第四九章 别说话,干活
元夕节隔天,秦王总算从小周姨娘和郑姨娘院子里拔出腿,总算有一回是高高兴兴的进了林仙草的院子。m.www.uu234.netwww.uu234.net
秦王一进来就去了外面的大衣服,歪在炕上,瞄着洗漱干净、一身半旧家常衣服的林仙草笑道:“满府里就你爱穿旧衣服,也就你穿的让人看着舒心好看,回头我也留几件旧衣服穿穿。”秦王一边说,一边伸手捻着林仙草身上松松跨跨的衣角.
林仙草斜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秦王嘿嘿笑起来,一把拉过林仙草,紧搂着她,贴到她耳边,吹着热气调笑道:“怎么,吃醋了?嫌爷这些日子没来看你了?”
林仙草闷气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一边笑一边往外挣着道:“您这些天肯定累坏了,我去给您煮碗红枣汤吧。”
“红枣汤?哈哈哈哈!”秦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搂着林仙草笑倒在炕上,一边笑,一边含糊断续道:“爷知道你这个鬼心思,红枣汤可不行,要壮阳,要吃鹿茸,鹿血更好,你放心,爷不用那些东西也龙精虎壮。”
林仙草只听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错牙笑道:“您既然这么龙精虎壮,回头再多抬几个美人儿进来,您上回拿来的那本书上说,那什么功夫修好了,能夜御十女,我看您这功夫就修练的差不多了,可您通共才八个当班的姨娘,还不够一夜用的,回头再抬个十个二十个进来吧,好歹得凑个三两夜的用度吧。”
秦王的笑声嘎然而止,表情古怪的看着林仙草,半晌才喷出口气道:“爷什么时候修过那功夫?你真是……”秦王手指曲起,重重的敲了下林仙草的头顶:“坏爷的名声。”
林仙草痛的眼泪汪汪,抬手捂着头急往后挪的老远。
秦王忙摆手道:“好了好了,下不为例,我不敲你了,你别躲这么远,过来,坐这里,咱们好好说话儿。”
“就这么说吧,这也不远。”林仙草估量着距离,这么远正好,他要打就得扑过来,自己也能躲得开。
“过来。”秦王直起身子,一把拖过林仙草,按着她和自己并排躺下,一手揽着她拍了拍道:“这么躺着说话多好,别动。”
林仙草小心的挪了挪,枕着秦王的胳膊躺舒服了,决定少说话或是不说话,免得哪句话没说好,又吃了爆栗子。
“你刚才说,当班的姨娘,什么叫当班的姨娘?”
林仙草只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尖,闷了片刻,只好解释道:“府里么,统共九个姨娘,可赵姨娘那儿您从来不去,她就是不当班的姨娘,那就是余下的八个姨娘轮班侍候您,不就叫当班?”
秦王眉头蹙起皱起又拧起,微微抬头看着林仙草道:“你这话,爷总觉得哪里别扭,怎么着?敢情爷到哪一处,哪一处就成了领差使了?”
林仙草抿着嘴一声不敢吭。
秦王又琢磨了一会儿,伸手抬着林仙草的下巴道:“你给爷说说,这算是领差使?”
“那您说算什么?”林仙草无可奈何的反问道。
唉,她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
秦王捏着林仙草的下巴恨恨道:“这叫宠幸。”
“我记下了,这是雅词,是我错了,我读书少,不懂这个,您就原谅我这一回,您说一遍,我牢牢记下了,下回再不说错了。”林仙草从善如流,认错、检讨加表态,一条龙顺当无比。
秦王瞥着她,好半天才松了她的下巴,斜着她好大一会儿,突然支起上身,脸几乎覆在林仙草脸上,直盯着她道:“爷怎么总觉得你嘴上答应的好,可肚子里却不以为然,你嘴上认错,心里可没觉得错,嗯?”
林仙草后背紧贴着炕,陪着满脸讨好的笑:“哪有,我怎么敢呢?您知道,我读书少,其实肚子里啥也没有,都是空的,您说的那个不以为然,肯定也没有,我怎么敢呢?您说是吧?”
秦王直直盯着林仙草的眼睛,林仙草不敢直视回去,又不敢躲闪,一身就难免有心虚的嫌疑,只好拼命笑着,好把眼睛笑的眯起来。
半晌,秦王才轻轻’哼’了一声道:“就是有,爷也不怪你,爷最怜香惜玉,好吧,咱们好好说话儿。”
林仙草后背汗都出来了,一听他说还要说话,只苦的满嘴黄连汁,万一哪句又说不好……
这话不能再说了,得想想法子,算了,干脆直接干活得了,把他一气累睡着了,这一个班也就算熬过去了。
林仙草挪了挪,往秦王身边靠了靠,秦王的话一下子顿住了,停了停才接着说道:“……等春天花开了……”
林仙草稍稍侧过身,一只手搭在秦王脖颈间,秦王的话又顿住了,低头看着林仙草,林仙草另一只手轻轻按着秦王下巴,秦王喉结动了动,也不说话了,满眼期待的看着林仙草,林仙草只盯着秦王的鼻尖处,攀着秦王,温柔的吻了上去。
秦王手动了动,想去搂林仙草,举到一半又硬生生放了回去,林仙草细细吻着秦王的嘴唇,又从嘴唇吻到耳垂,贴着他耳边含糊的呢喃道:“咱们……去屋里。”
秦王生硬的‘嗯’了一声,林仙草站起来,牵着秦王的手,秦王被她一路牵进内室,却如木偶般,只任她摆布。
林仙草推着秦王倒在床上,熄了灯,挪到床边躺下,犹豫了下,这爷今天好象有点不对劲,怎么一幅任人摆布的架势,就这么睡下了?
林仙草转过身,秦王目光炯炯,正热切的看着她,只看的林仙草浑身别扭,只好往里挪了挪,又往里挪了挪,贴近秦王,头埋在秦王肩颈间,犹豫了一会儿,手指慢慢挪上来,拉开秦王的上衣带子,微微抬起头,就着月光,打量着秦王的赤的身体,指甲轻轻重重的划着,一路划下去。
秦王身子微微战栗着,林仙草不知道想到什么,眯着眼睛笑着,月光下,那笑容暧昧中透着丝说不出意味,只看的秦王迷惑而移不开眼睛,林仙草直起身子,慢慢脱了衣衫,看着紧握着拳头一动不动的秦王,低下头细细吻住他嘴唇,一点点压到他身上,再一点点让他往自己身体里进去。
秦王一阵战栗,猛的搂紧林仙草,用力冲进去,再冲进去,只冲的失神落魄,不知身之所在。
两人晕头昏脑,忘之所以,筋疲力尽重又睡下,秦王紧搂着林仙草,嘴唇在她额头温柔的亲着低声道:“爷跟谁都没有跟你痛快,一次比一次痛快,这才是男女至乐。”秦王说着,暧昧的吃吃笑着,咬着林仙草的耳朵低低道:“你跟爷一样痛快,爷觉得出,她们都是假的,就咱们两个,咱们两个才是你欢我乐。”
林仙草累的闭不开眼睛,似是而非的听少漏多,下意识的抬手推在秦王唇上把他往外推,秦王张嘴咬了咬林仙草的手指,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疲累的打了个呵欠,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仙草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了,云秀进来,仔细瞄着林仙草笑道:“姨娘睡的真是沉,爷那么大动静都没醒,要是从前宁姨娘,爷翻个身,都能把她惊醒。”
“所以她熬不下去,我能活着。”林仙草打了个呵欠答道。
云秀怔了半晌,才看着林仙草苦笑道:“您说的是这个理儿,这府里,就得心宽。”
“好了,大清早说这些,我想洗个澡,昨天太累了,没洗干净。”林仙草打着呵欠吩咐道。
云秀出去叫过小杏吩咐了,回来拿了件衣服给林仙草披上,侍候着她起床洗漱。
傍晚,林仙草刚转进垂花门,就迎上小周姨娘盈满委屈的汪汪泪眼,林仙草莫名其妙的转头看了看。
郑姨娘一身鸭蛋青衣裙,素雅非常的抿嘴笑道:“爷昨晚说要去小周妹妹屋里的,也不知道怎么,去了林姐姐那里,小周妹妹昨天直等了一夜。”
林仙草腻歪的跟吞了七八十片肥肉一般,也懒得理会那朵委屈非常的白莲花,甩着帕子,径直走到小赵姨娘身边站住。
小赵姨娘抿嘴笑着,一只手掩着嘴,象是私语,偏又私语的人人都能听到的说道:“逛了趟园子,她就觉得爷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林仙草扯着嘴角一句话不答。
孙姨娘瞄着林仙草和小周姨娘皱眉道:“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吵什么。”
烟睛忙推着小周姨娘依次站好,旁边上房的门已经开了,赵姨娘打头,一群姨娘排队进屋磕头请了安。
王妃抿着茶,慢条斯理的说道:“这年也过完了,眼看着宁氏和阮氏也出了三七,爷昨儿也说了,要给宁氏和阮氏好好做几天水陆道场,就定要观音院,也不用都去,人多了,宁氏和阮氏也承受不起,照我看……”
王妃拖着声音看向众人,小赵姨娘下意识的往后闪了半步,烟睛的头几乎垂进胸口里去,唯恐点了自己。
王妃挨个扫了一遍,眯着眼睛笑着,先看着赵姨娘温和之极的问道:“赵姨娘是修佛的人,要不,赵姨娘过去守几天?”
赵姨娘垂着头低声道:“前儿老夫人说要抄十卷经文供佛,若是在道场上抄,只怕不清静。”
“嗯,也是,”王妃极是通情达理,瞄了瞄孙姨娘,越过她从王姨娘一路看下去。
林仙草纠结万分,要不要主动请缨?会不会显得高调了?
不行,大家都不肯,就自己出头,容易招人猜疑,万一点了别人……
这大好的机会,千载难逢啊!怎么办?举手,还是不举手?
第五零章 没那交情
“要不,仙草就辛苦一趟吧,除了赵姨娘,也就仙草与佛有缘了。UU小说”王妃慢悠悠的叫到了林仙草。
林仙草忙曲膝道:“仙草听王妃吩咐。”
“我就说,仙草是个难得的。”王妃心情好象不错,“明天一早就过去吧,这超度的法事,来来回回的也不大好,你就在观音院住两个晚上,做完了这场法事,也算是积了功德。”王妃慢条斯理的吩咐道。
林仙草用力压着心底的狂喜和兴奋,垂着头,规规矩矩的曲膝应了,也不敢抬头,唯恐让王妃瞄出那份根本压不住的狂喜,好容易撑到一句’散了吧’,赶紧裹在众姨娘中间出了正院。
回到院子,林仙草兴奋的不能自抑,搓着手在屋里团团转圈转到头晕,才跌坐在炕上,细细盘算起来,金子得都带上,那些金簪首饰什么的,也得带上。
林仙草突然又跳起来,冲进屋里,打开柜子,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那个大的吓人的匣子,头埋进去,细细点了一遍,又点了一遍,失望的往后扑坐到地上,这钱也太少了!
跑出去还要想法子挣钱,挣钱的事还是算了,自己会的在这里统统没用,这里要用的本事自己统统不会,想挣钱简直就是做白日梦,钱这么少……
林仙草失望的跌坐在地上,手肘支着匣子,苦恼的看着窗外,算了,先带上,到时候看看再说。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林仙草带着云秀,已经到了观音院。
一个知事尼迎出来,引着林仙草进了偏殿,殿内已经诸事妥当,庄严非常,林仙草跟着个中年尼姑,挨个佛像前燃灯、上香、磕拜,云秀跟在后面,也一式一样的跟着磕拜,拜遍了佛像,刚坐到众尼中间,还没喘口气,那中年尼姑又请她过去,跟着唱歌般好听的钟罄鼓声和悦耳的念经声,又是一通磕拜。
这头一天,林仙草光忙着跪拜磕头了,直拜的腰酸背痛,怪不得一个个都不肯来,敢情这是件实打实的苦差使。
第二天,林仙草咬着牙打点了知事尼一个小银锞子,知事尼掂了掂,带着跟银子差不多大小的笑容谢了。
知事尼跟中年尼姑嘀咕了两句,中年尼姑面容和蔼依旧,引着林仙草磕拜了一轮,就双手合什示意道:“林施主就到后面静室听经吧。”
林仙草忙谢了,带着云秀进了殿后一间清静雅致非常的静室内,静室两边都有火墙,屋里温暖宜人,小尼姑奉上茶,又端了几碟子精致的净素点心进来。
林仙草长长呼了口气,舒服的半躺在炕上,晃着腿,看着云秀笑道:“我记得听你说过,想送宁姨娘回乡安葬?”
“嗯,这是姑娘的心愿,想跟父母葬在一处。”云秀脸上浮起层伤感,叹了口气道。
林仙草瞄着她问道:“那你怎么不想办法送她回去?”
“瞧姨娘说的,我能有什么法子?我们老爷太太远在江南,离这里上千里地呢,我一个人怎么带我们姑娘回去?”
“只要你肯想,总有法子,你雇条船,装上宁姨娘的棺木,然后顺运河而下,到江宁也不过一两个月吧?”林仙草热情的出着主意。
云秀狐疑的瞄着她。
林仙草轻轻咳了一声,干脆把话说的敞亮些,“要不我陪你送你们姑娘回去?把你们姑娘安葬好,然后咱们去哪儿都成。”
“噢~~”云秀长长的’噢’了一声,上下瞄着林仙草撇嘴道:“原来姨娘打的是这个主意啊,这事,姨娘别找我,还是找别人吧,我和我们姑娘,这心里头没了的事情多了,姑娘回乡这事是最小最小的那件,姨娘想逃出去……”
林仙草吓的扑过去捂住云秀的嘴,云秀挣脱开,看着林仙草笑道:“姨娘敢打了这个主意,连说一说的胆子都没有?”
“不是,你小声些,让人听到,不等跑就先死了。”
“就姨娘这样,跑出去就是个死字。”云秀不客气的说道:“姨娘生的不比我们姑娘差,人家看一眼就忘不了,跑不多远,就得被王府的人捉回去,就算侥幸逃脱了,姨娘怎么护住自己?
还有,出门步步要钱,姨娘有多少银子?象姨娘这样的,根本不知道外头有多难,算了,我也懒得跟你多说,姨娘真打定主意要走,我回去找柳嬷嬷说说去,得换个地方,免的被姨娘连累了。”
林仙草又气又急的点着云秀,半晌才说出话来:“你个不仗义的。”
“我跟姨娘有什么仗义不仗义的。”云秀毫不客气道。
林仙草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出来,唉,这宝是拣到筐子里了,可认不认主,就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这云秀跟自己没交情,平白无故陪自己出生入死,人家当然摆手不肯,也怪不得啊怪不得,林仙草又叹了口气,看着云秀道:“我能往哪儿跑?不过在府里闷极了,总想着能出去走动走动,跑出去,外头也不见得比府里好混。”
“姨娘这话倒是,外头也不好混,不过,要是有银子,不是几百两几千两,姨娘要是有个上百万两银子,那日子倒也不难混。”云秀笑道。
林仙草一口茶直直的呛进了喉咙里,上百万两银子……得攒几辈子?
“算了,咱们不说这个。”林仙草颓然垂着肩膀,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就是在府里闷极了,隔一阵子就想要是能出府逛逛多好,想上几天,心情就能好些,不然,你看看,你们姑娘就把自己吊死了,我要是不想想这个,想想那个,象你们姑娘那样,都郁结在心里,不死也得疯了,我经常想这些不中用的事,你往别心里去,往后再听我说起,就当没听见就是了。”
云秀同情的看着林仙草,叹了口气点头道:“姨娘是个会劝自己的,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心事太多,我也没法劝,都是没法子的事。”
“你是从小侍候你们姑娘的?”林仙草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
云秀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我十一岁那年跟的姑娘,也不算自小吧,姑娘原本有两个自小侍候的丫头,后来走了,就余了我和姑娘两个。”
“我听小赵姨娘说,你和你们姑娘是被周夫人的哥哥买了送进王府的,你们姑娘看着也是大户人家姑娘,怎么被人卖了?”林仙草好奇道。
云秀脸上浮起层怒气,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们姑娘可是书香官宦之家的姑娘,我们老爷做到四品官呢,谁说我和姑娘是被人买了送进王府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林仙草意外的看着云秀,连眨了几下眼睛,愕然道:“那么说,你们也不是周夫人哥哥送进府的了?”
“送倒是他送进来的,算了,咱们不说这个,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云秀看起来烦躁非常,猛的站起来,伸手拿了林仙草面前的杯子,冲过去沏茶去了。
林仙草看着烦躁的云秀,心思咯噔转一格,再转一格,越转越快。
看来她和宁姨娘进这王府,中间还有不少隐情,是周夫人哥哥送她们进来的,却不是周夫人哥哥买了她们两个送进来的,那她和宁姨娘是怎么千里迢迢从江宁赶到京城的?为什么要从南宁赶到京城来?她们来京城前,宁姨娘的父母已经葬在了江宁……
难道……进京申冤?这也太……
林仙草用手指轻轻转着茶杯,得把这事打听清楚,中间必有可乘之机。
“咦,我自己没有亲人,也没想到这个,你们姑娘想回江宁也容易,让人捎个信给她家人,总有兄弟姐妹什么的,让他们派人来接不就行了。”看云秀沏茶回来,林仙草看着她,很是兴奋的拍手道。
云秀斜了她一眼,有些不情愿的低声道:“姑娘没有兄弟姐妹,若能有个兄弟,何至于此?”
林仙草暗暗舒了口气,看着满身满脸烦躁的云秀,不敢再多问,不急,这事得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林仙草端起杯子,慢慢抿着茶,仿佛专心听着外面的佛经,盘算起心事来。
这事,先好好理一理,宁姨娘和云秀两个,看起来是自己从千里之遥的江宁赶过来的,云秀能护着宁姨娘从江宁到京城,要是她肯象陪宁姨娘那样陪自己呢?
要是那样,那跑路的画。就只缺银子这一样了,这一样,可以从小赵姨娘身上打打主意……
银子的事不急,如今第一要务,是收服云秀,要跑路,没云秀不行,要收服云秀……还真是个难题。
嗯,不急不急,要收服,患难与共是没法患了,那就只有施恩,自己能施什么恩?
云秀和宁姨娘为什么要来京城?为什么要进王府?
云秀说,她和姑娘这心里头没了的事情多了……
没了的事情多了!
那自己,能不能帮她们了一了?
可她们两个,能从江宁跑到京城,再跑进王府,搭进了宁姨娘一条命,也没办成的事,自己要办,貌似,一点也不比跑路容易么。
林仙草也和云秀一样烦躁起来,放下杯子,穿鞋下了炕,叹了口气道:“咱们出去诚诚心心给菩萨磕几个头,我得好好求一求菩萨,我跟别人可不一样,菩萨再怎么着也得管管我。”
云秀无语的打量着林仙草,她可没看出来她哪一处跟别人不一样,不一样到菩萨总得管一管的地步。
第五一章 好事临头
林仙草在观音院做了三天水陆道场,胳膊上套着那只金臂钏,腰里缠着她那点金银,老老实实又回到了王府。www.uu234.cc
春暖花开的时候,秦王府出了件大事,秦王接了圣旨,要去巡查河工,这一巡得巡到夏天才能回来.
不过秦王府的大事,不是这个,秦王不光尊贵,还挺能干,当然,以他的尊贵程度而言,自然是能干的,这天下,皇上第一能干,太子第二,第三就得数秦王了。
既然能干,这出差自然就是常事,既便不是年年出去,也是隔三个岔五年的出去。那秦王出差这事,也算不得府里的大事,这一次的大事就大在,王爷这一趟,准备带个姨娘随行侍候。
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满府姨娘,除了林仙草,都恶狠狠盯着这份美差。
其实林仙草也想,跟天下第三能干的秦王巡查河工,那就是超豪华游轮版旅游啊。不过林仙草的念想一闪就逝了,她非常知道自己的份量和地位,苦活累活可以想想,这巧宗儿,还是站远点安全。
周夫人更是卯足了劲,那赋水的、感怀的的诗啊词啊,一天好几篇往秦王院子里送,甚至连上古大禹治书的天书都读通了,连写了好几篇心得,端的是一朵不带不行的奇葩。
孙姨娘功夫都下在了王妃身上,话里话外费尽心思的想让王妃明白,这满府的姨娘,除了她,统统靠不住,就得派她跟着秦王,只有她去,王妃那颗心才能放稳当了。
满府里明里暗里都是劲儿,你盯她、我咬你,林仙草心惊胆颤、一急生智,借着早上请安,人人发言显示自己懂水爱船的当儿,傻哈哈的说自己晕船,一上了船就晕的爬不起来,吐的死去活来,这话一出,那些明里暗里的劲儿才算绕过她,冲着挡道的杀过去了。
傍晚,林仙草吃了饭,闲闲的晃着腿看她的劣质话本,云秀端了杯茶蹭过来,将几上刚喝了几口的茶换下,看着林仙草,咳咳咯咯的磨蹭。
林仙草放下手里的书,用手指撑着眉间,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有话说?”
“也不是……也是,姨娘不想跟爷去巡河工啊?”云秀忙凑过来讨好的问道。
“我晕船。”林仙草重又举起书。
云秀忙接道:“那不怕,我有法子治晕船,保证让你跟在平地上一样舒服。”
林仙草两只手在半空僵了下,这云秀,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还有法子治晕船,她还保证。
她想让她跟秦王巡河工去?她可从来没怂恿自己争过宠……
“不晕船也没什么好去的,在府里呆着多好,王爷又不在,天天自自在在闲着。”林仙草掂了块琥珀桃肉,扔进嘴里咬着。
云秀干脆侧着身子坐到炕上,看着林仙草怂恿道:“姨娘没坐船游过河,从现在到秋天,都是好时候,河好岸都是好风光,坐船上听着水声,看着两岸的风景,你不知道有多享受!
到了夏天,船停在河中间,凉快不说,一个蚊子都没有,要是月光好,波光粼粼,那河面上象仙境一样,有人专门夜里捕鱼,一点一点的渔火,可有诗意了,还能经常看到鱼跃出水面,银光闪闪,没等你看清楚,就’扑通’一声落进水里,可有意思了,姨娘要是去看了,这辈子都不后悔。”
林仙草仔细听着云秀的描述,看着她笑道:“倒象你亲身经历过一样。”
“自然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我是在水上长大的。”云秀带着几丝怀念和自得答道。
“在水上?在水上怎么长大?我倒没问过你,你十一岁跟的宁姨娘,那之前,你在哪里?”
“能在哪里,自然是家里。”云秀极不愿意提这个话题。
林仙草瞄着她,停了片刻,重新又举起书,淡然道:“别想了,这样的好事,轮八百轮,也轮不到我头上。周夫人势在必得,这话不还是你说的?谁抢了她的好事,快活这几个月,回来一个不好,就一个’死’字,算了,我不趟这趟混水,反正也趟不进去。”
云秀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泄气的长叹了一口气。
林姨娘说的是实情,自己这是念想太重,想魔怔了,云秀又叹了口气,垂着肩膀站起来,无精打采的出去了。
林仙草瞄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无奈的甩了甩头,把那些没用的甩掉,低头继续看她那本欢乐的市井说案话本。
正院上房,秦王抿着茶,正听王妃汇报启程前的准备:“……这些倒是都妥当了,就是这随身侍候的人,爷看?”
“嗯,你定就是。”
“呵呵呵呵,”王妃端庄亲热的笑了几声:“照理说,周夫人最合适不过,才华好,也能帮爷抄抄书什么的,可她到底是有诰封的,就怕违了旨意。”
“嗯,咱们家虽说尊贵,可违规矩礼法的事,断不能做,这一条,你可要守严了。”秦王一脸严肃的告诫道。
王妃忙答应了,眼里闪动着神彩,’咯儿咯儿’的笑了几声,看着秦王,真心实意的商量道:“有这旨意拘着,爷也只好委屈些,我就说,周夫人再合适不过,可这旨意……算了算了,不说她了,那爷看?要不,让小周姨娘随侍过去?也能给爷解解闷。”
“她刚进府,规矩还没学好呢!”秦王皱着眉头应道。
王妃忙答应道:“爷说的极是,倒是我疏忽了。”
刚进府没学好规矩的不行,那郑姨娘也不行了,王妃努力猜着秦王的心思,手指轻柔的抵着眉间,似有似无的苦恼道:“我竟然没想周到,还要爷提醒,您看看我,那爷看,要不,让孙姨娘跟这一趟?”
“这些姨娘里,也就孙氏能帮你一二,她跟我一走这几个月,你这里岂不要累坏了?”秦王看着王妃,皱着眉头关切道。
王妃感激的看着秦王,用帕子按了按鼻尖,低声道:“这是爷怜惜妾,妾心里……感激得很。”
秦王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王妃只好继续建议下去:“您看,要不王姨娘?”
“这一趟巡查河工是苦差使,王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回头病了,我侍候她,还是她侍候我?”秦王又堵了回去。
王妃品着话意,忙笑道:“可不是,这一趟爷可真是辛苦了,要说能吃苦,仙草倒是个不挑不拣的,原本我一直觉得她最合适,可她晕船,说是晕的在船上站不起来,从上了船吐到下了船,我就没敢提她……”
“哼,咱们府上仁义为怀,也太仁义了,这是什么话?晕船就不当差了?照这么说,谁不想当差,一句不舒服你就应了?这是什么道理?”秦王理直气壮的训斥道,直训的王妃连连眨着眼睛,“爷说的极是,极是,那就让仙草随爷辛苦这一趟。”
“嗯。”秦王很是气不顺的应了一声,重重放下杯子站起来道:“宽厚是好事,可这府里也不能宽厚的过了。”
“是。”王妃恭敬答应着,往外送走了秦王,才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坐回去,接过秋菊递上的茶喝了几口。
秋菊瞄着王妃嘀咕道:“爷也真是,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么。”
“你懂什么。”王妃闲闲的说道:“倒让仙草得了这个大彩头。”
“可不是,倒是便宜她了。”
“便宜就便宜吧,只要不是西院那个,谁去都行。”王妃轻松的笑道。
秋菊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忙成那样,白忙了。”秋菊捂着嘴也笑的’咯儿咯儿’的。
王妃慢慢抿了几口茶,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仙草,倒还真是得了爷的欢心。”
“可不是,这林姨娘看着傻,心眼其实一点不少。”秋菊忙顺杆子拍上去。
王妃轻蔑的眯了眯眼睛,“随她有多少心眼,有什么要紧的?说起来,这趟差使倒真是仙草合适,她可是跟西院结了大仇的。”
“可不是,从去年中元节到现在,周夫人就听不得包子两个字。那院里一趟包子也没包过,听说连饺子都要避嫌呢。”秋菊笑的欢快无比,“这对子一天对不上来,林姨娘和周夫人这仇就一天就消不下去。”
“哼,就是她现在对出来又怎么样,堂堂的京城第一才女,被个不过识几个字的舞伎随口出的对子难为了大半年了,纵对出来了又怎么样?这该丢的脸也丢尽了。仙草这一巴掌打的真是好,她想翻身?哼,就想着吧,这仇,哪里解得开?这回,又让仙草得了这趟差使……”王妃愉快无比的轻笑起来,“说不定……仙草能中了大用呢。”
秋菊怔了下就明白过来,看着王妃迟疑道:“林姨娘能斗得过周夫人?”
“那可不一定,这仙草,总是出人意料,你看看,她就是能克周夫人,这一物降一物也说不定呢。”
第二天一早,林仙草在无数毒箭冰刀血滴子等等等等暗器中仓惶逃回院里,惊魂不定的呆坐在炕上,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偏偏点了她这个号称晕船晕到死的人!
第五二章 云秀的故事
林仙草恍过神,瞄着兴奋到不能自抑的云秀,慢慢转着心思,突然慢吞吞吩咐道:“这一趟小桃和小杏跟着去就行,云秀留下来看家吧。www.uu234.cc”
云秀象被施了定身法般,呆了片刻,转过头,小心的打量着林仙草,陪笑道:“姨娘说着玩的吧?姨娘知道我是在水上长大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林仙草往嘴里扔了块牛肉条,举着书含含糊糊的说道。
云秀咽了口口水,往前蹭了蹭,陪笑道:“姨娘不是晕船么?晕船可难受了,我会按摩,每天给姨娘按一按,姨娘就不晕船了。”
“多谢你费心,我不晕船,多大风浪都不晕。”林仙草眼睛盯着书,咬着牛肉干,头也不抬的含糊道。
云秀一脸苦恼的看着林仙草,一点点蹭到炕前,看着林仙草,陪出全身的笑,“姨娘您就带我去吧,您说什么我听什么,有什么事,姨娘您吩咐一声就行。”
“嗯?是么?咱们有那交情?”林仙草将手里的书放下一点点,看着云秀惊讶道。
云秀垂着肩膀,无可奈何的看着林仙草,“姨娘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那好,先跟我说说你和你们姑娘的故事,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说吧。”林仙草举着书,淡然的说道。
云秀重重呼了口气,瞄着林仙草,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才低声道:“也不是不能说,姨娘要是不嫌烦,我说给姨娘听就是了。”
“说吧,先帮我重新沏杯茶来。”林仙草咽了牛肉干吩咐道,仿佛要开始讲故事是她。
云秀沏了茶过来,侧着身子坐到炕沿上,以一声长叹开始,摆起了龙门大阵。
“爷要巡查河务,沅江是必定要去的,朝廷治河的银子,有一多半是花在沅江上的。
我家就在沅江边上,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到江里玩,我父亲,”云秀顿了顿。林仙草已经放下了书,咬着牛肉干喝着茶,凝神听云秀讲过往。
“我家不穷,虽说不是巨富豪门之家,也是书香门第,祖上都是读书人,我家还有座,藏了好多书,我从小,也是丫头婆子侍候着长大的。
到我父亲这一代是独子,祖父去世的早,我父亲不喜读书,酷爱水,听我祖母说,我父亲七八岁的时候,不管沅江发多大的水,他都敢跳进去来回游。
十几岁的时候,就出门去游学,人家游学,他游水,跑到各处去看水,看大坝,看分水坝,他还会量水流,量水里有多少沙子,今年的汛大不大,他一看就知道,这一游,就游了十来年,父亲快三十了才回来,祖母眼睛都快盼瞎了。
父亲回来才成的亲,然后就有了我。”
云秀的话有些零乱,可林仙草却听的惊讶极了,这云秀的父亲,就是个水利奇才么。
云秀一脸的怀念,停了好半晌,才接着说道:“父亲很疼我,我不会走路就学会凫水了,后来,我父亲就被人引荐到河督衙门做幕僚,上峰就是我们姑娘的父亲,宁大人。
那几年,我父亲过的最开心,人累的……照我母亲的说法,都累成块黑炭了。
我父亲日日夜夜都在河工上忙,我父亲修的坝,跟别处的都不一样,那一年,就是我十一岁那年,沅江上发了上百年都没有的大水,我父亲的坝还有一点点没修好,河督黄大人让宁大人把人都调去补那些快要决堤的地方,父亲说,要是不赶着大水来前修好他的堤坝,那大水就会把他的堤坝冲垮,这六七年的心血就白废了。”
云秀伤心的按着眼睛,林仙草皱了皱眉头问道:“后来黄大人要补的那些地方决堤了?你父亲的大坝修好没有?”
“嗯,”云秀重重点了下头,林仙草紧跟着又问道:“要是人调走了,你父亲的堤坝修不好,是不是也会溃堤?”
“是。”
“那是你父亲的堤坝溃了淹的人多物多,还是黄大人要补那几个地方淹的人多物多?”
“我知道姨娘的意思,两害权衡取其轻,可下游那些堤坝,就是人都调去了,也护不住,那一场洪水,雨大,风也极大,下游是黄大人亲自看着人照古法修的堤,那堤上种的都是柳树,还有桃杏树,风一来,那些树被连根拔起,那堤处处都是松的,根本救不下来,这堤上不能种树,只能种草,我父亲因为这个,还跟黄大人吵过,可黄大人说我父亲的都是邪法,不是正统,不替百姓着想……”
云秀越说越激动,林仙草轻轻叹了口气,云秀脸色微红,“水一来,我父亲就和黄大人说了,这场洪水百年难遇,他修的那堤坝肯定扛不住,让他赶紧疏散下游古方乡百姓,那儿地势洼,若实在不行,就从古方乡决口泄洪,可黄大人骂我父亲是要鱼肉百姓……后来,黄大人说宁大人和我父亲贻误汛情。”
林仙草看着悲伤的云秀,默然等着她往下说,云秀停了好大一会儿,才伤心的接着道:“我父亲担下了罪责,好保全宁大人,让他有朝一日替我父亲申冤,父亲死了,母亲也投了河,家产被充公填补溃堤损失,宁大人把我买过去,我就一直陪着姑娘。”
“那后来?”
“后来黄大人转任河东巡抚,做了地方官,宁大人负责的河段,正在河东境内,就是前年,沅江菜花汛,其实汛不算怎么大,可靠近厉县那一段,百姓整天在堤上挖茅根草,宁大人因为这个,照会过黄大人,可黄大人说宁大人是刁难百姓,结果那一段果然溃了堤,黄大人一张折子就把宁大人参了,宁大人夫妻赴难,我和姑娘逃进京城,想求个公道,这才进了王府。”
“你和你们姑娘怎么认识周夫人哥哥的?”
“周大人有一回去河东,宁大人招待过他,还送了他好些东西,我们到京城,也不认识别人,只好去寻他,是他出主意,让姑娘进王府,寻机求王爷明冤,我和姑娘都觉得有道理,就进来了。”
“那你们姑娘跟王爷说这个冤屈了?王爷怎么说的?”
“说了,王爷说,”云秀又闷又气又纠结的停了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说道:“黄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官,清的……家徒四壁,又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
“噢~~我说呢。”林仙草明了的’噢’了一声,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和你们姑娘,两个弱女子,是怎么千里迢迢平安进京的?”
云秀不自然咳了一声,挪了挪,眼神闪烁不停。
林仙草瞄着她,慢腾腾道:“要让人家帮你,你得先坦诚。”
“不是要瞒姨娘,是……唉,姨娘听了,这话可不能跟别人说。”
“嗯,那是自然。”林仙草答应的极快。她也没人可说。
云秀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外头,有个叫秀门的帮派,专做女眷保镖这一类的活,我们两个请了蕴秀门一路保护进的京。”
林仙草一口茶差点呛进喉咙里,忙点着云秀道:“你仔细说说这个,这秀门的保镖都是女的了?功夫很好?身手很好?唉,这个世……世上的高手,到底怎么个高法?会飞?”
“又不是神仙,怎么会飞?是都是女的,功夫自然不错。”云秀仿佛不愿意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爷说黄大人参的不错,虽说宁大人赐死是重了些,可那也不是黄大人的错,是……”
“这秀门都接什么活?怎么找她们?护送你们进京要了多少银子?”林仙草直接把话又问了回去。
云秀无奈的答道:“秀门只接保护女眷的活,她们接活差不多都是一口价,一天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一天?”林仙草舞着两只手惊叫起来。
云秀鄙夷的斜了她一眼,“也就五十两,这是短活价,要是一年一年的雇,就是一年一万银子,要是五年十年往上,还能再便宜一点,不过王府和宫里的活人家不接。”云秀干脆的解释道。
林仙草呆了半晌,重重咽了口口水,怪不得,云秀说要有上百万两银子,就算她活到七十岁,光这笔保镖银子就得五十万两了!
“你们进京就是一天五十两?”
“嗯,”
“宁大人不是清官吧?”林仙草突然问道。
云秀涨红着脸辩解道:“他又没贪百姓的钱,那堤,本来要一百万两银子才能修好,宁大人用我父亲的法子,只花了一半的银子,余下的,他拿一点有什么不对?那些打着清官的招牌祸害百姓的才是真正的祸害呢。”
“你说的太对了。”林仙草鼓掌道:“我跟你想的一样,那个黄大人,才是真正的民贼,祸国殃民,偏还能立一块大大的牌坊。”
云秀愕然看着林仙草,这话,怎么越琢磨越象是反话?
林仙草也觉出来了,忙跟了一句解释道:“我说的是真心话,真的。”
云秀狐疑的看着她。
林仙草忙摆着手打着哈哈道:“这事今天就说到这里吧,看样子你也是个懂水的,去吧去吧,咦,你水性好不好?”
“那还要说,虽说比我父亲差了那么一点点。”
“能到水里空手捉到鱼不能?”
“差不多吧,姨娘问这个做什么?”
“嗯,带上你总得有点用处吧,正好一路捉鱼吃。”林仙草闲闲的答道。
云秀无语的看着林仙草。
第五三章 草的学问
林仙草在风刀霜剑中缩头上了那艘豪华非常的楼船,眼看着京城渐行渐远,长长舒了口气。www.uu234.ccwww.uu234.cc
好了,至少这小半年,可以过一过省心点的日子了,唉,要是没有那个爷就好了,可见事情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算了,小瑕不掩大玉,总体来说,这是一趟让人心情愉快的出差。
林仙草快乐的剥着核桃衣,既然这船上什么都有,搞点吃的先!
第二天一早,秦王就去哪儿巡查去了,林仙草欢送走秦王,甩着胳膊,在船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老虎一走,猴子就是大王了。
秦王回来时,林仙草正在船尾凉棚下,躺在用丝绸破成条现编成的吊床上,吹着风看着景,吃着糖莲子,一幅悠闲的不能再悠闲,自在的不能再自在的模样。
秦王背着手站在凉棚边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道:“你倒会享受。”
林仙草一颗糖莲子猛呛出来,手忙脚乱中,从吊床上一头翻到了甲板上。
秦王几步冲过去时,林仙草已经结结实实摔好,正手脚并用往直立的方向爬。
秦王收住步,往后退了半步,好整以瑕的看着林仙草慌乱的不是踩了裙子,就是踩脱了腰间的丝绦,狼狈了半天,爬倒是爬起来了,裙子却踩的一边长,一边短。
秦王指着林仙草,笑的前仰后合。
等林仙草换了衣服再上来,秦王已经躺在了她那张小巧的吊床上,正荡秋千一般晃来晃去,见林仙草过来,指着侍立在旁边的小丫头吩咐道:“给姨娘拿着,下去吧。”
小丫头将手里的莲子碗递给林仙草,垂手退了下去。
秦王点着自己身边吩咐道:“过来,站这里,给爷推。”
林仙草一手捧碗,一手推着吊床。
秦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吩咐道:“侍候爷吃莲子。”
林仙草百忙之中,再腾出空来,用银签子扎了糖莲子,塞进秦王嘴里。
秦王满意的半闭着眼睛夸赞道:“亏你想到了,下回出来,这吊床可不能忘了,嗯嗯,味道不错,再来一颗,这莲子不错,你做的?”
林仙草悲伤的看着自己的吊床和莲子,她不是吩咐小杏在船头看着的么,王爷回来赶紧报信,怎么成这样了?小杏这死丫头,这帐,等会儿非算不可。
“爷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心疼这莲子了?这容易,明天爷赏你几百斤,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秦王斜着林仙草训斥道。
林仙草耷拉着眉梢应道:“是我做的,您要是喜欢,回头我教教大厨房,让他们天天做给你吃。”
“大厨房哪有好东西?好东西到他们手里的也糟蹋了,往后,爷的点心小食,不用厨房,你给爷做吧,爷就给你个体面。”秦王又咬了一颗糖莲子,手指招了招吩咐道:“去,叫人过来吹吹笛子,嗯,你说这景,是听笛子好,还是听萧更应景?”
“萧。”林仙草干脆的答道。
这会儿,就那呜呜咽咽的萧声最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悲伤和郁闷。
“嗯,好,那就笛子,去,叫人来给爷细细吹一支曲子。”秦王悠闲的不能再悠闲的吩咐道。
林仙草过去两步吩咐了。
不大会儿,清越的笛声响起,秦王眯着眼睛听着看着吃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道:“舒服啊。”
从那天起,林仙草白天就多了件做茶点吃食的活,不过这倒也没给林仙草添多少困扰,反正,作为整个船队最大的闲人,她白天的全部工作,就是折腾吃的,从前是偷着折腾,现在是奉旨折腾,从某方面来说,倒得了不少方便。
林仙草很会安慰宽解自己的。
再说,秦王白天常要到各处巡查,或是召见沿途的官吏,也没功夫吃啊喝的,她折腾的那些吃食点心,绝大部分还是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走走停停十来天,就到了一处大城外,码头上清了场,站满了大小官员,秦王一身墨绿蟒服,背着手,冷着脸傲然在前,林仙草戴着帷帽,轻纱垂到脚面,在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下船上了轿,径直往城外一处园子进去。
秦王要在这里歇两天再走。
林仙草和云秀、小杏、小桃在园子里转了半圈回来,云秀兴致最高,在屋里转着看个不停,和林仙草笑道:“我和姑娘那年进京时,也在这颖城歇过两天,姑娘知道这颖城最有名的是什么吗?”
没等林仙草答话,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王怒气冲冲的冲进屋。
林仙草吓了一跳,忙倒了杯凉茶小心奉上,“您怎么气成这样了?”
“兀那汉子!可恶!”秦王咬牙切齿道。
“兀那汉子?这是什么?”林仙草对于方言还是不怎么通,茫然的顺口自语道。
云秀急忙低声解释道:“就是俗话说的挨千刀的那种。”
林仙草呆滞了,怎么一股子奸情味儿?
“您别跟小人计较,刚才说有金银花汤,我让人给你盛一碗,您消消火气?”林仙草瞄着秦王,陪着小心道。
秦王重重’哼’了一声,冲云秀等人挥了挥手,看着林仙草错牙道:“颖城知府海青山,说爷带美人出巡河工,此等骄奢,乃是亡国之举,你听听,你听听!”
“呃。”林仙草眨了眨眼睛,敢情还跟自己有点关系,林仙草脑子飞快的转了几圈笑道:“您理会这个做什么?有一种人就是这样,您出行万事自备吧,他说你骄奢啊亡国啊什么的,你要是什么也不带,那就得由地方供给,他又得说你扰民,总之都是他对,都是你错,他处处为国为民着想,你处处殃民误国,其实什么啊,梗着脖子、挖空心思说这个弹那个,不就是图个清名,然后好青云直上,您理会这样的人做什么。”
秦王眨了下眼睛,脸上怒容稍减,深吸了口气道:“连你都看明白了。”
“您上回拿来的那书里,有一本就写着这个,叫官场登龙术,有一条就是这个,好象是叫什么以清名登龙,法子有两个,其一就是整天明折弹劾王室,谁招眼弹劾谁,什么骄奢啊,淫逸啊,说的义正辞严,反正这些总不会错,你就是再节俭,那也比乞丐奢侈吧。
还一个法子呢,就是把自己弄的精穷,饿得精瘦,一身破布烂衫,抬着下巴看天,一幅清官相,也能混个清官廉吏登龙上去。
这些人吧,要论做事,什么本事也没有,就死守一样,富人和穷人打官司,必判富人输,秀才和官人打官司,必判官人输,不问青红皂白,总之谁穷谁没本事就向着谁,这跟巴接上司,用尽小意求升官一样,就是方法不同,不过这个更高明些,您跟这样的人生什么气?”
林仙草不动声色的往话里混着眼药水。
秦王高挑着眉梢,看着林仙草上下打量道:“哪本书?爷怎么不记得了?你倒是个明白人,这海青山判案,还真是这样,算了,爷不跟他计较。”
“就是,您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您是皇上嫡亲弟弟,当朝王爷,要是弄得跟讨饭的似的,那还不是丢皇上的脸?丢朝廷的脸?堂堂盛世之下,连皇室嫡支都混的吃不好喝不好,那还是盛世?您说是吧。
那个,不是说乱世富了可耻,盛世穷了可耻,是圣人说的吧?照他这么个意思,大家都越穷越好,他是说如今皇上治下,那是乱世了?真是岂有此理。”林仙草说的理直气壮。
秦王呆了片刻,笑出了声:“难为你还知道这个,是圣人说的,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这话极是。
你等等,那汉子还在前堂跪着,爷去把他打发了,爷不让他踩着爷的脸面挣清名,爷偏虚心纳了他这一谏,再问问他,圣人这邦有道,贫且贱,耻也,是个什么意思,你等着,爷打发了他,回来我带你逛逛这颖州城,咱们长地方饮酒取乐去。”
不大会儿,秦王神清气爽的回来,带上林仙草,出了园子,往颖州城逛去。
这颖州城临近运河,是进入京城前最后一个大城,繁华非常。
林仙草从到了这里,足足一年多没逛过街了,出门挤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着市井噪杂热闹之音,只觉得恍若隔世,真有点要热泪盈眶的感觉。
林仙草兴致高昂,一路转着头到处看个不停,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秦王心情看起来极好,林仙草看街市边的热闹,秦王看林仙草脸上的热闹,两人各赏各的景。
秦王只由着林仙草四处乱逛,凡林仙草看中的,哪怕是多看了两眼的,手一挥全买,一条街没逛完,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就堆了差不多一车。
林仙草精神好的出奇,直逛到摊贩收摊,店铺关门,才满足的拍拍手,和秦王往颖州城最大的酒肆吃了饭,累的呵欠连天的上车回园子了。
第五四章 一斤金子
第二天一早,云秀抓狂的看着那一筐筐的破烂货抱怨不停:“姨娘买了这一堆破烂,这可怎么个处置法?”
“怎么破烂了?不都是好东西。www.uu234.cc”林仙草来来回回打量着一筐接一筐的东西,极其没底气的说道。
云秀弯腰抓了只绢花,举到林仙草鼻子底下,“这是姨娘买的绢花,姨娘看看,还能找到比这更难看的绢花不能?这东西谁戴?别说姨娘,就是咱们府上那些杂役处的粗使婆子,也不戴这个,世上就找不到再难看的绢花了。”
“怎么没有?哪,那个,还不如这支。”林仙草心虚的往后退了退,指着筐子里另一支绢花嘀咕道。
这样的绢花她买了一堆,肯定有更难看的。
云秀气的翻着白眼,小桃从筐子里拣出只孩子穿的虎头鞋,笑的前仰后合的举给众人看:“云秀姐姐,快看这只鞋子,唉哟,这鞋脸歪的,这还能叫虎头鞋?连鞋子都不能算,看看这针角,粗的吓人,小杏,快来看,总算看到比你针线差的了。”
小杏白了小桃一眼,举着手里怪模怪样的东西叫道:“看看,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云秀一把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举着林仙草面前道:“姨娘还买了个销金幞头,姨娘看看,这还能叫幞头?这要是戴爷头上,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云秀最后一句话里,隐隐透着期待。
“行啦行啦,收着吧,实在不行带回去送人。”林仙草葫芦提和着稀泥。
云秀’哈’的一声怪笑:“姨娘真会说笑话,送人?就这样的破烂,送给谁?王妃?周夫人?姨娘们?人家非拍回姨娘脸上不可,府里的下人?咱们府上,姨娘见谁用过这样的破烂货?”
林仙草一时语塞,轻轻咳了一声,这话也是,这东西还真没一样能送得出手的,昨晚也是,有人出钱,自己就晕了头了,可着劲买,这十几二十筐东西,还真是麻烦。
“算了,先让人抬到船上去,回头偷偷一点点往河里丢吧,这还不能让爷知道了,好歹都是爷买给姨娘的东西,照理说,姨娘都得好好收着。”云秀叹着气想着处置的法子。
林仙草心疼的看着筐子里的东西,丢到河里去……这云秀还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太不知道心疼东西,太能糟蹋东西了……
咦,有了!
“咱们下午不是要跟王爷去什么庙?”
“是水神庙,姨娘可不能再买东西了。”云秀紧张的警告林仙草。
林仙草笑眯眯的问道:“人多不多?”
“当然多,颖州临河,就是靠码头才热闹的,这水神生辰,怎么可能不热闹?”
“那就好,把这些东西都带上,咱们送人还不行嘛,放一辆车上,你们三个往外派,看好了再派哪,那绢花什么的,给那些小媳妇、小娘子,那虎头鞋、小玩意儿,给小孩子,那幞头,咳,随便给个小媳妇就行,那眉勒子啊,小磨小铲子啦,给老婆婆,行了,就这么办。”
林仙草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
云秀连眨了几下眼睛,看看小桃,又看看小杏,三个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好一会儿,云秀才长长叹了口气,“也是,这东西搁穷人眼里,还真算是好东西,就这么着吧。”
水神庙前不见怎么热闹,离水神庙半里来路的地方,却是人头攒头,围着辆车,挤的密密麻麻,一点点往前挪动。
也亏的有王府的护卫汗流浃背的维护,要不然早把那车挤成碎片了。
车上,云秀、小桃、小杏三个人忙的鼻尖上滴汗,不停的往外派着林仙草买的那些’破烂’。
水神庙的角楼上,秦王兴致十足的看着半里外的热闹。
颖州城诸官员陪侍在旁,看看秦王,再看看一脸铁青的府尊海青山,外面、里面的热闹一起看,端的也是看了个开心热闹无比。
只海青山恼怒不已,却一时想不出弹劾劝谏的事由。
一个护卫急奔上楼,半跪禀报道:“回爷,姨娘的礼物就要散完了。”
“再买。还有那么多人,哪能让人家空排这半天,去,把这水神庙的、颖州城的小商小贩那些东西,都给爷买了,让姨娘看着买,你们姨娘就是良善,跟爷一样爱民如子,快去。爷要给颖州城百姓好好送份见面礼,来者有份,聊表心意嘛。啊?海大人你说是吧?啊?大家说是吧?哈哈哈哈!”
护卫答应一声,飞奔下楼。
没多大会儿,原本挑着担子、推着车子看热闹的小贩们就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的将挑子里的、车子里的,筐子里的各样东西往云秀那辆车上送,远处的小贩得了信儿,也往这边跑的那叫一个快。
林仙草吩咐护卫到城里喊了一嗓子,城里的小贩一涌而出,连那些卖绸花、领圈、幞头、绣作等等的店铺,也包了东西,跟着蜂涌出城。
这一场水神庙会,林仙草拿着秦王的银子,买空了颖州城内外那些不值钱的东西。
颖州百姓,什么绸花领抹、锅铲小勺,几乎家家都拿到了一样两样,那肯花功夫一趟趟排队的,拿了一包东西的都有,整个颖州城,热闹的跟过年一般。
晚上回到园子,秦王半躺在榻上,跷着腿,想想就乐,只乐的笑声就没停过,“……敢说爷骄奢扰民,看看,他这颖州满城百姓,哪个不说爷爱民如子?哈哈哈哈,今天真是痛快。爷就喜欢看海青山那张铁青锅底脸,看的痛快。仙草这事做的好。亏你怎么想出来的,爷的美人,就是聪明。”
林仙草累的四肢瘫软歪在榻上,半闭着眼睛,有力无气的答道:“累死我了,明天也动不了了,让人把我抬到船上去吧,动不了了。”
秦王稍稍抬起上身,探过头,上下打量着林仙草,伸脚踢了踢她道:“这事做的不错,爷喜欢,说吧,要什么,爷赏你。”
“银子,您就赏我几百两银子吧。”林仙草忙抬头答道。
秦五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道:“张口闭口银子,铜臭,俗气,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我就喜欢银子,别的,也行,那你赏金子吧,没有银子,金子也行。”林仙草坐起来,看着秦王,一脸渴望。
秦王错着牙训斥道:“俗!”
“您既然嫌金子银子俗,干脆就把这俗物多赏给我些,让那金子银子都到我这儿来俗气,要俗我替您俗,您那儿俗物少了,俗气少了,就能清雅了,清雅的……就跟周夫人一样。”林仙草嘿嘿笑着说道。
秦王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俯身过来揪了林仙草的耳垂咬牙道:“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我错了,您松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快松手。”林仙草认错那是熟极而流,“您不想赏就算了,我错了,您松手,不是您不想赏,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您轻些,耳朵要掉了,我知道错了,您轻点,那您就赏我半斤莲子吧,敢明儿我好给您做糖莲子吃,那是清雅的莲花里生出来的,也清雅的很。”
“哼。”秦王松开林仙草,抬手又敲了记暴栗子道:“周夫人就是比你清雅多了,怎么叫清雅的跟周夫人一样?你这话里这酸臭难闻的挖苦味儿,真当爷听不出来?”
林仙草忙往后躲了躲,没答话。
秦王’哗’的抖开折扇,’呼呼’摇了几下,又’哗’的合上,看着林仙草道:“爷不赏你,倒象是爷小气了,行了,明儿爷让人打一套金头面赏你。”
“不要累丝的,不要花巧的,要粗,要重,要实心的。”林仙草不屈不挠的嘀咕道。
秦王深吸了口气,瞪着林仙草,半晌才说出话来:“你!好!爷就给你用一斤金子打一套头面,我看你怎么戴。”
第二天一早,秦王不知道又去哪儿巡什么,林仙草回到船上,搬了张楠竹榻躺在船尾棚下,懒洋洋躺着,晃着脚,盘算着这一趟的收获。
一斤金子的头面,一斤就是十六两,就是一百六十两银子,虽说少些……也不算少了,要是隔个十天八天挣个一斤金子就好了。
他居然嫌金子俗,天底下还有比金子更高雅的东西吗?真是什么人都有。
“姨娘,下回再进城歇着,咱们还买东西这么散。”小杏和小桃不知道说到什么,转头看着林仙草兴奋道。
林仙草瞄着她,没等她说话,小杏兴奋的接着说道:“姨娘不知道,好些人夸我,说我跟仙女一样好看,头一回有人这么夸我。”
“噗!”云秀笑出声,指着小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夸你跟仙女一样好看,你就一把一把的给人家拿东西,人家能不夸你?那不是夸你,那是夸你手里那东西呢。”
小桃在小杏身后,笑的捂着肚子弯着腰一个劲’唉哟’。
林仙草看着小杏,又气又笑又无语。
第五五章 眼药水
离开颖城没两天,就开始不紧不慢的下起细雨来,林仙草呆在船舱内闷气,出到船尾棚下,让人将棚子四周的绡纱帘放下,细细的雨丝顺着绡纱滑落河中,棚子里不但没有雨进来,连风也小了许多。www.uu234.cc
船上毕竟不比王府,雨天潮湿。
林仙草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了那么多年,让自己舒舒服服过日子的主意最多,在船上四处寻了一遍,寻了一只大熏炉出来,让人把熏炉烧上,放在船舱正中烘烤,怕烟气重,舱门窗户半开,只通风却不是直吹,又让小桃小杏等人天天将靠垫、抱枕、被褥架在离熏炉两三远烘烤。
反正四个人都闲,又有丫头婆子帮手,直把船上打点的干爽温暖非常。
林仙草关心员工是本行,见船上当值的护卫、船夫披着油衣也是水淋淋的,干脆让人多买上好的明炭回来,随行的每只船上都生了炭盆,让他们烤衣服烤湿气用,又让人煮了热热的姜汤,随时供给。
下了雨,秦王在船上的时候就更少了,常常一早上岸,要夜幕深垂才回来。一身湿搭搭、潮乎乎从潮湿阴冷的外面回来,一进船舱温馨热气扑面,沐浴洗漱换了衣服,歪在松软的榻上,喝上碗热热的红枣核桃羹,舒服的只想叹一口气,只觉得这一趟带林仙草同行,真是明智之极,这根草,果然最会享受。
雨一边下了四五天,到午后总算天光放睛,秦王这天难得没有出去,舒服的躺在林仙草的摇椅上,长舒了口气,斜着眼睛看着坐在椅子旁边的杌子上,双手捧着盛满蜜饯的琉璃碗的林仙草,笑道:“虽说下了四五天,可这雨小,上游也是这样的小雨,倒没什么大碍,爷出来巡视河工,要顺顺当当,诸事皆无才好。”
林仙草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秦王伸手捏了捏林仙草的鼻子道:“有话就说,反正爷就当你胡说八道,不跟你计较。”
“我是说,我要是这两岸的百姓,就盼着您巡河这当儿,但凡有那么一丝丝不好的地方,全都溃堤溃坝,该淹的全淹了,一处也别剩下。”
秦王听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只闷的几乎吐出血来,直身抬手要敲林仙草爆栗子。
可林仙草话没落音,人已经窜起来跳的离秦王两三尺远。
秦王抬手敲了个空,看着随时准备再跑的林仙草,挥着手道:“坐回来,爷不打你。”
林仙草往前挪了两步,伸脚尖挑过小杌子,离秦王两步远,小心坐下,看着秦王解释道:“这跟进京告御状,拦轿求申冤一个道理,那些懂装不懂,不懂装懂,要么奔着银子,要么奔着沽个清名好登龙的混帐官修出来的堤坝,好了,那是百姓的福,不过好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都不好。一旦决了堤,死的可都是这些可怜人。
要是赶着您在的时候决了堤,您一怒之下,肯定要查个清清楚楚,跟那些混帐行子算个帐,那百姓死了,也算有人给他们申冤了。
要不是赶着您这位王爷巡河工,就算溃了堤,这些混帐行子肯定胡乱找个替罪羊,或是胡说八道什么今年水大啦、河神发怒啦、人力不齐啦,总之理由足足的,这事他们干的熟得很,指定糊弄的好好儿的,过一年半年,该升官照升官,该发财继续发财。
你说,你要是这两岸百姓,是不是盼着这堤坝在您在的时候溃了?”
秦王被林仙草说的无言以对,半晌才’哈’了一声道:“爷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明白人,唉。”
秦王往后靠到摇椅上,长叹一声道:“这河工自古就是让朝廷最棘手的事之一,一来,朝廷每年花在河工上的银子,就跟这河水一样多,白银子晃花了黑眼珠子,这河督衙门,历来是贪腐重地,整个衙门上上下下一个不剩,全杀了头的都有过,除了这个,还有这能治水的人,朝廷不缺做吟诗作对的,可这治水,哪有人懂?难哪。”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罢了。”林仙草用银签子扎了颗蜜饯扔进自己嘴里,轻飘飘的道。
秦王斜着林仙草看了片刻,点头道:“极是,伯乐识千里马,那也是懂马,这想识治水人才的,那也得懂水才行,你看看,连爷都被派出来巡河工了,这朝里哪有精通河工的?”
“咦,前儿在颖州城,我听你说话,那个河东巡抚黄大人,不是做过河督?他肯定懂水。”秦王被林仙草说的怔了怔,仔细想了想才‘噢’了一声道:“你倒细心,爷一句话你也能记着,嗯,这几任河督里,他算是个好的,他的长处不在懂水上,他好就好在清廉,当了五年河督,分文不贪,皇上最取他这一条。”
林仙草垂下眼帘,掩下眼里的那丝失望,又戳了只蜜饯放进嘴里。
秦王点着她手里的蜜饯碗训斥道:“你是侍候爷,还是自己吃呢?”
林仙草急忙忙挪过去些,扎了只蜜饯递过去,秦王伸嘴咬了,林仙草撇了撇嘴嘀咕道:“要是清廉就是好河督,那不如养只狗去当河督好了,保证一文不贪,还不要俸禄,一根骨头就打发了,嗯,还不会做错事。”
秦王刚咬开蜜饯,被林仙草的话呛得咳的跳起来,弯着腰直咳的脸色通红,才咳出蜜饯,接过杯子漱了口,指着林仙草,想训斥,却又大笑起来,笑的倒在摇椅上,又是跺脚又是拍着摇椅扶手,笑了好半天,才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好主意,回头太子再骂谁猪狗不如,我就跟他建议建议。”
“我说的是认真话,圣人不是说,清官猛于虎……”
“清官猛于虎?哪个圣人说过?不对,又错了,是苛政猛于虎。”秦王抬手抚着额头,极其无语的看着林仙草道:“仙草,爷让你读书,你也认真些。”
“苛政不就是清官么?这是您教我的,上回说那个叫什么的,号称青天的,您不是说他名列酷吏传,您还说,清官多是酷吏,说过这话吧?是这么教我的吧?
什么叫酷吏?行苛政者,就是酷吏,对吧?清官就是酷吏,酷吏行苛政,苛政猛于虎,所以清官猛于虎,我没说错啊。”
林仙草层层递进,步步深入,直把秦王说的目瞪口呆,呆了好半天,才长呼了口气,“仙草,这清官就算多酷吏,也是清官,比起贪官污吏,总好上百倍。”
“那可不一定,”林仙草咬了颗蜜饯,“那酷吏个个都喜欢标榜自己向着穷人,好挣那个清誉。
从前我在北边时,就听人说过件事,城里有个穷酸老秀才,一把年纪,又懒又坏,家里穷的四壁空空,平时最无赖不过,有一回,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在地上,跌断了骨头,正好路过一个富商,见他痛的可怜,就扶着他到旁边寻大夫正骨,还给他出了诊金。
谁知道那穷酸老秀才见他好心,想多讹诈他钱财,就把他告到官府,说是那富商把他撞倒的,那富商多冤枉啊,就寻了好些人做证,可那个官,是个清官哪,瘦的一把骨头仰头望天的主儿,就说那富商,无奸不商,必定是个为富不仁的主儿,有钱人都是黑心烂肺的,也不管人家有多少证人,非判了那富商赔偿穷秀才,说你要是没撞他,怎么会去扶他?你扶他,就是心虚,你们这种有钱人,没一个好人。”
林仙草看着秦王笑道:“这一判下来,那富商赔了银子,惹了一肚子气,满城的人都看着呢,这下好了,都知道他们的府台大人不讲理到什么德行了,象穷秀才这样的无赖就得意了,满城横行啊,那有钱人就倒霉了,谁好心谁倒霉。
您说说,这位清官大人治下,再有那穷苦人跌倒啊什么的,那有钱人,谁敢出手?不光这样,就连年年的施粥施衣,也没人敢做了,怕被人讹诈哪,您说说,这样的清官,是不是还不如狗呢?”
秦王瞄着林仙草,半晌没说话。
林仙草咬着蜜饯笑道:“象咱们在颖城满城送礼物,若是遇到这样的清官大老爷,您要不是这么尊贵的王爷,就一个有钱些的富家子弟,那清官大老爷指定治你个图谋不轨。你说你是好心,就是白送人东西,人家根本不甩你,怎么可能?有钱人都是恶棍,怎么会有好心?必有图谋。
清官又最会用刑,下到牢里,十八般刑具用不了几样,就您这样的,让你认什么你都得认了,得,你搭上了命,人家就立功了,一案报上去,说不定又能升一级,嘿嘿。”
林仙草斜眼打量着秦王,仿佛他真被人刑具侍候,屈打成招了。
秦王眼角重重抽动了几下,脸色越来越阴沉,往后靠到摇椅上,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椅子扶手,一时想出了神。
倒让仙草说中了,那海青山,可不就是密折弹劾了自己,以小利收买人心……
第五六章 又一根棒槌
秦王出了好半天的神,才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林仙草,又看了好半天,直看的林仙草心里发毛,秦王才长长的呼了口气笑道:“好一根仙草,虽说都是胡说八道,不过爷爱听,胡说八道的好。UU小说”
林仙草松了口气,这些话,没怪罪她,可也没用啊,林仙草郁闷的狠咬了口蜜饯,没答秦王的话。
秦王抬了根手指点着摇椅旁边,“过来,坐这里。”秦王温柔的叫了一声,见林仙草不进反倒,忍不住提高声音吼道:“过来!”
林仙草忙陪着笑,小心的挪过去一点。
秦王见林仙草一步挪不了四指,气的咽了口口水,“爷不打你,也不揪你,过来!”
林仙草又挪过去些。
秦王恼怒的盯着她,挥手又点了点,林仙草只好再挪过去点,已经挨到了摇椅边,林仙草陪着笑,忙扎了只蜜饯递给秦王,秦王咬了蜜饯,看着林仙草道:“说说你。”
“我?”林仙草怔呵呵茫然的指着自己:“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什么时候到王参军府上的?小时候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没有,嗯,爱吃什么,什么都行,只要跟你有关的,说吧。”秦王舒服的摇着摇椅道。
林仙草狐疑的看着他,脑子里一片尖叫报着警,也不敢耽误太久,笑着应道:“小时候,那么多年前的事,谁能记得?都不记得了,爱吃什么?凡好吃的都爱吃,小时候有意思的事……好象真没有,就是饿,还有冷,从前冬天比现在冷多了。
后来就跟着个整天板着脸的嬷嬷学这个学那个,也不让吃饱,还要干活、学东西,学不好……得挨罚,有意思的事?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天天吃饭、干活、学东西,日子都一样,后来就跟了您,就这样。”林仙草几句话就从小时候讲到了现在。
秦王转头看着她,林仙草被他跟往常明显不一样的目光看的浑身难受,这位爷撞着什么了?怎么满眼花痴?从前财务部那个花痴病的小丫头看人就这眼神,那丫头也穿来了?
“怪不得你天天掂记着吃,也难为你……”秦王的声音温柔的更让林仙草毛骨悚然:“往后有爷心疼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行。”
看来还是本尊,这么说,这位爷今天撞邪了,这两岸都是桃园,看来是撞了桃花仙了,这桃花仙也真是,该化个美人直接过来,这位爷根本不用诱,往那一站,眨眼就能二而合一,必定是皆大欢喜。
要是那样,自己是回避呢,还是围观呢?
“爷跟你说话呢。”秦王看着一脸笑容,仿佛在看着他,神思却不知漫游何处的林仙草,忍不住又训斥了一句,手随着训斥刚要举起,林仙草熟能生巧,闪身就往后躲,却被秦王一把揪住拽回来,另一只手抬到林仙草头上,极其轻柔的从林仙草的发间抚到脸颊上,声音又温柔起来:“爷不是说过了,往后爷疼你,不给你吃爆栗子,你怕什么?”
“这话,您说过好多回了。”林仙草嘀咕的声音虽低,却保证让秦王听的清清楚楚。
秦王气的错着牙叫道:“就你这样……算了,爷不跟你计较。”秦王轻轻咳了一声,揪着林仙草的手松开,在林仙草肩上轻柔的拍了两下,看着林仙草,声音又温柔了回去:“这回爷……你看看你这眼神!你别惹了爷,爷就……算了,爷不跟你计较,咱们说话,嗯,你刚才想什么呢,都想出神了。”
“我在想……”林仙草手指划着岸边成片的桃林,压低了声音,“你看看岸上,那么大一片桃林,里头肯定住着桃花仙子,我看那些话本里说,这花仙,最喜欢英俊潇洒少年郎,您这样的英俊郎君,你说她会不会找过来?给您送……”
林仙草话没说完,就被秦王重重敲了个爆栗子:“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嗯?你还敢看话本?进来,爷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这一夜真把林仙草累了个浑身软塌,第二天,秦王也比平时晚了一个多时辰才出发。
林仙草送走秦王,转个身一头倒在床上,痛痛快快直睡到正午,才懒洋洋爬起来,吃了几个鲜虾蒸饺,用老鸭笋皮汤泡了半碗米饭吃了,无聊的晃了几圈,转头看见云秀神情怔怔的看着码头,忙凑过去,顺着云秀的目光往码头上看,“看什么呢?”
“没什么。”云秀急忙收回目光,别扭的拧着脖子,平平板板的回道。
林仙草眼珠转了几转,看着云秀笑问道:“对了,你说你家在沅江边上,咱们这会儿就在沅江,你家在什么地方?这儿离你家还有多远?”
云秀垂着头岔开话题,“姨娘刚才吃的少,我给您再熬碗粥去,姨娘想吃什么?莲子?红豆?核桃?”
林仙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船舱窗户边,仔细往外看了看,低声笑道:“这里就是你家?你家离这码头远不远?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嗯,你父母的坟,也在这里?”
云秀脸色一下白的没血色,转过头,死盯着林仙草。
林仙草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船尾道:“咱们到后面说话,那里四面敞亮,说话方便。”说着,转身就往船尾棚下过去。
云秀迟疑了下,忙提着裙子跟上。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去给你父母烧烧纸、看看他们?”林仙草看着云秀,直截了当的问道。
云秀看着林仙草,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片刻,才低声道:“家里没人了,房子也成了别人家的,坟,不远,这里过去四五里路,姨娘能?”
“嗯,既然到这儿了,说什么也得去给父母上上坟,肯定要去的。”林仙草重重点了下头道。
云秀脸上闪过丝惊喜,没等她惊喜完,林仙草接着说道:“我就算放你去,你也下不了船,得想想办法。”
云秀脸上惊喜转成失望,听到最后,又升起股希望,看着林仙草,等她往下说。
林仙草两根手指来回点着下巴,蹙着眉头,半晌才呼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这事也怪你,你该早跟我说,咱们早打算,看看,事到临头,着急了吧?这样吧,我听王爷说过,他明天还要出去一天,咱们这船泊在这里,后天启程,晚上等王爷回来,我求求他,就说想进城逛逛,只要他肯就行,进了城,你总有办法了吧?”
“嗯,只要能下船,不用进城,我就有办法,这容易。”云秀满口答应。
林仙草轻轻舒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你父亲是个好人,我也敬佩的很,从昨天一路行到现在,这两边的堤坝都是你父亲修的吧?一看就不一样,我问过王爷,说这一段堤坝,将近十年了,一点事没出过,你父亲才是真正为百姓造福的好人,我也想去祭拜祭拜他呢,对了,你和你们姑娘的事,我想出了点头绪,你四下看看,”
云秀忙转了一圈,谨慎的四下看了一遍,冲林仙草点了点头。
林仙草坐到摇椅上,示意云秀坐的近些,低低的问道:“我也没细问过你,你这仇,要怎么个报法?”
云秀怔了下,呆了片刻才答道:“我父亲昨死前交待我,说黄大人不懂水,不能做河督,他做河督是祸国殃民,说不想让他再做河督,可黄大人,早就不做河督了,宁大人……要姑娘替他明冤,要洗清冤屈,还了清白,还要,黄大人一命抵一命。”
林仙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苦笑道:“云秀,你也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事看不明白,我问你,你跟你们姑娘进京时,带了多少银子?”
“我们进京请的蕴秀门,是五十两一天的,姑娘身子弱,不能紧赶路,到京城用了两个来月,蕴秀门就照六十天收的,加上路上雇船吃用,统共花了四千多两银子,姑娘身上还带了二十万两银票子,准备打点用的。”云秀一五一十答的极详细。
林仙草听的咽了口口水,接着问道:“你们姑娘是把宁家所有的家当带上了?”
“那怎么可能?!”云秀断然道:“宁大人的罪名里,有一样贪腐,是被抄了家的,我和姑娘是逃出来的,就带了这么点银票子出来,那些金银古玩,笨重家什,都被抄走了。”
“宁大人肯定出身豪富。”
“那倒不是,我父亲认识宁大人的时候,他们家也不比我们家强……”云秀的话戛然而止,直着眼睛呆住了。
林仙草长长呼了口气:“你们王爷吧,其实不算太糊涂,他那话,说的没错,宁大人呢,杀头抄家,重也是重了些,可真没冤枉,宁大人喊冤,肯定是觉得自己不是贪的最多的那个,要不然呢,就是觉得自己就算贪了,那也是自己能干,从工程款里省出来的,不是民脂民膏,所以才觉得冤枉。”
“宁大人是这么说的,”云秀声音低低道:“他说他用了一半的银子,修了比别人好的堤坝,那剩下的银子,他也才拿了一半,余一半又缴了国库,也算不得贪腐。”
“你觉得呢?”
“嗯,也有几分道理。”
“可他修的那堤坝,是他的本事?他一个人的本事?他是用了你父亲的法子吧?”林仙草不动声色的转了方向。
云秀呆了好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
林仙草冷笑道:“他提过你父亲的功劳没有?他往上面举荐过你父亲没有?他拿的那些银子,分给你父亲没有?他是上官,又得了银子,可有了过错,顶出去杀头的是你父亲,是你父亲替他顶了罪,你父母替他死了,他怎么对你的?他把你买回来,入了奴籍,做了奴婢……
嗯,我总觉得他连这点好心也没有,你身上必定有不寻常的地方,不然,他怎么会留你?”
云秀脸色青灰的看着林仙草,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五七章 攀交情
晚上,林仙草求了秦王。www.uu234.cc
林仙草提要求的时候极少,除了金子银子,她就没要过什么,再说也不过就是进城逛逛,秦王答应的干脆之极。
第二天一早,送走秦王,林仙草也不理会跳脚抱怨的小桃和小杏,将两人留在船上,只带着云秀下船上了车,在婆子、护卫的簇拥下,往不远处的城门进去。
城不大,林仙草和云秀坐在车上,慢慢悠悠、走走停停逛了一圈,也不过花了一个来时辰,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云秀选了家大堂正在讲书的大酒肆,婆子进去,寻了间听书便当又安静的雅间,林仙草和云秀进去,吩咐婆子们在门外侍候着。
不大会儿,菜疏点心上齐,云秀推开窗户,往外探头看了看,转头看着林仙草道:“姨娘在这里听一回书解闷,最多一个半时辰,我就回来了。”
“嗯。”林仙草答应一声。
云秀脱了外面的丝绸宽袖夹衣和裙子,叠好放到椅子上,只余下里面的一身靛蓝布衣裙,一只手撑着窗台,极利落的从窗户跳出去,转了两个弯,就隐没在一排排房舍后看不见了。
林仙草从窗户前转回来,无聊的挑着些吃不饱的吃着,听着外面无聊的公案故事。
果真,也就一个半时辰,云秀又从窗户外跳进来,头发微微有些散乱,脸色红涨、满头大汗,长裙边上沾着泥土草梗,鞋子上满是泥泞,冲林仙草点了点头,也顾不得说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手提壶,一手端杯,连喝了四五杯茶,才长长舒了口气。
又坐了喘匀了气,弯腰脱下鞋子扔出去,从旁边衣服包里取了双鞋子穿上,站起来走到屋角洗手盆前,沾了只帕子,将自己上上下下仔细擦了一遍,对着水盆抿好头发,这才回来穿好衣裙,转身仔细理好了,又站着匀了一会儿气,来回赶了七八里路的狼狈就不见了,看着又是一幅气定神闲的大丫头模样。
林仙草轻轻赞叹了一声问道:“你常干这事吧?”
“看姨娘说的,也不算常干。”云秀眼圈还带着红意,垂下头掸了掸衣襟道。
林仙草抿了口茶,看着她笑道:“还要去哪里?要是逛好了,咱们就回去。”
“嗯,回去吧,这城里哪有什么好逛的。”云秀低声答道。
林仙草站起来,走到门口吩咐了婆子,出门上车回去了。
隔了两天,这天一早,秦王就上岸忙公事去了,林仙草坐在船尾棚下,晃着摇椅,悠闲的欣赏着两岸风光。
云秀捧了碟子点心过来,“姨娘尝尝这个,我用虾茸做馅烤出来的,你尝尝好不好。”
林仙草忙掂起一块尝了尝,点头夸奖道:“不错,鲜的来,落脱眉毛。”
“姨娘说话真有意思,再鲜也没听说眉毛能掉下来的。”云秀嘀咕了一句。
林仙草吃完了手里的虾茸酥,拍了拍手,扫了云秀一眼笑道:“就是说鲜得很,一鲜么眉毛就乱动,动的太厉害么,就掉下来了,是那个么意思,不能穷究。”
“嗯,”云秀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取过小杌子,捧着碟子坐到林仙草旁边,叹了口气道:“姨娘,我这几天都没睡好。”
“嗯?怎么啦?你也晕船了?”林仙草又掂了块虾茸酥,咬了一口笑道。
云秀没理会她的调侃,只垂着眼皮,伤感的说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姨娘那天说的,都对。”
林仙草举着虾茸酥的手呆了下,挑了挑眉梢,笑意盈盈的咬了口鲜香的虾茸,心情愉快的等云秀继续往下说。
“唉,”云秀失落又伤感的叹了口气,“姨娘要不说,我从来就没往这边想过,我父亲死前交待我,说宁大人是不得已,他不怪他,还说托了宁大人照应我,其实……”
云秀停住话,眼圈红了红,声音低落之极的低低道:“我这会儿才想明白,父亲说,宁大人是不得已,他不怪他,他是说不怪他,没说……不是宁大人的错。母亲活着的时候,一直说我心眼太实,实的不透气,我还不服气,我真是……实打实的实心眼……”
云秀简直有些哀怨起来。
林仙草吃完了虾茸酥,用帕子擦了手,看着云秀,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云秀泪眼汪汪,伤感又茫然的看着船尾处不停翻转的河水,伤心了好半晌,才接着说道:“要不是姨娘点醒我,我还实心眼傻着呢,姨娘说我有不寻常的地方,我想来想去想了这几天,也不知道哪一样是他看中的不寻常。”
“嗯,你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想想。”
“我水性好,只比我父亲差一点点。”
“嗯。”
“我能寻到蕴秀门。”
“能寻到蕴秀门?那蕴秀门不是开门做生意的?还要寻?这话我没听明白。”林仙草惊讶道。
“蕴秀门不是那种开着大门做生意的,她们只做大生意,不接零散活,要找她们做生意,得有她们信得过的人介绍才行,我也不知道哪些算是她们信得过的人。
我父亲当年外出游学的时候,好象帮过蕴秀门什么忙,我八岁那年,蕴秀门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妇人过来看我,说往后,我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她们。”
“怎么找?这事宁大人知道?”
“那妇人说她姓何,我要找她,就找到州府大城,找到城里最大的酒肆,在门口水牌上留话,说云秀来找何姑姑,自然有人来找我,这事宁大人知道。
他死前,托我找蕴秀门护着我和姑娘进京,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云秀解释道。
林仙草轻轻呼了口气,看着云秀道:“这就是你不寻常的地方了,不是你不寻常,而是你能找到不寻常的蕴秀门,谁知道自己哪天要用到蕴秀门这样的人手呢,何况又是宁大人这样的……心虚的贪官。”
云秀垂着眼皮,呆了半晌,重重的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林仙草歪着头看着她问道:“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打算?你父亲不想让黄大人当河督,这一条,也不用你想法子了,黄大人早就不当了,宁大人要正名报仇,你们姑娘死前留什么话没有?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云秀慢慢转着手里的碟子,浑身上下笼着浓浓的伤感,低低道:“宁大人……也没什么名好正了,那仇,还有什么好报的?他对我父亲那样,对我……唉,这是一报还一报吧,姑娘死前,就让我好好活着,说她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没什么打算。”
“嗯,让我想想,”林仙草头靠回摇椅上晃来晃去想了一会儿,看着云秀道:“宁大人的事,你既然想通了,这个抛开,咱们不管他。可是你父亲,是真冤枉,宁大人这一报还了那一报,可那个黄大人,他那一报还没还呢。
不过听王爷说起来,那个黄大人蠢是蠢了些,可人家真是占足了清廉两个字,要以命相抵只怕不大可能,要不,咱们想想法子,让他做不成官好不好?我没见过他,也不敢说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听你说的那些事,还有听王爷说的他那些事,总觉得这个人是个官迷,为了当官,爹娘、媳妇、孩子都能不要的货,这样的人,要是让他从此做不成官,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姨娘有法子?”云秀的眼睛一下子忽闪闪亮起来。
林仙草’哎呀’了一声道:“法子哪有现成的?都得到时候再想,随机应变么。
不过,咱得先说清楚,他要真是清官能吏,我就是有法子也不能想,咱不能干那样的事,伤阴德,你也得算了,可他要是那靠沽清名行登龙术的,咱们就好好想想法子,这样的人,作事的破绽必定多的很,肯定有法子可想。”
“嗯,法子我想不出,力气倒有一把,反正我听姨娘的,到时候,姨娘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云秀鲜亮亮一下子又活过来,看着林仙草摩拳擦掌道。
林仙草瞄着她笑道:“这事若成了,咱们两个,算是有交情了吧?”
“那当然,就是不成,我也认了,姨娘说的对,那黄大人要是个好官,咱们祸害他,那可是伤阴德的事,要下十八层地狱遭报应的,若是个坏官,姨娘要是能让他当不成官,我给姨娘……我也帮不了姨娘啥事,反正,往后我就好好侍候姨娘一辈子。”云秀干脆之极的答应道。
林仙草挑着眉梢,无语的看着云秀,这孩子,被人卖了一回,这会儿还是一点长进没有,怎么不翻过来想想,自己要是做不成,那怎么着也能把黄大人说成个好官,可不是自己没本事。
唉,就她这样的实心眼,哄她可比哄王爷容易多了,唉,这实心眼傻丫头卖身跟了自己,也是她的福份。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问你。”林仙草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你们姑娘带了二十万两银子,都用到哪儿去了?”
“别提了,都怪我和姑娘傻,周大爷说,把银子给他,姑娘在王爷身边使力,他在外面使银子活动,一定能给宁大人翻了案。我看他根本没舍得用银子,他跟宁大人一样,也是个不仗义的。”云秀愤愤道。
林仙草看着云秀,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喵的!这才是一对真正的大棒槌!
第五八章 当差
林仙草浑浑噩噩的日子总算有了短期奋斗目标。www.uu234.cc
打发走云秀,林仙草晃着脚、眯着眼睛细细思量起来。
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得先想法子好好了解了解这个黄大人,越细越好,可从哪儿了解呢?找秦王问?
不行,那可是个精明的主儿,再说,这事还得靠他,回头让他猜出端睨,这事就算废了,可不找他打听还能有什么法子?唉,还真没什么好办法了。
林仙草苦思冥想了一天,想的头痛,不管好法子坏法子,一个法子也没想出来,这里跟她从前所处的环境差得太远。
要是搁从前,想知道这样高等的一方大员做官行事风格,多的是新闻专访特写等等,不过花点功夫,有个三五天,不说底透,那也得摸个差不多,可现在,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傍晚,林仙草侍候着秦王吃了饭,端上茶,秦王舒服的靠在榻上,上上下下打量着林仙草问道:“怎么了?看着不怎么高兴,有心事了?你也会有心事?”
“没啊,我好好的。”林仙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敢露出来啊,他看出什么了?
秦王放下杯子,伸手抬起林仙草的下巴,转着头仔细看了看道:“是有一丝郁气,头一回看到你有心事,遇到什么烦心事啦?说,有爷呢,能让你烦心?”
秦王眉梢飞动,对于林仙草有烦恼心事这事,看起来很兴奋。
林仙草叹了口闷气道:“没事,就是有点气闷,在府里的时候,早晚请请安,和小赵姨娘她们说说话,听吴嬷嬷说说古话儿,日子过的特别快,这船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没什么事做,有点闷气,一会儿就好,没事。”
秦王看着林仙草,表情古怪里带着丝闷气,半晌才问道:“这会儿爷天天陪着你,你倒闷气了?在府里有什么好?那么多人,又不是你一个,你一个月能见爷两回就不错了,那会儿不闷气,现在你倒闷气了,你晕头了吧?”
“是我天天侍候您,不是您陪我。”林仙草咬的重重的纠正道:“谁主谁仆得分清楚,回头这话传到王妃耳朵里,我还活不活啦?”
秦王被她噎的生咽了口气,点着她恼怒道:“传到王妃耳朵里,谁敢?当爷是什么?爷的事谁敢传?好,就算是你天天侍候爷,天天侍候爷还不够你忙的?还有闲功夫生闷气?”
“嗯,有一点点,你白天又不在船上,也不用我侍候,我不是闲着?”林仙草摊手道。
秦王挑着眉梢,盯着林仙草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拉过林仙草,捏着她的鼻尖大笑起来:“绕了这半天,你是抱怨爷不陪你了?那行,爷明儿不上岸了,就歇一天,在船上好好陪陪你,咱们两个自自在在逍遥一天。”
林仙草这回更闷气了,抬手拍开秦王的手,这话赶话怎么赶到这份上了?
跟这么个自我感觉好到不可思议的人说话,真让人抓狂,这是什么逻辑?怎么推出来的?
“不是,唉,不用,跟你说不清楚,你明天继续……去干你的活汉,那是皇差,耽误了都是大事,要是为了陪我……那我不成那个什么妖女了?”林仙草忙摆着手推辞道。
秦王笑倒在榻上:“干活?爷干活?哈哈哈哈,说得好,爷可不是天天辛辛苦苦的干活,回头得跟太子说一声,爷这趟出来那可是天天干活,这个苦哇。你放心,你不是妖女,就你这样的,要你当妖女也太难为你了,哈哈哈哈,你还想当妖女?”
秦王自说自笑,直笑的前仰后合。
林仙草斜着他,看着他笑够了,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不用你陪我,你给我讲讲这治河的故事吧,解解闷气。”
“治河有什么故事?”
“治河怎么没有故事?那审案子、打仗、还有什么赈灾,都有故事,话本上多的很,治河这么大事,怎么会没有故事?肯定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你说几个给我听听。”林仙草反驳道。
秦王错着牙道:“你还敢看话本?”
“没,从前看的,早就没了,真没了。”林仙草急忙摇头摆手断然否认。
秦王瞄着她,伸手揪住她耳朵,慢慢错着牙道:“你等着,爷哪天闲了,非把你那院子翻个底朝天不可。看看你到底藏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仙草顺着秦王的手扭着头叫道:“你不讲就不讲,别挑……好了好了,天也不早了,您早点歇下吧,今天辛苦了一天,明天还要辛苦。”
秦王松开林仙草,拍拍手,端起杯子,慢慢抿了口茶,看着林仙草突然问道:“你会骑马?”
“嗯?不会,我骑过马?记不清了,你知道,我大病过一场,忘了好些事。”林仙草被秦王一句话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嗯,要是会骑马就好了,扮成小厮,跟着爷巡查沿河政务,这样,你不就不闷气了。”秦王慢吞吞的说道。
林仙草呆怔的眨了下眼睛,脸上瞬间笑的看不见眼睛,扑过去拉着秦王道:“骑马还不容易,我这就去学,一会儿就能学会,你说真的?不是开玩笑吧?”
“一会儿就能学会?你当骑马那么容易?一个不当心,脖子就摔断了,还是算了。”
林仙草忙殷勤的将杯子从秦王手里拿走放到几上,凑过去讨好道:“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说不定我从前也会骑呢,就是忘了也不能全忘,一骑就想起来了,会不会骑马这不是大事,明儿一早我早起一会儿,练一练指定行,您都说了,再收回去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这得看爷高兴不高兴,爷要是不高兴,收就收了,再说,爷也没说要带你去。”秦王被林仙草推着摇来晃去,双手托着后脑说道。
林仙草忙陪笑道:“怎么没说?好好好,算您没说,那您高兴了,是不是明天就能带我去了?”
“嗯~~”秦王夸张的伸了伸懒腰,“爷累了,明儿的事明儿再说吧,这会儿,爷不高兴。”
林仙草忙万分殷勤、无比体贴的侍候着秦王歇下,自己站在衣柜前想了想,挑了身颜色极其粉嫩的双层绡纱亵衣穿了,低头看了看,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嗯,正好。
月光透过纱帘朦朦胧胧照进来,船舱里朦胧一片,能看见却看不仔细。
秦王头枕在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掂着脚尖跳过来的林仙草。
他最享受这根草讨好自己,虽说有点笨手笨脚,却热情似火,天真烂漫,说来也怪,就她能挑得他心跳战栗,无法自控,她这身子真好,在这身子里的那份乐,所谓欲仙欲死不过如此……
林仙草站到床前,探身去看秦王,秦王眼睛盯着林仙草一**出来,一半隐在朦胧中的上身,只觉得喉咙发干,林仙草上了床,挪了挪贴近秦王,伸手搂在秦王腰间,身子贴过去,慢慢贴到秦王唇上,舌尖试探着一点点探进去,两只手慢慢往下滑去。
不等林仙草解开秦王的衣服,秦王已经按耐不住,三下两下就脱了林仙草那身绡纱,翻身压在林仙草身上,对这根草,他的耐力越来越差,两个人如蛇般缠绵在一处,搅得船舱里充满了浓浓的情迷之气。
第二天一早,秦王真让人送了两套小厮的衣服过来,林仙草大喜过望,叫了云秀等三人进来问道:“你们三个,谁会骑马?”
三人莫名其妙的相互看了看,小桃和小杏一起摇头,云秀点头,“我会骑,不过有两年没骑过了。”
“那就好,快换上衣服。”林仙草大喜过望。
这云秀,出力的活还真是件件会,幸亏她会,要是一个会骑马能跟着的丫头也没有,说不定秦王又改了主意,不让她跟去了。
小桃上前抖开那套小厮衣服,举着愕然道:“姨娘这是要干嘛?”
“你说干嘛?跟爷当差。云秀看看大小,大的你穿,小的给我。”林仙草白了小桃一眼,接着吩咐道。
小桃小杏两人忙着给林仙草换好那身小厮衣服,云秀也换上了另一套。
小杏来回打量着林仙草和云秀笑道:“还是姨娘好看,姨娘穿这衣服,真是好看,云秀姐也好看,一点也认不出来是女子了。”
“一点也不认出来是女子就是好看?”小桃呛了小杏一句。
小杏瞪着小桃反驳道:“云秀姐姐穿这衣服就是比她穿裙子好看,云秀姐姐这么壮,本来就象个小厮,就是穿小厮衣服好看。”
云秀斜着两人。
林仙草眨了眨眼睛,强忍着笑,推着云秀道:“别理她,小杏一向是这么夸人的,咱们赶紧出去,我还得去练练骑马,快走。”
“姨娘要不要戴个帷帽?就这么出去?”云秀忙拉住林仙草问道。
林仙草摆着手道:“不用不用,你见过小厮戴帷帽的?那不是不伦不类了?更不成样子,快走快走!”
第五九章 祸水仙草
一心要骑马放风的林仙草一来无知者无畏,二来……她本来就是个胆大的,学骑马的速度让秦王惊叹不已,又对她刮目相看了一回。www.uu234.ccwww.uu234.cc
也不过耽误了一个来时辰,侍卫挑了两匹极温顺的小母马出来给林仙草和云秀。
云秀的骑术看起来相当不错,一行人骑着马如同散步般缓缓前行,林仙草夹在队伍中间,平衡渐渐好了,从心到身也渐渐放松,才觉得骑马没刚才那么累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秦王转头看着林仙草道:“累不累?来,我带你走,头一回骑这么长时候行了,别累着。”说着,不等林仙草答话,催着马挨到林仙草马前,微微欠过身子,伸手把林仙草抱拖了过去。
林仙草忙拉着马鞍坐好,秦王一只手环住林仙草的腰上,另一只手轻轻抖动缰绳,一行人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沿着官道往前面隐约可见的小城奔去。
这一天林仙草乖巧非常,傍晚回到船上,虽累却一声不提,侍候秦王沐浴、更衣、餐饭等等的殷勤仔细劲儿,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份。
这以后,秦王出去都带着林仙草随行,林仙草大开眼界,可算看到了这个世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用句文雅的话,叫增益其所不能。
又走了十来天,就进了河东地界。林仙草仔仔细细看着这河东的风情人物,心里盘算着她那点小九九。
秦王属于做三四休一二制,连着出去巡查三四天,必定懒在船上歇上了一天两天。
进了河东界隔天,秦王又到了休息日,懒洋洋刚躺到船尾林仙草那张摇椅上,婆子进来禀报,河督万大人有事请见。秦王错了半天牙,只好不情不愿的起来往前面去了。
林仙草将摇椅上调了个头,朝着前舱方向坐了,招手叫过云秀,示意她把那碟子松子端给自己,一边吃着松子,一边低低的说道:“这儿是河东地界了,昨天一天,你看出什么不一样没有?”
“不一样?能有什么不一样?没看出来。”云秀直直的回道。
林仙草咽了口口水,看着云秀道:“那你眼睛看什么去了?你没留意到,昨天一天咱们看到的乞丐比前几天的多?”
“噢,”云秀恍然笑道:“这不稀奇,这一带是出了名的穷地方,你没听说过……”
林仙草气得伸手敲了云秀一个爆栗子:“你真是根棒槌!吃的饭都长肉了,怎么就不长心眼?”
云秀捂着头,看着林仙草叫道:“姨娘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有几个象你这样的?”
“好了好了,说正事。”林仙草忙用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云秀小声。
云秀白了林仙草一眼,用力掸了下裙子道:“姨娘说吧,我听着呢。”
“说你笨吧……算了算了,咱说正事,这当地方官的,讲究治下的百姓吃饱穿暖、路不拾遗。这河东界乞丐众多,那就是说,他黄大人这个巡抚没当好,这你明白了没有?”林仙草耐心解释道。
云秀怔怔的看着林仙草解释道:“我跟姨娘说了,这地方自古就是个穷地方,这个地方的人除了种地,就是要饭,只要闲了,个个拎棍要饭,不光黄大人任上,老多年前就这样,这会儿快收麦了,人都回来了,要是赶着年节,人都跑得老远要饭,你根本……”
“你闭嘴。”林仙草气的松子也吃不下了,“你是帮黄大人呢,还是帮……我这是帮你,你还倒打我一耙。”
云秀忙住了口,眨巴了几下小眼睛,看着林仙草陪笑道:“姨娘有什么话直说,别绕弯子,我都给你绕糊涂了。”
“我不绕你也是个糊涂蛋。行了行了,说正事,咱要想让姓黄的当不成官,就得从根子上下手,得让王爷知道,这个人,压根就是个祸害,用了他就是祸国殃民,他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无是处的扫把精,总之,得把他搞臭,这回你听明白了吧?”
“明白了,您接着说。”云秀这回真是听明白了,见林仙草光顾着说话,忙从林仙草手里接过松子碟子,剥好松子递到林仙草手里。
林仙草满意的将松子仁扔进嘴里,看着云秀道:“这乞丐多,就不能浪费了,得拿来做点文章,你别跟我说什么自古以来。”
“我没说。”云秀嘀咕了一句。
林仙草’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不过这些乞丐还不够多,最好多到任谁一眼都能看出来,这儿就乞丐最多,这样才行,咱们得想想法子,把那些乞丐都引到这河两岸来。”
“姨娘有法子了?”云秀笑的不见眼睛,一脸讨好。
林仙草点了点头:“这还不容易,只要那些乞丐知道这儿有吃有喝有钱拿,不就都来了?等会儿,我和王爷说岸上的乞丐可怜,反正中午吃饭要停船,你带人下去给那些乞丐送吃的去,后头的事你自己想法子,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引来的乞丐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云秀紧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点头道:“姨娘放心。”
果然,傍晚时候,岸边的乞丐就比中午多了些,到第二天傍晚,林仙草和秦王回到船上时,沿途跟着船行乞的乞丐比昨天翻了倍。
秦王愕然看着三两成群,络绎不绝的乞丐,不等他说话,林仙草抢先感慨道:“前天我就觉得哪儿不对,可没敢说,哪,就是这个,从前天起,我就觉得怎么一眼看去这么多乞丐,这两天越来越多了,这都快有收成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乞丐?”
“有收成前日子最难熬。”秦王紧皱着眉头道。
林仙草叹了口气嘀咕道:“真是可怜,您看那个孩子,那么大点,瘦成那样,还有那个,头发都白了,腰也直不起来了,可怜,小的可怜,老的更可怜,这一带我看着挺好的,怎么能穷成这样?象是遭了什么灾荒一样,您说,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黄大人治下,明天见了他,让他好好解释解释。”秦王跳下马,伸手抱下林仙草。
林仙草不等站稳就陪笑道:“让人给他们送点吃的好不好?我看着实在不忍心。”
“嗯,让厨房多蒸些馒头,再煮点薄粥。”秦王又扫了眼周围的乞丐,话里透着浓浓的怜悯。
林仙草站在船上,远远看着云秀、小桃、小杏和一众粗使婆子分发馒头,往那些肮脏的碗里盛一大勺薄粥,没多大会儿,岸上的乞丐或蹲或坐,吃着馒头喝着稀粥,’呼噜噜’的吃喝声在船上听的清清楚楚。
云秀三人累了一身汗,回来收拾好换了衣服进来,林仙草瞄着左右没人,看着云秀夸奖道:“这活做的好,难为你。”
“这有什么难为的?我就跟那些乞丐说,只要这船在,一天两顿,大白馒头大米稀饭管够,隔三两天还发大钱,他们都是一家一村,一窝一窝的,一个叫一个,哪还能不多。”云秀淡然道。
林仙草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隔天,秦王带着林仙草一路奔往洛城。
黄大人带着河东诸官直迎出十几里外,秦王下了马,伸手抱下林仙草,林仙草下来,理了理衣服,低眉顺眼的站在秦王身后,悄悄的打量着黄大人和河东诸官。
黄大人个子很高,果然饿的极瘦,一身骨头四下乱戳,脸瘦成长长一条,面色有些黑黄,颧骨突兀的树出来,两根眉毛极粗却乱,眼睛不大,往里抠陷着,远远的闪着寒光,鼻子很高很大,象是不知道哪里的一根骨头奋力想扎出去,又被皮裹着动不得,鼻孔很大,嘴唇极薄,又紧紧抿着,直接抿成了一条线,下面是一缕又黑又黄又白的胡须,胡须下面,一个巨大的喉结几乎要顶到胡须上。
林仙草只看的惊心动魄,这人能长成这样,还真是不容易!
黄大人带着诸官上前见礼,林仙草仿佛能听到那一把骨头磨擦的‘咯咯’声。
“王爷,下官有话要说。”黄大人直起身子,狠狠盯了林仙草一眼,昂然道。
秦王皱了皱眉头道:“有话到官衙再说,本王也有问到你的话。”
“下官的话不能等。”黄大人傲骨凛然道:“王爷身为钦差,竟如此不检,出巡公务竟还带着美人同行,这样的祸水王爷怎么能留在身边,昔日苏妲己……”
“咦,苏妲己。”林仙草在这个世间听到这个名字,那份惊讶太过,忍不住叫出了声,见黄大人对自己怒目而视,秦王也转头看着自己,急忙笑道:“苏妲己不是皇后么?他说我是苏妲已,那爷您是什么?这人也太恶毒了,哪有给人这么下套的?”
“你!本官跟王爷说话,岂容你这贱人打断!还有没有规矩王法了!”黄大人急的眼睛都红了,点着林仙草厉声训斥道。
林仙草被他一句’贱人’骂的恶向胆边生,冲着他扯着嘴角笑道:“我都苏妲己了,打断你的话算什么?要是真的苏妲己,会不会把他活烤了?”林仙草后一句话却是冲着秦王。
秦王笑的肩膀耸动,抬手示意林仙草,“那叫炮烙,行了,黄大人,你好歹也是两榜出身,堂堂的一方大员,跟个小丫头斗嘴,也太有失体统体面,行啦,进城吧,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当着河东诸官的面,黄大人那番大气凛然的劝谏先被林仙草打的七零八落,又被秦王借机不轻不重的教训了几句,又羞又气,一张脸青红不定,只好忍着气,让着秦王等人进了城。
第六零章 错了方向了
从进城一直到林仙草跟着秦王出了城,黄大人再没提过祸水苏妲己什么的,确切的说,他看也不看林仙草,只当她不存在,林仙草自然不敢挑事,这一天也算平静无事。www.uu234.cc
一行人出了城,林仙草和秦王又是骑了一匹马,秦王一边纵马慢慢跑着,一边低头看了眼林仙草问道:“刚才黄大人回事的时候,我看你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了,说来让爷也乐一乐。”
“你也听到了,那黄大人说,今年河东年成不好,为了百姓什么什么的,他已经做了什么什么准备,其中有一样,说今年河东境内不准酿酒,还让人收缴酿酒器具,我就笑这个。”林仙草边说边笑。
秦王想了想道:“这是有些过了,河东本不是富庶之地,今年虽说几处有灾,也不算什么大灾,黄大人禁了河北全境酿酒,确实有些过了。”
“嗯,他不准人家酿酒,还要收缴人家的东西,不缴的,那就肯定有违令酿酒的嫌疑了?我是想,这幸亏就是不准酿酒,要收要缴,也就是那几样酿酒的器具。
您前儿跟我说,四川有个地方民风**,那河里常常是男女混浴,对个歌就跑到一块儿去了,那四川要是黄大人这样的清官能吏、正人君子去做了上官,他必定要严厉纠正此等恶俗吧?”林仙草仰头看着秦王问道。
秦王想了想点头道:“嗯,他这样的性子……倒是。”
林仙草咯咯笑了好半天,回身抱着秦王,直起身子往秦王耳边凑了凑,轻轻咳了几声道:“就照他这禁酒的法子推,他要治这**之风,必定先下了令,禁止行淫,然后呢,”林仙草顿了顿,吃吃笑道:“然后就得收缴淫具了,您说,他自己那根淫具,他交还是不交?”
秦王‘噗’的大笑出声,一只手搂着林仙草,只笑的前仰后合。
林仙草等他笑够了,才慢悠悠接着说道:“今天听了黄大人一席话,让我感慨万千。”
秦王强忍着笑问道:“你又有什么感慨的?”
“感慨有二,”林仙草文气十足道:“其一,感慨这官好当啊,其二,我也能当官啊!”
秦王又气又笑,“你还真是小心眼,那黄大人说了你一句,你就记上仇了?”
“那倒不是……我这么大人大量……他骂我贱人哪,是可忍还是不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爷教你读书的时候,你也用心些。”秦王忍不住打断林仙草的话纠正道。
林仙草从善如流:“你说的对,是孰不可忍。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咱得大度些,不能跟他计较。”
秦王笑的肩膀抖动,“你果然是个大度的。”
林仙草不理他,接着说道:“咱就是就事论事,我不懂黄大人那些之啊乎的,就是觉得他说的不对,全都不对。
先说件事给您听,从前……就是我没进王府前,有个婆子,给我们这一帮人往来粗使用的,她来那年,我跟她说过几回话,她说外头旱的厉害,她家里十几亩地颗粒无收,一家十几口眼看着要活活饿死,她只好和她男人进城讨生活。
亏的城里那些有钱人会花钱,用人的地方多,她人生的干净也利落,就进来做了粗使婆子,一个月能净剩五百个大钱,她男人会瓦工,正好城里一家大户人家起新院子,她男人就去了,管吃管住,一个月还有七八百个大钱拿,她大儿子十四五了,也跟着去做小工,一个月也有一两百个大钱挣,就这么着,虽说那一年她家地里一点收成也没有,可一家人也都得了个暖饱。
这要是赶在黄大人治下,不准酿酒不准起楼不准宴饮,什么都不准,那些富人怕什么?关着门照样好吃好喝,该怎么乐怎么乐,那穷人怎么办哪?地里没收成,又没地方出力气挣钱,要活活饿死么?你说这黄大人是脑子里进水了,还是打定主意要祸害到官逼民反?
怪不得一进河东界,到处都是乞丐,这样的巡抚,太能祸国害民了,真让人生气,还不如让我当呢,指定比他强。”林仙草越说越气。
秦王低头看着林仙草,半晌才说出话来,“黄敬贤的愚倔是出了名的,他的长处,就是清廉,除俸禄外,分文不取,连国法不禁的人情往来,也一概却之不收,这一条,能做到的人不多。”
“唉,”林仙草长长叹了口气:“最怕这样的,你巡查河工,譬如这河工上,要是象黄大人这样的,蠢么蠢到家,倔么倔到家,偏还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聪明,好了,花了朝廷几百万两银子,修出来的堤坝统统不能用,汛水一来,哗啦啦全决堤了,好了,朝廷几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两岸百姓财物性命统统不保,回头朝廷还得再花上几百万两银子赈灾,他是一文钱没贪,可您真觉得他就不该杀么?”
秦王目无焦距的直视着前方,半晌才低声道:“你说的都对,可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他是皇上亲口表彰过的清介梗直之臣,爷只管巡好河工,旁的……爷又不想建功立业。”
林仙草的心往下沉了沉,慢慢叹了口气道:“也是,管咱们什么事来,咱们只管乐咱们的,反正凭他一个人怎么祸害也有限,总亡不了国,只要不亡国,咱们就能一直这么乐呵下去。”
秦王低头看了林仙草,轻轻‘嗯’了一声:“咱们赶紧回去吧,爷累了,明天咱们哪也不去,在船上好好歇一天。”
夜里,林仙草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愁的简直睡不着觉。
她从前一直以为秦王不知道黄大人是个祸害,所以这劲一直用在让他知道那是个祸害这件事上,今天才知道,秦王比她想的更明白,他明明白白知道那是个祸害,就是懒得理会。
也是,他管这些干嘛?要是换了自己也不管。
唉,从一开始,这力气就使错方向了,现在怎么办呢?
这样的祸害,还是皇上表彰过的,这皇上也是混帐蠢货,唉,皇上哪有不混帐不蠢货的?这也不奇怪,可皇上再混帐再蠢货也不让人说啊,谁说谁找死。
好愁人,怎么办呢?
林仙草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不知不觉竟想睡着了。
第二天,林仙草无精打采的陪秦王坐在船尾棚下,秦王伸手弹了弹林仙草的额头,“怎么了?从早上蔫到现在了,有什么事跟爷说。”
“没什么,被人骂了,难过,先蔫两天再说。”林仙草咬着桃肉,有气无力道。
秦王哭笑不得:“你难道没被人骂过?”
“没有,”林仙草断然否认:“我这么……识情识趣,这么懂事的人,谁会骂我?算了,我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还真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他居然骂我贱人!”
秦王笑出了声,伸手抚着林仙草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你也没吃亏不是,那黄敬贤被你顶的脸都青了。”
“他是骂人,我是讲理,这不一样。”
“那你说,怎么才算出了这口气?你再当着他的面骂回去?”
“那怎么行?我这么讲究的人……狗能咬人,人总不能咬狗。”
“那就是了,这道理你也懂,行了,别生气了。”
“可人能拿棍子打回去啊,打的那疯狗不敢乱咬。”林仙草低低的嘀咕道。
秦王无奈的看着林仙草道:“那你说,怎么才算打回去了?”
“唉,我不就是没主意么。”林仙草摊手道。
秦王看着林仙草,哭笑不得的呆了片刻,长长的呼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笑道:“算了,别说你,爷都被人骂过。”
林仙草惊讶的看着秦王。
秦王笑道:“那时候爷刚出宫开府,也是荒唐了些,有个姓邹的御史弹劾爷,指着爷鼻子骂爷生就的废物祸害。”
“这姓邹的好厉害,眼光……嘴巴挺厉害!”林仙草惊叹道。
秦王斜了她一会儿,才接着说道:“爷当时就谢罪认了错,没过两个月,就寻了他的错处,把他打落回去,到现在,还在乡下种田呢。”
“您不是虚怀若谷,从谏如流的么?怎么还打击报复?”
“哼!爷又不是圣人,再说,爷若容了这一桩,就会有下一回,回头谁都能冲爷指指划划,爷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秦王曲指弹着林仙草的额头道。
林仙草往旁边闪了闪,眼睛里闪过丝亮光,忙垂下眼帘,往秦王身边挪了挪笑道:“您真是英明,只要这姓邹的还在乡下种着田,那想踩着爷往上爬的,就得掂量掂量。”
“这回心情好些了吧?”秦王揽着林仙草笑道。
林仙草干笑了两声,凭什么她心情好些?姓邹的骂了你,就倒了霉,跟姓黄的骂我有什么关系?
“没,还是得蔫两天。”林仙草慢吞吞道。
秦王一口气噎进喉咙,闷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第六一章 草很厉害的
第二天秦王又歇了一天,让人吩咐黄大人到前面平远码头候着。
秦王的船队离平远码头一里多远泊着,黄大人居首,引着河北诸官依次上了秦王的楼船,诸官垂手恭敬的侍立在船头甲板上,黄大人跟着护卫进了船舱,林仙草还是一身小厮打扮,紧挨在秦王椅子后面站着。
这是早上林仙草求来的,秦王满不在乎的随口就答应了,他荒唐爱美人的名声由来已久,从前美人环绕、吹拉弹唱着听属官回事都常有,何况这么件小事。
黄大人一丝不苟的磕头见了礼,肃身起来,正要往旁边坐下,眼角余光正瞄见林仙草双手抱在胸前,冲他微微抬着下巴,满脸的得意洋洋,仿佛刚刚受了跪拜大礼的是她,黄大人喉结重重滚了滚,强忍着怒气移开目光,端坐到鼓凳上,掷地有声的说起了河北这一段的河工安排。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没住嘴,只听的林仙草耳朵里嗡嗡作响,左脚右脚不停的换着身体重心。
秦王依旧端坐着,手里的折扇还跟大半个时辰前一样的节奏,就那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仿佛才听了不到一刻钟。
林仙草佩服非常的看着秦王,难得他也有点长处,至少这坐功不错,耐性也好,听了这半天渣话废话,一丝不耐烦都没有,看样子是磨练出来了。
照正理推测,他应该是常听这样的废话,听习惯了才练出这等功夫,照这么说,这个朝廷也够烂的,也不知道烂到什么份上了,要是没等自己寿终正寝就天下大乱了……
林仙草轻轻摇了摇头,这都想哪儿去了,不过,照穿越定律,天下真要大乱了,那自己是不是就要大放光彩了?
唉,估计不行,自己穿的不怎么对,好象哪儿出了差错,长的这么祸害也没人见人爱,关键时候从来没人搭救,大约是属于穿越中次次品那一级的……
“仙草!”秦王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叫回了神游万里的林仙草,吩咐道:“爷的茶凉了。”
林仙草忙上前端起秦王的杯子,转身递给云秀。
云秀下去换茶,林仙草转回身,正迎上黄大人直直的目光,林仙草心里咯噔了下,眯着眼睛紧盯着黄大人,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脖子上虚划了下,扯着嘴角无声冷笑,黄大人眼睛骤然缩起。
秦王急转身看向林仙草,林仙草已经面容安然的垂下了眼帘。
秦王看看林仙草,又转身看了看紧绷着脸的黄大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有似无的皱了皱眉头。
云秀端了茶出来,林仙草恭敬的将杯子放到秦王面前,看了眼黄大人面前的杯子,转头看着秦王笑道:“黄大人的茶也该凉了,黄大人说了这半天就没住过声,为国为民多辛苦哪,我亲自给他沏杯茶,爷看可好?”
秦王点头笑应了,却满眼狐疑的看着林仙草。
林仙草也不理他,掂着脚尖,轻快的上前端起黄大人的杯子,背对着秦王,眯着眼睛露出满脸冷笑看着黄大人,端着杯子退了两步,这才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静喜。
云秀莫名其妙的跟着林仙草转进后面小隔间,从林仙草手里接过杯子放到一边,又取了干净杯子沏了茶,放到托盘里递给林仙草。
林仙草左右转着头,一眼看到旁边的笔砚,忙倒了点凉茶在砚台里,拿起墨磨了两下,将墨汁倒进了杯子里。
云秀要拦已经来不及,要叫又不敢叫,只气的翻着白眼,转身拿了个杯子准备另外沏茶。
林仙草却伸手拉过她,俯过去耳语道:“等会儿黄大人走了,想法子把这茶倒了,不管倒哪里,总之别让王爷看见。”
云秀困惑的看着林仙草,林仙草不耐烦的踢了踢她的小腿低低骂道:“笨!”
云秀翻了个白眼,点了下头。
林仙草姿态优美的托着托盘出来,看着黄大人,笑颜如花的将那杯墨黑的茶放到了黄大人旁边的几上,垂下托盘退了两步让道:“这是我亲手沏的茶,请黄大人润润喉。”
黄大人铁青着一张脸,紧盯着林仙草手里那杯黑墨墨的’茶’,眼角飞快的抽动着,调转目光,凌利非常的盯着林仙草。
林仙草笑容依旧,垂手退到秦王身后,将托盘递给云秀。
秦王微微皱着眉看着黄大人,林仙草稍稍俯下身子,和秦王低低的嘀咕道:“他骂了我,倒象我骂了他一样。”
秦王冲林仙草抬了抬手指,示意她噤声,摇着折扇,看着黄大人笑道:“黄大人请。”
黄敬贤目光闪动,看看杯子,又看看秦王,慢慢端起杯子,冲着秦王举了举,见秦王笑着抬手相让,慢慢将杯子举到嘴边,目光还是盯在秦王身上。
秦王脸色沉了沉,’啪’的收起了折扇,冷着脸看着黄敬贤。
黄敬贤慢慢放下杯子,冲秦王拱了拱手道:“王爷厚爱,下官当之有愧。下官别无他想,唯愿这河年年平安,为两岸百姓造福,这茶,下官就借花献佛,敬了这河神吧。”
说着,不等秦王说话,端着杯子两步窜到窗前,抬手将茶泼了出去。
秦王气的脸色发青,冷冷的看着黄敬贤,手里的折扇一下接一下的摇个不停。
林仙草紧绷着脸,兴高采烈的看着热闹,这姓黄的心眼真多,还真当是自己下了毒呢,看样子,他还疑心到王爷身上了,也是,王爷不指使,自己一个猫狗一样的小妾,怎么敢给他这样的一方大员下毒?不想活了?
他居然没当面跟王爷翻脸叫起来,他真叫了,自己立马就没戏唱了,可见这姓黄的绝对不梗直,心眼真多,竟借着敬河神把茶倒了,他反应真快,以前被人下过毒?还是他毒过别人?这一倒,倒的真是好,省了云秀的力气了。
秦王折扇扇的风阵阵吹到林仙草身上,林仙草垂眼看着秦王,扇子摇的这么急,看样子是生气了,也是,当朝第三尊贵的王爷,赏人杯茶,人家敬神了,这面子跌的厉害。
黄敬贤泼了茶,神情安稳下来,转身放下杯子,扫了眼林仙草,冲秦王拱了拱手道:“古人不饮盗泉之水,在下愿敬而法之。”
林仙草怔了怔,这姓黄的反应真快,喵的,还不饮盗泉之水,盗泉那水还不愿意让你饮呢,人家盗也是盗亦有道的。
秦王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却依旧阴沉着脸,伸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原来爷这里都是盗泉之水,说起来这水也算你河东地界的,这河东乞丐成群,水皆盗泉,黄大人治理的好。”
“王爷提到这乞丐,下官有一言要说,下官让人寻那些乞丐打听了,那乞丐说,这船上一位小娘子说了,只要跟着这船,天天大白馒头大米稀饭管饱,隔三五天还发大钱,这骗诱乞丐随船而行,不知道王爷知道否?又是何用意?”黄敬贤语气里明显没什么善意。
秦王‘啪’的收了折扇,用扇子点着黄敬贤道:“爷一进河北界,满眼皆是乞丐,怎么啦?爷让人给这些可怜之人几顿饱饭,就惹着黄大人了?难不成黄大人是有心要饿死满河北府的百姓?”
“王爷,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是说,这中间必定有人生风起浪。”黄敬贤拱了拱手,**的解释道。
秦王气的脸色铁青,抬了抬手道:“爷没功夫跟你打嘴仗,爷知道你做过御史,是出了名的铁嘴钢牙,行了,你告退吧,爷这趟只巡河工,你的事,咱们回头再说。”
黄敬贤耳朵下的那块肉重重抽了抽,沉着脸长揖到底,甩着袖子转身出去了。
林仙草轻轻叹了口气感叹道:“他哪是铁嘴钢牙,他浑身上下全是钢刺,这是枚铁荆棘,好吓人,您可别惹他。唉,当清官真好,只要一个钱不收,过的精穷、饿得精瘦,就可以胡作非为,谁敢管谁倒霉,我也要做清官。”
秦王气的抬手重重敲了林仙草一个爆栗子:“他别惹了爷才好,爷能怕他?哼!”
林仙草痛的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秦王折扇摇的飞快,冲林仙草挥手道:“你先回去。”
林仙草一声不敢多说,和云秀转身进了内舱,直往船尾回去。
云秀莫名其妙的紧跟着林仙草到了船尾,林仙草跌坐在摇椅上,舒服的长叹了口气。
云秀左右扫了一遍,见四下无人,凑过去捅了捅林仙草问道:“那茶?那里头滴了墨汁,那黄大人怎么一声不吭就敬神了?王爷生气了?”
“嗯,你没看明白?”林仙草示意云秀推一把摇椅,舒服的边摇边问道。
云秀忙连连点头,林仙草长长的呼了口气,闭着眼睛悠然道:“那就对了,要是连你都看明白了,就说明这把戏本草玩砸了,如今看来,本草玩的不错,唉呀,你家主人真是聪明啊。”
林仙草得意的晃来晃去,云秀斜斜的瞥着林仙草,憋的说不出话。
第六二章 一群人精
前面船舱,秦王沉着脸端坐在扶手椅上,王府头号幕僚万先生半边屁股挨着椅子,上身微微前倾,恭敬的听着秦王的吩咐。www.uu234.cc
“……防患于未然,给太子写封私信,把进了河东地界的事说一说,河东今年算不得荒年,各地年成上头,闪先生最明白,你去问问他,查一查往年河东的情形,这样乞丐遍地要出大事的。”
万先生凝神听着,点了下头试探道:“黄大人不大妥当?”
“嗯,做到前头总没有错,爷虽说不怕他咬,可被他这样的小人咬上一口,让人恶心,信也别多说,嗯,分几天写,把日子提到咱们入河北界次日,让人日夜兼程递给太子府,隔两天再写一封,一,说说咱们施粥的事,二,说说河北的**吧,点到为止,别多说。”
“嗯,明白爷的意思了,河北地界闪先生最熟,等会儿我和他商量商量,写好了,拿给爷看过再发出去,那进上的折子?”万先生又问了一句。
秦王摇了两下折扇,想了想道:“日子提到入河北次日,别多说,只说咱们施粥救济的事,点一点就成,咱们是来巡河工的。”
“爷放心,这分寸上不会错了,那我这就去写信了,爷还有什么交待的?”万先生笑道。
秦王想了想道:“先下去起草吧,我看了再说。”
万先生答应一声,站起来告了退,退了几步,才转身出了船舱。
秦王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出神的望着岸上生机盎然的一片绿色。
这黄敬贤今天一进来就别扭,极不对劲,倒了那茶,就是和自己明锣明鼓了?
这事,是因为仙草?
这怎么可能,一个姬妾而已,那是为了什么事?
太子地位稳固……象他这样的,搏清名不过是为了登龙直上。
仙草虽说粗陋不读书,天资却极好,看事明白透彻,这黄敬贤可不就是靠搏清名一路青云,难不成,他这次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秦王人和手里的折扇一起僵住,可不是,他如今已是封疆大吏,若要再进一步,就是入主六部,封阁拜相,要搏到这样位极人臣,确实非得打掉自己这样的脸面才好用了。
秦王轻轻错了错牙,想的倒好,怪不得一见面就说什么苏妲己,当年自己在京城歌舞升平,他就在御史台四处咬人,那时候他可没放过半个屁。
那时候他还不敢得罪自己,这会儿要入阁拜相,要造声势,打自己这个尊贵亲王的脸上位,再合适不过。
真是瞎了狗眼失心疯了,自己是那么好欺负的?
秦王深吸了口气,扬声叫了心腹小厮进来吩咐道:“飞鸽传书京城,留意河北进上的折子,特别是密折,给爷看好那个黄敬贤。”
小厮干脆的答应一声,垂手退了下去。
秦王又凝神想了一会儿,刚坐下拿起本书,端起茶喝了两口,万先生就和闪先生一起进来,将起草好的两封给太子的信,和一封进上的折子呈给秦王。
秦王仔仔细细看过,提笔将信抄了一遍,两人当即用漆封了信,再套进大竹筒里,这才告退出去。
秦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拖着脚步,懒洋洋的往后舱寻林仙草解闷去了。
林仙草从那天起就安份无比,她能做的都做过了,不能做的,也做了,这后面到底会怎么,谁也不知道,都说天地自有公道,可又说因果三生,说不定云秀她爹前生欠了黄敬贤的呢,因果的事,除了佛祖,谁能说的清楚,这公道不公道,那就更说不清道不明了。
算了,不想了,成,是命,不成,也是命,不想这个,想想自己,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那王府绝不是终老善地,可要是离开了王府……
这些日子天天跟着王爷在外头跑,外面的情形也看的明白,就是出来立个女户也不是难事,可难就难在,自己又不象云秀,走到哪儿都不显眼,要想出来,一,得找蕴秀门护着,二,得有银子,唉,其实一而二,二也是一,就是得有银子,这银子不是几百几千,是几十万上百万!
林仙草痛苦万分的哀叹了一声,到哪儿弄那么多银子去?别说几十万两,自己这辈子连一万两银子都攒不到,这日子好没意思。
林仙草垂头丧气、蔫巴巴的窝在摇椅上,一时觉得万念俱灰。
秦王的大船在平远码头直歇了五六天,才收了锚,慢慢顺流而下,不过走了一天,到了安福码头,就又停下了。
……………………
京城,秦王府,秦王妃有些心神不宁的在二门里上了车,往宫里进去。
皇后召她进宫,她昨晚上刚陪皇后说了一下午的话回来,这一大早就让人急召她进宫说话,出什么事了?
秦王妃熟门熟路的进了皇后宫中,行了福礼,在自己常坐在地方坐下,看着皇后,奉承了几句吉祥话儿,皇后挥手屏退众内侍宫女笑道:“你们都去歇着,让我们娘俩个自自在在的说话儿。”
宫女内侍垂手退出,秦王妃心里更是惊诧非常,脸上却是纹丝不变,一分异色也没有。
皇后转头看着她,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王爷有个叫什么林仙草的小妾?”
“是。”秦王妃更加愕然,这皇后怎么知道林仙草了?秦王妃只怔了一瞬,忙带着得体的笑容,接着解释道:“这趟王爷出巡河工,就让她跟出去侍候了,这林姨娘也没别的长处,就是能吃苦。”
“还真有。”皇后仿佛没听到秦王妃后面的话,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秦王妃道:“你们王爷什么都好,就是爱美色这一条,从小我就一直说他,他就是改不了,左一个右一个,不管好的孬的,贤的不贤的,只要生的好看,就往家里拢,这林仙草是个什么来历?怎么让她跟着巡河工去了?”
“娘娘说的极是,”秦王妃对皇后这话是打心眼里赞同,忙先应了一句,才接着答道:“林仙草是王爷前年巡边的时候,从边地带回来的,说是驻守凉城的柳将军买了送给爷的,爷看她还算本份,就带回了王府,这趟侍候爷出巡河工,一路上都得在船上,也是件辛苦事,府里几个姨娘,也就数她是个肯吃苦不挑剔的,就让她去了。”
“听说她极有心计,不贤的很?”皇后直接追问了一句。
秦王妃怔了下,脸上又是想笑又不敢笑的看着皇后道:“贤字,她虽说不算不贤,可这贤,也算不上,她也不知道什么是贤,可若说心计,不瞒娘娘说,这林仙草倒真算不上,她没读过书,不识几个字,人吧,唉,真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几个姨娘里头,她最笨,手笨嘴笨心笨,爷说过她一回,说她好就好在鲁直两个字上,高兴了在脸上,不高兴也在脸上,有什么话直说不转弯,看着她就省心,娘娘听听。”
皇后眉头微微蹙了蹙,舒了口气道:“我就说,你们王爷虽说荒唐,可分寸上不差,怎么能容姬妾侍婢干涉政务?”
“干涉政务?”秦王妃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
皇后摆手道:“你坐,咱们就是家常说话儿,你们府上姬妾太多,我是怕那用心不良的混进去,这才叫你进来问问。”
“娘娘明鉴,旁人倒不敢说,这林仙草,说她干涉政务,这话怎么说呢?别说让她干涉,只怕她连听都听不懂,我记得有一回也不知道怎么说到火耗上,她呆头呆脑的听了半天,拉了我一个丫头问说’火耗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烧饼差不多?”
您听听,我后来说给爷听,爷笑的杯子都掉到地上了,就这样的,她能干涉什么政务?”
皇后也’噗’的笑出了声,越想越笑,笑了好半天,才透了口气,抬手按着胸口道:“笑的痛快,这林仙草竟是这样的,可见这刁人告恶状有多厉害。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回头我跟皇上说一说,你们王爷爱美色这坏毛病,也是皇上惯出来的,这么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呆人,就是想祸害,她也找不着门径,这事再别提了,就这样吧。”
秦王妃忙站起来恭敬答应,又陪着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才告退出去。
上了车,秦王妃阴着脸出了一路神,进府在二门里下了车,站着想了想,让人叫了大管事程无明进来,吩咐诸丫头婆子远远侍候着,看着程无明低低吩咐道:“你寻个心腹稳妥的,悄悄给王爷送封信去。”
程无明答应了,亲自等在正院门口接了信,挑了名稳妥知心的小厮,命他日夜兼程送信去了。
第六三章 转运了
船队在安福码头直停了十来天,秦王一如往日,带着扮成小厮的林仙草,认认真真来回查看河务。www.uu234.ccwww.uu234.cc黄敬贤依旧天天过来随从查看,却再不上船,当然,秦王也不让他上船。
林仙草乖巧非常,她心里七上八下不安宁,也只好乖巧着。
船直停了二十来天,这天傍晚,秦王心情愉快的从前舱回到后舱,轻佻的抬了抬林仙草的下巴道:“这地方住腻了吧?咱们这就启程,让人备酒,陪爷到后面棚下喝一杯去,今天处处好水好风,爷高兴。”
云秀带着人摆了七八样下酒小菜点,秦王挑了坛葡萄酒,看着林仙草将红色诱人的葡萄酒倒入水晶杯中,接过抿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口,爽快非常的呼了口气道:“好酒!”
林仙草也满上,端着杯子坐下,歪头看着秦王,不知道他这高兴从何而来。
秦王瞄了她一眼,也不理她,舒舒服服的微微晃着摇椅只管喝酒,连喝了两杯,满意的叹了口气,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椅子扶手,似哼非哼的哼了一会儿,才看着林仙草道:“黄敬贤那个蠢货,敢打爷的主意,想踩着爷的脸成就他的清名,哼,瞎了他的狗眼。”
“啊?”林仙草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真出事了?
“别怕,爷还能怕他?他算什么东西。爷踩死他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秦王错着牙,又解气又得意的恨恨道。
林仙草脸上的表情却极复杂,有疑有惊有怕有不安,到底怎么回事?
这大半个月,他一个字没有,今天突然说起这个,自己做的那些事,万一捅出了,那今晚上死活都得跳河跑了……
“你看看你,爷就知道你经不起事,行啦,别忧心爷了,如今已经是尘埃落定,爷不是好惹的,不过十天八天,等旨意到了,他黄敬贤就回家好好种地去吧。
哼哼,他以精穷搏名,听说家里也就二三十亩地,没事,他擅饿,也够了,这往后,就好好在家种地吧,爷活一天,他就得给爷老老实实种一天地,这青云直上的心,就死绝了吧。”
秦王又象是安慰林仙草,又是解恨的错牙发泄道。
林仙草听的连连眨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王,侍立在旁边的云秀半张着嘴,却是直直的看着林仙草。
秦王抬手敲了林仙草一下,指着杯子道:“没看到爷的杯子空了?”
林仙草急忙扑过去斟酒,斟的太急,直斟的满扑出来,林仙草忙放下壶,用手里的帕子赶紧去擦流了满桌的通红美酒。
秦王又气又笑:“你看看你,一点出息都没有,不过听了几句话,这要是让你上战场看杀人,你得吓成什么样?还有你,没看到酒洒了?还呆站着?真是什么主子什么奴婢,一个呆,两个还是呆。”
云秀忙扑过来,手忙脚乱的帮着收拾,两人直收拾了好一会儿,才拭干净酒渍,换了干净杯子,重又斟满葡萄酒递给秦王。
秦王心情极好,又叫人过来吹笛弹琴唱着曲儿,只喝到夜幕深垂,喝的东倒西歪的回去歇下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云秀才晃过神来,瞄着四下无人,满眼崇拜的看着林仙草道:“姨娘太厉害了,我和姑娘……我是说宁姨娘,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宁姨娘连命都搭进去了,一点用没有,到姨娘手里,不费吹灰之力,姨娘简直是……就是……太厉害了,这事,我做梦都没敢想过,姨娘竟办成了,姨娘太厉害了。”
“那是,我多聪明哪,你家姨娘那是……是真厉害。”林仙草刚夸了自己两句,就有点夸不下去了,这事,她也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云秀是从头晕到底,自己是从脖子晕到底,其实差不到哪儿去,要说厉害,自己这运气实在太厉害了,难道……转运了?
“我就知道姨娘聪明,反正往后我就跟着姨娘了,只要姨娘不嫌弃,云秀这条命就是姨娘的了。”云秀看着又怔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仙草,笑的不见眼睛的表着忠心。
林仙草没了心事,这一路下去的日子过的越发逍遥,只玩的乐不思跑,直到进了六月,那庞大的船队掉了头,开始缓缓往京城返回去。
回去比来时快了很多,因为秦王该巡的都巡好了,春汛和菜花汛也都平安过去了,连夏汛也算平安过去了,这一路上,已经没有了公事,就是一路畅通的往京城、往王府回去。
林仙草心里说不出的怅然,船队掉头的次日,思来想去,找了机会叫了云秀低声商量道:“你说往后就跟着我了,是怎么个跟法?”
云秀莫名其妙的看着林仙草道:“还能怎么个跟法?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条命都给姨娘了,怎么跟都成。”
“那我要是离开这王府了呢?”林仙草紧盯着云秀问道。
云秀明了的’噢’了一声:“姨娘还没死心哪?还想从王府逃出去?”
“嗯!”林仙草白了云秀一眼接着道:“那你还跟不跟?”
“跟,怎么会不跟,我是跟姨娘,又不是跟王府,姨娘都打算好了?这路上倒也好逃,爷对你又不防备,到了下一个码头,姨娘就说上街逛逛,说跑就跑了。”云秀说的轻巧极了。
林仙草无语的看着她道:“那跑出去之后呢?”
“我不知道啊,我反正跟着姨娘。”云秀答的极干脆爽利。
林仙草气的呼了口气:“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跑的容易,说跑就跑了,那跑了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要是我一个人好办,随便找户人家去做女使就行,姨娘怎么办,那我就不知道了,姨娘这样的,生的太好,做不了女使,要么就被人拐卖了,要么……姨娘要是肯,典出去做妾肯定能典出大价钱。”云秀上下打量着林仙草,诚恳的分析道。、
林仙草气个仰倒,跑出去,该做女使的还是做女使,自己从批发变成了零售,那还跑什么跑?
“你就不能想想别的?照你这么说,我还跑什么跑?”林仙草咬牙切齿道。
云秀摊着手,低低的嘀咕道:“我是觉得姨娘跑什么跑,这王府哪里不好了?爷对您那么好,简直就是千依百顺,跑出去,到哪儿找爷这样的去?”
“我不想当这个姨娘,一大群女人抢一个男人,围着一个男人转,多恶心。你就没觉得难过?没觉得恶心?”林仙草盯着云秀问道。
云秀歪着头想了好大一会儿,点了下头道:“难过也许有点,看着爷喜欢别的姨娘,恩恩爱爱的,肯定难过,不过姨娘肯定不会难过,恶心?为什么恶心?爷长的那样好,谁见了不喜欢,怎么会恶心?”
“唉。”林仙草垂着肩膀,长长重重的叹了口气,隔了不知道多少光年,她跟云秀无法沟通,她跟这个世间都无法沟通。
林仙草伤感的往后倒在摇椅上,颓唐伤感非常的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云秀道:“我跟你说不清楚,说清楚了你也不会明白,总之,我觉得男人跟女人一样……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总之,我不想在王府呆着,我想出去,也不嫁人,也不能再被人卖了,也不能把自己再典给谁。
总之,我要自己当家作主做日子,这个家,就我,跟你,两个,没人当咱们的主人,我是人,你也是人,我们都不是猫狗。
我要自己当家作主,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拉长脸,谁也管不了,这回你听明白了?”
云秀眼睛眨的几乎啪啪作响,呆了好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要这样,还真不容易,象姨娘说的,跑出去容易,过日子难。”
“所以才跟你商量,你说,那蕴秀门,咱们要是寻蕴秀门护着行不行?要是这样一签几十年的合约,她们能便宜多少?”林仙草微微直起上身问道。
云秀摇了摇头道:“找蕴秀门护着肯定能行,可咱们没银子,姨娘别想好事,一来便宜不了,二来,就是再便宜,姨娘也没银子,这不是小数目,姨娘那点银子……”
林仙草头靠到摇椅上道:“事情都得一步步来,你看看,黄敬贤的事,当初你觉得能成?不也让咱们办成了,可见事在人为,先找好方向,找对路子,这中间肯定有无数难题,没关系,咱们一个个搬掉就是了,这会儿咱们得先商量好,路在哪里,这最要紧。”
“要是有足够的银子,也不用多请,请一个蕴秀门的姑姑就行了,姨娘别到处乱跑惹事,反正咱们有银子,深宅大院里住着,嗯,得有个合适的身份,姨娘就说是哪家的未亡人,立志守到底的,这样的人家,没人不敬着的,就是得有银子,还有,爷那边,王府还从来没跑过姨娘呢,姨娘得跑好藏好,要是让爷把你寻回去,姨娘这条命肯定保不住了。”
云秀的主意头头是道。
林仙草凝神想了好一会儿,笑眯眯道:“看看,我就说么,你我同心,其利断金,跑好藏好这一条是小事,本草主意有的是,如今摆在咱们面前的,就一样难题,就是银子,很多很多很多的银子,堆的象山那么多的银子,唉,到哪儿弄这么多的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