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美人儿啊
“听说这半年,你抄经礼佛,比从前知礼懂事了不少。www.uu234.net”
听这话意,象是对着自己说的,林仙草不知道怎么个对答法,更不知道答什么才合适,只好硬着头皮垂手道:“是,谢王妃夸奖。”
王妃象是怔了怔,轻轻笑了一声:“你听听,这奏对格局儿也出来了!咱们这是家常说话,又不是立规矩动家法,怎么拘束成这样?再说,我也没夸你。”
“仙草妹妹养了这半年,王妃看看,人漂亮多了,看样子,脾气也柔顺了。”孙姨娘斜了林仙草一眼,满脸笑容的看着王妃奉承道。
王妃看也没看她,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林仙草,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看着林仙草慢吞吞道:“说你姓林?”
“是!”林仙草这回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多说多错!
“是双木林!”阮姨娘笑颜盛开的讨好了一句。
王妃从眼角斜了她一眼,看着赵姨娘和孙姨娘,温婉的叹了口气,笑道:“都说这蛮夷,那句话怎么说来?礼一失则为夷狄周夫人学问好,前儿听她说过一回,我是个笨的,竟没记住。”
赵姨娘柔柔的笑道:“周夫人的学问,连爷都夸过的。”
“这句我倒记得!”孙姨娘忙欢快的笑道:“统共两句,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赵姐姐也在,是不是这么说的?别让我记错了。”
孙姨娘妩媚的推了推赵姨娘,赵姨娘柔柔的笑着柔柔的道:“孙妹妹怎么会记错?这是圣人的话呢。”
林仙草悄悄瞄了眼对面的阮姨娘,见阮姨娘满脸楞哈哈的笑容,看那样子,根本没听懂那几只在说什么,林仙草心底暗暗舒了口气,这骂人骂到人家听不懂,就跟送包大便到人家门上却没人,也只好自己再给自己带回去。
林仙草半垂着头也是一脸的茫然。
王妃被两人茫然的意兴阑珊,懒的再说下去,转头看着赵姨娘吩咐道:“你记着,下午观音院送端午的符袋过来,你先挑两个送到大姑娘院里,年年入夏病的起不来,唉,一想起来我就愁的睡不着,你再亲手多缚几尊天师,大姑娘院里,里里外外各处都挂一挂。”
赵姨娘恭谨的答应了。
王妃又转头扫着众人吩咐道:“周夫人虽说病着,她又那样的脾气,你们也得常去请请安,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不可失了礼,让人笑话。”
众姨娘齐齐曲膝应诺。
王妃满意的’嗯’了一声,端起杯子淡淡的吩咐道:“退下吧。”
林仙草小心的随班退下,转弯时飞快的扫了眼,进去六个出来五个,孙姨娘没出来。
规规矩矩出了院门,赵姨娘温柔周到的笑了一圈告辞,王姨娘满脸笑容的和赵姨娘作了别,又被小赵姨娘热情的拉着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冲林仙草和阮姨娘点没点头,昂着头,迈着精致的步子姗姗而去。
小赵姨娘送走两人,活泼泼的笑着伸手挽了林仙草的手臂笑道:“到我院里喝茶玩去?昨儿家里送了好些新鲜样的茶叶过来,”小赵姨娘声音压的低低的接着笑道:“都是进上的呢!”
林仙草受宠若惊,忙陪笑道:“怎么敢烦扰?”
“唉呀,你看你,正经真心请你,你倒客气成这样!算了算了,不来就不来吧,回头我让人送一包给你,水滚两滚冲沏最好,可要记下了!”小赵姨娘又拍又打的嗔怪道。
林仙草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憋出内伤来,自己明明是答应,那哪是拒绝?她脑子不正常?
它喵的,是自己脑子不正常,人家那是一句客气话,就是’改天请你吃饭’之类,自己棒槌了。
小赵姨娘又和阮姨娘说了送茶叶的话,活泼天真的走了。
林仙草深吸了口气,看来这阮姨娘更棒槌,小赵姨娘干脆没敢跟她说来喝茶的话,不然这位立马就得跟她走!
阮姨娘笑容灿烂的看着林仙草,手指伸出去划了下,平直没有语调的问道:“你往哪边走?”
“这边。”林仙草友好非常的指了指自己要走的小径。
阮姨娘拍手道:“我也走这边!咱们一起!”
“嗯,”林仙草笑应了。
阮姨娘一边走,一边轻松自在的不停左右扭头赏着景,自顾自开心,并不说话。
两人沉默着走了十几步,林仙草转头看着浑身灿烂如霞如火的阮姨娘,左右转头看了看,轻咳了一声,拉了拉阮姨娘的衣袖挑着话头:“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噢,不,十八,过了年了,我十八了。”阮姨娘有点不好意思:“你们要加一岁,我总是忘。”
林仙草冲她和气的笑道:“我也总是忘,你家哪里的?”
阮姨娘发了一长串音节,林仙草听的目瞪口呆,算了,这个还是别问了。
“噢,你叫什么名字?”
“明丽,这是王爷给我起的!”阮姨娘明丽的笑着,回身指了指自己的两个丫头道:“她叫翠盈,她叫黛浓,也是王爷起的,王爷起的名字真好听,王爷真有学问!”
林仙草仔细打量着两个明艳异常的丫头,单放也是美人,可怜是跟阮姨娘站在一处,光彩一下子全没了。
两个丫头透着似有似无的骄傲,抬了抬下巴。
林仙草正对这三个恶俗无比的名字腻歪不自在,瞄着两个丫头这份骄傲,恶作剧之心升起,指着两人,笑盈盈慢吞吞的和阮姨娘说道:“这名字跟人不对啊,翠盈,翠,就是绿,盈就是满,绿的满出来,这丫头还可以啊,脸色挺好,不绿啊,黛是黑色,浓!浓黑色?这丫头白生生的,哪儿黑了?”
两个丫头气白了脸,瞪着林仙草怒目而视,林仙草瞬间浮起满心的懊悔,自己这脾气!怎么又嘴贱了!唉。
林仙草尴尬的轻咳了几声,不等阮姨娘说话,忙推着她紧走了几步,离几个丫头远了些。
阮姨娘还在茫然中:“原来是这样意思!你真有学问!”
林仙草被她夸的无语凝噎,嘿嘿干笑了几声,顾左右而找话:“听说你养了只极好看的猫?”
阮姨娘一下子停住,转头伤心的看着林仙草低声道:“没有了,勒死了,都怪我,把大姑娘吓着了,不怪狸奴,它就在我怀里,乖的很,都怪我,听错了话。”
林仙草懊恼的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今天这是怎么啦?!净说混话做混事!这猫的事,是能提的么?
“你们这里的人,跟我们那里的人不一样,你们说话,绕来绕去。”阮姨娘低低的廖落的说道。
林仙草心里揪了下,转头看着美丽如霞却一脸茫然的阮姨娘,半晌,叹了口气,拉了拉她低声道:“往后,她们要是再象刚才那么说你,你就亲亲热热挨个喊姐姐,看她们怎么办!”
阮姨娘好看的蹙了蹙眉头,重重点了下头,走了两步,转头看着林仙草问道:“喊姐姐她们就能对我好了?我不用她们对我好,我也不喜欢她们,只要爷喜欢我、疼我就行了,爷对我好,她们就都得对我好!”
说到最后,阮姨娘微微仰着头,一脸傲然。
林仙草微微仰着头望天,咽下了一口老血。
自己今天被这群美人迷昏头了,净干些不着调的事,这阮姨娘虽说懂的不多,可该懂的都懂,很明白做姨娘的根本,也很会抓根本,爷喜欢就足够了。
可不是!
林仙草深吸了口气,冲阮姨娘甜甜的笑道:“您说的极是呢,唉哟,说着话不觉得,我得往那边去了,这就拐弯了,回头有空了,咱们再说话。”
一边说,一边招手叫了小桃小杏,脚步轻捷的拐到了边上一条小路,绕个弯子回去了。
这一天除了请安,跟平时没什么分别。
到了傍晚,林仙草扣着点到了正院门口,简婆子急步出来,离大门十几步就张手臂拦住道:“回去吧,王妃吩咐了,今晚上不用请安了。”
林仙草大喜,忙笑着连连点头应了,转身就走。
小桃、小杏却磨蹭着四下看着,直看的简婆子上前各推了一把两人。
小桃和小杏紧走了几步跟上林仙草,小桃又紧两步上前,压低着声音神秘道:“姨娘,必是爷在正院。门口有爷的小厮。爷的小厮穿戴打扮跟别的小厮都不一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仙草转头斜了她一眼道:“还要看穿戴打扮?王妃正院门口,除了王爷的小厮,谁敢站在那个地方?”
“姨娘说的对!这么明白的事,还要看穿戴打扮?姨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小杏急忙上前两步,一边拿眼睛横着小桃,一边小意奉承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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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谢过。
第十二章 围观第一战
连请了几天安,林仙草熟门熟路,心下也就安定了,这日子跟原来也没什么分别,除了一早一晚签个到,要是愿意,可以到园子里走走,不过,至少这会儿,林仙草还不准备外出走动,这个府就是一处龙潭虎穴,她一只小虾米,还是安份点儿好。m.www.uu234.net
这天一早,林仙草眼观鼻、鼻观心,耳听八方的请了安,只听王妃喜气洋洋的宣布,一直病着的宁姨娘其实不是病了,而是,怀孕了!
林仙草正愕然间,王妃款款站起来笑道:“开了年到现在,总算听到了件真正的喜事儿,走,咱们看看宁姨娘去。”
孙姨娘急忙上前,殷勤小意的虚扶着王妃,王妃看着她,似真似假的嗔怪道:“你呀,这份小意儿该用到爷身上,你说说你们,怎么一个一个都没个动静?这府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子嗣。咱们这样的人家,要的就是百子千孙。
往后你们要多用心侍候爷,都早点开怀早生贵子,我这里可不用你们小心小意儿,只要你们侍候好爷,多生子嗣,我比什么都高兴……”
王妃扶着孙姨娘的手,沿着抄手游廊,一边端庄的款款而行,一边苦口婆心的教导着众花枝招展、却低头垂手,规矩非常的姨娘们。
林仙草跟在小赵姨娘后面,听着王妃的教导小步慢走,这王妃,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这心胸、这口才,真让人仰而视之才行啊。
到了院门口,孙姨娘扶着王妃上了两人轻便肩舆,婆子轻轻抬起,孙姨娘小步紧跟,轻轻给王妃扇着扇子,陪着笑说着话,往宁姨娘院子方向过去。
众姨娘跟在肩舆左右,后面是成群的丫头婆子,肩舆行的极缓慢,好使坐于其上的王妃稳如平地。
林仙草夹在姨娘群中,跟着行动款款,优雅而行,这个走法,倒比大步奔跑还累,没走出多远,林仙草就已经汗透衣背,已经是五月上旬的天了,初夏时节,大太阳**辣的照着,她又全神贯注的比考试还紧张,没中暑晕过去,都是托身子骨过硬的福了。
又走了一刻多钟,转了个弯,就看到了一个极富丽宽大的大门,门两边白墙上,粉绿深红的蔷薇瀑布般垂下,在阳光下,烂漫的让人心惊。
林仙草暗暗惊叹一声,惊讶非常,看这院门的大小和富丽精心程度,竟不比王妃那间院子差多少,这宁姨娘,竟受宠至此?
正怔神间,大门里几个粉绿裙白衫的俏丽丫头先出来,紧跟着,一个身形高挑,一身白衣,梳着堕马髻,浑身上下一丝饰物也没有的女子飘了出来。
林仙草怔怔的看着白衣女子,什么叫气质清雅,什么叫飘逸出尘,这个就是了!
“你看看,你迎出来做什么?又不是外人,快给周夫人见礼。”王妃雍容大度,笑容可掬。
林仙草忙跟着众姨娘曲膝见礼,原来这是周夫人。怪不得是才女,就看这气度,那就是才女。
“姐姐来了,快请进吧,这五月里,外头就落了火。”周夫人的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眼角也不瞄众人的抬了抬手,就算是回了礼,嘴角上挑,清雅的让着王妃。
王妃面带微笑,将裙子微微提起,上了台阶,一边端庄的缓步而行,一行细细的问着宁姨娘的饮食起居。
原来这宁姨娘的小院,是套在周夫人的大院子里的……
一群人涌进宁姨娘小而精致的院落时,宁姨娘已经扶着丫头,迎在了正屋门口。
林仙草隔着院子远望着宁姨娘,她看美人看的快麻木了,可宁姨娘却让她心里骤然软的提不起来。
宁姨娘一身淡粉,扶着个健壮的丫头,娇娇怯怯站在那里,真如雨中粉嫩的花瓣般,让人不能不生出无限怜惜之意,怪不得是她怀孕了,自己要是个男人,说什么也要把她搂在怀里、捧在手心好好呵护,嗯,这个丫头选的也是真好。
林仙草随班跟进屋,在门口垂手侍立。
王妃居上首落了坐,周夫人陪坐在左边,宁姨娘因为怀了孕,自然不能站着,被王妃和周夫人让着陪坐在右排椅子上。
王妃接过茶,似抿非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看着周夫人笑道:“这是大喜的事,昨儿听太医一说,我高兴的一夜没睡好,府里可好几年没有添丁之喜了,你看看,宁妹妹就是福相。”
“可不是,爷也这么说她,爷昨儿过来,高兴的什么似的,还抱着大姐儿说笑,说大姐儿往后可不能欺负弟弟。”周夫人端着茶喝了半口,放下道。
林仙草呆怔怔的看着她,气质这东西就是好,一举一动多么美妙诱人。
“可不是。爷和我都是一样的心思,这府里,就是要百子千孙才好呢,刚才我还说呢,你们人要争气,肚皮更要争气,这府里要是月月添丁,我再忙再累都是欢喜的。”王妃瞥着周夫人,居高临下道。
周夫人端坐着,脸上笑容没变,却仿佛冷了不少。
王妃斜着她,接着笑道:“宁妹妹在你这院子里,我放心不少,这几个月你就多费心些,无论如何要看护好宁妹妹,万事都要紧着她,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这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爷的血脉。
就是大姐儿,也要拘着些,她到底还小,小孩子家不知道轻重,宁妹妹又娇弱,万一吓着、碰着,出了事可不是玩的,就是你,这几个月,在这院子里也要委屈些,万事以宁妹妹为先为大,宁妹妹顺顺当当生了孩子,都在一个院子,你也能沾不少福气,说不定还能给你引个哥儿来呢。”
王妃仿佛觉得自己说了个极好的笑话儿,爽快的笑起来。
孙姨娘忙跟着笑得更加爽快。
周夫人脸上透着青气,林仙草瞄着她脸上的青气,暗暗叹了口气,可惜,这青气一起,仙气就没了。
“多谢姐姐教导,姐姐说的极是,这几个月,万事都得以宁妹妹为先,说句打嘴的话,就是王妃,也要让一让呢,谁让爷高兴成那样呢。
爷昨天还寻人算了,说宁妹妹这一胎,必是个哥儿,命格儿还极贵重呢,都说母以子贵,宁妹妹也是该贵重些。”周夫人慢条斯理的应道。
林仙草听的眼花缭乱。
这中间,王妃投了几支毒镖?周夫人又还了几支?好象,不对,这镖好象旁逸斜出了。
林仙草偷偷瞄了眼娇滴滴、怯生生坐着的宁姨娘,这位能怀孕,又能让王爷特特请人算男女贵贱,也不是个简单的,接几镖就接几镖吧,都是有绝顶神功的人。
这算命的也有意思,生在这样的府里,当然个个都是命格儿极贵重的,这话真是实在。
王妃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通,想的到的想不到的,全说到了,这才款款起身,端庄的出了院子,上了肩舆回去。
外面已是隅中,万里睛空如洗,连一丝云也没有,一会儿功夫,林仙草就晒得头晕脑涨,只觉得满头满脸的油都晒出来了。
王妃舒舒服服的靠在肩舆上,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喊停,停下来指东指西看花赏景,走走停停走了一半,王妃突然兴致大好、游兴大发,干脆让婆子掉个头,往园子里一路逛去。
这一逛,就逛了个没头,一直走了大半个园子,哪儿太阳大往哪儿走,哪儿开阔疏朗没遮没掩就往哪儿去。
林仙草晒得两眼放金光,嘴巴喷烈火,它喵的,当年军训也没这么苦过,那时候也晒,也热,可好歹水还管够啊。
水没有,冰碗倒是有,一共送了两次,可每次只送一碗。婆子已经换了两三拨,抬着肩舆站着等王妃吃冰碗。
众姨娘头顶烈日、脚踩火焰,陪着一脸笑,垂手侍候。
王妃蹙着眉头,一边吃一边不停的抱怨太甜,冰的过了。
孙姨娘一边汗流浃背的打扇子,一边陪笑奉承太甜了是不够爽口。
林仙草随班垂手站在大太阳底下,刚开始逛园子时那股子怒火早被晒灭了。
淡定淡定,蛋不定滚下来是要摔碎的。
老话果然都是真理,天下最毒妇人心!
第十三章 龙套上场
一直逛到正中午,大约是因为王妃饿了,这才吩咐婆子抬着肩舆款回正院,进了屋抿了几口茶,神情淡然的开了恩,屏退了众姨娘。
众人出来,这一回,谁都没心思耍花枪掉花样了,出了大门,眨眼间就呼啦一声各奔东西作鸟兽散。
林仙草脖颈后火烧火燎痛的刺心,直着脖子急奔回去,举着铜镜拼命斜眼往后看,果然,脖子后已经晒脱了皮,红通通如同下水煮过了一样。
林仙草吩咐小桃打点了常给她们带东西的潘婆子二十个大钱,才请动潘婆子现跑了趟药铺,买了几瓶专治烫伤的药来。
药铺没有专治晒伤的,只有治烫伤的,反正也差不多,林仙草趴在榻上,让小桃厚厚涂了一层,立时觉得脖子上清清凉凉舒服多了。
这一通痛一顿累,折腾的林仙草半分胃口也没有了,饭也没吃,就趴在榻上沉沉睡着了。
傍晚,林仙草七上八下、提心吊胆去请安,王妃象是也累着了,受了礼,一句话没说,就挥手屏退了众人。
林仙草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念了几句佛,也不愿跟谁多纠缠,出了正院,直奔回自己的小院,赶紧换了件后领敞开些的旧衣服,吩咐小桃重又抹了层药。
吃了饭,出来站在院子里来回晃着腰,眼看着时候还早,干脆先洗了澡,重又抹了药,让小杏包上小赵姨娘打发人送过来的茶叶,悠悠晃晃的提着往后园寻吴婆子喝茶说话去了。
吴婆子仔细看了看她后脖颈间的晒伤,不怎么经意的笑道:“还好,不过一点晒伤。”
“可不是!”林仙草嘿嘿笑道:“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嬷嬷不知道,那会儿啊,我就想,此时正在修炼中。”
吴婆子’噗’一声笑的止不住,一边笑一边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可不是修炼。你倒真是能想的开,这人活着,可不就是得时时处处修炼着。”
林仙草拎起细巧的红铜水壶,细细沏了两杯茶,捧了杯递给吴婆子,两人慢慢喝了杯中茶,林仙草又冲上第二遍,吴婆子看着林仙草笑道:“宁姨娘怀孕了?”
“嗯,王妃高兴坏了,要不怎么逛了一上午园子。”林仙草挑了挑眉梢,慢吞吞的说道。
吴婆子抿嘴笑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道:“府上添丁,果然是大喜的事儿。”
林仙草端起杯子,笑盈盈的将王妃看望宁姨娘的情形一丝不漏,细细说了,看着吴婆子笑道:“您看,宁姨娘这是多大的福气噢。”
吴婆子瞄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真这么想啊?你也想生个儿子?”
林仙草吓了一跳,忙拼命摆手道:“嬷嬷这话说的,我是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我可没那份大福,就我这样的,要什么没什么,我还是老老实实守着我这条小命,能平安别出事,就是万幸了,我可没有那样的福气。”
吴婆子一边笑一边点头:“平安是福,就是有人看不明白,不是贪着这个,就是恋着那个,也许也有人身不由已,话又说回来,这是王府,这生不生孩子,谁生孩子,不过看爷的心情罢了。”
“咦?”林仙草眨了眨眼睛,恍悟道:“要这么说,那宁姨娘这份大福,就真是份大福了。那王爷现在想让宁姨娘生个儿子?所以她就怀孕要生儿子了?”
林仙草的话跟绕口令般,吴婆子却听的明明白白,从眼角上下瞄着她道:“凡事前后左右都要想想,这是老夫人的话,要是爷宠宁姨娘……这儿子都让她生了,那就先得让她从周夫人院子里搬出来,独门独院的自己住着。这么一处住着,算什么?
周夫人是有诰封的,那院子是她的,回头那院子里真有了个小哥儿,只怕宁姨娘得哭着喊着求着养在周夫人膝下。”
林仙草楞楞呵呵的看着吴婆子,好半天才吐出口浊气,“这都什么事儿啊?王爷这是心疼周夫人没儿子吧?”
林仙草的话跳得很快,吴婆子却没理她,只闭着眼睛慢慢品着茶,好半天,才悠悠然然的开口道:“谁知道,主子的心思,下人们怎么能猜得透?那周夫人才多大?往后多少孩子生不得?谁知道呢,爷心思深沉,咱们可猜不着。”
吴婆子半闭着眼睛,一边说一边笑。
林仙草瞅着她,怎么看怎么象看戏的观众,这会儿正一边猜想着剧情,一边品味着唱腔。
林仙草长呼了口气,她也想看戏,可她这身上还担着个龙套角色呢。
林仙草垂着头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算了,这种事,谁也没法子理出头绪,那位什么王爷,也许就是挥了记王八拳呢。
林仙草扭了扭脖子烦恼道:“我呀,就求着别再象今天上午这样就好了,唉哟,我这脖子得生生褪掉一层皮。”
“这还不算好的?不过辛苦辛苦,褪了一层皮,连件小事都算不上,往后,这府里不比从前,你说话行事更要小心,唉,好歹别把自己搭进去。”
“嗯,嬷嬷提点的是,我记下,从今天直到宁姨娘生了孩子,我就当自己还在禁足,除了请安,一步路不多走,一句话不多说,一件事不多做,哪儿也不去就是了。”林仙草下了决心。
吴婆子上下瞄着她,想了想又笑道:“算了,也不用多嘱咐你,一来也没法嘱咐,二来,我看你也是个心里有数的。”
说着,吴婆子转了话题,和林仙草闲话起观音院听来的各种因果报应。
两人直说到夜静虫鸣,林仙草才懒洋洋的起身回去歇下了。
一连几个大晴天,这天一大早上请了安,王妃淡淡的吩咐道:“昨儿柳嬷嬷、顾嬷嬷过来和我说,这夏天要晒库理库,那间小库房都是极贵重的东西,人手不够,我看,你们几个就辛苦辛苦,跟柳嬷嬷去理一理小库房。
那库房里头的精致贵重东西,只怕好些你们都没见过,理一理库,也能长一长见识,也省得往后出去,有什么没见过的,失了王府的体面,嗯,”
王妃顿了顿,低头喝了两口茶,才端庄大气的接着说道:“那库里好多东西也放了好多年了,白放着也可惜,你们若是看到喜欢的,跟柳嬷嬷说一声,拿回去玩去,白收着还不如让你们乐哈乐哈。”
几个姨娘急忙曲膝答应,孙姨娘笑的尢其妩媚欢快:“王妃真是体贴大度,这样的好机会到哪儿找去?咱们府上小库房,通天下谁不知道?那可都是奇珍异宝,看一眼都是天大的福份呢。”
“可不是!”小赵姨娘活泼泼的笑道:“话说回来,这要说见多识广,谁也比不过王妃,我就是想,这天下,到底有没有咱们王妃没见识过的好东西?”
王妃端着杯子,眉梢也没动一下,淡然道:“好了,赶紧回去,用了早饭就赶紧过去,别让柳嬷嬷老等着你们,她一天到晚,事情多着呢。”
众姨娘齐齐答应了,告退出来。
林仙草心里七上八下的吃了饭,由小桃带路,直奔小库房而去。
这一路上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好好儿的,整什么库房?这里头总有些不对劲,王妃也太大方了,那库房里,看中什么就能拿走?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算了,不想了,万事小心好了,反正宁姨娘总不会到库房来。
说是小库房,其实根本就不小,林仙草站在高大宽敞,排满了一排排高及屋檐的也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架子中间,只觉得自己真是渺小,那架子什么木头她不认识,那堆满架子的奇珍异宝,她果然十有**,不对,是十有九点九,不认识。
林仙草也不知道这个理库怎么个理法,也没人说一声,林仙草想问,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干脆盯着赵姨娘,见她这里摸摸,那里挪挪,也跟在后面,摸摸这个,挪挪那个。
林仙草的手指正在一只羊脂白玉瓶上舒服的蹭来蹭去,前面孙姨娘招手笑道:“快过来,这边有好东西!”
旁边架子中间的小赵姨娘紧忙几步过去,阮姨娘也急忙抢跟过去,王姨娘神情凝了下,吸了几下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也笑容满面的两步过去。
孙姨娘冲赵姨娘不停的招手叫道:“赵姐姐快来看,快来呀。”
赵姨娘只好放下手里的几根老山参,温柔的笑着过去。
林仙急忙紧跟在赵姨娘身后凑过去,都过去了,她可不好不过去,万事随大流最安全,万万不好特殊。
砸过缸的司马光说的故事
其一:司马童鞋说寇准小时候不大争气,就喜欢飞鹰走狗,寇准他妈有一次气得受不了了,(文中没说,照我教训闲宝的经验,应该是哇哇哇哇,越哇哇越生气,然后)随手抓了个秤砣冲着寇准那娃就扔了过去,结果称砣砸在寇准的脚上,砸出了血,结果神了,从此寇准就改正向学,后来就成才了,这个大家都知道。
闲很想寻个称砣试试,一称砣可砸出了个丞相!在此诚寻半两的称砣,半两有点重了吧?万一砸断了脚骨······还是改下,诚寻半钱的称砣!以备战秤砣战术!
其二:滕宗谅(就是滕子京啦)在岳州修了个楼,叫岳阳楼,这个人人都知道的了,这里头有前因后果,阿腾到岳州前,在泾州做知州,这个人手大会花钱,用一种叫公使钱(简单的说,相当于现在的招待费用,三公吧)的用到“无度”!被人告状告到皇帝那儿,皇帝就派人去查帐,这个滕宗谅先生估计人缘那是相当好(招待费用到无度,能不好吗!),老早就听到消息了,赶紧把所有帐啊什么的都搞定了,钦差来了,找来找去,找不到证据,没证据就没法定案,(所以闲说,宋朝是中国历史上政治最民主的时候啊,搁后面几代,找什么证据啊!),不过皇帝知道这事是真的,只不过,他没搞过滕子京童鞋,一生气,就把滕同志贬到了岳州当知州去了(泾州比岳州好?谁考证下,闲不大清楚这个)。
结果吧,没想到滕先生居然修了个岳阳楼,干脆来了个流芳千古!
岳州那时候并不富裕,腾童鞋也不是个坏官,至少不鱼肉百姓,那楼修成那样,肯定得很多很多银子,哪来的呢?修这个楼吧,一没动用公家的钱,二没从老百姓那里敛一分钱,钱哪来的呢?是这样滴,滕先生贴了张告示,说:老百姓们,你们手里有没有要不回来的烂帐?如果有,只要你答应把这个钱献出来给公家(公家就是腾老爷我啦!),公家就替你去要这个帐。
结果,老百姓来献烂帐的多的不行(人心啊,欠钱不还最招人恨,这银子我不要,你也别想留着!哼!我让官府收拾你!),腾先生那是出了名的能吏,收个烂帐啊什么的,那是小意思啦,最后竟然收上来很多很多钱,然后就用这个钱修成了极其雄伟的岳阳楼,后来又招惹来一篇岳阳楼记,腾先生和他的岳阳楼,就这么着流传千古了!
其三:元昊(西夏国有名的暴君)家乱本八糟的事
元昊的老婆叫野利氏(是姓野利氏还是就叫野利氏?少数民族的名和姓闲没搞清楚。)生了个儿子叫宁令,立为太子。野利氏的兄弟叫旺荣,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了嘛,就号称拽利王。
谁知道这个元昊老了的时候,突然爱上了一个尼姑,这个野利氏和她一家就开始靠边站了,当然啦,旺荣一家人就一来开心,二来不放心,就开始动心思了,正好,宁令要娶他们这一团伙里有个叫刚浪㖫的人的女儿,儿子结婚,元昊当然会到场的了,旺荣和刚浪㖫就商量着趁这个时候干脆干掉元昊,让宁令上台得了,可这事不知怎的竟然让元昊先知道了,那就不用说了,干脆利落的把旺荣一帮人给灭了族,舅舅家给灭族了,宁令吓坏了,这一吓,竟然一不做二不休,找个机会把元昊给杀了,得,就这么着,儿子把爹给杀了。
过去杀爹这事极大极大极大啊,不得了不得了,所以大家一齐动手,把宁令又给杀了,然后把元昊的小儿子叫谅祚的立成了西夏国主。
说说关于这个谅祚,才叫乱呢,谅祚的母亲其实是旺荣的老婆,元昊看了上她,做了情人,然后就生了谅祚这个私生子,元昊灭旺荣族的时候,也没舍得杀旺荣老婆这个老情人,不过让她削发做了一阵子尼姑,后来,儿子当了西夏国王,她自然就出来了,而且吧,居然好象还当了王太后,这个谅祚好象没什么能力,估计脾气也好,国家的大事小事就一直是这个娘当家作主说了算,然后这个娘,居然竟然很快又找了个胡人做情人,反正一通乱七八糟个没边,后来被大臣给杀了。
以上,什么宫斗,什么狗血,跟历史比,都是小儿科啊!
其四:郑重告诫:小人不可得罪
余靖,是宋朝非常非常有名的大臣(不知道的请谷哥下,百度也行),这个人原来的名字叫余希古,年青的时候嘛,少年轻狂不懂事,和一个叫王仝的人在韶州制科中搞鬼(应该搞小动作开后门作弊之类,文中没细说,但肯定不是大事),被知州抓住,王仝(当时在县里做主薄)被免了职,余希古同志被打了一顿屁股。
余希古同志还年青着,要上进哪,在这个县臭了名声,只好跑到别的州,改了名字叫余靖,然后就考中了进士。
余靖这孩子还是很有本事滴,那简直就是一路青云的上去了,后来做了谏官(这孩子晕头了,有污点啊,哪能当谏官,此故事可见古人对德的苛刻和重视),当时有个也不知道在哪个部做秘书丞,叫茹孝标,丁忧回家,守丧还没到期,就着急赶回京城,活动着“私营身计”,其实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啦,可余靖这孩子吧,狠狠的告了人家一状,好了,这个茹孝标就倒了大霉了,这么说吧,茹孝标从此就算与官场挥泪而别了,你想想啊,孝期没满就回来钻营的这么个人,得多有事业心啊,得了余靖这么一闷棍,得恨成什么样!好了,事就来了。如下:
茹孝标错着牙到处打听余靖的破事儿,估计从小时候尿床、偷瓜摸枣打听起,功夫不负有心人,余靖也不是无缝的蛋,茹孝标就打听到余靖年青时被官府打过屁股这事,那个兴奋啊,一路狂奔到韶州,结果吧,竟然真让他找到了当年的卷宗(这还有个故事,可怜的余靖,下面单说。),茹孝标怀抱宝贝,就把这个卷宗带回来给了余靖的政敌。
好了,事大发了,这是大事啊,关乎德!皇帝派人去找王仝,王仝当时住在虔州,穷得没法形容,隔三岔五的写信找余靖要钱,余靖压根没把他放眼里,跟他这位高权重的人比,王仝这只小蚂蚁算什么啊,自然是甩也不甩他,好了,现在出事了,出大事了,余靖急了,赶紧派人让王仝躲起来,可王仝说:“我太穷了,没钱出门啊。”(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啊),余靖这回大方了,干脆利落赶紧的,放了一百两银子在一个茶叶桶里,派人送去给王仝,不过,说起来,这事就是合该余靖倒霉,派的这个家人恶劣啊(可见余靖一向不把比他地位低的人放眼里,这事,他一路就是吃小蚂蚁们的亏,直到赔上几乎一切!),觉得这个茶叶桶太重不对劲,就把茶叶桶拆开,一看有银子,哈哈,那就不客气了,就把银子拿走,只把茶叶给王仝送了过去。
你说这王仝收到一桶真正的茶叶,得气成什么样啊!新仇旧恨,积到顶点,钦差到的时候,虔州的官其实是想巴接余靖,完全向着余靖的,就先找到王仝,让他说“当年打屁股的是余希古,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可王仝那是死活不干啊,咬死了说“打屁股的余希古就是现在的余靖。”
得,就这么着,余靖这孩子就被充军了。
接上,咱们说说那个卷宗的事,说起来这也怪余靖自己啊,余靖刚考上进士,衣锦还乡,当年处理他打屁股案子的州吏想巴接他,于是吧,就带着他打屁股的卷宗去拜访他,准备把卷宗交给他,算是投名状吧,结果好了,余靖那个骄傲啊,根本没理人家,估计门都没让进,把吏气的个一佛出世,干脆把余靖被打屁股的卷宗直接拿回了家(官清如水,吏滑如油!一个小吏,竟然说拿走份卷宗就拿走了!),仔仔细细包好了,再用油封好了,放到了家里房梁上,后来,吏要死了,千叮咛万嘱咐的交待儿子:“咱家房梁上的那个包包里,装的是一个大官的案宗,以后朝庭里肯定会有人来找的,什么都丢了,也不能丢了它!”
过去的儿子都很听话,结果,等到茹孝标去找的时候,就给了茹孝标了。
司马光评论说,本来这是个小事,又隔了十几年了,肯定是找不到的东东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小闲说:小人最可怕,低调谦虚是王道,其实余靖不错的,据说狄青就是他慧眼识出来的。
其五: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
章得象(北宋的一个丞相)的高祖(在宋之前,应该是五代十国那个乱世的时候),是个刺史,被称作章太傅,章太傅的夫人姓练,这个练夫人见识过人。
有一次,章太傅带兵打仗,有两个将军来晚了,章太傅就要杀他们的头,练夫人就赶紧让人准备了酒和美女,让人送给章太傅,章太傅高兴啊,开心的喝酒玩乐了一夜。(真不是个东西。)
练夫人趁着章太傅喝酒玩乐,偷偷把那两个将军放跑了。
这两个将军后来投到了南唐,有一次带兵攻打建州,这时候,章太傅已经死了,练夫人带着全家人回到老家建州住着,这两个将军就派人带着很多很多金银去看练夫人,并且带了个旗子给练夫人说:“我们破城后要屠城的,请夫人把这个旗子插在门口,我们的兵看到这个旗子就不会伤害你们了。”练夫人没有收金银,也没有收旗子,让人带回话说:“如果两位将军念及旧恩,就请不要屠城,如果一定要屠城,我们家人与大家一起死。”
这两位将军老感动啊,就没有屠城。
这个章太傅前前后后一共有十三个儿子,其中有八个是练夫人生的(这练夫人人有见识,生孩子上头也厉害无比!),到了宋朝,章家进士及第和做高官的人很多很多,不过,都是练夫人的儿孙,另外五房子孙居然没有一个成才的。
最后还有一笔,是这么说的:五房中后来出了一个状元及弟的,竟然是这样,这个状元,是练夫人生的八房子孙中的一个过继到另外五房其中之一的名下的,换句话,从实质上来说,成才的仍旧全部是练夫人的血脉!
另一个好媳妇
张奎、张亢(宋代名臣)的娘姓宋,宋夫人的老公,张奎、张亢的爹,不干好事,就喜欢在家炼丹炼汞的,有一次,宋夫人趁着张老头出门,一把火把他炼丹的书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烧了,张老头回来,大发脾气,宋夫人说啦:“你有两个儿子,天天看着你烧这个炼那个,以后拿什么光大你们张家的门楣!”老头无言以对(其实这老头没出息,但人还是老实可靠,好老公一枚!赞之!)。
这个宋夫人不爱金帛,就是喜欢买书,买了几千卷,天天在家盯着两个儿子读书。儿子有朋友来,她就躲在窗户下面偷听,如果是讲学问的,就准备菜饭,留人吃饭,如果瞎说八说,就不准备(估计连茶都不让人上,嘿嘿,这个媳妇,其实比不上上面那个,是不是因为这个,张家兄弟没当成丞相?),更不会留人吃饭。儿子要出去,得看是谁找,不同意就不让人给拿衣冠,同意才让人拿(没衣冠不能出门,难道······难不成,这兄弟两个在家,是果着的?!哈哈哈哈!)。
当然,后来两个儿子都是进士及第,官做得不小。
顺着上面媳妇的事,说阅微草堂笔记里记的这个事儿,这个事儿吧,闲读一回心酸一回,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纪晓岚说:有一家大户人家的夫人,年纪青青的就要死了(应该是病死的),临死前,左手拉着幼小的儿子,右手拉着幼小的女儿,一直流着眼泪,就那么圆瞪着眼睛死去后(该是何等撕心裂肺的不舍啊!泪······),她死了后,家人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她的手从孩子手上上掰开。
从那之后,一家人经常是灯前月下看见她,叫又不应,问也不答,招手也不来,挥手也不去,有时候几天见一次,有时候一晚上看见好几次,有时候在这个人面前,别人都看见的,就这个人看不见,有时候刚在这儿看见,转眼又在别的地方看见了,都是一闪即逝,从不伤人,但,那是鬼啊,过去的人,都是有信仰的,家里的人,人人心中时时都得装着这个死去的夫人。
她两个孩子,自然后来有了后娘,可这后娘从来不敢对两个孩子有半分不好处(估计吧,连想都不敢想,人家娘天天看着呢!),家里的仆人丫头们就更不用说了,从来不敢因为这两孩子没娘而轻慢一星半点(估计比娘活着还用心,人还有个看不见处,那是鬼啊!),一直到她的儿子娶了亲,女儿出了嫁,日子过得好好儿的,她才慢慢的不再出现了,直到后来一两年才出现一次。
这事吧,纪昀老先生老感慨万分,他说:这都是因为母亲牵挂儿女到了极处,所以就算死了,也是精灵不散,天底下做儿女的,想想父母的心,死了都能关切至此,都要怆然泪下才是。(闲又泪下了!)
纪昀的小妾们
在阅微草堂笔记里,纪昀记过些妾侍的事,其一是这样说的:
纪昀说他有个侍姬,平生没骂过一次人,原因是她小时候亲眼见到她的祖母一辈子特别爱骂人也特别会骂人,后来突然就得了一种病,舌头一直烂到喉咙口,吃喝说话都不能了,很快就死了。
还有一个,他说他有个侍姬沈氏,小时候就和姐姐说:”我不想当农家妇,高门华族,肯定又不会娶我为妇,那我就到高门华族去当侍姬吧。”后来,她的母亲就如她所愿,把她嫁给了纪昀做小妾。
刚进门时,拜见马夫人(马夫人应该是纪昀当时的正夫人,纪老头娶过好几位夫人),马夫人说“听说你是自愿给人当妾的,妾可不容易当。”沈氏恭敬的回答道:“不愿意当妾的人,会觉得妾难当,自愿当妾的人,有什么难当的呢。”后来这个沈氏,三十岁的时候就死了,这个妾是纪昀非常心爱的一个妾,纪昀教过她认字,死了也为她写过诗,算不容易了,这个妾还有一个女儿。
还有一件事讲的是纪昀的另一个侍姬郭氏,十三岁就嫁给了纪昀(幼女啊!),跟了纪昀后,生了好几个儿子,都没养活,只有一个女儿养大了。死的时候三十七岁,生病快死的时候,纪昀正被贬在乌鲁木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纪昀还有个侍姬叫明,纪昀说她是个粗知文义的(这个粗知,只怕是相对于纪昀而言的了),说她写过一首诗“绛桃映月数枝斜,影落窗纱透帐纱。三处婆娑花一样,可怜两处是空花。”(正经写得不错呢。)结果写完这首诗的第二年这个妾就和她的丫头一起死了,纪昀说她的诗写得不吉利,两处空花就意味着两个人要不好了,这个还是个才女。
貌似纪昀的妾们,就没个长寿的!
还有一个未遂的,是这样:
纪昀的四婶有个丫头叫文鸾,四婶最喜欢纪昀,就要把文鸾送给纪昀当妾,私下问文鸾,文鸾很是同意,四婶就开始给文鸾准备嫁妆,然后询问文鸾的父亲,有很多人很羡慕文鸾,然后就开始有人要使坏了,就怂恿文鸾的父亲要这要那。(原话:有妒之者嗾其父多所要求),结果这事自然就没成,文鸾郁闷的不行,竟然闷死了!这事,纪昀说他开始不知道,一直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别人说起的。这几句小文,闲怎么看怎么觉得纪先生很是得意,哼!
嗯,纪大才子是个深情的男人。
关于避讳这件事
看过一本笔记,专门有一篇写关于避讳的,今天翻了出来,想想还是幸福的,至少今天,我们不用去这么“避讳”了,当然我们有其它更多莫名其妙的避讳,历史在进步,or倒退?
古代的避讳,大约是自周朝开始的,不过,周的时候,只是有了点避讳的意思,但不是那么严格的,因为史书中记载,周穆王名字叫“满”,大臣中还有叫王孙满的,看来并不严格。
真正严格好象是从秦开始的,正月开始叫征月、端月,官方文章中称“正直”叫“端直”。
说说避讳中比较玩的,图个轻松一乐吧:
汉景帝叫“启”,这下好了,史记中的“微子启”只得被改名叫“微子开”,汉书中的“启母石”只好改名叫“开母石”了!悲了个摧的!
汉光武帝名字是“秀”,那时候的秀才都叫茂才,哈哈,茂才!
汉明帝和名字叫“庄”,这下连庄子都惨了,改叫“严子”,老、庄就成了老、严了,哈哈,捶地大笑!
晋景帝名叫“师”,他之前都城叫“京师”,现在叫“京都”都是从他开始的啊。
梁武帝小名叫“阿练”,现在的白绢,在他之前可都是叫“练”的!
隋文帝叫“忠”,郎中们只能称“郎”,“中”没了,“郎中”来了,成“郎”来了,可不得了了!
唐太宗叫李世民,大家都知道,在他之前,户部是叫民部的。
梁太祖叫“诚”,好了,“城”就改叫“墙”,进城就是进墙,进墙!哈哈哈哈。
后来的避讳越来越厉害,要避讳的越来越多,不光皇帝了,连皇后,太后,皇后的爹,太后的爹都得避。
唐朝有个皇后小名叫“阿春”,”春秋“改叫“阳秋”,“富春”改名叫“富阳”,哪,这个富阳一直叫到现在。
宋朝章献太后的爹叫“通”,从那时起,“通判”改叫“同判”
钱王叫“镏”,石榴改叫“金樱”,姓刘的改姓金了。
很多很多的地名和人名,都因为避讳改了,有些过后改回来了,有些就一直用到了现在。到后来,皇家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子的名字,都取那些极偏僻不常用的字,以便于避讳,好歹也算是为民着想了!
关于文人的避讳,这个更有意思。
王羲之的爹叫“正”,他写的东西中决没有这个“正”字的,正月为初月、一月,别的地方有‘正’字,就用‘政’代替;
司马迁同志的爹叫“谈”,他写史记的时候,把人家赵谈写成”赵同子”,张孟谈改成”孟同”;可怜的赵同子!
范晔的爹叫“泰”,后汉书中,郭泰就成了“郭太”!可怜哪;
杜甫的爹叫“闲”,我们的诗圣所有所有的诗中,都没这个“闲”字的,大家空的时候可以找找看看;
苏轼苏辙哥俩的爷爷叫“序”,他们写的“序”都改叫“叙”或者叫“引”。
这个、不服不行吧。
旧渣和新渣
算是起因于榴绽朱门,因为姜五的渣,他居然有通房,有小妾,他居然没有对着丹若一对一,而丹若居然瞎了眼,选了不是处男、不是一对一的姜五……
小闲泪流满面,不说别的,先说故事吧,一个让小闲看了堵心堵心再堵心的故事。
宋代,有个大词人,叫柳永,字耆卿,奉旨填词的主,相信大家都知道,风流韵事极多,说一件记在清平山堂话本里的,荡开一笔,先说说话本这个东西,宋代的文化娱乐极其发达,其中有一项,类似现在的评书,这是一大类,当时好象统叫说话,这中间分小说,讲史,讲经,说公案,是按讲的内容不同分的,在当时非常流行,就有文人收集了当时的说话故事记下来,所谓话本,当时,关于柳七官人的故事很多,才子么,也正常。
清平山堂话本这件,名字叫柳耆卿诗洒玩江楼记,故事,是这样滴:
前面柳七官人如何风流不提,从正故事说起,话说,柳七官人才大也想做官不是,举孝廉点了江浙路余杭县官,新官上任,原文是‘端的为官清正,讼简词清’,然后呢,用自己的钱(人家特别点明,闲也特别点明)在官塘边上建了一座楼,取名玩江楼,专门用来寻欢取乐。
这余杭县有个美丽歌伎,再荡开一笔,过去的女伎,多数卖艺不卖身,献身那得看对了眼,跟亲们想的可不一样。咳,继续,有个美丽歌伎叫周月仙,漂亮啊,好几行的描写,小闲就不转述了,总之漂亮极了,柳七官人看对眼了,可他看中人家,人家没看中他,连召了好几回,‘以言’挑啊挑啊挑,可人家月仙唱歌归唱歌,就是不甩他。
好了,柳七官人就打听来,原来啊,这月仙小姐,有个相好的,叫黄员外,两情相得,极是甜蜜,黄员外的外宅,离月仙家也就一里多路,余杭多水,这大家都知道,这月仙呢,每天晚上就坐船去和黄员外幽会。
狗血来了,这柳七官人,就偷偷把天天给月仙小姐撑船的舟子叫来吩咐道:“你今天夜里,半路上把月仙强奸了,强奸完了回来覆命,我有重赏!”童鞋们啊,别忘了,他是县官,县官啊,舟子就领命去了。
当晚,描写详细,月色明朗,船行半路,舟人停船,入船舱,逼着月仙定要云雨,好了,直说,就是直接强奸了月仙小姐。
可怜月仙小姐身为下贱,不敢声张,做了首诗,原文照录吧:自恨身为妓,遭淫不敢言,羞归明月渡,懒上载花船。除了这诗,没写月仙小姐的心情,大家自行脑补吧。
舟子回报,柳七官人隔天大宴宾客,请月仙小姐过来唱歌助兴,却让这个舟子换了身好衣服,装作宾客坐给月仙看,柳七官人喝了几杯酒,说要念首诗给大家听,就念了上面月仙小姐写的诗(他怎么得来的这诗?这一点,小闲没想明白)。
原文描写月仙听了这诗,惶愧,羞惭满面,安身无地,低首不语。
柳七官人散了宾客,文中就说月仙小姐跪在柳七官人面前求道:“相公恕贱人之罪,望怜而惜之,妾今愿为侍婢,以奉相公,心无二也!”
柳七就这么得手了,玩了三年,任满拍屁股走人,所谓‘到今风月江湖上,万古渔樵作话文’,成就了一段佳话啊!
这是宋人,宋事,宋人写的话本。
再多几句,经常看到有娃留言吐槽男主“他怎么不是处男?他怎么怎么怎么……”先说处男,十几岁少年郎初谈恋爱,那时候,一对青涩小处,必是觉得自己这一对堪比梁祝、羡煞罗蜜欧和朱丽叶,生生死死爱情至上,情到浓处,尝了禁果自然也无妨,反正这辈子我除他/她,再无别人……
真是这样么?如果谁是这幸运儿,一爱直至终身相伴,请文后留个言,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了,你知道爱,可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生活,什么叫无奈,你可以把今天的心情写出来,好好存着,十年后,拿出来再看。
关于爱情,关于各种爱,多年之后再回头,诸多可笑,若空了,闲写小故事给大家看,写闲理解中的那些爱给大家看。
刘伯温的一篇文章
这是刘基的文,刘基么,就是那个刘伯温啦,半神一样的人物,神机妙算,神神道道的,他的文,也神神道道的。
文名字叫司马季主论卜,司马季主么,姓司马,名季主,也是个神道道的名人,应该活动于秦汉之间,楚国人,汉初在长安给人算命,这人神道到什么程度呢,后来说他羽化而登仙了,文里还一个人,直接叫他东陵侯了,这人叫邵平,是秦朝的东陵侯,后来,秦被刘邦和项羽两个人灭了,他这个东陵侯,自然也不侯了,一无所有,到了汉初,就沦落到在长安城东边靠种瓜卖在瓜为生。
这东陵侯日子过的憋曲啊,从前,堂堂一东陵侯爷,那个荣华富贵,如今种瓜卖瓜,种种难受,人困顿郁闷没有出路无数难受时,就想算命,所谓穷算命、富烧香,颠颠倒倒问阴阳,这东陵侯,穷极困极,就去寻司马季主算命去了,文章,其实,就是东陵侯和司马季主的一来一往几句话。
这东陵侯找到司马季主,司马季主就问啦:“说吧,你想卜啥?”东陵侯伤心叹气啊,就说啦:“这人吧,睡时间长了,就得想起来,那隐士当长了,也想出来干点啥(原文,久蛰者思启,小闲就想当然是那个意思就行了哈),这一口气憋长了,还想打个喷嚏痛快痛快,这老话也说,水积太满就得泄洪,闷长了肯定通,热到极处,肯定就要冷了,堵塞到头,肯定冲开通了,冬天过了,春天肯定要来,低到极处,肯定就是往上走了,这是世之常情啊,可到我身上,怎么就不是这样了?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季主答的干脆:“对啊,你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不用问我了。”
“我没明白啊,我都难过到这份上了,明白什么啊?您得告诉我啊。”东陵侯更奇怪来,司马季玉一声‘呜呼’长叹道:“天道就是个德字啊,那鬼神有什么灵?灵都在人身上,蓍啊,龟啊,不过是枯草龟骨罢了,有什么神奇的?人才是万物之灵,你有什么事,得问问自己,扪心自问哪,你有今天,那还不是因为你的过去?哪,你那瓜园子里,那片残瓦破砖,就是你从前的歌楼舞馆吧?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草,是你家从前的琼花玉树吧,那些野虫野蝉,不就是你家从前笙啊笛声,夜里的鬼火,就是你们家金缸华烛,现在你吃的咸菜,过去不都是龙肝凤髓?从前你没有的,现在都有了,从前你有的,现在没有了,也正常么,这不就是你说的有夜晚就有白天,花开了就得谢,春天过了就是秋,到了山顶,再往前,必定就到谷底了,这没错啊,你都那么明白了,还算个毛啊!”
文章到此,没啦!
原文一系列的排比对比连句,语言气势都极好,是选在古文观止中的,有兴致的,可以寻原文看看,一篇妙文。
说到刘伯温,这个人有才不用说了,前后五百年出不了一个,其实他一辈子极其不顺当,他在元朝当过官,当然不可能顺心,后来,到南京投朱元璋时,年纪已经很大,这个人很有本事,真心帮了朱元璋大忙,可明定国后,虽然他小心谨慎的不能再小心谨慎了,可还是着了道儿,当然,这是个疑案,他肚子不好,朱元璋让胡为庸带着药去看他,他吃了药,就觉得肚子里堆上了石头,第二天跟朱元璋说这事,朱元璋就那么轻描淡写几句,他就知道不好,回来就坚决的辞官回家,回到家乡,什么药也不吃,后来就死了,死后,倒是进了凌烟阁。
刘伯温有两个儿子,长子刘琏,被胡为庸这一派的人逼的跳了井,或者是被人扔进了井里,二儿子刘璟,当面骂朱棣“你百年后逃不过一个‘篡’字”,被抓进监狱,在监狱里上吊死了,可怜哪。
历史上的名人,特别是比较正面的,提起来,基本都是血淋淋一片,难得几个福气好的,唐宋还能稍好一些,特别是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几乎不杀士大夫,最多,把你流放到海南去。
明朝就惨了,最有名的,那个方孝孺,诛了十族,朱棣破南京时,他最信任的一个谋士,叫姚广孝的,跟他说,那个方孝孺肯定不会投降,但他是天下第一大儒,无论如何你不能杀他,杀了他,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断了。可朱棣什么货啊,搞不过方孝孺,被他气的一跳十丈,直接诛了他十族,说是行刑当天,朱棣让人当着方孝孺的面,把他亲人一个个砍头,杀到方孝孺弟弟方孝友的时候,方孝孺流泪了,方孝友也是个硬种,跟他哥哥说“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有才吧,还当场赋诗一首。
后来方孝孺是腰斩,一刀下去,方先生沾着自己的血,连写了十二个半‘篡’字才死,惨哪。
说远了,咳,好了,下回咱们说苏轼,这是位虽说一路踩不上点,倒霉却还算快乐的先生。
身历小传奇
一位传奇老太太和她傻闺女的故事,我随手写,您随眼看。
母上大人脾气耐性极好,站了半辈子柜台,从没跟顾客吵过架,因此,有不少别人不愿意来往的老同事老朋友,这是其中一位的故事。
从头说起吧,这位……方便起见,起个名字叫阿福吧。阿福的爹娘家境富裕,却不能生养,阿福是抱养的,爹娘就养了她一个,如珠如宝。
(我从没听说过阿福爹的任何事,甚至不知道阿福她有没有爹,只有她娘和她的故事。)
阿福十七八岁那年,阿福村里有个男娃,起名叫阿聪好了,阿聪当兵提干了,喜报送到村里,阿福她娘就去找阿聪他爹了,要把阿福说给阿聪。
阿聪家孩子多,阿福家是村子里日子过的最好的,阿聪家是村子里日子过的最差的,最好家的独养女儿要嫁给自家儿子,阿聪爹很激动,阿福娘往火上又浇了把油,不但答应阿福跟阿聪结婚全由她家出钱,阿聪那个也到了娶媳妇年纪的大弟娶媳妇的钱,她家也一起出了!
阿聪爹不能不动心啊,可还有个问题,比喜报早几天来的,还有阿聪一封信,告诉他爹,他在部队谈了个女朋友,是个军医,还是他们部队一位首长的闺女,再三嘱咐他爹,不用操心他娶媳妇的事,更不要给他定亲!
阿聪他爹拿信给阿福她娘看,阿福娘就说了:咱们农村人娶个官家媳妇,那媳妇以后能认你们老俩口?别说孝顺了,门都不带让你们进的!阿聪这哪是娶媳妇,这是倒插门!大意如此,总之,阿聪爹觉得阿福娘说的对!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阿福娘出钱,摆了好几桌,请了唢呐吹吹打打,阿福娘把公社干部都请来不说,还跑到县武装部送了一圈喜糖。
然后吧,阿福娘就去了邮局,用阿聪他爹的名义,长篇大论的发了封电报,内容就是定亲的事,据说这封电报之长之详细,当时不但震惊了县城小邮局,发到部队,也造成了哄动,最最重要的是!这封电报,不是直接发给阿聪的,而是发给阿聪的领导的领导,让这位领导转交领导再转交阿聪!
就这么着,阿聪在老家已经定好了亲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阿福娘从邮局出来就去了长途车站,买了两张车票,回到家收拾行李,带着阿福和阿福的嫁妆,直奔阿聪部队。
阿聪么,大家可以想象啦,抓狂完全不能形容其万分之一,可当时么,60年代70年代吧,大家知道啊,部队绝对不能容忍你陈世美!
阿聪不认帐,阿福娘拎着阿福直奔阿聪他领导家,哭的不能活,阿聪要是陈世美了,娘俩没活路啊!
领导找阿聪,只有两条路:要么改邪归正迷途知返现在就结婚!要么现在复员,回你们村去,可就是回去,你也不能抛弃人家姑娘!
这两条路没得选,阿聪就和阿福结婚了。
当时的阿聪级别不够,阿福不能随军,阿福娘就带着阿福在部队旁边租了房子,摆摊卖茶叶蛋煎饼大概就是这一类的东西。
插播一句,阿福其人,第一矮,第二胖,第三丑,第四笨,笨到突破你的想象,不过她只是笨,不傻,是正常人,正常人范围内的笨,比如她买鸡蛋,五分钱一个,她的买法就是给五分拿一个,给五分再拿一个,你要说五毛钱拿十个,这不行的,她算不清楚!
阿聪呢,我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四十来岁了,是我们县的县高官,个子一米八不到也差不多,一身腱子肉,英武帅气的不得了不得了,往哪儿一站都鹤立鸡群!
接着八。
阿聪当然不想见这娘俩,不过没关系,他不来见她们,她们去见他啊!
阿福娘带着阿福,隔三岔五往阿聪连队去送吃的,阿福娘厨艺高超,没半年,阿聪的上司下属同级,没人不夸阿福娘俩好,吃人嘴短么。
也就几年吧,阿聪又升官了,阿福娘和阿福能随军了,阿聪倒是回家吃饭了,不过从不在家过夜,说部队离不开他。
就这么又是几年,据说阿聪开始常去市里,据说哈,跟市里一个老师关系不错,然后吧,有一天让阿福娘找到了机会,也不知道什么机会,总之,阿聪领导痛骂阿聪,第一不经批准不许外出,第二一年内必须生出孩子。
一年后,阿福生了大儿子,又一年,生了二儿子,阿福怀上老三快生时,不知道有什么事,阿福娘回了趟老家,阿福月子里睡的沉,就把三儿子压死了,阿福娘火速赶到部队,再没离开过,不过之后呢,阿福再没生过孩子,就这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七八岁吧好象,这个记不太清了,赶上百万大裁军,阿聪前途好着呢,不在被裁之列,不过阿聪坚决要求被裁,就被裁到了我们县当县高官。
这一年,阿福娘已经死了。
阿聪回到我们小县,没多久,就和市医院一个女医生好上了,满怀向往和憧憬,在市里买了房子,另外置办了一个家,准备离婚结婚,万事俱备,据说第二天就要拖上阿福去办离婚,当天夜里,阿聪突发心脏病,死在承载了不知道多少梦想的新房里。
阿福还是县长夫人,女医生啥也不是。阿福咧着嘴,说是哭更象笑,接收了遗体和新房。
阿聪的丧礼很隆重,我现在还记得,好多部队来的人,省里也有人来,都跟阿福握手,一直到现在,县里有什么大型活动,请老领导莅临什么的,阿聪那一份,都由阿福代领代坐。
母上大人说,阿福知道阿聪要跟她离婚再娶女医生的事,阿福说,他要离,她就离,她娘临死前交待过她:要是哪天阿聪跟她离婚,离就离吧,别缠他,你有两个儿子,儿子都孝顺,阿聪就算不管你,也不会不管两个儿子,你后半辈子靠着儿子就行了。
母上大人还说,其实阿福就是笨,一点也不傻。
前年回家,见到阿福,看她还跟十几二十年前差不多,岁月好象从她身边绕了个弯。
阿福两个儿子长相随父亲,完全中和了阿福和阿聪的智商,不笨也不聪明,很平常的人,但确实孝顺,非常孝顺,都已经娶妻生子。
阿福最喜欢参加县里市里的大型活动,一坐到主席台上,就意气风发,时不时哈哈大笑。
……………………………………
盛华里的那位姑娘,就是用阿福做的原形,论狗血,小说从来没能高于生活过,最近看史书,感触极多,有空再聊。
宋代宅斗指南(重要重要重要)
时尚女魔头们如果穿到了宋代,挽起袖子准备好好宅斗一番前,得先学一学宋代社会的主流思想和法律,不然,也许一个不小心,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里,咱们就拣最最要紧的说一说。
首先!孝字大过天!
穿越文里,经常看到媳妇和婆婆斗法,把婆婆气的死去活来,婆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真有这样的事么?遗憾的告诉诸位,那是不可能的。
在过去,孝字大过天,宋刑统中的十恶大罪,有三条和孝有关。
一是第四条的恶逆,就是谋杀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姐、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妻杀夫等;
二是第七条不孝,指咒骂、控告祖父母、父母,以及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供养父母不够周全,父辈死后亡匿不举哀,丧期嫁娶作乐,不穿孝服,若诈称祖父母、父母死;
三是第八条不睦,指殴打、控告丈夫和大功以上的尊长以及小功尊属;
另外,与祖父、父亲的妾通奸,也属十恶之一,列第十条,叫内乱。
十恶里面光孝占了四条,光从这里,您就能看出律法对孝道的极端重视了吧。
咱们再说说一家之长的权威到底有多大。
律法里,对尊长的冒犯有三种罪名:违反教令,就是不听话;不孝,这个就广了,怎么说都行;私用财,就是藏私房钱和不经祖父母、父母许可动用家里的财物。
违反教令这条有个前提,就是要父母控告了,官府才会出面处理处罚,但特殊情况下官府也会提起公诉。
举个栗子,宋真宗时有个案子是这样:儿子跟人打架,老爹喊他别打了,儿子打红了眼根本不理老爹,结果老爹一着急,跑的太快脚下一绊摔死了,官府就对这个儿子提起了公诉,先判了笞,就是打屁股,案子到宋真宗手里,宗真宗不满意了,说:“呼不止,违反教令,当徒二年,何谓笞也!”意思是说,爹叫都不听,这是违反教令罪,按律应该流徒两年,怎么能打顿屁股就行了呢?宋代刑罚有五种,依轻重分别为:笞、杖、徒、流、死,徒两年这个处罚相当重了。
过去父母体罚子孙,是律法许可的,只要不死就没事,要是打死了,如果是失手,也没罪,如果是故意的,罚的也极轻,没用刀把孩子弄死了徒一年半,动刀杀死徒两年。把儿媳妇和孙媳妇打残废了,杖一百,残的特别重的,刑罚加一等,打死了,徒三年,如果是失手打死、杀死,没罪。
关于上述的证据,按律法规定,对户内亲属(就是一家子,过去可都是大家)的死因,官府的采信渠道是同居缌麻以上亲属的话,而且谁的亲属关系近(服重),就听谁的。
举个栗子,如果,您不幸被婆婆活活打死了,这到底算失手还是故意,这得您丈夫和婆婆说了算。
您丈夫如果敢举报,说是你婆婆打死了你,能不能采信且不说,您丈夫先犯了十恶中的不孝罪,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得先把他绞了,当然,您的孩子也是一样,他/她要是敢说是父亲或是祖父母打死了您,他/她也一样犯下了不孝罪,也得绞,所以,您要是被打死了,基本上,死了也是白死,官府这里,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看了以上的律法规定,您是不是觉得后背凉气嗖嗖?穿越到古代,这婆媳之斗可斗不起来,您除了拼命讨好婆婆,没别的法子啊!
所以才有,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句血盖着血的俗话啊!
第二项罪名,不孝,这个就更在现代人的想象之外了。
这个不孝,就是上面十恶之中的那个不孝,控告、诅骂祖父母、父母;祖父母、父母在,小家另住,藏私房和未经许可动用财物;对祖父母、父母供养的不够好;居丧不谨,祖父母、父母死了瞒着不说,诈称祖父母、父母死了,这些在现代,一点罪也没有,而且很正常,可在当时,件件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所以您要是真穿越过去,可千万留神‘不孝’这两个字,这是要命的事,可不是说着玩的。
先说说控告祖父母、父母,咱们常说的大义灭亲,在过去的时代里可从来没存在过,除了谋反和逆、叛,子孙不能以任何理由控告父母,如果你真楞头青去告了,你告的事真假放一边不提,官府先得治你这个不孝罪,<宋刑统>卷二十三:“诸告祖父母、父母者,绞……若故告余罪者(就是告除谋反、恶逆、谋叛之外的罪),父、祖得同首例,子、孙处以绞。”晕吧,你要是敢告祖父母、父母,祖父母、父母视同自首,可免罪,你得被绞了。
当然,据过去的理念,这也是曲线尽孝道的一种方式,比如祖父母、父母杀人,瞒不住了,要是被异姓告发,杀人者就得抵命,这时候做子孙的就赶紧去告发祖父母、父母杀人的事,然后根据律法规定:“父、祖得同首例,子、孙处以绞刑”,就是把告发祖父母、父母的子孙绞了,杀人的祖父母、父母却视同自首,不再追究,这样,就等于子、孙舍身救了祖父母、父母一命,真是一种极端的孝道啊!
那么,如果父亲把母亲杀了,这事能不能告呢?遗憾的告诉你,不能,你敢告,就绞了你。但母杀父,就得分情况了,如果是嫡、继、慈、养母杀了生父,这个可以告,在宋代,生母杀生父,也不能告,从这一条上来看,宋代律法中生母和生父是平等的,但到了明、清,生母杀生父就列入可告发范围了,可见明、清女子地位的下降。
做个名词解释:嫡母,是妾之子对父亲正妻的称呼,继母,是子称父亲再娶的妻子,慈母,就是丧母的妾生子遵父亲命令,称父亲其它的没生儿子的妾为慈母,养母,跟现代的养母意义相同。
那么作为媳妇呢?现代社会媳妇和公婆对簿公堂是常有的事,但在过去可不是这样,宋真宗时,有一家子,姑把舅杀了(婆婆把公公杀了),这家媳妇肯定吓坏了,回娘家时就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她父亲就去告发了,她婆婆也认了罪,但第一判的结果却是强制离婚,媳妇再流放三千里,因为媳妇把婆婆杀夫的事跟父亲说了,父亲再去告发,这也算是媳妇间接和告以其夫父母,而婆婆呢,媳妇控告她,却视同是她自首,“原其罪”,得到原谅了!好在这个案子后来在上一级有了不同看法,裁定原判是错的,判定婆婆处斩,媳妇无罪。把原判的官员撤职了。
但这个案子中,原判官员错在哪里呢?您用现代人的思维一定是想不到的,原判官员错在忽略了婆婆犯的是恶逆大罪,妻杀夫,这是宋刑统规定的十恶中的恶逆,属于可以告发的大罪,婆婆又不是媳妇的生母,所以,媳妇告发无罪,若换过来,公公把婆婆杀了,媳妇敢告发,那第一判就判的一点不错了。
反过来,如果祖父母、父母告子孙(含子孙、外孙、子孙之媳妇和小妾、以及自己的小妾),想怎么告就怎么告,就算是诬告,那诬了也就诬了,没罪的。
除了祖父母、父母之外的尊长,还是可以告一告的,但只有两种情况下你不用受处罚,一是告的是谋反、恶逆和谋叛这一类的十恶大罪,二是尊长侵害了你的利益;其它的罪,你敢‘大义灭亲’,那就准备徒二年去吧。
和控告一样严重的,是诅咒和骂祖父母、父母。如果是子或孙诅咒或是骂了祖父母、父母,子孙要绞死,若是媳妇诅咒或骂了,要义绝,义绝就是官府强制离婚。这一条严重就严重在,它是属于祖父母、父母不告,官府也要管的条款,子孙、或子孙媳妇若是诅咒或骂了祖父母、父母,只要官府知道了,不管祖父母、父母告不告,都要主动去管,把诅咒或骂人的子孙绞了,把媳妇强制离婚送走,如果祖父母、父母主动告了,子孙不说了,没法再重了,媳妇强制离婚后,还得再徒三年。
媳妇诅咒或骂夫的祖父母、父母,在宋不过义绝再徒三年,可到了明清,也改成死罪了。所以,请穿越者们千万要注意,这是最严重的离婚条款,其它条款,诸如不侍奉舅姑等犯了七出之条的行为,还有个三不出可以抵消呢,这个可就是所向无敌了,犯了必义绝,没有任何回旋商量的余地。
当然,象许多穿越文中的桥段,您正愁找不到离婚的理由呢,那么这个可以试试,也不用担心不会泼口大骂怎么办,你只需骂丈夫“畜生养的”或是“狗娘养的”,这就是骂舅姑了,须义绝。
2、私房钱能不能有?
宋代的子孙还是幸福的,在宋仁宗景仁四年之前和从前历代一样,子孙不能有私房钱,就是一个户头里面,所有人挣的钱,都归家长所有,敢藏私房钱,就把你徒三年。
这中间,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媳妇们的嫁妆,媳妇的嫁妆虽说登记在家长名下,但列的明明白白,嫁妆及其衍生物是媳妇的东西,使用处置权在媳妇,分家时也不能算在家产里面,宋代谋夺媳妇嫁妆可是大丑闻,也会直接导致没人敢把女儿嫁过去。
因为这一条规定,在景佑四年之前,很多大家族的子孙想藏私,就把挣来的钱归到媳妇嫁妆衍生物里去,这么一来,这钱就堂堂正正留在自己这个小家庭里面了。
但从宋仁宗景佑四年开始,就不必如此曲线藏房钱了,子孙不得异财这一条有了极其重大的变化,儿孙白手兴家和从仕宦取得的财富,属于个人财产,无须交给家长或父亲了,也不用兄弟均分,也就是说,你没从家里拿本钱,自己从外面筹到本钱、或是空手套白狼挣到钱了,或是你当了官,因为做官得来的钱,这些钱就是你自己的了,这真是一个极其巨大的进步,这种情况在当时叫户同财异。
钱财可以分开,但还是不能分家,祖父母、父母在,不能别籍居住这一条一直没变过,别籍居住就是分家单开户头,这一条对双方都有约束,祖父母、父母如果活着就分家,把子孙分出去单过,祖父母、父母要徒二年,子孙不受处罚,如果子孙要出去,那就得徒三年,徒完回来还得住一块!祖父母、父母在不能别籍,但可以先把财产分了,省的自己死后儿孙为了分家打架,这在宋代叫‘生分’,活着先把家分好,住一个院内,各过各的日子,祖父母、父母一死,直接拆户搬东西就成了。
3、男人真的想出妻就出妻么?
还真不是这样,不光宋人,古人一直对婚姻一直非常重视,“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这是<礼记>中对婚姻的要求,在要求妻从一而终的同时,也要求男子‘终身不改’。宋人对婚姻也是这样的态度,出妻这样的事被宋人视为‘无行’,是极其不道德的事,被唾沫星子淹不死也得淹个半死,如果家族中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一种大耻辱,亲戚都会缄口不言,因为太丢人了,实在不愿意提。而且在士大夫的道德观中,助人离婚是一件极伤阴德的事。
<乐善录>里记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叫孙洪的书生进京赶考,路上碰到一对老夫妻骂架,让他帮着写份离婚书,他就帮着写了,进京后收到父亲的家书,说做了个梦,梦见到了一个衙门一样的地方,看到有个登科籍,翻到了孙洪的名字,下面却用朱笔批了一行字,说孙洪于某年某月某日帮谁写过离婚书,为上天所遣,不能过省(就是考不过省试),结果这孙洪真就没考过。由这个故事,可以想见宋人对出妻和助人离婚的态度,帮人写份离婚书,都要搭上功名哪!
再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妻族一般与夫族相差不多,男子若是出妻,无疑就是断了与妻族的联系,而且极有可能会成为仇敌,家族中一般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但有一种出妻,可以不那么被千夫所指,那就是性悍妒的不贤之妇,诸穿越同仁,且记不可传出悍妒不贤的事实和名声。
4、怎么才能离婚呢
古代版离婚有三种情况,一种由男子掌握全部主动权,叫出妻,出妻么,就是妻子犯了七出之条,一纸出妻书送回娘家,但出妻还有三不出,这三不出占上一条,前面的七出就全不管用了,三不出就是: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第一条的意思是妻子娘家没人了,离了夫家没地方吃饭,这个不能出,二是给姑舅守过三年孝的,或是作为承重孙媳给祖父母守过三年孝的,也不能出,三呢,就是嫁给你的时候你或穷或贱,后来你发达了,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是律法规定。
另外说明一下,很多穿越文里出妻,都用七出里的无子为由,甚至刚成亲一年半年的,也敢以无子出妻,唉,谁敢这么出妻,不被娘家人打死,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七出里的无子,是指妻子到五十岁还没生出儿子,这哪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的事!
第二种叫和离,和离就是双方自愿离婚了,一般是由女方提出的,男主提出就是出妻了。和离在宋代非常少见,也非常不容易。
第三种叫义绝,这种是由官府出面判定的强制离婚。刚才咱们说的那个诅咒、骂夫的祖父母、父母,就得义绝。义绝还有其它几种情况,比如丈夫殴打妻子的祖父母、父母,或是杀了妻子的外祖父母、叔伯父母、兄弟、姑、姊妹;夫妻两人的祖父母、父母、外祖父母、叔伯父母、兄弟、姑、姊妹互相残杀;妻子杀或伤了丈夫的外祖父母、叔伯父母、兄弟、姑、姊妹;妻子和丈夫缌麻以上的亲戚通奸,丈夫和妻子的母亲通奸,这个母亲,包括生母、嫡母、继母、慈母和养母;妻子打算杀了丈夫(这个当然要被发现才行);丈夫要将妻子改嫁或是打算卖了妻子。这些都要由官府强制义绝,犯了义绝款,不管夫妇双方愿意不愿意,都必须离婚,没什么好商量的。
宋代<清明集>中记了个案子,一男偏爱生了儿子的妾,妻还没生出儿子,一生气跑回娘家了,岳父想让女儿和女婿离婚,就上门找岔打女婿去了,女婿被岳父打急眼了,当然要自卫还击了,岳父就把女婿告上了公堂,以女婿打他,犯了义绝条为由,要求地方官判女儿和女婿离婚(这老头小闲喜欢,是个疼女儿的),地方官本着当时的道德规范,却和了稀泥,训岳父:“既以女择婿,何必逐婿?”,训回娘家的妻子:“既委身事夫,何必背夫?”,训女婿最有意思:“妇人不贤,世多有之,顾何责于此辈。”那意思是说,你媳妇是不贤,不过这样不贤的多了,又不是就你媳妇一个,忍了吧。然后下令女婿把那个妾限期卖了,这一个案子,若在宅斗文中,这妾就是先全盘赢再全盘皆输,连人都输进去了。
此种判法,在当时是可以作为典范的,从这个案例也可以看了小妾地位之极下,真就跟货物一般。
5、想再嫁怎么办?
想再嫁,那就嫁吧。
很多人凭直觉,认为古人自始至终都极其反对妇人再嫁,好象就唐好些,其实不是这样,宋代妇人再嫁是非常非常正常的现象,年青妇人恢复单身了,亲朋好友都会想方设法让她再嫁,重寻另一段幸福婚姻。
这从很多名人的经历就能看出来,比如李清照,就改嫁过,改嫁后发现不是良人(这当然啦,能比得上赵明诚的人哪有啊),就又想办法离婚了;比如陆游的前妻唐婉,改嫁后嫁的还是宗室子弟,顺便说一句,在陆游和唐婉的悲剧中,小宋觉得最不是东西的不是陆游他娘,而是陆游,原因有二,一是按当时的伦理,陆游这么到处宣扬他娘是个恶婆婆,强逼他出妻如何如何,不管真假,这般行为就是大不孝,二是你出了妻,老早就另娶佳人了,人家唐婉也改嫁了,和赵士程过的好好儿的,你非得写什么钗头凤,逼死了唐婉。要是真爱,看到唐婉过的好好儿的,不应该悄悄儿的替她高兴么?怎么反倒难过成那样鬼样子了?倒是赵士程,唐婉死后没有再娶。陆游可是幸幸福福的活到八九十岁,儿孙满堂。
还有做人楷模范仲淹,范母早年带着他改嫁给一家姓朱的,范仲淹也跟着改姓朱,中举成名后才改回姓范,范仲淹从不以母亲改嫁和自己曾姓朱为耻,逢到有推恩的机会,多数时候是给朱家人。范仲淹还规定族里:“嫁女支钱三十贯,再嫁二十贯,娶妇支钱二十贯,再娶不支。”这个规定有意思吧,嫁女比娶媳妇给的钱多,说明当时嫁妆重要哪,女孩子没份好嫁妆不行,女子再嫁还给二十贯,可男子再娶就拿不到钱了,可见当时对妇女再嫁的态度,再嫁还有钱拿,这明明是鼓励哪。
还有王安石,他儿子‘少有心疾,逐其妻’,就是有神经病,把媳妇赶走了,王安石就重新备了嫁妆,好好给媳妇重新挑了户人家嫁了,这事不算什么,关键是,王安石推新法得罪的人多的很,无数人攻击他,可从来没有人拿他嫁儿媳妇说事儿,可见当时的社会风气,再嫁不是丑闻,而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儿。
就是那个提出著名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程颐程老夫子,他爹热心的操办外甥女再嫁的事,还被他写在家传中大力赞扬,他自己的侄儿媳妇改嫁也就改嫁了。他反对再嫁,可也没反对到不得了的程度,而且,程老夫子在反对再嫁的同时,也反对再娶,程老夫子极尊古礼,认为“大夫以上无再娶礼。凡人为夫妇时,岂有一人先死,一人再娶,一人再嫁之约?只约终身夫妇也。,但自大夫以下,有不得已再娶者,盖缘奉公姑,或主内事尔。如大夫以上,至诸侯天子,自嫔妃可以供祀礼,所以不许再娶也。”这种观点,我不再嫁,你也不能再娶,想来现代人也能接受吧。
宋代人对妇人再嫁的态度很让人满意吧?您要是到了宋代,真感情不合,家门不协,还是可以想法子离婚再嫁一个的。
6、妻与妾
宋代一来经济极度发达,二来文人地位高,文人么,自然都是浪漫的,所以妓和妾这两个行业都相当发达,宋代富裕些的男人没有妾的极少,好在宋代厚嫁成风,妻子手里有嫁妆,又执掌家务,还是有几分凭借的,穿越到宋代的女孩子要好好打点起精神,认真对待妾这个重大问题。
宋代没看到有贵妾、贱妾的说法,只分妾和婢,妾高于婢,婢女可以升为妾,但妾无论如何不能升为妻,但妾可以从朝廷得到诰封,比如梁红玉,就是韩世忠的妾,因为太能干了,得了安国夫人的诰封。诰封归诰封,宋代的婢和妾还是没有半分人权,比如主人强奸婢女就一点罪没有,但有一条,男人若和自己父亲或祖父‘宠幸’过的婢或妾发生性关系,就是犯罪,列入十恶中的第十条,叫乱伦。
宋代的名人几乎都有妾,但也有例外,一是司马光,二是他一生坚决反对的政敌王安石,还有一个,就是岳飞。
司马光的妻子张夫人没生出儿子,好几次要给司马光纳妾好生个儿子,司马光坚决不肯,张夫人死后,司马光也没有再娶。王安石私生活方面连政敌都挑不出毛病,他的妻子吴夫人曾经花了九十万钱给他买过一个妾,送到他屋里,结果王安石把美人送回去,连身价银子都没要回来,岳飞不说了,他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可见这纳不纳妾、出不出轨全在于这男人怎么样。
关于当时男人对待妓、妾和婢的态度,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宋代,有个大词人,叫柳永,字耆卿,奉旨填词的主,相信大家都知道他,也知道他风流韵事极多,说一件记在清平山堂话本里的关于他的故事,顺便说一下,话本这个东西,类似现在的评书,当时好象统叫说话,还分为说小说,说史,说经,说公案,都是按故事的内容不同来划分的,是宋代人极其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这些说话汇成文字,就叫话本,当时,关于柳七官人的故事很多,才子么,也正常。
清平山堂话本里记的这件,名字叫柳耆卿诗洒玩江楼记,是说有一天柳七官人举孝廉点了江浙路余杭县官,新官上任,原文是‘端的为官清正,讼简词清’,然后呢,用自己的钱(人家文里特别点明了,小闲也特别注明一下)在官塘边上建了一座楼,取名玩江楼,专门用来寻欢取乐。
这余杭县有个非常美丽的歌伎,过去的女伎,多数卖艺不卖身,献身那得两人看对了眼,并不是谁给钱就跟谁哪能哪能的。叫周月仙,柳七官人看中了人家,可人家没看中他,连召了好几回,‘以言’挑啊挑啊挑了好些回,可人家月仙小姐唱歌归唱歌,就是不甩他。
柳七官人就去打听了,原来这月仙小姐有个相好的,叫黄员外,两情相得,极是甜蜜,黄员外的外宅,离月仙家也就一里多路,余杭多水,这大家都知道,这月仙呢,每天晚上就坐船去和黄员外幽会。
下面的情节在现代人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这柳七官人偷偷把天天给月仙小姐撑船的舟子叫过来吩咐道:“你今天夜里,半路上把月仙强奸了,强奸完了回来覆命,我有重赏!”他是县官哪,舟子那哪敢不听他的,就领命去了。
当晚,描写详细,月色明朗,船行半路,舟人停船,入船舱,逼着月仙定要云雨,好了,直说,就是直接强奸了月仙小姐。
可怜月仙小姐身为下贱,不敢声张,做了首诗,原文照录吧:“自恨身为妓,遭淫不敢言,羞归明月渡,懒上载花船。”文中没写月仙小姐的心情,大家自行脑补吧。
舟子回报,柳七官人隔天大宴宾客,请月仙小姐过来唱歌助兴,却让这个舟子换了身好衣服,装作宾客坐给客人堆里给月仙看,柳七官人喝了几杯酒,说要念首诗给大家听,就念了上面月仙小姐写的诗(他怎么得来的这首诗?这一点,书中没交待)。
原文描写月仙听了这诗,惶愧,羞惭满面,安身无地,低首不语。
柳七官人散了宾客,文中就说月仙小姐跪在柳七官人面前求道:“相公恕贱人之罪,望怜而惜之,妾今愿为侍婢,以奉相公,心无二也!”
柳七就这么得手了,玩了三年,任期一满拍屁股走人,所谓‘到今风月江湖上,万古渔樵作话文’,成就了一段佳话啊!
这是宋人写的关于宋人的话本。至于其它的,苏东坡拿妾换马啦,辛弃疾为感谢给自己治病的大夫,把自己的妾送给大夫啦等等,都展示的明明白白,妾,就是个物件儿,比妾还低贱的婢就更不用说了。
宋人看待男女关系跟我们现代人差异极大,比如一个男子,妻死后没再娶,这就是重情忠贞的表现,至于他纳了十个还是八个妾,这个是不管的,只要不娶,就是对妻子忠贞。穿越女们如果要求古代男子现代意义的忠贞、从身到心从一而终,就只能祈祷碰上司马光、王安石或是岳飞这样的稀世之宝了。
宋代的妾和婢女,除了整个人买过来,还可以零星着买,叫‘典’,就是买上几个月或是几年的使用权,就跟租房子租别的东西一样,甚至可以按月支付钱或米粮,宋代有个叫梁居正的,有个妾姓郑,就是典来的,每个月,梁居正付给郑氏父母三千五百钱,这个郑氏还给梁居正生了两个孩子,要是哪个月梁居正不想付钱了,郑氏就得被父母领走。有个叫高文虎的,用每月一斗米的价格典了个妾,这个妾还识文断字,能弹会唱,而高文虎已经六十七岁高龄了。
因为女儿可以卖,可以典,所以有不少人家生下女儿很高兴,从小就教她们读书识字,吹拉弹唱、歌舞女红,长大了好卖或典给富人家做妾,这在当时的苏杭一带相当盛行。
妾和婢虽地位如此低下,朝不保夕,那妾和婢生的孩子呢?
7、嫡庶是一家
宋代的嫡出和庶出有什么分别吗?区别肯定有,但律法上的区别已经没有了。自唐以来,父系的力量得到极大加强,一个家庭里面,子和女因为生母的不同而在家庭和社会地位上的巨大区别已经缩的极小极小。
这种差别的消除主要来自法律,<唐律疏议户婚>和<宋刑统户婚律>规定:“应分田宅及财物者,兄弟均分”。古代的律令用词也是极其严谨的,这里说‘兄弟’,就是不分嫡庶,只要同父所出,皆为兄弟,若分嫡庶,则会称‘嫡子’和‘嗣子’,有时候庶出子也称‘别子’,从这一条就知道,在财产权上,庶子和嫡子权利相同。除了法律,宋史里所记恩荫等条款,也没有区分嫡子和庶子。从这两方面来说,嫡子和庶子拥有同样的权利。
但另一方面,在家庭礼法上,嫡子和庶子还是分得很清,比如一个家族的主祭权大多只能由嫡子承担,即使没有嫡子,也是宁由侄子主祭,也不用庶子,一个家族的主祭权就意味着父死子承,顶门立户,这方面,庶子很难得到承认,特别是在南方,庶子们几乎不可能得到家族的承继权。
据潘光旦先生分析说,这样歧视和防范庶子,除了出于家产方面的考虑外,还有优生学方面的考虑,纳妾的大多是大户人家,特别是那些名门望族,娶妻讲究门当户对,这样可以保证血统的高贵,而妾们来历不明,做妾的多数出身于社会底层,很容易接上一支不怎么健全的血脉,从而导致后代的无能和家族的衰落。
这说法有没有道理且不说,律法上将庶子权利提至等同于嫡子,肯定会带来另一个问题,就是嫡子和庶子间,妻与生子的妾之间,必定会上演全武行,而且,妻对于妾怀孕生子这件事的容忍程度就降到极低了,宋代杀死妾生子或是将怀孕的妾卖掉的事情极多。
上面这些是关于嫡子和庶子们的,关于嫡女和庶女的,很难找到直接的记载,但咱们可以从其它方面来推测嫡女和庶女的处境区别。
最重要的,是宋代关于女子妆奁的规定,女子的嫁妆和嫁妆衍生出来的财产,是她的私产,女子对她的嫁妆有几乎完全的处分权,当时的世俗认为,女子把她的嫁妆只分给她亲生的子女,是天经地义的,男子或男方家族若是觊觎图谋媳妇的嫁妆,那是非常丢脸的事,甚至有可能影响这个家族里其它男丁的婚姻。
而且,上面咱们已经说过了,宋代联姻重财、厚嫁成风,已经足以说明那时候的女子出嫁,嫁妆的是否丰厚是极其重要的事。
男方择妻,看的是女方带来的嫁妆和社会关系,在嫁妆上,妻自然有嫁妆,一般情况下,她的嫁妆只会分给她生的子女,这是天经地义的,妾,谁听说妾有私财的?自己都是人家的财产之一呢,那么,如果是嫡女,你除了公中应得的份例,还可以从母亲的嫁妆中得到补贴,若是妾生女,这个补贴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只能得到公中的例份,这是第一个劣势,其二,在能为夫婿带去的社会关系这一顶上,与父亲门当户对的母族,就几乎与庶出子女无干了,这一条,又是劣势,这还是明面上的,毕竟能当家作主的妾凤毛麟角,基本上,庶子女都是在嫡母手里讨生活,那么,作为一个庶女能得到的教养,那就真是天知道了,所以,对于女子来说,嫡出和庶出差别极大。
第十四章 出大事了
孙姨娘已经让到了一边,小赵姨娘低低的一声惊叫,接着啧啧赞叹不已。www.uu234.net
前面架子上,一排放着七八个细白瓷罐,上面盖子盖的极严紧,小赵姨娘赞叹的,是孙姨娘已经掀开的一只。
林仙草只闻到一股细细的清香,香味似清又浓,很让人舒服,看来这些细瓷罐里放的都是香料了,怪不得孙姨娘和小赵姨娘这么兴奋,女人么,最爱时装和香水。
阮姨娘忙挤上去,直直平平的叹道:“好香,是什么?我看看。”
小赵姨娘让到一边,阮姨娘将鼻子直贴了上去,却闻得往后倒退出去叫道:“好臭!”
王姨娘看起来是个极内行的,连看都没看一眼阮姨娘,“这个香用一丝香,那么一罐子就臭了。”
说着,眼睛却扫向旁边的罐子,这一排罐子上什么识记也没有,不过看样子王姨娘也不用人家做识记,打开上面的盖子,只微微抽抽鼻子,就一脸的了然,掀一只盖一只,一直掀到最后一只,才带着惊喜满意道:“我就喜欢这个味儿。”
“这可是原香,王姐姐还会调这个?”孙姨娘盯着那只罐子,声调酸溜溜的笑道。
王姨娘盖上瓷盖子,也不看她,淡淡的说道:“这样的好东西,调什么调?刮一点粉末就能用了。”
林仙草茫然的抽了抽鼻子,能放进王府小库房的,必定都是极其名贵的香料,既然是极其名贵的香料,必定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算了,她还是别露怯了。
孙姨娘却挪过来,亲热的捅了捅林仙草,抬起根妩媚的手指,柔柔的点了点一会儿远站、一会儿近前,挥着手扇着风闻个不停的阮姨娘,低低笑着、满头满脸透着暧昧味儿,含糊道:“那个,别看楞,那才是个真识货的呢,我告诉你,我听……宫里……说过,那个,是正经的好东西,说是熏在身上,那个……男人最闻不得……”
孙姨娘挨到林仙草身上不停的揉着搓着,羞涩暧昧的吃吃笑着,仿佛羞的说不下去了,这么个狐狸精,再这么暧昧的说这么个话题,只听的林仙草差点骨软筋酥。
“那是什么香?”林仙草实在忍不住,低低的问道。
孙姨娘瞄着她媚笑道:“你竟不知道那个?那是当门子。”
林仙草尴尬的嘿嘿笑着,她不是不知道那个,她是哪个都不知道。
“咱们拿点回去?”孙姨娘捅了捅林仙草怂恿道。
林仙草刚要答应,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住,它喵的,差点又中了美人计。这当门子是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怎么能拿回去?这府里,可是龙潭虎穴,何况如今又是非常时期,怀孕这事,她懂,这香料上头最容易出事,她也懂,再说了,窝在这么一群美人中间,她就算把自己熏成一大块香饼子也没用,还是安份点吧。
林仙草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我不会弄这个,这个香真是香,还是算了,我还是觉得花香好,那月季花的香味就挺好。”
孙姨娘脸色变了几变,强笑了片刻,大约自己也笑的难受,干脆敛了笑容,不客气道:“林妹妹真会说笑,这月季还有香味?我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咱们府上难道少了妹妹的香料用?倒要用上月季了?这话王妃要是听到了,不知道有多伤心。”
林仙草吸了口凉气,往后退了半步已经反应过来,看着孙姨娘笑颜如花,“各花入各眼,各香入各人鼻子,别说月季有香味了,从前我认识的一个姐妹,最爱闻茅房翻屎坑的那股子味儿,觉得那个香呢。”
“你!”孙姨娘听得呕了一声,指着林仙草气的眉梢倒竖。
林仙草摊手道:“是真的,你看,我就知道,说给谁听谁都不会信,我可是亲眼看到的,我跟你说,没有亲眼见,你真不敢相信,她还最喜欢看这么长的蛆虫扭啊扭,然后……”
“闭嘴!你闭嘴!恶心死了!”孙姨娘连呕了几声,又气又急的叫道,仿佛林仙草也成了茅坑一般,捏着鼻子连往后退了四五步,气的长呼了口气,转过头,看也不看林仙草,昂然走了。
林仙草茫然无辜的摊着手,满脸莫名其妙、仿佛根本不知道孙姨娘这脾气所为何来,楞哈哈的环顾着围了一圈盯着她看热闹的姨娘们,嘀嘀咕咕解释道:“是真的呀,你看……真是这样,我亲眼见到的,我又没说什么……怎么就……”
赵姨娘一声没吭,笑容不变的转过头,沿着架子一路理着东西姗姗走开了。
王姨娘事不关已、隔膜的看了几眼热闹,扭过头,四下看了看,招手叫了个婆子帮她寻东西盛她看中的那罐子香料去了。
小赵姨娘看的扑闪闪两眼放光,见林仙草看向她,却慌忙扭过头,两只手忙碌的在架子上按来按去。
阮氏正直着眼睛看的热闹,却被孙姨娘一把拉过去,连拉了四五步,然后头抵头不知道嘀咕什么去了。
一群姨娘再也没凑到一块,各自摸各自的,摸了大半天,好歹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摸了个遍,林仙草看着,倒比进来前还乱了几分。
理完库房出来,林仙草拎了根老山参,大家都拿了,她自然也不好空着手,再说,有便宜不要也犯不着,就盯着赵姨娘,拣最粗最大的老山参挑了一根,准备回去送给吴婆子炖汤补身子。
傍晚,林仙草将老山参拿给吴婆子。
吴婆子捧着参细细看了,点头叹道:“这么大的,倒真是头一回见,多谢你想着。”说着,将参送进屋,出来重又坐到廊下。
两人喝着茶闲闲聊着天,风中阵阵花草香味吹来,林仙草闻了闻笑道:“谁说月季不香?嬷嬷闻闻……对了,正要问问嬷嬷,当门子是什么东西?”
吴婆子怔了下:“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那麝香,品相最好的,就叫当门子。”
林仙草一口茶’噗’出来,呛的连咳了几声,正要说话,却直直的又怔住了,片刻醒过神来,转头看着吴婆子,谨慎的问道:“嬷嬷,这用麝香,有什么忌讳没有?”
吴婆子紧盯着林仙草问道:“你拿了?不会,你不是那种莽撞的,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敢就拿了。自然有忌讳,那东西滑胎。”
林仙草长呼了口气,拍着胸口连叫’侥幸’,也不等吴婆子问,就将今天小库房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吴婆子半晌才闷’哼’了一声道:“柳嬷嬷会跟她抱怨这个?没人理库房?笑话不是。柳嬷嬷从来没抱怨过什么人什么事。”
林仙草看着难得动气的吴婆子,忙陪着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说什么好,只好又叹了口气。
吴婆子端起杯子,垂着眼皮喝了杯茶,就恢复了神定气闲,“你没拿就好,哪个府里没有冤鬼?那是自己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嗯,”林仙草轻轻应了一声,往后靠到椅背上,可不是,弱肉强食,笨蛋倒霉,到哪儿都没变过。
这事说出,就出的极快,隔天下午,还没到请安时辰,林仙草院门口就来了个一脸严厉的婆子,也不进院子,在院门口吩咐粗使丫头叫了林仙草出来,简短两句传了王妃的话,转身就走。
林仙草连个帕子也没顾上拿,她还没养成帕子不离手的习惯,就跟在紧绷着脸的婆子身后,又不敢跑,一路小步紧走往前奔。
到了正院门口,婆子的步子却丝毫没慢,仍旧昂着头大步向前。
林仙草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什么状况?这要往哪儿去?
大急之下倒镇静下来,也顾不得许多,飞快的转着心思,正想着怎么才能从婆子嘴里套点话出来,前面婆子转了个急弯,突然停住,理了理衣襟,放慢步伐端庄往前。
林仙草飞快的打量着四周,正前面是处高大庄严的殿堂,前面空地上整齐跪着二三十个婆子、丫头,殿堂门前的那十几级台阶上,每一级上都面对面站着对衣饰相同、面无表情的壮实婆子。
林仙草心胆一起,颤个不停,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第十五章 华山论剑
引林仙草过来的婆子恭谨的上了台阶,在殿门右边一排婆子最末垂手站住,把林仙草扔在了殿门口。
林仙草已经飞扫的扫了一遍,殿外不管,全是下人,殿内还算明亮,上首坐着两个人,有些逆光看不太清楚,从衣服上可能分出: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
旁边两排一溜七八张扶手椅,右手边第一张椅子上,端坐的是周夫人。宁姨娘紧挨在周夫人后面,仿佛趴在她背上一样,看样子,宁姨娘应该也是坐着的。
周夫人往下,两排扶手椅后,已经垂手站了三四个姨娘了。
林仙草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再多看,小心翼翼的进了大殿,照请安的规矩冲上磕了头,果然听到头上传来王妃温柔的吩咐道:“起来吧。”
林仙草忙规规矩矩站起来,垂头垂手站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她之后,阮姨娘也到了,站到了林仙草对面,姨娘们都到齐了,林仙草垂手垂头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听着周围的动静。
上首传来一声微带磁性、听不出感情的低沉男音:“你说吧。”
“是。”这是王妃那温柔贤惠的声音:“今儿午后,浆洗房往宁姨娘屋里送浆洗好的衣服,”王妃稍稍顿了顿,声音带出丝丝愤然道:“里头竟然夹了好些麝香末儿!”
林仙草的心猛的往下沉,果然,理库的事没那么简单,这是一环扣着一环的事儿。
“咱们府上,某人管某处,领某事,都是有规矩的,各处、各事、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容不得谁混水摸鱼。”说到最后一句,王妃的声音一下子冷厉起来。
林仙草连寒噤也不敢打,一打寒噤,落人眼里,也许就变成心虚了。
“这事,也没什么查问不了的,今儿爷和我就当众问清楚这事,免的冤枉哪一个,放纵了哪一个。来人,把魏婆子和往周夫人院里送衣服的四个婆子拖上来。”
外面的婆子声音不高,答应的干脆,手脚更干脆,转眼功夫,魏婆子打头,后面四个婆子并排,跪到了殿中间。
磕头见了礼,魏婆子的话清楚条理,明白无误:衣服谁送来的,谁收的,谁洗的,谁晒的,谁收的,谁烫的,谁查谁送,哪一处依着府里哪条规矩,说的明明白白。
林仙草听的赞叹不已,这府里,一个管浆洗的婆子,光听说话,简直比那些所谓精英高管都不差什么!
“……听到出事,奴婢就让人封了烫这些东西的屋子,刚柳嬷嬷和顾嬷嬷都去查看过了,屋里并无半丝麝香味儿,送衣服的四个婆子身上、手上都没有麝香味儿,请王爷、王妃明鉴。”
“嗯,你们四个,路上碰到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一丝也别漏。”王妃扫了王爷一眼,点了点四个婆子问道。
四个婆子相互看了看,跪在最左边的一个,磕了个头答道:“回王爷、王妃,到滴翠亭边上时,碰到过阮姨娘的丫头黛浓,和奴婢站着说了两句话,问奴婢是哪儿的衣服,又说怎么这么多,旁的就没有了。”
这桥断在林仙草意料之中。
片刻功夫,黛浓就跪到了大殿中间,抖的话也说不成个,就是拼命摇头。
王妃示意柳嬷嬷和另一位气势十足的嬷嬷,应该是顾嬷嬷了,两人上前,也不说话,凑近闻了闻,又一把拉出黛浓的手闻了闻,禀报道:“回王爷、王妃,身上没有味儿,手上有。”
黛浓惊恐尖道:“昨儿……姨娘拿回来的,我给她拿着,不是我。不是奴婢!打死奴婢也不敢……奴婢死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闭嘴!这是什么规矩?!”王妃声音不高,却透着浓浓的威严。
黛浓的哭叫嘎然而止,可急促的抽泣声却压也压不住。
林仙草悄悄瞄了眼对面的阮姨娘,阮姨娘楞楞哈哈的象是没听明白,林仙草暗暗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怪不得孙姨娘先怂勇自己,再去骗阮姨娘上当,这府里一共两个楞姨娘,她,和阮姨娘。
“麝香哪来的?”是那个磁性却没有感情的低沉男音。
“是这么回事,”王妃忙温柔答道:“从知道宁姨娘有了身子,我就吩咐过柳嬷嬷了,除了配药房,别处都不许再用象麝香这样的东西,就怕哪一处不留神,飘了味儿过去。
可昨儿姨娘们跟着柳嬷嬷收拾小库房,阮姨娘要了些麝香回去,我想着麝香也是常见东西,这忌讳也是人人皆知的,阮姨娘的院子离周夫人那一处极远,她那样喜欢,就让她拿去了,柳嬷嬷,阮姨娘拿了多少回去?”
“回王妃话,阮姨娘拿了三钱四分麝香回去。”柳嬷嬷的声音沉稳清楚。
周夫人瞄着王爷,极轻的笑了一声,柔和的说道:“既有份量,这就容易,现把阮姨娘屋里的麝香称一称就知道了,那衣服里可夹了不少,没有一钱,也有八分呢。”
殿内一时静默无声,只听到极轻的啜茶声,静默片刻,王妃笑道:“周妹妹这话极是,爷您看?既然这样,董嬷嬷陪阮姨娘走一趟吧,把东西都取回来,记着,一丝也不能漏了。”董嬷嬷恭敬的答应了,和阮姨娘退了出去。
上首传来声极轻的杯盖碰杯子的声音,王妃和王爷低声说笑着:“……这茶,倒也过得去……前儿扬州府送来的那些茶叶,爷说不好,妾喝着倒极对脾胃……”
林仙草心里阵阵后怕往上涌,背脊发凉,冷汗直流,果然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这府上果然是龙潭虎穴,从昨天……不,从前天到这会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只怕这中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招,它喵的,要不是自己也在台上,确实是出精彩大戏……
没等林仙草心惊胆寒的想好,董嬷嬷已经带着阮姨娘,手里如托婴儿般捧着包东西站到了殿门口恭声道:“回爷,回王妃,东西取回来了,虽说包的紧,还是有几丝味儿。”
“千万别进来!”王妃又担忧又焦急的交待道:“就在殿门口称一称,到下风口去称,千万别飘进殿里。柳嬷嬷也去看着。”
柳嬷嬷答应了,稳稳的出了殿,片刻功夫,柳嬷嬷转回来,站到下风口禀报道:“回爷、回王妃,一共三钱两分,阮姨娘说,昨儿拿回去,就往柜子里撒了些,董嬷嬷闻过了,柜子里确有麝香味儿。”
林仙草暗暗舒了口长气,看来,不是真要打阮姨娘,这虚晃一枪,下面,要刺往哪里?
“爷,”王妃低而轻柔的和王爷商量道:“虽说这事跟阮姨娘无碍,可宁姨娘有身子这事,她既知道了,要了麝香,回去竟就用了,也是没把宁姨娘这身孕放在心上,您看?”
“嗯,阮氏禁足,就到……明年出了正月吧,等那麝香味儿散了再出来。”磁性中隐隐透出几分倦怠和不耐。
阮姨娘这回反应过来了,一声尖叫:“爷,你不喜欢我了?!”
正在羡慕阮姨娘的林仙草听的真是目瞪口呆,好强悍!
上首王爷闷哼一声,王妃紧忙吩咐道:“赶紧送阮姨娘回去,拿几本女经给她抄,成何体统。”
阮姨娘的第二声叫刚出口,就变成了一片’呜呜’声,两个婆子干脆利落的堵住她的口,拖了下去,黛浓这会儿机灵了,急忙紧爬着跟在后面奔出了大殿。
“这一处明了,我再问你,衣服送到周夫人院里,是谁查收的?可有什么不妥?”王妃接着问道,婆子忙答道:“是烟睛姑娘,件件查过,没说什么不妥。”
“件件查过~~”王妃拖着长音,仿佛若的所思的说道:“烟睛来了没有?”
“来了,”是柳嬷嬷的声音。
说话间,一个妖娆到出奇的丫头已经跪到了地上,脸上带着泪,哭的梨花带雨,话却极有条理:“回王爷、王妃,衣服是奴婢收的,当着面一件件查过,衣服都对,奴婢真没闻到,奴婢从来没用过麝香,就闻着衣服一股太阳晒过的味儿,姨娘说衣服要经了太阳,穿了才舒服,奴婢就留意这个了,求王爷明鉴,求王妃明鉴。”
“你收了衣服,又交给谁了?是谁先发现这麝香的事儿的?”王妃声调平平的接着问道。
“回王妃话,奴婢查收了衣服,因为衣服太多,就准备叫人来抬,正好看到书静姐姐,就让她看一会儿,后来抬进来,云秀姐姐一件件理,就抖出了麝香。”
林仙草听的愕然发呆,这烟睛是谁的人?果然,周夫人轻轻冷笑道:“兜了一圈,到大姑娘身上了。”
“这跟大姑娘什么相干?夫人真是晕头了。”王妃的训斥快而不客气,“我记得夫人怀孕那会儿,衣服都是在自己院里,让自己贴身丫头洗的,怎么到宁姨娘身上,就疏忽成这样了?我原看着你是个仔细的,爷的血脉子嗣交给你照看,我放心的很,难不成你想的,跟爷和我想的竟是两样?”
“你!”周夫人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王妃打断了,“我竟忘了,你那院里还收着几斤麝香呢,是我疏忽了,柳嬷嬷,等会儿跟周夫人过去,把那几斤麝香当着夫人的面称好收到库房去。
爷,这浆洗好的衣服,既然烟睛当面一一点收了,再责浆洗房,就说不过去,别说这事说不清楚,就算是外头夹带的,也不该让它进了院门。这点子事都管不好,连大姑娘我都担心了。”
王妃最后一句话里透着阴沉的寒意。
周夫人脸色煞白,直直的站起来,直直的跪到地上,磕了个头道:“爷,是奴婢的不是,请爷处置。”
“嗯,你也是太不经心,抄一百遍女戒吧。”声音里还是没情没绪,王爷说着话,已经站起来大步出去了。
林仙草眼花缭乱,惊心动魄,到最后,也没弄清楚,王妃到底想干什么,要打谁?周夫人又想干什么,又要打谁?
第十六章 吓着了
王爷一走,就把王妃的那股子温柔全带走了。www.uu234.net
王妃恭敬的送走王爷,缓缓坐回到上首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扫了一遍众人,声音冷的掉着冰渣子,“从浆洗房起,一个疏忽是逃不掉的。魏婆子律下不严,领五板子,革两个月月钱。你们四个,明知道是宁姨娘屋里的衣物,路上还敢让人沾手,这是一;其二,交接不清。一人领二十板子,革一个月月钱。
黛浓和阮氏,爷已经罚了,这里不提。
烟睛查收衣服,竟然不知道有无夹带,领二十板子,革三个月月钱。
书静昨儿正该在大姑娘屋里当值,不好好当差,脚倒长,疏忽差使至此,是欺负大姑娘小么?也领上二十板子,革半年月钱,好好长长记性。
云秀检出了麝香,没她的事,都拖下去。”
林仙草也没看清楚那些动如脱兔的婆子都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竟能赶在烟睛尖叫前,堵住嘴一把拖起。
魏婆子大约经历的多了,还没忘了磕头谢恩,后面跟着的四个婆子抖如筛糠,木头人般跟着磕头谢了恩,就被那些健壮的铁面婆子拖了下去。
“你们都去看着去。”王妃的话里透着寒气和丝丝讥讽。
一群姨娘恭敬答应了,垂手低头排队出来,再排着队站在檐廊下,观赏外面空地上已经扒下裤子,光着屁股按在地上的诸人。
王妃不愧治家有方,这挨板子也讲究,连趴在地上都排的极其整齐,白生生一排屁股,蹲在前面按着头肩的婆子姿势一致,排的更加整齐,连拎着毛竹板,准备抡板子的婆子,也是方向一致、姿势一致,整整齐齐站好,举着板子只等一声令下。
一个婆子站在台阶半中间,威严的来回看了几眼,慢慢抬起手,伴着一声’打’,手挥了下去。
高举在婆子们手中的毛竹板齐齐落下,受板子的众人身子瞬间抽搐颤抖,甚至拼命蜷曲起来,却没有一丝声音,宛如默片般,只看着那人拼命的痛苦挣扎,却默然无声,原来这挨板子,是要堵住嘴,不能有喊叫声的。
板子节奏分明的高高抡起,重重落下,或沉闷或清脆的板子声几乎步调一致,没几下,一个个白嫩的屁股就皮开肉绽,鲜血一丝丝或快或慢的渗出来。
林仙草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只看的浑身发冷、头目森森、恶心想吐……
林仙草腿软筋酥,昏头昏脑,勉强回到院子里,也顾不上满头满身的热汗冷汗,一头仆倒在榻上,半天透不过气来。
这日子该怎么过?
这一场事,竟然是沾着的都有错,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自己早晚得着了道儿,到时候,那一顿板子,就能要了自己的命啊!
干脆利落的要了命倒还好,就怕活受罪,还有,那一顿打怎么捱过去?要是打的死不死、活不活的,又怎么捱?
也许那王妃还有更恶毒的法子,上回那样逛园子,赶着个身子弱的,逛上个大半天,就能死人。这日子可怎么过?以后可怎么办?
林仙草在榻上趴着,脑子昏沉沉,心里又乱又急又忙,急乱之下,竟睡着了。
直睡了一个多时辰,才睁开眼睛,左右看了一圈,伤心的叹了口气。
原来又是一场美梦,她又梦到她在过去,在做她常做的恶梦……又罢工了,自己被群情汹汹的工人围在中间,远处戒备森严的落地大玻璃门内,高管们居高临下冷漠看着,解决好了是她的本份,解决不好,是她工作不利,以前是恶梦,现在,是美梦。
林仙草把头埋在枕头里,心里一片空白,呆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吩咐小桃、小杏烧热水,她得先好好洗一洗这满身的晦气,洗掉了这身晦气,再泡壶茶,静静心,好好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别怕,除了生死,天下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唉,现在就是生死的问题。
傍晚,林仙草面色青灰的转进园子,在吴婆子廊下坐了,往后靠到椅子上,伤感后怕的叹气不止,吴婆子动作舒缓的泡了茶,推了一杯给林仙草,带着笑看她长吁短叹。
林仙草叹了一会儿气,不等吴婆子问,就将今天早上的事一字不漏的细说了一遍,又是惊又是怕的感慨道:“……这事竟是沾着就倒霉,嬷嬷说,那浆洗房的几个婆子有什么错?那书静好心帮着看看东西,也倒了霉,嬷嬷,你没见过那打板子,竟然是脱了衣服、露出屁股打,真是太吓人了。”
“这事王妃处置的公道,若论治家这一条上头,王妃真让人挑不出毛病。那浆洗房不是全无错处,照王妃的说法,一个疏忽大意是有的,要是谨慎了,第一,路上怎么能让人动了衣服?第二,那交接时也该仔仔细细一件件看清楚。
这是大事。换了平时,这么一股脑儿交进去,要是回头翻出来衣服破了,染了色,污了的,算谁的?这一接一还,一定要一件件当面点清楚,虽说小,却是大事。所以,这一条,王妃可没罚错,罚的还是轻的呢。”
吴婆子看起来心情不错,边笑边解释道。
林仙草蹙眉想了想,勉强点头道:“嬷嬷说的是,这一条我没想到。”
“你又不当家理事,自然不知道,那大户人家姑娘,自小就要跟着母亲学管家,就是因为这管家里头的门道讲究正经不少。
书静这顿板子更是该打,她是大姑娘身边的一等丫头,大姑娘小,她当值,眼睛就不能离开大姑娘半分,这别说不离半分了,还跑出去那么远,就这一条,就是大错了。
何况竟敢一个人替烟睛看宁姨娘的衣物,你看看,这不是就说不清楚了?她背后,可连着大姑娘呢,这不是害了大姑娘?她这里领了板子,回去,周夫人也饶不了她。”
吴婆子轻轻叹了口气:“当初那一批小丫头里,书静长相针线都是极出佻的,可脾气太直,心眼不够,她爹娘费尽心机,总算把她弄进大姑娘院里做了这一等丫头,那时候我就说,书静这脾气,只怕要吃亏,你看看。”
林仙草呆了半晌,才看着吴婆子问道:“照您这么说,书静岂不是……”
“唉,看她的造化了。”吴婆子叹息道。
林仙草轻轻打了个寒噤,微微缩了肩,捧着杯茶,垂头喝着,沉默了好半天,林仙草才悠悠叹了口气道:“嬷嬷,我想听您说说外头的事,外面的女儿家,她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吴婆子怜悯的看着林仙草,笑道:“各家有各家的烦恼,小门小户的,多烦恼银钱上的事。
这女儿家,若是家里过于贫困,象姨娘这样,女儿被卖了、典了换钱的可不少。
若能生在中等人家,是最有福气的。嫁人前忙着绣嫁妆,嫁了人,早起晚睡侍候公婆,操持家务,教养子女,日子若是过的艰难,那份辛苦就不说了,若是日子能过的好了一点,那一等男人,就要想着买个丫头暖床,公婆好了还好,可好的真是不多,好不容易多年媳妇熬成婆,这病痛就来了,也不容易。”
“唉,嬷嬷,你说,女人难道就只能这么苦着?就不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林仙草托着腮,伤感万分的苦恼道。
吴婆子叹了口气,“这女人一生下来,不就是来还债受苦的?小时候我娘常说,这是咱们女人的命,这一个命字,半点不由人哪。”
“那还不如一生下来就出家修行去算了,修一世再修一世,一直到修个好命出来。”林仙草咬牙切齿。
吴婆子’噗’的笑出了声,笑了好大一会儿,才看着林仙草道:“那修行的苦,哪是一般人能吃得下的?观音院每年都有不少要落发修行的,慧音大师怕她们落了发又吃不了修行的苦,就让她们先在观音院外的院子里住着,先不落发,每天早晚进寺,跟着诸尼修行半年,半年后,要是还想落发,慧音大师就让她搬进寺里再住半年,再半年还要修行的,一年里头也没几个呢,有时候一两年连一个都没有,可见这修行的苦,能吃得下的不多。”
“在观音院外住半年?那吃住呢?家里人不管么?”林仙草好奇道。
吴婆子笑道:“观音院外头住的人多着呢,若是家境贫寒的,就住到慈众院去,那是个三进的大院子,一间里住好几个人,房钱饭钱都极便宜,要是连这个钱也没有的,就到观音院里帮着做些杂活,也就能抵了房钱饭钱,要是自己有些银子的,还能自己赁院子单住,一进的,二进的,三进五进的院子都有,还有那些有一点银子可又不多的,就几个人合着赁一个院子的,自然也有极有银子的,翠微居那几处,从来没有闲时候,要住进去,还得排队呢。”
林仙草听的惊叹不已:“那家里不管?说去住就去住了?”
“不到万难不得已,谁搬到那儿去住?多是夫死无子的,也有病重许了愿的,还有些是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事,家里送过去修行赎罪的,好好儿的,谁去那儿呆着?”吴婆子笑道。
林仙草忙跟笑着点头:“倒也是,可不是,那住满半年就得搬走?”
“那倒不用,愿意住就住着,烟波院里的曹大奶奶,都住了小二十年了。”
“啊?那她家里呢?不管的?嬷嬷不是说,民有民户,那她这户,算谁的?”林仙草惊讶万分。
吴婆子笑起来:“你还想着这户,真难为你。听说曹大奶奶当年嫁过去就是冲喜嫁的,这冲喜,十有**是把人冲没了。曹大奶奶那时候才二十不到,说是自己立志要守着,原来说是要出家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搬到了烟波院住下来了,这一住就是小二十年。
你说这户,都是些畸零女人,附着观音院求个活路,谁有功夫再给人家立户纳粮纳银?那也太缺德了,再说,就是立,也都是女户,女户不纳钱粮。”
林仙草长长的‘噢’了一声,端起杯子慢慢抿着茶,仿佛抛开了这个话题,只和吴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这冲喜不冲喜的因果来。
第十七章 炝虾
隔天,小桃提了早饭回来,没等摆好,就满脸兴奋的八卦起书静今天一早就被裁回去配人的事儿来。www.uu234.net
林仙草吃着饭,面无表情的凝神听着,却没怎么往心里去,这会儿,她谁也顾不上了,只能一门心思护好自己,然后想尽一切办法,争取早一日逃脱苦海。
没两天,说是王爷发了话,炎夏酷暑,怕大姑娘和宁姨娘受不得,让周夫人陪着搬到城外山中别院里避暑去,等过了夏天再回来,林仙草长长松了口气,府里走了这颗谁碰谁死的大祸害,至少这一个夏天是能稍稍松口气了。
林仙草盘膝坐在榻上,面前是她那个大匣子,林仙草把头埋进那个大匣子里,已经翻来覆去点过十七八遍了。
匣子太大,更显得里面空空荡荡,箱底子上,整整齐齐并排放着十只精致的小银锞子,一只二两,还有三个半只的小银锞子,加一起,一共二十三两银子,除了这个,还有两支赤金簪,一对赤金镯子,这样的人家,只讲究精致,不讲份量,那簪子、镯子做工极其精细,细处如丝,中看不中用。这么些样加一起,林仙草称了好几遍,统共只有一两重,十两银一两金,只能算成十两银子。
林仙草烦恼的捏着那只精致的全是丝的簪子,直捏的扁成一团不成样子。
这是这个院子里,不,这个世上,真正归她所有的所有东西,所有这些东西,一共,三十三两银子,只够观音院外一处两进院子三年房钱,一进院子五年房钱!
“唉!”林仙草悲伤的一声长叹,这几天,为了挣钱找钱的事,她想的都快魔怔了,想来想去,却是半分办法也没有,第一,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行情,第二,她根本没有能用的人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一无所长……
林仙草直挺挺的仰面倒在榻上,将腿直伸到头顶晃来晃去,一根根挨个动着脚趾头。
有钱才能走遍天下,没有钱,她能怎么办?没钱没成算就敢往外乱跑,那是真棒槌。
把这屋里的东西拿去卖了?嘿,这屋里的东西,她件件都看过了,都刻着秦王府的标识,秦王府的东西,谁敢买?就有人敢买,自己也不敢卖,那是找死。
林仙草一声长叹,翻了个身趴在榻上,用脚将匣子蹬得远远的,直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转眼就是五月底,暑气日盛,林仙草这院子一来小,二来大概位置不好,就是开着院门,也没有风进来,只把林仙草热的跟条死狗一样,这银子的事也顾不上想了,只顾团团转着想法子怎么能凉快些。
看来看去,才发现她这院子里连棵大点的树都没有,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屋顶,屋里能不热么,树是没法子了,林仙草花了几十个大钱,让小桃从花工那里讨了十来棵爬山虎移过来,挨排种在屋子四周,天天早晚弯腰细看,求着它快长,施肥施的差点烧死,恨不能那爬山虎一夜盖遍屋子,可越急越没用,移过来五六天,那爬山虎还是蔫搭搭的几乎不长,只把林仙草急的火气都要上来了。
好在进了六月,一早一晚居然有人送半块冰过来,这让林仙草大喜过望,虽说小桃嘀嘀咕咕的抱怨,连吴婆子一天还有一大块冰呢,自己这一处,一早一晚这半块竟然还都是小半块,统共不到一块冰。
可林仙草从来不管别人,她自己只跟自己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人也罢事也好,真没什么能比的。
这半块冰,林仙草让小杏打成碎块,细细计算了,每回用一小块,其它的里三层外三层包在厚棉被里,小块冰放冰盆里,上面放上自己熬好晾凉的绿豆粥啊什么的,冰化完了,再拿一块出来,这样,一天都能有一丝凉气,还有冰绿豆粥吃,这白天日子就好过多了,这半块冰用足一天,傍晚的半块冰,就大方多了,敲成碎块全放在内间,等冰化完了,也夜深露寒,屋里也凉快了,这一夜从早到晚就能睡安稳了。
六月里的大日子,是六月六的显圣真君生辰,据说这是极大的事,连皇上都遣人上香设醮的,王妃没进六月就开始忙着安排这事,她要和王爷一起,带着满府上下去真君观上香祈福,再到城外别庄里住一晚上。
林仙草原本兴奋无比,总算能出去一趟了,谁知道前两天起,吴婆子身上就不大爽快,林仙草纠结来思量去,到底还是觉得吴婆子这边更要紧些,就寻了个说辞,告假在家照看吴婆子。
吴婆子不过上了年纪,受了些暑热,一时有点不适,并无大碍,歇上几天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六月六这天一早起,王爷、王妃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出了府,王府里静悄悄的清静无比。
傍晚,林仙草又轻松又无聊的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呆站着,突然想起那天陪王妃游园,在一处水轩旁看到的那一片青汪汪的小青虾来,这一想,只觉得口舌生津。
王府那湖,那么清澈干净,那虾必定干净美味之极,这么干净的水里出来的吓,肉都是甜的,捞上来做个醉虾,放到冰里冰一冰,简直是无上美味!
林仙草几步转回屋里,寻了块两尺见方的旧绸布,又寻了只大花棚出来,比划了一会儿,叫了小桃、小杏进来,吩咐两人将那块绸布隔一行抽两根丝出来。
小桃、小杏埋头抽了一个时辰,天还没黑透,就抽出块大网眼绸布出来。
林仙草亲自动手,将布小心翼翼的棚在花棚上,让布松松的往下垂成个网兜状,拿起来试了两下,满意非常的吩咐小桃道:“咱们就缺点黄酒,明天提早饭时,小桃记着拿上五个大钱去,讨几两上好黄酒回来,小杏去找个竹篮子,要有盖,最好大点,明天一早跟我走。”
小桃、小杏莫名其妙的对望一眼,一句没敢多问,忙曲膝应下了差使。
第二天一早,小桃果然讨了半斤上好黄酒回来,林仙草几口吃了早饭,又去外面园子晃了一圈,陪吴婆子念了早课,回来点看了小杏找出来的竹篮子,再进去挑了身最旧最破的衣服换上,拖了双旧鞋,吩咐小杏也换了身准备扔掉的旧衣服,拎着花棚棚出来的捞虾网,带着小杏,直奔后园湖边的水轩。
园子里一个人影不见,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半主子走的一个不剩,除了禁足不能出来的阮姨娘,就只剩她了,这样的酷暑下,满府的下人自然早躲清闲躲的没影儿了,园子里,只有蝉儿喧嚣的欢快无比。
林仙草带着小杏兴冲冲的到了水轩前,先跑到上回看到青虾的地方,这片地儿这会儿正在骄阳下,一只青虾也没有,青虾也要躲荫凉,林仙草探出半个身子往桥下看去,果然,桥下的阴影里,密密的全是大大小小的青虾,慵懒的似动非动。
林仙草留着口水大喜,忙伸手试了试,这桥虽说紧贴着湖水,可栏杆太高,林仙草连试了几个姿势,虽说勉强能够的着,却不能稳快准狠的抄下去再捞上来,这么下去,捞不着虾,倒要把虾们都吓跑了。
小杏抱着只大竹篮子,站在岸边,半张着嘴,满脸茫然莫名的看着林仙草,她还没弄明白,姨娘这是要干嘛?
林仙草从左边转到右边,扭来扭去试了无数个姿势,亏的这身子柔软无比,不然筋也扭断了,可不管怎么试,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林仙草气的将花棚盖到头上,叉着腰,满头大汗的站在桥上呼着粗气想主意。
这么看来,只好脱鞋下水了。
林仙草提着裙子跳到栏杆上,手搭额前左右看了看,半个人影也没有,跳下栏杆,几步到了岸边,仔细看了看水深,捞起裙子四周打结系到膝盖上面,将花棚捞虾网先递给小杏拿着,自己利落的翻下栏杆,两只手吊在栏杆上,用脚试着水底的泥沙慢慢踩上去,这湖必定年年清淤的,湖底很是清爽干净,几乎没什么淤泥。
林仙草站稳了,屏着气,挥手示意小杏将捞虾网递给自己,弯着腰,托着网,慢慢,慢慢的往那群密密码码的青虾靠过去,成败可就在这头一网了。
小杏总算弄明白林姨娘这是要做什么事了,兴奋的眉毛乱动,将篮子放到地上,趴在桥上,屏着气看的比林仙草还紧张。
远处小山上,绿荫掩映下的亭子里,秦王满脸青气的看着湖边水轩旁的一主一仆,太子摇着折扇,看看湖边水轩,再看看秦王,正训斥的痛快:“……我告诉过你多少回,你爱美人,左一个右一个往府里弄,也行,那你也得好好养着吧?就是宫里,也讲究个阴阳相济,那旷男怨女多了,有伤天地之和。你看看,你这府里,别说怨女了,连乞丐都出来了。你府里的姨娘,就穿成这样?你自己好好看看,这还能遮体不能?你也不嫌丢人?”
秦王脸色青的发绿,额角的青筋都暴出来了,猛转头,怒目而视太子。
太子用折扇重重的拍了下秦王的额头:“你还有脸冲我瞪眼?我说错你了?”
秦王深吸了口气,牙错的咯咯作响,抬手指着水轩正要怒吼,太子用折扇’啪’的打到他手上道:“你要教训,回头关了门好好教训,我真是懒的说你,养不起,就别划拉那么多回来,这养女人,也跟养那最精贵的鸟雀一样,你不花心思,总得花银子吧?你看看,一个该金装玉裹的美人儿,生生让你养成了乞丐,连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尽了!”
第十八章 乐极出悲
林仙草极有耐心的慢慢潜行到那群青虾近前,屏着气一切就位,真正动如脱兔,一花棚抄到底,再飞快的冲着慌乱的虾群兜头又抄回来,简陋的捞虾网里立时就甸甸的几乎拉不动.
林仙草兴奋的一声怪叫,忙俯身用胸口堵住花棚,免的美味的青虾跳出哪怕一只!
小杏这会儿反应快极了,趴在栏杆上,拼命往下俯着身子,双手捧着竹篮子递到林仙草面前。www.uu234.net
林仙草一手提着花棚,一手托着网底,将青虾连网子投进竹篮子里,小杏急忙提起篮子,紧忙盖上盖子。
林仙草手搭着栏杆,利落的翻上来,将已经湿透的裙子四周打的结胡乱解下来,一边解一边用脚踢着小杏:“快走!,死了就不好吃了。”
小杏抱着篮子,兴奋的一路窜着跳着,和林仙草两人一溜烟往院子里奔回去。
小杏将青虾倒在水盆里,林仙草浑身透湿,从胸口往下滴着水,忙连声吩咐小杏看好青虾,自己提起**的裙子,叫了小桃奔进净房,三下两下洗好澡、只穿了一条抹胸,下面穿了条极轻薄的裙子,也顾不上绞干头发,湿漉漉的胡乱抓起,一把绾起就奔了出来。
从进了这酷暑天,她天天就是这么穿着,一来她从前也是一件吊带,二来,反正她这院子里也没人来,小桃和小杏习惯了林仙草的怪毛病,早就见怪不怪了。
林仙草奔出来,直奔那盆虾过来,搂着裙子,蹲在满满全是青虾的盆边,满意的看来看去,这王府真是人多人精,虾多虾傻。
欣赏了好一会儿,林仙草才招手叫过小杏,细细指点了一番,吩咐她找个干净碗,将那些活力四射的透明小虾挑出来,用井水过两遍,自己则站起来,吩咐小桃将这些日子囤的调料一样样拿出来,亲自动手调起泡醉虾的汤汁来,这个,可是她的拿手活儿。
秦王将太子送出大门,看着车子动了,才铁青着脸,转身直奔林仙草的院子过去。
大门口到偏在园子一角的林仙草的院子,还真是很有些路程,秦王走的又急,直走出了一身汗还没到,这心头的火气越发烧的旺盛,直恨不能立刻冲进院子,一个窝心脚踹飞那个贱人!
院门敞开着,门里门外静悄一片,倒不用踹门了,秦王抬脚冲进院子。
院子里骄阳一片,也一样是空无一人,秦王铁青着一张脸,也不走游廊,干脆径直穿过院子,直冲正屋。
那正屋门、窗都是四下大敞全开着的,往里一望无余,屋里雪洞般几乎空无一物,唉,能不空无一物么,先前的仙草姨娘喜欢的,现在的仙草姨娘统统不喜欢,都让小桃小杏收起来扔到耳屋去了。
隔着空荡荡的百宝隔断,东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南窗下的榻上,三只黑漆漆的脑袋挤在一起,其中半跪在榻上,脸冲外的那个,头发湿沓沓凌乱的搭在肩上,几乎光着身子,正是林仙草。
秦王满腔满腹的怒火猛的一下,全冲了上来了,两步冲进去,也不管哪里是哪里,抬脚就踹了过去。
林仙草正迎着冲进来的秦王,反应极快,尖叫一声,顺手抄起面前正泡着醉虾的粗瓷大碗,奔着秦王用尽全力砸了过去。
碗正正砸在秦王胸口,盖子先斜飞出去,碎在地上,那碗醉虾正正好好扣在秦王胸前,汤汁四溅,还鲜活着的青虾们欢快的弹着身子,四下蹦开,碗落在地上,也碎了。
秦王这脚刚抬到一半,措不及防、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敢有人砸他,生生挨了这么重重一碗,趔趄着往边上斜了几步,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再滑,差点摔倒。
小桃和小杏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吓的仿佛两只尖叫鸡,只不过已经叫不出声了。
林仙草这利落柔软之极的身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碗砸出去,双手撑榻,人也跟着飞了出去,冲着秦王,就要潇洒的双脚飞踢上去。
小桃这下反应过来了,一张脸恐惧的扭成一团,一声惨叫:“爷!”
林仙草被这一个’爷’字,一下子叫傻,也叫的清醒过来。
喵的啊,可不是,这府里,除了那位主子王爷,哪还有别的男人?
林仙草踢到一半的脚硬生生往旁边扭去,这一扭就收不住了,急得两只手乱挥乱拉,慌乱中拉着榻几一同摔在了地上。
秦王站在榻前,目瞪口呆,片刻,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淋淋漓漓滴个不停的汤汁,再看看满屋蹦跳的青虾,两个木偶般呆傻的丫头,和摔在地上,一脸痛苦正努力想要爬起来却又爬不起来的林仙草。
林仙草胡乱抓着手,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爬起来,她砸了王爷!这个府里最大的老板,不不不,最大的董事长,不不不,董事长不足以形容……
天哪,他会不会一脚踢死她?赶紧爬远一点……
这可怎么办?
员工关系危机处置守则一、二、三……
天哪,哪一条也不管用啊!
林仙草脑子里飞快的过着那几十条守则……
别过了,没有能用的,镇静!先要镇静,自己先要镇静!
林仙草扶着榻沿,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沿着榻沿往旁边挪了一步,好象还太近,再挪一大步,一脚踩到小杏脚上,突然福至心灵,挤着满脸笑容道:“王爷您衣服脏了,要不您先回去换换衣服吧,再洗个澡,收拾干净,咱们再聊。”
秦王气的脸色青白,抬手点着林仙草,连手指带人抖了半晌,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淋漓的汤汁和汗黏在身上,那被碗砸到的地方隐隐作痛。
秦王气的连吸了几口气,猛的转身大步走了。
林仙草急忙一路小跑跟在院门口,眼看着秦王怒气冲冲走远了,腿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上,急忙紧紧抱着门框撑住自己,连吸连吐了几口气,屏了口气站住,提着裙子往后面园子里狂奔而去。
吴婆子听林仙草三句两句说了刚才的事,两眼直楞楞的看着林仙草,傻了。
林仙草急的眼睛都要红了,“嬷嬷快想想,我该怎么办?到哪儿跪着去?我活不了了!”
吴婆子猛抽了口气,一声’唉哟’,手里的茶碗’咣’一声跌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你把王爷砸了?砸哪儿了?伤的重不重?见血了没有?王爷呢?你怎么能把你王爷砸了?你疯啦?你真是失心疯了!这是要死人的事!那是爷!是王爷!阿弥陀佛!你把王爷砸了!”
吴婆子双手举过头顶,一边摇一边叫,一边团团转个不停。
林仙草满脸失望的看着吴婆子,还指着她能出个起死回生的主意,原来她还不如自己,就这么几句话,这么点事,竟吓傻了。
林仙草深吸了口气,倒淡定下来,将吴婆子高举过头的两只手按下来,看着她淡然道:“砸也砸了,就这样吧,不过哪儿来再回哪儿去,说不定还真能回去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罪过,要打要杀要罚,我一个人担了,嬷嬷若能,就帮一把小桃和小杏,到底陪了我这些日子。
唉,算了,嬷嬷也别难为,说到底,都是低到地板下的下人们,这样的事,能帮什么?这些日子,多谢嬷嬷的照顾和点化,我走了。”
“你回来!你得去王妃院子里跪着去,快去!不行,这样不行,赶紧赶紧,换身不起眼的干净衣服,头梳梳,快!”
吴婆子急的拉着林仙草就往前奔,快的林仙草几乎是被她一路拖过去的。
进了屋,吴婆子一把将林仙草按在妆台前,厉声吩咐小杏赶紧给林仙草梳头,自己扑到衣柜里,拎一件看一件扔一件,将衣服扔了满地,才挑了件极不起眼的淡青衣裙出来。
林仙草头不动,手却接过上衣,急急的往身上套。
吴婆子喘着粗气,一边帮林仙草解裙子、换裙子,一边急急的交待道:“听我说,别跪院子门口,得跪正屋门口,还有,千万别说砸了王爷,千万别说,啥也别说……
唉哟,啥也不说也不行,你就说……对对对,就说冲撞了王爷,求王妃恕罪,要再问,不管谁问,你就哭,一定要哭的伤心、后悔、难过,能哭出血最好。
爷到了你也别怕,生死就靠这一哭了,别怕,还有,记着磕头,一边哭一边磕,重重的磕头,磕出血来最好,一边磕一边哭,能多伤心就多伤心,能多后悔就多后悔。”
小杏抖着手,头发梳的倒还是一丝不乱。
梳好头,林仙草急忙站起来系好裙子,伸着胳膊转了个身,让吴婆子看了一遍,深吸了口气,“嬷嬷放心,哭不好就没命了,说什么也得哭好,小桃、小杏别去了,我能逃出生天,你们自然没事,我若逃不出来,你们两个也别怪我……”
小桃惊恐的人都软了,靠在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杏哀嚎着,却不敢放声。
吴婆子也顾不上她们两个了,只回头厉声吩咐两人哪儿也不准去,就推着林仙草往外急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