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十八岁生日
古北从警局出来,直接回了家,依然在楼下老吴店子里吃了碗面才上楼。他住在二楼。谁知道一到门口,文晖蹲在那里,蜷缩着身子,估计呆很久了,看到古北,眼睛一直瞪着他,也不说话。
古北走到他面前,踢他一脚,道:“你呆这儿干吗呢?”
文晖道:“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古北道:“工作忙啊。”
说完看他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伸出手一把提起他,道:“吃晚饭没?”
“没有。”男孩声音有点委屈。
古北笑起来,道:“感情你来我这儿找吃的了?再这样下去,你都快成我儿子了。”
文晖一下子将书包摔到肩膀上,道:“我走了。”
古北一把拉住他,道:“又犯倔了不是?我说你这小子,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文晖被他说得恼羞成怒,气冲冲道:“我饿了!”
古北心想:这口气,还真像我儿子,不回家吃饭,找我这儿来吃饭了,我上辈子欠他了!不过这话,他没敢再说出来。
古北问他:“你今儿怎么没上晚自习?”
文晖道:“我一会儿回去。”
古北觉得奇怪,道:“你出来这一趟,就为跟我吃个饭?”
文晖嗯了一声,古北觉得有点费解。这孩子,想他了?又想想,自己也好像一直挂记着他的,这会儿见着他,其实心里也很开心。
古北问:“想吃啥?”
文晖这才道:“我今天生日,满十八岁。“说完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看着古北,感觉自己像讹诈,而且讹诈的对象还是个警察。
古北倒没这么想,只觉得这孩子亲厚他,心里倒是十分受用,道:“哟,这可是大日子,想吃啥?“
古北带他下楼,车库里取出自己那辆二手路虎,问:“说吧,想吃啥?“
文晖道:“随便。“
古北找了家档次看着还可以的饭店,二楼要了个小包间,又跟文晖道:“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吧,十八岁生日,可不能不跟妈妈在一起。你的出生日,就是你妈妈的受难日。“
文晖这会儿倒很听话,包里掏出自己手机,拨了他妈妈电话。说完跟古北报备:“她一会儿过来。“
古北问:“你多久没回家了?“
文晖道:“上次搬出来,就没回去。“
古北有点意外,道:“你妈妈都回去了,你还较个啥劲?一会儿吃完饭,跟你妈妈回去住,今晚就别回校了。你妈妈一个人在那里,你也放心?“
文晖嗯了一声。古北又道:“十八岁,那就是成年了,意味着宪法赋予你的所有权利和义务,你都要独自承担了,以后,你要自个儿替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任,做错事,会受到惩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做,违法了,法律会追究你责任,所以,要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要心里有数。”
文晖拿着杯饮料,抬着眉毛听着他训话,一脸的笑嘻嘻,古北看他嬉皮笑脸,正色道:“我说的话,听进去没有?”
文晖脸色一正,收起笑脸:“听到了,警察叔叔。”语气却还是十足的促狭。
古北将菜单给他,道:“喜欢吃什么,自己点。”
文晖道:“你点吧。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古北道:“这么好养?”
文晖便走过来,拉个椅子坐在他旁边,两个人一起看那菜单。正点着,柳怀珍到了。
柳怀珍见到古北,十分意外,招呼一声:“古警官?你怎么在这儿?”
文晖道:“我找的他。警察叔叔说要跟我过生日,还让我打电话给你。”古北觉得奇怪,每次在他妈妈面前,他必定称呼他警察叔叔。
柳怀珍哦了一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古北将餐单给了侍者,对柳怀珍道:“实在抱歉,小晖说今天生日,我自作主张带他来这里。还请你见谅。”
柳怀珍道:“哪里的话,我要谢谢你。上次你照顾他,没想到还给你带来麻烦,局里现在没事吧?”
古北道:“没事。就之前那个案子,我暂时避嫌,撤出来了。”
文晖问:“我哥的案子吗?你怎么能撤出来?我还指望着你给破案呢。”
古北道:“有别的刑警负责,是一样的。”
文晖道:“我只相信你。”
柳怀珍道:“小晖,你别闹。这些事,你不要操心,你准备好应付高考就行了。”
古北道:“其实,我这两天还一直想去找你,又觉得不太方便,今天既然有这个机会,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柳怀珍道:“什么事?你问吧。”
古北道:“你认识叶伟强这个人吗?”
柳怀珍道:“叶伟强?你说的是金骏物业的叶伟强?翰林苑物业经理?”
古北道:“正是他。”
柳怀珍道:“他怎么了?”
古北道:“也没怎么。就刚认识这个人,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柳怀珍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熟,不过他到过我们家,跟他老婆孩子一起来过,好像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去家里拜年,跟高杰劢的关系很好,听他们讲,好像救过杰劢的命,所以,高建国和高杰劢都很信任他。”
跟他之前心里预想的一样。
她停顿一下,道:“不过,我不喜欢这个人。”
古北问:“为什么?”
柳怀珍道:“这人身上,有一股杀气,让人感觉不舒服,很紧张。他那个老婆,更让人不舒服。“
古北问:“他老婆怎么了?“
柳怀珍道:“怎么说呢,你见过乡下那种神婆之类的人吗?“
“神婆?卜卦算命的?“
柳怀珍道:“也不是,就是那种自称有阴阳眼,能通阴阳,帮人专门问阴灾消阴灾的那种人,他老婆以前在乡下,好像就是干这个的,听她自己讲,她在他们那一块,有名的很。第一次来我们家,到处看,到处摸,硬说我们家小晖的房间有不好的东西。还要在那里施法,我没让她做。“
文晖插话进来,说:“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柳怀珍看他一眼,伸手捏了一下儿子的手,嘴里道:“你那时候不在家。“
古北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想来怕儿子说漏嘴。他想起文晖在他家里跟他讲的那番话,他到底是高晖,还是文晖呢?柳怀珍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连自己儿子都分不清楚吗?
32、排除嫌疑
古北哦了一声,接着问:“你,你们,以前都是跟小晖在翰林苑后面见面吗?“
柳怀珍道:“基本上是吧。顶 点 X 23 U S因为,那里离一中近,也很安静。“
古北问:“高建国,或者高家其他人,知道你们在那里见面吗?“
柳怀珍道:“我是没跟他们讲过的,因为当初他们有要求过。“
她停顿一下,看了一眼文晖,接着道:”所以,见面也是私下里,不过,高建国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有问过。“
古北看她神情,大概这么多年,她终归为当初所做的决定,开始后悔了吧。这样歉疚地看着儿子的眼神,比古北之前看到她的样子,倒是多出点身为母亲的温暖来。因为她嫁入豪门,造成两个双胞胎孩子被迫自幼分离,两个孩子,从小在两处寄人篱下,如今,一个还没了,所谓的嫁入豪门,到底有何意义呢?
古北接着问她道:“你们在翰林苑后面见面,有没有被叶伟强看见过?“
柳怀珍想了一下,道:“有一次,见完小晖以后,我把车子从那里开出来的时候,倒是碰见过他,他当时站在东门那里,同我挥手打了个招呼的。“
“所以,他知道你们在这边见面。“古北得出一个肯定结论。
柳怀珍道:“小晖的车祸,难道跟他有关?“
古北见她神情瞬间紧张起来,感觉自己说的太多,道:“没有,今天小区发生一起跳楼事件,我见过叶伟强,跟他打了一下交道,对这个人比较感兴趣,所以问问。“
古北边说边给文晖夹菜,道:“小晖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啊,不要老吃零食,读书费脑子,身体可不能垮下来了。“
文晖看着他夹的满满一小瓷碗鱼呀肉的,道:“知道了,知道了。“语气嫌弃他嗦,却是开心的。他母亲看着奇怪,道:“我没见过小晖这样子跟人亲近的,他好听你话。在我面前,都不知道有多叛逆。开学到现在,他根本连家都不回,我怎么说都没用的。”
古北听她这话,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道:“可能我是警察,所以,他不敢不听吧。”
文晖跟他唱反调,道:“警察很了不起吗?”
柳怀珍拿筷子作势敲他头,道:“你怎么说话呢?”
古北道:“今晚让小晖回家睡吧。学校那边,让他请个假。”
柳怀珍听他这么讲,心想这人这么体贴细心的,忙拿出自己手机,道:“我给他们班主任和宿管打电话。”
吃完饭出来,文晖坐他妈妈的车回家,古北嘱咐他道:“回家好好休息,不要跟高建国,还有高家其他人,产生正面冲突,有需要帮忙的,你依然可以打我电话。上次你跟我打电话求救,是对的,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受到惩罚的。对的事情,就是对的,我们没有必要去害怕。要懂得保护自己,还有你妈妈。”
文晖嗯了一声,点点头。古北看他声音黏糊糊的,这孩子,给他一点关怀,他就很容易被感动,其实,也是个天性善良的孩子吧,所谓的叛逆,大概也只是因为被伤害到了。古北面对他,总是很容易心软,带着点心酸,忍不住伸出手,理了一下他额前的乱发,道:“头发留太长了,有时间剪一下。”
柳怀珍看他一眼,古北收回手。比起上次的冷淡疏离,他觉得今天的柳怀珍友善多了。
事实上,为了防止柳怀珍再受暴力伤害,虽然考虑到她本人意愿,没有追究高建国刑责,但是,这是高建国家暴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进入公安视线,古北在柳怀珍住院期间,还请妇联介入过,妇联也去医院看过伤情,当时市妇联的人看过后十分震惊,亲自找过高建国本人,对他进行过口头警告和教育的,并表示会定期家访,跟踪受害人情况。
高建国后来跑到市局方局那里参他一本,应该也是被他搞恼火了,不过,柳怀珍出院后,他倒是没有再打过她。所以,柳怀珍心里还是很感激古北的。
次日上班,古北一早去了刘亮办公室,跟他汇报昨日翰林苑小区老太太跳楼的案情汇报了一下,虽然现场刑警和法医侦查鉴定的初步意见是自杀,但是古北建议还是不急于下结论。
刘亮问:“怎么,你觉得有疑点?”
古北道:“我在那里听到小区里的人议论死去的老太太,说了一句话,说那老太太最近一直神神叨叨,老说那个车祸死去的男孩子来找她,车祸的男孩子,不就是文晖吗?我在想,老太太会不会是目击证人呢?”
古北暂时没跟刘亮讲,他心里对叶伟强这个人的怀疑。叶伟强是高建国的人,那个人长袖善舞,大家都太喜欢给高建国面子,吸取上次经验,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不想轻易吐露。何况,现在也本来只是他的怀疑。
刘亮道:“既然这个样子,先不急着下结论,这段时间,你继续查一下。”
古北试探着问了一下:“丁大奎的案子怎么样了?”
刘亮道:“我正准备跟你讲的。文晖在丁大奎遇害之前两天,曾经跟丁大奎在他表姐柳玉芬店里打过一架,是用一个拖把木棍打过他,这个情况跟你之前移交给我的案情资料,情况一致。但之后一直到丁大奎死亡,发现他尸体,文晖一直在市一中,没有离开过学校,他的老师、同学、还有学校门口的监控视频,都有清晰证明,他那几日的确切行程,我们也已经完全掌握了,有充分的的不在场证明,根本没有接触过丁大奎。所以,文晖的嫌疑人身份,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古北道:“那现在的疑点,就是文晖的指纹,是如何跑到打死丁大奎的凶器上的?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两个人的死,一定被目前还未知的第三方关联起来了,也许两个死者,都是受害人,车祸肇事逃逸案,和轱辘湖凶杀案,这两个案子,是直接关联了的,我建议合并办案。”
刘亮道:“我也正有这个打算,方局那边,我已经跟他汇报过详细情况,而且,我已经跟他申请,让你重新负责这两个案子。我这边,许多行政事务,都没时间处理。你比我更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事。按时将案情汇报上来就可以了。”
古北一听大喜,道:“还是刘局理解我啊。我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刘亮道:“给我注意纪律啊,不可以再干上次那么莽撞的事情了。”
古北心花怒放唱个诺:“得嘞!”
33、丁家
往丁家村的那条路,实在是不好走,路太窄。m.www.uu234.net刚开春,枝头已经冒出点点新绿色芽絮,绒绒的,十分可爱,日头正当午,带来点暖意,显得在阡陌路上左冲右突的人,不至于那么凄惨,还有田园风光可以欣赏。
李晓光骑着摩托,一路把他开车的技术充分发挥到极致,依然觉得十分狼狈,好不容易到了村里,人烟稀少,正月十五一过,村里的人大都外出务工,留在村里的,只有老的,少的,年轻姑娘,年轻媳妇,便连四十多岁的妇人,也都不愿意呆在家里。
李晓光找半天找到丁大奎家里,家里也只有他父亲丁占海,丁占海有两子,大儿子娶妻生子另立门户,他跟小儿子丁大奎一起生活,如今小儿子死了,老大也没有要接他去一起过的意思,所以成了鳏居老人。
丁占海见他穿着警服,问:“是老三叫你来的吗?”
他口里的老三,指的是丁占山。他们兄弟有三个,老大丁占江年轻时当兵,后来留在军区,几十年混下来,谋了不小的官职,在城里安家落户,鲜少回来。但是影响力是无远弗届,丁占山后来进了派出所,从编外人士混到派出所长,这个隐身于幕后的丁家老大,听说也是功不可没。
倒也不是说这个丁占江怎么样出头露面打理了什么,而是,下面见风使舵的人太多,有地方官员,讨好他,顺便把其时无业在家的丁占山拉进了警察队伍,先开始是协警,连编制也没有,慢慢的就有了,然后一路高升,最后成为派出所所长。
丁占山是个孝子,那也是有缘由的,丁老太太自小最疼爱的就是老三丁占山,最不喜欢的就是老二丁占海,后来丁占海儿子丁大奎不争气,混成一地痞流氓,越发不讨老太太喜欢,老太太一发话,吹风到军区儿子老大的耳朵中,老大自然就事事关照着老三,连带着也不喜欢老二一家,尤其不喜欢丁大奎。
所以到最后,三兄弟混得最惨的,就是丁占海一家。这几年,到镇上甚至到城里置业买房的多的是,没去的也在家都建起了小洋楼,就只有丁占海和儿子丁大奎家中,几乎是家徒四壁,想来他做这个地痞流氓,也做得十分不成功,并没有讹诈来个金山银山,倒成为一方笑柄,从村里到镇上,没有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的。
丁大奎到底有多么作恶多端呢?根据李晓光此行从知根知底的村民中了解的情况,基本如下:某家的狗被他虐杀烹着吃了,某家的鸡被他拿去卖掉买烟抽了,某家姑娘晾在院子里的内衣内裤被他偷走因为他想花姑娘了,某家的姑娘被他强吻了,某家的姑娘强行被他求亲最后被对方父母兄长暴揍一顿赶跑了。。。。。。
实在是奇葩朵朵开,不一而足,李晓光用四个字概括:偷鸡摸狗。的确,杀人放火的事情,他倒是还没干过,自己倒是被人杀了。按照这样的情形,倒还没有作恶到被人仇杀的程度。
丁大奎穷困潦倒的不堪人生,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懒。懒到活到三十几岁,没有正儿八经的干过一份工作超过半年的,衣服可以一穿一个月不换,污垢子吓得姑娘们不敢接近他,好在有老子在背后收拾着,否则,他也大概跟街头流浪汉没啥区别。就这么一个人,想要娶上媳妇,比让太阳从西边升起还难。
李晓光问丁占海:“他都具体干过哪些工作呢?在哪里做过事的?”
丁占海道:“大奎没读什么书,十三四岁就出来做事,二十岁之前,跟着老三一起,老三带着,那时也还很勤勉的,也吃的来苦,后来,老三回镇上派出所上班,我们老三以前读过高中的,老三上班后,就没人带着大奎了,他一个人外面混了许多年,没混出个名堂,人也变得油条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太早出来做事了。说起来,是我的错,应该让他多读几年书的,就不是这个样子,不是这个结局啊。“
丁占海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李晓光看他是真伤心,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真正为丁大奎之死难过的人,也是第一个为他潦倒不堪的人生进行开脱的人。到底是父子,血脉相连,总还是感情深厚。
李晓光道:“你说的是丁所吗?他以前都是丁所带着一起做事的?“
丁占海道:“不光以前带着做事,后来,也基本上是帮忙介绍的工作,可是都做不久。他整个人都没有进取心了,厌烦做事。都是些苦差事,也不能怪他。“
李晓光道:“都做些什么?“
“以前在建筑工地做过,都是苦力活。厂子里也做过。最轻松的是做过保安。“
李晓光问:“在哪儿做的?“
丁占海道:“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个公司,很大的公司,在轱辘湖有个大工地,他在那里看过场子的。“
李晓光问:“你说的是骏达的轱辘湖度假中心?是骏达吗?“
李晓光看他说话很大声,估计听力不大好,自己跟着也大声起来,两个人面对面说话,都扯着嗓子吼,倒像吵架一般,隔壁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带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被他们吼声惊动,过来一探究竟,看见李晓光一身警服,道:“又是查大奎的案子吗?人都死了,还在折腾呢?“
李晓光看那妇人一副精干样子,倒比丁占海看着清楚多了,问她道:“案子还没查清楚,还在查。丁大奎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吗?“
那妇人道:“你要问他做过什么正经事情,我还真说不出来,无非就是去建筑工地做事,很小的时候就是啊,这孩子也是苦命,很早没妈了,七八岁时候他妈就没了,太早出来做事了,没读书找不到什么好事。最近,确实是在轱辘湖那边的工地做事啊。听说,那是很大的老板的工地。“
李晓光将上述情况汇报给古北,古北问:“丁占山最近都在干嘛呢?“
李晓光道:“丁所最近还不是轱辘湖开发案现场安保工作为主。刑事案,一直就我在跟踪配合。“
古北道:“你明天去骏达轱辘湖工地转转,那里是第一案发地的可能性很大,我们上次怎么没想到这个呢?我这里,目前事情很多,很多线索亟待侦察处理,暂时过不来,那边以你为主。“
34、跳楼起因
指示完李晓光,古北看看到下班时间了,想起昨日仓促,没来得及给文晖准备生日礼物,十八岁生日,对孩子来说,是大事,否则他昨天也不至于翘课来找他。顶 点 X 23 U S
古北听他上次讲过一个歌手的新歌出来,喜欢的不得了,便买了最新的原声大碟,另外买了一箱牛奶,赶在晚自习前送过去曜目高中。文晖出来校门口,看到他和礼物,开心到不行,兴奋之下,竟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虽然不过一秒钟的事,可是,古北觉得那触感一晚上留在他脑海里,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次日,中捷大厦,坐落在东临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市区主干道东临大道上。古北和李徽站在63层楼高的大厦面前,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打量眼前这钢筋铁骨的巨物,行了半天注目礼,古北问:“在哪一栋?”
李徽打开手里的蓝色封皮的活页文件夹,看了一下上面笔记,道:“c栋b座11楼81118号。”
“11楼18号?”古北道。前面的8是吉利数字,后面的1118才是正确的门牌信息。古北已经熟透了这些商务写字楼包括那些宾馆的门牌编码的套路了。
李徽道:“应该是。”
刘汉君,42岁,前天翰林苑跳楼而亡的婆婆张桂贞的儿子,东临市汉君医疗器材贸易有限公司老板,公司成立时间不过一年。刘汉君和他老婆胡金枝以前一直是做医疗器械和医药代理的,跟医疗器械生产商还有医院,上下游都结下不少的人脉资源,年过四十,终于利用多年的资源和资金积累,自己开了一家公司。
古北一进去,迎面走来胡金枝,古北认出他就是那天在婆婆尸体身边唱了半天戏的儿媳妇,他有点无奈地看一眼李徽,本想着来刘汉君上班的地方,会避开他老婆,谁知道,他老婆竟然也在自家公司上班。
老太太尸骨未寒,尸体这会儿还在殡仪馆等着火化,这两口子竟然纹丝不动照常营业,也算是十分看得开生死大事了。
胡金枝显然也一眼认出他来,道:“阿sir啊!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古北倒没想到她一开口称呼他阿sir,古北问:“你是广东人吗?”
胡金枝道:“是呀,你听出我口音啦?”
古北倒不是听出她口音,关键她叫他一声阿sir,让他想起香港电影经常的画面:yes,sir!他刚做警察那会,很喜欢模仿港片里香港警察的那股子拽劲,那时候,刘亮还不是副局,是刑侦队长,他每次跟他阿sir阿sir地汇报工作,被刘亮狠狠k一顿,没敢再叫,所以对这个称呼,十分敏感。
胡金枝把他们迎到总经理办公室,古北看她在公司,倒是十分给他老公面子,迎来送往,端茶倒水,倒是礼数十足的周全,跟那天早上他看到的形象相去甚远。古北有点纳罕。
刘汉君起身招呼他们,三人在茶几面前坐下,胡金枝一旁泡了茶水,古北道:“不需要麻烦,我们问几个问题,耽误你们一小会儿。”
刘汉君问:“是为我妈妈的案子吗?”
古北道:“是的。这两天,葬礼准备的怎么样?”
刘汉君道:“亲戚前两天来凭吊的基本上来过了,公司这两天事情都堆积着,客户那边等着发货,供应商又等着送货,没办法,今儿个过来处理一下,明天火化。”
胡金枝道:“我妈的案子,不是作自杀结案的吗?怎么,你们刑警还要过问的?”古北没想到,她倒还分得挺清楚。
古北道:“其实是另外一个案子。年前小区后面的车祸案,有个男学生被一辆卡车撞死了,你们知道吧?”
胡金枝道:“那个案子,当然知道啊。我婆婆就是那个案子之后,变得神神叨叨的。我就是为这个骂了她几句,她就跳楼了。”
35、目击者
古北道:“你能把具体情况说一下吗?”
胡金枝道:“车祸的事情,我们小区的,估计后来都知道了,但是,我婆婆应该是最先知道的。”
古北问:“她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胡金枝道:“车祸那天,是晚上,大概快八点钟的时候,我妈妈吃完晚饭,去小区下面走一下,她有这个习惯,吃完饭就要走几步,总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她其实很怕死额,所以,我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跑去跳楼哦。”
“那后来呢?”古北接着问。
胡金枝继续道:“其实天冷,她有老慢支,我们不愿意她出去冻着的,我就说她几句,她反倒倔起来了,非要出去,所以那天,她在外面呆的时间有点长,快十点才回来,回来就跟我们说,小区后面出车祸,死人了,死的是个学生,长得老好看了,可惜了。”
古北问:“她看到死者了?”
胡金枝道:“是啊,后面警车也来了,救护车也来了,搞出很大动静,很多人过去看。不过,我婆婆过去时候,那里还没什么人的。”
古北道:“你意思是,你婆婆到的时候,警察和120都没到现场?”
胡金枝道:“按我婆婆说的,是这样子的。”
古北道:“可是,那条路小区没有门直通,你婆婆是怎么那么快知道车祸,并且还到了现场的?”
胡金枝道:“我婆婆说那天,那边的门面房,就是这几天正在装修的那个门面,忽然间打开了,两边的卷闸门都开着的,临街的那边,还有向小区里的这边,都开着的,我婆婆当时正站在那里,忽然间从那个房间里开出一辆车来,差点撞到我婆婆,因为那里没灯,只有远处有灯光照射过来的一点光,看的不是很清楚。”
古北问:“是什么车子?”
胡金枝道:“这倒没听她细说。”
古北道:“那后来呢?”
胡金枝道:“我婆婆看那车子过去后,就觉得奇怪,以前我们都不知道那排门面房,跟临街那边是通着的,以为外面靠街是实墙,我们平时都没走那边去过,没注意到。我婆婆就从门面房穿过去,到了外面街道那边,然后就听到有女人的哭声,我婆婆就顺着哭声找过去,就看到了那对母子在那里,我婆婆走过去看看,那孩子被撞到路边靠小区围墙那里,满头的血迹,当时就吓着我婆婆了。”
古北道:“那你婆婆是看完整个过程就回来的吗?”
胡金枝道:“也没有看完整个过程,救护车来之后,那个男孩和他妈妈去了医院,我妈妈就回来了。”
古北道:“你说你妈妈八点出去,十点左右回来,在外面呆了两个小时,可是,我们看过交警和120出勤记录,120八点半左右就到现场了,在现场耽搁不过十分钟,也就是8:40离开的,你婆婆如果那时候回家,那回家岂不是花了一个多小时?你们家挨着门面房不远吧?”
胡金枝道:“我婆婆不是从之前那个门面房回来的,她回来的时候,准备再从那里穿回来,可是那个门面房的卷闸门已经拉下来了,她还去提了一下,没提起来,门面房被锁上了。所以,她绕道小区前面回来的,那条路就很远了,足足一公里啊,所以,她回家以后,为这个抱怨了半天啊。”
36、何仙姑
古北道:“那你说她从那件事之后,变得神神叨叨,又是怎么回事?”
胡金枝道:“就是老说她看见那孩子,又说看到开车的司机,说她好像认识,后来又说,开车的司机是死掉的那个男孩。顶 点 X 23 U S你说,这不是胡说吗?我们后来担心她是被那车给吓着惊魂了,还找人给她做了法事的,花了一大笔钱,也算是对她尽心尽力了的,可是,她这么一死,搞得我们名声都不好了。”
古北问:“你找谁做的法事?”
胡金枝道:“何仙姑啊。就是我们小区物业经理叶伟强的老婆。”
李徽一旁做笔录,等古北询问完毕,将笔记交给胡金枝确认,胡金枝看了半天,狐疑不定,道:“这个,不会有事吧?”
古北道:“没事,这些都是保密的,只要你们自己不说出去,别人就不会知道。”
胡金枝这才签字画押。他丈夫坐在旁边,只是开始说过几句话,后面就没再说话。不过古北还是让李徽单独给他做了份笔录,一样给他确认签字画押,两人这才告辞出来。
何香莲半眯着眼,从眼皮子后面逡巡着眼前的人。窗户的两扇玻璃移动门,一扇是镜面透明玻璃,一面是磨砂玻璃,上面贴着花纸,透明玻璃推到贴着花纸的那边,外面的阳光透过那半边窗户,照射在对面那女子身上,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一览无余。
另外半边被遮挡着的窗户,正好挡住何香莲身上的光源,她整个人,好似坐在一片阴暗中,使得外面进来的人,想要看清楚她,十分费力。
二十多岁年纪,春寒料峭,她却迫不及待的穿着小春装,娇俏是娇俏,可是依然冻人,红唇烈焰似的,灼烧着**,不过与男人相关,又是一个依附于男人生活的人。
何香莲一眼看穿那女子身份。眼神里多出点鄙视。不过对方是看不见的。她的双眼,似乎永远掩埋在那半睁半闭的眼皮子下面,也没人敢一探究竟。
但是这种鄙视的心态在她心里,并不坚固。她会在昏暗的光线里,忽然回到她的少女时光,最初的纯洁纯粹的模样。那时候,她的生活在光亮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长年累月的,坐在生活的暗部,像个巫婆般,装模作样的活着。所以,每次她在心里涌起的对于别人的鄙视,慢慢会转化成对于自己的鄙视。
这带给她一种无能为力的沮丧感觉,不过并不妨碍,她对眼前所谓法事的处理。
某种程度上,何香莲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身有异能的人,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能通阴阳的神婆,那自然是骗那些愚夫愚妇的说辞。
说起来,对于她异乎寻常的记忆力观察力和催眠能力,最先发现的是叶伟强,那时候他还不是她丈夫。那时候,她正生活潦倒,三餐不继,读了个三流学府的心理学专业,她根本无法找到工作,不断地在不同地方打短工维持生计,她流浪于各个城市之间,餐厅招待,卖报纸发传单,也进过工厂当工人,她记得在南方一家电子厂做普工,当线长开始利用手中职权刁难她,猥琐她,逼迫她成为她的玩物时,她对自己的前途彻底绝望,又到酒吧去做了一段时间,虽然钱挣得多了些,可是,那时候的她,还有着浓烈的羞耻感,深夜时候会灌醉自己,以此自我惩罚。
有一次,她在一个呆了半年的城市,半夜喝醉酒到了江边,站在防护栏之间的水泥墩上,双手举起面朝江水,正好路过的叶伟强,以为她要寻死,救下了她,他们就这样子在一起。她也跟着叶伟强,把自己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什么职业什么经历,仔细看外表,衣服,发型,化妆,眼神,动作,语言,都是信息,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何香莲不断地在心里给对方肖像,她的职业,收入,性格,处境,可能经历过的生活,可能遇见过的人,可能遇见过的事,可能遇见的烦恼,甚至不幸,惶恐,她一点点描述出来,然后一点点观察对方的反应,诱导对方做出反应,从而进一步获取信息,然后,对之前描述的模棱两可的含糊不清的信息,甚至有偏差和错误的信息,慢慢予以纠正调节,慢慢填充细节,慢慢具体化。
37、度假村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对细节的记忆理解推理能力。www.uu234.net
对方听着她的分析,一点点睁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最后变成虔诚膜拜,嘴里一个劲道:“仙姑,您真的是好厉害啊!您说的,跟我的情况真是完全一致呢。”
何香莲坐在那里,像尊菩提,广施甘霖,普渡众生,拿出一小瓶褐色药丸,给那女子,道:“行房前用,两人一起用。”
那女子双手接过,道:“我也要用吗?”
何香莲道:“你们俩,前世孽缘纠缠,食用后,可去除前世余孽,只剩下今生美满,如此,才能太平,你男人也就不会去外面打野食了。”
女子从随身包包里抽出一千元钞票,放在仙姑面前的小几案上,何香莲拿起几案上的玻璃水缸,一个塑料的新绿色柳枝条子,沾上点水,洒在那女子额头,嘴里道:“天光已开,邪祟速去。”然后放下枝条,双手合十,闭目,石化了一般。
这时候,里屋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对那女子耳语般道:“可以走了。仙姑要去见阴师了,你是生人,不能在这里。”
那女子不敢再呆下去,将那药和包包拿起来,急忙退出来。
那女子一出去,何仙姑立刻还阳。叶伟强从里面出来,拿起几案上的那沓钞票,在手里甩了下,声音清脆悦耳,道:“还是城里人的钱好挣。”
那老妇人在一旁,也是眉开眼笑,道:“我出去菜场,买菜了。”
叶伟强抽出一张钞票,递给老妇人,道:“妈,今天加餐,这钱拿着买菜。一会儿晚饭我来做。你出门走路慢点,注意安全啊。”
他妈妈接过钱,哦哦一声,挽着个编织提篮出去。
何香莲道:“上次那个警察,后来来过没有?”
叶伟强道:“就老太婆跳楼那天来过,后来倒是没有。你放心,不会有事。”
何香莲道:“警察再上门,我这点生意也不敢做了。”
叶伟强道:“怕什么。”
何香莲道:“你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身蛮力,要多个心眼。”
叶伟强将手里钞票放入自己钱包,又塞进裤兜里,嘻嘻一笑,一把抱住她,道:“我一身蛮力不就行了,伺候好你,就可以了。”
说着从几案下面摸出一小瓶药丸,跟刚才他老婆给那女孩子的一模一样,道:“要不,咱们也试试这个?真的管用吗?”
何香莲双手攀上他脖子,一纵身,双腿缠住他腰部,道:“你需要这个吗?”
叶伟强放下药丸,抱着她一转身进入卧室,嘴里道:“当然不需要。”
轱辘湖度假村的主体工程,是高尔夫球场,以及以轱辘湖自然风光为主题公园的环湖旅游项目,配套项目有酒店,餐饮住宿,风情园,特色购物,游乐场,动物园,植物园等等,总占地一千公顷。消费目标群体,自然是城里来的有钱人。
随着城际交通线的越来越发达,道路越修越好,周边城镇,也开始纳入大城市的发展规划之中。骏达看中的,也许正是市区对这里的辐射能力。
周边乡村,一些有先见之明的村民,已经开始有人,把家里整成民宿,也有开始种植欣赏性质的农作物的,开农家乐饭馆的也有,都期待能加入到这波旅游经济开发的大潮中去。
市局对这里的规划,倒是上了点心思,另辟了新街出来,临街建筑,都统一部署,原来最热闹的老街,反倒变成了偏街,当然新街还在部署期,跟轱辘湖整体开发项目同步推进,所以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是,一到骏达的度假区项目园区,基本上就能看出整个开发案的部署了。
施工场地外围被围墙围住,这里现在是骏达集团的地盘,就连本地村民,也不是随便能进去的。李晓光远远地就看见围墙正门那里,一个巨大的角铁焊接而成的大门,上头门眉处横幅,几个金属浇筑而成的大字:骏达轱辘湖度假村一期工程。
38、庄经理的狗
三三两两带着头盔的工人进出着,李晓光看那些人胸前都配着工牌。顶 点 X 23 U S他将摩托车停在门口,朝门口保安室走去。保安室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到他身着警服,一脸戒备。
李晓光表明身份,问:“你这里目前有多少施工人员啊?”
那人道:“有一百多人吧。年前走了一批,开年还没复工回来,正常施工,有两百多人。”
李晓光听他说话口音,不像本地人,问他道:“你是这里安保负责人吗?贵姓啊?”
那人道:“我姓汪,安保上的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李晓光瞅了一下他的工牌,职务头衔是经理。他虽然没有直接说是负责人,但是这句话倒是表明了他话事人的身份。李晓光问:“你一直在这里负责吗?”
那人道:“我是开年后才过来这边的,另外一个工地调过来的。”
李晓光问:“另外一个工地?骏达的工地?”
那人道:“是的,我是骏达的正式职员,做了十几年了。”那就是骏达老员工了。李晓光听出他语气里有一种身为骏达正式职员的自豪感。
李晓光问:“你们这里有个叫丁大奎的职员吗?”
那人想了一下,道:“你等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花名册,其实是员工进出签名的册子,李晓光翻了一下,发现只有开年以后的登记信息,并没有去年的。
李晓光问他要去年的登记册,那人道:“去年的登记册子,好像被之前的安保负责人上交到集团总部去了,因为年前的员工工钱都结清了,所以,也用不上,我也是没见过的。”
李晓光问他要了之前的安保负责人,名字叫庄国栋的人的联系电话,接着问那个汪经理:“我可以在这里面转一圈吧?”
那人给了他一个临时进出的牌子,嘱咐他一会务必从这儿出去,出去再还给他。李晓光驾着摩托车,在项目园区四处溜达,最后驶上一条新修的土路,一段向上的坡路,绕过那段向上的土坡路,到顶向下一看,正是轱辘湖,脚下正是湖边的一条小路,沿着那条小路驱车下去,最后来到轱辘湖南岸,丁大奎尸体发现的地方。
如果丁大奎是在施工地被袭击,然后被抛尸轱辘湖,那么凶手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了。但是,这条路狭窄,还没到通汽车的地步,那么,是别的车吗?摩托车?三轮车?小四轮人力车?李晓光又将摩托车沿着来路开回去,即便是最松软的上坡那段新僻的土路,也没有汽车留下的任何车辙痕迹。
工地上三三两两的工人,在那里施工,李晓光将摩托车停在路边,下车走到一帮工人面前,拿出丁大奎的照片给他们认,那些人倒是一下子认出来,道:“这不是丁大奎吗?他不是死了,年前死的。”
说的不错,李晓光再掏出那狗的照片,一个工人认出来,道:“这不是工地上失踪那狗,是庄经理的狗啊。”
李晓光问:“庄经理?是庄国栋吗?”
工人们点头称是。怪不得他们在镇上问遍了,也没问出来,原来是施工队的狗,镇上的人本来就没人见过。
李晓光将情况电话里跟古北汇报了一遍。就凭这个狗,基本上可以断定,案发第一现场,就是骏达度假村施工工地了。古北在市局召开一次案情分析会,次日,刑警队拿着申请下来的搜查令,对骏达轱辘湖度假村施工现场,进行了一次彻底搜索。
丁占山这次倒是安排派出所全力配合,搜查工作进行了一整天,主要询证上取得一点突破,一是狗的身份确认了,是工地原来项目安保经理庄国栋养的狗,跟随他很多年,专门带着在工地看场子的,叫大黄。二是丁大奎确实在骏达打过一段时间工,不过只有一个多月,出事前,他已经不在工地做事,原因是他偷盗工地的材料卖被发现,工地开除了他,开除他的人,正是前安保经理庄国栋。
39、垂死之人
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做完第一次化疗。www.uu234.net那种恶心呕吐的感觉,挥之不去,折腾得半躺在床上的人有气无力,实在让人看得出,这个人已经生命垂危,时日无多了。
古北坐在对面的空床铺上,身边李徽拿着速记本做笔记。人成了这个样子,他还真有点不忍问。
古北先将丁大奎的生活照拿给他看,问:“认识这个人是谁吗?“
庄国栋接过照片,很细致地看一眼,道:“认得,丁大奎。“
古北问:“怎么认识的?“
“他在骏达轱辘湖度假村工地做过工,我那时候是工地的项目安保负责人。丁大奎手脚不干净,偷盗工地的施工材料,拿去外面卖,被我抓住了两次。他10月份进的工地,12月5号,跟他结清工资,就把他开除了。他叔叔是派出所丁所长,我们看在他面子上,就没有追究他偷盗的违法责任,也没有正式报案,就跟他叔叔打过一声招呼。后来开除他,也是征求过他叔叔意见的。“
古北倒觉得奇怪,丁占山自始至终,为什么都没有跟市局汇报过这些情况。怕家丑外扬吗?
古北又拿出那条丢失的证物狗的照片给他看,问:“这条狗认识不?“
庄国栋看了一眼,道:“是我养的狗,养了好几年了,叫大黄。“
“去年12月26日到12月28日,你见过丁大奎吗?“
庄国栋道:“你们也不用细问了,你们既然找到了我这儿,肯定也已经知道情况了。我反正要死了,就不瞒你们了。丁大奎是我杀的。“
古北心里还是很意外,他开始推测,他可能会知道丁大奎凶杀案的一些情况,倒还没想过,他竟然是真凶,而且还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古北紧接着逼问一句:“丁大奎是你杀的?“说完盯着他看。庄国栋表情几乎没变化,一副看透生死,不在乎的样子,点了点头。
“麻烦跟我们讲一下当时的情况。“
按庄国栋接下来的叙述,12月26日,大概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他巡视工地的时候,发现丁大奎在偷工地的铜缆,他当时发现时候,并不确定是丁大奎,就直接在地上捡了一截钢棍,从后面袭击了丁大奎,丁大奎被打中后,直接倒地,他过去拿手电筒细看,才认出是丁大奎。
“我当时发现他死了之后,十分害怕,他叔叔是派出所所长,肯定不会饶过我,我就从工地拿了汽油,给他毁了脸,我去拿汽油的时候,看到值班室取火炉子上的火钳烧的通红的,就把火钳也拿了,把他手指指纹烧掉了。想着这样子,别人就认不出了。烧的时候,我的那条狗也跟过来,汽油不小心撒到它身上,丁大奎脸上的火苗子也点到它身上,我慌手慌脚给狗灭了火,把它赶跑了。然后,用摩托车载着丁大奎的尸体,从工地西南角那里,那里有条新修的通往湖边的路,我一直把车开到轱辘湖南端,不敢再往前开,再往前,就到镇上了,怕碰见人,我就在那儿把他扔下去了。“
他叙述的这些细节,倒是跟李晓光这两天搜查到的细节一致。古北又问了他用来袭击的钢棍的细节,还有死者当时的穿着,庄国栋对钢棍的描述,跟他们此前得到的一致,对于死者衣着的描述,也基本一致,而且尤其提到了棉拖鞋。
古北拿出钢棍的照片给他看,问:“是这根钢棍吗?”
庄国栋细细看过,道:“是的。”
古北问:“你打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个姿势,你能示范给我们看看吗?”
庄国栋比划了半天,最后确认,当时确实是从左边击打的。问他为什么不是习惯性的用右手,而是用左手,庄国栋解释是他右手那段时间老是出现麻痹的症状,他有老风湿,每次发作,右边症状比较严重。
古北接着问:“那条钢棍,你后来放在那里了?”
“我当时打完后随手就扔地上了,也没想到会打死人啊,所以根本没管那么多。后来,等我处理完尸体,第二天的时候,我想起来这个事情,就去找那个钢棍,可是,那里并没有,因为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工人已经开工了,所以,我想可能是工人们拿走了,工地里这种钢棍到处都是,我想着应该没事,就没再找了。”
“有人把打死丁大奎的那根钢棍还有他的一只拖鞋,送到了提壶镇时尚内衣店的门口,上面提取到了一枚指纹,是内衣店主表弟的指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是谁送过去的?”
庄国栋道:“这我真的不知道。”
“你的狗绑在派出所里面,被人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你知道是谁偷走狗的?知道狗的下落吗?”
“这个也不知道。真不知道。“
下午局里开案情进展汇报会议,局长方兴国和副局长刘亮都出席了,李晓光也被古北叫来参加会议。古北将这段时间,丁大奎案件的侦查结果,全部详细汇报了一遍,倒是文晖的车祸案件,没什么大的进展,根据现有侦察结果,关于肇事车辆,推理的结果是:卡车撞人后,逃逸线路是从小区转角处的第二个门面里面逃走的。
关于对叶伟强的怀疑,古北还是没说。这个人,像团迷雾,而且不仅仅是骏达员工,他还跟高杰劢高建国关联紧密,他需要更多的查证,要有确实的实证,他才敢拿到案情分析中来讲。
方局的意见是,丁大奎案子,基本上可以结案了,凶手自首,细节描述丝丝入扣,没什么疑问,经得起推敲,后续就按流程走,交给检察院,提起诉讼,走司法程序,等法院审理判案即可。
文晖的案子,继续查,直到找到肇事司机为止。这个案子,目前还无法断定是纯粹的交通肇事案,还是涉嫌其他刑事案件,因为被牵扯进丁大奎的案子里,所以无法单纯的作为交通肇事案件处理,只能和交警大队那边,联合办案。
虽然,最后案件按局里意见,所有证据资料,移交给检察院那边,提起诉讼,案件进入法院审理阶段,但是,庄国栋对丁大奎案件的细节描述,跟他们侦察到的情况,过于契合,反而让古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谁,想要嫁祸给文晖?或者高晖?
丁大奎那天晚上到案发现场,如果是为的偷盗,为什么要穿着拖鞋呢?还是说,这个人本就是邋里邋遢没什么讲究的人,所以这种事情,发生在这样一个泼皮无赖的身上,原本不足为怪?
40、结案
对车祸案肇事车辆的追查依然没有结果,虽然综合各方证据线索,推理认为肇事车辆逃逸线路为小区门面房那里,他们也把车祸后一段时间进出小区的卡车,包括目前停放在小区内的所有卡车,全部查了个遍,也根本无法确认是哪辆车撞的人。www.uu234.net
这么长时间,就算肇事车辆就在里面,车子主人肯定也早就把一切痕迹都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小区物业那边,坚决否认车祸那天他们打开过门面房。那时候房子还没交,业主也没钥匙,更不可能去开门。
然而,因为物业的矢口否认,古北对叶伟强的怀疑更大了,虽然,后来把他请到局里问过话,可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又拿他无可奈何。
交警队那边,案件多,根本没时间把精力完全耗在一个案子上。案件久拖不决,侦查难度越来越大,市局也没精力再耗费大量人力资源在这个案子上,人员慢慢抽调到别的案子上,几乎只有古北一个人在惦记着这个案子,把他觉得可以追查的线索,都追查了一遍,明明觉得找到了方向,却所有的证据都无法取得,实在是懊恼至极。
跟古北一样惦记着这个案子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文晖,现在的高晖。
古北对他的身份存疑,虽然,他说过让古北一直叫他文晖,还说以后要把名字改成文晖,古北还是像他妈妈柳怀珍一样,把他叫做小晖。
也许,柳怀珍现在也跟他一样,莫衷一是了,只能小晖小晖的叫着了,虽然从小她就把两个孩子一直叫做小晖,按文晖说的,蓄意混淆,现在,她分不分的清楚,估计都只能喊他小晖了。
有次周末,文晖过来找他,直接问他道:“我哥的案子怎么样了?”
古北告诉他:“凶杀案嫌疑彻底取消,就是交通肇事车辆和司机还没有找到。”
文晖哦了一声,明显有点失望,什么话都没说。古北倒觉得面对他的失望,很歉疚。如果案件现场处理,马上能发现车辆逃逸路线,也许,案子早就破了吧。古北相信,肇事当晚,车辆一定是在小区内,因为小区周围的监控,那晚车祸后,并没有相同的卡车出去,肇事司机应该也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撞击痕迹,当时立即进入小区排查的话,肯定能找出那辆车的。
但是,当时的情况,警察能处理的,也到不了那么细致的程度,别说是交警队的,就是刑警队的,也未必能立即做出这样的推理判断。
丁大奎案件的诉讼倒是推进得很快,庄国栋以故意杀人罪和故意毁坏尸体罪,判处无期徒刑,鉴于他的病情,延期两年执行。对于庄国栋这种情况,判不判都没区别了。
作为受害人家属的丁占山哥哥丁占海,同时提起民事诉讼,要求民事赔偿,诉讼赔偿金额是一百万,最后法院判决55万,让古北比较感兴趣的是,这笔钱最后是骏达划转到庄国栋名下,然后庄国栋再支付给丁占海。而骏达划转给庄国栋款项用途上写的是捐助款。
但是捐赠是企业行为,也不是法律禁止事项,而且,即便从从情理上来说,庄国栋是为了保护公司财产制止偷盗才打死的丁大奎,个人因此被追究刑事责任,公司替他担责,似乎也没有说不过去的,而且,丁占山的派出所所长的身份,骏达又在轱辘湖有开发案,正是丁占山的管辖地,骏达主动担责,迅速将赔付款拨付到位,也算是卖丁占山一个人情,从这方面来说,倒也可以解释。55万,对于丁占山,可以给死去的侄子一个交代,也可以给孤寡无依的丁占海一笔养老钱,受害者家属,自然不会再追究,丁占山还会尽心尽力维护骏达在提壶镇的开发项目。所以,骏达这55万,也算是值得的了。
可是,古北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41、许你向我看
汪莉娜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把她的华科大的录取通知书发到了微信聊天群里。www.uu234.net
这个聊天群是高二时候,她作为学生会一员建起来的一个群,那时候,她和高晖,都是学生会的人,这也是,他们两个人唯一共同加入的一个聊天群。
此时,她躺在自己闺房的床上,盯着群消息。这个群里已经好久没人上传消息了。自从他们高三之后,学生会换届选举,他们退出学生会之后,聊天群一直在,她也没舍得退群,而且,她发现其他人也没退,最关键高晖没退群。
自从高三上学期末汪莉娜向高晖率先发起挑战之后,自从他跟她讲过那句:我要考华科大,你想追我,努力吧---自从那句话之后,高晖再没跟她讲过话,虽然那时期末成绩出来,他第一,她第二,两个人名字紧紧挨在一起,校园bbs上就此讨论的热火朝天,他们两个当事人,却再无交集。
他会不会忘记跟我的约定呢?
汪莉娜看着自己发出的消息,有一丝犹豫,想要撤回,可是犹豫着,超过两分钟,信息终于不能撤回了。
群里静悄悄没人回应,连说声恭喜的客套话都没人讲。她想,可能大家都没人注意到吧。
就在她失望之际,微信的提示音出来。她立马打开消息,高晖的录取通知书传上来了,华科大。
汪莉娜开心得不知道要发些什么消息出来回应。高晖加她微信了。她立即通过,高晖发信息给她:许你向我看!
这么霸道!可是她喜欢!开心起来,她满床打着滚。拿着手机,一个劲亲吻着手机上那个人的照片,她偷拍下来的照片。
她想自己是不是要矜持一点,犹豫着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句,既能传达她的欣喜之情,又能表达出矜持之意。折磨了自己半天,她只是发了个害羞的表情过去。他没再回复。
汪莉娜有点忐忑,为自己的故作清高懊恼。应该主动点的。
一个小时后,他回她微信:下楼来,我在楼下。
汪莉娜觉得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好在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比较自信,兴冲冲下楼,她母亲在客厅的沙发上,问:“你去哪儿呀?“
她说下楼买东西去。
文晖站在那里,看着她冲出楼梯口,快到他面前,才想起要矜持点,一步步羞涩地走近他。文晖伸出手一把把她拉入自己怀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低下头,朝着她的唇吻过来。这个节奏,快到他自己都毫无防备,可是,这种情况下,不是就应该这样子吗?
文晖给自己打气,终于吻上女孩的唇部。柔软的,带点甜甜的气息。好像也还可以。文晖加深这个吻,感觉自己表现得还像那么回事。
少女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为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过分亲密,稍微地抗拒了一下,但是,他扣住她的脑袋,她很快迷醉于他身上迷人的干净气息里。
第一次接吻,竟然像模像样。这些事情,还真的是无师自通。文晖为自己的表现满意,轻轻放开她,少女满脸潮红,羞到抬不起头来,眼睛盯着地面,脚在地上使劲蹬着。文晖看她穿着拖鞋。
竟然连鞋子都没顾上换。文晖终于开始真正感觉到少女娇羞时的美好,看来,一上来直接亲吻她的策略,确实是最好的。
少年伸出手,抓住女孩的双手,嘴里轻声道:“喜欢吗?“
女孩头低得更厉害了,却还是点了点头,蚊子似地嗯了一声。
正在那里羞羞怯怯的,忽然听身后她母亲的声音爆喝:“你们在干什么?“
汪莉娜本能地躲到文晖背后,文晖倒是不慌不忙,抬眼看着她妈妈。
即便是路灯下,少年的俊美依然瞬间惊艳到了徐文。徐文是汪莉娜的妈妈,东临市常务副市长汪副市长汪礼斌的夫人。文晖并不陌生,来之前,他已经搜索过她的照片。
文晖朝她鞠了一躬,道:“阿姨好!我是高晖。是莉娜的同学,也是她男朋友。“
这句话的后果是,身在酒局的汪副市长被匆匆叫回,文晖深夜面对市长和市长夫人,还有本来已经睡觉又被吵醒的汪莉娜的爷爷奶奶的三堂会审。
内容自然是身世,学业,人品,样貌就不用说了,汪家的人看着他,从上到下,从头到尾,除了惊艳,还是惊艳。爷爷直接问汪莉娜:“他为什么比你长得还好看?“
汪莉娜抗议一声:“爷爷!“
文晖娓娓道来:我是骏达集团董事长高建国的养子,我妈妈是他妻子,我两岁时跟他们一起生活,所以,跟他情同父子。
骏达?汪礼斌大吃一惊。他刚刚还跟骏达的一位部长在同一个饭局吃饭。
不过,他倒是从来没听说过,高建国还有一个年幼的养子。汪副市长沉住气,不动声色,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文晖道:“我高一时候,就喜欢莉娜的。不过一直暗恋着的,不敢说出来,怕影响她学业。“
汪副市长似乎比较满意这个答案,问女儿道:“那你呢?“
汪莉娜道:“我也是。今天,他才跟我表白。“
她妈妈道:“今天才开始表白,就这么亲热?“
文晖道:“对不起,阿姨,我实在是喜欢莉娜太久了。她今天允许我追求她,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女孩的妈妈道:“虽然真心喜欢,但也要慢慢谈,你们既然考上同一所大学,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慢慢来。“
她妈妈接连两个慢慢来,倒并无反对的意思,汪副市长道:“这个,以后再说,无论我们家,还是你们家,都不是普通家庭,彼此都要慎重,更多一些了解才行。你今天先回去吧。“
42、租房
文晖告辞出来。www.uu234.net他们接下来,会仔细查实他的身份背景,最重要他在高家的地位吧。他觉得心里有一丝痛快,好似长久以来计划的一件大事,终于得以实施,心里觉得轻松了。
但是,又有点惶恐,因为不知道,这样子一脚踏进去,会遇见什么人,遇见什么事。
他想找个人说会儿话,想了半天,也只想得到他的警察哥哥。他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他骑着摩托车,在深夜的街道上急速飞驰。车子照例是以前高晖留下的。
高晖,你看得到我吗?你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寂寞孤单的时光的间隙里,思念着我?
古北已经睡下了,被他的敲门声惊醒。拉开门,男孩手里提着一提罐装啤酒。
“哥,我们喝酒吧。“男孩头上还带着头盔,倚着门框站着,一脸的笑容。古北将他的头盔取下来,顺手理一下他的乱发。
两人在沙发那里坐下,古北问:“说吧,什么开心事?“
男孩道:“你猜啊!“
古北道:“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男孩道:“嗯。“接着从包里拿出录取通知书给他看。
“华科大!厉害了!“古北为他开心,道:”今天允许你喝酒。“
男孩嗨一声,道:“我满十八岁了。法律都允许我喝酒,用不着你来允许。“
古北敲一下他脑袋,道:“怎么跟哥说话呢?“男孩不顶嘴了,看着他笑,有点傻傻的样子。
古北被他的笑容暖到,立即有一种很久以来没有过的开心,在全身弥漫开来,他对着男孩道:“你等一下,我炒两个菜,下酒,不能空腹喝。不过,喝酒容易上瘾,偶尔喝可以,不许经常喝啊。“
男孩道:”我知道。这不是今天开心吗。“
说完跟着古北到厨房,看他做菜。古北将冰箱里的食材都利用上,忽然想起来,问:“你妈妈知道你出来吗?“
男孩道:“不知道。“
古北将他兜里电话搜出来,道:“赶紧的,打电话讲声。“
文晖拨了电话,跟他妈妈讲:“我在警察叔叔这里,今晚就不回去了。“
讲完就挂断电话。
古北问:“你妈妈知道你录取通知书下来没?“
文晖道:“还没跟她讲。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说完这话,他想起来,第一个知道的是汪莉娜,接着还有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本来是想第一个告诉古北的。可是,因为汪莉娜忽然在微信上发出来,那分明是发给他看的,在那种情境之下,他必须要回应她。他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了。
古北倒是心里感动半天。这孩子这么黏他,这么在意他,总让他感觉对他有份责任似的。
两个人边吃边聊,边喝酒,文晖放开来,性子倒是显得从来没见过的野性出来。古北有点恍惚,此刻他穿着白色t恤,半扎在裤腰里,牛仔裤,耐克波鞋,感觉有点像照片上的那个男孩,有一种桀骜不驯。
他醉眼朦胧看着他,注意到他的喉结,那样成熟男性的标记,他的声音,变声期已过,不再那么尖锐,有一种磁性的低沉,古北听他含着酒在嘴里,发出一点笑声,竟然觉得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性感。
这孩子,不知不觉之间,长大了。
他感觉自己混淆不清,醉意盎然,道:“你是谁?文晖?还是高晖?“
其实古北在公安部信息库查过高晖的信息,身份证信息显示他于年初1月22日换过新的二代身份证,二代证录取了指纹信息,但是以前的旧证是一代证,是没有指纹的,新证的指纹信息,自然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的,1月22日的时候,只有眼前这个小晖活着。
无论他是哪个小晖,他都把自己的身份信息定格在了高晖这个名字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古北很不喜欢叫他高晖,他一开始就叫的他文晖,对于他而言,文晖就是坐在他车子被他捎带过的那个少年。那一天,他对他的印象如此深刻,而且美好,没有阴影,他只看见他的青春靓丽,不知道他生活中有那么多憧憧暗影,他宁愿他一直这样子纯洁无暇,定格在他的记忆中。
文晖嘻嘻笑着,明显也醉了,可是意识十分清醒,道:“我是文晖,从来就没有什么高晖,一直就只有文晖。你不许叫我高晖,要叫我文晖。叫文晖。“
古北道:“好,文晖,你就是文晖,就算别人叫你高晖,我也叫你文晖。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文晖。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都看过你身份证的。你就是文晖。“
第二日一早醒来,古北自己躺在沙发上睡了一晚,文晖倒是爬到他房间的床上睡了。
古北先醒过来,看着他依然沉醉不醒,不舍得叫醒他,想起是周末,文晖还是暑假假期里,一个不用赶着上班,一个不用赶着上学,就很耐心地做了早点,然后喊文晖起床。文晖在床上赖半天再起来,道:“我以后放假就住你们家。”
古北道:“不行!”
文晖道:“我租行吧。把隔壁的房间租给我住,你还多份收入。”
古北问他:“你真的不喜欢住高家?”
文晖点点头。古北道:“家还是要回的,毕竟你妈妈还在那里。我这儿,你随时可以过来玩,但不是你家。你可记住了。”
文晖骂他:“小气鬼!”
吃早餐的时候,文晖道:“哥,我想谈个恋爱。“
古北愣了一下,道:“你有喜欢的女孩?“
文晖道:“算是吧。“
古北笑起来,道:“什么叫算是?“
文晖道:“反正她很喜欢我。我昨天晚上,亲她了。“
古北道:“敢情你昨天是双喜临门?“
文晖道:“什么双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古北踢他一脚,道:“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不纯洁了呢?“
文晖慢吞吞道:“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真正纯洁的呢?“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但是,又有点伤感,所以,听在古北的耳朵里,分外沉重。他到底,还是不开心的时候居多。
古北替他感到难过,看着他垂到脸颊上的刘海,道:“让你把头发剪短点的,都这么长了。“语气里透着点无法掩饰的怜惜和关怀。
文晖抬头看着他,道:“你今天陪我去剪头发好不好?“
古北不忍心拒绝他,道:“好啊。反正我今天休假。“
43、一路向西
他们到一家叫烦恼丝的发廊,古北让师傅帮文晖头发按现有的发型,剪短点就行。www.uu234.net
刚剪完的时候,发廊进来几个朋克打扮的年轻人,三个男孩,一个女孩,一看到他就大叫:“高晖!“
文晖看着他们,嗨了一声,虽然极力表现得不动声色,古北依然看出来,他没有认出这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古北听他们讲: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露面啊?
你去哪了?
我们乐队没你,都快撑不下去了啊!
文晖道:“那么想我,也没见你们找我啊。”
其中一个男孩道:“你小子那么神秘,我们除了知道你名字,什么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你一玩失踪,我们就没辙。你可害惨我们,今年上半年几个比赛,因为缺你,我们都没去参加。”
文晖道:“我准备高考去了。”
那几个孩子叫起来,道:“你还高考?你不是说你是校霸学渣,连三流学府都考不上,你也看不上三流学府,要跟我们组建乐队的?我们还以为你被哪个星探给挖掘了,长得这么好看!”
文晖感觉古北一直在看着他。他对那几个孩子道:“乐队现在怎么样了?咱们乐队,还是那名字,一路向西?”
一个男孩子道:“是啊。名字是你起的,你人却跑不见了。咱们可没你那么没义气,一直惦记着你呢。”
一路向西。古北知道,这名字,说给他听的。也许,两个双胞胎孩子,确实一直在分享彼此生活的每一个方面,但要做到完全共享彼此的生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文晖肯定听过高晖说过这些人,包括他们的乐队,但是,肯定是没见过这些人的。
文晖道:“那要不,我们现在过去咱们基地看看?”
那几个男孩子道:“好啊。”然后对那个准备剪发的女孩子道:“小贝,你今天不要剪头发了?”
文晖站在几个人面前,问:“鬼鬼呢?要不要剪发?”
一个瘦的像鬼的男孩子道:“晖哥,我也不剪了。”
文晖接着问:“安仔,你呢?”
一个穿黄色运动汗衫的男孩道:“晖哥,我也不剪。咱们先走吧。”
文晖手搭上那个没被点名的男孩的肩膀,道:“小水,咱们走吧。”
古北看着他做完全套,脸上早就笑不可抑。难为他还有这般机智,自己给自己找bug打补丁。
文晖又看着他道:“哥,你跟我一起去吧。咱们今天痛痛快快玩一天。”
古北本来准备说:你们自己玩去吧。但是,看着那几个孩子,实在太另类,超过他对好青年的形象认知,不太放心,关键,文晖根本不认识他们,就道:“那好吧,不过,就过去看看,不许玩太久,一会儿我让你回来你得回来。”
文晖道:“我知道。”
小水低声问文晖:“他是谁啊?”
文晖道:“是我哥。”
一路向西乐队租住地在老城区原来一家化工厂,搬迁后留下的厂房仓库,地方倒是宽敞,仓库半空搭建出一层出来,一共上下两层,全金属结构,所谓金属,泰半是角铁搭建焊接而成。
里面被他们改成一小间一小间做住房,古北和文晖一间间看了,文晖看到有一间放着个灰色背包,他一眼认出是高晖的东西,便走进去那间房间。
鬼鬼道:“东西都给你留着呢。虽然你以前根本不住这儿,可是,大家还是留一间房给你,我们心里可都装着你,当你老大呢。”
文晖道:“你们,过得怎么样啊?”
小水道:“不怎么样。到处蹭点场子,都是地下演出,挣点吃饭的钱。”
文晖道:“大家还是散了吧。回家去,想读书的,回去读书,不想读书的,做点别的。”
安仔走过来,他年纪稍微大点,道:“高晖,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都是鼓励我们为了梦想坚持下去的。”
文晖道:“梦想?你们这叫什么梦想?你们知道你们像什么吗?你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活命都难,哪里来的尊严!没有尊严,要有梦想干什么?”
古北没见过这样的文晖。他在那里大吼大叫,挥舞着手臂,整个人激动到不行。这是高晖的地方,是高晖生前做梦的地方,他的理想和热血,都曾在这里流淌过,可是,斯人已逝。古北忽然理解,他不过是悲伤愤怒难过而已。
不过,他说的倒是事实,古北道:“大家收拾一下,回家吧。你们这样子,长期生活艰苦,营养不良,会把自己毁掉的。高晖说的对,你们现在还小,回家去,重新开始,一切还来得及。”
小水道:“我怎么有脸回去?我身无分文,一无所有,怎么有脸见父母?”
文晖道:“你等一下。”
他拿出电话,拨了个电话,古北听他讲:“妈妈,我跟人家发生点冲突,把人给弄伤了,人家要拿钱私了,要不就要报警。你送五万块钱过来给我。”
44、高家是黑社会吗?
他说完挂断电话,古北十分震惊。m.www.uu234.net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孩子,他想起他说过的文晖冒充高晖,专门在外生事给高家找茬,现在的他,就是这个样子。
原来他从高家拿出来的钱,都是拿来救助这些孩子的。
他站在那里,在仓库中央的一个一米多高的台子上,光线有点暗,仓库夹板开出来的窗户,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脸的一边,另一边在暗处。古北在下面仰头看着他,感觉他就像黑暗中的天使,既有一种迷人的吸引力,又有一种诡异的危险气息。
古北完全被他迷惑了。这么陌生的文晖,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柳怀珍风驰电掣地赶过来,看到那几个孩子,显然认识,道:“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文晖见瞒不住了,直截了当地说:“我准备让他们回家,给点路费他们。”
他母亲有点怨恨地道:“你怎么又跟他们混在一起啊?”
文晖道:“最后一次了。”
柳怀珍拿出一包钱,一万块一沓,一共五万,文晖给他们每个人一人一沓,给那个叫小贝的女孩子两沓。文晖道:“你们真拿我当大哥,就听我的,今天赶紧回家,回去重新开始。”
那几个孩子陆续转身去收拾东西。文晖走到高晖那间房,把里面高晖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里。文晖又去给他们退租了,大家在仓库门口道别。
他们不知道,此刻,在骏达大厦,十三层,董事长办公室,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站在董事长高建国面前,道:“夫人在卡里提取了五万元现金,匆匆忙忙出去的。”
高建国道:“人现在在哪里?”
那人道:“车子定位显示在老化工厂,废旧仓库那里。应该是之前那几个孩子。”
高建国道:“去处理一下,教训总要给点,不过孩子们小,也是可怜,钱回来就行,打一巴掌,就差不多了。让他们知道,高家的钱,是讹诈不得的。”
那人道:“已经派人跟着了。”
古北和文晖来的时候,都是骑的摩托车,本来出来理个发,根本没想到会跑到这么远,如今回去,也只能各自骑摩托车,便让柳怀珍先自己开车回去,一会儿他再送文晖回家。
柳怀珍他也很久没见,古北最近一次见她,是上次老太太跳楼事件后,他又找过她核实细节,主要是问她当时有没有看到那个老太太,老太太是不是如她所说是第一个去车祸现场的,结果柳怀珍告诉他,确实有个老太太很快就过来了,在交警和120赶来之前就到了。
所以,古北确信,老太太关于门面房卷闸门开着,以及有车辆从那里开出来的情况,肯定是真实的,正因为老太太说的是真实的,那么撒谎的,一定是小区物业的人,所以,他对小区物业经理叶伟强的怀疑,绝不是空穴来风。
柳怀珍上车前跟他讲:“古警官,小晖跟你在一起,我是放心的,总好过他跟这帮人在一起。他比较听你的话,有些事情,麻烦你多教教他。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文晖不在了,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又没有可以靠得住的人,难得他跟你投缘,希望你不要嫌弃他,多多开导一下他。”
古北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或许高晖的遇难,让她的不安全感日益增强,说到底,她自己在高家,也是完全没有当家主母的地位,所以处处提心吊胆,如今是稍微碰到个信任点的人,就忍不住这样子拜托。古北想着这母子三人的际遇,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古北安慰她道:“你放心,小晖只要在我这儿,我自然会处处提醒他。倒是你,在高家,处处要留心自己。他现在没家暴你吧?”
柳怀珍道:“那之后没有。你拜托妇联的,妇联也经常联系我这边呢,我还参加过妇联那边组织的义工活动,感觉比以前,人倒是充实了很多。说起来,这都是古警官的帮助。我是真的要谢谢你的。”
正说着,忽然开过来一辆黑色奥迪,急转弯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接着奔着刚才那几个小孩子去的方向,地铁口的方向,文晖噫了一声,跟他妈妈道:“妈妈,那不是高家的车吗?我看到司机是骏达的人。”
他母亲道:“糟了。那几个孩子。”
文晖道:“妈妈,你不要过去,你赶紧回家,有事情马上给我电话,如果他们敢打你,你立即打我们电话,还有110以及妇联的电话。”
古北完全被这架势镇住了。高家是黑社会吗?光天化日之下,追打几个孩子?这么快赶过来,看来柳怀珍,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自由,不是被跟踪,就是被监视了。
古北道:“小晖,你跟你妈妈一起回去,我一个人过去就行。我不信他们连警察都敢打。”
文晖道:“可是,你一个人。”
古北吼一声:“赶紧走!我是警察,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柳怀珍道:“你上车吧。”
文晖只好上车,把摩托车只得先停在路边的一个停车场场子上。古北看他们车开动,立马跟妇联主任打了个电话,让她安排人现在过去一趟高家,就当是家访。
至少能震慑一下他们。古北一想起柳怀珍年前挨的那顿打,就觉得不寒而栗。他是真想不通,为什么柳怀珍不离婚,难道真的是怕高建国死揪着不放?还是怕危及到儿子安全。可是,这样的高家,对于文晖,又何尝是安全的值得依靠的呢?
也许真的该把隔壁的房子租给他住。或者白给他住也行。他在租住和白住的纠结中,将摩托车开出去。
45、亦正亦邪
那辆车子果然是冲着几个孩子去的,车子追上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走到地铁口,在一个人少的偏僻地段被车上下来的人截住。www.uu234.net
古北老远就见着那几个人,一律黑超蒙面,黑色西服套装,大热天的,也不怕热,俨然就是电影里黑社会打手的样子,那几个孩子,被恐吓着拿出手里的钱。
古北一过去,怒吼一声:干什么你们!
那帮人道:“你谁啊?赶紧滚!”
古北掏出警察证,道:“我是警察,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讹诈几个孩子?”
那帮人道:“不是我们讹诈他们,是他们讹诈我们家少爷的钱。”
安仔道:“谁是你们家少爷?”
那帮人道:“高晖就是我们家小少爷。他刚刚打电话给家里求助,说你们讹诈了他五万块钱。你们不还钱,我们就报110了。”
小水道:“钱是高晖给我们的,不是我们讹诈他的。”
古北道:“你看看,听到没有。是你们少爷给他们的,说实话,我刚刚还真恰好看到的,你们少爷人好心善,嘱咐这几个孩子回家,好好读书,不要再外面瞎混,这是给高建国面子啊,广结善缘,就当是做慈善了。”
那几个人见他直接说出高建国的名字,倒有些举棋不定的。
古北道:“要不这样,你给你们高董事长打个电话,我来跟他讲,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应该还记得我吧。”
那几个人犹犹豫豫,大概不知道要如何收场,终于有个人打了电话给高建国,古北把电话接了,道:“高董,我是古北啊,刑警队的,就是上次去家里叨扰过的。。。对对对。。还是您记性好。这里几个孩子啊,是令公子高晖的朋友,高晖仗义,今天送了点盘缠给他们,做回家的路费,我看着几个孩子也挺可怜,你们家少爷是义薄云天,还是高董教育的好,我今天是大开眼界,佩服得很了。不过,这里有几个兄弟,好像没搞清楚情况,有点为难小朋友们,您看,这事?”
高建国道:“古警官啊,那个,高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孩子们让他们走吧。我手下几个不懂事的兄弟,让你见笑了。你让他们接电话。”
那几个人接了电话,回头朝他点头作揖,撤了。
古北将几个孩子送上地铁,还是不放心,跟着上了地铁,到了火车站,送孩子们上了火车,这才赶回仓库那里,将文晖的车子取了,找了个载货的小四轮载回去,回到家看文晖在家门口等着。
古北问:“你妈妈没事吧?”
文晖道:“没事,妇联的人去了。高建国回家,倒还算很客气的。我妈妈装作不知道那帮人去了,所以高建国也没说什么。”
古北犹自气愤不已,道:“高建国什么人?黑社会吗?今天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接着对文晖道:“你以后做事要注意分寸,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做了。今天是我们看到了,要是没看到,那几个孩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惹怒高建国,你自己和你妈妈,也会很危险。”
文晖道:“我才不怕他。”
古北将手里的钥匙取一套下来给文晖,道:“这是我这里钥匙,你以后要过来,就不用在外面等了。”
文晖接过钥匙,忽然间哭起来。古北看着他,心里怜悯之情绵绵密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母子的生活环境,竟然是这个样子的,简直就像生活在狼窝里的羔羊,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可言,荣华富贵,又有何用,又与他何干?
古北伸手替他揩一下眼泪,嘴里道:“可怜的孩子!真是难为你了!我都不知道你们受了这么多苦!”
文晖当晚还是回去高家。古北才知道,他是不放心他,怕他跟那几个高家爪牙打起来,特意跑过来,等着他回来的,看着他安然无恙,才算放心。
古北再三叮嘱他,不要跟高建国正面冲突,不可以再干今天这种敲高建国竹杠的事情,还批评他今日的做法,亦正亦邪,不值得提倡,禁止以后他再干这样的事情。
如果高建国一口咬定他和那些孩子是串谋勒索,他还真是会陷入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