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和混混打架
文晖道:“就是,我哥哥说,那个人好像是个混混,专干坏事的,他跟我讲过几次,所以我记得,他好像看上我表姐,就是柳玉芬,老是跑去她店里骚扰她,要她嫁给他做老婆,好像有一次,被文晖碰见,就在我姐店里面,就正在欺负我姐,把我姐按在地上,文晖当时就拿了个棍子,打了他一棍子,把他打跑了。顶 点 X 23 U S”
古北问:“什么棍子?”
文晖道:“就一个木棍,我表姐店里的拖把,前段时间正好坏掉了,我表姐把那拖把上的棉布条子全部扯掉扔掉了,就剩一个木棍留着,说有时候会用得上的。”
他说的这么详细,已经是现场经历才可能有的叙述口吻了,男孩说着说着,完全忘记他此刻是高晖了。古北也不点醒他,他现在急于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需要知道,文晖有没有牵扯到凶杀案里。
古北问:“打在他哪里?”
文晖道:“当时是从丁大奎左边过去打他的,应该是打在左脑袋上。”
左脑袋,如果是左边方向袭击的话,无论左右手持棍子,打的都会是左脑袋,但是,丁大奎的伤痕鉴定是从正后面袭击左侧,所以他才推测为左手持棍子袭击的,推测凶手是左撇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古北问:“你哥哥打完他之后,他是怎么离开店里的?”
文晖道:“就自己走着离开的呀。”
古北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文晖想了一下,道:“应该是上上个星期天吧?我哥就那会儿放假回家啊。我们也一般周末会见个面。”
这会儿,文晖又想起他是高晖的身份了。
上上个星期天,那就是丁大奎死前的前两天,这么看的话,丁大奎的死,跟文晖和柳玉芬无关,但是,有人想要嫁祸于他,但是,为什么指纹是高晖的呢?
古北问:“你们兄弟俩都认识丁大奎吗?”
文晖道:“我怎么会认识他?我都没有去过提壶镇。”
古北把车开到一家肯德基前面停下,道:“小晖,我请你吃肯德基行不?”
文晖知道了他找他的目的,不过是为的镇上的案子,不是为的他身份掉包的事情,倒没那么反感他了,道:“好啊。”
古北道:“不过有个要求。”
文晖翻个白眼,道:“又有要求!你是警察还是无赖啊?”
古北看他那样子,没有了先前的防备,语气里透出股前所未有的熟稔,流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可爱劲,便笑着道:“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警察叔叔啊?叫我哥。”
文晖哈哈大笑,道:“你不就是警察叔叔吗?”
古北道:“把我叫老了。改口啊,就当是给哥一个面子。”
文晖此刻心情好像很好,十分爽快地道:“好啊。哥,你以后要罩着我哦。”
古北听着那话,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道:“那天,文晖也这么跟我说的。”
文晖道:“那本来就是我教给他的话啊,文晖就是一个书呆子。”
以后,我罩着你哦!文晖想起高晖说那话时候又拽又酷的样子。
那话,的确是高晖的口头禅,他总喜欢跟文晖讲:哥,以后我罩你哦。
文晖忽然间又难过起来,分外安静坐在那里,眼睛看着窗外。古北看他不下车,问他:“你怎么了?”
文晖道:“我想他了。想我哥了。”说完,眼泪又流出来。古北伸出手,拉着他一只手下车,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男孩的手,冰凉冰凉的。古北感觉到那股凉意,用力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直到进了肯德基店里,才放开他。
古北让文晖自己点了餐,文晖点了个全家桶,足够两人份了,古北本来不吃这些的,被文晖要挟着要喊他叔叔,他才吃了点香辣鸡块。
古北看他开心,问:“小晖,你有手机吗?”
文晖道:“有啊。”
古北把自己手机掏出来,递给他,道:“把你电话留给我,可能后面会有事情找你,还有,你自己有任何事情,一定要联系我。”
文晖接过他手机,古北看他满手油,小心翼翼地拿几个指尖点着在那里留电话号码,古北道:“等一下。”
古北先拿纸巾帮他揩一下手指,细细将他指腹上的油污揩干净,文晖忽然笑起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像我亲哥额。”古北看他一眼,道:“赶紧把电话号码留给我。”
文晖重新拿起手机,将自己电话输入他电话里,拨打一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古北听到手机铃声是他自己的留言:小枭,起床了。声音很夸张,很怪异,不过古北还是听出他的声音,道:“小枭是谁?”
文晖有点不好意思,道:“是我啊。”那电话是高晖生前用的电话。他母亲把高晖用过的一切都拿给他用。
古北道:“你怎么是小枭?什么枭啊?”
文晖道:“枭雄的枭。”接着把高晖关于他们家金三角的典故讲给古北听,古北听得笑不可抑,不过借此机会,倒是知道了他们母子在高家的日子,很是难过。他忽然又有点担心这个孩子了。好在,他马上成年,明年高考,只要能顺利考上大学,以后前途命运,都还在自己手中,只是,他们母子这般狸猫换太子,真的只是为了高家的这番荣华富贵吗?
17、果然是他
晚上,古北回市区的寓所。m.www.uu234.net很小心将文晖留在手机上的指纹提取出来,跟他从车上好不容易找到的他之前坐他车留下来的一枚指纹,进行比对。指纹鉴定,对于从事多年刑警的古北来说,算是基本功了。
结果出来,不出所料,果然是文晖,那天坐他车的那个孩子。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细细梳理了一下案子,抽丝剥茧,去枝除节,留下的不过是:凶手杀人,物证指向文晖(或者高晖?),然后疑犯死了,死无对证,时间一长,警方会将这案子结案了,真凶逍遥法外。
他为自己脑海里的问号,心里打了个寒颤:如果,真凶知道那是高晖呢?高晖的死,会不会也有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古北去了趟提壶镇,直接去了柳玉芬的内衣店,柳玉芬当时正在门口打扫卫生,看到他来,似乎有点意外,感觉这个刑警,似乎最近一直在跟他打交道。
古北直截了当表明来意,把那天在她店外发现凶器的事情告诉她。她显然已经知道死者是丁大奎了,镇上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一发丧,没谁会不知道的。
古北将拍下的钢棍和棉拖鞋的照片,拿给柳玉芬看,问她认不认识这两样东西,柳玉芬摇摇头,道:“没有,我没见过啊。”
古北走进她店里,道:“我可以四处看看吧?”
柳玉芬好像有些紧张,古北安慰她道:“没事,只是例行检查,那个,因为凶器在你家门口发现的,所以要看看。”
柳玉芬唯唯诺诺,道:“看吧,看吧。”
古北四处看了一遍,终于在厕所里面发现一根木棍,确实是拖把手柄,跟文晖说的情况一致,就这么个细长的棍子,不可能打的死人的。
古北把那个棍子放回原处,出来店里问柳玉芬道:“那个丁大奎你认识吧?”
柳玉芬道:“那个流氓混混,镇上的人谁不认识啊?”
古北道:“你跟他有过节吗?”
柳玉芬迟疑着,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古北道:“我昨天见过高晖,他跟我讲过丁大奎欺负你的事情,但是,我要再跟你核实一下情况。”
柳玉芬道:“高晖?高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看来,双生子身份互换的事情,柳玉芬并不知情。古北道:“他听文晖讲的。他们好像在市里经常会见面。”
柳玉芬道:“是吗?我怎么都没听文晖跟我讲的?”
古北道:“可能,他们这样子的情形,不想大人知道太多吧,可能也怕那边知道,不允许他们见面。”
柳玉芬点点头,道:“也是,这两个孩子,真是太可怜了。高晖虽然在那边,过得也不开心,我也知道一些。”
古北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柳玉芬便把那天丁大奎进他店里欺负她,被文晖发现,文晖打了他一棍子把他赶跑的事情讲了一遍,所述细节与文晖讲的一模一样,二人证词一模一样,可见,丁大奎之死的确与这姐弟俩无关。而且,很显然,有人想嫁祸给文晖,想让他背上这杀人的罪名。
古北问完情况,又让柳玉芬把当时的现场情形,现场指给他看了一下,他确信他们口述不可能造假,便跟柳玉芬讲:“今天我来问过你的这些事情,不能跟人讲,之前的凶器,目前怀疑是别人放在你们家门口的,现在基本可以判断是真凶所为,所以,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古北看店里收银台那里,电脑上有监控设置,就让柳玉芬把丁大奎那天来店里的视频记录打开给他看了一下,日期果然是丁大奎死前两天,镜头拍摄到的部分,已经足可以证明他们姐弟俩说的是事实。
有这个就好办了。古北心想。他把视频文件copy了一份,发了一份到自己邮箱,并嘱咐柳玉芬保管好视频记录,这是重要证据。
“丁大奎进你店里骚扰你的事情,谁知道?或者,那天有没有别的人看到?”古北再问柳玉芬一个问题。
柳玉芬想了一下,道:“当时店里没别的人,小晖本来在二楼的,听到声音下来的。不过店门是敞开的,当时大白天,街上人来人往,有人看到,也不稀奇。”
古北叮嘱她注意安全,便告辞出来,去了一趟镇上派出所,这次倒是碰到丁占山在局里,正在那里开会,内容却并不是丁大奎的案子,是骏达集团在轱辘湖度假村的开发,涉及到下面一个村里土地征用,项目久谈不下,跟村民们没达成协议,但是投资开发协议是一早就签下来的,乡镇和村里都已经盖章确认的,村民们后面才知道,有几家被征地的不满意,还有几家涉及到私宅拆迁,问题更复杂。
古北想起轱辘湖旁边的铁皮告示栏上写的骏达集团轱辘湖度假休闲中心,看来这次开发,面积颇大。丁占山见古北到了,就停下来,古北找个位子坐下,示意他继续讲开发案,他自己旁听一下。现在,骏达集团的一切,他也感兴趣了。
丁占山讲道:“轱辘湖景区开发,是提壶镇今年,明年,甚至整个未来三年的重点开发项目,是我们乡镇的最重要的发展方向,也是乡镇领导非常关注的项目,就算是市里,也是很重视这个开发案的。我们派出所,作为保一方平安,促进地方经济平安发展的后勤保障,必须要做好安保力量。这段时间,骏达集团屡屡投诉,现场施工,遭到村民的暴力阻拦,工程进度已经严重滞后,我们这段时间,要集中警力,集中精力,确保骏达施工现场不受干扰。”
18、谁在嫁祸
古北接过丁占山给他的烟,就着他手上的火机点燃。www.uu234.net
丁占山道:“古队今天来,为的大奎的案子?”
古北吐出口烟圈,道:“是啊,下来问问,看你们有没有什么进展。”
丁占山道:“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这不,你刚才看到了,麻烦事一堆接一堆。你们刑侦队事情单纯,只做刑侦,我这里可是杂七杂八,什么事情都有,就连街上几个泼妇打个架骂个娘,都要浪费我一早上的人力去排除纠纷。前天,镇上的一家饭馆,偷偷宰了人家一只狗,做成狗肉火锅,卖给店里的客人吃了,结果被狗主人知道了,纠结几个人打上门去,店老板店里东西全毁了,你说说,我怎么办?抓起来,各打五十大板?我还没权利打人,我一个基层派出所长,根本没那权利,但是这点屁事,也不能扯到市局去吧,我们能做的,不过就是协调矛盾,我感觉我就是一居委会主任啊。”
丁占山在那里一堆抱怨,古北含着笑听完,再对他的处境表示出一番同情和理解。不过,有点出乎他意外的是,他本来以为丁大奎死者身份确认后,作为他的叔叔的派出所所长丁占山,肯定会马不停蹄大肆搜查的,谁知道竟然被他们束之高阁,他倒是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古北道:“那你们后续怎么安排?”
丁占山道:“李晓光那里,我已经嘱咐过,主要让他跟踪这件事,但是也只能在例行检查中,查找线索,我虽然是死者家属,但也不能徇私,现在,基层派出所的工作重心,也基本上是听镇政府的统一部署,确保一方平安,何况,现在经济开发才是头等大事,镇长说了,开发案一旦搞完,我们整个提壶镇的经济就要腾飞起来了,产业升级,不再是现在的样子,那些种田的,也可以围绕旅游产业开发,搞一些配套的服务业出来,前景很广阔的,你说,我就这几个人,哪里分得过来啊。”
古北道:“也是。晓光跟踪这个案子,也可以,我回头找他谈谈,以后就直接跟他联系,有需要的话,再来打扰丁所。丁所这边,有什么新的发现,麻烦随时通知一下我们。”
丁占山道:“那是,那是,这个你放心。”
古北转身准备去找李晓光,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丁占山:“你刚才说的,哪家狗被哪家店主打死了?”
丁占山像是知道他怀疑什么似的,道:“这个已经处理了,是条黑色的狗,跟咱们丢的那狗不一样。”
古北哦了一声,丁占山又道:“不过,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有个想法,会不会,咱们丢失的那狗,也只是单纯被盗,被谁拿去吃了呢?”
古北笑笑没吱声,他不过试探一下,原来,这位基层所长,死者亲叔叔,果然有点误导他的意思。古北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古北带着李晓光从派出所出来,问了一下他这边这几天的情况,李晓光道:“没什么进展,死者现在已经确认了,本来可以从他的社会关系着手处理,可是这个丁大奎,本身就是个地痞流氓,镇上人人厌恨的,跟谁都有过仇怨的。”
李晓光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说句实话,我感觉那人死了,镇上的人倒觉得大快人心,他叔叔,就是丁所,好像都不怎么想管这事,我估计,他就是拖着,最后不了了之。”
古北心想:问题是,现在不了了之不了啊,到底是谁要嫁祸给文晖,这事必须得查清楚,否则,文晖可能会有危险。
他正想着,李晓光忽然道:“其实,那枚指纹,现在是唯一跟凶手有关的线索了。既然已经确认是文晖的,文晖也死了,这案子不是顺理成章的结了吗?”
古北没想到他思路也是这样简单的,道:“那个,指纹的事情,不排除伪证,如果是伪证,凶手必定另有其人,目前真正能肯定的,有两点:第一,凶器和拖鞋,放在那里,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凶手本人,如果是凶手本人放的,那他把凶器放在那里,还搞个十分清晰的指纹上面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嫁祸,嫁祸的对象,目前看来就是死去的文晖。但是,不能因为文晖死了,我们就放着重重疑点不问,草率结案。”
李晓光道:“那第二种情况呢?”
古北道:“第二种情况,不是凶手本人,而是知情人,那么他可能是试图给警方提供办案线索,又不想露面,如果是这种情况,凶器上面的指纹,应该是凶手直接拿钢棍行凶留下来的,但是,死者。。。”
他一个但是,本来要说,死者是高晖,怎么可能跟提壶镇一混混的死扯上关系?他想着,对文晖高晖身份的怀疑,目前还只有他,他还没打算把这个怀疑先透漏给谁,因为他实在无法确认,到底是谁要害文晖,如果他现在以高晖的身份活着,是否更安全呢?
是谁呢,能够取到高晖的指纹,这么清晰的?又有谁能有这种技术,把指纹完整的伪造到凶器上?古北心里有点发寒,凶手对刑侦和警察办案以及刑事犯罪,都非常了解。如果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栽赃,是一定要置文晖于死地,那这孩子就危险了。
19、你是不是喜欢我?
汪莉娜盯着海报墙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潇洒不羁,确实很好看。顶 点 X 23 U S高晖那个家伙,什时候字迹变得这么好看?但是,高晖的字迹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其实她也并不知道,只是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字和高晖那一行字在一起,让汪莉娜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字是这么幼稚难看的,完全配不上自己那篇讨伐檄文的气势。她感觉战争已经在这完全不同的字迹中,拉开序幕,她已经输了一局。汪莉娜觉得自己肾上腺素开始飙升,甲状腺处于亢奋状态,大小姐的本性马上要显山漏水,很想吃人一样,至少要骂一顿人才能解气。
正在那里怒气勃发,耳边一个声音道:“怎么?后悔了?害怕了?”话音里含着戏谶的笑。
汪莉娜抬头一看,少年完美的侧颜映入她的眼帘,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初衷,不过是要激起他的斗志,让他好好学习,跟她一样,顺利考上大学,他是她人生规划里的另一半,虽然这个目前还只是她内心的一个小秘密。
文晖低头看一眼她,花痴到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样子,这个汪莉娜果然喜欢高晖。
汪莉娜道:“谁会怕?你能应战,我感觉非常荣幸。咱们考场见。”
虽然口气很冲,气势十足,但是,汪莉娜那颗少女心实在不听指挥,砰砰砰如小鹿乱撞,她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外面来了,不得不落荒而逃,逃出十来米远,觉得自己这样子错过与意中人相处的机会,实在是可惜,可是又不能再回去,正在那里懊恼,谁知道文晖三两步跟上来,并肩走在她旁边。
文晖问:“汪莉娜,你是不是喜欢我?”
汪莉娜吓得猛地抬头,一眼撞入文晖的眸光里,那么好看的眼睛,她不舍得否认,一个劲嗯嗯嗯点着头。文晖忽然伸出手,在她肩膀上一揽,把她的脑袋带入自己肩胛处,低头在她耳边道:“我要考华科大,你想追我,就努力吧。”
汪莉娜还没反应过来,文晖已经放开她,瞬间走开。她感觉自己像做梦一般,耳朵处热烘烘,脑袋里也是热烘烘,她懵懵懂懂地走进教室,懵懵懂懂上完一节课后,终于想明白文晖话里的意思,他允许她追求他,他要她跟他一样报考华科大。
可是,华科大是多么牛逼的大学,高晖的成绩那么差,他能考上吗?他那么气势磅礴地应战她的挑战,难道其实实力不容小觑。
接下来,汪莉娜觉得自己陷入一种焦躁中,感觉自己会比不上他的成绩,感觉自己高考考不上华科大,会失去追求他的资格和勇气。一向自负的汪莉娜,变得相当的不自信,开始像她曾经鄙视过的差等生们一样,陷入没完没了的加夜班补习课,她在各科的题海里沉沦了。
结果期末考试,如她所愿,她真的没考过文晖-她以为他是高晖。文晖全年级总分第一,汪莉娜第二。不过这次,汪莉娜倒没有不开心,反而一天到晚,笑得像个花痴。因为,期末散学典礼颁奖,表彰优秀学生,领奖台上,她跟文晖站在一起。
只是放寒假了,她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他了。
那辆长着四肢像个爬行动物般的大卡车,巨大的车轮胎,一点点压过来,明明是那么慢,可是那种恐怖的力量让他无法呼吸,他跌坐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可是,腿软的只知道打颤,他想呼喊,心里想着喊他妈妈,可是她妈妈站在那里,双手沾着鲜血,眼神空洞到只剩下两个黑乎乎的窟窿,地上躺着一个人,血流了一地,那是高晖。他躺在那里那样子,没一点动静,可是忽然变得很乖。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高晖,慢慢不害怕了,就觉得心里难受到极点,悲伤像海里的浪潮,快要把他湮灭,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却不再害怕,他让自己沉沦下去。
“小晖,小晖。”
有人把他摇醒。梦里的感觉,依然过于真实,他感觉身子四肢百泰,像被海水巨大的压力束缚住,虽然睁着眼,却眼神涣散,意识空远,整个身子是僵硬的,无法动弹。
“小晖!”那个声音再喊了一遍,他的思绪终于回来,眼神终于聚拢,看着俯视着自己的那双眼。他妈妈柳怀珍的一双眼。他妈妈坐在他床沿,把他揽入怀里,轻轻摇晃着,嘴里道:“小晖,别怕,别怕,妈妈在,妈妈在。”
自从高晖死后,文晖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子在噩梦中醒来,最近,甚至连醒来都不能了,只是不停在睡梦中抽搐着,他似乎开始习惯于这噩梦,开始想要沉沦在里面一样。柳怀珍看着这样的儿子,内心的恐惧感,越来越严重。
躺在妈妈的怀里,文晖彻底清醒过来,他唤了一声:‘妈妈。”双手抓住他妈妈右手,道:“我饿了,我要吃早餐。”
柳怀珍在他额头上亲吻一下,道:“嗯,我就是来喊你吃早餐的。赶紧洗嗽,我们在餐厅等着你呢。”
文晖看着他妈妈出去,才起来把衣服穿好,洗嗽完毕,他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子前看着自己,又是那个精致到极点的男孩。
这是以前高晖的房间,他把桌上相框里高晖的照片,轻轻地十分认真仔细地擦拭一遍,没人知道,照片里的人,和他是两个人,这个华丽的宫殿,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即便是他妈妈柳怀珍和养父高建国之间,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文晖住进来不久,就曾亲眼见高建国拿手里的拐杖痛殴他的母亲,只是因为有道他喜欢吃的菜,没有合那天他的胃口。文晖觉得,有一种叫做仇恨的东西,在他心里慢慢滋长,他现在能理解高晖那时的放荡不羁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反抗,反抗高家对他和妈妈所带来的伤害。
我也会继续的,继续抗争,为命运给我们的不公平,我会让他们为你流过的那些血,付出代价。可是,我要先使自己真正变得强大。君子报仇,哪怕十年,也在所不惜。
文晖把高晖的相片贴在自己胸口,默默承诺。然后放回原位摆好。少年无邪的笑容,瞬间回到眼角眉梢,看着是那么的天真无害。
诺大的餐厅里,大家已经在那里等着他。高建国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文晖并不害怕。他最近发现,当你仇视一个人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去怕他。
他直接走到高建国跟前,先鞠一躬,道:“爸爸,早安。”
高建国脸色缓和了一些,眼神终于没那么冰冷。
哼,到底是老了。文晖心里蔑视一番。乖乖坐回自己座位上去。对面高杰虹高杰劢看的矫舌不下,好像他是外星来客一样。
如果那天,高建国不是当着高晖的面对他母亲大打出手,高晖就不会跟他吵架,不会一气之下跑出去,也不会出车祸死掉吧。
文晖一点点慢吞吞吃着燕麦粥,心里这样子想着。
20、高氏三枭
高建国坐在车子的后座,旁边是他的女儿高杰虹。www.uu234.net开车的是儿子高杰劢。
高建国即便坐在车里,手里也拄着文明拐。自从他满六十大寿,有人从国外带回来一根堪称古董收藏级别的拐杖送给他之后,他就喜欢拿那根拐杖在身边,或许他觉得这样有一股绅士味,可以掩埋住他创业起家时那条暴富之路的腌气息。
“杰劢,你抽时间跟交警队的罗警官见个面,问问车祸那天的具体细情。”高建国忽然开口道。
高杰劢道:“好的。”
高杰虹道:“爸,您总算还没老糊涂。我还以为您被那小骗子骗过去了呢。”
高建国道:“骗我?这世界上能骗得了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过了一会儿,高建国又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上次车祸和葬礼,应该要过去看一下的。”
高杰虹道:“爸,凭良心说吧,这些年,你对阿姨真的有点过分。”语气里并无埋怨,倒有点志得意满的欢欣。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高建国毫不客气给她的语气做批注。
这样的谈话方式,真的像足一家人。他们的话语里,总是充满各种弦外之音,各种幸灾乐祸,各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和傲慢,缺乏温情和同情心。不知道为什么,高建国最近很烦这种有其父必有其女其子的肖像感。
难道是太老了,已经厌烦在子女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这是一种自我否定吗?他为之自豪的一生,从赤贫到大富大贵,充满传奇的一生,临了,倒开始拷问起灵魂来了。他心里无奈的叹口气。面前这两个子女,太寡情薄意,商人气息太重。
高杰劢道:“爸,您觉得哪里不对劲?”
高建国迟疑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你去过问一下,问问案发经过,还有肇事司机的事情,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省的看着我们对他们母子漠不关心一样。”
骏达集团的办公大楼,是本市地标性建筑,从它建立起来那一刻,它的这一地位,迄今为止还没有被人撼动过,就好比它的主人高建国,还没有人像他一样,能代表东临市的商界。
古北坐在大厦对面的小公园的长凳上,旁边一张报纸,里面堆着几块红薯,他不记得谁跟他说过,吃红薯养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他如今倒吃成了习惯,不过,他也就喜欢吃烤红薯。另外几张报纸,被他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了。这样子,就是一个十足的无业市民,来这里打发时间,混吃等死的大叔形象。
古北一办起案件来,就有一种恶俗到极致的颓丧风。
此刻,他看着那父子三人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男女,拥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进入大厦,门口着礼仪服的安保员,待他们下车后,迅速将车子驶入大厦旁边的地下停车场。
那三个人,应该就是骏达集团最有权势的三个人了,集团董事长兼公司创始人高建国,执行董事兼总经理高杰劢,行政副总裁兼首席财务官高杰虹。
古北终于把报纸看完,红薯还有一颗,他囫囵吞了两口,实在撑得厉害,把剩下的连同报纸一起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拍了拍手和屁股,这才准备转身离开,却见大厦门口,高杰劢又走了出来,地下停车场那保安驶着另外一辆车出来,深黑色凯迪拉克。
我靠!古北心里一声仇富的怒骂。
古北本来也是顺路来这里,没什么明确目标,只是,以前没怎么注意的骏达集团,最近乱入他心田,惹得他牵肠挂肚,颇有点相思难舍,想着总要来看看,本来他要去西区交警支队那边,看看高晖车祸致死案件的肇事逃逸的司机找到没有,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其实,他那天虽然来过一次,却只是单纯地要确认死者身份,所以并没有问这起交通案的细节,看到死者照片,他一开始以为是文晖,心里难过,仓惶中急忙就离开了。过后又觉得,这起车祸似乎没那么简单,因此,今日过来问问,途径骏达门口,他心血来潮,便将车泊在公园旁边,自己坐在公园里,看着那大厦发了半天的呆,直到看到高氏“三枭”,他才觉得好像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的看这三个人。
想象着文晖描述的三枭,他忽然觉得,把高建国叫“毒枭“,太过分了点,应该改名叫“枭首”,然后是左枭,右枭,至于高晖为什么要叫自己“小枭”,他倒是觉得有点奇怪,似乎他把自己变成跟他们一丘之貉了,少了点同仇敌忾的味道。
古北这番心思想半天,想完才觉得自己无聊之至,完全玷污了一个刑警队长该有的神圣感和使命感。
下次,我要叫文晖将高建国的名讳改过来。他一边在心里自嘲,一边依然固执地跟这个无聊之至的问题纠结着,一个人在那里想得津津有味。
21、一条内部规划道路
古北一路跟着高杰劢的车子,最后发现他的目的地竟然跟他一样,也是去的西城区交警支队。www.uu234.net古北尾随他进去,看他在咨询室那里问:“罗科长的办公室在哪里?”古北知道,西区交警支队的罗科长,就是西区支队的支队长罗捷汉,正科级职别。
高杰劢跟他找的倒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找的人是这里最高职衔的人。
古北直接到负责案件的路飞办公室找他。交警队这里,也基本上没什么进展。事发路段,行人稀少,车流也少,严格来说,本来也不是市政统一规划的机动车辆道路,而是一所小区规划留下的小区内部道路,所以连摄像头也不曾安过。后来,小区只建了一半,就留下那条路在那里,供贪图近路的司机抄道而行。
古北仔细看了一下那里地形,一个拥有两千多户的超大型社区,公交线路都是近两年新僻过来的,基本是两条路合围的,一个是大半个圆形的环绕路型,一个是一条直路,直路距离很短,这条距离很短的直路,就是小区规划时候留下的内部道路。
直路在小区后面,靠着一座小山丘,公交站点都在环形路上,小区的大门、商铺,都在前面,后面直路那里,没有直接进入小区的地方,而且,后面的路比较窄,小区以前开发前,这里本来是山体的一部分,路是小区规划时候留出来的,所以并不是很规范的公路,路比较窄,跟市区内的单行道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有些司机贪图小路,偶尔经过这里,不分来去方向,路上行人稀少,车子也少,也没装摄像头,司机就怎么方便怎么走,交通规则,在这条仅仅两百米长的路上,根本不存在。
古北听路飞介绍了那条路的情况,问:“那这条路,既然不在市政规划内,那个gps导航系统,是不是也没有定位这条路的?”
路飞道:“应该是这样子的”
古北道:“既然没有gps定位导航,外来的车辆,司机应该不会走走这条路,本地的司机,可能性比较大,而且是熟悉的司机。虽然直路近点,但是对于司机而言,这点距离,也不算什么。而且从主路上来看,要到这条偏僻的小路,反而是折道的,没来过的司机,根本没办法判断这条路通往哪个方向,即便看到这条路,轻易也不会去走,肯定走的大道。”
路飞道:“其实,就是本市的司机,知道这条路的也不多。”
古北道:“你们把搜查范围,扩大到两旁的主道上去,两端进出最近有摄像头的地方开始排查,进来和出去的车辆,环形路上有摄像头的,没从小区环形路上走的,肯定是进去小路了,就这样排查那个时间段的车,也排查得出来。”
路飞道:“这个我们也查过,可是那个时间段的车,我们查了很多次,根本就没见柳怀珍所述的大卡车进去又出来的。”
古北道:“难道车子根本就不是那个时间段进去那里?是一早就停在那里的?”
路飞噫了一声,道:“有可能啊。可是,它去了哪里?也没见它出来啊?”
古北道:“柳怀珍是确定看着车子从这里开出去的。”
路飞道:“她就是这么讲的。”
古北道:“一会儿,你再跟我跑趟现场。感觉哪里不对劲啊。”
路飞道:“行啊。你先坐会,我把手头一点事情处理下,马上好。”
古北道:“不慌。你慢慢忙。”
古北从路飞办公室出来,慢慢转到罗科长罗捷汉的办公室前面,正好高杰劢从里面出来,高杰劢并不认识他,罗捷汉倒是对高杰劢客气的很,那样子前倨后恭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警察面对普通市民的应该有的架势,不过,高杰劢是普通市民吗?恐怕东临市没一个普通人会同意,虽然,从警察办案的角度,他就是个普通市民。
罗捷汉的目光恭送高杰劢转弯下了楼梯,这才转脸面对古北,道:“哎呀,古队,今儿怎么有空闲来我这小庙来?”好像他才看到他似的。
古北道:“这人谁啊?竟然劳您大驾亲自接待。”
罗捷汉道:“你还别说,人家虽然不是国家干部,那派头还真不是咱们能比的。”说着,压低声音,极神秘地道:“骏达的大公子,集团的接班人,上头都给面子的。”
罗捷汉这个人,古北是耳闻很多的,内部评价两个极端,有说很厉害的,长袖善舞,手眼通天,有说原则性差点。无论哪样子,都不是古北喜欢的那种,好在,不是他的上司,否则,古北铁定跟他八字不合。
古北道:“骏达集团的接班人,亲自来支队,想必有要紧的事情找我们警察。”
罗捷汉道:“就那个车祸致死,司机肇事逃逸案。”
古北已经心知肚明,还是装不知道,问:“哪个案子?”
罗捷汉道:“就是死者叫文晖的那个案子,你知道吗?翰林苑小区那边。”
古北道:“这案子跟他什么关系?”
罗捷汉道:“高杰劢有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叫高晖,跟那个文晖是双胞胎兄弟。”
古北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那个死者我见过,提壶镇人,我们正好在那里查一个案子,镇上的人,几乎认了个遍。”
罗捷汉道:“他就是来问问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找到没有。”
古北道:“哦,我也是顺便来问问文晖车祸案的情况的,毕竟他也是提壶镇人,相当于现在提壶镇半个月内,死了两个人,我不能不联想一下。”
罗捷汉倒是迟疑了一下,道:“你觉得不是单纯的交通肇事?是刑事案件?”
古北道:“不是,只是例行看看,目前倒还没这样怀疑,毕竟孩子的母亲在现场,亲眼目睹的。”
罗捷汉点点头,嗯嗯两声,道:“古队,要不要到我办公室来坐下,喝杯茶?”
古北道:“今儿就算了。一会儿跟路飞再看看现场去。”
罗捷汉道:“嗯,这样也好,我们已经研究这个案子好几天了,现在高家亲自出面催问,是要快点找到肇事司机,给家属一个交代。你是做刑侦的,也许思路跟我们不一样,互相启发一下,就找到破案方法了,路飞让他跟你出去,跟你学学,也不错。”
古北道:“罗科长抬举我了,路飞是交警队的老同志,资格比我老,比我有经验,是我要讨教他。”
罗捷汉指着他笑道:“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不过,话还很中听的。”
这时,路飞出来,对罗捷汉道:“罗科,我跟古队去看看现场去。”
罗捷汉道:“去吧,去吧。”
22、超大型社区
小区名叫翰林苑,的确是个超大型社区。www.uu234.net后面靠山那条小路,南北向,长只有200来米,严格来说,它只是整个小区的一个犄角处劈出的一条路,沿着山体东面山坡坡脚而建,如果是整个小区南北纵横,可就远不止200米的距离了。而且,说它是条直路,有点笼统,因为直路南端收口处,有一个大约45度的转弯,绕着小区边沿过去。
古北站在事故地点,朝转角处一看,视线被阻住,那正是柳怀珍所述肇事车辆逃逸的方向。
古北看过交警的案情笔录,柳怀珍当时的口述是:那辆卡车突然间出现的,速度很快,直接冲过来,文晖站在路中间靠近小区一两米远的地方,卡车撞上来,他人一下飞出去,落到小区后面一户人间的屋檐下,卡车瞬间冲出去,上了前进路。
前进路就是小区前面的主干道。但是,站在她当时站的位置,是不可能看得到车子上主干道的。
也就是说,柳怀珍看到的准确情形应该是:她看到肇事车辆开到了南端拐弯处,这里还没有上大路,也就是车子是否驶上正路,她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感觉过了拐弯,再往前驶五十来米,就衔接上了市区交通大路前进路主干道。
所以,所谓卡车驶上了主干道,是她主观的自以为是的推测。
古北慢慢踱步到转弯处,这里也没别的路,直接就连上外面正路了,大道往前200米处,有个高架桥,上面安装了一排的摄像头,这些摄像头是连着市交管系统的。只要上了大道,就没有监控监管不到的。
古北问:“这里的监控,都看过了是吧?”
路飞道:“是的。没发现那个时间段,有卡车出入。”
古北在那五十米的路段来回走了两遍。一边是山丘山脚延绵下来的一大片空地,上面铺着草坪,不过,现在是深冬,草皮都枯黄着,一派萧条之气。
另一边就是小区,这是小区临街面的,一楼都是店铺,五十米的距离,也就只有一两家的门面,都关着门,卷闸门拉在外面。这一边,的确没有侧门可以进入小区。
“还真是见鬼了。”古北嘀咕一声。
路飞看着他笑,道:“莫不是真的有鬼?这么神不知鬼不觉,不找出来,还不行啊。”
古北道:“咱们不就是专门打鬼的人。”
两个人玩笑几句,缓解一下无效劳动的尴尬。
古北道:“死者涉嫌一起刑事案件,正是我手上的案子,这起交通案件,不能等闲视之,所有细节,一定要查清楚,要丝丝入扣,不能有丝毫马虎。肇事司机,一定要找出来。说不定最后,这案子你们要跟我们这边并案处理。目前,还是要辛苦你们,我们互相交换信息,随时保持联络。“
路飞道:“好啊。你介入进来,我反而更有兴趣了。我就当刑事案办了。“
古北道:“肇事逃逸,不就是刑事案件。”
路飞笑骂他道:“还说请教我,一来就揪我错。”
古北道:“那哪能,你是我前辈。今儿个就到这里,耽误你一早上,做的都是你们已经做过的事情,浪费你时间啊。惭愧!”
路飞道:“没有啊,我倒觉得很有启发啊,上次,我们可没有想到这个转角五十米距离的事情。你还是给我很多启发。”
古北看着他笑,道:“安慰我不是?”
二人在那里互损互捧半天,古北驱车送他回交警队。自己又驾车经过这里,将车子绕着小区转一圈,又绕着小区后面那个山丘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原来山丘的另一边,临近市一中的南门,他奇怪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事情。怪不得文晖会跟母亲弟弟在这里见面,离得近,而且不容易被人注意。
古北想起柳玉芬说过的,高家防备很严,柳怀珍要见文晖,还得藏着掖着。什么叫为富不仁,这就是吧。
23、高宅
曜目高中。m.www.uu234.net古北看着乳白色大理石碑上,几个烫金的鎏金大字。果然配得上“贵族”二字。来这里读书的,非富即贵,等闲人上不起,听说实行的是精英教育,不过,再精英,也还得过高考的一关,古北看着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字,心里感叹一声:中国的高考制度,真是好啊,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把眼前这些特权阶层拉到普罗大众的行列。公平!
等了一会儿,古北才意识到校园里太安静,想起来现在是寒假,学生都放假了。他掏出电话,拨了文晖的号。
文晖接了电话,声音懒洋洋的,古北第一次在电话里听他声音,感觉不是一般的好听。
古北问了他家里地址,直接驱车过去。
别墅区的名字叫楼兰别苑。楼兰,那不是一个消失了上千年的古国吗?这些开发商,光起名字就让他五体投地。
文晖来小区门口接他。古北打着要见她妈妈,问问交通案件的细节的理由,其实也是要一探高晖的生活环境。文晖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到小区门口,见着他,依然蹙着眉,开口道:“古队,你真的是,我到哪儿都逃不过你的五指山啊!“
古北看他岌着一双保暖拖鞋,穿着件粉红色高领毛衣,宽大的肥仔裤,一看就是在家里宅着没出门的。古北问:“你在家睡懒觉吗?“
文晖道:“哪有啊。看书呢。“
古北道:“那还差不多。马上高考了,加油啊。”
文晖小声嘀咕一声:“还真像我哥!”
古北笑起来,伸手揉乱他本来已经够乱的头发,道:“说什么呢?”
文晖摆出个防御的姿势出来,道:“警察不许扰民啊!”
古北作势踹他,道:“你不做坏事,警察就不会扰你。“
柳怀珍站在门口那里等着他们。虽然上次在殡仪馆见过面,古北还是掏出警察证给她看了一下。柳怀珍邀请他进家里谈。他也就不客气地跟着进门。
主客厅餐厅厨房,别墅公共区域集中在二楼。楼梯是户外直接通到二楼的。古北进去,柳怀珍招呼他坐下。文晖倒是很乖巧,给他倒上茶,茶水是已经备好的,看来是接到电话后现泡的。
如果不是办案,古北真要觉得自己扰民了。
古北直接将话题带入案件,他当然知道,柳怀珍不可能跟他全部讲真话,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编织进了一个巨大的谎言里。但是,总有些细节问题,她会正面回答的。
古北问柳怀珍道:“车祸那天晚上,具体情形,你能跟我讲一遍吗?“
柳怀珍有点疑惑,当然更多的是戒备。这个刑警以前见过文晖。这点让她尤其惶恐。她问:“之前,交警队那边,已经反复问过了,现场时候,还有去交警队那里,也做过笔录的,该说的,我已经都说过的。“
古北道:“我知道,我去过交警队那边,看过你的笔录。事实上,我刚从交警队那边过来的。不过,有些细节,我们还是要从你的叙述里,了解一下。“
柳怀珍道:“你是刑警,刑警不是负责杀人案件的吗?“
这话对于刑警的职责描述,误差太大,不过,古北也没想着跟她百科全书一下,跟着她的理解,道:“还确实跟一桩凶杀案有关。提壶镇最近有个凶杀案子,你听说了吗?“
柳怀珍还没回答,文晖插进话来,道:“我妈都不去那边。“
柳怀珍道:“你少说话,小孩子说什么话,写你作业去。“
文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古北道:“那个,小晖,我一会儿还有些问题要问下他。“
文晖又坐下来。
古北将案情简单讲了一下。柳怀珍道:“那跟文晖有什么关系?“
古北道:“现场凶器,是一根钢棍,上面提取的指纹,是小晖的。“他特意说小晖,好像说文晖也不对,说高晖也不对。
柳怀珍十分意外,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高晖怎么可能跟丁大奎扯上关系。
古北接着问:“为什么不可能?“
柳怀珍道:“这个肯定搞错了吧?文晖你认识,多么乖巧的孩子,他一个学生,怎么会认识一个混混呢?“
古北知道,柳怀珍一口咬定不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车祸死者是高晖,而高晖,怎么可能会跟提壶镇的一个混混扯上关系?两个人的生活,根本没有交集。这也正是他的看法。
文晖在一旁,一口咬定:“陷害!”
24、你不是他。
古北将钢棍还有死者的照片拿出来,给他们二人看,丁大奎的照片,是他生前的照片。
文晖看着钢棍的照片,仔细辨认,他母亲拿着丁大奎的照片,仔细辨认。
文晖道:“这个好像施工工地上的钢管,建筑施工,搭脚手架的那种。”
他母亲凑过来看一下,道:“这种很常见,你爸爸工地上到处都是。”
说完这句话,母子两个互相对看了一下,两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下,不过柳怀珍转瞬间岔开话题,道:“这个东西,每个工地都有的。施工的脚手架,竖的比较长的,横着的,被截断的,比较短的,这个应该是横着的,水泥混凝土浇灌的时候,会洒出一些来,滴落在脚手架上,水泥凝固性强,很快就会结在上面,裹住了很难得掉落的。”
古北没想到她知道这么多。不过,骏达就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她身为高建国妻子,就算被排除在家族企业之外,这些东西,在她来说,也应该是司空见惯的。
柳怀珍将车祸案讲了一遍,跟交警队那边的笔录没什么出入,可见,除了身份对调这件事隐瞒着,现场车祸细节,她应该是尽可能还原了。
古北知道再问,她也不会说。就站起来,道:“我可以看看高晖的房间吗?”
柳怀珍马上紧张起来,道:“怎么又跟高晖有关了?”
古北道:“没事,我只是看看,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听高晖讲过,他们以前私下也经常见面的,所以,应该会有点启发。”
柳怀珍无奈道:“那好吧。”
他看了文晖一眼,文晖只得带着他去高晖房间。他知道,他不过就是想看高晖生活的地方。
房间里还算整洁,就是床上乱糟糟的,看来某人的确刚刚起床。文晖有点不好意思,将床上被子胡乱折叠一下,古北道:“不用叠了,反正我一走,你还得窝被子里去。”
文晖道:“天冷,我窝被子里看书来的。”
古北道:“我只想问你,你不会连早饭都没吃吧?”
文晖被他说中,有点气急败坏,道:“没吃早餐犯法吗?”
古北道:“记得听警察叔叔的话。为你好。”
文晖道:“是,警察叔叔。”
古北觉得自己嘴欠,上次请他吃肯德基贿赂他,不许他叫他叔叔的,白请了。
古北视线转到桌上的照片,他确信这是高晖的照片,看着跟文晖很像,其实,气质上还是很不相同。他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他只见了文晖一面,就能识别真伪,而和高晖生活十几年的高建国,还有高家其他的人,会看不出来呢?
古北拿起桌上的照片,问了句:“这是他吗?”
这话是**裸告诉文晖:你不是他。
文晖道:“你知道,一卵双胞是什意思吗?那意味着,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不可分割的一个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古北道:“记得,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记得保护好自己。”
他将照片放在桌上,转脸看着文晖,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他忽然发现他眼角处有一丝淡淡的黑眼圈,他问:“晚上睡眠不好?”
文晖道:“这你也管?”
完全是刺猬一个。古北不依不饶继续问道:“为什么睡不好?”
他怎么可能睡得好?古北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多余。可是,还是想听他自己亲口说。可是少年并不告诉他,道:“你这种程度,算得上是搜查我们家里了吧?下次要带搜查证,才能进来。”
小子懂得还挺多。
古北告辞出来,文晖送他到门口,忽然间道:“你能不能顺便再捎带我一程?”
他说“再”,自然记起了上次。这孩子,自己有时候,也是糊涂的吧,说着说着漏嘴,有时候又精明的不得了。古北倒希望,他在高家,能一直像个刺猬一般警觉,不要轻易露出马脚,等着哪天案情大白,没有危险了,他再把他解救出来。
古北问他:“去哪儿?”
文晖道:“去书店买书。”
古北道:“为人民服务,可以。”
文晖跑回去换衣服。古北在楼下等着他。
一会儿门口开过来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正是高家三枭,高建国,高杰劢,高杰虹,那一双儿女扶着高建国。古北没想到这个点,这三个人竟然齐刷刷的回来了。
三个人并不认识他,不过看他站在门口,难免齐刷刷盯着他。古北道:“你是高先生吧?我是古北,市局刑警。”
高建国道:“刑警?刑警怎么会来我家里?”
古北道:“我就是过来,问一下你夫人,文晖车祸案的事情。”
高建国道:“刑警也管交通案件吗?”
古北道:“那倒不是。因为跟我手上另外一个案子牵连上了。”
正说着,文晖出来了,一看到那高家三父子,十分意外。叫了声:“爸爸。”虽然极力隐瞒,古北还是听出他话里的惶恐。
古北后悔今天直接上门了。应该约柳怀珍出去谈才好。估计这个是女主人却没有女主人地位的柳怀珍,要被他牵连了。高建国喜欢家暴,上次他在文晖那里,还是听到一些的。
高建国没想到有刑警找上门来,一口气撒到文晖身上,道:“你去哪里?”
文晖道:“我去书店,买本书,警察叔叔说捎我一程。”
高建国大概想发火也不太好发火,道:“快去快回。”
25、你想活下去,就给我忍着。
文晖回家的时候很晚。一出门,就忘记时间,古北似乎心情很好,到书店买完书,又请他吃大餐,结果一晃时间就到晚上八点。
他到家的时候,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直觉不太对劲。他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他母亲竟然在他房间,他把灯一打开,他母亲就一巴掌扇过来,他感觉莫名其妙,抬眼看他母亲,发现他母亲脸上布满瘀伤,嘴角血迹未干。
文晖气得打颤,操起房间的一根棒球棍要去找高建国拼命,他母亲一把抱住他。
他撕心裂肺般的大叫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我要去杀了他!“
他母亲死死抱住他,嘴里声音打颤,道:“你想活下去,就给我忍着。“
文晖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打电话,他母亲问:“你要干什么?“
文晖不理,拨电话的手,一个劲打着颤。
古北刚把文晖送到家门口,驱车准备回局里,整理一下今天所有信息,谁知道还没到局里,文晖的电话打进来,他接了电话,问:“小晖?”
电话里传来男孩声嘶力竭的哭声,道:“你来救救我们,我妈妈要被他们打死了,我妈妈要被他们打死了!”
古北大惊,道:“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古北调转车头,想想又跟局里自己手下李徽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两个人赶紧过来。
古北到了楼兰别苑,打电话文晖下来开门,跟他一起去他房间见他母亲,一见到柳怀珍,他着实吓了一大跳,整个脸全部淤血浮肿,身上穿着冬天的衣服,应该还不是很严重,如果说她这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就是这么过来的,古北完全不敢想象,她到底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古北想着,又给闻纹打了个电话,她是法医,又是女同志,更方便查看伤势,让她跟着李徽他们几个一起过来。
古北问文晖:“你爸爸呢?”
文晖恶狠狠道:“他不是我爸爸,他是畜生!是恶魔!”
柳怀珍还在那里有气无力道:“你叫警察过来干什么?”
文晖道:“难道等你被他打死了,让警察来给我们验尸吗?”
古北看着这对苦难母子,实在是心痛,一时不急着找高建国,先在一旁守着他们,等着警局的同事们过来。十几分钟后,警车呼啸,高家终于沸腾起来,一直没露面的高建国,高杰虹,高杰劢全部都出来了。
警察们敲门进去,古北让闻纹先给柳怀珍看伤势。闻纹看着她脸上的伤势,已经十分震惊,本来以为身上穿着羽绒袄子,应该没事,谁知道掀开羽绒袄子,身上也是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看来是被扒了衣服打的。这种程度,已经是下杀手往死里打了。家暴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就是故意伤害了。
闻纹拍了几张照片,出来跟古北道:“这个不行,必须去医院,会出事的,身上全是伤。不处理,伤势重的地方,可能会坏死,感染,引起败血症,后果会很严重。”
古北气得咬牙,吩咐道:“小朱你跟闻纹一起,送她去医院。李徽跟小徐跟我在这儿处理案情。”
结果,柳怀珍死活不去医院,直到文晖威胁要去跟高建国拼命,她才跟着闻纹他们坐着警车去了医院,文晖自然也跟着他妈妈一起出去。
古北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好一个高家三枭!
古北问:“你们谁来跟我讲述一下事情经过?”
高杰虹道:“我爸爸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回家有点不顺心,就发脾气,动了手,至于让你们警察大动干戈吗?你们是哪个部门的?你们这样擅闯民宅,是不是违规啊?”
高杰劢道:“就是。你们局里领导是谁?我要投诉你们!你们这是扰民!”
李徽看三人如此嚣张,道:“受害人报警求助,我们是正常流程出警,请你们协助调查。”
高建国这才道:“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虽然各种不顺,也不该动手打人,让各位见笑了。不过,各位放心,以后肯定不会。”
古北道:“高先生,你也是功成名就的人,更应该知道,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你今天这种程度的伤害,已经不是一句家庭纠纷解释得了的。你能跟我解释下,为什么要这么打你妻子吗?”
高建国道:“没什么事情,只是气不顺,心情不好,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不过,既然是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以后自然是不会再做的。惭愧。”
正说着,古北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副局刘亮打来的,古北接了,听他道:“你赶紧给我出来!立即撤回来!”
古北估摸着,这三人刚才听到警笛声,估计先就打电话给局里搬救兵了。
也不好多做停留,对着三人训斥了几句,做了出警记录,让李徽将出警记录交给他们三人确认,并签字画押,然后带着俩手下撤出来。
出门对李徽他们道:“你们先回去,我去医院看看情况再说。”
26、你要一直把我叫文晖
到了医院,问过检查结果,竟然左前胸有一根肋骨骨折错位,幸亏到医院,如果拖延,恐怕会压迫到心脏。m.www.uu234.net古北气得骂一句:简直就是畜生!
古北看文晖一直拉着他妈妈的手,默默流眼泪,那样阳光的一个少年,已经哀伤到让他不忍直视。
柳怀珍看到他,拉着儿子的手,对古北道:“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我儿子,让他去你家里呆几天,等我出院了,再去接他。”
古北看她说话呼吸之间,都要停顿蹙眉,想来是错位的肋骨已经压迫到内脏,致使呼吸困难,疼痛。
古北道:“这个没问题。”看来,柳怀珍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呆在高家。事实上,古北也不放心。
文晖道:“我要在医院陪着你。”
柳怀珍道:“听话。今天太晚了,你去警察叔叔那里休息一下,明天白天再来看我。我在医院,没事的。”
古北带着文晖回家。临时把久未住人的侧卧收拾了,安排他住下。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古北自己胡乱收拾了躺下。半夜又不放心,过去隔壁看看,却见文晖蜷缩着身子,牙关紧闭,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嘶声,古北喊了他一声:“小晖。”
他没有回应。古北觉得奇怪,坐在床沿,连叫他几声,他依然没回,只是不再发出嘶嘶的声音,但是身体轻轻地抽搐着,古北拼命想要唤醒他,却无论怎样他都醒不过来。古北扶起他身子,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肩膀,在他背部重击了一下,文晖终于醒过来。茫然半天,才算终于清醒,古北问:“你怎么回事?”
文晖不做声,忽然抱住他,脸埋在他腿上,少年身上丝丝缕缕的悲伤,一点点渗透到古北身上,这一刻,他是如此脆弱无助。古北心里瞬间被怜悯和疼惜占满。他伸出手,把他孱弱的身体整个拉入自己怀里,自己顺势半躺在床上,将他脑袋搁在自己臂弯里,轻声道:“时间还早,慢慢睡。不要做噩梦。我是警察,专门对付坏人的,锄强扶弱是我的本分。我是你哥,我罩着你,我以前答应过你的。”
文晖轻轻“嗯”了一声。一会儿发出细微的呼吸声,很平和。古北仔细听了一下,确认这次他的睡眠没有问题,这才感觉十分疲倦,合上眼,慢慢沉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古北带文晖回了一趟高家,将他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带出来,高建国倒是在家里,古北在楼下等着,文晖进去收拾东西时候,高建国虎视眈眈看着他,但是也没敢再动他,眼睁睁看着他搬出高家。
文晖接着买了早餐,一并送到医院,却见文晖表姐柳玉芬和舅舅都过来了,柳玉芬正在那里讲:“姑妈,你离婚吧,这种人,有什么好留恋?这根本就不叫人!”
柳怀珍道:“现在不说这些了。小晖很快高考,再怎么样,也要撑到那个时候。”
文晖道:“咱们离开高家吧,以后我养你。”
柳玉芬道:“干吗你养啊?离婚起码分姓高的一半家产,不要就便宜他了!”
柳怀珍道:“所以,他怎么会答应离婚?他就是折磨死我,也不会跟我离婚。你们不了解这个人。总之是我瞎了眼。”
古北听她讲“就是折磨死我”,暗暗心惊。
古北回到局里,立马被叫到刘亮办公室,无非就是把他臭骂一顿,怪他昨日两次进入高家,都十分轻率。不过,刘亮大概已经看过李徽和闻纹的报告,对高建国的为人十分唾弃了一番,自然对古北开始的那番苛责,好像平反了一样,古北等他发泄完毕,悄悄溜回自己办公室,本本分分呆在局里一天,整理昨天搜集到的信息。
过两日便是春节,古北想着,柳怀珍过年怕是要呆在医院里了,想着自己陪伴着文晖,免得他伤感,便跟家里打了招呼,春节就不回家了。儿子早跟着周文娴回到她父母身边,远在外省,去年再嫁,离自己的生活,日益遥远。他如今真是闲云野鹤一只了,搁哪里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人想起他。
除夕晚上,从他母亲病房出来,古北带着他去江边看烟火。文晖开心起来,整个人明媚到不行,古北感觉自己视线几乎无法离开他。这样纤尘不染的少年,他愿意奉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守护他。
文晖晚上不再做噩梦。第一次在他家,发现他做噩梦会被魇到之后,古北居然神奇地安抚了他,那之后,有一次睡到半夜,他忽然跑来古北房间,跑到他这里睡觉,说:“我刚又做噩梦。”
古北掀开被子,让他躺到自己身边,文晖道:“不过好奇怪,我居然自己能从噩梦里醒过来。”
古北道:“你做噩梦,自己不会醒的吗?”
文晖道:“我刚开始做噩梦时,每次都吓醒,后来,就醒不过来,一直就在梦里。”
古北道:“你都梦见什么了?”
文晖告诉他梦境,躺在血泊里的哥哥,他母亲满手的鲜血淋漓着,空洞的双目。文晖道:“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看到他躺在地上,毫无声息,我母亲那样疯狂的恐怖着,我觉得好害怕,刚开始我每次吓得大叫一声,就会从梦里醒过来,后来,我几乎天天做这个梦,我看着我哥躺在那里,忽然觉得很心安,我走过去,触摸他,觉得很亲近,想要呆在那儿,我走不开了,就一直想要呆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到后来,我母亲不再在梦里出现,就只有我们两个。我好像困在那梦里,无法抽身。”
他停顿一下,头枕上他胳膊,道:“不过现在,我好像不会被困住了,也不会每天都做梦了。是不是因为你是警察,所以让我心安呢?”
古北十分震惊,他哥哥的死,对他影响竟然这么大。春节期间,闻纹打电话给他拜年,古北偷偷拿文晖梦魇的情况,问闻纹,闻纹告诉他:“他会不会在睡梦中有轻微的癫痫?应该主要是压力和心理因素。可能文晖的死,对他打击实在太大。适当开导他,让他乐观积极一点,应该只是暂时性的压力太大导致的。”
古北越发担心他,对他越发的迁就。
他现在开口闭口叫他哥,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亲昵。他感觉得到这孩子对他依恋日盛。有时候难免心惊,可是看他一脸纯洁,朝气蓬勃,又不忍心推开他,放任着他自在随性地生活。
有一次,古北在家,中午自己做了两个人的饭吃,文晖在旁边看他做饭,叽叽喳喳闲话个不停。古北忽然叫他一声:“文晖。”
少年的聒噪声戛然而止,却并无慌乱,过了一会儿,方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古北道:“我在殡仪馆,第一眼就知道是你。那么明显。”
文晖从身后抱住他,他个子比他还高,下巴搁在他肩头,一点点蹭着他,最近,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子表达自己的情绪,开心不开心都这样子,不像刺猬了,倒像只猫,温顺的,乖巧的,委屈的,感动的时候,都喜欢蹭着他。有时候他坐着,他会蹲在他旁边,一只手搁在他腿上,再把头搁上去放在自己手上,就这样子跟他讲话,对他几乎没有一丝防备的亲近。
难道是从小没有父亲,所以才这样子?古北心里有时候这样子想着,并不去制止他。
古北接着听他道:“我是坐你车的那个小晖,也是拿拖把棍子打丁大奎的那个小晖,也是在高家长大的高晖,你在我房间看到的照片里的是文晖,死的是文晖,我们经常玩身份互换的事情,小时候,是妈妈带着我们玩,长大了,我们自己互换着玩,周围的人都分不清楚我们,连妈妈也分不清,表姐也分不清,我们互相模仿对方,不仅共享对方的身份,也共享对方的生活,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古北猛然间转身看着他,一脸不敢置信。他试图忖度着他话的真实性。
文晖接着道:“可是,你是第一个准确区分我们的人,虽然你把我的身份一开始认错,你却从来没认错我这个人。”
他忽然间走进偏房,一会儿出来,一副嘻哈风打扮,完全是照片中那个男孩,神情模样,竟然不差分毫!
古北目瞪口呆。
古北问:“那刚才的那个你,和现在这个你,哪个是你本来的样子?”
文晖道:“我本来的样子,是你第一次见我的样子,是我一直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可是这么多年,我和文晖,我们也长成了彼此的样子。这两个样子都是我,知道吗?”
他接着道:“我本来的性子比较文弱,跟我妈一起,在高家,在夹缝里生长,不敢犯错,不敢不努力。文晖在乡下长大,比我自由,比较野性,我上曜目高中,那里的孩子都是有权有势人家的,飞扬跋扈,我第一个星期被人ko到流鼻血,文晖跟我换学校上课,我去了一中,一中校风好,我在那里如鱼得水,就一直在那里上着的。结果是,我成了一中的校草学霸,文晖成了曜目的校霸学渣。文晖每次看到我和妈妈被高家欺负,就冒充我,在外面寻衅滋事,故意给高家丢丑,让高建国出来善后。在我心里,我从来不愿意姓高的,我也是文晖,我们本就是一个人。有一天,我要把我的名字,也改过来,改成文晖。”
他停了一下,看着古北,道:“所以,你要一直把我叫文晖。”
古北觉得自己完全被这孩子搞懵了。
27、投诉信
正月初八开学,文晖申请了住宿,古北一大早将他行李送去学校,还帮他大包小包拿去宿舍,安顿好他才去局里上班。
柳怀珍倒是初五出了院,柳玉芬要接她回乡下住一阵子,可是,她自己却执意要回高家。出院那天,高建国倒是亲自来医院接的她。古北虽然担着心,却也无话可说,毕竟是人家家事。柳怀珍这次挨打住院,说来也还是起源于他,他对这对母子,愧疚感更深。
办个案子,他竟然跟嫌疑人受害人家属,牵扯如此之深,已经完全不是他本尊的样子。
结果一到局里,他就被局长方兴国约谈。到了局长办公室,副局刘亮也在。还没开口,刘亮甩给他一个大牛皮封文件袋,道:“恭喜发财的话就免了,先看看这个。”
古北拿起文件袋,道:“这什么啊?“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投诉信,还有一堆照片,全部是他跟文晖一起的照片,古北大叫起来:“这都什么啊?“
刘亮道:“人家投诉你拐带他儿子。你自己说说是怎么回事?“
古北看了那投诉信,投诉人高建国,投诉内容:擅闯民宅,越权处理案件,拐带未成年人。
我靠!什么叫拐带未成年人?古北分辨道:“去他家里,第一次,是查案子,是正常的工作,虽然是问的车祸案件,但是死者跟轱辘湖凶杀案牵连着,这叫什么越权处理案件?第二次,是高晖打电话求助,也是去处理案子,这些情况,你们都知道的。“
方兴国道:“那你带走他儿子怎么回事?“
古北道:“高晖是他母亲托付给我照料他几天的,她自己住院,不放心他儿子一个人在高家,怕出事。“
刘亮递给他一张案情笔录,古北一看,居然是柳怀珍2月6日做的一份口供,上面有句话,清楚明白写着:我没有委托古警官照顾高晖。
2月6日,那就是正月初六,柳怀珍出院回高家的第二天。
刘亮道:“投诉信递到了方局那里,初六我带着李徽去的高家,做的笔录,这是柳怀珍的供述。我和方局,当然相信你是出于保护那孩子,所以想要照顾他几天。但是,轱辘湖案件未结,文晖有重大嫌疑,你接近疑犯家属,这已经是严重违纪。这么说,你没意见吧?“
方兴国道:“这个案子,你先撤出来,由刘局亲自带队。“
古北还想分辨。方局拿起那封投诉信摔到他脸上,道:“你还有脸狡辩?多年的老刑警了,你办事办成这个样子?这还只是投诉信,如果是举报信,我们是不是要对你进行撤职查办,隔离审查啊?人家高建国,一年纳税几十亿,解决就业岗位上十万,养活上十万个家庭,部里省里都卖他三分薄面的,五年前他儿子高杰劢,md国那边出个乱子,他正好卷进去,连w**都站出来喊话。你小子胆子大,一天给我闯人家里两次!他这是怕我们为难,只给了个投诉信,给我们一个周旋的余地,你还打算给脸不要脸啊?过个年都不让我安生!”
刘亮道:“算了,算了,这案子我接手,亲自督阵,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有,你离人家儿子远点。“
古北气冲冲回到自己办公室,将轱辘湖案卷整理了一下,送到副局刘亮那里。依然想想觉得窝火,觉得无论如何,还是要找柳怀珍谈一下。他出了警局门,谁知道柳怀珍倒先打了电话来,先约了他。
见面地点,是家茶餐厅,十分考究,想来,是贵妇们平日里喜欢消遣的地方。古北一到那里,隔着街就看见柳怀珍坐在靠玻璃橱窗的地方,巨大的落地玻璃,让人清清楚楚能看见她的全貌,打扮得十分细致,带着顶黑色英伦风八角复古呢子贝雷帽,脖子上围着条黑白色水墨印花真丝围巾,穿着红色呢子大衣。
古北走进去,一进门柳怀珍便看见他,朝他挥了挥手。古北在她对面坐下。
柳怀珍替他斟上茶水,双手合十奉上,嘴里道:“我先给古警官赔罪了。也还要多谢你之前照顾小晖。“
古北不得不双手接过茶水,道:“赔罪的话,就不必了。只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怀珍看着他道:“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我得让这个儿子活下去。小晖,你就离他远点吧,我知道如何保护他。“
古北被她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道:“你很怕高建国?“
柳怀珍并不正面回答他,道:“文晖的案子,早点结了吧。已经死了,就泼点脏水,也没什么,关键是我们小晖,活着的这个,能平平安安的就行。古警官,你就放心吧。”
古北准备再说什么,柳怀珍却已经站起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招呼一个侍应生过来,道:“小钱,茶水钱记我账上,给这位先生,再上点点心。”又掏了张钞票出来给那侍者,想是给的小费。
古北也站起来,道:“点心就不必了,我送你回去吧。”
柳怀珍道:“我自己驾车过来的,还要去美容院一趟,今天耽误你时间,实在不好意思。”说着弯腰鞠了一躬告辞走了。
古北站在后面,看着她推开茶餐厅厚重的玻璃门出去,举手投足,风姿绰约,处处透着名门贵妇范,跟他之前见过的她截然不同。高家大宅里的她,儿子面前的她,被暴力殴打的她,医院里的她,都跟此刻截然不同,带着客套与疏离,还有防备,就跟她偶尔在公众视线里露面的形象十分契合。
古北知道,这人永远再不会做出对他托付儿子的举动了。
28、跳楼事件
古北拧开台灯的按钮。写字台上依然放着文晖的照片,也许是高晖的?古北拿起相框,依然十分困惑。他之前觉得笃定的事情,忽然也变得这般不清晰。
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我得让这个儿子活下去。他想起柳怀珍的话。忽然间醍醐灌顶,照片中的人是谁不重要,活着的那个孩子是谁,对于柳怀珍来说,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活着,没有任何麻烦的,干干净净的活着。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做出妥协,一定是出于保护活着的这位。
我就是高晖,可是,我从来不愿意自己姓高,在我心里,我就是文晖。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小晖,他让他叫他文晖,文晖的话,也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他们都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或者仅仅是因为身份之谜,让他们更愿意谨慎行事?
古北站在侧卧室内,文晖的东西,都搬走了,可是这幅照片还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古北不知道这是他拉下来的,还是故意留在这里的,他记得送他去学校那日,自己出门前还检查过,怕把东西给拉下了,不过他下楼开车的时候,文晖倒是又上来一次,说尿急要先上个厕所。
也许,就是那会儿留下的?这小子,想干吗呢?留个念想给他,让他不想着那个案子还不行。
古北躺在床上,将相框放在胸前,感觉有点冷,又把被子拉过来裹在身上,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睡了一晚上,次日晨起,外面阳光灿烂,漫长的冬日,已近尾声,春来了。
可是这一个冬天,两件案子,没一个善了,平添他许多烦恼。真是一个窝囊至极的冬天。
和谐社会,突发刑事案件,毕竟不是天天有,无非是些旧案,没结案的,案件走入死胡同,但是时不时抽出来重新检视重新跟进一下,也许会有新的线索新的头绪出来。古北这几日,就是干的这些事。虽然有时候心痒难熬,跑去刘亮办公室溜达一圈,刘亮根本不给他搭讪打探的机会,他也不知道丁大奎案子到什么地步了。
正闲的发霉,翰林苑小区,发生跳楼事件。这已经是这个小区近三年来,发生的第三起跳楼事件了。翰林苑小区,开发商正是骏达,虽然这个事实众所周知,可是,在古北这里,他对这个事情的理解,忽然又变得印象深刻三分。
最近碰到的事情,似乎总是很容易扯上骏达。
古北一行人赶过去的时候,楼下已经围了一帮人,小区保安在那里维持现场秩序。警员们拉了警戒线,死者是一六十四岁的阿婆,一早起来,跟儿媳妇吵架,一气之下跳楼而亡。
此刻,儿子媳妇都在现场,却没一滴眼泪,貌似还认为老母亲如此死法,致自己于不孝不义之地,那媳妇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十分彪悍的中年妇女。此刻兀自在那里对着死者尸体恶骂。
“老不死的,你死哪里不好?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活着不给我们安宁,死了都还不得安宁!”
他丈夫道:“你还骂?人死了你还骂?”
看样子,平日里是个怕老婆的,此刻怒向胆边生,依然一副怂样。
他老婆道:“我说错了吗?她这样子死法,不就是存心给我们丢脸?别人还以为我们虐待她了。”
他丈夫道:“难道你没有虐待她?”
他老婆道:“我怎么虐待她了?我少她吃少她穿了?”
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大概是两夫妻的女儿,终于听不下去了,怒吼一声:“你们两个还是不是人啊?这种时候,还在吵?”
那夫妻俩这才噤声,那妇人一会儿忽然良心发现一样,在那里捶胸顿足哭天抹地,唱做俱佳地哭丧,细数起婆婆的好来,满场的人,看她做戏,本来一个悲剧,倒莫名的染上喜剧的气氛,有几个看热闹的孩子憋不住,笑场了。
古北干刑警这么多年,什么世间百态没见过的?但像这样的奇葩,还是让他深以为异,不免多看了那妇人几眼,但见她一脸的浓妆艳抹,也抵不住满目疮痍,想来以前苦日子过太久,如今富足了,想要饬一下自己,却奈何岁月这把杀猪刀,刻下的痕迹太过深刻。
他忽然间想起柳怀珍,也该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吧,还是那样子风韵犹存。忽然间好像理解了她的追求。富贵闲人,时间拿来上上美容院,练练瑜伽,表面的光鲜亮丽,总还是有的。
可是这样子想着,又觉得愧对那孩子,她到底还是他的母亲,古北心里,一想到文晖,便格外心软,带着点挥之不去的想念。
法医现场出具尸检结果,自杀身亡,做治安事件处理,刑侦就没啥事了,例行的安慰下死者家属,嘱咐办理后事。警员们便准备撤了。
古北倒不慌着离开。这小区去年的那起跳楼案件他也来处理过现场。当时没特别注意,这次想着小区后面的车祸案,小晖的那起肇事逃逸案,上次他还没有进来过小区。
29、小区门面房
他顺着小区内部走了一圈,尤其靠近后面那条路的部分,走到外面那条直路转弯那五十米的相同位置,发现那里一楼的铺面,有家正开着门,而且两边是南北都通的,各有两面门,一个朝着小区内部,一个朝着小区外面的公路。m.www.uu234.net古北过去看了一下,里面在装修,连地面瓷砖都还没铺,水泥地面上,正在走水电线缆。
他站在那里看了下,装修的师傅,看他一身警服,满脸戒备地看着他。古北穿过店面,出去就到了外面,真是他们上次看过的现场,小区后面直路转弯后,与前进大道衔接的那五十米距离上的两家店铺中的一间。
古北问:“这个店,以前没有装修过吗?”
走水电的师傅道:“没有。”
“旁边的这些店,也没有装修吗?”
“这个不清楚。关着门的,我们也不知道。”
古北看了一下店面的楼层高度,3米高,他忽然间有个大胆念头:那辆消失的轻卡,是不是从这里转进小区,然后从小区里面走掉的呢?
3米高的楼层,足够一辆卡车穿过去了。
他低头仔细的探视这里地面痕迹。但是经过地面水电装修,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古北问那两个工人:“你们第一次进来这里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比如地面上有汽车轮胎痕迹之类的?”
那两个工人摇摇头,道:“没看到。不过我们进来,地面倒是很干净,连浮土都没有,就好像被水冲洗过一样。”
另外一个工人道:“是的,一般这种毛坯房子,尤其是一楼,地面水泥灰很厚,可是,我们进来铺水电管线,真的觉得很干净。其他倒没什么特别印象。”
古北去门口找了保安,在保安协助下,找到物业,打听到那一排门面房,去年都已经卖完,可是基本上没交房,只有施工那一家,是年前拿了钥匙,开年就来装修了。
物业登记显示,施工的那间,屋主叫任芳,去年国庆节买的房子,钥匙是1月份房产证办下来后拿的。1月份,那就是在车祸案之后的事了。跟业主联系,业主却去了外地公干,古北就在电话里简单问了下她,核实到她拿到房子时候,里面就是干干净净的,语言描述也是:像水冲洗过一样。
古北又让物业的人拿了钥匙,看了同排门面,屋主还没拿钥匙的几间,一一打开看过了,果然地面粗粝的水泥砂石上,厚厚的一层浮土。又叫施工中的两个工人确认对比一下,那两人还是说的,装修的那间,施工前,是水洗般干净的。
非常凑巧的是,小区的监控,对着这一排门面的几个摄像头,正好在车祸那天坏掉了。这个凑巧,让古北十分不爽,十分怀疑。
翰林苑的物业公司是金骏物业管理有限公司,是骏达集团全资子公司,负责人叫叶伟强,人称叶总,调监控视频给古北看的就是他。叶伟强三十来岁年纪,目光如炬,看起来一股子狠劲,人高马大,长得有点胖,却又没有一般胖子的迟钝,倒是步履轻快,健步如飞。
古北让他拿钥匙去开前面那排商铺的门的时候,正好走在他后面,需要走疾步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心里暗暗纳罕,这人绵里藏针,不可等闲视之,怕是高建国的一员猛将。
他们走过小区的时候,跳楼的老太太,尸体已被抬走,几个围观的人依然不肯散去,在那里议论纷纷。
古北听到一句:她本来就有点神叨叨的,最近,老是说看到上次被撞死的孩子,来找她。
古北心里一动,正要细听下文,却听走在前面的叶伟强爆喝一声:“都围在这儿干什么?没见刑警查案子?一天到晚嚼舌根,迟早是非找上你们。不想过安生日子了?”
古北只觉这爆喝声忒大了点,忍不住细看他一眼,却见他眉眼之间已布满笑容,不过须臾之间,他已在两种极端的表情之间自如切换了一次。
那帮老太太和几个中青年妇人都朝他叫唤起来:“强哥。强哥。”声音里透着股热乎劲,带着浓浓地讨好的意味。
叶伟强道:“大家都散了吧,别给警察办案添堵。咱们是超大社区,要做治安的典范,都管好自己嘴巴,扫好自个儿门前雪,每个人相安无事,就都天下太平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道:“哎呀,强哥,你就是会讲话。听你讲话,心里就是熨帖。”话说完,还要捂嘴,发出一声娇嗔的笑来。古北注意到,她就是刚才说话引起他注意的人。
那妇人便正常说话,也自带一股骚劲,何况这般语言撩拨。叶伟强倒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伸腿扫荡那妇人下盘,道:“你个骚蹄子,一天不浪你就活不下去。你老公呢?”
那妇人躲过他扫荡,噘着嘴道:“我老公有什么用,跟没有一样。过年都不回来。”
一会儿走远点,叶伟强回头跟古北讲:“当人小三的。就赚了这里一套房子。年纪轻轻,图个啥?“边说边摇头。
古北半天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那妇人。
30、物业经理
到了那排门面房,门面房靠小区这边,跟临街一样,都是卷闸门,锁眼在近地面处。古北看叶伟强蹲下身子,在手里一大串钥匙中挑挑拣拣半天,最后终于挑出正确的钥匙。
古北见他蹲下身子去开门,却老觉得他开门的姿势,有点别扭,一时也想不出哪里别扭,等到他开第二扇门的时候,他才明白,别扭从何而来,叶伟强一直用的左手拿钥匙开门。
古北心里一紧,还怕不确定,自己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自己平时开门,绝对不会去左手拿钥匙开门。叶伟强是左撇子?古北看着他一连开了三扇门,都是一个姿势。
等他全部开完门,古北拿出口袋里的烟,将烟盒递给他,示意他拿烟抽,叶伟民道:“古队,客气了。”
然后伸出左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把烟含在嘴里,古北摸一下口袋,道:“哎呀,没带火机,叶总有火机吗?”
叶伟强摸一下自己裤子口袋,古北看口袋也是左边口袋,他摸出一个火机,先用左手打开火机,帮古北点燃了,然后给自己点上,整个过程,一直用的左手。
这下,古北确认他是左撇子无疑了。很自然想起打在丁大奎左脑勺的那根铁棍。忽然间,想起那日他去高家问询柳怀珍案情时候,柳怀珍和文晖跟他讲过的:那种钢棍建筑公司随处可见,搭脚手架横梁用的。
你爸爸的工地上,这种钢管最多了。柳怀珍当时跟文晖讲过这话。
他记得当时柳怀珍这样子跟文晖讲完后,母子脸色都有点异常,古北这会儿想起来,方觉他们当时的反应,其实是很异常的。他自己那时候,还以为母子两个说完那话,意识到这钢棍乃凶器,与高建国联系起来不妥才那样子反应的,此刻他自己心里,倒还真把高建国这名属下,跟丁大奎的死,联系在了一起。
可是,这两个人,会有什么瓜葛呢?
叶伟强带他看过那一排门面之后,道:“我们在交房子给业主的时候,一般是要打扫一下,做一番清洁后,才交给业主的。不过具体都是保洁员在做,我回头问问,有没有保洁员冲洗过这间门面房的。”
古北听他这么说,倒是能说得通,关于地面痕迹,这点怀疑,不用追究了,他既然有意遮掩,自然就叫你查不出毛病来。
古北从小区出来,直接去了交警支队,路飞在办公室等着他,古北将手机里摄下的翰林苑那几家门面的视频信息给他看看,提出肇事司机逃逸线路,可能是通过临街这家门面,进入小区,然后消失的。
路飞当即又跟他去了趟翰林苑小区,调取了车祸事发日小区东西南北不同方向,几个门口的监控视频,发现小区正门,基本是业主进出,小车私家车比较多,西面侧门那里,主门旁边,另外开一道小门,专门是供货车卡车进出的,那天卡车进进出出的很多,并且不止一辆,也不止一个车型,又调取了前后几日的,发现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的。
跟小区那边物业打听,原来小区一直有业主在装修,小区里面,有几个装修公司,在里面挂牌营业,进出的卡车,都是装沙土建材,不一而足。
虽然排查起来会有困难,但是,总算是有了一个新的方向。路飞也很兴奋。古北也觉得,迷雾中似乎撕开了一个口子。
古北一回局里,就从公安部户籍信息里面调取了叶伟强的身份资料。
公安系统数据库和联网信息显示,叶伟强,35岁,无为县无果镇人,农业户口,高中学历,目前居住地就是翰林苑小区,在那里有一套他自己名下的住房。已婚,有一子,目前都在本市居住,不过户籍都不是本市,都是无为市无果镇户籍。
有一则出入境信息引起古北注意,五年前,叶伟强去过md国,当时是作为跨国劳务出境,md发生内乱,曾被叛军挟持为人质。古北想起市局局长方兴国曾经提到过,骏达太子高杰劢曾经也在md被挟持过,当时,就是因为高杰劢的身份,此次挟持事件引起普通民众关注,网上热议很长时间。
古北马上搜索md叛军人质挟持事件,果然跟叶伟强在md国经历的人质挟持事件,是同一事件,那么,叶伟强应该就是这件事情中认识高杰劢的。叶伟强也是在此次事件之后,进入骏达的,而且两年后,他从一个学历不高的农村人,摇身一变,成为骏达集团超大社区物业公司经理,还在翰林苑这样即便是东临市一般市民也难以随便买得起的小区里置业,堪称一夜之间,飞黄腾达。
也许,在那样混战中的生死关头,叶伟强与高杰劢有过割头换命的交情,也许还救过他的命。古北脑海里推测着想象着这两个人的际遇,感觉这种推测应该比较可靠。只有生死之交,才会让高建国高杰劢这种人,有看得上叶伟强这种人的可能。
古北给李晓光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下,丁大奎生前,有没有到东临市打过工,尤其有没有到骏达做过事。
他需要知道,丁大奎和叶伟强之间,有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打完电话,他觉得有点饿,下班时间早就过了,警局除了值班人员,其他人都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