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袁合平惊叹
袁合平跟着从剧组成员从客车上下来,放眼是整装待发的坦克,以及密密麻麻的士兵。抬眼往前看,只见部队前方两三公里的范围内,插着数百面小红旗。他在剧组呆一些日子了,对烟火有了一些了解,知道每面小红旗就代表一个炸点。他心里不由一阵感叹,几百个炸点,这是真正的大场面啊!
燕双鹰和阮雄对决的戏已经拍完,不过胶片还没有送去洗,还不知道拍出来的效果怎么样。必须要等到样片洗出来,许望秋点头之后他才能回香江。他知道剧组今天要拍一场准备了十多天的大场面戏,还听说会运用一种国外都没有的先进设备进行拍摄,就跟着来看看。
许望秋没管袁合平,到了现场之后,就让北航的人将张尔赞他们将摄影机挂在索道上,将摄影头跟监视器连上。今天这场戏同样是六台摄影机同时拍摄,其中最重要的镜头就是索道系统拍摄的航拍的镜头。
《猎鹰》这部戏有几个特别难拍的镜头,其中我军冲锋的镜头有两个。
其中一个镜头是航拍镜头,拍我军在坦克的掩护下向越军阵地发起冲锋。整个通过索道摄影系统来完成,摄影机顺着向前推行,一路之上爆炸不断,尘土飞扬。摄影机向前推行将近五百米之后,镜头会摇起来,对准备越军阵地。而此时越军阵地正被我军炮火所覆盖,炸点一个接一个爆炸,火光冲天。这是一分多钟的长镜头,每个炸点在什么时候爆都是有规定的,烟火师和必须跟摄影机配合好,才能拍出理想的效果。
另外一个镜头则是模拟我军炮弹的飞行路线,从我军阵地向敌军阵地飞去。在很多古装片中有模拟弓箭的飞行轨迹的镜头,看上去非常震撼。苏联导演邦达尔丘克拍《战争与和平》的时候,就想过要拍让镜头模拟炮弹飞行。不过由于受技术条件限制,《战争与和平》中有模拟炮弹飞行的镜头,但飞行距离很短,只有几十米。许望秋想要的是从我军阵地直接飞到越军阵地,飞行距离比较长,这也是他让北航帮他做模型飞机的根本原因。
今天要拍摄的是第一个镜头,将由索道摄影系统完成的航拍镜头。为了拍这场戏,剧组足足准备了十天。布置索道系统用了三天;布置炸点用了三天,除了于泽带来的烟火师外,还出动了一个工兵连,否则布置这500多个炸点要七八天;随后参加演出的一个坦克团和两个步兵团用了四天进行排练。
最开始许望秋的想法是按照真实场景来拍,我军在冲锋的时候是什么样就怎么拍,不过把部队拉到现场演练就发现根本不行。在电影中坦克冲锋的时候队形往往是比较密集的,看上起也很有气势;现实中坦克在推进的时候间距特别远,有3,40米,看上去稀稀拉拉的。如果坦克距离太近,很容易被敌人集中重火力摧毁。
剧组把拉索道系统拉到20多米高的高空,发现镜头里就没几辆坦克。步兵也是一样的,由于冲锋的时候是步坦协同,基本上都在坦克周围,在镜头里就没多少人。本来是希望拍出千军万马的气势,结果看上起一点气势都没有。
许望秋觉得不能按照真实情况来拍,必须要让冲锋的队形密集一些。这毕竟是电影,是要给观众看的,不是纪录片。不过让队伍密集些也不能瞎来,要是像《太极旗飘扬》、《我的战争》那样冲锋,就简直是在侮辱观众智商。队伍要是这么密集的话,后面的人就没法开枪了。要是开枪的话,会把自己人打死一片。
经过反复调整和观察,坦克之间的距离最终调整到了十米。这样观众能看出步坦协调作战是怎么回事,同时又能拍出气势来。
张尔赞他们最近几天反复调试过索道系统,挂摄影机,接监视器已经非常熟练。只用了十多分钟就把将摄影机挂到了空中,将监视器接好。
许望秋冲袁合平招手:“老袁,过来看看我们的设备!”又冲张一谋和曾练平道:“老谋,老曾,过来看看我们开发的高科技设备!”
索道摄影系统是八十年代出现的,国内使用索道摄影系统要到2000年去了,袁合平自然不可能见过。他走到监视器一看,发现里面显示的是一个俯拍镜头,而内容不是别的,就是眼前的拍摄场地。袁合平看看头顶的摄影机,又看看监视器画面,目瞪口呆地道:“摄影机在轨道上移动,我们在下面可以直接看到摄影机拍摄的内容?”
许望秋笑道:“对啊,怎么样,这设备不错吧?”
袁合平忍不住道:“这也太先进了,美国进口的吧?们太有钱了!
许望秋笑着道:“不是进口的,是我们自己研发的,美国可没有这种设备。”
在袁合平的印象里国内很穷很落后,怎么可能搞出如此先进的设备,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你不会是开玩笑吧?你们竟然搞出美国都没有的先进技术了。”
许望秋淡淡一笑:“国内很穷是没错,和国外差距很大,但在科技领域我们和国外的差距没有那么大。美国人能搞的东西,我们基本上都能搞,只是技术上存在差距。我们能搞出一两样美国没有的东西来,没什么好奇怪的。”
袁合平竖起大拇指道:“你们可真牛逼!竟然搞出了这么先进的东西。”他抬头看看索道上的摄影机,又看看眼前的炸点,由衷地道:“士兵和坦克向前冲,轨道向前推进,这样拍出来的镜头不知道有多震撼人心。这样的镜头好莱坞都拍不出来。”
张一谋和曾练平也没有见过如此先进的设备,不由感叹道:“这也太先进了!通过电视机直接就能看到拍摄的画面。”、“有了这个东西,导演可以直接看到画面,那拍电影就容易很多了。”
与此同时,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在不停的忙碌着,烟火师开始在坦克上布置炸点。
我军向越军阵地冲锋的同时,越军也在开拍反击,我军自然会有坦克被击中。要拍坦克被击中,有两种拍法,一种是用使用模型,一种则使用真坦克。《猎鹰》两种拍法都会采用,今天又要拍的是坦克在高速推进中被击中,没办法用模型,使用的是真坦克。
这种爆炸只能做效果,不可能把坦克真炸了。做这种爆炸效果其实不难,主要通过火药加精萘粉来实现。把火药装进塑料袋,插上电爆管;然后把火药爆装进盛满精萘粉的塑料袋中,把袋子扎进,放在需要爆炸的地方。为了营造气氛,在药包的四周洒一些碳粉。在拍摄的时候,引爆炸点就能完美呈现坦克中弹的效果。
一个小时候,拍摄工作准备完毕。不过许望秋没有急着实拍,而是让全体演职人员就位,进行最后一次排练。在一百多辆坦克的掩护下,两个团的士兵浩浩荡荡的向“越军”阵地猛然扑去,坦克的轰鸣声,士兵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地动山摇,惊心动魄。
与此同时,五个摄影师穿着军装,提着摄影机从不同的角度试拍。有人坐在坦克上,以坦克的视角拍摄我军向前冲锋;有人跟在坦克的后面拍摄;有人站在我军前方进行拍摄。许望秋给予了曾念平和张一谋拍摄自由,让他们像真正的战地摄影师那样,扛着摄影机在片场抓拍。许望秋相信通过这种方式-拍出来的镜头,会更加真实,也就打动人心。
排练结束,许望秋让参加战士们原地休息。他将于泽和烟火组的人叫了过来,询问刚才战士们跑位的情况,又把张一谋他们五个摄影师叫过来,询问他们观察到的情况。
在得到肯定地回答后,许望秋知道可以正式开拍了。他轻轻呼了口气,拿起喇叭大声喊道:“各组准备。下面我们准备实拍了。五分钟准备!”
无关人员退出拍摄区,工作人员就位,参加演出的部队和坦克全部就位。与此同时,工兵连撤掉了炸点上的红旗,烟火组接通了炸点的电源。
很快于泽向许望秋报告,六个引线爆炸区,七个遥控爆炸区全部准备完毕,可以正式开始拍摄了。许望秋马上跟各小组联络,确定通讯是否畅通。
这次拍摄的场面特别大,炸弹特别多,通讯畅通非常重要。如果某个区域通讯不通,没有及时引爆,那整个拍摄作废了。为了拍好这场戏,剧组不光配备了步话机,还准备了884电台。因为对面山坡有上百个炸点要引爆,而这些炸点是由山坡上的烟火小组引爆。由于距离太远,步话机信号是传不了那么远的,只能通过电台发令。
从孩提时代开始,大部分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将军梦,想象着自己有一天能金戈铁马,指挥着将士拼杀战场,戎马天涯。许望秋当然也不例外,他喜欢拍战争片的原因就在这里。
此时此刻,许望秋看着眼前的坦克群,以及整装待发的战士,真的有一种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豪情。他轻轻呼了口气,拿着步话机大声发令:“一分钟准备!”
第153章 拍摄
许望秋抬头看着拍摄区,参演的坦克和士兵都已经整装待发,烟火组已经将四个放烟点点燃,燃起了滚滚黑烟。他作了一次深呼吸,拿着步话机,用力大喊:“坦克出发!士兵出发!”
听到口令后,坦克开始向前推进,士兵们在坦克的掩护下,端着枪支,呼喊着向前推进。在坦克方阵的后面,五排士兵拉成散兵线,呼喊着响前冲锋。坦克马达的轰鸣声,枪声,以及士兵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
许望秋紧紧盯着着监视器,观察士兵们的走位。在画面的上部三分之一处排着一排士兵,差多有二十多个,正端着枪,呼喊着向前冲锋,整个画面就像有人拿着毛笔在大地上写了个大大的“一”字。他轻轻吸了口气,用力大喊道:“开始!”
随着这一声“开始”,索道上摄影机在操作人员的控制下,快速向前推进。与此同时,五个摄影师也都扛着摄影机开始了紧张地拍摄。
许望秋握着步话机,神情凝重地盯着监视器画面,随时准备发令。在许望秋的右边,于泽右手握住步话机放在嘴边,双眼紧紧盯着监视器画面,随时准备发布炸点引爆的指令。在许望秋的左边,袁合平也紧紧盯着监视器,一脸期待地等着看几百个炸点爆炸的惊人场面。
在监视器画面中,那排成一字队形向前推进的士兵因为摄影机快速向前,而向画面下部快速滑落。与此同时,一队排成散兵线的士兵出现在画面的最上方,并随着摄影机的推进,快速向下移。整个画面也由原来的“一”字,现在变成了“二”字。
在第一队士兵滑落到画面下部三分之一处的时候,顶部又出现了一队士兵,并随着摄影机的推进的向下滑落。很快画面由原来的“二”字,现在变成了“三”字。
就在此时,炸点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形成一个个五六米高的土柱。这些炸点大部分是木炭弹,距离演员比较近炸弹用的是气爆技术,不过里面装有闪光药包,爆炸之后能够产生火光。因为炮弹爆炸跟手榴弹爆炸不一样,手榴弹爆炸没有火光,但炮弹爆炸是有火光的。为了营造出逼真的效果,即使用气爆技术也必须加入药包。
最下面的一队士兵很快滑出摄影机镜头,消失在画面的最下方;但就在他们出画的同时,又有一队士兵出现画面的最最上方。画面中依然是三排士兵,不过画面中的炸点更多了。随着一个个炸点炸响,一道道土柱像喷泉的,从地面喷射而出,有六七米高,尘土漫天飞扬。
很快第二排士兵消失在镜头的最下方,与此同时第四队士兵出现在最上方,而伴随着他们出现的是还有一辆被击中的坦克。那不是真坦克,是132厂制造的坦克模型。此时那坦克模型燃着黑红的火焰,滚滚浓烟正向着空中漫延。
轰的一声,那辆坦克再次爆炸,一股黑色的云团腾空升起,其间有猩红的火焰在翻滚,就像一朵沾染了鲜血的黑玫瑰在半空中怒放。与此同时,张一谋扛着摄影机拍下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第三队士兵很快消失在画面的下方,第五队士兵出现在画面的上面。炸点的爆炸也更加密集了,这些炸弹有些在镜头之内爆炸,有些在镜头之外爆炸。镜头之内的爆炸自然不需要多说,而镜头之外的爆炸主要是让张一谋拍摄的。
就在第四队士兵即将从画面的下方消失之时,袁合平看到了出现在画面最上方的坦克群,以及跟在坦克身后,步坦协同前推进的战士。与坦克同时出现的还有敌人更加猛烈的炮火,炸点接连不断的被引爆,尘土漫天,黑烟翻滚。
轰的一声,一辆快速推进的坦克被“敌人”集中,坦克上面冒起滚滚黑烟。紧接着,在猛烈的炮火中又一辆坦克被敌人的炮火击中,在黑烟中停了下来。
很快第二队坦克群出现在摄影机镜头中,一直很放松的许望秋坐直了身体,转头看着于泽郑重其事地道:“老于,这个镜头全靠你了!”
于泽知道炸弹是整个镜头最关键的炸点,如果这个炸点没有控制好,那这个镜头可以说就废了。他右手紧紧握住步话机,双眼紧紧盯着第二队坦克正中间的那一辆。
这辆坦克不是真坦克,是132厂制作的坦克模型,里面装满了炸药。这辆坦克自己不会走,是由前面的坦克用钢索拉着在走。由于摄影机在二十多米的高空,离得比较远,观众在银幕上是看不到钢索的,以为这辆坦克是自己在往前开。
于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监视器画面,开始发令:“九区3号点,3,2,1!起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坦克模型中的炸药被引爆,一股黑色的云团腾空升起,就像一只黑色的豹子,迎着镜头猛然扑了过来,一口将镜头吞下,整个世界顿时处在了浓稠的黑暗中。
监视器后的袁合平被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仰,心脏一下蹦到了嗓子眼,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监视器的画面。他真的被这个镜头惊了,这是什么路数?爆炸戏竟然还可以这么拍!
许望秋则是满脸欣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浓烟迎着镜头扑来,让整个镜头一片漆黑,就要想被黑烟吞没了似的。
好莱坞导演迈克尔-贝以擅长拍爆炸戏闻名,被戏称为爆炸贝。在媒体和影评人眼中迈克尔-贝就是烂片制造机,几乎就没有合格的电影,连被众多动作片爱好者追捧的《勇闯夺命岛》也仅是刚及格,烂番茄新鲜度只有66%,而mtc评分只有58。不过与媒体的差评连连相对,迈克尔-贝的电影很受观众青睐,票房非常火爆。
在商业大片中爆炸场面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爆炸场面代入感能比迈克尔-贝做得更好的不多。代入感是迈克尔-贝吃饭的家伙,也是他能够获得观众青睐的根本原因。迈克尔-贝的爆炸镜头是靠什么带来代入感的呢?其实很简单,就是爆炸的时候就有东西向着摄影机而来。比如汽车被炸飞,那汽车被炸飞之后一定会向着镜头翻滚而来。观众看到汽车向自己滚来,就会被吓一跳,代入感一下就出来了。
许望秋让摄影机前方的模型坦克爆炸,让爆炸的黑烟将镜头笼罩就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就是希望吓观众一条,以此增加观众的代入感。航拍镜头画面冲击力很强,但由于镜头离得比较远,缺乏代入感。让摄影机前方的坦克爆炸,黑烟冲着摄影机扑来,观众会被吓一跳,代入感一下就出来了。
袁合平轻轻吐了口气,这个镜头真的非常神奇,当黑烟向着镜头扑来的时候,让人觉得爆炸的冲击波正在自己袭来,而但黑烟笼罩着镜头,眼前一片漆黑,就好像自己被炸死了似的,从心底涌出恐惧来!
于泽微微松了口气,爆炸的效果很好,跟摄影机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非常完美,完全符合许望秋的要求。不过拍摄还没有结束,后面还有很多炸点要炸,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在此时,监视器画面一亮,摄影机穿过了爆炸产生的滚滚黑烟。而这时第二队坦克已经从画面中消失,第三队坦克正向着画面的下方滑落。很快,第三队坦克也消失在画面的下方,而摄影机还在向前推进。
摄影机又向前推进了几十米,然后镜头开始向上摇动。与此同时,监视器中,摄影机画面缓缓摇了起来,摇到了山坡上。山坡已然是一片火海中,站点正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冲天的火光夹带着泥浆、弹片肆意炸开,形成一个个巨大爆炸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大地都仿佛在摇晃。
许望秋对这个镜头非常满意,像弹簧似的从凳子上弹起来,拿着步话机大喊:“停!配合得很好!这个镜头过!”说完,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相信最后镜头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观众一定会目瞪口呆。这样的镜头只能属于这个时代,只属于中国。
旁边的于泽抬头看着还在冒黑烟的山坡,脸上铭刻着欣慰与满足。这个镜头是他从影三十年来,难度最大的镜头,也是他最为难以的镜头。他轻轻呼了口气,心想这个镜头真的太棒了,拍了这个镜头,就算马上死去,我也没有遗憾了。
袁合平等着监视器看了半晌才会过来,看着许望秋由衷道:“这个镜头太厉害了!我看过的战争片不少,美国的看过,苏联的看过,其他国家的也看过,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镜头,真的太厉害了!这不光要调动部队,而且好要有索道系统,这两者缺一不可,这东西真的只有你们能拍出来。美国人和苏联人都不行!”
许望秋毫不谦虚地道:“我们的电影要走出国内肯定要拿出别人没有的东西来,不然我们靠什么跟别人竞争啊!就像香江动作片美国人拍不了,在海外没有太多的竞争对手,就卖得很好。科技加大场面,其他人玩不了,那我们在海外竞争的时候就有优势了。”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许望秋同志,太祖教育我们说,要保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你怎么能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就翘尾巴呢?”
许望秋猛然回头,只见苏白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吟吟地向自己走来。他赶忙走上去前,拉着苏白柔软的手,喜笑颜开地道:“苏白,你怎么来了?”他拉着苏白的手轻轻摇着,就像撒娇孩子似地道:“苏白,我可想你了,你想我吗?”
“当然想,特别想你!”苏白有好几个月没见到许望秋,真的想他想得厉害。不过当她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和许望秋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挣脱出来,笑着道,“那个,我是跟德间先生他们一起来的。”
许望秋这才注意到苏白身后还站在几个打扮非常时尚的男女,其中一个他认识,正是德间康快,赶忙上前招呼道:“德间先生,好久不见了。”
第154章 德间来了
德间康快笑着冲许望秋握了握手道:“许先生,好久不见了。”他抬眼看了看前方浩浩荡荡的坦克群,以及黑压压的士兵,忍不住道:“好大的阵势啊,光是看阵势,我就迫不及待想要看你的这部电影了。”
许望秋轻笑道:“电影才刚开机不久,要想看到电影,还要等大半年。”他注意到德间康快身边跟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出口公司的胡建不需要多说,其他几个则十分陌上,不由问道:“德间先生,这几位是?”
德间康快指着身边的几位介绍道:“这位导演佐藤纯弥,这位是编剧大野靖子女士,将参与《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剧本修改;这位是我给《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找的制片人金原文雄。”
许望秋没听过大野靖子和金原文雄,但知道《追捕》的导演佐藤纯弥,笑着招呼道:“佐藤纯弥先生,大野靖子女士,金原文雄先生,见到你们很高兴。”他指着身后的袁合平和张雪峰,向德间康快他们介绍:“这位是香江导演兼武术指导袁合平先生,他的电影《醉拳》、《蛇形刁手》在东瀛挺火的。这位是电影《猎鹰》的军事顾问张雪峰同志。”
袁合平知道德间康快,也知道佐藤纯弥,十分客气的跟他们打招呼。张雪峰神情比较严肃,神情中带着警惕。作为军人跟外国人有往来,是很容易招来麻烦的。
德间康快他们一行有六七个人,而现场的凳子只有三四张,没有多余的凳子给他们坐。许望秋便把他们带到了不远处的一顶军用帐篷,让大家坐在帐篷里交流。
德间康快去年把《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中文剧本带回东瀛后,很快找人翻译了。在读完翻译好的剧本后,德间康快颇为感动,觉得这是一个好本子。今年三岁月份,他联系了佐藤纯弥和大野靖子,邀请他们参与。佐藤纯弥和大野靖子都觉得《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故事很好,都答应参与。不过由于德间康快是大映公司的老板,工作比较忙,一直拖到今年八月份才来到中国,商量合拍的事。
在来到中国之后,德间康快找到了文化部,将合拍《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事说了。文化部觉得这事很有意义,对此非常支持。随后,德间康快找到了电影出口公司洽谈合作事宜。,现在合拍片公司已经划归到电影出口公司,合拍片必须跟出口公司谈。
出口公司正愁没有好项目,现在东瀛人找上门,自然是求之不得。《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剧本是许望秋写的,而东瀛人要改剧本必须征得他的同意,胡建便带着他们来到云南,找许望秋协商如何改剧本。在昆明的时候,他们意外的遇到了探班的苏白,他们便一起来到了河口。最后由周里金将他们带到了片场。
许望秋觉得德间康快他们能跑这么远的地方跟自己谈剧本太不容易了,心里十分感动,由衷地道:“你们真的是辛苦了。”
德间摆了摆手,看着许望秋笑道:“其实五月份就可以过来的,之所以到八月份才过来,主要是想等《锄奸》上映。我想如果《锄奸》表现好的话,那么我们双方合作会更有干劲。跟我预想的一样,《锄奸》在东瀛的表现很好。电影五月中旬正式上映,到现在到现在为止,已经有3亿多日元票房了,最终票房可能达到五亿。评论界对此也是好评如潮,几乎全是赞美的话,没想到战争片可以这样拍。”
在互联网时候,鼠标一点就可以知道世界各国电影的上映情况。但在这个时代信息十分闭塞,了解国外动态只能靠媒体;而媒体关注的重点都是政治和经济,电影在国外上映,几乎没有多少媒体报道,许望秋都不知道《锄奸》已经在东瀛上映了。
此时,许望秋听到《锄奸》在东瀛取得了3亿多票房,十分高兴,由衷地道:“作为导演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观众越多越好。东瀛观众能喜欢《锄奸》,我十分开心。”
德间康快笑道:“《锄奸》表现这么好,应该感谢黑泽明。”
许望秋微微一怔,诧异地道:“这跟黑泽明有什么关系?”
德间康快笑着解释道:“今年戛纳电影节,黑泽明带着《影武者》参赛,并最终拿到了金棕榈。中国也派出电影代表团去戛纳展映,其中就有《锄奸》。黑泽明在戛纳看了《锄奸》,他非常吃惊,没想到战争片可以这么拍。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说,《锄奸》没有入围主竞赛单元太可惜了。要是入围的话,很可能会成为《影武者》最强的对手。这则新闻被媒体报道之后,引起了很多东瀛观众的兴趣,纷纷走进电影院一睹为快。”
今年中国电影代表团到戛纳电影节展映,带去了三部电影《锄奸》、,《小花》和《哪吒闹海》。本来王岚西打算让许望秋去戛纳的,但许望秋为《猎鹰》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就让方姝去了。听王岚西说,《锄奸》在戛纳放映后引发了轰动,可谓是场场爆满,媒体也是好评如潮,说是战争片的一次巨大突破。
许望秋没心想黑泽明会如此推崇自己的电影。他不是黑泽明的粉丝,不过黑泽明是顶级电影大师,在全球范围内拥有极高的声音,能获得黑泽明的肯定,无疑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许望秋喜笑颜开地道:“早知道黑泽明会去戛纳,我就应该把《猎鹰》暂时放一放,到戛纳跟他聊聊。”
德间康快知道《猎鹰》是许望秋的新片,刚才他已经看到片场有上百辆坦克,以及数千士兵,这样的拍摄规模在东瀛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锄奸》票房都那么好了,现在来一部加强版的《锄奸》,票房肯定更好。他忍不住问道:“《猎鹰》拍得怎么样了,样片出来了吗?”
许望秋简单把拍摄进程说了下,起身道:“样片没有出来。因为这边没有洗印厂,必须送回北平洗印。我们打算把部分冲锋的戏集中拍完在送去洗印。”说着他起身道:“我们今天拍了一个很棒的镜头,可以在监视器里看到,我放给你们看看。”
德间康快起身道:“好啊!”
其他人也都站起来,跟着许望秋来到了监视器前。
许望秋将刚才拍摄的镜头调出来,放给德间康快他们看。
摄影机镜头快速向前推进,一队队士兵排成散兵线,在镜头中快速划过,随后坦克群出现在画面中。与此同时,镜头中点一个接一个的爆炸,黑烟滚滚,尘土飞扬。就在第二队坦克就要划出镜头之时,正中间的坦克被敌军的炮火击中,爆炸所产生的黑烟呼的一下向镜头扑来,瞬间将镜头吞没。德间康快他们都被吓了一跳,苏白更是直接抓住了许望秋的胳膊。在摄影机穿过滚滚浓烟后又向前推进了几十米,随后镜头慢慢抬起,只见整个山坡被炮火笼罩,冒起一朵又一朵的黑蘑菇,火光冲天,尘土飞扬。
许望秋按下停止键盘,看看德间康快,又看看其他东瀛人,笑着问道:“怎么样,这个镜头还行吧?”
德间康快兴奋地道:“我记得苏联电影《解放》里面有个类似的镜头,当初在电影院看的时候觉得特别震撼。不过《解放》的那个镜头炸点很少,没有坦克和士兵被炸,也没有黑烟向镜头扑来,远远不如这个镜头震撼。光是看监视器,我都感觉到震撼了,要是在电影院看,不知道会有多震撼!”
佐藤纯弥也被这个镜头震到了,忍不住道:“这个镜头是怎么拍出来的?”
许望秋指着半空的索道系统道:“那是索道摄影系统,是我们专门为拍电影研制的一种设备。在拍摄的时候把摄影机挂在索道车上,操作人员通过遥控器遥控。可以拍摄摇臂和直升机没法拍的镜头,可以实现低空巡航。”
佐藤纯弥目瞪口呆的看着许望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印象中,中国贫穷落后,人民生活艰难,这次到中之后,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他做梦都没想到,像中国这样落后的国家,竟然能研制出如此先进的拍摄设备。
回到帐篷,许望秋跟德间康快简单聊了聊《猎鹰》的拍摄情况,然后开始谈《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其实许望秋对拍《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了。当初他把剧本给德间康快,是希望搭上德间这条线,有更加充裕的资金拍电影。现在有了出口公司,资金已经不是问题。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打完;而且德间他们天远地远的跑来,许望秋不可能不管。
《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剧本讨论刚刚开始,胡建突然对许望秋道:“有领导说,《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是为了纪念中日恢复邦交十周年而拍,应该多写友谊,不要强调仇恨,建议你淡化故事中的战争描写。不要让我们的朋友难做。”
许望秋听到这话顿时就火了,跟美国关系好了,抗美援朝和反帝电影就不让拍;中越关系变好,自卫反击战的电影不能拍;美国出了911,结果连《抗美援朝》不让放了。这简直有毛病,美国人、韩国人在电影中黑中国少吗?人家害怕了吗?他真的完全不理解这种思维,忍不住道:“为什么要淡化,这怎么可能淡化?这个故事讲的是从北洋军阀时代到新中国建立几十年的故事,而且讲的又是中日两个围棋手及其家庭的悲欢离合,怎么可能回避战争?这个故事要是回避了战争,谁会相信,把观众当傻子吗?我们对阿尔巴尼亚好不好,结果呢?我们对越南好不好,结果呢?”
许望秋指着帐篷外面道:“越南人的机枪大炮,现在都还在对着我们!太祖说过,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友谊是求不来的!如果我们为了所谓的友谊,连尊严都不要了,连抗战都要淡化,那跟狗有什么区别?尊严不是跪出来的,友谊同样如此。这样的要求我做不到!”
第155章 态度问题
“淡化战争,着重描写友谊”是某位领导说的,胡建只是转述,不过许望秋话说得很难听,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道:“如果你觉得不妥,也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
苏白伸手拉了了许望秋的衣袖,冲他使眼色,就算对胡建的说法不满,也没必要说出来啊,这很容易得罪人的!
许望秋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冲胡建发火,满是歉意地道:“胡总,我说这些话不是冲着你的,你不要生我气。我只是觉得这种观点要不得,忘记历史等于背叛。中日友好肯定是对的,但我们不能因为强调友好,就把自己的底线丢了。”
胡建见许望秋这么说,笑着道:“我没那么小气,怎么会生你这样小年轻的气。”不过他还是语重心长地道:“望秋,这些话你给我说没关系,但在跟上面领导打交道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点,否则太容易得罪人了。你有能力,王部长又很看重你,前途一片光明,要是因为言语而毁掉前途,就太可惜了。”
许望秋知道这是自己的毛病,说话做事有点冲动,确实需要改,认真地道:“谢谢胡总,我一定努力改掉这个毛病。”
就在这时,德间康快开口了。德间康快听不懂中文,看到许望秋发飙,而翻译又不翻译许望秋的话,就问翻译到底怎么回事。翻译没办法推脱,只能把许望秋的话翻译了。
在明白许望秋的意思后,德间康快直接道:“许先生是对的。在东瀛侵华战争中,绝大部分东瀛群众并没认识到东瀛军//主义的侵略是一种罪恶。因而东瀛人民对不起中国人民,是应该谢罪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应该把这些拍出来,让东瀛人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佐藤纯弥也开口了:“除非不写这段历史,如果写,战争就避不开,每个人不论愿意与否,都会置身于战争之中,什么友谊、爱情,都不复存在,只会是悲剧性的结局。过去国际上有些合拍片,只强调双方国家的优点和特长,我们这部影片一定要真实地反映历史,决不闭着眼睛有意地去隐讳什么。只有这样,彼此之间才能产生真正的理解,而只有在这种理解的基础上,才能产生真正的友好。口头上高唱友好,这很容易;但易于建立的友好,也易于破裂。”
许望秋吃惊地看着佐藤纯弥,德间康快这么说不意外,毕竟德间是日共成员,没想到佐藤纯弥也会这么说。他记得电影《男人们的大和》就是佐藤纯弥编剧和执导的,佐藤纯弥说这部电影是在呼唤世界和平的;不过在中国被很多人认为这是一部彻底的军//主义影片,甚至被东瀛的左翼影评人也批评说,有为侵略战争肯定论张目的嫌疑。
其实东瀛描写二战的战争片大多有个毛病,在电影中总是描述东瀛士兵是战争的受害者,描写战争给民众带来的灾难,电影总是讲“我好惨,我好惨”,却没有思考过战争的性质,没有思考过他们为什么惨。这种逻辑的背后是反对失败的战争,那如果是可以胜利的战争呢?东瀛人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了。所以有人形象地总结,东瀛人的反战是“反战败”。
许望秋没想到在《男人们的大和》回避战争性质的佐藤纯弥会这么说,会直面战争的性质,忍不住道:“佐藤先生这么说,难道不怕被东瀛观众骂吗?”
佐藤纯弥笑着解释道:“这里有一个怎么才算真正爱国的问题。我认为真正的爱国是在自己的祖国犯了错误以后,能够起来反对它。我们应该把这个道理告诉年轻人。现在东瀛国内的年轻人确实不关心这些,但这个很重要,但是让国民知道,军//主义,战争行为,是东瀛国民最大的敌人,那么就会被国民所唾弃,这样东瀛在未来才会获得更好的发展。”
许望秋觉得佐藤纯弥是个明白人,也知道他对战争的态度为什么会有变化了。在7,80年代的时候,东瀛经济很好,整个国家朝气蓬勃,国民对未来充满信心,在佐藤纯弥看来,应该记住历史教训,防止军//主义回潮,避免这些人把整个国家再次带入灾难。
不过在90年代泡沫经济崩盘后,整个东瀛经济陷入停滞状态。随着失业率上升和东瀛企业长期推行的终身雇佣制的瓦解,对现状不满,对前途焦虑等消极悲观情绪在东瀛社会弥漫。在这种背景下,整个社会开始右倾。佐藤纯弥显然也受到了影响,在《男人们的大和》中刻画男人们的爱国献身精神,对战争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许望秋知道在今后二十年,友好是中日关系的主流,中国也确实需要东瀛的资金和技术。而在2000年之后,竞争才是中日的主流。等到中国各方面都碾压东瀛的时候,友好肯定又会成为中日的主流。
到哪个坡唱哪个歌,现在友好是中日关系的主流,而且自己的电影又需要东瀛市场,肯定要高举中日友好的大旗了。嘴里喊着友好,但同时对东瀛保持警惕才是正确做法。
许望秋一脸崇敬地看着佐藤纯弥,“由衷”地道:“佐藤先生说得太对了,只有坦然面对过去,才能放下历史包袱走向未来。有佐藤先生,德间先生这样的人在,我相信友好一定会是中日关系的主流的。”他笑了笑道:“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剧本吧,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大野靖子开口道:“我很喜欢《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围棋题材在历来电影创作中是没有接触过的,很新鲜,如果好好修改,能够拍成非常好的电影。不过我有两个地方不是很满意,一个是况易山被描写得理想化了;另外一个对东瀛描写不够,显得比较薄弱。”
许望秋点头道:“这两个问题我也感觉到了,尤其是第二个问题比较严重,我对东瀛了解实在有限,这就需要你们提供帮助了。”
佐藤纯弥直接道:“除了大野女生提到的问题,我觉得对电影的叙事角度和结构应该作一些调整。我认为整个故事以况易山在战后到东瀛寻找阿明为线索,将主要情节进行穿插。电影的叙事应该采用全知全能的角度,如果限定在况易山和松波两个的视角,就没办法呈现战争对东瀛人民带的伤害。我们拍这部电影应该告诉人们,军//主义发动战争,不光带给了中国人民灾难,也带给东瀛人民灾难。这样东瀛人民才会唾弃军//主义分子,唾弃战争。”
许望秋听完佐藤纯弥的构思,心想这种叙事模式不就是原版《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模式嘛,这不是我想要的模式和风格,我想要的是《钢琴师》那样写实风格的电影,就道:“采用全知全能的零聚焦叙事缺乏临场感,观众像是在看一段故事;而我想要的是让观众走进这段历史,让观众真正体会到人物的悲欢离合。我想要的是写实性,通过况易山和松波两个人的视角来描绘那段历史,而全知全能的叙事会抹杀这种写实性。”
佐藤纯弥反驳道:“用全知全能的视角叙述,视角会更全面,能够更好的展现中日双方不同人的心理,以及他们的真实反应,这样电影的层次会更丰富。可以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式地揭露军//主义的对中日两国人民带来的伤害,这样年轻人才会珍惜现在的生活。”
许望秋还是不同意:“不行,全知全能的叙事好处很多,但这样一来写实性就不够了。我觉得对这样一个故事来说,没有比真实更重要的了。”
许望秋跟佐藤纯弥就叙事视角和故事结构的问题争了起来,双方谁也无法说服对方。他们两个人不光在叙事视角和故事机构上想法不同,在对电影的画面风格也持完全相反的看法。徐望秋想要的是冷峻凝重的纪实风格;而佐藤纯弥希望把画面拍漂亮一点,以画面的漂亮反衬战争的残酷。他们两个都是有想法和主见的人,根本无法说服对方。
在整个讨论的过程中,两个人一直是争论不休,以至于德间康快都不禁怀疑,两个人的想法差异这么大,这还怎么合作啊?
下午五点,拍摄工作顺利结束,剧组浩浩荡荡地顺着红河公路往县城开。
快开到县城的时候,苏白看到了河对面已经变成废墟的老街城,看到端着枪的越南士兵在废墟中走动,拉拉许望秋的衣袖道:“望秋!望秋!那边有越南兵呢!”
许望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别吵!这里是在敌人的射程之内,子弹可以打过来的。越南人坏透了,听到这边有人说话就会开枪的!”
苏白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对岸的越南人听到了。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们这么多人,又是坦克又是汽车的,对面的越南人怎么会不知道。她扭头去看许望秋,见他看着自己坏笑,知道许望秋是在拿自己寻开心,挥拳在他胳膊上砸了两下,娇嗔道:“讨厌!大骗子!大坏蛋!”
许望秋哈哈大笑道:“怎么动手打人啊?这么多人看着,大家会以为你是暴力狂呢!”
苏白“哼”了声,看着河对岸的老街城,问道:“那应该是个县城吧,都完全变成废墟了,是被我们的炮火摧毁的吧?”
许望秋压低声音道:“是我们的部队撤退的时候炸掉的。”
苏白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为什么啊?”
许望秋叹了口气道:“我们的部队打过去之后,觉得我们跟越南打仗属于兄弟打架,打完之后会和好的,对越南老百姓比较友好,见到逃难的越南老弱病残,战士总是把他们背回来救治。但越南难民并不领情,一些战士甚至被背在背上的‘难民’突然拔刀捅死。后来,部队在撤退时就把老街的主要建筑物炸掉了;而那些被炸毁的房屋和设施,其实都是我们援助建设的。”
苏白盯着河对岸的老街城,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56章 一夜
《猎鹰》剧组有三百多人,许望秋、曾练平等主创住在县招待所,不过由于招待所房间有限,周里金、唐国强等演员,以及剧组工作人员就被安排到部队营房,跟战士住在一起。
现在德间康快他们来了,要在这里呆几天,直到剧本谈妥才会离开,住宿的问题肯定要给他们解决好。德间康快他们远来是客,肯定得让他们住招待所,只能让住招待所的剧组工作人员腾了几间房出来。
不过制片主任有点拿不准怎么安顿苏白,就偷偷问许望秋:“苏白怎么安排,是跟你住,还是给她单独安排一间?”
很多人有一个错觉,以为2000年之前文艺圈比较干净,男女关系不乱。事实上并非如此,文艺圈男女关系一直就很乱,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如此,出轨啊、婚外情啊,都是司空见惯的事,甚至在运动时期都是如此。
这个时代普遍比较保守,未婚男女住在一起会被认为作风有问题,不过电影圈风气比较开放,没人把这个当回事。比如杨延晋跟潘红闹出婚外情,但两人什么事都没有。比如刘晓庆跟陈国军双双出轨,搅在一起,闹得满城风雨。这还是严打期间,但两人什么事都没有。刘晓庆跟陈国军结婚后,在拍《芙蓉镇》时又跟姜纹擦出火花,两人公然同居,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说来比较好笑,姜纹在后世以爷们儿著称,牛逼哄哄的,当刘晓庆老公陈国军拿着一把刀找上门后,他直接怂了,乖乖地按陈国军的要求写了检讨。
许望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当然是跟我住了。”
制片主任点头道:“我知道了。”
回到县招待所,制片主任带着德间康快他们去各自的房间;而许望秋则拿着苏白的包进了自己的房间。按照电影厂的规定,剧组外出拍戏的时候,导演是要安排单间的。因为导演是剧组的灵魂,必须保证导演休息好。如果导演休息不好,那拍摄就可能出问题。许望秋房间乱糟糟的,桌子上放着稿纸,床上放着换下来的脏衣服。
苏白心里直摇头,这太乱了,转头看着许望秋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嘛!”
许望秋若无其事地道:“河口只有这一家招待所,房间有限。剧组有将近一半的工作人员都住兵营。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没办法,你只能将就一下,跟我挤一挤了。”
苏白盯着许望秋,似笑非笑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还不知道你,哼哼,一肚子坏水!”
许望秋开始扮窦娥了:“天地良心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苏白十分肯定地道:“你是!”
许望秋更委屈了:“原来我在你心中那么不堪啊,我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他按着自己的胸口,露出伤心的模样道:“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树叶,那是我受伤的心啊!”
苏白被许望秋的表情逗乐了:“跟你住一起可以,但你不能打坏主意,必须尊重我。”
许望秋把手举在空中,郑重发誓道:“像太祖保证。我真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我要打什么坏主意,也不会等到今天了。”
苏白知道许望秋很在乎自己的感受,笑眯眯地道:“那我就相信你一次,不过你要是乱来,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我先帮你把你衣服洗了。”说着她拿起脸盆,把许望秋的脏衣服放到盆里,端到卫生间洗去了。
晚饭过后,许望秋跟德间康快他们到外面谈《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他本来想叫苏白一起的,不过苏白在吃饭的时候认识了鲍起婧,两人很快成了朋友,她更愿意跟鲍起婧聊。
许望秋和德间康快他们端着小板凳面对面的坐着,中间放着一个大脸盆,里面盛着各种亚热带才有的水果,菠萝、香蕉、西瓜、沙瓜、木瓜……堆成了一座小山,旁边放着搪瓷杯子,里面装着茶叶水。很多水果德间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尝过之后不住赞叹,中国果然是地大物博。众人坐在芭蕉树下,胡吃海喝,海阔天空地聊着,特别惬意。
跟德间康快他们聊到九点过,许望秋将剧组主创叫出来,对今天的拍摄进行总结,对明天的拍摄进行讨论。德间康快他们来了,必须对明天的拍摄计划进行调整,少安排一些拍摄的内容。这样许望秋能够一边跟德间他们谈剧本,一边忙《猎鹰》的拍摄。忙完工作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许望秋见苏白还坐在床边看书,就道:“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你怎么不早点休息?”
苏白冲许望秋笑道:“我想跟你聊会。”、
许望秋笑道:“那我先去洗澡,洗完了跟你聊。”
县城招待所自然不会有浴缸,甚至连一个莲蓬头都没有,只有一根镀锌铁管,在头顶处弯了一下,就是供客人洗澡的。这算是最好的房间了,大部分房间连卫生间都没有。
许望秋飞快地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就像狼一样扑向苏白,要和她亲热。
苏白用力推开许望秋许望秋:“别闹,我有话跟你说。”她看着许望秋,特别严肃地道:“我明天打算到前方的哨所去采访。”
许望秋吓了一跳,赶紧劝阻道:“你想采访就采访参加演出部队,他们大部分去年参加过去年的战斗,都是英雄,没必要到前线去采访。”
苏白笑着道:“我会采访他们的,不过前线我肯定还是要去的。下学期我就要到报社实习,现在正好是练习的机会,没有比前线的战士更值得采访的了,我必须去采访他们。”
许望秋继续劝道:“不行,太危险了。你不知道,我们去年打了越南,但他们死性不改,不断在边境地区挑衅,并炮击驻兵点,先后派兵侵占了离这里不远的麻栗坡县的老山和扣林山地区好几个高地。你要是跑到前线去,万一遇到越南人偷袭怎么办?”
苏白知道许望秋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心里很甜蜜,不过她是新闻专业的,心里是把自己当成真正记者的,坚持道:“我是学新闻的,到了前线不去采访,就跟战士到了前线临阵退缩是一样的,那是很可耻的。”
许望秋就道:“记者种类很多,你做普通记者就好,没必要做战地记者。你以后做文体记者吧,报道体育和文化方面的新闻。比较我们《猎鹰》上映了,你来报道,我们这也算是夫唱妇随不是。就别去前线了,真的太危险了。”
苏白翻了翻白眼,娇嗔道:“谁跟你夫唱妇随啊,我才不要报道文艺圈那点破事呢。记者是社会的良心啊,我们这个国家这么大,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需要有人去奔走,需要有人揭露,需要有人去思考,去寻求解决之道,文艺圈才多大点事啊,我才没兴趣呢。”
苏白凝视着许望秋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是学新闻的,都到了这边,要是不去看看,会很遗憾的。望秋,这是我的事业,你支持一下我嘛!”
许望秋见苏白这么说,没办法在阻止了,就道:“那你去放马哨所吧,离这里不是很远。属于前沿阵地,地势比较险要,我军战士依托险要地势,曾多次击退敌军的偷袭。唐国强他们去作过慰问演员,你要去的话,就去那里吧!”
苏白听到许望秋这么说顿时高兴了,在他的脸上亲了下:“谢谢望秋。”
许望秋一把将苏白按在床上,压了上去:“这算什么谢礼,我们来玩好玩的游戏吧!”
两人热烈地吻了一阵,许望秋心头的火烧得厉害,就伸手去拉苏白的内/裤。苏白马上把他推开,用决绝地口气道:“不行,你答应了我的。我那么相信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许望秋知道自己用强的话,苏白肯定会屈服,只是他不愿意这么做,而且担心苏白怀孕。要是怀孕了会很麻烦,苏白铁定被学校开除。他翻身躺在床上,用力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然后看着天花板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苏白听到许望秋念经文,噗嗤笑出声来,伸手搂住许望秋的腰,给他讲最近几个月自己经历的种种趣事。只是她这两天又是火车又是汽车,非常辛苦,没说一会儿就睡着了。
许望秋根本睡不着,天气这么热,怀里还有个漂亮姑娘,能够睡着就有鬼了,火苗在心里呼呼的燃烧,真的有化身狼人的冲动。他心里不住埋怨自己,干嘛非要让苏白跟自己住一起,这不是自己找难受嘛?
又是数绵羊,又是数星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许望秋终于睡着了。在梦里苏白躺在床上冲他招手,来嘛!来嘛!许望秋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化身狼人扑了过去,完成了现实里没有完成的事业。醒来后他浑身轻松的换内/裤洗澡,苏白也不得不换内/裤洗澡,还把她和许望秋的内/裤洗了。
吃过早饭后,许望秋找到支援办公室,请他们派一个人陪苏白去放马哨所。张雪峰在步兵团找了个作战参谋,让他陪苏白一起去。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许望秋反复拜托作战参谋,请他帮忙照顾一下苏白;又反复叮嘱苏白一定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到了片场,剧组工作人员看许望秋好像有点睡眠不足的样子,都冲他暧昧的笑着。袁合平笑着排练怕许望秋的肩膀,提醒道:“要注意节制啊。”气得许望秋以中指相送。于泽将许望秋偷偷叫到一边,塞了他一个小纸包,压低声音道:“这个拿去用,用完再找我要。”
许望秋接过一看,是一个粉色的纸包,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避孕套”,魔都乳胶厂生产的,两只装,直径35厘米。他十分无语,本来想说用不着,但转念一想,万一到时候要用呢?
这玩意不像后世,很容易买,随便哪个超市都有。现在根本没地方买,都是妇女主任发给已婚妇女,像许望秋这种大小伙子根本就没地方买去。
许望秋将避孕套塞进裤兜,如无其事地道:“谢了,老于!”
第157章 疯丫头
结束一天的拍摄,许望秋回到招待所,发现苏白还没有回来。他不禁有些担心,虽然放马哨所易守难攻,相对比较安全,但毕竟是前沿阵地,万一出了意外,那可怎么得了。
因为心里记挂着苏白的安危,在跟德间康快他们讨论剧本的时候,许望秋有点心不在焉,不住向路口张望。聊到八点,还是不见苏白回来,许望秋就真的有点急了。他把苏白去前线的事情给德间康快他们说了,然后回寝室看了看,苏白确实没回来。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实在没法冷静,便快步向团部走去。他准备打电话问问放马哨所,苏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走到半路的时候,撞上了张雪峰。他看到许望秋,直接道:“望秋,我正找你呢,你女朋友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要跟你通电话。”
许望秋听到苏白要跟自己通话,马上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张雪峰道:“在麻栗坡的老山。”
许望秋脑子里一阵眩晕,这丫头真是疯了,怎么跑老山前线去了。
到了团部,许望秋接通了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苏白喂了一声,他直接开骂了:“苏白,谁让你跑到老山前线去的?你是不是疯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师父交待?你让我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苏白轻声道:“对不起,望秋!我不是故意的。早上我跟何参谋到放马哨的途中听到他说起麻栗坡这边的情况,就想过来看看。我是学新闻的,是记者啊,听到这边的情况,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啊!”
许望秋大声道:“你就算要去,至少要跟我商量一下啊!你这么一声不吭的跑到前线去,算怎么回事?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知不知道我会担心啊?”
苏白知道是自己不对,柔声道:“是我不好,你别生的我气好不好?”
许望秋叹了口气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又马上道:“那边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很危险,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白用平静地语气道:“去年我军从越南撤回来后,越军乘机占领了老山和者阴山一带的骑线地区,并越境构筑工事,不断进行挑衅。我准备在这边采访几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跟电话班几个女兵在一起,很安全的。”
现在苏白已经跑到前线去了,许望秋拿她有办法,也不可能跑到麻栗坡去把她拉回来,只能叮嘱道:“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千万千万注意安全!想想师父,想想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许望秋的心一直是揪着的,一直记挂着苏白的安危,担心她遇到危险。不过电影拍摄并没有因此耽误,就连跟德间康快他们的谈判也进行得很顺利。
经过三天的讨论,双方共同协商了修改《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三条原则:一,剧本反战的主题思想不变,重点表现东瀛****发动的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以及东瀛人民带来的灾难;二,正面揭示由于战争,两国主人公之间所产生的矛盾与隔阂,不因现在强调友谊而回避当年战争给两国人民造成的创伤的深重;三,插人与两国有关的重大历史事件纪录片,将凝聚在小棋盘上的恩仇,掷进大社会的戏剧中,以开拓影片的深度和广度。
由于存在不少分歧,双方约定在许望秋的剧本的基础上,各自修改一稿,经有关人员集体讨论,互相取长补短,最后综合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剧本。
在讨论剧本的过程中,德间康快提出希望周里金和方姝出演《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希望他们分别出演况阿明和况阿惠,因为《锄奸》在东瀛上映之后,很多东瀛人认识了周里金和方姝,觉得男的帅,女的靓,他们出演《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能够吸引更多的东瀛观众。
许望秋没有同意,周里金和方姝跟况阿明和况阿惠形象气质不符。况家兄妹是江南人,而周里金是典型的西北汉子,气质比较硬朗;而方姝是典型的北方姑娘,长得明媚大气。
况阿慧这个角色戏份不是特别多,没有什么难度可言。78级表演系中江南女孩挺多,随便找一个都可以演。况阿明这个角色需要说流利的日语,对演技也有一定的要求,许望秋推荐了唐国强,他觉得唐国强的形象气质更接近况阿明。
在谈妥协相关问题之后,德间康快他们返回北平。《猎鹰》的拍摄又回到了正规,不过许望秋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苏白还在老山采访,还没有回来。
这天下午,许望秋收工回到剧组,看到地上放着两件脏兮兮的衣服,卫生间有哗哗的水声,里面有人在洗澡。他的房间不可能有其他人进来洗澡,当即问道:“苏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生间里传来苏白的声音:“我刚回来一会儿。”
许望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这几天他真的担心坏了。
许望秋坐在床边等了几分钟,卫生间门“嘎吱”一声打开,苏白端着盆从里面走出来。他担心苏白受伤,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他注意到苏白额头有块黑色的疤,伸手摸了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疼吗?”
苏白轻笑道:“不疼,这是被蚂蟥咬的。那边蚂蟥很多,爬到身上的时候一定感觉都没有。我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一只,杨丽丽看到后,给我这么一说,我被吓坏了,尖叫着把蚂蟥扯下来,流了很多血。后来就有经验了,知道遇到蚂蟥不能动,拿一支烟对着蚂蟥熏,很快它们就会掉下去。”
许望秋瞪着苏白,生气地道:“你还笑,幸亏是蚂蟥,万一是子弹呢?你知道不知道这几天我担心你担心成什么样?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好,总是担心你会出事!”
苏白拉着许望秋的手,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讨好似的摇晃着许望秋的手,柔声道:“对不起嘛,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伸头在许望秋的脸上吻了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望秋叹了口气道:“我真不知道怎么认识你这么个疯丫头,别的姑娘听到打仗都躲得远远的,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可你到好,本来没你事的,却主动跑了过去。”
苏白轻轻摇头道:“我是学新闻的,将来是要做记者,既然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过去看看呢!不是所有姑娘听到打仗都躲得远远的,跟我住一起的,电话班的六个女兵比我还小一点,她们就没有躲。还有医院的卫生员,大多只有十八九岁,她们也没有躲。我算什么样啊,她们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呢。”
苏白坐在床边跟许望秋讲电话班女兵,几个姑娘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岁,跟普通姑娘一样,爱笑爱闹,喜欢看电影,喜欢嗑瓜子,也有梦想。刚入伍的时候她们中有人因为嗑瓜子,被男兵叫“五香嘴”。有人眼窝特别浅,动不动就哭。还有人学习不错,因为有军人梦就来当了兵,打算复原报考军校。
苏白不只讲电话班的女兵,还讲前线的男兵。她告诉许望秋,战士们最喜欢唱《十五的月亮》和《当那一天来临》。在知道苏白是这两首歌作曲的女朋友后,战士们都围着她,请她给大家唱歌。苏白也不推辞,就认真地给战士们唱。以前她只是觉得这两首歌好听,现在真正到了前线,才真正地体会到这两首歌的意义,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战士喜欢它。
苏白不只在后面采访,像战地记者那样到前沿的坑道,还进过猫耳洞。距离越近敌人最近的地方只有两三千米,对面的越军士兵清晰可见。战士们特别佩服苏白,都很喜欢她。一个排长代表全体战士激动道:“你是第一个在我们扣林山的坑道过夜的非扣林山人,让我们全体战士十分感动。请你们转告祖国和人民,我们和阵地同在。”
苏白看着许望秋,继续道:“在采访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蓉城老乡,是773厂的,从军校毕业到前线才三四个月。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对我说,大家希望过和平宁静的生活,但是和平宁静的生活总得要人保卫,边防前线总得要人把守。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在采访的时候,我总是能听到这样的话。战士们的话让我特别感动,也让我受到教育和启迪。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自己看到的写出来,他们真的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
许望秋当然知道战士们的可爱与伟大,在这几个月里,他跟战士的接触很多,听他们讲过很多与越军作战的故事。在听完这些真实事迹后,他对剧本作了很多修改,把听来的真人真事放到了《猎鹰》里。
此时听完苏白的话,许望秋也非常感动,就道:“关于自卫反击战的报道本来就不多,关于战士的报道就更少了,确实应该把他们写下来。”
苏白坚定点头道:“我一定会写好的。”她看着许望秋道:“战士们看过《锄奸》,都特别喜欢这部电影。他们听到你的新片就是拍跟越南人作战都特别高兴,说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我在想,等电影上映的时候能不能给他们放两场?”
许望秋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到时候我们把首映放在老山吧,没有比战士更有资格看这部电影首映的了。”
苏白跟许望秋聊了一会儿,起身去洗衣服。她把自己的脏衣服放进盆里,又去拿许望秋换下来的脏衣服。只是在摸许望秋衣服口袋的时候,摸到了一个硬东西,拿出一看是粉色纸包,上面写着“避孕套”三个字。苏白的脸顿时红了,轻轻啐了口,转头看着许望秋道:“你这个人,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许望秋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一肚子坏水了?”
苏白把避孕套伸到他面前:“你还不承认,你看做坏事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许望秋有点不好意思,强行辩解道:“我这是有备无患,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苏白“呸”了一口,红着脸把避孕套扔在床上,端着脏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第158章 看样片
吃过晚饭,许望秋和苏白到部队驻地,准备看《猎鹰》的第一批样片。
胡建跟德间康快他们回北平的时候把《猎鹰》的第一批样片带回了北平城。在洗印厂洗印后,剪辑师按照故事板和许望秋的要求进行了粗剪;随后公司领导和德间康快他们审看了样片。
领导们对《猎鹰》的这批样片十分满意,都认为拍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足以与苏联的战争大片媲美;德间康快更是报出了400万美元的天价,要求购买《猎鹰》的版权。电影都没拍完,成本就已经收回来了,这可以说是新中国电影史上前所未有的壮举。
在领导审看样片后,出口公司马上将样片送了过来。许望秋昨天晚上已经看过样片了,他对拍摄效果总体比较满意,不过还是有好几个镜头有瑕疵,需要重拍。今天晚上主要是放给参演的战士们看,他们的戏已经拍完,马上就要离开了。许望秋希望战士们在离开前能够看看他们努力的成果,知道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来到部队操场的时候,现场已经坐满了人。战士们排着成方阵,整整齐齐地坐在银幕前,一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简直像雕塑一样。《猎鹰》剧组的工作人员则散漫多了,东倒西歪的,一个个满脸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剧组工作人员看到苏白,纷纷调侃道:“苏白,你这几天不在,望秋整天茶饭不思,拍电影都没有激情了。”苏白脸红红的,抿嘴笑道:“他会吗?我才不信呢。”
许望秋看到袁合平,就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袁合平主要负责燕双鹰和阮雄的打戏,现在打戏已经拍完,样片已经出来了,整个打戏拍得非常出色,不需要重拍任何镜头。也就是说,袁合平离开的时刻即将来临。许望秋挺喜欢袁合平,设计动作有一套,人也特别好。
许望秋坐着跟袁合平聊了一阵,一道光芒投到了幕布上,样片开始播放。
等所有人都摸着黑坐了下来,徐桑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王,放片子!”
宁静的清晨,万物皆静,整个世界一片安宁。宽敞的草地上盛开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就像一张色彩绚丽的花布。就在此时,汽车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汽车一辆辆开进这片草地,绿草被压折,花朵被碾碎,草地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战士们不知道这个镜头在讲什么,但张一谋是知道的,他很喜欢这个镜头。整个从静到动,一气呵成,汽车的动打破了画面的静,在加上压折草、碾碎花朵、以及车轮印,其实是在暗示战争对世界的伤害是巨大的。至于是谁发动了伤害世界的战争,当然是越南人了,中国人可是热爱和平的,我们进行的是自卫反击战。
汽车整整齐齐的停好,战士们把大炮推到草地前方,整齐地排练着;随后战士们迅速装填炮弹,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开炮的命令。十二名指挥手中的小红旗高高举起,随后用力挥下。与此同时,炮手用力的拉动榴弹炮的炮绳。惊叹的巨响将整世界的宁静震碎,大地就像受惊的孩子,不住颤抖着。大炮发射瞬间产生的冲击波,使整个炮阵地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根本看不见人影。
紧接着,火箭炮开始发射。天还没有完全亮,还有一点黑。当火箭炮的炮弹呼啸着腾空飞起的时候,显得特别耀眼,就像一条条火龙在微暗的天空飞过,视觉冲击力特别强;其中两个正面机位的镜头给人的感觉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因为这两个镜头中炮弹是朝着观众飞来,然后观众从头顶飞过去的。
在场战士大多参加过对越作战,见识过我军万炮齐发轰击越军阵地。不过此次此刻,他们在银幕上看到我军炮击越军阵地的场面,还是觉得非常震撼。
随后部队冲锋的戏大部分是手持摄影,其中有很多镜头是曾练平和张一谋像战地摄影师那样,在现场抓拍的,具有极强的真实感和代入感,很多战士们简直觉得像是在看去年对越作战时的纪录片似的。
战争戏放完,镜头切到山顶,开始放燕双鹰与阮雄的匕首战。剧组很多人都知道为了拍这场戏,许望秋专门从香江请来袁合平,并为此花了几十万。不少人对此颇为不解,请袁合平的钱都可以拍一部电影了,花那么多钱就为了一场戏,有必要吗?现在终于要看到这场戏了,他们都想看看这个钱花的值不值。
大银幕上,过肩镜头,拍阮雄从地面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燕双鹰;同样是过肩镜头,不过这次镜头给了燕双鹰,他从地面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阮雄。接下来依然是过肩镜头,景别是中景,阮雄伸手拔出匕首;随后是匕首的特写。中景镜头,阮雄右手握着匕首快速冲向燕双鹰……
新中国成立后内地一直没有动作片,而战争片和惊险片中虽然有打斗戏,但都处理得极为简单。因为国家认为血腥暴力是低级趣味,不应该渲染。不过随着运动结束,电影人开始了各种探索,电影里的打斗戏逐渐变多。比如去年的《405谋杀案》中有老公安与敌人打斗的戏;今年的《带手铐的旅客》更是有大量的打戏。不过由于内地电影人缺拍打戏的经验,跟香江的动作片一比,差距十分明显。
不过在看到《猎鹰》的打戏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被彻底震惊了。因为这场战斗的爆裂程度和精彩程度都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纪录片式所以运镜营造出的感染力,再加上极富视觉冲击力的综合镜头运用,让这场打戏显示出惊人的魅力。
袁合平是《猎鹰》的武术指导,这场匕首战的动作全部是由他设计的,不过这场戏的镜头却是由许望秋定的,因此这场匕首战的风格跟其他香江电影的打斗风格相差极大。香江电影的打戏讲究的是动作流畅漂亮,采用的都是固定机位拍摄,一招一式都非常清楚。而《猎鹰》采用的是手持摄影,镜头比较晃,加上剪接速度特别快,视觉冲击力特别强。
《猎鹰》的剪辑方式也跟香江动作片也有很大不同,采用的是快速剪辑,而且有大量的主观镜头。如果是袁合平自己拍阮雄连续用匕首刺向燕双鹰,而燕双鹰闪身夺过,可能一个镜头就完成了。《猎鹰》的拍法是先拍阮雄出刀刺向燕双鹰,紧接着镜头切到燕双鹰视角,阮雄用匕首一刀一刀刺向镜头;紧接着切到阮雄视角,手里的刀对着燕双鹰挥去,而燕双鹰闪开了。采用主观镜头,当刀对着镜头刺来的时候,观众就感觉刀是自己向自己刺来的,带来的临场感和紧张感比其他动作片要强得多。
商业电影追求的其实就是带入感,《猎鹰》在这一点上做得极好。镜头随着匕首的挥舞快速晃动的时候只聚焦在特写上,就跟人的眼睛在视线下快速捕捉的物品一样,只能注意到某一样东西,将观众真正带入了角色中。当燕双鹰被阮雄压制的时候,观众感觉到了空前的压力,就好像自己被压制;当最后燕双鹰反败为胜,干掉阮雄的时候,观众就感谢像自己干掉了阮雄似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由于样片只有十多分钟,实在太短了。在放完一遍后,放映员就又放了一遍。等到两遍电影放完,现场的灯光亮起,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战士们见剧组工作人员鼓掌也跟着鼓掌。整个现场顿时掌声如雷,每个人眼睛里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可惜导演不给我安排打戏,要是给我也安排这样一段打戏就好了。”
“这战争场面太厉害了,简直都赶上《解放》了,《解放》动员了多少部队,我们才动用多少部队啊,真的太厉害了!”
“那个巡航镜头太厉害了,很大气很震撼,尤其坦克爆炸那一下,冲击力特别强。”
“我觉得那个模拟炮弹飞行轨迹的镜头特别厉害,不过那个镜头还没有完成,还需要特效人员进行合成。”
就在身边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之时,袁合平微微摇了摇头,他不是很喜欢这种风格,这种拍法非常真实,代入感也特别强,但也会影响观众的观影体验。镜头实在太晃了,不仅看了会头晕,而且削弱动作戏的连贯和美感,没有行云流水的感觉。不过许望秋是导演,许望秋要这种风格,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袁合平的工作已经完成,已经准备收拾包袱回香江了。他很喜欢《猎鹰》剧组的氛围,剧组工作人员没别的心思,想的都是如何把电影拍好,不像香江那么多计算。他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心里有些不舍,心想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吧,转头看着许望秋道:“导演,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明天就准备走了!”
许望秋赶忙道:“别明天就走啊!起码要跟剧组吃个饭,好好庆祝一番才能。下次合作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回到招待所,许望秋将制片主任叫来,让他跟招待所食堂联系,让他们做点好的,再弄点好酒,明天晚上给袁合平践行。随后他把剧组主创叫到一起,对明天的拍摄进行讨论。
许望秋忙完工作,回到房间的时候苏白已经睡了。他知道这些天苏白肯定没休息好,前线不像后方,有床被子,很多时候几块砖头再加一张木板便是床榻。
许望秋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关掉电灯,钻进了被窝,轻轻搂住苏白。怀里的软玉温香让他心里的火苗腾腾的往上窜,不过他知道苏白不会同意的,只能微微叹息道:“真是折磨人啊!”
就在这时,苏白一个回身,搂住许望秋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声如蚊蚋地道:“望秋,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那个?”许望秋心想这不是废话嘛,笑着道:“我把你吵醒了吗?”苏白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地传来:“你要是想那个,就来吧。”
苏白的声音很轻,可许望秋却感觉到整个世界电闪雷鸣。
第159章 责任感
许望秋装着的是脑浆,不是蝌蚪。苏白的话虽然让他很是激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事情明显不对劲,以前苏白是坚决不从的,怎么去前线呆了十来天,态度就完全变了,轻声问道:“苏白,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白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这次去前线采访了好几个哨所,有个哨所在我们离开后不久被越南人偷袭了,其中有个战士受了重伤。那个战士我采访过,特别喜欢唱歌。我去采访的时候,他请我唱歌,然后他也给我们唱歌,他唱得真的挺好的。我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艰难地对我说,姐姐,你给我唱首歌吧!我就给他唱,却越唱越难受,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嚎啕大哭。”说到这里,苏白抑制不住汹涌的眼泪,抱着许望秋呜呜地哭。
许望秋心想苏白下午的时候没说这事,是怕我担心吧,轻轻拍着苏白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别哭!别哭!战士们在前线流血牺牲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在后方的我们不会流血流泪,所以,我们不要哭,要好好的活,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不然烈士的血就白流了。”
苏白哭了一会儿,继续道:“我采访那个战士的时候,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扭扭捏捏不肯说。在他牺牲后,我问其他人才知道他叫李倩萍,因为是女孩子的名字,他不好意思说。他只有十八岁,那么年轻就牺牲了。生命太脆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被敌人的子弹打中,牺牲在前线,会遗憾吗?我觉得真的会遗憾,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所以,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许望秋紧紧搂着苏白,用责怪的口气道:“苏白,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会有事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扛着呢!就算阎王爷真的不开眼,想要找你麻烦,我也会把他打扁!”他柔声安慰道:“别想那么多,这些天你辛苦了,早点睡吧!”
苏白轻声道:“我哭清醒了,现在睡不着。”
许望秋就道:“那你跟我讲讲那个叫李倩萍的战士吧。”
苏白问道:“你想听他的事迹吗?”
许望秋微微点头道:“在红场的无名烈士墓上有一句铭文,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既然我们知道李倩萍的名字,那我们就应该努力让他的名字流传下去。我想把他写进《猎鹰》的故事中,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名字,知道他的故事。”
苏白跟李倩萍接触不多,采访的时候,他不怎么说话。苏白对李倩萍的了解更多是在他牺牲后,听他的战友们说的。不过战友们对李倩萍的情况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他是宁城人,父母都是工人,有两个哥哥。至于家里为什么给他取李倩萍这个名字,谁也说不上来。
听完苏白讲述的内容,许望秋让苏白睡觉,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把剧本拿出来改。他将《猎鹰》中的一个人物改成了李倩萍,一个非常喜欢唱歌的年轻战士,在与敌人战斗的时候受了重伤。在他临终之时,唯一的希望就是战友们为他唱一支歌;最终李倩萍在战友的歌声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剧本改完已经四点,许望秋怕把苏白吵醒,就趴在桌子上趴一会儿。由于只睡了两个小时,到达片场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佳,一幅睡眠不足的样子。
平日里许望秋龙精虎猛的,现在苏白一回来,就变得萎靡不振,自然引发了很多联想。唐国强对周里金道:“色是刮骨钢刀说得真没错,你看苏白一回来,望秋就萎了。”许望秋对唐国强怒目而视:“你才萎了,全家都萎了!”
晚上剧组为袁合平践行,许望秋本来打算自己掏钱,但最后袁合平把钱掏了。他掏钱的理由很简单,你们拍这部戏才多少钱啊,而我的收入是多少啊?你就别跟我争了。这顿饭花了二千多块,可以说是吃得相当豪气了。
吃完晚晚饭,回到招待所,袁合平将拉到他的房间,说是有些话要跟他说。袁合平倒了两杯茶,给了许望秋一杯。刚刚酒喝得有点多,喝点浓茶可以解酒。喝了几口茶后,袁合平看着许望秋认真地道:“望秋,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导演,你的想象力,你的创造力都是无与伦比的,你留在内地真的太可惜的。我觉得应该到香江去发展,如果你到香江去的话,肯定能够获得更好的发展,完全可以成为世界级的导演。”
许望秋心想内地出不了世界级的导演吗,张一谋他们不都是嘛,轻笑道:“我相信只要电影好,不管在哪里都可以成为世界级导演的,香江很发达,可在香江拍不了我想要的电影。我喜欢战争片,而香江不是拍战争片的好地方。就拿《猎鹰》来说,在香江能拍吗?”
袁合平继续劝道:“长凤新不是合并成银都机构了嘛,你到了香江也可以跟长凤新合作啊。到了香江,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而且金钱美人唾手可得,你拍《猎鹰》才多少钱啊。”
许望秋知道袁合平是把自己当朋友才会说这些,笑着道:“金钱美女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很有诱惑力的,但是对我来说,还有比金钱美女更重要的东西。”
袁合平有些无法理解,就道:“比金钱美女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许望秋淡淡地道:“我不希望将来我们的后辈以看好莱坞电影、追东瀛动漫、以及哈韩国偶像为荣,我希望他们以我们的文化为荣。我觉得人还是应该有一点责任感的,而这就是我们这些电影人的责任。”
袁合平突然想起了夏梦,当初夏梦红遍中国,但她在长城却跟普通员工拿同样的工资。邵逸夫想把夏梦挖到邵氏,想法设法搞到了夏梦的电话。他的电话打过去后,夏梦义正词严地说,我要为革命拍电影,不会为资本家效力。
袁合平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人,摇了摇头道:“我无法理解你们这些左/派,我觉得你们活得太累了,我没你们那么伟大,国家啊,理想啊,对我来说都太远了,赚钱过日子才是我的追求。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你们这些人的。这话算我白说了。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许望秋心想我算不上真正的左/派,没有解放全人类的伟大理想,我还是比较现实的,笑着道:“肯定有机会合作,我以后会拍很多商业大片,这些电影很多都有打戏,需要最优秀的武术设计,而你就是最优秀的,到时候我肯定会来找你的。”
袁合平笑道:“我这个人是爱钱派,只要你给我足够多的钱,我灵魂都可以卖给你!”
许望秋哈哈大笑道:“那我们就说定了。”
第二天上午,袁合平启程会香江了。许望秋因为要拍戏,没办法亲自相送,就让苏白代自己送了送。到了晚上,许望秋他们又喝了一场酒,因此参演部队要离开了,他们肯定要跟部队一起吃顿饭。部队喝酒真的太凶残了,不光是说酒量有多好,关键是人特别多。张一谋、曾练平,以及大半个剧组都给喝趴下了。
许望秋也喝得有点多,但好歹没喝趴下。不是他酒量有多好,而是苏白护着他,不让别人灌。开始苏白没有管许望秋,不过等到他有点醉意之后,就坚决不让别人灌他了。
参演部队离开后,河口县城安静了许多,而剧组的生活跟之前并没什么不同,大家每天早出晚归,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苏白大部分时间在宾馆里写稿子,写电话班六个女兵,写猫耳洞里的战士,写牺牲的烈士。苏白原来打算写成报告文学,不过许望秋在看过稿子后,给她提了个建议,写成一本书,名字叫《面孔》,在书里面贴上战士的照片,附上战士的介绍,然后写战士的故事。一张照片,一个故事,这样能让读者更好的认识这些战士,也能更好的体会他们的牺牲和奉献。
有时候苏白会到剧组,看许望秋他们拍摄。除了跟鲍起婧聊天,大部分时候她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剧组讨论什么,她从来不乱插嘴。不过需要帮忙的时候,她又总是很热心的上前帮忙。有时候她会买一点零食带到剧组,分给大家,这些零食是从县城的百货商店买的。剧组的人都喜欢苏白,觉得她是个特别可爱的姑娘。
许望秋并不是个懒人,不过现在做导演不像后世那么轻松,助理和副导演一堆,现在很多事都必须亲自过问,因此他的生活非常不规律,再加上写写画画,房间里总是乱糟糟的,不但有积攒的脏衣服,还有各种有用和没有的稿纸。
在苏白到来后,许望秋的房间立刻变得整洁了许多,没有的稿纸都扔掉了,有用的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衣服也是每天都换。几个月没剪的长头发也让苏白拿着剪刀给剪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每天吃完晚饭,许望秋和苏白都会到外面走一走,散会儿步。剧组的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说他们都深爱着对方,因为他们在看着对方时候,眼睛总是闪闪发亮的。
不过幸福是短暂的,大学开学的日子很快临近,苏白不得不返回学校。这学期他们新闻专业将到报社实习,她对此特别期待。苏白跟这个时代无数大学生一样,身上拥有使命感,总是想为国家、为人民做点什么。到报社实习无疑让她有了做事的可能,而这正是她翘首以待的。
《猎鹰》到现在才拍了四分之一的戏份,估计要到十一月初才能回北平拍室内戏,两人再见面得等两个月之后了,所以,两个人有点依依不舍。
这天晚上,两个人终于还是把该做的事都做了。那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早上起来,许望秋冲苏白微笑:“老妞儿,你早啊!”
在蓉城很多人习惯叫老婆“老妞儿”。苏白听到许望秋这么叫自己,不禁俏脸微红,抿嘴笑道:“哈巴儿,你也早啊!”
第160章 返回北平
九月下旬的北平城,秋高气爽,天空很高很蓝,蓝得就像用颜料刚刚画上去似的。345路公交车静静行使在公路上,两边参天茂密的杨树树冠在秋风中哗哗作响。杨树两边是一片片平整的农田,里面是金灿灿的颜色。
许望秋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金色的田野,微微有些出神。前两天他接到苏白发来的电报,说赵单癌症晚期,现在快不行了。她让许望秋到北平看看赵单,见赵单最后一面。
苏白到河口探班的时候给许望秋讲过赵单的情况,今年年初,赵单因上腹部疼痛住进魔都华东医院,住院检查期间,他接到北平电影厂的邀请电报,邀请他出演一部电影。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赵单立刻要求出院,要去黄山修改剧本。但医生不同意他出院,说要进一步做些必要的检查。医生的态度让赵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问,我不能出院,是不是生癌了?如果能手术,赶紧给我动手术;如果不能手术,我立刻就出院,能拍完这部片子也好。
那时候赵单已经被确诊为胰腺癌,而且是晚期,没办法开刀,只能进行保守治疗。赵单在医院里不停地吃药、打针,可是病情并没有明显好转。不久之后,他被送进了北平。在北平许多著名的专家为他会诊,希望能找到有效的方法,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根本没法治。
苏白告诉许望秋,赵单还能活一年,没想到才一个多月,没想到情况就急转直下。许望秋在拍《锄奸》的时候,跟赵单合作非常愉快,而且又是晚辈,肯定得见最后一面。所以,他给剧组放了一周的假,回北平探望赵单。
到了北平后,许望秋先到北大找苏白,但没找到人。苏白在中新社实习,到外地采访去了。许望秋不知道赵单在哪家医院住院,只能回北电找赵禁。
公交车在朱辛庄停住,许望秋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了李少虹和胡梅。她们两个看许望秋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许望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电影拍完了啊?”
许望秋笑道:“还没有,可能还要一个月才能把外景戏拍完,然后回北平,在摄影棚拍一些特效镜头。你们两个怎么不好好学习,怎么到处瞎溜达啊?”
李少虹笑道:“什么叫瞎溜达啊,我们去美术馆看展览。”
胡梅振振有词地道:“我们是要做导演的,电影可是一门综合性艺术。文学、美术、摄影等等,你都必须要懂,不然就不可能成为好导演。我们这是去美术馆学习,才不是瞎溜达呢!”
“那行!你们好好看!我先回学校去了!”许望秋冲胡梅和李少虹摆摆手,向学校走去。
只是刚走了两步,许望秋突然想起李少虹和曾练平本来会成为两口子的,但现在曾练平一直跟着自己拍戏,跟李少虹接触就少了。这事搞不好要黄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要是他们两个真黄了,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他赶紧转身冲李少虹喊道:“少虹,曾练平同志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李少虹觉得莫名其妙,曾练平干嘛向我问好啊。
胡梅听到这话就激动了,这是有情况啊,拉着李少虹问道:“少虹,你跟曾练平怎么回事啊?你不会有什么瞒着我吧?”
李少虹脸顿时红了:“瞎说什么呢,我跟曾练平根本就不熟!”
走进303寝室的时候,许望秋发现吴知柳、刘林他们正围着桌子前讨论着什么,顾常卫坐在在一边,拿着笔正在画故事板。看到这一幕,许望秋很高兴,大家没有懈怠,都在专心致志的搞创作。他走过去,拿起顾常卫正在画的故事板,想要看个究竟。
顾常卫正埋头作画,手里的稿纸被人拿走,正要开骂,突然看到许望秋,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大叫:“望秋,你回来了!”
埋头讨论剧本的吴知柳等人听到顾常卫喊望秋,都抬起头来。在看到许望秋后,他们马上围了过来,满脸兴奋地道:“望秋,你回来了!”、“《猎鹰》拍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拍完了,苏白不是说要11月份才能拍完吗?”
许望秋笑道:“电影还没拍完,不过我有事就回来了。怎么没看到赵禁呢?”
吴知柳听到许望秋一回来就问赵禁,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在医院陪,赵单叔叔是癌症晚期,情况比较严重。你是回来看赵单叔叔的吧?”
许望秋点头道:“前两天苏白给我发电报,说赵叔叔情况比较严重,让我看看他。我也确实去看看他。你们知道他住哪家医院吗?”
顾常卫道:“在协和医院,具体是那间病房不记得了。”
其他人也都不记得赵单是那间病房,只能等赵禁回来。
吴知柳他们都参与了《猎鹰》的筹备,为电影出了不少力,都特别关心《猎鹰》的拍摄情况,拉着许望秋问个不停。许望秋自然不会隐瞒,讲用索道系统拍摄航拍镜头,讲用模型飞机拍模拟炮弹的镜头,讲袁合平拍武打戏,也讲对面的越南人。吴知柳他们都羡慕不已,恨不得能早点学完知识,跟许望秋一起拍电影。
顾常卫听到张一谋都已经扛摄影机做摄影师了,而自己连摄影机都还没有摸过,简直羡慕得不行,对许望秋道:“望秋,你下一部电影一定要带上哥们儿啊!让我但摄影助理都可以!”
许望秋笑道:“没问题,到时候一定带上你。”
其他人一听这话,纷纷道:“别光顾着老顾啊,还有我们呢!”、“对啊,还有我们呢!”、“到时候一定要带上我们啊!”
许望秋轻笑道:“你们几个是要做导演的,如果有机会还是要争取自己做导演,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啊!”他拿起桌上的剧本道:“你们不是在写剧本嘛,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我先看看你们的剧本,看看你们写得怎么样。”
吴知柳他们都不在说话,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就像等待老师批改的小学生似的。他们的类型片知识都是许望秋教的,都想听听许望秋的评价,也想听听他的建议。
这个名为《致命追踪》的剧本,讲的是我国某导弹研究所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科学家黄振宇被暗杀,东风导弹的部分资料被盗。研究所的方梦桥被认定为凶手,因此被判处死刑,不过在押往监狱的途中他逃走了。
公安局派出侦查员林正义追捕方梦桥,并在全国范围内通缉。被冤枉的方梦桥不但要想方设法摆脱侦查员的追捕,还要想方设法查出真凶,洗脱自己的罪名。林正义在追捕方梦桥的过程中,几次掌握到方梦桥的行动,但却被方梦桥逃脱,他不得不方梦桥的机智,同时也对命案的产生怀疑,开始思考方梦桥被陷害的可能性。最终在两人共同努力下找出了真凶,并摧毁了敌人的惊天阴谋。
在看完剧本后,许望秋非常欣慰,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吴知柳他们不但掌握了类型片知识,而且真的能够娴熟运用类型片技巧来写剧本了。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情节,什么是该转折,把握得非常准确。
许望秋也非常兴奋,电影工业化是中国电影未来的发展方向,而类型化是电影工业的基础。电影产业一定是以类型片作为主体的,艺术片不可能支撑起庞大的电影产业,中国电影要实现工业化必要有一批类型片导演。现在吴知柳他们掌握了类型片技巧,并开始尝试类型片创作了,以为他们的能力天赋和能力肯定能成为优秀的类型片导演。
不过许望秋清楚精英们掌握电影圈的话语权的企图不会变,反戏剧化、反故事的电影会受到学术界和评论界的追捧,而类型片会遭到漠视和打压。《锄奸》在国内票房大爆,在国外也是好评如潮,连黑泽明都说好,可以说是艺术也商业结合的典范。但在今年四月份举行的第三届百花奖上,《锄奸》一个奖没有,完全被无视了。
许望秋见吴知柳他们都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知道他们想知道自己的看法,微笑着道:“非常出色,可是说是好莱坞类型片技巧与中国故事结合的产物。最近几年国内出了不少优秀的反特电影,比如《黑三角》、《405谋杀案》等等。就剧作而言,《致命追踪》比这些电影都要好,如果拍成电影的话,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吴知柳他们听到许望秋的评价如此之高都非常高兴,一个个喜笑颜开。
吴知柳问道:“那问题呢,有什么问题吗?”
许望秋沉吟道:“《致命追踪》在国内放肯定没问题,会很受欢迎,但拿到国外就不会有什么反响了。像在我们国内特别受欢迎的《保密局的枪声》、《405谋杀案》在香江,在其他其他地区就卖不动。主要就是不够惊险刺激。《致命追踪》也是这个问题,不够惊险刺激。你们应该放开一点,想想怎么把电影做得更好看。”
晚上九点,许望秋跟吴知柳他们围着桌前讨论剧本。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望秋,你怎么回来了,《猎鹰》拍完了吗?”
许望秋抬头一看,正是赵禁,笑着道:“剧组有事暂时停工几天,我回北平看看。对了,听说赵叔叔情况不是太好,到底怎么样?”
赵禁眼睛的中的亮光啪的一下熄灭了:“情况很糟糕,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许望秋微微叹了口气:“明天能带我去看看赵叔叔吗?在拍《锄奸》的时候,他对我的帮助很大;我们本来说好要拍《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前些日子,德间康快他们到滇南跟我们讨论剧本,我重新写了一稿,我把新改的剧本带来了,想给他看看。”
赵禁听到这话很是感动:“父亲一直记挂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特别想演这个戏,可惜他没办法演了。不过他知道你还记挂着他,一定很高兴。每天早上我带你去。”
第161章 演员和戏子
上午十点,许望秋在赵禁的带领下,来到协和医院,走进了住院部。
走进病房病房,许望秋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赵单。才一年没见,赵单完全像变了个人,消瘦了许多,头发也花白了,完全没有了演《锄奸》时的意气风发。赵卿坐在床前,拿着药瓶,正在劝赵单吃药。
赵禁走到床边,柔声对赵单道:“阿爹,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赵单看赵禁身后许望秋,原本黯淡的眼睛中亮起了光芒,脸上也有了笑容,挣扎着要起身:“望秋,你终于来了,你快坐!”
赵卿赶忙扶住赵单,板着脸道:“阿爹,你身体不好,不要乱动。”
许望秋也急忙上前劝道:“赵叔,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等赵单重新躺好,赵卿冲许望秋笑了笑,手里拿着药,对赵单道:“阿爹,你看望秋都来看你了,你不是要跟他一起拍戏嘛,你要不吃药身体就好不了,就没法拍戏了。”
许望秋听到赵禁说过,现在赵单吃药吃饭都经常吐,非常难受,就不怎么愿意吃药,也在一旁劝道:“赵叔,我们还等着你拍《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呢,你不吃药怎么行呢。”
赵单笑着道:“我吃我吃!”他接过赵青递过来的药,端着杯子,艰难地咽了下去。他看着许望秋问道:“望秋,你的电影拍完了吗?”
许望秋笑道:“还没有。苏白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好好吃药,让我过来批判你。我是导演,你是演员,你必要听我的,必须认认真真地吃药,不然我这个导演就要批判你了。”
赵单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导演真是好大权威啊,还从来没哪个导演敢这么管我呢。我想演段海平,你偏偏让我演周汉庭,我想一人分饰两角,同时演况易山和况阿明,但你却只让我演况易山。不过你是对的,要是我演段海平,恐怕真的点不对劲。”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前些天一个朋友来看我,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名芭蕾舞女演员在演出中倒在了舞台上。我特别羡慕那个演员,她太幸运了。我真的希望像她那样告别人世,能在拍摄现场,拍完了最后一个镜头,封镜了,我含笑死去。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其实很多电影人都有类似的想法,斯科塞斯就曾经说过,我爱电影,它是我生命的全部,希望有一天我是死在摄影机前。艺术家死在自己的舞台,犹如将军死在沙场,从某种程度而言,是一种福分。只是能够实现这种愿望的人很少很少。
许望秋安慰道:“赵叔,你别这么悲观好不好。你这一辈子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啊,不都挺过来了嘛!现在苦难过去了,一切都好起来了。正是你大展宏图,实现抱负的时候,怎么能如此悲观呢?人民群众都特别想看你的戏,而且你不是说过,要开创我们中国自己的表演体系嘛,这些都还没实现,你怎么能当逃兵呢?”
赵单眼中闪着泪光,叹息地道:“是啊,我还没有开创我们自己的表演体系,还有好多想演的角色没有演,李白、鲁迅,还有总/理,可我现在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许望秋赶忙劝道:“癌症虽然难治,但也有治好的,你只要好好养病,是完全有可能好起来的。别的我不管,但《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我们可是说好了的,要由你来出演况易山。如果你不演,那我也不拍了。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演这个角色。”
赵单轻轻摆手道:“望秋,你不要这么说,在电影界有很多很好的演员,就算我不演,他们也可演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这个戏真的非常好,你一定要坚持拍完。如果你不拍的话,那真的太可惜了。”
许望秋知道赵单一直记挂着《一片没有下完的棋》的进展,就道:“前些日子,德间康快他们到剧组跟我讨论《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在他们离开后,我重现写了一稿,这次的写法跟最初写的那一稿有些不同。我给你讲这一稿吧!”
赵单微笑着道:“好啊,你赶紧说说!”
许望秋把自己这一稿的想法讲了出来,这一稿跟上一稿有个很大的不同,上一稿的主题是在讲中国人在困境中的坚持,况易山的妻子、儿子和女儿都在战争中死去了,但他依然顽强的活着,并收养了一个孤儿,还教她下围棋。这一稿偏重于描绘战争带来的深重灾难,描绘战争对普通人生活的毁灭,以及带来的心灵创伤。
赵单对许望秋这一稿非常满意:“我们这代人都是从战争中走过来,都是战争的受害者,最不愿意看到打仗了。听说东瀛*****在回潮,拍这样的电影非常有意义。”说到这里,他对赵卿道:“阿囡,把我的笔记本给望秋。”
赵卿打开柜子,取出三本黑色的笔记本,递给许望秋:“父亲特别想演《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觉得这是他多少年都没有遇到的好剧本。这几个月在病房里,他整天在琢磨这部戏,还总是拉着其他人下棋。这是他作的笔记。”
赵单看着许望秋,诚恳地道:“笔记本里是我对这个戏,对况易山这个角色的一些想法,希望对你拍戏有所帮助。我本来想让苏白把笔记本给你,但是她说,她跟你通过电话,说你正好有事要回来一趟,让我亲自给你。”
许望秋这才知道苏白为什么要给自己发电报,原来是赵单要把笔记本给自己。他轻轻翻开笔记本,右手慢慢地翻着,心里剧烈的翻腾起来,笔记本里密密麻麻的记录着赵单对况易山的理解和想法,不光有详细的人物小传,而且对人物的台词有详细的分析,在某个场景中该用什么语调,重音在哪里,该如何停顿,潜台词是什么等等;除此之外,他还对认为有问题台词进行了修改,并注明了修改的理由。
三本笔记本写得满满当当,怕是有十多万字。许望秋还从来没见过哪个演员为了一个角色做这么详细的案头工作,也没见过哪个演员写过如此详细的剧本分析。
许望秋听赵禁说过,赵单特别重视对人物的感觉和体验。他创造每一个角色都全身心地投入,达到一种忘我的痴迷状态。扮演武训,他到武训的家乡去寻找历史的感觉;扮演《乌鸦与麻雀》中的小广播,他刻苦体验上海小市民的心态;扮演李时珍,他结识老中医;扮演林则徐,他到图书馆阅读大量历史资料;扮演聂耳,他向赵卿学跳黑人舞……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国内的演员被认为是下九流的职业,被蔑称为“戏子”。正是赵单这样的演员通过自己不懈努力的努力和追求,通过他们对表演的神圣感和责任感使表演真正成为了一门艺术,人民群众也尊敬的称他们为“人民的艺术家”。
在改革开放之后,很多演员逐渐把前辈辛辛苦苦换来的荣誉像纸片那样扔掉了,不断拉低表演的下限。演员们只会拼命捞钱,对自己的作品毫不关心。没有多少人在作品上下功夫,想的是如何炒作,如何上头条。演员演戏的时候手指破了点皮都敢发通稿说敬业,演员能够背台词都会能被表扬。整个娱乐圈充斥嫖娼卖淫、吸/毒出轨、违法乱纪、抠图替身,演员在观众的心中又从艺术家变回了戏子。
陈道民出来说“我就是一个戏子”的时候,很多人特别不理解,觉得陈道民老师,你是艺术家啊,怎么自称戏子呢。其实陈道民出来说这话不是贬低演员这个职业,而且在悲愤地告诉其他人,现在演艺圈下限太低,把大家从从艺术家又拉回到戏子的程度了。
演员这个职业从从戏子到人民艺术家再变回戏子,真的让人感慨万千!
许望秋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看着赵单非常严肃地道:“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看这个笔记本,有用的地方,我一定会用;但没用的地方,肯定不会用。不过这个笔记本我会好好留着,因为它让知道是什么是真正伟大的演员!”
赵单听到这话特别开心:“我算不上伟大的演员,只是普通演员。”说到这里,他转头对赵卿道:“对了,我给望秋写了一幅字,你把字拿出来给他。”
赵卿听到这话,便从柜子里取出一幅卷轴,递给许望秋。
赵单微笑着道:“我这个人画比戏好,字比画好,我也没什么礼物送你,就送你一幅字。这几个字是我对表演,对艺术的一点看法,希望与你共勉。”
许望秋听赵禁讲过,赵单是学美术出身的,跟随黄宾虹、潘天寿等大师学过山水画。
1935年,赵单出演电影《热血忠魂》。按照剧本计划,剧组会拍摄一个男的主角奋笔疾书的镜头。拍摄前,赵单满怀信心,自己是书画专业科班出身,挥毫泼那是手到擒来。
开机后,赵单一口气写了十多幅字,却找不出自己满意的作品。导演和剧组其他成员都对赵单的书法啧啧称好,劝他不要再写了,进入下一个镜头。赵单放下纸笔,向导演检讨,说字没有写好,恳求把刚才的镜头作废。
赵单诚恳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忙于戏剧和电影演出,却把学业给疏忽了,书画功力相比以前退步不少。本来应该做得到的,而我没有做到,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态度不够认真,基础没有打扎实。”在赵单的坚持下,导演找了位书法家穿上他的服装,背对着镜头写字,完成了拍摄任务。
在那之后,赵单无论工作有多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练字、画画。在后来二十余年间的电影拍摄中,他都极力回避演绎挥毫泼墨的镜头。直到1956年的影片《李时珍》中,他才出手小试笔芒,展示自己成熟的书画才艺。
几十年笔耕不息,让赵单在书画上有很高的造诣。许望秋对赵单送自己的字很期待,满是期待地解开系卷轴上的红绳,将卷轴慢慢展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地狱之门”。
许望秋微微一怔,随即起身,冲赵单鞠躬致谢:“谢谢赵叔指点。”
第162章 赵单遗言
赵单见许望秋反应如此之大,觉得他对自己的这四个字应该有所悟的,看着赵禁道:“阿禁,你知道这幅字是什么意思吗?”
赵禁想不明白,甚至觉得非常奇怪,父亲怎么会写这样一幅字给许望秋,他还从来没听说有谁写“地狱之门”几个字送人的,摇了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到。”
赵单有些失望,看着赵卿问道:“阿囡,你知道吗?”
赵卿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爹爹写过一首诗,大起大落有奇福,两度囹圄发尚乌,酸甜苦辣极变化,地狱天堂索艺珠。爹爹写这幅字是希望望秋不管顺境,还是逆境,都不要灰心失望,一定要坚持艺术上的探索。”
赵单一直觉得赵卿最像自己,最有艺术天分。他一直对赵卿说不要只跳舞,要用头脑,多读书。他还身体力行,带赵卿去故宫看画,讲述他是怎样从绘画中获得灵感,创作出不同银幕形象的。赵卿这番回答他是满意,但他觉得还不够,就着许望秋道:“你对这幅字怎么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幅字吗?”
许望秋记得赵单著有两本书《银幕形象创造》和《地狱之门》,其中《地狱之门》在赵单去世后出版的文集。他没有读过《地狱之门》,但听说过,就道:“演员其实是充满痛苦的职业,尤其是斯坦尼体系的演员,需要将情感投入其中,要相信剧中发生的事件,从而引发真情实感并展现出来。你必须敞开胸膛,去承受不同角色带来的各种情绪,并承受人物的苦难。比如喜剧,看上去嘻嘻哈哈,好像很好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喜剧角色大多是非正常的,而作为演员必须相信这一切是正常的。这必须要有极强的信念感才能做到,这对演员心力的损耗是相当大的。所以,很多伟大的喜剧演员都有抑郁症。
表演是这样,文学是这样,导演其实也是这样,要成为真正伟大的艺术家都必须将自己的情感投入其中。伟大的艺术家内心往往都是痛苦的,很多伟大的艺术作品是艺术家用自己的血泪甚至生命铸成的。真正进入艺术世界的大门,就是进了地狱之门,会将人世间的苦难施加到自己身上。”
赵单这话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满意地道:“讲得好!讲得好!望秋是真懂表演,真懂艺术,也是真正懂我的人。我跟很多大名鼎鼎的导演合作过,见过不少天才,但没有一个能和你比的。”他转头看着赵禁道:“阿禁啊,你一定要多向望秋学习。”
如果是以前赵禁听到这话会不高兴,但现在他知道以后想听恐怕都听不到了:“放心吧,爹爹,我会向望秋好好学习,一定会拍出好电影来的,绝不会让你丢脸的。”
赵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着许望秋道:“我这一生说来怪有意思的,为了追求中国自己的表演艺术体系,一共坐了两次班房。第一次是在抗日战争时期,想到莫斯科学习斯坦尼体系,途经薪疆时被盛世才关了五年。解放后,我仍然念念不忘为建立民族表演艺术体系,日夜奋劳,结果在运动是时候被投进牢房,关了整整五年零三个月。为此我感慨万分,作了一首打油诗,自我嘲讽:大起大落有奇福,两度囹圄发尚乌,酸甜苦辣极变化,地狱天堂索艺珠。
对个人来说,我的经历很不幸,但对演员赵单来说,这些不幸却是最宝贵的财富。从盛世才的监狱出来,我的表演水平提升了一个层次;现在跟五六十年代相比,我的表演又有所提升,这都是苦难带给我的。古人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在你今后的人生中肯定会遇到挫折,甚至是苦难。作为艺术家的我们哪怕身处地狱,也要有仰望天堂的勇气!”
许望秋起身赵单鞠躬致谢:“谢谢赵叔的指点。在今后不管遇到多少困难,我都不会放弃希望,也不会放弃电影,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哪怕身在地狱,也会仰望天堂。”
从医院出来,许望秋没有回北电,而是来到对外经贸学院,向王岚西作汇报。
到了王岚西办公室外,秘书告诉许望秋,王岚西正在会客,需要等一会儿。许望秋毫不客气的从秘书那儿拿了份报纸,坐在椅子上等。
没过多久,里面走出一位神态严肃的中年男子,跟秘书打过招呼后离开了。秘书让许望秋自己进去,王岚西说过许望秋来不需要通报。许望秋便放下报纸,推开办公室门。
王岚西看到许望秋很是惊讶:“不是说你们要十一月才拍完,你怎么跑回来了,你该不会是在滇南那边捅什么篓子了吧?
许望秋故作委屈地道:“王部长,难道在你眼中我是那种喜欢捅篓子的人吗?”
王岚西板着脸道:“你少给我装可伶,你捅的篓子还少吗?”
许望秋笑着解释道:“这次我真没捅篓子,是回来看赵单叔叔的,我刚刚从医院出来。”
王岚西听到这话微微叹了口气道:“前些天,我遇到夏公,他对我说,五四以后话剧和电影的发展出了三个最杰出的演员,金山、赵单、石挥,早一点还应加袁牧之。这四个人的命运后来很不相同。赵单是惟一遭遇了众多挫折和打击后,仍顽强地坚持着自己艺术生命的演员。现在他也要走了,真的太可惜了,是中国电影事业的重大损失啊。”
许望秋也叹了口气道:“是啊,真的太可惜了。刚才我跟他聊天的时候,他对我说,很多人都夸他林则徐、许云峰演得好,但他自己知道还不够好,表演还是有痕迹的。他对周汉庭这个角色很满意,觉得自己的表演已经没有多少痕迹了。事实就是如此,运动期间他没有机会演戏,但却始终没有放弃思考和观察,演技又上了一个台阶,到了收放自如,举重弱轻的程度。这样一个演员离我们而去,真的太可惜了。”
“这都是命吧!”王岚西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伤感的事,《猎鹰》拍摄情况怎么样?”
许望秋笑呵呵地道:“拍摄非常顺利,十一月初应该能够把外景戏拍完,然后回北平拍特效部分。我带来了一批样片过来,昨天送去洗了,我一会儿去拿样子,晚上放给您看。”
向王岚西作完汇报,许望秋找出口公司人事处开了封介绍信。这次过来,他是坐火车过来的,现在回滇南,他准备坐飞机。在剧组停工期间,演员的食宿、摄影器材都是要花钱的,每天要花上千块,而机票不到一百块。他早回去一天,就能节约一天的钱。
吃过晚饭,许望秋在放映室,为出口公司的领导放映了《猎鹰》最新一批样片。这批样片是讲猎鹰小队突袭雷达站,从敌人手中夺取电台。这场戏借鉴或者说拷贝了《拯救大兵瑞恩》突袭雷达站的构思,不过战斗更加激烈,敌人直升机都出动了。猎鹰小队用火箭筒打下直升机的镜头还没有拍,这部分镜头必须等外景拍完,到摄影棚通过合成和抠像技术完成。
领导们看完样片都非常满意,战争让人震撼,而战士牺牲的场景让他们动容。作为电影系统和出口公司的领导,他们看过外国战争片很多,但没有哪部战争片能跟《猎鹰》相比,这是简直是划时代的作品。他们相信《猎鹰》的海外收入超过千万,是完全有可能的。
第二天上午,许望秋坐上返程的飞机,回到了河口。回到剧组之后,他把赵单为《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作的笔记给剧组的演员看,并将赵单对自己的讲的话告诉了演员。演员们在看到赵单的笔记后大为震动,觉得自己跟真正的艺术家相比,差得太远了。
在此后的日子里,演员们都以极高的标准要求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瞎逛,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偷懒。演员不是自己在屋里琢磨台词,就是在跟其他人一起排练。不只是演员这样,整个剧组都是这种状态,几乎所有人都在琢磨,如何才能把这个戏拍得更好。
10月8号上午11点,许望秋宣布上午的拍摄到此结束,让大家休息,吃完午饭再继续拍摄。许望秋将鲍起婧叫了过来,跟她进行交流。今天鲍起婧状态有点不对劲,一个并不是特复杂的镜头拍了四次都没有过。每个演员都会有状态不佳的时候,可能是心理的,可能是生理的,这个时候导演就很重要了。
对鲍起婧这个演员,许望秋是非常满意的。最开始剧组很多人担心鲍起婧能不能适应剧组的生活,毕竟她是香江出生和长大的,而滇南这边又非常艰苦。只有许望秋不担心,他知道鲍起婧毕业于“长凤新”艺员训练班,这个训练班的成员都要下工厂接受爱国教育的。鲍起婧在荃湾纱厂做了3个月纺纱女工,然后又农村干农活。运动时期,长凤新拍的大多是工农兵电影。为了演好这些角色,她又到工厂体验过生活。
鲍起婧对滇南这边的艰苦生活没有丝毫不习惯,跟其他演员一样作案头工作,每天晚上都会对要第二天要演的戏进行排练。而且她为人处世也不错,很快跟整个剧组打成一片。整个剧组的都特别喜欢她,都叫她鲍姐。
许望秋正跟鲍起婧聊戏,张一谋拿着一份报纸飞快地跑过来,大叫道:“望秋!望秋!你快看看,出大事了!”
许望秋想出什么大事了,怎么一惊一乍的,接过报纸一看,只见在《人民日报》第五版头条刊登着赵单的一篇文章,而文章的名字是《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
许望秋听说过赵单的这篇遗言,也读过这篇遗言,此刻在报纸上看到,还是感慨万千,眼眶都不禁有些红了。赵叔啊赵叔,你都病成这样了,都还记挂着中国电影,记挂着中国电影的未来,你让我们这些后来人如何敢懈怠啊!他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碧空,轻声道:“赵叔,你的遗言和你的作品一样,会长存的!”
第163章 鲍起婧杀青
赵单这篇文章在整个文艺界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巴金、冰心、夏衍、阳翰笙、陈荒煤、白杨、张瑞芳等文化界名流纷纷表示支持。
巴金连续几天发表文章,盛赞赵单。到了14号,他有又以《没什么可怕的了》为题撰文说:“赵单说出了我们一些人心里的话,想说而说不出来的话。可能他讲得晚了些,但他仍然是第一个讲话的人。我提议讲真话,倒是他在病榻上树立了一个榜样。”
曹禺撰文表示:“那是他在病床上的呐喊、呼吁、争论、劝说、诉苦,甚至是祈求!他对文艺发展前途的热烈盼望,点燃起每个人心中的火焰。”
《猎鹰》剧组也不例外,也在讨论赵单的这篇文章。剧组大部分人都认为国家就不应该管,最好什么都不管。他们还把太宗去年在第四次全国文代会上的讲话搬了出来,太宗说,文艺这种复杂的精神劳动,非常需要艺术家发挥个人的创造精神;写什么和怎么写,只能由文艺家在艺术实践中去探索和逐步求得解决,在这方面,不要横加干涉。
许望秋不同意这种看法,他比较认同赵单的观点,国家应该从大方向进行把控,而在创作上应该给大家更多的自由。电影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如果国家真的撒手不管,那中国电影绝对会被好莱坞碾成灰。中国电影太弱小,没有国家保护,在面对国外强敌的时候整个产业必然会被冲垮。实际上几乎所有国家在面对好莱坞的时候都高举保护大旗,韩国电影有配额制,法国政府为了保护本国电影不但建设了庞大的扶植体系,而且规定电视台播出的电影和电视剧,国产必须占40%,来自欧盟国家的占20%,其他国家瓜分剩余40%。
在许望秋看来,在国家管控与创作自由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让整个产业良心发展是最重要的,也是所有人真正应该思考的。
10月10号,新华社发布了赵单去世的快讯,这消息让国内外无数热爱赵单的人士倍感悲痛,人们以不同的方式来悼念这位艺术大师。
东瀛电影评论家佐藤忠男在吊唁电文中说:“深切哀悼世界上最伟大的演员之一赵单先生逝世。我相信伟大业绩今后仍光芒四射。”
法国友人雷吉斯-贝热龙来电中表示:“世界电影界为他举哀,我与中国全体电影界朋友怀着兄弟之情,分担他们的哀痛!”
魔都书法家郑冼用隶书写了一首挽诗,诗曰:“文坛忽报巨星沉,难却哀思老泪淋;鬼蜮黑牢撑傲骨,人民银幕映丹心。频游点染传神笔,又听弥留忧玉音;生死都为天下乐,高山流水照胸襟。”
制片主任知道许望秋跟赵单合作过,而许望秋师父苏振声跟赵单又是至交好友,就建议剧组搞一个悼念活动。许望秋拒绝了,在他看来搞这个形式化的东西没有什么意义,努力电影拍好,努力把中国电影搞上去,才是对赵单最好的悼念。
就文艺界隆重吊唁赵单之时,滇南军区下达《歼灭罗家坪大山之敌作战命令》。我军驻马关边防12团和文山军分区独立师1团某部于10月15日清晨展开了收复罗家坪大山的战斗,至下午14时23分攻占罗家坪大山全部高地。这是自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之后,云南边境打响的第一场大规模拔点战斗。
战事发生的地点距离河口不远,整个滇南前线战争阴云密布。不过《猎鹰》剧组已经在河口呆了几个月,对此都习以为常,而且大家都清楚越南人的实力根本没法跟解放军比,只能搞偷袭,河口这边驻扎着重兵,越南人不敢到这边骚扰的。整个剧组都比较放松,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压力,拍摄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10月17号,是鲍起婧戏份杀青的日子。今天要拍的是鲍起婧扮演的月梅被燕双鹰拆穿,枪了一支枪,威胁燕双鹰他们,最终被燕双鹰轻易拿下。月梅被打死的戏上午已经拍好,下面拍燕双鹰和月梅之间的心理战。
这场戏并没有太大的难度,第一遍拍摄的时候鲍起婧的表现有点问题,第二遍很不错,不过考虑到鲍起婧是香江演员,要是镜头有问题,把她叫回来补拍比较麻烦,许望秋决定保一条。
很快演员就位,剧组工作人员就位,许望秋喊出了“开始”领口令。
鲍起婧端着冲锋枪,盯着周里金,冷冷地道:“你们乖巧的投降吧!”
周里金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你演得不错,可惜就是没什么脑子。你竟然忘了高天虎的枪是打枪榴弹的,里面的子弹已经下了。”说着他将几颗子弹扔在地上:“子弹在这儿!”
鲍起婧看了一眼地上的子弹,眼中闪着犹疑的光。
周里金淡淡笑道:“你不相信是吧,那我们来打个赌。你对着我开枪,如果枪里有子弹,枪响我死。如果枪不响,你输我一块钱。不过我要提醒你,我有一个习惯,会杀死向我开枪的人,哪怕她的枪里没有子弹。怎么样,敢跟我赌吗?”
鲍起婧被周里金的镇定吓到了,手心沁出了冷汗,她不敢开枪,她真的不想死。
周里金脸上的不屑之色更浓了:“你们越南有个很厉害的女特工叫阮文慧,听直接或间接死在她手里的美军士兵超过一百人,美军出5万美元的重金悬赏拿她人头,但始终未能如愿以偿。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我对她说,不要对我开枪,否则我会杀死她的。她以为自己曾经杀死过很多美军士兵就很厉害,也能杀死我。她错了,所以,她死了。”
鲍起婧听到这话眼珠向左右来回晃动,里面闪着惊疑不定的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她的眼珠很快停止乱转,恶狠狠地盯着许望秋,里面闪着凶狠的光芒,似乎就要扣动了;可她眼中的凶狠马上有被惊恐所取代,以至于连握枪的手的微微有些发抖。
许望秋站在曾练平的旁边,看着鲍起婧不住点头,他对鲍起婧这段表演满意至极,从惊疑不定到坚定再到恐惧,鲍起婧演出了三种心理状态。
阮文慧在越南大名鼎鼎,被无数越南人无数人视为英雄。中越之间的战争爆发后,阮文慧带领女特工,窜到中国边防部队阵地刺探军情,破坏重要设施,屡屡成功。不过在去年一次潜入中国执行任务后,她从此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据越军打探到的情况,阮文慧已经被我军击毙。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没人知道。
许望秋去问过被抓的女特工,知道不知道阮文慧。那个女特工听到阮文慧一脸崇拜的说,她是我们的英雄。鲍起婧扮演的月梅也一样的,把阮文慧当成民族英雄,当成自己的偶像。
现在听到阮文慧死在燕双鹰手中,月梅的第一反应是燕双鹰是不是在骗我?阮文慧真的是是死在他的手中吗?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她告诉自己,燕双鹰是故意吓唬自己,想让自己放下手中的冲锋枪。她看着燕双鹰缓缓向自己走来,她想开枪,可是不敢开枪。万一阮文慧真死在燕双鹰手中呢?他连阮文慧那么厉害的人都能杀死,要杀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于是,她整个人都被恐惧吞噬了。
就在此时,周里金利用鲍起婧愣神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枪管,将枪口推向空中。这时鲍起婧也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枪响了,枪里有子弹。
鲍起婧差点没气晕过去,愤怒地吼道:“你竟然骗我!”
周里金轻松夺过鲍起婧手中的冲锋枪,一下将她摔在了地上,淡淡地道:“我说你没什么脑子,你还不相信,这下被我说中了吧!”
鲍起婧咬牙切齿地看着周里金,眼中的恨意在熊熊燃烧:“你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难怪阮文慧会死在你手中。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
周里金淡淡地道:“特工都是经过专业训练,在训练都要拿枪,而且一定要熟练地使用枪支,长期拿枪的人手指会磨出专门的茧。我不得不说你的演技很好,故事也编得很好,将自己打扮成被越南兵强暴和侮辱边民,我几乎都相信了,但你手上的老茧出卖了你。”他掏出手枪对着鲍起婧,冷冷地道:“我说过,会杀死向我开枪的人,现在你该上路了。”
鲍起婧整个苍白如纸,眼中闪过惊恐的光,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许望秋看着鲍起婧跑远,然后用力喊道:“好了!停!大家原地休息!”
在喊停之后,许望秋问曾练平和张一谋摄影情况。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询问录音的情况。录音同样没有问题。许望秋当即大喊:“好了!这个镜头过了!我宣布鲍起婧同志的戏份全部杀青!”说完他微笑着冲鲍起婧鼓掌。
整个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和欢声声。这掌声是诚心诚意的,不带一点虚假,大家都由衷地替鲍起婧高兴。一个香江演员,为了中国的电影事业,不远万里来到滇南,不畏艰险,不辞辛苦。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真正的爱国主义精神啊!
鲍起婧先是微笑,但很快眼眶就红了,然后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周里金他们看到鲍起婧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旁边站着。平常负责给鲍起婧化妆的化妆师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她跟鲍起婧关系特别好,看到鲍起婧哭,就赶忙过去安慰她。鲍起婧听到化妆师安慰的话,就抱着她哭。化妆师看到鲍起婧抱着自己哭,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起来。
许望秋抓起了一个喇叭,大声道:“各位同志,为了庆祝鲍起婧同志的戏份杀青,今天晚上剧组准备了杀青宴,为鲍起婧同志饯行!现在我们先回驻地,所有人一起拍集体照。先照两张集体照,然后要跟鲍起婧同志合影可以跟她合影。现在收工!”
第164章 最后的镜头
鲍起婧的杀青宴就不像袁合平的杀青宴那样,一堆人逮着袁合平灌酒。鲍起婧毕竟是女同志,在她面前大家还是比较斯文的,害怕落下欺负女同志的恶名。
鲍起婧是个相对比较安静的人,并不是特别爱说话,不过今天她的话特别多,跟大家说个不停,就好像不把话说完,以后就没机会说似的。事实上,她还真是这么想的,这一别之后,剧组中的很多人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合作,甚至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和剧组工作人员一起生活了四个多月,她心里真的有些不舍。
鲍起婧看着许望秋,微笑着道:“真的特别感谢你给我这么一个机会,让我出演月梅这个角色。这次过来我真是开了眼界了。我一直以为国内特别落后,在电影上也是如此。没想到这次过来,才知道我们在技术上竟然这么强大,见到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拍摄方式,真是大开眼界。相信在以后几年中,你们会拍出很多惊人的电影。”
许望秋自信地道:“这个是肯定的,出口公司有国家政策支持,我们可以跟中影公司分账。有国内市场托底,我们可以用最好的设备,请最好的技术人员,拍出最顶级的电影来。在未来我们会像好莱坞那样,建立起自己的电影工业。”
鲍起婧不懂电影工业,但好莱坞电影有多厉害还是知道的。如果是一年前听到许望秋的话她肯定会认为是在吹牛,但在参与《猎鹰》的拍摄后,她相信这是有可能的:“这是好事啊。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如果有合适的角色,你千万别忘了我。”
许望秋笑着点头道:“这是肯定的。我们是一家公司的,都是自己人;如果能用自己人,我们肯定会用自己人的。”他突然笑了起来:“只怕到时候你看不上我们,因为到时候香江电影公司,以及导演会抢着跟你合作。”
鲍起婧自然不信:“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们长凤新的演员在香江一直处于被打压状态,用我们就意味着被台弯封杀,台弯市场对香江电影很重要,是最重要的市场,所以,没人敢用我们的,除非我们退出左/派电影公司,并在报纸上发表悔过书。”
许望秋知道鲍起婧说的是事实,用左/派公司的演员就意味着被台弯封杀,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现在国家成立了电影出口公司,而出口公司在国内可以分账。有内地市场作依托,台弯肯定不是对手:“台弯不过是一个2000万人口的市场,而我们是拥有十亿人口的庞大市场。去年我们国内的观影人次298亿,票房超过10亿人民币。放在全球,也能排进前五名。以前由于实行统购统销,电影不管好坏都是70万,电影公司赚不了多少钱。现在出口公司是可以分账的,拿《锄奸》来说,最终票房应该在8000万左右,如果分账的话,出口公司可以分到2800万。假设《锄奸》是香江电影公司跟我们合拍,投资一人一半,那香江公司可以分1400万人民币,相当于5000多万港币。你是电影公司的老板,你会不会哭着喊着要跟我们合作?以前台弯封杀我们,现在谁封杀谁还不一定呢!”
鲍起婧被许望秋报出的数字惊呆了,一部电影赚5000多万港币,邵氏拍一年电影恐怕也没这么多收入吧?一部电影就能赚这么多钱,那香江电影公司的老板真的会哭着喊着跟我们合作!难道左/派电影真的要重新崛起了,我们这些人要苦尽甘来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许望秋笑着道:“这是真的。如果不实行分账,公司怎么敢投500多万人民币来拍《猎鹰》,我又怎么可能出高价邀请袁合平担任武术指导。有出口公司在,香江电影公司跟我们合作是有可能赚大钱的,台弯市场根本没法比。只是跟我们合作,想从内地市场赚钱,肯定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亲台弯,我们凭什么跟你合作;如果你不用我们的演员,我们凭什么跟你合作。你是我们在香江市场的当家花旦,公司肯定会捧你,那些想跟我们合作的公司,也都会抢着跟你合作。不只是你,长凤新的演员都是如此,大家出头的日子就要来了!”
鲍起婧听到这话眼眶有些红了,她虽然号称左/派的当家花旦,但在香江根本就没有影响力可言,属于三线明星。她之所以能被称为左派的当家花旦,不是因为她有多红,而是因为整个左派电影真的没人了,和她同期进长城的女演员基本上都走了。
作为在长城坚守了十年的老臣,现在听到左/派电影要重新崛起,鲍起婧真的感慨万千,流泪着泪道:“这些年来,我一直相信国家会越来越强,相信左/派电影会重新崛起的。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杀青宴结束之后,许望秋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思考香江市场的问题。上一世,在1982年,长凤新合并成了银都机构,不过由于银都机构的创作观念与香江主流脱节,拍不出观众喜闻乐见的电影,香江电影的黄金十年几乎跟银都机完全无关。
其实银都机构本来是有机会翻身的,《少林寺》轰动海内外,取得了惊人的成绩,李连杰也因此一炮而红。如果银都机构能抓住李连杰,抓住《少林寺》,制作成系列电影,完全有可能强势崛起的,从而恢复左/派电影在香江的荣光,可惜银都没能抓住这次机会。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有体制的原因,也有统购统销的原因。《少林寺》在国内的票房超过一亿元,但发行的35毫米拷贝只有488个,银都机构在国内只能分到439万,去掉成本200万,在内地市场就赚了239万。由外左派电影在香江受到压制,有很难从国内获得足够的收益,银都机构一直处于穷困潦倒的状态。到了八十年末期,香江别的电影公司一部电影投入上千万港币,而银都电影的成本只有200万。银都只能走小成本文艺片的路线,最终陷入了恶性循环。如果不是国家扶持,银都机构早就破产了。
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了,银都机构变成了出口公司在香江的子公司,银都机构的电影在国内可以直接分账。这一世《少林寺》拍出来,票房就算一亿,那银都机构可以分3500万,换算成港币就是1.4亿。
背靠内地市场,银都机构完全可以成长为香江市场的巨无霸。银都机构可以凭借自己强大的实力完全将徐客、许鞍华等导演招揽到旗下,让他们成为左派电影的干将。上一世徐客拍了《智取威虎山》,这一世不用等到2013年,在1983年就可以拍。
国内能拍商业片的导演太少,单靠许望秋他们几个,想在二十年内建立起完善的电影工业几乎是不可能的。其实好莱坞也不只美国的好莱坞,而是全球的好菜坞,因为其电影工业的触角伸向全球,采取了全球电影分工的模式。中国电影要想实现工业化也必须走这条路,把香江优秀的人才都吸纳过来,比如鲍起婧,比如袁合平,比如徐客,让他们成为中国电影产业的一环。
11月11号,后世光棍节这天,《猎鹰》剧组完成了在滇南的拍摄。两天之后,《猎鹰》剧组返回北平,在北影厂特技摄影棚中进行最后的特效拍摄。
这些需要在特技摄影棚中拍摄的特技镜头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特技摄影,一种是抠像合成。其中难度最大的是猎鹰小队的火箭筒打中敌人的直升机后,直升机落到地面,向着屏幕翻滚而来的镜头。
在后世拍这样的镜头比较容易,但现在拍摄的难度非常大,而且非常危险。因为在飞机落地的时候螺旋桨依然在旋转,后世拍这种镜头是没有螺旋桨的,螺旋桨在后期通过电脑特效加上去的,但现在根本就那种技术,没办法通过后期加螺旋桨,只能来真的。
许望秋他们的模型飞机是有螺旋桨的,而且螺旋桨在高速旋转。拍这个镜头可以说非常危险,要是螺旋桨把人打到,绝对是非死即伤,酿成惨重事故。
好在许望秋他们搞出了索道摄影系统,可以在远处通过索道系统控制摄影机进行拍摄,否则许望秋根本就不敢拍这个镜头。
许望秋他们回到北平后不久进行了第一次拍摄,但由于采用的是红外线遮片技术,出来的效果不是特别好。红外线遮片跟绿幕抠像原理上是一样的,就是在布置绿幕的地方布置一块能够发射红外线的屏幕,用红外线遮片摄影机拍摄出来的画面就不会显示背景,只会显示前景的东西,直接就完成抠像了。不过由于模型爆炸和燃烧能够发出红外线,对红外线遮片摄影机造成了干扰,结果把飞机和火焰扣掉了一部分,根本没法用。
为了拍出理想的效果,剧组决定换成蓝幕抠像技术。蓝幕抠像技术算不上什么高科技,国内几个大电影厂基本上都掌握了这门技术。这个时代抠像合成技术的种类比较多,不像后世只有绿幕和蓝幕。比如北影厂的抠像技术就有三种,红外线活动遮片丶正面放映合成和蓝幕活动遮片。只是由于蓝幕技术不如红外线遮片技术方便快捷,所以,北影厂抠像合成一般都是用红外线遮片技术。
一周之后,《猎鹰》剧组进行了第二次拍摄,但这次拍摄又失败了。在拍摄的时候飞机模型滚歪了,没有向着摄影机滚来。随后的第三次拍摄同样失败了,飞机模型里的炸药提前炸了,没有达到许望秋想要的效果,只能重拍。
12月14号,剧组进行第四次拍摄,此时电影其他镜头已经全部拍完。如果这个镜头要是能够顺利通过,那《猎鹰》就正式杀青了。
许望秋来到摄影棚的时候,剧组工作人员已经将拍摄用的蓝布撑了起来。这是一块8米高,16米长的巨大蓝布,拉得平平整整。蓝幕拍摄用的蓝布必须拉平,不能有褶皱,有褶皱意就可能出现阴影,有阴影抠像就抠不干净,会留下黑块,影响画面效果。
第165章 杀青
今天是第四次拍直升机坠落翻滚的镜头,剧组工作人员已经轻车熟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个个都专心致志的工作。摄影师忙着调试索道摄影系统,灯光师专心致志的布光,烟火组忙着布置炸弹,大家都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事工作。
在片场中央停着一辆蓝色起重机,今天这场戏起重机的作用至关重要。直升机模型从空中落下来,然后向着摄影机滚来,必须通过起重机来实现。
这种镜头现在是这样拍,四十年后也是这么拍。电影《战狼2》中直升机坠落的镜头就是通过起重机拉拽模型飞机实现的,只不过《战狼2》的时候电脑特效已经非常成熟,拍起来相对容易,不像现在这么复杂。
现场的起重机本来是黄色的,为了后期抠图方便,被漆成了蓝色,连起重机的吊臂和钢缆也都漆成了蓝色,甚至连操作起重机的王师傅都穿上了蓝色衣服。起重机是向首钢借的,他们本来不同意《猎鹰》剧组把起重机漆成蓝色,剧组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他们。
许望秋走到王师傅深情前,跟他打了个招呼,笑着道:“王师傅,一会儿就拜托你了!我们这部戏其他镜头都拍完了,现在就剩这最后一个镜头了。要是这个镜头顺利通过,我们这部戏就彻底拍完了。”
王师傅五十多岁,在首钢开起重机十多年,经验十分丰富。为了拍好这场戏,剧组专门把他从首钢请过来,让他操作起重机,实现直升机的坠地与翻滚。王师傅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放心把,这事就交给我了!”
许望秋跟王师傅聊了几句,转身走向起重机前面的直升机模型。此时于泽正带着烟火组往直升机机舱中装道具人,以及炸药。
炸直升机模型说起来好像很简单,把炸药装在里面就可以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装多少炸药,装在什么位置都是有讲究的。尤其是许望秋他们这个镜头,直升机模型在爆炸之后要向着银幕滚来,火药装得太多,有可能把模型直接炸成碎片,那这个镜头就无法完成。按照许望秋的要求,直升机的螺旋桨不能被炸坏,直升机模型向着银幕滚来的时候螺旋桨必须在旋转。如果炸药安装的位置不对,把螺旋桨炸坏了,那这个镜头也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
许望秋站起直升机模型旁边看了几秒钟,问道:“老于,情况怎么样?”
于泽信心十足地道:“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
许望秋叮嘱了两句,回到索道摄影系统的监视器的后面,跟刘林他们讨论拍摄的问题。
从《猎鹰》剧组回到北平,开始在北影厂的摄影棚拍摄后,刘林、吴知柳他们就成为了剧组的编外成员,整天跟剧组呆在一起。
许望秋本来希望北电导演系,以及摄影和美术系的学生都来看看,掌握新技术,了解电影工业的流程,对大家未来的发展肯定是有好处的。但除了刘林他们,以及张建亚等少数几个对商业片有兴趣的人外,其他人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们说,我们是搞电影艺术的,才不去学好莱坞商业片那一套,好莱坞电影就是文化垃圾。
不只是北电如此,现在国内的电影圈的风气都是如此,现在电影圈学习欧洲、学习新浪潮的观念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反故事、反戏剧化,已经成为主流。自由钟惦非、邵牧君等少数电影理论家在强调电影应该重视观众,应该向好莱坞学习。许望秋的《锄奸》绝对是去年最好的国产电影,但在评百花奖的时候,竟然一个奖的都没有,就是电影界歧视商业片的典型。你电影票房高又怎么样,受观众欢迎又怎么样,就是不给你奖。
今年北影厂导演张华勋拍摄了一部功夫片《神秘的大佛》,电影在内部放映两场之后,遭到了评论家的围攻,什么“艺术格调不高”,什么“充满了庸俗的噱头和蹩脚的形象”,什么“单纯追求票房价值”,什么“搞血淋淋的感官刺激”,什么“芑术的落”等等。在这种舆论压力下,中影公司把正在印制的拷贝中断了,甚至传出要禁止《神秘的大佛》上映。
商业片在这些人眼中就是洪水猛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们对商业电影基本上就两种态度,要么无视,要么围攻。作为导演你拍是上商业片的,那你就低人一等,在这种情况下,北电学生将商业电影视为瘟疫,避之不及,自然就不奇怪了。
许望秋对此很无奈,如果是单独面对任何一个评论家,他都有信心把对方按在地上摩擦,可现在他面对的是评论界,众多的专家和学者,甚至是整个精英阶层。现在国内的电影杂志有几十种,每期都有大量的评论文章,而这些文章大多是吹捧新浪潮和新现实主义的。许望秋是穿越者,不是神仙,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整个精英阶层对商业片的歧视。
明明知道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会把中国电影推进深渊,可自己却没有太好的办法阻止他们,许望秋觉得特别无力。让他庆幸的是现在有了电影出口公司,可以吸收香江导演拍商业片,更重要的是,刘林、吴知柳他们在自己影响下,对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有了深入的认识,知道商业和艺术并不是对立的。以他们的能力和天赋,绝对可以拍出最顶级的商业片来。
一个小时之后,现场灯光布置完毕。
副导演过来告诉许望秋,各组都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始拍摄了。
许望秋拿起步话机喊道:“现在开始清场,烟火组准备,其他各组都做好拍摄的准备!”
除去烟火师在做最后的检查外,其他工作人都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为最后的拍摄做准备了。过了十分钟,张然得到了威廉姆的消息,爆炸的准备工作已经确认完毕。
张然拿着步话机,开始发令:“直升机启动,烟火组准备点火!”
特效组的人快步上前,启动了直升机模型里的电机开关,螺旋桨顿时呼呼转了起来。紧接着,烟火组的两位烟火师拿着火把上前,将直升机的机舱和外壳点燃。
许望秋看到直升机燃起了大火,冲拿着步话机喊道:“王师傅,可以起吊了。”
坐在驾驶舱等待命令的王师傅轻轻一拉操纵杆,模型飞机便缓缓掉了起来,吊到三米多的位置停了下来,等待许望秋下面的口令。
许望秋马上喊道:“摄影机开机!”
曾练平打开了摄影机,并将摄影机的快门速度调成了十倍。
很多电影拍类似的镜头会用高速摄影机来拍摄,因为直升机坠落,或者爆炸,整个过程非常短暂,观众很可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镜头就一晃而过来。所以,在拍这种镜头的时候一般会采用高速摄影机拍摄,通过慢镜头让观众看清楚整个过程。
在摄影机升到半空后,许望秋大声喊道:“开始!”
在这一声“开始”响起后,于泽立刻按下了起爆开关,装在直升机机场内的烟雾弹爆炸,直升机顿时冒出滚滚浓烟,就像仿佛直升机被火箭弹打中了一般。
紧接着,王师傅拉动操纵杆,起重机调吊臂瞬间松动。直升机模型从半空中坠落,眨眼间便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螺旋桨叶片打在地面上,当场折断了两片,而剩下的叶片还在顽强的旋转着。
就在直升机落地的瞬间,于泽再次按下了起爆器。这次爆炸模拟的是直升机油箱爆炸,用的是汽油弹。只听“轰”的一声,直升机机场里猛然蹿出一片橘红色的火焰,就像一只橘红色的怪兽,瞬间将直升机模型吞没
在直升机模型坠地的同时,王师傅一拉驾驶杆,起重机车吊臂猛然一甩,直升机模型带着滚滚火焰,向着摄影机翻滚而来。残存的两片螺旋桨发出呼呼的啸声,向着屏幕席卷而来,仿佛要将银幕前的一切绞碎。
监视器后的许望秋倒是显得非常淡定,毕竟在后世经历和3d和各种大片的洗礼,看这个监视器还不至于太激动。刘林他们的反应就强烈多了,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就好像直升机模型正向着他们滚来,螺旋桨真的会将他们碾碎似的。
摄影机悬挂的位置比直升机模型高了将近一米,直升机模型自然不会将摄影机撞成碎片,从摄影机下方滚了过去,消失在镜头中。
许望秋对这个镜头很满意,起身喊道:“可以停了!赶紧灭火!”
在一旁待命的三位消防人员迅速拔掉灭火器栓子,快速冲上去,将灭火器对着还在熊熊燃烧的直升机模型猛喷。噗噗声中,一团团白色的干粉喷涌而出,大火很快被扑灭。
许望秋将监视器画面调出来仔细看了一遍,脑子里想象着慢镜头放出来的效果,整个镜头非常完美,是自己想要的效果。他站起身,拿着喇叭大声道:“同志们,现在我宣布,经过将近五个月的艰苦拍摄,《猎鹰》正式杀青了!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的配合,也感谢你们的辛苦与付出!谢谢大家!”
剧组工作人员听到这话都大笑起来,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唐国强在旁边起哄:“导演,袁合平和鲍起婧戏份杀青的时候都有杀青宴,我们杀青的时候就没杀青宴。我们一直等着你请客呢,今天电影终于拍完,是不是该请我们吃顿好的啊?”
其他听到这话跟着起哄:“对啊对啊,我们都等着吃杀青宴呢!”、“全聚德不错,我们去全聚德吃吧!”、“我想去东来顺!”
许望秋左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笑着道:“杀青宴肯定有。不过大家也不要高兴德太早,这个镜头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能过,现在还不清楚,还有补拍的可能。今天杀青宴之后,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两天,不要到处乱跑,不要补拍的时候找不到人。”
第166章 师父来了
两天之后,许望秋在放映室中看到直升机坠地翻滚的镜头。高速摄影机将爆炸细节完美的呈现了出来,观众可以清楚的看到火焰是如何从机舱里喷涌而出的,可以清楚看到螺旋桨是如何折断的,可以清楚的看到直升机在翻滚时碎片是如何乱飞的。至此这个足足拍了四次,烧掉了三十万人民币的镜头终于通过;《猎鹰》的拍摄也彻底结束。
在《猎鹰》最后一个镜头通过之后,许望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和剪辑师一起对电影拍摄的镜头进行剪辑。在剧组工拍摄的同时,剪辑师就一直按许望秋绘制的故事板进行剪辑,在《猎鹰》拍完的时候,电影的初剪差不多就已经完成。他们要做的是精剪,剪初一个最终版,送到公司,由公司领导进行审查。
这次跟许望秋一起剪辑的是北影厂的傅正义,是电影界相当有名的剪辑师。他在40年代就剪辑了名片《一江春水向东流》、《万家灯火》,50年代又完成过《青春之歌》、《小兵张嘎》、《杨门女将》等脍炙人口的影片的剪辑,绝对是大师级的剪辑师。更让人佩服的是他并不墨守成规,特别能够接受新东西。许望秋跟他交流一点障碍都没有,合作特别愉快。
一周之后,《猎鹰》的剪辑工作彻底完成,电影出口领导小组,以及电影出口公司的主要领导对《猎鹰》的对白双片进行审查。在放映的过程中,许望秋一直在观察领导们的反应,领导们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该惊呼的时候惊呼,可以说是达到的预定效果。唯一有问题的地方是蓝幕部分,很多领导没见过蓝幕,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跟许望秋预想的一想,所有人领导一致认为《猎鹰》是一部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完美融合的好电影。最终《猎鹰》一个镜头不删,一句台词改,顺利通过了审查。
通过双片审查,并不意味着许望秋可以休息。接下来的日子,他既要盯特效,又要盯字幕,还要盯配乐的事,每天都要从早上一直忙到夜里。
这天下午,许望秋正在录音车间跟谷建芬讨论配乐的问题。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他抬头一看,苏白和苏振声正迈步走进来,当即起身道:“苏白,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苏白没有回答,冲谷建芬笑了笑道:“谷老师,实在抱歉,打搅你们工作了。不过实在没办法,我跟望秋有很重要的事要谈。”
谷建芬听到苏白这么说,就道:“那你们谈,我就先离开了。”她对许望秋道:“我先回去了,明天过来跟你谈。”说完,她拿着曲谱离开了。
许望秋赶紧搬了张凳子让苏振声坐下,问道:“师父,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振声神情有些尴尬地道:“没什么事,我跟苏白过来看看你。”
苏白气哼哼地道:“我爸在澡堂里住了两天,你说这像什么话。如果不是我刚才看到他把行李背在身上,问他为什么不把行李放在招待所,我还不知道。你说这像话嘛!”
许望秋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时代北平城旅店严重不足,住店特别困难。很多旅客由于等不到床位,只好住浴池,甚至露宿街头。在游客中流传着一句颇有调侃意味的顺口溜:“想北平,盼北平,到了北平数星星……”
不只是中国旅客如此,外国游客待遇也没好哪里去。外国游客一下飞机,不是安排住宿,而是连人带行李一起拉到故宫、颐和园去游览,而宾馆紧张地腾房间。很多旅客乘了20多个小时飞机,到达北平后,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就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参观。必须到晚上,等上一批客人走了,才能入住宾馆。能住下来还算幸运的,有时候无房可住,还会把他们送到其它城市,第二天回京继续游览。
苏振声应该是《枫》拍完,到电影局送审。到了北平之后,文化部招待所客满,又找不到其他旅馆,就只能住浴池。很多导演带电影到北平送审,都遇到过这个情况。
许望秋知道苏白为什么生气,摇了摇头道:“师父,我这就要批判你几句了。我知道你这个人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但我跟苏白是别人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苏白听到这话脸顿时红了,咳嗽一声,道:“望秋,你能不能帮我爸找个地方住?”
苏振声拍着胸口道:“没问题。我先去找王洋厂长,让他帮我们在北影厂招待所找间房。如果不行的话,我去找胡建,让他在中影公司宿舍给我们在间房。中影公司的宿舍是不对外的,主要是中影在各省的分公司,以及南方影业的人到北平开会住的。”
苏白听到许望秋能找到住处顿时放心了,拉着苏振声的手,嗔怪道:“爸,你看嘛,要是早点来找望秋,他可以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根本不用住浴池。”
苏振声听到许望秋的话,就道:“上午我到北影厂招待所问过,没有床位,我们还是住中影公司的宿舍吧。”
许望秋觉得中影公司在小西天,离得比较远,而北影厂离北大很近,苏白过来比较方便,而且自己在北影厂忙后期,空闲的时候也可以找老头聊聊,还是住北影厂招待所比较方便。
至于北影厂招待所宣称没有床位,那是对外而言,对内肯定是有的。现在北平城旅店严重不足,旅客住宿困难。万一有重要客人过来,找不到地方找,那怎么办?所以,很多招待所都留房间的。
许望秋笑着解释道:“没有床位那是对外,如果有熟人,是可以找到床位的。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问问,如果真的没有床位,我们再去找胡建也不迟。”
许望秋来到厂长办公室,找到厂长王洋,把事情给他说了。王洋听完哈哈大笑:“看来你老丈人不信任你啊,到了北平城宁愿住洗澡堂都不愿意投靠你,看来你这门亲事要吹啊!”许望秋无语地道:“王厂长,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我师父这个人就怕麻烦别人了,他是怕给我添麻烦。这事你真的得帮帮我。”王洋笑道:“谁的忙我都有可能不帮,但你小子的忙我不能不帮。你们直接过去住就是了,就说是我安排你们过去住的。”许望秋道:“我这么说别人不认怎么办,你给我开个条。”
许望秋回到录音车间办公室的时候,苏白正在跟苏振声聊天。她见许望秋回来,赶忙问道:“望秋,情况怎么样,北影招待所有床位没有?”
许望秋笑道:“没问题,我们走吧!”他走过去,提着苏振声的行李,带着苏振声和苏白往厂区后面的招待所走去。
到了招待所,许望秋把王洋开的条给了招待所的人,让他们安排住处。招待所的服务员看到王洋开的条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也没有多问,很快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来到招待所三楼,许望秋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干净整洁,正对着床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台电视机;房间里有卫生间,里面可以洗澡。
苏振声看到房间后眼睛有些直了,秀影厂招待所也有这样的单人间,但这种单人间往往都是留给重要客人住的,北影厂竟然让自己住这种单人间!他不由看了许望秋一眼,心想我这个徒弟面子可真不小啊,王洋竟然这么给面子,看来我真小看我这个徒弟了!这两天的浴池算是白住了!
其实不只是北影厂给面子,国内任何一个电影厂,许望秋只要开口,肯定都会给面子的。就拿北影厂来说,前年的利润只有可怜的4.9万,去年也只有几十万;而今年到现在为止利润已经突破千万。这一切都是许望秋的功劳,他提出的按拷贝计算的阶梯分账取代了按70万固定价格收购,让各个电影厂因此获益良多。
苏振声把洗漱工具从包去取出来,该晾的晾好,该摆的摆好。苏白拿起桌子边的热水瓶摇了摇,发现是空的,提出热水瓶正准备去找服务员。
就在这时,服务员提着热水瓶走了进来,热情地道:“我知道你们房间没有热水,就给你们提了一瓶过来。”苏白微微一怔,微笑道:“我正准备过去找你要热水呢,真是麻烦你了!”服务员笑道:“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就不打搅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过来找我。”说着,服务员接过苏白手中的空水瓶含笑离去。
苏振声已经很多年没遇到态度这么好的服务员,对此颇为感慨:“没想到北影厂的服务员态度这么好,哪像我们秀影厂,整天拉着个脸,好像别人欠她钱似的。”
许望秋轻笑道:“那是因为你住这间房的缘故,她以为你是厂里的重要客人,对你的态度自然好了。要是住其他房间,你会发现跟秀影厂没有区别的。”
苏振声听到这话笑了:“我算是托你的福,享受了一把高规则的招待。”
许望秋轻笑道:“这算什么享受啊,等以后我们安排你住新桥饭店的总统套房。”
苏振声看了苏白一眼,很是替苏白高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说不定那天就过去了,望秋如此能干,那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欣慰地道:“苏白在中新社实习,毕业之后肯定会分到报社做记者;望秋现在已经是知名导演和编剧,你们两个都出席了。等你们毕业之后就把婚事办了,在这边把家成了,我也就安心了。”
苏白闻言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白了苏振声一眼,娇嗔道:“爸,你胡说什么呀,谁要跟他成家,谁要嫁给他呀?我才不会要嫁给他呢!”
许望秋却很认真地道:“我觉得师父的话对的,确实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了。将来结婚了住哪儿,要是亲戚来了怎么办?比如师父会到北平来送审,比如我哥经常往北平跑,到歌舞团联系演员,住宿始终是个问题。”他看着苏白,咧嘴笑道:“你们报社消息比较灵通,你帮我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比较好的四合院。我想买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