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三十四章 宝山医院
江丰道的主街上,刘丹丹低着头慢慢行走着。
她连夜从医院逃了出来,直到天亮,大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刘丹丹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国外,别说人生地不熟了,她连这边的语言都不会,除非运气好可以碰到一个华国人,否则她求救都无门。
这个时候,刘丹丹便有些埋怨喻瑜了,这么就放她出来,根本没有考虑过她是否能活着回到华国,若是不能,还不如就那样死在手术台上,起码还不痛不痒的。
刘丹丹低着头悄悄的东张西望着,她甚至在想,干脆躲在某个地方,躲个两天,这样的话,等到喻瑜最终的时间没有撑过去,那么她便可以没有顾忌的回去找靳烁,让他送自己回华国了。
但这也只是想想,刘丹丹想,她若是在喻瑜死后回去,靳烁肯定会将她生吞活剥掉。
这样漫无目的在街头晃荡着,刘丹丹忽然觉得眼角闪过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等她回神在转过去的时候,只留下了两个匆忙的背影。
刘丹丹张了张口,虽然觉得这里是x国,在这世界中这么巧碰到熟人的概率很低,但是想到那两个人的身份,她又有些隐约的期待了。
“冯、冯大哥?时倾姐?”
冯远和时倾刚从调查无果的江丰道医院出来,正准备赶去荣昌医院,匆忙中仿佛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两人同时听了下来,转过身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睛。
半个小时后。
刘丹丹正趴在宾馆的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吃饭,最近她一直因为镇定剂和安眠药处于昏迷状态,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尤其昨天晚上又在街上晃荡了一晚上,早就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这会赶上熟人,自然可以放开吃了。
时倾倒了杯水,放在了刘丹丹的手边,而后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刘丹丹点着头,胃里充分感觉到食物的热量之后,她终于感觉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而后渐渐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冯远见刘丹丹差不多吃好了,这才开口直接问道:“靳烁呢?”
刘丹丹愣了愣,她将口中的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去,才道:“不知道。”
不知道?
冯远皱了皱眉道:“那么这一个多月以来,你究竟在哪里?”
刘丹丹抿唇说:“就在这里。”
冯远心里有些摸不准,刘丹丹现在还活着,那么喻瑜和付冉之呢?
“你被靳烁带到了l国,然后一路辗转到这里,你不用再为他隐瞒,他想杀了你救自己的女朋友,你还有什么理由帮他?”
刘丹丹低头,她沉默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道:“刘嫣呢?”
冯远一愣,没有想到刘丹丹第一个问题会问道刘嫣,不过想想也是,当初她离开家时,刘嫣受伤昏迷不醒,她自然是该担心的。
时倾看了眼冯远,才直视着刘丹丹道:“她死了,你走的当天便不治身亡。”
刘丹丹的身躯猛烈的颤抖了下,虽然她不喜欢刘嫣,但是一想到刘嫣可能是因为自己失手而亡,心里便揪着疼,一阵一阵地在发堵,如果她失手杀了刘嫣
,那么她以后怎么办?
“我、我失手杀了她,以后是不是就是杀人犯了?”刘丹丹垂头问道。
时倾有些心惊,没想到刘丹丹一瞬的颓丧是因为这个,时倾的嘴边扬起了一抹了然又自嘲的笑意,她道:“准确来说,刘嫣的死与你无关,你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死?”
刘丹丹抬头,她看着时倾道:“怎么可能与我无关?明明是……”明明是我推她的。
时倾眨了眨眼睛道:“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你得先将你这个月的经历,还有靳烁的下落告诉我们。”
刘丹丹道:“原来你是想和我交换信息。”
“那你到底换不换?”时倾环胸眯眼道:“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份,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小事骗你,所以这件事是真的。”
刘丹丹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既没有钱又没有身份证还没有护照,想要回去,必须依靠他们,现在将关系弄僵对她没有好处。
“那行,我和你们交换。”
两人一同松了口气,冯远冲着时倾笑了下,对付女人,果然还得女人出马。
刘丹丹吸了吸鼻子,然后慢慢说道:“当时,我离家出走之后,直接去找了靳医生,他听了我的遭遇之后,便立马决定带我离开a市,当时我还很诧异,因为我之前追求靳医生,他一直都在拒绝,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突然转口,但我因为急着脱离家里,便也没有多想,直接跟着他走了,一路到了海边,然后乘船前往了l国,直到见到了他口中的女朋友之后,我才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劲。”
冯远问道:“你当时就发现他想要的其实是你的心脏?”
刘丹丹摇了摇头道:“一开始并不知道,我们到了l国修整了两天,便直接出发来到了这里,我之前只知道喻瑜的身体不好,偷偷从她口中得知了心脏衰竭,但也没有想太多,直到到了医院之后,他让我去检查身体,并且还是和喻瑜一起,我才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但为时已晚,到了国外,还是他熟悉的地方,对于我而言,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开始用镇定剂和安眠药控制我,不让我离开病房一步,直到喻瑜换心的那一刻。”
冯远敏锐的捕捉到了‘医院’二字,他直接问道:“哪所医院?”
刘丹丹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里的语言,所以不知道名字,但我昨天晚上跑出来的时候还记得路线。”
冯远当即将地图取了出来,展开道:“江丰道一共只有三所医院,都用红点标了出来,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这里。”
冯远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道,想了想,他又将今天遇见刘丹丹的地方圈了出来道:“这是今天遇见你的地方,你仔细想想,是哪个医院?”
刘丹丹仔细端详着地图,她将走过的路线一点一点在脑海中勾勒出来,最终配合着地图有了一副清晰的路线图,她指着一个红点道:“就是这里。”
竟然是宝山医院!
这是冯远和时倾都没有料到的,这个地方无论是隐蔽性还是医疗设备都不如其他两家医院,没有想到靳烁会选择这里,也许是反其道而行吧!
看着冯远和时倾眉头
紧促的样子,刘丹丹又道:“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时倾想了想道:“你当时推了刘嫣之后,她的确撞到墙壁上昏迷不醒,但这并不是她死亡的真实原因,在刘嫣昏迷后,杜学林一时鬼迷心窍,他用你桌子上的笔筒在刘嫣的伤口上又补了一下,我们判定杜学林砸的那一下,才是真正致刘嫣死亡的原因……”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听到不是自己害死刘嫣,刘丹丹心中的阴郁稍稍散了些,但依旧十分好奇,杜学林为什么要那么做?
冯远道:“因为这么多年心中积攒的仇恨和不满吧!而且,我想他动手的那一刻,是真的鬼迷心窍,事后他也确实表示后悔过。”
“那么、他会被判死刑吗?”刘丹丹问道。
冯远道:“应当不会,他这属于激情杀人,法院会酌情处理的。”
刘丹丹沉默了,她的眼神微微出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在庆幸还是在可惜。
“对了,既然你说靳烁一直在用药物控制着你,不让你离开病房,那么你昨天晚上是怎么跑出来的?”冯远忽然想到这一茬,便问了出来。
刘丹丹这会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已经不在乎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她道:“因为原本给喻瑜安排的手术是今天或者明天,他便没有再给我用药,可能是担心影响手术吧!至于我怎么出来的……是喻瑜帮我引开护士和医生,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时倾惊讶道:“她放你出来!她不想活了?”
刘丹丹沉默,这个问题是人之常情,因为一般人都会这样认为,就连她自己,在喻瑜最初说出要救她的时候,都是满心的怀疑和奇怪,没有人不想活着,除非那个人是个傻子。
“大概……是因为她是个傻子吧!”刘丹丹怔怔地看着前方说道,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留在刘丹丹眼中的,也只是空荡荡的一片,很是呆滞。
刘丹丹在发呆,但是冯远不能,因为他刚刚意识到,只有刘丹丹一个人跑了出来,而她刚才说……
“你刚才说喻瑜的手术安排在今天或者明天?是不是因为她的病情已经到了非移植心脏不可的地步了? 你走的时候,她的状态如何?”
时倾也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紧张的看着刘丹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刘丹丹想了想道:“我离开的时候,听到他们都在喊喻瑜,似乎是她昏倒了,可我当时想,她在掩护我逃走,也许是装的,难道……不是吗?”
冯远道:“那么和喻瑜一同去到l国的另一个女人呢?大概二十五六岁。”
刘丹丹摇了摇头道:“到了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糟了!”冯远喊了一声,而后立马对刘丹丹道:“我和你时倾姐出去一会,可能长时间都不能回来,房间里的东西够你吃上两三天了,等我们回来,立马送你回国。”
说着,不等刘丹丹阻拦,冯远和时倾便已经离开了房间。
刘丹丹追上去,门却已经在外面被反锁了,而这里是四楼,刘丹丹欲哭无泪,现在是想出去都没法出去了。
第五卷-第三十五章 排异期
既然靳烁一直将付冉之视为喻瑜活下去的备用心脏,那么在刘丹丹昨夜逃离之后,喻瑜当场发病,付冉之会怎么样?
与其花费时间去追一个不知道能否追上的人,倒不如采取现成的心脏,毕竟别人都可以等,但是喻瑜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甚至时间紧急到靳烁根本来不及做选择。
在路边打了辆车之后,两人直奔宝山医院而去。
宝山医院位于城东,乘车半个小时后才到达,这是江丰道最小的一家医院,医疗设备并不如其他两家医院,位置也很偏,除了居住在当地的一些人之外,城市里的人很少来这里看病,他们很难想象,刘丹丹昨夜究竟是有多么害怕被抓回去杀掉取心,竟然一路凭借着双腿走到了城中。
冯远和时倾抵达之后,立即询问了护士,直接往重症看护室而去。
宝山医院的内部和他的外表一样破旧,唯一新鲜的就是新刷的墙了,只不过刷在凹凸不平古老的墙壁上,反而新添了一抹异样的诡异感觉。
到了三楼,两人直接一眼看到了坐在重症监护室之外的男人,他低垂着脑袋,脸上胡子拉碴,看着很是憔悴。
冯远松了口气,他和时倾一同走上前去,喊道:“靳医生,你涉嫌一起国际贩卖器官案件,现在被捕了。”
靳烁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天都没有反应。
时倾皱了皱眉,她走上前看了眼重症监护室内,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喻瑜正躺在床上,周边全是各种仪器,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仪器上的线条也有些趋于平稳,但还是有起伏的,这是手术成功了?
那么,付冉之她……
“付冉之呢?”冯远沉声问道。
半天,才听到靳烁沙哑的声音,他说:“……没了。”
“什么叫没了?”冯远的声音不觉严厉。
靳烁道:“死了,她的心脏给了小鱼儿。”
“靳烁!”冯远忽的一把将提起了对方的衣领,他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付冉之她、她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你就这么轻易送她去死?”
当初李翊在a市开心理诊所的时候,冯远时长会过去串门,也经常会见到付冉之,那真的是一个对李翊尽心尽力的助理,虽然说后面帮着李翊做错了事,但那错事并不伤天害理,现在听到她就那么死了,冯远的心里非常难过。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来一步,他也在焦虑,以后该如何给李翊解释这件事情,明明,之前答应了他一定会将付冉之完完整整地带回去的。
靳烁没有说话,他转头眼神再次黏在了重症病房中的喻瑜身上,眼神缠绵缱绻,仿佛将一生中所有的温柔全部都给了一人。
冯远的满腔怒意仿佛全部都打在了棉花上,良久,实在没辙,冯远终是松开了靳烁。
后者一时无力,再次倒在了长椅上,安安静静的坐着。
冯远实在无奈,他道:“你犯罪了,必须和我回国接受法律的制裁。”
靳烁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表明了他要留下来的决心。
“若是你不配合,我们只能动硬的了。”
靳烁沉默了会,才道:“我想陪着她度过这段危险期。”
冯远吸了口气,想了想道:“她的情况什么时候可以稳定下来?”
“不能确定,看个人体质,只要过了排异期,没有反应,那么便没事了,但是……”
靳烁没有说完,但冯远也知道,这最难的就是排异期,器官移植,其中一大半都死在了排异上,就是不知道喻瑜是否能熬过这个阶段了。
时倾拍了拍冯远,冲他使了个眼神,两人一同坐在了长椅上,与靳烁一起等待着结果。
“付冉之的尸体呢?”半天过去,冯远决定找点话题聊聊。
“太平间里。”靳烁搓了搓脸道:“你们要是想带她回国,我会将她的遗体火葬,你们可以随时带她回去。”
“靳先生,我们在国内调查到,你一直在私下贩卖医院死者的器官,并且合作方可以一直追逐到东南亚这边,能告诉我,你的买家是谁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开始确诊喻瑜心脏衰竭的时候,你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心源,也是拜托他们在帮你找与喻瑜匹配的心脏吧!”
靳烁看着房内,小声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时倾顺着靳烁的视线而去,她疑惑道:“你担心他们报复你?”
“……嗯。”靳烁最终还是点头了,他道:“小鱼儿的身体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在我们能离开东南亚之前,我都不会透露他们的信息给你,不会拿小鱼儿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我明白,可……”冯远皱了皱眉,他道:“可如果你不告诉我们,将会有更多的人因此死去,如果你一直帮他们办事,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他们手中的生意,并不仅仅只有器官贩卖这一项,每一天,甚至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可能有人被他们残害,你是一个医生,我相信你当初选择学医的初衷也是为了救死扶伤,难道现在就要眼睁睁看着那些事情发生而不阻止吗?”
“我……”靳烁垂头,他甚至将整张脸埋在了手中,而后从指缝中传来了一道闷闷的声音,他说:“抱歉,我不能说,请你们不要逼我。”
冯远正想开口,他忽然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冯远抬头向天花板的四周看去,果然看到了上面安装着监控。
阵阵森寒之意一瞬间便顺着冯远的脊椎骨直接爬到了颅骨之上,他刚才只顾着自己心中的疑惑,却没有想到,这样很可能将事情全然推向了一个未知的黑暗的结局。
靳烁为什么选择宝山医院,也许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医院本身,就是犯罪分子收集、中转器官的不法之地。
若是这样,也许他们之间刚才的那番对话,已经全然被人听进了耳中,那么他们警察的身份,是否也已经暴露了。
时倾顺着冯远的眼神看去,一瞬变明白了一切。
“靳烁……”时倾的脸色越来越
苍白,她喃喃道:“你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吗?你以为你不说,他们就会放过你吗?喻瑜是你的软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以为就算她好了,你们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x国远走高飞吗?我不信你真的这么天真。”
靳烁握了握拳头,他忽然抬头看着时倾道:“我不管以后会是怎样?我只要小鱼儿活着,只要她好好的活着陪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可我们不能不在意!”冯远忽然不顾一切的大吼,他再次提着靳烁的衣领站了起来,将对方一把摁在墙上,不管这是不是重症病房外面,他喊道:“靳医生,你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难道你真以为喻瑜活了她会安心和你在一起吗?若是这样,她根本不会偷偷放刘丹丹走,从你杀了付冉之取出心脏的那一刻起,你们的缘分就已经尽了,往后,你们彼此的心永远都没有办法靠近在一起了,喻瑜不会理解里,付冉之也不会理解你,被他们害死的成百上千的灵魂更不会理解你,你还妄想着和喻瑜在一起,你做梦!”
靳烁抬头,他看着冯远,嘴角忽然咧开了一抹笑意,他慢慢靠近冯远,唇抵在了冯远的耳边,小声道:“冯警官,我奉劝你一句,这周围全部都是监控,也许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被他们看到了,我劝你赶紧带着你的女朋友离开东南亚,否则,也许你们未来会面临着无穷无尽的追杀,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果真是他们的盘踞点。”冯远抓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靳烁离开冯远的耳边,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是又怎样?你打算一个人,噢不对,应该是两个人,你们打算两人端了这里吗?别说你们不能,即使你们可以,这也无济于事,因为这就是简单的一个供应器官的地点而已,你们什么都不会得到。”
“靳烁!”时倾忽然厉声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靳烁摇了摇头,他再次缓缓坐在了长椅上,他道:“从我下定决心救小鱼儿的那一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你们走吧!在小鱼儿没有彻底恢复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们用不着时刻盯着我,我不会跑。”
冯远没有说话,他很想问一句,如果喻瑜没有渡过排异期,那么靳烁要怎么办?
是会跟着他回国接受调查,还是像现在这样拒捕?
时倾皱眉,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先离开这里比较保险。她拽了拽冯远的胳膊,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冯远接受到了信号,他皱着眉道:“我们可以离开,但你总得将刘丹丹的护照和身份证还给她吧!”
靳烁愣了愣,他垂目道:“东西已经被我扔了,不过我想就算没有身份证和护照,你们也能带她回去吧!”
“既然如此,我们改天再来探望喻瑜。”
冯远看了眼病房内,神色中晦暗不明,而后才拉着时倾往出走去。
出去的时候比进来时接受了更多人目光的洗礼,冯远不知道这些人中是否有黑暗组织的人存在,但即使有,他也得不畏一切,带着时倾安全的离开此地。
第五卷-第三十六章 格斗
冯远和时倾一路无事走到医院外面的时候,心里其实都有些惊讶,难道他们还没有看到监控?
这个问题,也是时倾想要问的,她说:“我还以为我们会被人堵在里面围殴呢!”
“他们不想在医院动手,如果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为了避免更大的暴露,他们肯定不会选择这里,但……”冯远忧虑道:“但是我们现在离开了医院,我还真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在外面动手。”
“怕什么?”时倾拍了拍腰间的挎包,道:“我们这不是还有家伙嘛!如果他们敢动手,我们就冲上去和他们干,大不了魂断他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乱说。”冯远呵斥了声,之后又转身看着渐行渐远的医院,他沉声道:“明枪对明枪的,我们也许还能一战,但是若是他们来阴的呢?我可不相信这群人会讲什么道义,而且,这里是东南亚,他们的地盘,我们的人手和火力都比不上,再加上现在敌暗我明,很是被动,千万不能贸然出手。”
时倾撇了撇嘴道:“我就是说说而已,真到了那个地步,我肯定不会冲动的。”
“你得记住。”冯远捏住时倾的肩膀道:“来之前你曾经答应过的,遇到危险绝对不冲动上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的安危都是最重要的。”
冯远的眼睛赤红,一瞬间有些吓到了时倾。
时倾摸了摸冯远的脸颊,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冯远语塞,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倾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因为付冉之的事情?”
冯远看着时倾,眼中的赤色更重了,他没有想到时倾可以一语中的,直接命中他内心所想。
见冯远的表情有所松动,时倾心中明了,她上前一步拥住了冯远的腰,冯远也顺势抱住了时倾。
时倾抚摸着冯远的背部道:“别难过,小翊不会怪你的。”
冯远感觉自己的情感一下子就释放了出来,他紧紧的拥住时倾,沙哑的嗓子道:“在来东南亚之前,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将付冉之平安带回去,可是我没有做到,我辜负了他的信任和期待……”
时倾摩挲着冯远的背,她安慰着冯远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无法预料的,小翊他会理解的,而且……他现在下落不明,我们一时半会也见不到他,但我想他肯定也早有心理准备,他不会怪你的。”
冯远抱着时倾没有说话,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安慰,成年人对于很多问题都可以自己想清楚了,时倾说的那些他都明白,但冯远现下只觉对于李翊十分愧疚,他需要找个避风港暂时的寻求安慰,什么都可以不说,只要让他抱着就行。
良久,冯远才闷闷地在时倾耳边说道:“宝贝儿,谢谢你。”
时倾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分开,冯远的脸上的雾霾已经消散,重新布上了阳光,他道:“走吧!既然靳烁暂时不会离开,我们先联系人将刘丹丹送回吧!”
“嗯。”时倾没有异议。
两人又
加速了步伐,走到路边拦了车往宾馆走去。
……
圣塔监狱。
做了一个早上的手工活,这会所有人都回到了监狱里面吃午饭以及午休,并且准备下午的活计。
吃完午饭,等狱警将餐盘收走之后,文乾和李翊双双站了起来,往牢房中的空地挪了挪。
两人均没有说话,他们对视着,试探着,企图将自己的利爪伸去别人的领地。
忽然间,文乾率先出手,掌心直指李翊的咽喉而来,李翊的腰部瞬时向后倒去,躲开了文乾的攻击,但同时也让自己处于了一个被动的状态。
高手之间过招本就是先下手为强,更何况李翊的功夫在外面也许可以唬唬人,但在文乾跟前根本不够看的,本就先落人一步,这会被步步紧逼,只能看看防守,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
终于,文乾找到了李翊的破绽,最终李翊还是被文乾给锁喉止住,无法反抗。
“输了,我输了。”被摁住的姿势是在太过难受,李翊只能放弃认输。
文乾松开李翊,心情愉悦的笑了笑道:“你小子的功夫吓唬吓唬广泰这样没有正式练过空有一身肌肉的人还有些看头,若是真遇上了练家子,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李翊低头沉默,不可否认,文乾说的很对。
“那就劳烦您了。”
文乾大笑了两声,声音很是爽朗,虽然李翊这小子不怎么爱说话,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他来了之后,给这毫无生气的牢房增添了许多新鲜的东西,就连自己的心情也通畅了许多。
“文哥,李哥,你们两个刚才那几招看的人真是过瘾。”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广泰十分兴奋,原本他想要李翊叫他几招,结果两人比划了半天,文乾终于忍不住了,指正了李翊的很多华而不实的招数,最后一天下来,结果李翊成了文乾的半路子徒弟,广泰倒是什么都没有捞着。
按照文乾的话,他不拒绝交别人功夫,但也只交有天赋的人,而在2-13牢房中,现在最符合条件的就是李翊了。
其他人都说这是李翊的幸运,李翊自己不知道这是否是幸运,但只要能提高自己能力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更何况是在这豺狼虎豹聚集的监狱里,如果可以多学点东西防身,那就最好不过了。
李翊轻笑了下,道:“我感觉这几天确实有长进了,不是说功夫的长进,而是说对于格斗的理解和技巧多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想过会和别人对招,教练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教的大多都是招式漂亮好看能唬人就行,现在遇上了你这种高手,真的是不堪一击。”
文乾道:“你很有天赋,功夫底子也有,就是体能太差,力道也不够,你得先把体能和力道练习上去,否则,即使教了你将格斗的招式练得再好,技巧知道的再多,也打不过别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是现在的你遇到他们,肯定会死的很惨。”
李翊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现在就
开始体能训练吧!”文乾的声音轻轻飘出,李翊只是愣了一瞬,而后便开始在地上做起了热身运动。
牢房的面积有限,为数不多可以锻炼体能的就只有俯卧撑、仰卧起坐、原地深蹲以及引体向上了,并且每一项都是早晚两百起步,李翊想,他这两天一直被文乾秒杀的原因,除了真的打不过之外,就是因为肌肉疲劳以至于气力实在不够。
但是肌肉关是必须过的,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等肌肉耐受了,那么体力和耐力都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李翊想,这可是他除了当年学自由搏击的那段时间以外最累的时候了,这种累除了身体上的之外,更多的还是重复的日子里对于未来的无知和迷惘。
在监狱里,每日除了中下午的劳作之外,唯一值得李翊放松的就只有下午劳作完后的阅读时间,牢房里配备了阅读室,里面存有基本的中外读物,并且由于圣塔监狱关押了各个国家的人,因此有很多种语言的书籍可以选择,其中自然包括华语书籍。
阅读的时间是各个监狱可以混在一起的,能被关进来的,其实也没有几个喜欢看书的,而且能坚持每天下午都来的人就更少了,因此前面的几天,李翊已经将过来看书的人记得七七八八了。
“6501,来了!”
李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李翊喜欢在这里看书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喜欢书的人脾气都还不算太过暴躁,不会像是劳作时那般,会有人趁着狱警不关注时找茬,这里的人表面上还都算好脾性,因此可以给李翊一个稍稍喘息的空间。
“今天准备看些什么?”2-01牢房的4652号犯人隆唐走到李翊跟前问道。
这是一个热爱文学的微胖的中年男人,和李翊第一次见面就在读书室,两人谈论了许久的中外文学之后便算相识了。
李翊笑了笑道:“你今天回去还要给老大讲书里的故事吗?”
隆唐道:“这是必须的。”
李翊点头,道:“只喜欢听人将书中的故事,而又不喜欢看书的人,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可不,不过现在还好,正好我喜欢看书,我们两个互补,我给他讲故事也挺好的。”
李翊的眼神落到了隆唐手中书的封面上,他道:“今天又看基督山伯爵?”
隆唐道:“嗯,昨天讲了一半,老大说剩下的留在今天讲,所以我便将书的后半部分再看看。”
李翊露出同情的眼神道:“真是辛苦你了。”
“哈哈哈!”隆唐却是大笑了几声道:“我有什么好辛苦的,我们老大在整个监狱里,就连狱警也会给几分面子,更别说别的犯人了,我跟着他,最多就是给他讲个故事,但是却也得到了他的庇佑,日子过得可比老大进来之前好太多了。”
“你以前过得很不好吗?”李翊好奇道。
“在监狱里,打架打不过,人又老了,还没有靠山,谁能过得好?不过好在长相还算爷们,不至于被欺负的太惨。”隆唐半是打趣,半是自嘲的说道。
第五卷-第三十七章 大实话
李翊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自己刚来的那天,若不是第一次单挑就赢了广泰,他们也不会对自己太过客气,想想现在还在牢房中垫底做着清洁的苏玉书,李翊就觉得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苏玉书每次看他,都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我们是一样的人,明明你比我进来的还要晚,为什么却只有我一个人在过着那样的生活,每一次和苏玉书眼神相对,李翊都会觉得对方可能要说这样的话。
李翊回神,他冲着隆唐笑了笑道:“你说的对,挺好,至少现在没有人敢对你做什么,你们这位老大很好,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认识认识。”
隆唐却是摆了摆手,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有熟人在观看,便小声对着李翊说道:“我告诉你,你别看我们老大现在对自己人挺好,但他那个人特别多疑,随时随地都觉得有人在背叛他,想害死他,而且我发现他似乎特别讨厌你这种小白脸似的长相……”
李翊的脸黑了黑,什么叫小白脸似的长相?
他道:“你怎么知道他讨厌?”
隆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道:“你说几千号大老爷们关一起还能有什么爱好?以前有不长眼的给他找了个小白脸,结果直接把老大给得罪了,那人之后过的可惨了,所以我说,你最好不要去他老人家跟前找死。”
“……”李翊不吭声了,这可真是在为难自己啊!他皱了皱眉头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们老大的号码、名字和长相吧!以后我也好躲着他走。”
隆唐笑了笑,他道:“没问题,这点还是可以帮你的,我们老大在我之后进来的,号码是5209,名字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他在入狱之前有一个特别霸气的代号,道上的人肯定都听说过。”
李翊心里一动,他道:“什么代号?”
“蝗螽。”
这两个一出,李翊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但是隆唐根本没有察觉,他自顾说道:“其实我们老大还是很好辨认的,他的右眼早年就瞎了,反正你以后见到眼瞎的犯人就躲着走好了,免得无辜遭人嫌弃……”
“不过话说回来,老大似乎也是华国人来着!”隆唐仔细回想,觉得似乎不对劲,他转头看向李翊,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在认真听他的话,反而脸色变得很是苍白,隆唐疑惑道:“你怎么了?”
李翊眨了眨眼睛,一瞬回神,他道:“我没事,就是忽然想起了些往事。”
隆唐点了点头,道:“行了,反正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晚上还得给他讲呢!”
“嗯,谢谢。”
两人各自看书之后,李翊手中拿着本纯英文的书籍,但是他却无心翻看,书拿在手中,眼神却早就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
蝗螽竟然真的在这个监狱里面!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蝗螽是在越南境内被捕的,而他的生意横跨了东南亚许多国家,被关进东南亚最大的监狱也说的过去。
不过……
李翊皱了皱眉头,当初他错过机会没有杀掉
的刘晖,是否也一同在这个监狱,如果是,那么他该怎么办?
时间转瞬即逝,在读书室的时间已经悄悄的过了,警铃响起,狱警已经在催着他们回各自的牢房了。
晚上,文乾依旧在教导李翊格斗技巧,但是却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文乾收起了动作,他直接板着脸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翊愣了愣,他道:“想以前的事情。”
文乾冷哼了一声,他道:“都进来了这么久了,还对往事不死心?”
李翊看了牢房一眼,其他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情,但是目光似乎都在看向这里,李翊想,在牢房里果然没有秘密。
李翊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死心,只是……我今天听说了一个熟人。”
“谁?”
李翊直视着文乾道:“文哥,你认识蝗螽吗?”
文乾的脸色变了变,他眼神深沉的看向李翊道:“你知道他?”
李翊皱眉,而后点了点头,道:“算是认识吧!以前见过几面,文哥,我今天听说蝗螽也在监狱了。”
“那又如何?”文乾冷笑一声道:“怎么?想去找蝗螽换个大腿抱?”
李翊自嘲了一声道:“恐怕,我见到他之后,都没机会活着出去了。”
文乾的眼中带了些惊讶道:“你得罪过他?”
李翊道:“如果我说,因为我的原因,蝗螽才会被捕,你会相信吗?”
一瞬间,牢房中所有人的眼睛全部都扎在了李翊的身上,或惊讶、或好奇、或探究,李翊心想,自己还是看上去嫩了些,这样的大实话说出来都没人信。
不过文乾却是点了点头道:“我还真是听说过,当年蝗螽的老巢被剿,好像还真和一个小白脸青年有关,当时道上还当做是风月新闻来玩笑,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不过现在看看,风月新闻肯定是假的,你和蝗螽有仇还差不多!”
李翊摇了摇头道:“我和蝗螽没有仇,和我有仇的,是他手底下的二把手以及他的走狗,我只是想报仇,所以利用了一下警方,也没有想到蝗螽会这么轻易被捕。”
李翊的语气很是轻松,但是2-13的其他狱友确是出了层层冷汗,那可是大毒枭蝗螽啊!说的这么轻松,谁知道背地里使了什么坏,三个吃瓜群众纷纷往后退了退,他们发誓以后得离6501号远一些。
文乾在原地转了两圈,而后又坐在了床榻上,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李翊坐下,而后他又问道:“能告诉我,你和他们有什么仇吗?”
“当然可以。”李翊盘腿坐在了文乾的身边,他仔细算了算,今年二十八岁,到目前为止,距离最初事件的发生竟然已经二十年了。
李翊慢慢将二十年前的往事道出,以及他两年前是如何算计王闻为、刘晖他们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在这里,没有人会去管你们在监狱里交谈了什么,所以根本不必有所忌讳,因为大家都是同样的人。
听完李翊的叙述,牢房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了,不是对于这起事件的不接受,而是对于李翊
的牛逼无话可说,总之,以后除了离李翊远一些之外,还不能得罪他,这个人太能隐忍了,为了报仇蛰伏了那么多年没有动静,而一旦出手,敌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说完之后,李翊还是叹了口气道:“可惜的是,最终还是没有亲手杀了刘晖。”
一直小心翼翼从来没有插嘴说过话的苏玉书,竟然也难得小声称赞道:“你很厉害,虽然没有杀了他,但是他肯定进监狱了,以华国的刑罚,他肯定会被判死刑的,这也算赚回来了。”
李翊冲着苏玉书笑了笑,这次难得没有那种奇异的感觉,他说:“谢谢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赞我厉害,以前在华国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些,而那些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不是将我视为洪水猛兽,就是将我视为无可救药……”
苏玉书抿了抿唇,他没再说话,因为广泰和卜兴贤警告的目光已经冲着他而来了。
文乾可能陷入了李翊的话中,因此这次对于苏玉书的插嘴倒没有什么反应,让苏玉书长舒了口气。文乾道:“你所说的另一个人应该没有在这个监狱,以你的说法,他应该是和蝗螽在一派,要么就是敌对,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李翊忽然笑了下道:“谢谢你,文哥,其实在不在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早已不在乎,在我的眼中,他落入警方的手中,后果肯定也很凄惨,总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了。”
“那就行。”文乾道:“既然你都不在意了,那就忘记以前的生活吧!蝗螽什么的,也不用在意,不在一个牢房,你们互相见不到,不会有事的。”
李翊抿了抿嘴唇,心下有些感动,“谢谢文哥。”
“不用谢,现在教你格斗,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
但不等文乾说完,李翊却抢了他的话道:“但是文哥,我得去找蝗螽。”
文乾愣了愣,道:“为什么?”
李翊看着文乾,坚定道:“因为我一定要出去,也许蝗螽有办法带我出去。”
文乾站起来在牢房中转悠了两圈,他忽然看着李翊道:“为什么非得出去。”
“我要去救人。”
“女人?”
“嗯。”
“心爱的女人?”
李翊这下没有回答,但话都到了这个份上,成年人之间也不需要说的太过清楚。
文乾挥了挥手道:“算了,我也不问太多,反正我们之间就是个萍水相逢,当了几天室友的陌生人而已,你想做什么我也管不着,但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不会给你使绊子阻拦你,但你也不要连累到旁人,否则到时候别说蝗螽了,我肯定第一个不放过你。”
“嗯,我知道了,谢谢文哥,谢谢您最近的教导,我会好好学习的。”李翊认真道。
“臭小子。”文乾倒是没了脾气,他道:“别嗦了,晚上的体能训练还没做吧!快点,一个都不能少。”
“……好。”
李翊无言,只能趴下开始一项一项的做起,看来想偷懒是不行了。
第五卷-第三十八章 再见蝗螽
蝗螽就在2-01牢房的这个消息带给李翊的不仅仅是震撼和恐惧,更多的却是希望,蝗螽和圣塔监狱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虽然他被捕了,但是他背后的势力却不一定消散,李翊相信,蝗螽一定会有办法出去。
第二日清晨早饭期间,李翊以拉肚子为理由主动去和狱警张三讨了个十分轻松的手工制作活计,代价就是在他好了之后,连续一个月去山中采矿,那是个危险的活计,干好了没有什么奖励,因此平时没有谁会愿意去,大多都是轮流制,或者是新人过去。
李翊虽然刚进来监狱没多久,但就是偏偏入了文乾的眼,平日里狱警都会给他几分面子,再加上李翊确实安静不找事,因此狱警们倒也不会特意去为难他,只是今日,确实有了特殊情况。
“每日清粥小菜的都能拉肚子,你这小白脸的肠胃还真是娇弱!”孙三骂骂咧咧的,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李翊的交换条件。
李翊松了口气,孙三走远后,苏玉书看着其余人都在各自吃着早饭,广泰和卜兴贤两人围在一起瞎扯淡,没人关注李翊,于是苏玉书悄悄端着饭围到李翊的身边去了。
这是2-13牢房里,唯一一个不会欺压苏玉书的人,但李翊的不欺压绝不是对他摆出一副好脾气,而是无视他,因为不会关注他,所以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李翊正喝着米粥,身旁忽然围上来了一个温热体,李翊回头,看着苏玉书探究的神色,不由问道:“有事吗?”
苏玉书抿了抿唇道:“你今天要去做衣服?”
“嗯。”
苏玉书沉默了下,而后又道:“你是不是想去找蝗螽?”
李翊的眼神一下子锁定了苏玉书的眼睛,他道:“这与你无关。”
苏玉书却是不管,他道:“你是不是想越狱?”
“……”
整个牢房里瞬间静寂了下来,李翊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苏玉书,他道:“玉书,话不要乱说,以免害人害己。”
苏玉书却没有反应,他将饭菜直接放在了地上,而后拽住了李翊的衣服,恳求道:“李哥,您能不能,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李翊的眸子皱的越来越深,看热闹的几人也通通将目光落到了两人身上,李翊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下牢房门上的铁窗,狱警们已经走远了。
他道:“你冷静一些。”
苏玉书拽着李翊的衣服不肯撒手,他道:“我不,你一定要带我走,不然、不然我就告诉孙三你要越狱……”
这话说出来就是威胁了,而在这监狱里,最讨人恨的就是没有本事的人逮着一两个弱点就舔着脸威胁别人。
广泰和卜兴贤率先受不了,他们冲着李翊笑了一声,道:“李哥,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他的。”
而后便一人一只胳膊将苏玉书拖着去了卫生间,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拳拳到肉的碰撞声,苏玉书没有发出惨叫,只有被压着着‘呜呜’声,想必嘴巴是给塞住了,李翊直觉心中一瞬间便十分难受,连手中的
饭菜都无法下咽了。
文乾瞅了眼李翊的神色,道:“你在担心他?”
“没有。”
“是不是觉得他们很过分?”
李翊没有吭声。
文乾又道:“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就是这样,别说现在了,你若是真想跟着蝗螽走,那就得考虑清楚,那势必会是一群亡命天涯的人,你在监狱里,虽说没有了自由,但好歹我也会护着你,而且以你的罪名,肯定很快就能出去,但你一旦跟着蝗螽走了,外面的腥风血雨就不一定是你可以承担的了,你真的想过那种每日被人追杀,在刀尖上生存的日子吗?”
李翊张了张口:“我……”
文乾却是打断了李翊的话,他道:“你不用急于回答我,这只是我提供给你走上另一条路的建议,听不听都是你的,但你记住,如果你想清楚跟着蝗螽离开了,在外面就不要再说认识我了,我们相忘江湖便好。”
“文哥,谢谢你。”李翊小声道:“但时间紧迫,我必须去救人。”
文乾摇着头转身端起了饭碗继续吃饭,他和李翊真的不熟,半路子师徒而已,也没有必要去管他以后了。
但李翊却又问道:“文哥,我想问问你,你明明这么厉害,但是似乎却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文乾的嗓子里发出了一股轻笑,他道:“人老了,与其在外面被仇家追杀,倒不如在这里躲个清净养老,多好!”
李翊垂目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
“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圣塔监狱里见过你。”
“嗯。”
早上的手工劳作是在监狱中的工厂里制作服装,大多数都是给监狱里的犯人做的衣服,还有内衣裤,自产自销。
这是李翊第一次来小工厂,新来的犯人大多都会从事体力活动,而像是蝗螽和文乾这般有头有脸的人物做轻松的活计是圣塔监狱约定成俗的规矩。小工厂里摆放着一排排桌子和缝纫机,看上去颇为专业。
李翊被狱警带来的犯人大多数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只除了一两个熟悉的脸庞之外,其余人对于李翊来说,都是陌生的,各色人种都有,那些飘忽在李翊脸上、身上打量的目光,十分的直白。
李翊目光直视前方,余光却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收归眼底,他也在仔细观察着这个地方。
直到坐在了狱警指定的地方,李翊才暗中松了口气,他开始光明正大的打量起了这个场所。
“6501!呦!原来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小白脸啊!”
“诶!还真是。”
“确实不赖。”
狱警还没有走,李翊周遭的已经盯着他互相交流了起来,仿佛李翊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可以供人鉴赏的物件而已。
李翊忽然抬头冲着讨论声音最大的那几人的方向展开了一个笑容的,道:“没错,就是我,以后有劳关照了。”
“……艹!”生生给人憋出了句脏话。
“动作都快点,别磨磨蹭蹭,这
几天你们的效率下降了很多,下个季度还想不想换新衣服了?”孙三又开始冲着犯人大吼。
搁这里来做最轻松的手工活的都是监狱里的大佬,虽然在暗地里很是不服,但表面上都会给狱警面子的,人嘛!没有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等着所有人全部按照规矩开始收工制作之后,孙三才带着其他狱警巡视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动,便分散了下警力,分别在前门和后门看守了起来,只要没人瞎闹,他们便还可以安心的唠唠嗑,在监狱里,其实没什么事狱警一般都不会主动去找犯人的麻烦,毕竟最后收场累的人还是自己。
李翊手上的动作没停,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不断在人群中寻找着蝗螽的身影,广泰说,大佬们一般都会意思意思给安排些轻松的活,一方面是他们却是私下里给了狱警些好处,另一方面则是手工制作这一块是最简单也最安全的,触碰不到管制刀具等危险物品,再加上狱警们的看护,可以谨防他们越狱。
如果广泰没有骗他,那么蝗螽一定会在这里,他是新面孔,刚才来的时候也算高调,如果蝗螽在,他一定会看见自己,但是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李翊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6501!”身边忽然想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李翊转头,对上了一双阴鸷的眼睛,对方胸口的号码牌上写着5361,他指了指远处的空位道:“我们换个位置,我想坐在靠窗。”
李翊心中一动,他抬眼看了下头顶的窗户,风缓缓地吹进,这个位置的确很是舒适,李翊沉默的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而后走到远处的空位坐下,继续着手中的活。
耳边的噪音仿佛一瞬间大了起来,缝纫机响起的嗡嗡声,偶尔有人交谈的对话声,而这就像是约定成俗的现象一般,只要他们不太过分,手中的活不停下,那些狱警便会视而不见。
而在这繁杂吵乱的声音中,李翊的耳边却响起了一道像是裹着刀尖般深沉沙哑的声音,“李翊,好久不见。”
李翊慢慢沉住了气,他咽了口唾沫,而后才缓缓转头,看来猜的没错,他确实是早就看见自己了。李翊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僵直,他的口中竟也冒出了一句同样的话:“好久不见。”
蝗螽那带着阴鸷目光的左眼直直锁在了李翊的眉心、咽喉、胸口、腹部,每一处都是人体致命的缺点,从他那眼神中,李翊这次真实的感受到了对方究竟是有多想将他拆皮入肚。
一阵令人心慌如麻的沉默过后,李翊率先开口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确实没有想到。”蝗螽的嘴角掀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他道:“还想着什么时候出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却先送上门了。”
“……”李翊皱了皱眉,他道:“你想找我报仇?”
“只想让你生不如死。”
“可这没有必要。”李翊心里慌得一批。
蝗螽眯了眯眼睛道:“没有必要?”
李翊咽了口唾沫,转了转眼睛道:“我确定,没有必要,我们现在处在同一个境地,相信我是有用的。”
第三十九章 信任交换
“有用?”蝗螽伸出舌头,划着嘴边绕了个半圆,闷油得发亮的脸上挤出笑。“姓李的,告诉你一件好事。”
蝗螽不动声色,一张瘦骨嶙峋地手掌,横竖切过的几道墨色伤口层叠在一起,手里却意外灵活,握刀的手在缝纫机上翻飞穿插,竟然十分熟练。
这张阴沉的脸孔上耸动着肌肉和青筋,配合一双灵活操作的手,看起来说不出的违和。
“小子,这个世界上,老子只知道两种人。”蝗螽腾出一只手,伸出两根粗大的指头。“有用的,可信的。”
“你觉得,老子选哪一种?”
“机会只有一次,蝗螽,你想在这里干一辈子的女红?”李翊上下打量蝗螽,庞大的身躯蜷缩在一块,哪里还像是两年前毒枭的模样?蝗螽手里的活儿是停不住的,阴霾的脸上却冒出一道光来,听了李翊的话,他挑开一只眼,凌厉瞪了过来。
李翊这话,直浇在了蝗螽一肚子的火头上,紧跟着蝗螽两边的男人更按捺不住,拍案站起,嘴里凶猛啐出一口,一个“草”字就喊在嘴边。
“等会,让他说。”蝗螽按下两人,眉骨耸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蝗螽闷住胸口郁积的怒火,停下了手头的“女红”。
“做个交换吧,蝗螽。”李翊压低了声音,盯着手边的针线,陷入沉思。“自由和信任,用对我的信任来换你的自由,很划算,不是吗。”
“没人能这样跟我说话,小子,你想过后果吗。”蝗螽气焰膨胀,但没有动手,他目不转睛地瞪着李翊。
“我出手的话,或许你能出去。”李翊动起手来,只不过这机器比他想得更复杂,好像真的一门心思埋在这针线活儿里了。
“你?”蝗螽闷鼓一般的嗓音突然放大,在这密闭的潮湿房宇里穿插回荡:“老子凭什么信你?好巧不巧,老子关押在这鬼地方,你就他妈主动地投怀送抱,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蝗螽当然不信。
“……这只是个意外,至少在这片地方,我和你的利益应该是一致的。”
“不用浪费口舌了,小子,有这力气多攒一口唾沫,咬紧牙关好了。”蝗螽冷笑,突然站起。“你真觉得看着你大摇大摆坐到老子面前,这事就算完了?”
跟着蝗螽,他身后的人纷纷起身,视线焦灼地聚拢到李翊的身上。
“我的目标只有刘珲,蝗螽,这你应该是知道的。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李翊察觉到气氛转变,跟着站起身来。“我建议你听听我的解释。”
四周静悄悄的,不知什么时候起,看守的狱卒一众守到了屋外。李翊余光瞥向四下,古怪的气氛已经蔓延开来,不知觉时,自己已经被一群阴冷的视线挤在了中央。
蝗螽仍旧冷笑,骨节发出声响,看着李翊。
“你可以解释。老子很好奇,小子,你究竟是替谁办事?这两年你究竟钻到哪儿去了。”
李翊舔了舔嘴唇,直觉得心脏搏动的速度更快,甚至血压也在攀升,蝗螽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自在。
“这两年?蝗螽,和你一样,在监狱里。”李翊回答。“比起
块鬼地方,你大概想象不到内陆的监狱什么样吧蝗螽,我从那儿出来。”
蝗螽瞪着李翊,眯起眼。
“你为什么来x国?”
“因为一个女人。”李翊回答得很利落。
“蝗螽,我出现在你面前,应该是个意外。”李翊缓缓说道:“我的女人在东南亚一带,她是我的助手。避开内陆警力的时候,在这一带被捕了。你也是个男人,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吧。”
“看起来,你的话毫无破绽。”蝗螽只是看起来粗犷无驹,但是李翊知道,刀口上舔血的生意,再鲁钝的性子也会磨得尖亮,更何况像蝗螽这样狡猾的人。
从一开始李翊就没打算能让蝗螽信任自己,至少现在不能。李翊观察着眼前这个魁梧男人的一举一动,从他一点点粗大的汗腺中和膨胀的胸膛里,李翊知道自己的第一步算是踏出来了。
“说说你的计划。”蝗螽犹豫了片刻,心下有了算计。
“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李翊嘴角轻轻弯起,戏谑说道:“蝗螽,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非得我们合作才成,这就可以了。”
李翊知道自己这话像催化剂,他分明能感受到自己身后逐渐膨胀的杀气。
“我可是走投无路才来投靠你,蝗螽。”李翊摊开双手,长长叹口气。“谁能知道,人会背时沦落到这呢。”
蝗螽像是要把牙咬碎一样,瞪着李翊只说出两个字。
“干活。”
午休。文乾对上午的事很是在意,他抓住机会,勾住李翊的肩膀,匿声问道:“你跟蝗螽……?”
“小摩擦,我想在这应该很常见。”李翊从容不迫。
“是常见。但也不寻常,他没找你麻烦,这可算是头号新闻。”文乾百思不得其解。
从蝗螽来的那天起,文乾不管怎么掐指算,还没有从他面前全身而退的狱友。上午的阵势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文乾没想到的却是,两人间的火星就这么轻易浇灭了。
再次打量起李翊来,他越发觉得这个一副小白脸模样的青年更不简单。
李翊轻笑。
“文哥,这里毕竟不是他蝗螽的地盘,我想他也不会找不必要的麻烦。”
“也是,不过你以后得小心。”
下午通常是阅读时间。李翊觉得不大对劲。
李翊一到图书室,隆唐就有意无意地避开,而熟悉的氛围又聚拢到了李翊周围。放下书,抬起头,李翊面前直戳戳地杵着三道身影。
是三个魁梧的犯人。李翊打量起三人的神色,横着的脸孔上青筋遍布,纵横交错的筋肉爬了满脸。李翊心下大概有了计较,他双手环抱胸口,视线冰冷地扫过三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图书室里其他人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李翊一人坐在三人面前,视若无睹地看着书。
“是这小子?”当中一个歪着脖子,扭着手腕来回扫视李翊。站在他身边的两人点了点头。
三人没多做声,当中一人已经伸出胳膊,虎踞龙盘的臂膀上盘着一条蛇龙似的纹身,明显看着隆起的肉块上
狰狞起来,李翊还没来得及反应,肚子上已经结结实实吃了一拳,在他脸色发白的时候,耳边响起三人的声音。
“兄弟,怪只怪你不懂这边规矩。”
“跟他废什么话,这种货色敢往头上爬,这不摆明了不把哥几个放眼里?”
“说得对,废了他,看他拿什么在这里嚣张。”
还没来得及反应,李翊肚子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几拳,如果午饭吃得够足,他怀疑自己可能就连胃水也能翻出来,在这里吃饭的拳头果然不像外面,可不是糊弄事的把式而已。
尽管只吃了几个拳头,但狱里吃饭的玩意儿毕竟不是招呼着玩的,这和他在外边的情况又更不同。李翊知道这个时候服了软,逞嘴上功夫只会更糟。
他定神看去,三人看着李翊身单力薄,也不论什么套路,只拼着一股蛮力使劲往李翊身上招呼。瞅准了空挡,李翊知道机会来了。
他转动身体,借过当中一人的拳头,轻巧用力,只捏住了手腕胳膊,微微侧身倾靠,只把其中一人的重心往一侧压住,另两人没想到李翊身手如此敏捷,双双撞在一起。
顺势,李翊脚步后撤,手臂却用了大力,使劲拽住胳膊,身后这人就被李翊上下推搡着跌在两人面前。
借着这样一合的巧劲,李翊让三人吃了瘪。但显然,他们也没拿出什么真本事来,看到李翊这茬儿不算太软,跳起身来作势就要挥拳。
李翊不躲不闪,只冷眼看着三人。眼看这一拳过来,李翊脸上显然是要开花,但这拳头却始终没有挥出。
“老大!”带头那人回过头去,才看到憋红了一张脸的蝗螽站在不远处,两只粗手一手一个,捏住了两人的拳头,一腿把另一人踹到远去,鼻孔里往外使劲喷气。
“废物,滚!”蝗螽一脚把地上那人踹开,另两人只觉得手腕上钻心地疼痛,别说挥拳,就连握成拳头的手都快废了。
李翊一声不吭,只看着蝗螽将三人骂的屁滚尿流,权当和自己无关,甚至不急不慢地坐下身,依旧拿起自己叠在桌上的书,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蝗螽瞥了李翊两眼,也没对三人真的下什么狠手,他解开胸前衣扣,冒着闷热的湿气,一屁股坐在李翊面前,随手抓起一本书来,信手翻开,视线越过文字。
“李翊。”蝗螽咬着牙,声音混沌不清。
“是我。”李翊翻开一页书,图书室里更没其他人,安静得听得到两人翻书的声音。
“有几分胆气啊。”蝗螽啐了一口,早没耐心,猛地翻开好几页书。“你小子说有办法出去,老子不信。”
“哦。”不管蝗螽说什么,问什么,李翊就只顾着翻书,压根没把蝗螽放在眼里。
这目中无人的举动把蝗螽身边几人气得够呛,恨不得把这什么狗屁李翊撕成碎片,奈何蝗螽却迟迟没有动作,在老大背后,这些人也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举动,也只能拼命地瞪出几眼,只把李翊瞪得背脊发凉。
蝗螽知道,对付李翊这种人,用强的毫无意义,但也不能一味服软尽管他信不过李翊,但是对这小子的能力和谋略,他是亲身领教过的,此时也只有放手一搏。
第四十章 远行
“你不说,那老子也不问。”蝗螽的视线逐渐冰冷。“但是你要跟老子合作,总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信口开河在老子这里行不通。”
李翊听了蝗螽的话,知道这家伙虽然信不过自己,总归还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养老。他放下书,盯着蝗螽。
“第一。这不是合作,是交换。蝗螽,你之前要我加入你,我当时没有回答,现在可以告诉你。只有你信得过我,真把我当你的兄弟,这个交换才成立,这个计划才行得通。”
蝗螽没吭声,他等着李翊的下文。
“第二。计划的内容我不能确保成功,但总归有价值一试,如果你真的感兴趣……明天我会申请去矿场干活儿,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看。”
“你疯了。”蝗螽双手拍在桌面上,孔武的胳膊在桌面上拍击出巨大的声响,在图书室里久久回荡。“只有死刑犯才往那儿去,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死亡矿场。”
李翊当然知道,他瞧了瞧蝗螽。
“蝗螽,要么在这里安心养老做女红,要么就闯一闯,想获得自由,总得有风险有代价。”
蝗螽不言语了,对他来说死不死的无非就是刀口上跳舞的日子,到现在说什么万全之策,那就实在可笑。
“你继续说。”
“第三。”李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的书拿反了。”
蝗螽愕然看着自己随手拿来的书,尽管对这内容不大感兴趣,但被直戳戳地指出来不免还是有些汗颜,然而犹豫了片刻功夫,眼前的李翊早就消失在视线里。
“怎么着?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去看书吗?被人堵了?”文乾放下翘起的腿,看着李翊一声不响地回来了,打量起这白净脸皮上青红拳印的家伙来。
“嗯。”李翊点了点头。“是蝗螽的人。”
“我就说。”文乾笑着拍了拍李翊的肩膀。“跟他惹上,没可能全身而退,小子,看你算运气不错,伤得不重?”
“不重。”李翊挥挥手。“文哥,这得谢谢你。”
“有胆气,有胆气!”听在一旁,一脸懵逼的广泰不由得伸出大拇指,一脸对着李翊说了两个有胆气,摇头晃脑起来。“不过说真的,李哥,再有胆气,咱不能拿命开玩笑,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给你开了路,看你伤得还不重。以后见了灾星,咱还是绕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说呢?”
“是啊!李哥,咱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吧!”卜兴贤也出声附和。
广泰和卜兴贤自然是一番好意,但李翊没有搭理。
苏玉书缩在角落里瞧着几人,阴郁着一脸,他没吱声,只弓着的腰背更加缩得紧了,眼看着李翊神色愈发灿烂,他的眼光里也愈发地低沉。
李翊直起身,对几人行了重礼。
“多谢各位关心。”他知道,在这种潮湿的牢笼里,有阴霾的鲜血,同时也有患难真情。当然,最后还是靠拳头说话。
卜兴贤翻过身。他卧在角落里的榻上,上身勾了下来,凑近到李翊身边。
“李哥,你别怪我多管闲事。但是,唉,女人。”卜兴贤摇了摇头,眼角的褶子层层叠叠挤了满脸。“李哥,咱们这样的人就算了,你说你,还愁什么女人?你规规矩矩
出去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跟这个灾星硬碰硬。”
李翊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吭声,但三人明显见到,这顶着一张小白脸的男人眼里,净是血腥味的忧郁。
江丰道。
中午时分,冯远抹掉头上湿漉漉的汗,一边摇着手里的帽子,时倾站在他身前,两人一言不发。大巴还要一会儿才到,刘丹丹杵在远处,不愿做那个电灯泡。
要把刘丹丹安全带回国内,一来刘丹丹的合法证件和护照成了首要问题,二来从东南亚出走,一路上并不安全,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冯远自然放心不下,希望求助于大使馆的驻外警力,但眼前却无计可施。
他们设法联系大使馆,得到的回应是需要冯远方配合,把人护送到馆内。当中穿过岛屿和热带雨林,实在说不上安全,更没多少便利的交通,冯远来回估算,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天时间。
但是眼看现在追凶的线索停在了靳烁头上,冯远也不可能把他扔在江丰道不管,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了。
“我带她去。你看着靳烁。”时倾当机立断。
“不行,这路上太危险,你们两个人加起来也不见得抵得过来福。”冯远摇头。
“冯小远!”时倾站起身,指着冯远大喊。“你瞧不起我?”
“没有。”冯远把玩着手里的帽子,眼里满是焦虑,他看了看时倾,心里潮水一般地翻腾不休。“……我只是担心。”
时倾愣住,她笑着摇头,凑到冯远脸颊上,吞吐兰芳。时倾的喉咙微微擎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又咽了下去。
“安心。”她的声音轻轻推搡在冯远脸上,搔动着冯远一副健硕的身躯都不禁有些荡漾起来。“去去就回。”
冯远当然知道,这是当前最稳妥的法子,他也知道,时倾的身手不是一般的瘪三混混能奈何的。只是……
时倾戴上帽子,紧紧压在脑袋上,转身,迈开腿就要离开。
“冯远?”时倾却发现动弹不得,自己手被冯远轻轻拽住。她回过神,却看见冯远的眼波里有如冰消的温水,款款流出。
“……怎么了。”时倾的声音也不自觉地软糯了下来,她轻轻安抚着冯远。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冯远只顾着拽过时倾,坐在椅子上,一把拦腰抱住了时倾,把脑袋埋在时倾的后腰上。
时倾没有做声,任凭冯远这样抱着自己。两人簇拥着持续了小半天,直到一声嘹亮的鸣笛穿破空气,压盖住知了的聒噪声传来。他们等待多时的巴士总算来了。
这时候,时倾才出声。
尽管轻声细语,但是声音却字字铿锵,顿挫有力。
“冯远。”时倾叹了口气。“虽然比起你,我只是个微末的小警察,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在哪里……不管身在何处,不管面对什么,我们都该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不是么?”
时倾微笑着转身,拍了拍冯远的脑袋。
冯远没出声,只是静默着松开了手。
时倾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冯远低着头,嘴里喃喃地才说出一句话来。“一切小心……一定要回来。”
空气潮湿,知了聒噪。冯远叹了口气,紧紧把帽子扣在了脑袋
上,颀长的身子直起,眼神一瞬间变得笃定起来。
巴士吞吐气焰,从屁股冒出一连串的黑烟,摇晃着身形穿梭在繁茂的热带林间,时倾背着给刘丹丹准备的巨大行李包,倚靠在侧椅上昏昏欲睡,只怪这晕热温.湿的环境。
刘丹丹嘟囔着嘴,推醒了时倾。
“时倾姐,时倾姐。”刘丹丹语气急促,使劲颓丧着时倾,眯瞪着眼醒转的时倾摇头晃脑,揉掖着悻悻睡眼。
见到时倾醒转,刘丹丹挪了挪屁股,紧紧贴在时倾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气温又升高的缘故,小姑娘的额头上开始淌汗。“时倾姐,我觉得不大对劲。”
然而刘丹丹担心的并不是气温的事。
“什么不大对劲?”时倾只可惜没能趁着最热的时段睡过去,要知道这趟大巴是要转夜才能到的,倒不是说距离远,而是曲折的公路和间断的暴雨让这地带不大好走。
刘丹丹吞吐了口水,凑近到时倾怀里,怯生地压低了嗓音。
“时倾姐,这车上,没有女孩子。”
“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话说到一半,时倾立刻就明白了,她左右扫视,偌大的巴士内,的确没有女性,穿着浅色汗衫的棕色人群倒是不少。
“巧合吧……”时倾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刘丹丹。
“……而且。”刘丹丹抓紧了时倾的衣袖,声音更加细不可闻。“他们老盯着咱们看。”
时倾这时也发觉了,只醒来片刻,她已经感受到身边几道炽热的眼光。时倾回瞪过去,几人这才悻悻地收回目光,但眼里流露出的可不只是好奇。时倾甚至感受到好几个卷发男人的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可不大对劲。在东南亚的情况不比国内,公车上的猥亵案甚至不算是新闻,时倾能敏锐地嗅到这其中的端倪,但这倒难不住她。
时倾拍了拍刘丹丹的手背。“别担心,有我在,不要理会他们就是。”
“……好吧。”刘丹丹只能答应。
抵达下一班服务站时,时倾站起身,摘下鸭舌帽,用力地摁到了刘丹丹的脑袋上,一手轻轻解开束发,摇晃着脑袋,雪白的脖颈上散落着黑檀木似的秀发。
“丹丹,你好好休息,姐要下去转悠转悠。”时倾嘴角露出微笑,又喊着“热”地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把外搭罩在刘丹丹的身上,露出齐胸的小衬衫,肚皮上明晃晃的几两白热更是露着肚脐。
时倾扭动腰支,几步便扭下了车,优哉游哉地伸了个懒腰,转身,朝着车里眨了眨眼睛。这一下车里就像炸开了锅,几个浅色短衫的男人眼里放了光,看着时倾往服务站走去,四肢并用地踉跄下了车。
刘丹丹搭起帽檐,再看到车里,除了司机和几位老人,竟然空了。
半晌,司机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冒着热汗,眯着眼望远看去,一车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谁知这仔细一看,算是开了眼界。
时倾气势凌人,带头扭进了大巴,她一手支着车门,一手拧住前一人身上的绳索。
“上来。”时倾大喊。
看着时倾大摇大摆地上到车里,再探出脑袋往后看去,只看得司机等人目瞪口呆。
第四十一章 密谈
司机就看着时倾领着十几二十人的队伍,只不过一个个低着脑袋,身上被横竖的绳索捆住,一个搭着一个,缓缓进了车。
正要发问,时倾已经来到司机面前,飞快地亮过了证件,随后又收了回去。
“警察。征用了,押送几个现行犯。”时倾双手抱胸。
刘丹丹在后排看得目瞪口呆,尽管不知道时倾的警察身份在这里是否管用,但是看起来这招的确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这群“现行犯”别说再视线骚扰了,连抬起头的胆子都被时倾吓得缩了回去。
“嘿嘿……这不是找到了吗。”
刘丹丹正想给时倾鼓掌喝彩,不经意间耳边却响起声音来,彻骨的冰寒像刀剑一样刺进了耳朵里,她飞快地回过头去,却找不到对应人声。
宛若幻觉似的声音让刘丹丹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怎么了,丹丹,不是要你别担心吗?”时倾一屁股坐回到座位上来。
刘丹丹只顾着摇头,一声不吭,脸色铁青。
……
时倾离开之后,冯远坐立难安。
他取出自己的老伙计,配在腰间的五四式跟了他多年,尽管膛线几乎磨得发亮,但他舍不得换。他握了握枪柄,木然起身。
急匆匆地赶到宝山医院,此时只有尽快把匿藏在东南亚的一连串黑幕连根揪起,他才有安心的机会。
“看来排异期没出什么岔子。”冯远靠在icu门前,他环绕四顾,医院本身并不冷清,患者和医生都不少,唯独靳烁所在的病室安静,祥和。甚至连人都不多见。
靳烁没搭理冯远,他知道这男人为什么迟迟不离开。但和喻瑜想比,这些事也无关紧要,他甚至可以忽略今后可能发生的事。靳烁把喻瑜从icu转出,比起前几天,喻瑜的情况大有好转。
“托你的福。”靳烁拧干了白色的毛巾,轻轻搭在喻瑜的额头上,又在喻瑜柔顺的肌肤上亲了一口,才跟着冯远出来。
虽然靳烁嘴里说着“托福”,但是在冯远看来,这家伙很显然是不怀好意的。
“看起来,再过两天她就能恢复了。”冯远把靳烁带到宝山医院一隅,这里人迹罕至,遮天的芭蕉把两人遮挡在钢筋铁骨的小巷里,似乎连声音都被熙攘的虫鸣顶替了。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冯警官。”靳烁眼睛雪亮,他知道冯远的目的。“但是只求你不要对她下手。”
“你当我和他们一样?”冯远眼睛瞪大。“我是警察。”
“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分别。”靳烁毫不顾忌冯远的看法,一句话针锋相对让冯远几乎没法接茬。
“我不跟你争这个。”冯远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他们的身份很有可能已经在宝山医院暴露,多逗留一分,不仅会提高侦破黑幕的难度,现在他更担心的,则是时倾的安危。
“靳医生。”冯远拽住靳烁的隔壁,手上的力量巨大得出乎意料。“我姑且还尊重你作为医生,希望你识大体。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再绕圈子。既然喻小姐没事了,请
你跟我走一趟。”
“我不能离开这里。”靳烁的话说得非常干脆。
“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冯远手指更加用力,靳烁一时挣不开他。“不光是你个人安危,你知道背后牵扯的要案威胁多少人的性命和安全?”
“冯警官。”尽管手臂上被冯远狠狠抓住,扯裂一般的疼痛感顺着手臂往上蔓延,但靳烁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连吃痛的情绪都不曾有过。“你慌了。”
“在我看来。”靳烁并不急着挣开冯远的手,他不紧不慢,视线和冯远碰撞在一起。“我们俩是一类人,你知道吗。冯警官,你在紧张什么?是刘丹丹?是窝藏犯罪的黑幕组织?是你的女人时警官?还是其他什么?”
靳烁的话十分冷静,却让冯远有些动摇。他趁机轻松挣开了冯远,他甩开手,转身准备离开。
“冯警官。也许你是个好警察,可那又怎么样?这是哪里?这是东南亚,是法外之地。”靳烁的步子停了。“我劝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远不是你这样单枪匹马就能挑了的地方,与其在乎什么国仇家恨,不如想想该怎么保护对你来说重要的人。”
“对我来说……”靳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冯远说这些,也许是他刚刚经历了喻瑜的生死起落,内心有了空缺,也许是冯远今天经历的,也是他感同身受过的处境。“重要的人只有小鱼儿,只要她好好活着,其他什么都可以舍弃。现在这里不是你们警察的地盘,冯警官,能保护我和小鱼儿的也不是你,明白么。”
说完,靳烁准备离开。
“你真的觉得喻小姐现在就安全了?”冯远突然出声,靳烁再次停住脚步。
“……你什么意思?”靳烁猛地转过脑袋,视线刀锋一般凌厉地向冯远刺去,阴霾之中闪过一抹阴冷。
“这里。”冯远动了动脚,踩了踩脚下的地面。“这里是据点,是你背后这个组织的一个网点,我说的没错吧。”
“那又怎样?”靳烁有恃无恐。
“看起来没错,现在你在他们织的一张大网里,受到他们的保护。”冯远阴着脸。“但是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要保护你?你在这张网里,现在还跟以前一样安全?”
“说什么蠢话!”靳烁回身,快步来到冯远面前,瞳孔猛地张大,两人瞪在一起,互不相让。“没有我,他们怎么处理这些冷冻的脏器?他们当然要保护我,还要保护我的女人……他们……”
“我想你也该注意到了。”冯远冷静地摘下帽子,额头上的汗水仍然没有退去。“他们已经不会再把你当筹码了,靳烁,你已经失去价值了。”
“不可能。”靳烁反驳。“我还有把柄在……我还有价值,我是医生……”
只不过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弱不可闻。
冯远接着说道:“没错,你是医生,靳烁,这本来算是一个不错的利用价值。可是靳烁,在我知道这里就是他们的据点,甚至装设了无线摄像头之后,我就不这么认为了靳烁,这里是哪里?是医院。”
冯远几步跨到靳烁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既然他们能够把医院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里,你觉得还少你一个医生吗?”冯远问。
靳烁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说的把柄。”冯远一刻喘息的机会也不留给靳烁。“我想大概就是喻小姐的病情和器官移植,对吧。”
靳烁两眼瞪大,瞳孔伸缩,猛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手术做完了……喻小姐的病情也逐渐好转,甚至用不了两天,她的身体就能恢复,这种情况下,我想问你,靳烁,你的把柄还在哪里?”
“我……”靳烁说不出话来,他的心底突然空落落的,没底。“不对,冯远,你说得不对!即使没有,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
“你错了!”冯远撑住靳烁背后的砖石墙面,目光锐利,瞪着靳烁吼出了声来。“靳烁,你大错特错!在他们眼里,知道越多,把柄越少的人,越是危险,你还没明白我要说什么?!”
“如果我是警察的事已经暴露,那么和警察密切接触的你,还有你的女人我是说喻小姐,我想问,这样的人在组织里究竟会有什么下场?”
靳烁的脸上爬满了汗,双腿来回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我……”靳烁咬着牙,低声说:“我把监控的片段删除了……这一点……”
“瞒得过吗?”冯远厉声喝问:“你真的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靳烁瘫软在地,出不了声。
冯远低着头,看着几乎松软了骨头的靳烁,继续追问:“最无辜的其实是冉之……靳烁,我不想问你是怎么想的,只是我想知道,喻小姐如果知道自己的命是偷来的……她会怎么做。”
“你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冯远补充。
“她不知道。”靳烁回答得很快。
“不知道?”冯远眯了眯眼。“你没告诉她。”
“怎么告诉她?”靳烁瞪大了眼,问:“你告诉我啊!她现在才刚恢复,情绪有多不稳定你知道吗?你让我怎么告诉她……而且,而且如果你说得没错……那小鱼儿可能……可能还有危险。”
说到这,靳烁突然想起什么。他立刻转身,眼里根本不搭理冯远,手脚并用地往病室的方向跑去。
“靳医生?”冯远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立刻紧跟在后。
还没来得及进病室,冯远就听到靳烁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更来不及感慨这靳烁可怕的奔跑速度,冯远就已经被跨坐而出的靳烁骑到了医院的走廊里。
冯远注意到靳烁的眼角赤红,甚至挂着泪。
“小鱼儿!”
靳烁近乎疯狂地大喊,一柄直刃的手术刀紧紧比在了冯远的脖颈之上。
冯远却异常冷静,他紧紧盯着靳烁,一言不发。
“说!”靳烁手臂上青筋染红,肌肉高高隆起,全身的力量压在了冯远之上,手术刀的锋齿一点点没入冯远的皮肉里,一抹鲜红从冯远的脖颈处顺流到了胸膛。
第四十二章 失踪
“你把小鱼儿弄到哪儿去了!说!”靳烁的额头上红筋暴跳。
“冷静,靳烁。”冯远眯着眼,听靳烁话里的意思,看来在他们密谈的时间里,喻瑜竟然失去了踪影。
两人相持不下,而冯远喉咙间的刺疼让他意识到,靳烁再加重几分力道,自己的颈动脉很可能不保。“你仔细想想,可能是我动手的吗?”
“你的人呢!”靳烁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你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还有个女的!”
“时倾?时倾至少在30公里之外,他们刚坐上去使馆的巴士。”冯远胳膊拽住了靳烁,两人扭打在一起,靳烁的力气随着情绪逐渐消去,冯远咬着牙把靳烁推开。“你冷静,靳烁,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事应该和你背后的组织有关!”
“不可能!”靳烁起身,双眼通红地狠狠瞪过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为什么要对小鱼儿下手?”
“当然是为了控制你,靳烁,现在你藏着一身的秘密,而且还掌握着他们秘密交易的证据,最要命的,是唯一控制你的把柄,喻小姐,她居然顺利完成了手术。”
“……你的意思?”沉默了半晌,靳烁红着眼,手里的手术刀收起。
“只是推测,但我怀疑这跟你背后组织的做法有关……要救出喻小姐,我想只能以身犯险。”
靳烁沉默片刻,拽住冯远的衣领,声音嘶哑,甚至有些哭腔。“真不是你干的?”
“靳烁,我带着配枪,如果愿意,我随时可以自卫反击。”冯远盯着靳烁,两人的视线凝固在一处。
“只身犯险?这算什么。”靳烁松开了冯远,颓丧地蹲在了地上。“但是冯远,实话告诉你,我信不过你。”
冯远犹豫了片刻,起身,掸落灰尘,扯起靳烁。
“信不信得过我都好,你如果不想泄密,我也可以尊重你。但是靳烁,我有个主意,如果你不听我的,我想喻小姐会有生命危险。”冯远凑到靳烁的耳边,低声细语。“……只要这样,我想喻小姐应该能全身而退,只要你肯自首,我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我凭什么信你。”靳烁闷声吐气,一摇一晃地回到喻瑜所在的病室,冯远紧跟在后,一进到房间里,就看到大开的窗户,迎风飘舞的窗帘,还有一片狼藉的陈设。
靳烁并没有询问自首之后,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冯远看来,他已经不在乎了。
冯远轻嗅空气,顺着熟悉的药水气味儿,他赶到窗边。
“应该是从窗户掳走的。”冯远自顾自勘察起来,靳烁直愣愣待在一边,一言不发,也不阻止冯远。“看样子没有发生很大的冲突。”
“她现在可还昏迷着。”靳烁声音低沉。“我现在……应该在她身边照顾……艹。”
“不,靳医生,我想喻小姐失踪前,应该是清醒的。”冯远敏锐地回到喻瑜失踪前待的床上。
“你什么意思?”靳烁问。
“床上的温度很均匀,温度上看,喻小姐失踪大概不超过半小时。”冯远摸了摸床铺。“如果是趁着喻小姐昏迷时掳走,床铺上的温度应该有不同,气味也会打乱。”
“可这看起来也不像有挣扎的痕
迹。”靳烁也注意到,他左右环顾。“除了房间比较杂乱,甚至没有什么扭斗……该不会是被强行打晕……”
“有这可能。”冯远几步来到病床的床头柜前。“但是我又注意到这里。”
“花瓶?”靳烁皱了皱眉头,他看到冯远举起的东西,是透明的玻璃花瓶。“花瓶有什么问题。”
“花瓶里有水,仔细看还有虫子的尸体,这说明不久前还插过鲜花。”冯远轻轻嗅了嗅。“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兰属。”
“大概是有过吧,所以呢?”靳烁的语气听上去很不耐烦。
听了靳烁的回答,冯远有些愕然。
“花不是你送的?”冯远问。
“不是。”靳烁想了想,补充道:“况且小鱼儿并不喜欢兰属的花,你这什么意思?”
“这说明。”冯远冷静分析:“喻小姐在离开这间病室前,意识清醒,并且有一定的主观能动意识,至少她能把花带走。”
“……又说明什么?”靳烁问。
“带她离开的人应该是熟人……”冯远分析道:“更确切地说,很可能是你们都认识的人,靳烁,你仔细想想,我和时倾,包括刘丹丹,和喻小姐相熟吗?”
靳烁摇摇头。
“我姑且不问你组织内的机密好了,靳烁。”冯远站定脚步,瞪着靳烁,直直问道:“我只问你,组织里有没有常常与你交涉,又与喻小姐相熟,明面上甚至是朋友的什么人物?”
靳烁听到这里,愣了半晌,才将将勉强从嘴角里挤出一个字来。
“有。”在冯远听来,靳烁的这个字是带着满腔怒火和恨意的。
“我想,十有**就是这家伙……带走了喻小姐。”冯远下了决断。
砰!
只听到巨大的响动声。靳烁一拳头狠狠砸在墙面上,轰隆作响的同时,咬着牙的靳烁更是面目可憎。
“冯远……不,冯警官,只有件事想拜托你。”
“当然。”冯远回答:“我是警察。”
……
江丰道边界,离最近的服务站还有二十公里远。这样一块丘陵地带,雨林漫布到了绵延几十里的丘陵边界,也就隔开了。
原本应当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界,此时却在巨大树荫的遮盖下,影影绰绰的斑斓阳光中,闪过几道人影,手里把持着明晃晃的黑色枪械,银亮的光泽衬得孔武的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更显威武。
为首的男人站定脚步,几人顺势停在身后,背靠着巨大的藤蔓和树枝,再过几十米就是曲折的国道,也是他们的目标。
“头儿。”为首男人的背后,戴着黑色眼罩,枯树枝一样干枯矮小的男人出声搭话。“真是这妞儿吗?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错,跟宝山医院的影像合过,就是目标。”为首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钟鸣一般嗡嗡地响着。
“唉!”眼罩长叹一声,三角眼里挤出的满是惋惜悔恨的神色。“他妈的。不是就好了,多好一娘们儿,糟蹋了。艹!”
眼罩狠狠一脚,跺在脚边粗大的树根上。
“噤声!”为首男人狠狠瞪视了眼罩一眼。“别误事,女
人哪里没有?这可是上头指明要的,万一出什么岔子。”
男人单手持枪,另一手在脖子上割了割,脸色很是难看。
眼罩不再做声,盯着路上来往车辆。
“……能抓活的么?”半晌,眼罩实在忍不住,悻悻问道。
“看你本事,能抓活的抓活的。抓不着,那就生死有命。”男人嘴角弯起,他远远看着道路另一头,乌腾腾的黑烟顺着半山腰爬起。“伙计们,来了!”
时倾在大巴上一边眯瞪眼,一边哼着曲儿,看起来倒是挺快活。毕竟自从晋任警察以来,一桩大案要案没有破过,就连小毛贼,也没亲手制服过。这下虽然远在东南亚,但也算是为了公平正义出了一把手。
尽管路途漫漫,但是时倾也乐得自在,一边晃着手里的绳索,看着一车低头闷声的“现行犯”,一边四处张望车外的风景。
“你说这东南亚就是不一般,自然景观就是比我们那儿强。什么时候真该来好好旅个游。”时倾自言自语,车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
“时倾姐,你就来呗。”刘丹丹靠在时倾身边,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我也想。”时倾摇摇头。“哪有那么多时间嘛,丹丹,你大概是不知道警察有多辛苦,平时不是加班就是……”
“警察再忙,婚假蜜月总该有吧!”刘丹丹眼光一亮,揶揄起时倾来。
“小孩子瞎说什么呢,我哪来的蜜月!”事情脸颊一红,视线别开。
“怎么瞎说了。”刘丹丹不服气。“别当我好哄,你跟冯警官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早晚的事嘛,还不如趁此机会就把婚结了呗,还能来蜜月。”
“去去去,小屁孩懂什么。”时倾打发了刘丹丹,继续欣赏起窗外景色来。眯着眼看去,时倾的眼皮跳动,她突然看到几百米的不远处,一辆通体米黄的班车无端停在了路上。
这条路人迹罕至,又低处江丰道边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按理说没什么停车的机会,而眼前这辆外形和自己这辆外形极其相似,又突然抛了锚……
时倾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她安顿好刘丹丹,几步跨到车头。
“司机先生。”时倾再度出示证件,尽管知道在海外,自己的证件不一定管用,但怎么说也要试试。“赶紧停车,我是警察。”
“小姐,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一会儿是抓人,一会儿是停车?我看看,哎哟,小姐你搞错没有,你拿的是哪儿的证件?这里是哪国你是不是搞不清楚啊……”
司机嘴皮子很碎,一阵话还没说完,突然住口了,脚底下意识地也摁住了刹车。
不为别的,司机和时倾两人面前,就在大约500米道路前方,那辆米黄色的班车突然燃烧起来,火势蹭地爆发而起,一瞬间吞噬了长长的大巴,紧随其后的呐喊嘶声更不绝于耳。
只看一眼就能明白,这绝不是自燃,滔天的火势和爆炸声,枪械声更说明,这是人为的。
“警……警察。”司机脸色煞白。“求你……求你救救我!”
时倾收起了证件,目光瞥向远方,枪械的声音在车前传来。
“当然,这是我的使命。”时倾点头。
第四十三章 酣战
时倾意识到问题并不单纯,很显然歹徒是冲着他们来的。至于这些人的来路,此时此刻时倾也只能想到匿藏在东南亚的黑幕组织。
脑子里一时浮现出冯远,时倾采取了行动。
时倾利落地给车上的“现行犯”松了绑。紧接着,飞快拽起刘丹丹的小手,抹掉了刘丹丹手心上的汗珠,躲到停靠的公交背后,时倾陷入矛盾。
只带着刘丹丹走的话,还能逃掉。在不知道对方的火力配置,人员数量的现状下,时倾知道,决不能硬碰硬。最妥善的办法,当然是原路折返,求助于冯远。
她牵住刘丹丹,拔开腿,想要翻过路边的小道。只要从隐蔽的山路钻进丘陵深处,再寻觅机会脱身,就有办法躲开这场危险。可是没动两步,时倾便发现,身后跟着一群人。
“你们……”时倾回过头,清秀的眉头紧紧皱起。
司机双手捏过汗水,紧跟在后的大小几十人,一个个或棕黑,或蜡黄的脸孔上更是阴晴不定。
“警察……你,不对,您走了。”司机吞吐唾沫,声音有些哽咽,他快步来到时倾的跟前,双手搭在时倾的肩膀上。“您走了,让我们可怎么办,您……您不能走。”
“那应该是蜂群的人。”另一个躲藏在人群里,正脑门上光秃秃一片,两鬓上浅浅发白的老头儿紧赶慢赶,也跟着靠近了。“要是这么过去,被这群人撞见,大伙儿可都没命了……你,你是警察?你……你得保护我们。”
时倾被众人围在中央,手心里感受到刘丹丹的小手愈发捏得紧张,一点点冰冷的感触顺着手心传来。时倾深吸一口气,瞳孔里的光芒变得凌厉了起来。
要带这群人一起逃脱,很显然是不可能的,看起来这个组织的歹徒并不在乎把无辜的人卷进非难之中。
“我是警察。”她做了一个决定。“大伙儿听我说,一会儿按照我的指令行动,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时倾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刘丹丹的手。
“丹丹……你能自己回家吗?”时倾双眼紧紧瞪在刘丹丹的脸上,双手覆盖着刘丹丹那的小手。
刘丹丹很是紧张,犹豫了小半天,才重重点了点头。
“好。”时倾站起身,准备行动。
“时倾姐,那你呢?”刘丹丹好像察觉到什么,她感觉空气中散发着凝重的氛围,甚至身边这些陌生人的视线也跟着凝固了起来。
“听话,丹丹。”时倾笑了笑,抓了抓刘丹丹的小手。“姐姐要去完成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丹丹。”
刘丹丹歪了歪脑袋,她不知道。
“好好活下去。”时倾站起身,快步走到一行人中间,她轻轻远眺而去,不远处的公车残骸处,炸裂开来的车身和浓烟咆哮之中,看起来歹徒已经把剩余的部分收拾干净了。
“该死。”眼罩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大口唾沫星子,一脚狠狠踩在一块石头上,双眼迸射出火星。“头儿,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他妈的!连个全尸都没有。”
眼罩抱怨的是,活生生这么一个“天赐良机”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别说活捉了,烈性燃烧弹配合tn.t,就连车轱辘都没给他剩
下一个,还说什么女人。
眼罩把枪拐顶在肩膀上,一只眼瞥进瞄准孔里,四处张望,不满的情绪在脸上涌动。
领头的男人一点没把眼罩的抱怨听进脑子里,他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自顾自围着公车残骸绕了三圈,确认里边儿没有生还者之后,才悻悻往路边的林子里退。
“这批货倒是不赖。”领头人把枪支轻松挂靠在肩上,瞥见车厢里滚出的炸药残渣,事先埋藏在底部的tn.t是一批新货,看起来效果不赖。
“就是他妈的太不认人了,炸得连他妈都不认识。”眼罩吐了口口水在手掌上,使劲抹了抹瞄准镜,又往远处瞅了瞅。
“就是要这效果。”领头人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往炸裂开来的道路前方摸了大约50米,轻轻用脚踮了踮路面。“第二批在这,看来都没这必要了,别瞅了,过来卸货!”
领头人拽住眼罩,眼罩却喊出了声。
“头儿!不好了!”他这高声呼喊,另两人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家伙吃错了什么药。
“鬼叫什么?这行动要隐蔽!”领头人不满地拽上口罩,把嶙峋的下巴遮住,另一人也学着样儿做了,只有眼罩仍盯着自己的瞄准镜,身上发抖。
“头儿,又来一辆!”眼罩喊叫道。“妈的见鬼了,又来一辆一样的!”
“没用的玩意儿。”领头人一脚把眼罩踹开,眯着眼往远处看去,前路尽头尘嚣滚滚,还真急匆匆驶来一辆米黄色的大巴,歪歪扭扭地在路上坎坷着前行,眼看就要冲过来。
“怎么办,头儿!”眼罩没了主意。
“狗日的。”领头人嘴角弯起笑。“正好还有一批备的货。上。”
说完,三人快步分散。眼看这另一辆大巴从坑洼的地面上飞驰而过,准备再次引火起爆的三人发现不对劲了。直到这车开到跟前,直直地往前方爆炸残骸的车身上撞去,看起来傻乎乎地不知道避让,就在三人拿不准主意的时候,他们发现不对劲了。
屁股冒着黑烟,大巴跑咆哮一声,在前方炸药轰出来的一个巨型坑洞上猛地一颠簸,一辆整车飞快地横过身来,宛如一块巨大的板砖,朝着三人横卷飞来。
眼看这不要命的“空袭”冲了过来,领头人咬了咬牙,过硬的身体素质一个横向俯冲,勉强才躲过这波及。他站起身,另两人的运气就不大好,最轻的剐蹭是免不了,眼罩则更倒霉,看起来是瘸了条腿。
“妈的。”领头人骂了一句,斑驳伤痕从眼睛上切过,这时才射出精光来,他笑着舔了舔嘴唇,肌肉紧张起来。“有点儿意思,这娘们。”
眼罩一瘸一拐地走来,满脸狐疑。
“头儿,车里没人,真见鬼了!是不是这车的冤魂?!”他惊疑不定,身上挂满彩,脚边的韧带和肌肉都见了红,半颗脑袋险些被削了去,仍旧惊魂未定。
“放屁,要是冤魂你他妈还能活着见我?”领头人丝毫不在乎眼罩身上的伤,他松下肩头上的皮带,放下一人高的枪支,用口水擦得锃亮,浑浊的瞳孔里变得透明。
“是那娘们儿。”领头人笃定地拿出相片。
眼罩看了看,一头长发马尾,搭配着警.衔和一张俊脸,正是
时倾。
“草他奶奶的。”眼罩咬着牙。“果然有姿色的妞儿就是不好啃……难道咱炸错了?头儿。”
“错了就错了,正好抓活的。”领头人吐出一口唾沫,两只手掌合在一起,使劲搓了措。
三人正交谈着,却没想到从不远处的丛林之中爆发出一声刺响,银亮的光冲破了草丛的遮蔽。
枪声!三人意识过来的时候,眼罩的右耳已经缺了个洞。
“臭娘们。”领头人甩过枪头,对着草丛来了三发子弹,硝烟散布开来,却没有发现人影,但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谁?”眼罩还没回过神。
“那条.子。”领头人眼尖,看到钻进丛林的一抹身影,黑色的身影在林间穿梭。
“结果了她!”领头人率先推进两颗子弹,就地横卧,在地上连连滚了几圈,时倾的子弹就顺着他的身影蹿过,几乎每一颗子弹都切过了领头人的衣服。
“妈的,有两下子。”领头人知道事情棘手了,现在时倾借着大巴作掩护,把三人引到了公路上,四处平坦一览无余,尽管人数和装备占优,但总是处在明处,任人宰割。
要不是他生死关闯过几回,凭着一身的胆子跟直觉,可能早就在葬身在时倾的点四五之下了,领头人心有余悸,而眼罩跟另一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几番交火下来,眼罩的右手被射穿,另一个的大腿则报销,彻底动弹不得。
“头儿。”眼罩凭着左手回射几枪,堪堪躲到了一块巨石背后,两人就凭着路边这唯一的障碍物,总算跟时倾有来有回。只可惜眼罩只剩下左手,指望不上他的射击。
凭领头人自己一个,实在很难占到上风。
“狗日的条.子。”眼罩骂道,回手射出一串子弹,只在树林里激起一阵硝烟,一点回声都没有。
“不应该啊。”眼罩咬着牙骂。“他妈的,一枪都打不到?”
领头人闷不做声,尽管地利不在自己这边,但凭着扫射,一枪挨不着时倾这种事,他是不信的,就连自己,也被72口径的手枪擦过几道口子出来。
两方相持不下,时倾射击次数不多,但几乎每一次都能有效压制三人。过了一会儿,三人听到时倾率先喊叫了起来,这时候他们才听到清脆的女声,在林间回荡。
“听着。”时倾的声音干脆响亮。“现在束手就擒,放你们一条生路!”
“怎么办?”眼罩怂了,他摇了摇枪身,很显然是子弹不够用了。“头儿。”
“嘿嘿。”领头人却镇定自若。
“这娘们儿压根没想下杀手,你自己动动脑子,她能打到你耳朵,还射不中你脑袋?”
听到这,眼罩吓得腿都软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耳朵,鲜血还黏糊糊地缠绕在脑袋边上。
“放心,她不敢在这随便下杀手,再说她得留个活口。而且,我猜她也没正经杀过人内陆的条.子都他妈是软蛋。”领头人啐了一口,捏紧了枪。
“可咱们也拿她没办法。”眼罩叹了口气,一屁股松软在地上。
“那可未必。”领头人扭过脑袋,嘴角弯起,视线瞥向远方。“咱也不只有这么点人。”
第四十四章 矿山
李翊登上高处,得以从这座背靠圣塔的矿洞上方俯瞰整个岛屿。要从这脱身,自然要看清这里的地形。
蝗螽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他没想到李翊的体力竟然超过了自己,一路攀附上来,竟然一口气都没有喘,这让他颇为震惊。
“你小子练过?”蝗螽上下打量起李翊来,把手里的镐锄随手扔到一边。
李翊若有所思地远眺而去,背对着蝗螽,声音嘶哑低沉。
“没有,蝗螽,你是从岩石山路爬上来的,但你不信任我选择的路线,这条路虽然看起来陡峻,但实际上却是开凿矿洞的窄道,走起来并不费力。”
“去他妈的窄道。”蝗螽知道李翊说的是什么,从山谷的狱里出来,沿着背靠陡峻的岩石山一路向上,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窄道,但依傍着铁块似坚硬的山体,又时不时地抖落岩渣,让蝗螽根本不敢靠近。
“老子宁可费劲。”蝗螽拍了拍尘土,后面的话没说。
李翊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蝗螽后半句要说什么,当然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直白,因为他知道蝗螽一丁点也信不过自己,更别提这种把命交在自己手上这种事。
“你他妈到底有什么事。”蝗螽拍了拍手,体力已经恢复,他跟着李翊上了矿层最高处,这里盛产煤铁,当然,还有稀有的锡矿。
“非要把老子带到这种鬼地方来?”蝗螽皱着眉头。“要是你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嘿嘿。”
蝗螽左右瞟了瞟,这里连狱卒都不会来,通常的犯人一般也都在山鞍的矿洞里作业,敢冒着大不违冲上山顶的,的确不多见。
“就算你回不去,也没人会关心,李翊,这里可一个人都没有,要捏死一只虫子,不要太简单。”蝗螽双手叠放在一起,捏动手指的骨节,发出咯吱的声响。
“蝗螽,你想离开这儿么?”李翊不动声色,挑开了话题。
“废话。”蝗螽皱着眉头。“谁他妈会想留在这种鬼地方。”
“你进来的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蝗螽,这个监狱和其他监所并不一样,押进犯人的时候我也发现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李翊没说一句话,或大或小地直呼蝗螽的名字,这让他很有些不爽,但是又无计可施。
“你是说……门口的那些火力?”蝗螽的脑子转得很快,这让李翊有些出乎意料。
“看来你并不缺智囊啊,蝗螽,你比很多人认为的要聪明。”李翊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恭维,但不知道为什么,蝗螽只觉得不怀好意。
“这座监狱整体是贯穿岛屿上下的尖塔型构造,就我所知,这里最开始是一座堡垒而非监狱。从正面布置的警力来说,这甚至不是警力。我怀疑把守这里的,是军方。”
蝗螽没有吭声,他静静听着李翊的话,心下却已经有些惊讶。在他入狱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察觉到,这监狱的来头不小,把守的警力配备的火力一部分甚至是主流军队的重火力,连装甲车都有了。
“从19世纪以来,宪政通行后,原本的贵族堡垒
大多都修葺一新,或是博物馆,或是私人宅邸,唯独这座依岛屿和山体搭建的‘圣塔’,却成了天然的监狱。要从这里脱出,至少要满足三个条件。”
“你知道得还不少。”蝗螽盯着李翊看了半天,内心嘀咕起来,这小子若不是早先就有了计划安排,怎么会表现得如此镇定?又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如此缜密的考量?
“这没什么,说来讽刺,关于圣塔的资料大多数就详细整理在这里的图书室里。”李翊微笑着看向蝗螽。“中午我看的是设计图纸,你拿的那一本,蝗螽,那是圣塔的改建史。这些细节资料,要在外面的藏书里找,还不大简单呢,蝗螽,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就好像监狱的建造者想要给我们线索逃走一样呢?”李翊张开手,笑着看向蝗螽。
听到这话,蝗螽只觉得心脏上的肉都跳了一跳,好像一切都在算计之中,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说满足三个条件。哼。”蝗螽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一只眼瞥向李翊。“我对这些花边不感兴趣,小子,你直说要满足什么条件。”
“第一,这堡垒易守难攻,正面基本上是不可能突破的,更何况现在的把守火力,闯出去就是死,所以只有熟悉整个监狱的构造,从围绕在监狱周边的山体,借着这些密道,逃脱才有可能。”
“有这样的密道?”蝗螽盘腿坐下。
李翊也跟着坐下。“一共有二十六个侧门,想要通过,就得精确地找到密道所在。”
“在哪?”蝗螽急不可耐地问道。
李翊没说话,看着蝗螽,只笑了笑,摇摇头。
“蝗螽,有些话藏在肚子里才有价值。所以我才跟你说,我们必须合作,才有可能离开这里。”
蝗螽咬牙切齿,但李翊说得话却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一个人的价值必须体现在未知上,如果参透了一个人的全部情报,那这个人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些情报?”蝗螽不死心,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想从李翊的口里撬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
“这叫做信任,蝗螽。”李翊摇了摇头。“我们双方都有赌注压在对方的身上,这是我的底牌,也是我逃出生天的唯一筹码。蝗螽,你知道在这座堡垒里出逃被发现是个什么后果?”
蝗螽不用想也知道,这在暗界里是铁律,在东南亚也不例外,违反规则的人,等待他的当然是比死还要严酷的后果。
“好,你继续说,还有什么。”蝗螽决定先听李翊的计划。
“看。”李翊站起身,扶着怪石嶙峋的山壁,居高临下地望去,海岸线的远处浅浅的阳光像是半生不熟的荷包蛋一样透着光辉。
蝗螽捂了捂眼睛,这阳光对他来说有些刺眼。“看什么?”
“我带你到这儿来,蝗螽,不是让你来体验死刑犯的临终生活的。”李翊踏上一级,朝下看去,圣塔监狱的背后山脉不算高,但是孤悬的峰崖多是岩石和溪流,看起来十分陡峻,这样顺着山顶往下
看去,不可避免的十足的眩晕感就传了上来。
“三面 环山,几乎没有路径可走,即使穿过了山林,最后把守在近岸的港口也有重火力把守,可以说是最完美的监狱了。”
蝗螽迎着李翊的视线看去,正如他所说,圣塔监狱背后靠着三座丛林密布的山峰,而穿凿山峰的公路绵延去的近港,则排布了少说一个连队的兵力把守。
“这倒不像是监狱,这他妈就是部队。”蝗螽自然是见过部队,对于毒枭来说,时常与东南亚各国部队势力斡旋并不足为奇,但要说把守一座监狱,也算是奇闻。
“所以第二条,正面突破,这并不明智。所以我们要从这逃出。”李翊站在高处,指指点点,就像是指点着势力地图一样,在空中挥舞手臂。
“这是……”蝗螽顺着看去,他看到圣塔监狱的西面,唯一一块稍显平坦的丛林地带,乌蒙的墨色气团翻滚着,能见度极低的常年雾色森林里,看起来的确人迹罕至。
“瘴气。”李翊淡淡说道。
“瘴气?”蝗螽只觉得这家伙疯了,他挥挥手。“开什么玩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旦进了这鬼地方,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看来你知道。”李翊笑着转过身去,这片充满瘴气的森林里,算是整个圣塔监狱唯一的“漏洞”,从这里突破也是唯一的希望。
“瘴气,也不是真的死亡之地,蝗螽,没打算做好死的觉悟,怎么享受富贵?”李翊的话有些玩味,这让蝗螽犹豫了好一会儿。
“第三呢?”最终,蝗螽妥协了。
他是没有办法屈服在这种地方的,但凡有一线可能冲破牢笼,死也不是蝗螽恐惧的东西。更何况,他不相信李翊会是主动选择死亡的蠢货,不管这家伙耍什么阴招,蝗螽都觉得有尝试的价值。
“很好。蝗螽,你大概开始明白信任的价值了。”李翊依旧用那讨人厌的语气继续说道。“第三条就是你的任务了,蝗螽。”
“老子?”蝗螽不明就里。“你要老子干什么?”
“蝗螽,老实说,第一条和第二条我都有办法解决,但是这第三条,眼下还真是我们离开这鬼地方最大的障碍了。”李翊看着远处,视线穿过弥蒙瘴气的沼泽森林,抵达海岸线另一边。
“蝗螽,我相信你在这地方,也不是真的无计可施,只混吃等死地刺绣女红吧。”突然,李翊话锋一转,眼里冒出了锐利的光来,看得蝗螽有些发毛。
“你什么意思?”蝗螽捏紧了拳头。
“既然要一起出逃,情报总是要互换的,蝗螽,我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你,现在轮到你了。”
“我可……”蝗螽本想搪塞,但是李翊的目光看上去已经洞悉了一切,他也明白,两人之间再多做掩饰更毫无意义。
“你小子。”蝗螽无奈地嘴角珉起笑来,看了看李翊,正要把自己的计划安排和盘托出,却突然听到一阵骚动声。
谁?
李翊和蝗螽同时意识到附近有什么动静,飞快地采取了行动。
第四十五章 附骨蛆
蝗螽眼疾手快,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李翊和自己的对谈很可能暴露给第三者,不由分说地从兜里飞出一柄铁块,边沿削得锋利,像刀剑一般冲着他们边沿处的草丛切割而去。
另一边,李翊的动作更快,这“飞镖”冲着眼前的小个子飞去,下意识躲避飞镖的小个子眼看就要从悬崖边上跌下,他几步跨出,飞快地提溜起来。
“宋玉书?”李翊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张脸,皱着了一张苦瓜似的哭丧着,显然吓得不轻。
蝗螽默不作声,也迎上前来,一把拽住了宋玉书的腕子,浑身散发的气息冷冽又绝情。
“你干什么?”李翊挣他不过,蝗螽像是提起一个什么事物一般,把宋玉书提了起来。在宋玉书看起来,这时候就和乘缆车一样,被蝗螽的大手掌住,稳稳地伸到远处,悬浮在千米高空上,任凭他双腿使劲扑腾,蝗螽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干什么?”蝗螽像是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灭口,这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听,不灭口留着让他去告老子的密?你还想活不想了?”
“等等。”李翊眼珠子飞快地转动起来。“你先放了他。”
蝗螽没有松手,但也没有直接结果了宋玉书,反倒是一脸狐疑地看向李翊。
“怎么,你要留着他?”蝗螽问。
李翊想也没想,点了点头。
“这人……宋玉书,这家伙跟我的计划有关,你放了他。”
尽管蝗螽连李翊的一个字都不打算相信,但是在脱出监狱之前,他不敢随便冒险。粗大的胳膊凶猛地挥舞着,把宋玉书像老鼠似的拎了回来,李翊一只手拽住宋玉书,把他拽到身后。
“至少要封了口。”然而蝗螽却没打算让宋玉书就这么回去,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块铁片。“舌头,手指留下,人走。”
噫!
宋玉书喊出了声,在李翊的背后挣扎起来。
“我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蝗螽嘴角露出了微笑。
“不管你听了多少,听到多少,小子,只能怪你求知心切,**害人。”蝗螽几步阴森森地踏到宋玉书面前。“本来死人才是最放心的,不过看样子还得留你一命,小子,别怪我了。”
蝗螽手里捏着铁片,不知道是在哪里打磨出来,尖亮得如同刀锋,映照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阴寒,宋玉书眼泪横着从眼窝里转出。
李翊不动声色地拦在两人中间,目光直视蝗螽。
“怎么?你还护着这小子?”蝗螽并不着急,他知道宋玉书终归是逃不了的,手里耐心地把玩着这块铁片,锋利的锋刃在手指上刮削。
“蝗螽,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树敌。在这节骨眼上,你也不希望多一个捣乱的敌人,不是吗?这家伙本就是要知道计划的,没必要那么绝。”
蝗螽盯着李翊看了半天,手里动作逐渐停止,缓缓收起了铁片。
“有意思,小子。”蝗螽盘腿坐下,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闲心护着这种货色。”
“老子不可能信得过这种蛆虫。”蝗螽拍了拍地,示意李翊
坐下来。“但是老子既然要跟你小子合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且说说,要他有什么用?”
“要从密道逃生,我们还需要一个打进狱警队内部的内应,最好是不起眼的角色。像宋玉书这种,他常年在警室和公共区域打扫,多数狱警也不拿他当什么威胁看,我看就是很好的内应。”
这一点蝗螽当然知道,在圣塔监狱内部,阶级区分非常明显,宋玉书很显然就是苟延残喘在最底层的人,蝗螽之所以叫他“蛆”,想必也是有这个原因。
“有点道理。但你怎么保证这小子不告密?别说老子不信,李翊,你信得过这种软骨头么?”
李翊没有正面回答,他盯着宋玉书打量半晌,郑重点头。
“他和我们的利益一致,这小子只想着尽快逃出这地方。”李翊说道。
两人一左一右,各坐在宋玉书两边。宋玉书低着头,浑身颤抖,像极了淋得透湿的小鸡,视线闪闪躲躲,不敢直视两边。
“我……我只是好奇。”宋玉书开始交待,尽管蝗螽一个字也不信,但仍旧不放过宋玉书每一个表情,视线牢牢锁在他身上。“李哥肯定是有了计划,有了主意才敢跟老大上这儿来……所以……”
“所以你就偷摸上山,准备暗中捅破,给老子来个突然袭击?”蝗螽狠狠拍打地面,手掌拍击在岩石上发出巨响,声音更如同闷雷一般咆哮起来。“妈的,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听了蝗螽闷雷似的威吓,宋玉书又惊又怕,双手颤抖着来回晃动。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李哥既然有办法能走,也许能带上我。”
“放屁。”蝗螽当然不信,他盯着宋玉书,牙呲目裂。“你他妈犯的那也叫事儿?关他妈几个月不就放了,你会想跑?”
宋玉书听了,脸上挤出一抹苦笑,蜡黄干枯的脸色上又添了一抹不经意间的苦闷。李翊看在眼里,出声询问。
“你有什么苦衷?”
李翊的问题直戳进了宋玉书的心窝里,软软地击溃了他的防线。他抬起头,看了看李翊,嗓子眼里流露出来的苦愁一时间决了堤。
“李哥……我。”他叹了口气。“他们叫我,跗骨蛆……这件事老大应该知道,我之所以被抓进来,其实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小事?”李翊觉得匪夷所思。“我想这不太可能。”
“这里是圣塔监狱,蝗螽,你仔细想想,轻刑犯人有过关押的先例么?”李翊眼睛闪了闪,摇摇头,改了口。“不,我这么说,在你印象里,有轻刑犯顺利从这离开的么?”
这一句话就深邃海水淹没下透亮的灯塔,蝗螽也意识到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蝗螽抓着手指盘算起来。“你这么一说,轻刑犯……这些家伙都去哪了?”
“死了。”宋玉书摇摇头。“他们都死了,李哥……老大……我只是听说,但是这传言在狱里很流行,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轻刑犯送到这儿来,目的也不是关押……而是……而是……”宋玉书的话说到这里,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而是利用这里的天时地利人和
,送他们归西。我说的对吗?”李翊帮宋玉书说完了这话。
“你也知道?”蝗螽皱着眉头。“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事可就有意思了。”李翊摇了摇头。“我没有把握,但是既然玉书这么说,我想可能性只有一个。”
“什么?”蝗螽预感到事情不大对劲。
“玉书,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李翊没有正面回答。“答案或许就在这之中。”
宋玉书仓皇看着两人,无奈地开始吐露自己的经历。
“……我,我在内陆买过白货,但是老大的生意已经盘到东南亚,内陆的货全都断了……后来只有果子……”宋玉书说着,瞥了一眼蝗螽。宋玉书口中的这些东西,原本都是蝗螽经营的产业链。
蝗螽瞪了宋玉书一眼,狠狠啐出一口唾沫,一拳砸倒在地面上。
李翊也看了看蝗螽。
“他说的倒是实话。”蝗螽毫不掩饰。“老子的生意原本就是在内陆开始,妈的,内陆那群条.子跟不要命一样,害老子只能窝在这么一块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李翊笑而不语,等着宋玉书继续往下说。
“可是没想到……东南亚的警方开始蹲我们这些散户……天可怜见,两年前不是这样子的,但凡说是老大的老主顾,他们总会给点面子,关两天也就放出来了,可是没想到……这次竟然直接端了一整个窝点……”
“我……我被他们当钩子使,一开始还倒好,本身我瘾不大,也只是玩玩……但没想到,第三次又破了一个点,之后我就被冠上协作犯案的名义压了进来。”
“你的意思是,东南亚的警力靠你破获销赃的案子?”李翊隐约察觉到背后的事态并不简单。
宋玉书双手紧紧捏住,眼泪又开始往外冒。
“我没办法……我也要活着,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我……他们叫我跗骨蛆,就是因为我帮警方端了他们的窝点。”
“妈的。”蝗螽冷笑着看向宋玉书。“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你他妈要玩就玩,反水害人,真他妈不是东西,自己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
李翊不予置评,他知道这种事在东南亚,尤其是这一类分销赃款,游走非法交易的团伙中,一点儿也不新鲜,不是黑吃黑,就是钓鱼执法,实在太过正常。
但很显然,夹缝在两种势力之间的宋玉书,一点儿也不好过。原本他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就因为这样一步歧路,就跌落到了生死边缘。
“……我真的不想死。”宋玉书抽泣了起来。“我……我只是……”
李翊知道宋玉书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他站起身,拎着宋玉书,转身。
“蝗螽,我带这小子先走了,剩下的条件回头密谈……这家伙的命,就算在我身上好了,你没意见吧。”
李翊知道,现在蝗螽的利益和自己一致,而得知了这间监狱的真正黑暗之后,李翊也相信蝗螽不会再坐以待毙,那么他就只能任由自己的摆布至少现在如此。
“等等。”然而出乎意料的,蝗螽却拦在了李翊面前。
第四十六章 狱友
“别急,李翊。”蝗螽拦在李翊面前,铁青着一张脸,张开双手。
“怎么?”李翊把宋玉书拦在身后,站直了身,跟魁梧的蝗螽对峙。“这姓宋的,他的命暂时就在我手上,你不放心么?”
蝗螽舔舔嘴唇,看了看宋玉书,又瞧了李翊一眼。
“老子倒不是信不信得过,李翊,姑且算老子信你一回,但是有两件事要搞清楚。”蝗螽没有放两人离开的意思。“第一,你要怎么保证这小子不会告密?就算老子信得过你,可也没道理要把命放在这蛆虫身上吧。”
听到这句话,宋玉书的浑身猛地一颤。
“所以你有什么要求?”李翊皱着眉头,他知道蝗螽生性多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是没想到这家伙步步为营到了这种地步。
“没什么,小事而已。”蝗螽却早就有了算计。“你跟这小子,今天搬到老子的单间来,人多也热闹一些,是不是?”
蝗螽的意图很明显,凭他的身手,李翊加上几个宋玉书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有把这两个不确定要素控制在自己咫尺范围之内,蝗螽才放得下心。
然而宋玉书却吓破了胆。他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让他跟蝗螽朝夕相处,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不是个舒服的所在。
他拼命地摇着头,然而没人搭理他。
“可以,我也是这么打算,这样商量计划也方便得多。”然而李翊根本没有犹豫就一口答应下来。
“会被杀的……”宋玉书嘟囔着说道,声音又尖又细,显然被吓得不轻。
“你以为你现在就走得了吗?”李翊瞪了宋玉书一眼,后者便不做声了。冷静下来的宋玉书很快就想明白,这件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两人的性命可以说就压在了蝗螽的手上,要杀他们俩,简直跟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蝗螽点点头,继续往下说。
“第二,既然你信得过这小子,老子也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娘们儿,以后就不过问了。但是刚才有件事你得给我说清楚你说这监狱里的犯人都是要找借口上西天?”
李翊点点头。
蝗螽眼里闪过一点冷光,又看了看李翊。
“这就说不通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蜂群的人会答应来接应老子?”蝗螽说出了惊天秘密。
“什么?”李翊神色紧张,脸色煞白。
“哼。别给老子演戏了,李翊,恐怕你早就算到了吧。”蝗螽冷笑一声。“不怕实话告诉你,你第三个条件老子多半也猜到了,从牢里逃出去,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个像样的港口都没有,怎么离岛?”
“老子可不傻,虽然老子的势力两年前被你瓦解了,但这么多年也不是在东南亚白混的。这些天老子已经跟蜂群联系过,他们不仅给老子送了点家伙事来,还准备接应。”
这些就是蝗螽的秘密。李翊盯着蝗螽的瞳孔看了看,知道这是事实。看起来,蝗螽手里打磨光亮的铁片也是那“组织”的产物了,而既然得到了“组织”的接应,李翊确信逃生的可能
性又更大了。
“所以,老子现在被你绕糊涂了。”蝗螽皱着眉头,问:“这里是东南亚的监狱,他们要捏死几只蚂蚁,何必大费周章把人送到这来,还浪费军力把守?”
“没想到你这么敏锐。”李翊暗暗心惊,蝗螽不仅没有看上去那样的粗鲁莽夫,内秀的敏锐更是一般人所没有的。“如果我猜的没错,这跟你所说的蜂群有关。”
“蜂群?”蝗螽默念了一声,没再吭声。蜂群说实话,只是跟他有过合作关系,覆盖东南亚各国的黑幕组织,据说他们涉猎的非法交易远不止蝗螽这一单买卖,甚至在海外各国都有势力盘踞。
“蜂群跟x国的政府,也许是有勾结的。”李翊直言不讳。
这句话听起来可足够大胆,就连蝗螽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和政府勾结的犯罪组织,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他没有吭声,也不知道该作何评论,只听李翊继续往下说。
“说是勾结。”李翊笑了笑。“其实应该算是渗透,在蜂群内部,也许已经有了部分势力渗透到了东南亚的地方体系,像远在海岛上的圣塔监狱这里,可以说是法外之地。”
蝗螽点点头,他知道这里有多混乱,更知道为什么这里被称之为法外之地。
“所以就算他们真的勾结了这里的监狱管理层,把控着掌握他们蜂群内幕的一些所谓罪犯,像宋玉书这种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的轻度犯人,就不如除之后快。”
还有句话李翊没说,因为宋玉书也在场,蝗螽恐怕更不喜欢听。
只因为沾染上这东西的所谓“客户”,当他们家破人亡,被榨干地一文不值,成了如同宋玉书这样的跗骨蛆虫,却还没有被真正扫清除去的时候,监狱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说完李翊的设想,宋玉书和蝗螽都没再吭声。
“不管怎么说,既然他们有心来接应,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李翊下了结论。
“你……你就不怕他们杀人灭口?”蝗螽犹豫了,他知道现在不把自己的情报公布出来,东南亚之虎的大毒枭,自己有可能就不明不白地交待在这鬼地方,连个出气的角落都不存在。
而灭口这种事,在东南亚,在蜂群,在这个污秽不堪的市场里,则一点儿也不新鲜。、、
“横竖都是死的话,蝗螽。”李翊笑着拍了拍蝗螽的肩膀。“你要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对吧?”
说完,李翊就带着畏畏缩缩的宋玉书下山去了。
蝗螽看着两人的背影,手里紧紧捏住那锋利的铁片,陷入了沉思。
当天,李翊同宋玉书两人就迁到了蝗螽的监室中。
太阳下山之后,三人窝在一间潮湿的房子里,说不出的气闷。而蝗螽是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的,放着李翊和宋玉书两人不管,自己仰躺在冰凉的卷席上。
李翊也没睡着,只有宋玉书的声音呼呼大作,在两人微妙的宁静中,充当着不大和谐的背景音乐。
蝗螽瞥了李翊一眼,从他瘦小的身板和肌肉上,蝗螽一眼就瞥
出了不同。和两年前想比,李翊的鬓角和眼窝都更深邃,甚至连个性都翻了新。而从眼角,眼底的黑色氤氲上看,蝗螽知道李翊这小子恐怕从进到监牢以来,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只看见他顶着一副瘦小的身板,双手不停歇,把手边的草席,白天收集而来的编织枯草,一卷一卷地搓成了长绳。
蝗螽一言不发看着李翊,李翊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不理睬蝗螽。
“绳子?”蝗螽看了半夜,总算憋不住,出了声。
李翊点点头,仍旧继续搓动,把一节一节的绳索勾连在一起,一节一节地加起来,总有十米来长。
“这也是你的计划?”蝗螽饶有兴致,看着李翊的动作。
“算是吧。这么想好了,如果密道恰好是在塔腰,离山地还有距离,这些绳索就能派上用场。”
蝗螽又看了看,也实在瞧不出李翊到底想鼓捣个什么东西出来。照理说,十米长的绳索怎么也该够了,毕竟太短的派不上用场,而太长的草绳也根本无法承重。
但显然,李翊没有停止的打算。
行动定在了第二天。这一天是圣塔监狱例行的休息日,但蝗螽却没想到会这么仓促,而所谓的宋玉书传递而来的情报,则更不值一提。
这一切都让蝗螽不得不生起疑心,毕竟这行动实在太不合理。他也不相信李翊会有这样鲁莽的行动。还是说,为了那个女人,李翊也慌了?
蝗螽在犹豫,他准备多时的越狱计划,决不能让李翊毫无章法地裹了乱。但是从山顶俯瞰圣塔监狱的兵力配置后,强行突破的打算也算是告终。任凭蝗螽单兵能力再强,夺过一梭子子弹来,他也闯不出这个虎狼之地。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李翊了。
三人的行动从寻找密道开始。李翊一口咬定,圣塔监狱的塔层里是有暗道存在的,蝗螽在这里呆了一年半,别说什么密道,就连耗子也没见过几只。
因此,蝗螽没有作声,他在心里暗暗定了主意,只要李翊漏出什么猫腻来,他就凭着这作证据,来一个检举揭发,再借机寻找机会,也未尝不可。
既然有了计较,蝗螽也就亦步亦趋,少言寡语,紧跟着李翊和宋玉书,没做多举动,权当陪着两人围着这圣塔监狱转悠。
说起转悠,看起来李翊也真的不紧不慢,跟着宋玉书两人活像是两名学生,在塔中的旋转阶梯上,一个上一个下,来来回回地交替上下。
饶是蝗螽再有耐心,这样胡闹的举动也让他有些抓狂。
“这就是你的计划?”蝗螽坐在阶梯的中央,看着宋玉书跟李翊两人上下窜动,心里有些心浮气躁。
“耍闹也该有个限度吧。”蝗螽看两人不吭声,一把拽过宋玉书,把他摁在墙角。
“怎么样,再过会休假就结束了,到时候这一层的人就多起来,想走都走不了。你们说有什么情报,从哪逃走?要走就趁现在,再迟可就没机会了。”
“你急什么。”李翊笑着看过来。“已经找到了。”
第四十七章 越狱
李翊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蝗螽有些迟疑。
“老子懒得跟你们打什么哑谜,到底怎么出去,现在就跟老子说。”但是蝗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李翊的主意要是可行,就立刻出逃;要是还差得远,那就假意合作,趁机收集越狱的证据上交,总算能骗过狱卒。
然而李翊却好像没把蝗螽放在眼里,任凭他们的举动展示给蝗螽看了。只不过蝗螽也的确不明白两人在干什么。
“玉书,几级?”
“319级。”玉书回答。
蝗螽听到两人对话,这已经是第三次同样的对话,跟这对话一起的,还有他们重复了三回的举动,上上下下顺着弧形的阶梯,一个人单往上走,一个人沿着墙根向下,也如此三回。
蝗螽实在搞不懂。
“没算错吧。”李翊听了,立刻展开行动。他贴覆在墙角边沿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满头大汗地围着弧形的墙壁,用手指一点点地搜寻起来。
听着两人匪夷所思的对话,李翊古怪的举动,蝗螽彻底没了主意。
“到底在说什么!”他两眼狠狠睁开,瞪着宋玉书。而这小子也像是转了性,一句话也不肯说,蝗螽手上使力,宋玉书也只狠狠咬住后槽牙。
“行了,也没必要打什么马虎眼了。”李翊却好像一切都在鼓掌之间。他几步顺着阶梯下来。“蝗螽,圣塔监狱的主体基本就是这座岩石的高塔,岩石砖块基本都是就地取材,也就是酸性较强的钙岩,这些坚硬的岩石作为地基,拱起这石塔大概有300年。”
“老子可不想听你上课。”蝗螽不耐烦地松开了宋玉书,瞪向李翊。
“当然当然。”李翊露出微笑。“但是蝗螽,你看这里,这几块岩石,尤其是在170级这里,这可不是酸性强的钙盐,而是碱性更强,通常在陆地表面才有的钟乳岩,这种岩层石块更轻,也更坚固。”
“……你想说什么?”蝗螽顺着李翊的手看去,他指出的两层岩石色彩果然有区分,仔细看去的确色泽和材质略有不同。但他始终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这就很奇怪了,既然这么近的岩石山头上,坚固的岩石取之不尽,为什么要费力去陆地运输这种特质的岩石来休憩圣塔呢?”
蝗螽摇摇头。他当然不知道,但从李翊的神情上来看,他又觉得这家伙已经找到了方向。
“不光如此。”李翊笑着顺级往下走了几步,轻轻摁动石块,手指一用力,岩石竟然空出一格。这一下蝗螽看得目瞪口呆。
“传说当年这座石塔,是当年的落难贵族给情妇修建的,而这塔里,除了26扇大小不规则的石门之外,还有像这样的暗门设计,目的就是为了让这样的情妇躲藏和逃跑。”
李翊说着,一路往下,将一级一级的石阶推进,看的蝗螽说不出话来。
只推到第十二级的时候,李翊回过神来,和蝗螽隔了两米的高低差。他脸上诡谲地笑着,把最后一级石阶推进,整个阶梯的中央露出一条窄窄的石门,轰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从设计图纸来看,则很奇怪。尽管这座石塔砌得很早,但以当年的工艺来看,两条阶梯应该是
对称的,但是我和玉书反复确认之后。”
“我这边307级,而玉书那边的结论是319级,无论如何都差了十二级,十二级的高度差近乎两米。这两米的空间里究竟有什么?”
当然,答案也就近在眼前。
他们面前呈现出一座石门,小小的拱形门上镌刻出别样的图案和装饰,甚至一些匪夷所思的文字也浮现在浮雕上,而从门里看去,黑暗深邃的渠道上每隔两三米都有一个小小的火槽,看上去是用来引燃篝火的构造。
潮湿腐烂的空气从渠道中传来,湿漉漉的水道上甚至有一些爬虫。
蝗螽和宋玉书看着这样的暗道,喉咙猛地收缩,视线甚至有些恍惚。即使真的有暗道,他们也从没想过,会是如此堂而皇之,甚至有些恢弘的构造。
“为什么要用这些岩石呢?我也想了很久,看起来,答案就是这个落魄的贵族为了让情妇享受最好的待遇,连暗道都不愿意寒酸,自重过高的钙岩很难在塔中支撑自身结构,而钟乳岩恰好轻度和强度都很完美。”
“好了,别他妈废话了,赶紧走。”然而蝗螽却按捺不住,他没法看着逃出生天的暗道在眼前也无动于衷,拽起李翊的隔壁,冲进了密道。紧跟在后的宋玉书,他咽了咽唾沫,尽管乌黑一片的渠道让他有些恐慌,但是在求生的强大**支使下,也不得不迈开步伐,飞快地冲进了黑暗之中。
江丰道边境,时倾捂着腰腹间糜烂的肌肉,皮开肉绽的破坏力直接穿透了她的侧腰,靠着意志力和简单的包扎支撑到现在,时倾甚至觉得视线逐渐迷糊。
但是时倾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
不仅是作为警察的使命尚未完成,更是因为,她知道还有人在默默等着自己。
时倾一口咬下裙摆,把布条撕成长长的条形,继续缠住了腰。这时候她的打扮,光滑的长腿直直露出了根部,想来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吧,但是只可惜,时倾自知意识一点点随着腰腹上的血液在流逝。
一排小巧白净的牙齿咬出声音来,时倾双手紧紧握住她的点四五,远处模糊的两道身影还躲藏在公路边的一块巨石后方,不敢冒出来。但是听他们的动静,时倾知道自己的射击有效地击伤了至少两人,而故意引诱射击算下来,歹徒的弹药也应该不足够了。
时倾咬咬牙,她知道再坚持一会,最后的胜利应该是自己的。她从腰间取出一排子弹,闪耀着微微铜黄色的金属闪烁,浸染了她的鲜血,看起来更加狰狞。她把子弹排在地上,一颗一颗塞进枪膛里。
只剩六发。
手机的信号则是若有若无,在江丰道边,原本通讯就不大发达的东南亚,这里手机信号几乎聊胜于无。时倾试着给冯远发过一连串的信息,但只有一条毫无意义的恶作剧消息成功发出当然,这还是没有远离市区时发送的。
但是时倾知道,如果是冯远的话,一定会来救自己,只要支持到那个时候。
所以时倾只能拼命压抑住腰腹间的剧痛。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知道,歹徒一旦知道自己负伤,一定会不计代价地与自己决战,到时候不利的就是
自己。时倾只想尽可能地拖住对方。
然而事与愿违。时倾给子弹上了膛,对方也有了动作。看到时倾这边悄无声息,歹徒似乎也按捺不住,摸着丛林边,一溜烟地缩短了双方的距离。这时候看起来不到五十米。
时倾只能苦笑。凭射击能力,如果能有效地把歹徒压制在百米射程外,她还有办法对付,只可惜现在她的身体支撑不住这样的压制射击。当然,弹药量也不允许。
时倾朝着两人当中射了一枪。仍旧精准,只可惜她已经把控不住巨大的后坐力,双臂把持手枪仍颤抖不已。这一枪在剩下的两名歹徒当中爆炸,一阵浓烟滚起。
两人停了脚步,时倾猛地喘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该如何制服两人,如果自己没有受伤,那还有得一战。但是为了掩护车上其他人逃窜,时倾自导自演地一场无人公车,枪击冒险,虽然让丹丹等人顺利地撤出了这条公路,但是自己也算是在劫难逃了。
时倾喘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蜷缩在丛林间的两人。
她有了主意。
时倾从怀里掏出几块碎石子,随手掷出,猛地在路边作出声音掩护,成功吸引了歹徒的注意力,同时疾步蹿出。
时倾知道,光靠这些根本没法吸引对面的注意力,但仍然冲了出来。这时,时倾背后,另一处方向上响起了枪声,紧接而来的枪响吸引了对面两人的注意力。
时倾借着这一瞬间的迟疑,忍着痛冲到两人面前。时倾身手十分矫健,几步跨上,双腿猛地夹住了眼罩,手里夺过领头人的枪支,顶在领头人的脑袋上,膝盖则对准了眼罩的喉咙,在他们的视线死角冲出来的时倾,一瞬间制服了两人。
眼罩瞪大了眼,他不敢置信,刚才枪声可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响起的。
领头人青筋暴起,瞪着时倾。
“没想到你还有同伙,婊子。”领头人狠狠骂了一句。
时倾却不为所动,她大口喘着气,剧烈行动之后,腰腹间的血流汩汩往外冒出,眼看就要止不住了。
而这时,从另一个方向的岩石后,钻出一个枯槁的身影来,秃头,两鬓斑白。之间他不紧不慢,大摇大摆地来到时倾面前,把手枪双手奉还,递给了时倾。
“多亏你了,老先生。”时倾长出一口气,强撑着意识,收下手里的枪,将两人捆得结实。“你救了我一命。”
秃头的老人笑着看向两名歹徒,这两人的瞳孔瞪得滚圆。
“我才要谢你,小姑娘,让我见识了这么精彩的一幕。哈哈。”老人浑浊的瞳孔突然绽亮,看着时倾。
“还真多亏你了,姑娘。”老人又重复了一遍,这时候时倾才察觉到不大对劲,尽管这老人帮自己完成了最后的伪装工作,时倾却觉得有些不对。
她转过脑袋,老人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
紧接着,时倾意识突然从脑子里腾空,晕眩的痛苦和声音在她的四周打转。
“妈的,让老子送她一路。”
“别急,这人留着。我还有用处。”
“龙哥,你还真喜欢玩这一出。”
“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第四十八章 搜查
靳烁最终决定和冯远联手。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靳烁就信任了冯远。对这一点,冯远自己也有自觉,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靳烁,也知道靳烁不可能直接把黑幕组织的事情说给自己,但是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喻瑜身上。
到现在喻瑜下落不明,而时倾那边,冯远也失去了联系。靳烁决定到组织内问个水落石出,但他也终于意识到,单枪匹马地杀进组织里,毫无疑问是自杀行为。
“冯警官。”靳烁最终决定放手一搏。“我带你去他们的据点……其他一概,你不要问,我也不会回答。”
“你的条件是什么?”冯远知道,靳烁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自己。
“两点。”靳烁手指挂住医院旁的百叶窗,视线从楼里穿到楼外。“第一,保护喻瑜。第二,把伤害喻瑜的人连根揪出来。”
靳烁咬着牙,视线有些模糊,神情愈发狰狞。
“好。”冯远答应下来。
靳烁放下手,百叶窗腾地恢复了原状。
“只希望喻小姐平安无事。”
“谢谢,冯警官……”靳烁眼神迷离地看了冯远一眼,没再吭声。“我收拾一下小鱼儿的东西,也许派得上用场。”
靳烁开始打包起病室里喻瑜的个人物品。冯远借机退出房间,手机应时嗡地震动了一声。
冯远突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他取出手机。
“小远远……”
这是时倾最后的短信。
冯远接到刘丹丹的电话时,执拗着一副“成年女强人”模样的刘丹丹总算露出了全部的本性,即使隔在电话线的另一头,冯远很轻易就能判断出,这丫头片子涕泪跟着一起在脸上淌。
但冯远的心凉了半截。
刘丹丹的报警电话没法跟东南亚的警方取得有效联系,冯远察觉到这并不是单纯的语言问题,或许在这桩案情背后还有什么暗流涌动着。
尽管放心不下刘丹丹,但是冯远现在鞭长莫及,顾暇不到刘丹丹,又不能
放下电话,冯远不顾靳烁的抗议,拽着他展开了搜查。
因为时倾出事了。
冯远咬牙,尽力不把这件事的影响提到脸上来,可是到了嗓子眼,一股莫名的情绪就酝酿在胸口。
“你怎么不说话。”靳烁皱着眉头,他整理了一大包有用没用的后备行李,这全都是给喻瑜准备的。“冯警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证据。”冯远停下车,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推出这两个字来。
这车也是顺道借来的,开起来并不顺畅。他沿着城际公路奔驰,隔着老远就知道目的地的位置,因为直到现在,远处的浓烟仍然滚烫。
乌黑的墨色烟雾顺着公路爬了过来,冯远站在下风口,老远就能闻到烈性炸药里弥漫着的那股子硝味儿。
“看样子他们已经行动了。”靳烁手心流汗,隔着老远看上去,两辆公车的残骸如同两只沉淀下来的巨兽尸骨,颇有些壮观。
尽管听上去有些刺耳,冯远却知道,靳烁此时压根没有说风凉话的心情。也因此,他直觉敏锐地把靳烁每一句在意或者不在意的自言自语都收进了耳朵里。
“走。”冯远把车横
停在路上,在公路上摆好了路障和警告牌,拽着靳烁一路来到现场。很显然,现场的车辆明显被简单清理过。冯远捂着鼻子,一股子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裹挟着**的味道和炸药的硝烟,滚烫凝练的汽油看起来都烧的一干二净。
冯远额头淌出汗水来,一靠近爆炸现场,滚烫的气焰让空气看上去都有些扭曲。绕过这些,冯远匆匆扫过一众陈尸和骸骨。
靳烁捂着鼻子靠近,他戴上手套。
“看起来辨识度已经很低了。”靳烁的言论让冯远有些疑惑。
“你干嘛?”但是冯远也并没有阻拦,靳烁利落地系上口罩,蹲到了现场的里面,高温的空气让他的汗水流个不停,但靳烁连眼镜都舍不得眨一下,一具尸首一具尸首地勘察起来。
“该死的,连身体特征都被抹消了。”靳烁低声嘟囔起来,冯远就知道这家伙想干嘛了。
“不用找了,喻小姐不在这其中。”冯远看都没看,就已经有了结论。
“你知道?”靳烁停下手,回过头来,看着冯远。
“不用看,喻小姐目前来说还是安全的,他们知道你现在和警方有接触,更不会轻举妄动。”冯远的分析很简单,但一语惊醒梦中人,靳烁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你真厉害,冯警官。”靳烁知道自己这并不是恭维,而是由衷的拜服。
“靳医生,你太抬举我了。”冯远摇摇头。“这点道行能算什么?”
冯远并没有自谦,像他提到的人,冯远自己就认识。
靳烁愣了一愣,笑着摇摇头。
“不,不是说这个,冯警官。”靳烁抬起头,一双瞳孔里闪耀着光。“我的意思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保持冷静,实在不简单。”
靳烁指的是时倾失踪,组织内幕更是一团迷雾,事件不仅没有推动,反而变得更糟糕,种种事端之下,冯远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当然,这一点连冯远都感到吃惊。
“……只要能瓦解这个组织,时倾的下落也会水落石出。”冯远看了看靳烁,话说末了,又补上一句。“喻小姐也是。”
“但愿如此。”靳烁看起来不大乐观,毕竟对他来说,喻瑜的下落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在宝山医院,两人尽可能搜取了线索,奈何既没有搜查设备,也没有人力支援,短时间内能够获得的信息十分有限。
“靳医生,劳烦你一件事。”冯远没有继续上一个话题,他的注意力现在全部集中到公车里的一处。“我记得你干过骨科,对吗。”
“想让我干收尸的活儿?”靳烁显然看不上“法医”这个行当,直言“收尸”这种词,但仍然皱着眉头来到冯远面前。
“咱们俩之间,你比我专业,靳医生。”冯远盯着眼前一块还算完整的尸骸。“但就连我这个外行大概也能看出,这可不是爆炸冲击的伤痕。”
靳烁循声看去,冯远指的是一块炸裂成两块的尸体。靳烁只瞥了两眼,大致明白冯远的意思。这具尸体原本是受到tn.t的巨大冲击力波及,但很显然并不是在中心地带,因此只是被撕扯成了两半,没有像其他尸体那样彻底损毁。
但是很显然,有些人并不想让这样“完整”的尸体留在现场,靳烁注
意到弹孔和枪痕一层一层叠在粉碎的挫伤上,尽管燃烧殆尽,但是靳烁还是发现原本肉末粉碎的尸体上有些端倪。
“发现?”冯远简单直接。
“真把我当法医?”靳烁叹了口气,但是他现在的确没得选,既不能把秘密吐出来,又不能让案情就这样僵持在原地。老实说,他很矛盾。
但是作为医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往下说。
“最初的伤口应该是爆炸,大约3个小时。”靳烁的本能非常专业,数据上和冯远凭经验判断出来的结果并无二致。
“是致命伤?”冯远问道。
“如果断成两截还能活,那就不是。”靳烁横了冯远一眼,继续往下说。“但重点并不是致命伤,从伤口的新旧程度上看,爆炸造成的挫伤和断裂还没完。”
“没完?”冯远感到疑惑,毕竟通常情况下,致命伤只要一处就好,除非报复性或者残杀性的案例,不然没可能在致命伤之上再添新伤口。
这不合常理。冯远是知道这起案子的起因的,这条路是通往大使馆的必经之处,也是时倾大约三小时前所在的预估位置。
冯远不知道时倾是否身在此列,只能极力把这种悲观的想法挤出脑海去。
“添伤并不古怪,但是很显然,这些伤口是隔了一段时间后添上的。比如这里。”靳烁戴着手套,他轻轻扒开伤口,一阵硝烟恶臭从尸体上散发而出,两人不自觉地皱上眉头,但是仔细看去,靳烁的话也确实有道理。
因为这具尸体上,断裂的挫伤在最底层,而再往上的弹孔折断了骨骼,很显然是在挫伤之后。
“除了弹孔,我发现还有尸体外部的伤痕。”靳烁把尸体轻轻抬起。“脊椎虽然是致命伤,但是在四肢和颈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压损伤害,这很不正常,但是身体其他部位又没有。”
“时间?”冯远围着尸体这烧焦的肉块上,来回审视。
靳烁犹豫了一会,回答道:“大概1个小时。”
这就奇怪了。
为什么隔了近两个小时,还要对尸体进行二次伤害?而且很明显,这一次的伤害目的也不是为了确认死亡。
“除非……”冯远心下有了算计,眼睛突然发亮。
“怎么,你看起来还有些兴奋?”靳烁注意到冯远的变化。“找到什么线索?”
“还不能确认。”冯远开始搜索另一辆公车,靳烁紧跟在后。他一路上观察冯远,尽管对极力掩盖情绪,但是靳烁还是从冯远微妙的情绪变化上看出,这个警察心底的支柱已经倒塌了大半。
当然,不用猜也能知道,这和时倾的失踪有关,更加明显的事实是,当他们找到这里的线索之后,冯远的情绪很明显高亢了起来。
靳烁毕竟是内科大夫出身,对冯远一点点的呼吸变化都能敏锐捕捉到。
这么思忖的片刻,冯远那边看起来有了新的发现。靳烁几步跨到了另一辆公车上,不自觉地从嘴里发出了“咦”的声音。
“这是?”靳烁左右张望,发觉到不大对劲。这辆公车看起来只是不幸遭遇了事故而已,既没有爆炸的痕迹,连枪弹的损毁硝烟都不存在。
“车里没人。”冯远给出的结论让靳烁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