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一枪爆头TXT下载一枪爆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枪爆头全文阅读

作者:十二龙骑     一枪爆头txt下载     一枪爆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6:打机锋

    箭壶之内,合共有五支长箭。那人抽箭,搭弦,瞄准。每个动作都很慢,而且极严肃,显得一丝不苟。

    可是霎时间,一阵活像是群魔呼啸般的尖锐风声响起,紧接着,箭壶便已经空了。五支长箭,竟在弹指刹那之间同时发出。

    程立听到那声音了。但他还是没有动。紧接着,急箭破空的风声停止,五支黄金般的箭,他的身边一字排开。

    黄金色的箭杆,黄金色的箭镞。这是百发百中、直射人心的神箭。一支温柔如春、一支娇媚如花、一支热烈如火、一支尖利如锥、一支坚强如金。这就是藏地神话传说当中,五花箭神班察巴那的神箭。

    程立抬起头来,向小溪的对岸望过去。立刻便看见了班察巴那。那双本来如鹰隼般锐利,如鹰隼般孤独的眼眸里,俨然流露出几分笑容。随即,班察巴那便主动抬起手,向程立挥了几挥。身形乍动,他更越过小溪,向这边走来。

    程立缓缓站起,迎向班察巴那。眉宇间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问道:“刚才那一箭……不对,是五箭。从一开始,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杀人?”

    班察巴那走到那五支金箭之前,随手一挥。深深刺进地下泥土之中的金箭,立刻又从地面消失,转而重新出现于五花箭神背后的箭壶之中。他微微一笑,反问道:“杀人?这里哪有人可杀?”

    程立愕然道:“怎么就没有人了?至少,你我两个都是人啊。”

    班察巴那淡淡道:“这是你觉得而已。但你觉得自己是人,难道你就当真是人了吗?”

    程立更加感觉一头雾水。摇头道:“看得出来,你有话要说。可是我也实在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何必还藏着掖着?有话就直接说吧。”

    班察巴那嘴角微微牵动,泛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又有点像在讽刺些什么。他淡淡道:“没有人吗?我记得,你们中原人有句说话,叫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为无人知’。现在你我之间,也是一样啊。”

    程立皱起眉头,回首向四下张望,又抬头向天空仰望。可是不管他怎么看,这里都千真万确,根本没有任何人。

    班察巴那又笑了笑,道:“不要看了。如果要说是像你我一样的人,那么这里确实是没有的。不管是男人女人,统统都没有。”

    程立身躯一颤,目光陡变凌厉。缓缓道:“这里没有女人,那什么地方有?”

    班察巴那叹道:“地狱。女人这种东西,天生就是带着罪孽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她们只会从地狱里出现,然后把所有为她们着迷的男人,统统都带进地狱里。”

    程立哑然失笑,道:“班察巴那,我知道藏地信奉佛法。但你也不是和尚啊,没必要像个和尚一样,句句话都在打机锋吧?”

    班察巴那淡淡道:“何为打机锋?其实我说的句句都是明白话。只不过你自己听不明白而已。”

    程立叹道:“那么就拜托一下,说几句让我听得明白的话啊。比方说……”

    顿了顿,程立凝声道:“我的妻子霞娘,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班察巴那这次没有继续打机锋。他道:“要知道她在哪里,那便跟我来。”更不容否定,转身就走。

    程立也没有拒绝。翻手把九曜放到背上,迈开大步,从后跟上。

    并不需要走太久。事实上,当然也走不久。孤独山庄就这么大,再怎么走,也不过是在这一片范围里转悠而已。

    但程立还是觉得很吃惊。因为只有跟在班察巴那身后走,他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一座小山坳。当然,这还不算特别奇怪。因为既然叫做山庄,那么这一大片建筑,当然是在山上的。而既然有山,那么山坳的存在也算理所当然吧。

    不过,在这山坳之中,居然还有一座小小的石屋,那就十分地出人意表了。

    班察巴那熟门熟路,走到石屋之前,敲响了木门。门扉“吱呀~”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名很柔弱,但却很美丽,给人以极诱惑感觉的女子。

    世上几乎任何男人看见她,都立刻就会在心里燃起一团火。因为所有男人都知道,无论自己对这女人做什么,她也绝对不会反抗的。而这种感觉本身,就是一种引人犯罪的强烈诱惑。

    程立也不能例外。在那么一瞬间,他的呼吸甚至为之停止。但下个刹那,他立刻便已经移开了目光。那是因为雪烟霞!雪烟霞也从石屋之内走出来了。

    程立狂喜。他马上毫不犹豫地,把那名柔弱女子的身影从脑海里抹去。身影随即乍动,雪烟霞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早被紧紧搂进怀里。

    “霞娘,霞娘。平平安安的,那实在太好了。不知道 ,刚才我是多么担心。我好害怕,会看见……”

    雪烟霞有些魂不守舍,恍恍惚惚的感觉,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幽幽叹了口气,反过来也抱住了程立,歉道:“程郎,让你担忧了。我只是……一时间心情不好,所以出来想散散心。没想到,却遇上了宁不群那家伙。”

    程立一震,急道:“霞娘,竟遇上了他?可有受伤么?”

    雪烟霞苦笑中又带点庆幸,道:“唉~真让人意料不及。堂堂华山掌门,竟然是这样一名卑鄙小人。他竟想挟持我当人质,威逼夫君你屈膝投降。要不是班察巴那先生及时出现,恐怕这时候……唉~”

    程立恍然,当下放开雪烟霞,转身向班察巴那深深一揖,道:“多谢班察巴那先生,救下了霞娘。”

    班察巴那意味深长地道:“不用谢我。我出手救人,也不是为你。只是不想宁不群取胜而已。这场琉璃宝藏之争,不管最后胜利的是谁,其实我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宁不群,那就可以了。”

    程立奇道:“你和宁不群有仇?”

    班察巴那冷冷轻哼,眉宇间带了极明显的恨意,和刚才那个风轻云淡地打机锋的五花箭神相比,就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摇摇头,道:“说来话长。咱们进去坐下再说话吧。”顿了顿,又笑道:“我们藏人一向都相信,如果要掏出别人心里的说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斧头’劈开他的脑袋。”

    班察巴那更笑着解释道:“‘斧头’不是真正的斧头,只是一种酒。我们藏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喝下一口,就仿佛脑袋被劈开了一样。假如不是真正的男子汉,是喝不了这种酒的。程立,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的话,那么就试试看,用‘斧头’来劈开我吧。”

147:涅槃

    “斧头”是麦杆酿成的。喝在嘴巴里,就像咽下去一团烈火。严格说来,这种酒烈而不醇,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好酒。但要说带劲的话,那确实很带劲。

    带劲的不只有酒,还有肉。石屋里面,堆砌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石头火炉。炉下大块木柴烧得噼啪发响,炉上烧着的一大锅羊肉,也已经滚得烂熟,正是最好入口的时候。肉香和松香,俨然充斥了整座屋子。让人在无形之中,便感觉很安全,很安心。

    现在程立就有这种感觉。再加上三碗“斧头”下肚,虽然没班察巴那说的那样夸张,什么脑袋被劈开一样。但酒意也已经冲上头顶,醺醺然,朦朦然,飘飘然,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所以程立也再没有忌惮什么,开口就向班察巴那问道:“你和宁不群有仇?”

    班察巴那单手端着酒碗,慢慢地呷着,道:“严格说来,不算有仇。只不过我们的立场,彼此对立而已。”

    程立追问道:“你们的立场对立?为什么?”

    班察巴那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山庄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程立苦笑道:“在我看来,这山庄里简直到处都不对。哪还用得着多说嘛?”

    班察巴那很严肃地道:“确实。这里真的到处都不对。但最不对的地方,还在于那名神秘的山庄之主。这一整场所谓的琉璃宝藏之争,其实都是山庄之主的游戏。而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他拿来取乐的工具,是棋子,更是傀儡。”

    程立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即使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班察巴那忽然变得很严肃,凝声道:“你可知道‘涅’是什么意思?”

    程立摇摇头:“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是佛门的用语吧?”

    班察巴那道:“不错,就是佛门的用语。佛门认为,天地之间一切生灵,都脱不开天、人、畜牲、饿鬼、阿修罗、地狱等六道。

    六道之中,寿命的长短和福报的深浅,都有很大区别。但即使是福报最大,寿命最长的‘天之道’,一样要有‘天人五衰’。也就是说,终究脱不出‘生、老、病、死’的各种痛苦。要打破轮回,永远脱离痛苦,便必须进入‘涅’的境界。

    打个比方。六道轮回,就像人在做梦。梦有好坏,有噩梦也有美梦。但无论是哪一种梦,最终都是梦,都是虚幻的,不实在的。有些人拼命想要不做噩梦,专门只做美梦。程兄弟,你觉得这种人如何?”

    程立犹豫道:“我不是太懂。不过,应该算不上聪明吧?”

    班察巴那笑道:“其实直白一点说,应该是愚不可及。因为这种情况下,人真正要做的,便只有尽快意识到这是个梦,并且让自己从梦中醒来才对。而这种行为,在佛法当中,就称呼为‘涅’。”

    程立点点头,但又摇摇头,道:“但是这个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呢?”

    班察巴那沉默着摇摇头,拿起放在旁边的一把雪亮匕首,探进锅里挑起一块羊肉,三两口吃了下去。然后又仰首把一大碗“斧头”饮得干干净净。忽然,他用力一甩手。酒碗立刻“乒乓”摔落地面,然后彻底粉碎。

    程立和雪烟霞,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只有柔弱的美丽女子,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含笑看着班察巴那,目光之中,尽是依恋与信赖。就仿佛她已经完全放弃了独立自主的思想。无论班察巴那干些什么,她都只会无条件地信任,以及支持。

    对于五花箭神,程立当然不可能有这种完全是盲从的信任。他皱眉道:“班察巴那,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摔碎这个酒碗?”

    班察巴那嘲讽地笑了笑:“酒碗?这里哪有什么酒碗?不但没有碗,而且也没有酒,没有肉,没有火炉,没有石屋。甚至乎这整座孤独山庄,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程立愕然道:“不存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班察巴那反问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意思就是,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虚幻的。你我都不过是在梦中而已。”

    “斧头”是麦杆酿成的。喝在嘴巴里,就像咽下去一团烈火。严格说来,这种酒烈而不醇,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好酒。但要说带劲的话,那确实很带劲。

    带劲的不只有酒,还有肉。石屋里面,堆砌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石头火炉。炉下大块木柴烧得噼啪发响,炉上烧着的一大锅羊肉,也已经滚得烂熟,正是最好入口的时候。肉香和松香,俨然充斥了整座屋子。让人在无形之中,便感觉很安全,很安心。

    现在程立就有这种感觉。再加上三碗“斧头”下肚,虽然没班察巴那说的那样夸张,什么脑袋被劈开一样。但酒意也已经冲上头顶,醺醺然,朦朦然,飘飘然,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所以程立也再没有忌惮什么,开口就向班察巴那问道:“你和宁不群有仇?”

    班察巴那单手端着酒碗,慢慢地呷着,道:“严格说来,不算有仇。只不过我们的立场,彼此对立而已。”

    程立追问道:“你们的立场对立?为什么?”

    班察巴那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山庄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程立苦笑道:“在我看来,这山庄里简直到处都不对。哪还用得着多说嘛?”

    班察巴那很严肃地道:“确实。这里真的到处都不对。但最不对的地方,还在于那名神秘的山庄之主。这一整场所谓的琉璃宝藏之争,其实都是山庄之主的游戏。而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他拿来取乐的工具,是棋子,更是傀儡。”

    程立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即使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班察巴那忽然变得很严肃,凝声道:“你可知道‘涅’是什么意思?”

    程立摇摇头:“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是佛门的用语吧?”

    班察巴那道:“不错,就是佛门的用语。佛门认为,天地之间一切生灵,都脱不开天、人、畜牲、饿鬼、阿修罗、地狱等六道。

    六道之中,寿命的长短和福报的深浅,都有很大区别。但即使是福报最大,寿命最长的‘天之道’,一样要有‘天人五衰’。也就是说,终究脱不出‘生、老、病、死’的各种痛苦。要打破轮回,永远脱离痛苦,便必须进入‘涅’的境界。

    打个比方。六道轮回,就像人在做梦。梦有好坏,有噩梦也有美梦。但无论是哪一种梦,最终都是梦,都是虚幻的,不实在的。有些人拼命想要不做噩梦,专门只做美梦。程兄弟,你觉得这种人如何?”

148:天道眷顾

    “涅!办法当然有,而且我早就说过了。那就是涅。”

    班察巴那很严肃地道:“只要你能够涅,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间。但你在那个瞬间中,也会立刻发现这个世界的虚假。然后,无论这个世界看起来显得多么真实,你都不会再被蒙蔽了。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能够脱离出去。”

    程立又追问道:“那么,究竟要怎么涅呢?”

    班察巴那道:“办法有两种。第一种,就是你自己觉悟了。只要能觉悟。世上便再没有任何虚假,能够蒙蔽你的心灵。”

    程立问道:“班察巴那,你觉悟到了没有?”

    班察巴那苦笑道:“没有。假如我能够觉悟的话,我早就离开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

    程立叹道:“那么,很明显我也不行。还有第二种办法呢?”

    班察巴那缓缓道:“第二种办法,就和我的名字有关了。程立,你知道班察巴那,是什么意思吗?”

    程立微微颌首,道:“知道一点。听说,班察巴那最开始时,是藏地一位神灵的名字。”

    班察巴那深深吸口气,用近似于歌唱般的咏叹语调,大声道:“啊,伟大的班察巴那哟,他就是圣母峰下第一位勇士。他的剑上饰满鲜花,他的弓弦是蜜的丝。他是永远年轻的。 他是天上地下,诸神中最美的一位少年郎。

    啊,神奇的班察巴那,他有五支锐箭,一支坚强如金,一支温柔如春,一支娇媚如花,一支热烈如火,一支尖锐如锥。

    啊,那百发百中的,锋利无比的神箭,箭羽上有痛苦的心,箭簇上有相思的心。这一箭射出,就能直击人心。因为班察巴那哟,他掌管着人世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爱情与**。”

    “啪啪啪啪啪~~”

    程立鼓掌,笑道:“非常动听,难怪很多人都说,藏人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吗,每一位藏人,都是一位最出色的歌手。不过班察巴那,你咏唱这首诗给我们听,应该不是为了夸赞自己吧?”

    班察巴那笑了笑,道:“当然不是。我咏唱这首诗,只是要说明在神话之中,班察巴那所具有的真正力量。很多人都以为,班察巴那的力量,在于那五支百发百中的黄金箭。但实际上,他们都错了。班察巴那真正的力量,在于他掌管着情与欲的权能。”

    程立若有所思,喃喃道:“人世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爱情与**吗……”

    班察巴那凝声道:“爱情与**,能够让生命诞生。同时,也能够让生命毁灭。换言之,情与欲的权能,就是生与死的权能。人世间再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比生与死的权能更强大了。传说,佛祖释迦牟尼正是为了避免生老病死之苦,才出家进行修行的。同样地,当他悟通了生死之间的奥妙时,他立刻就得成正果,跳出轮回,涅成佛了。”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爱情与和**的力量,同样也能让人达到涅的境界,随之打破这一切的虚假,让我们看见真实,对吗?”

    班察巴那点头道:“理论上说来,确实就是这样。”

    雪烟霞面色有些潮红。道:“班察巴那先生,只是理论吗?”

    班察巴那叹道:“只是理论。其实,要知道一个道理,那是很简单的。真正的困难之处,在于真正理解,并且发自内心地去认同。就像佛经。

    其实所有的经书,都是佛祖亲口诉说的至理名言。理论上说,只要按照经书上所教导的方法修行,人人都能成佛。但事实上,自从佛祖涅以来,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成佛呢?也别说成佛了,就是成菩萨,成罗汉的,也都没有几个啊。”

    程立有些失望,道:“那么就是说,这个办法也只是理论上可行,实际根本办不到?”

    班察巴那又摇摇头,道:“要证涅,确实很难很难。但要看破这里的一切虚假。还是可以的。当情与欲到达最激烈的高峰时刻,身心彻底忘我忘形的时候,在那么一瞬间,生与死的界限,会变得极度的模糊。

    在那个时刻,只要你能够依旧保持身心的清醒和冷静,那么你就有那么一丝机会,进入近似于涅的境界。虽然这并非真正的涅,但已经足够让你脱离孤独山庄了。”

    “居然……是这样?”

    程立下意识回过头,和雪烟霞相互对望了一眼。虽然两人是夫妻,但在外人面前公然谈论这些事,仍然让他们感到相当的不好意思。

    仿佛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羞涩。班察巴那很严肃地道:“真不明白你们中原人。其实只要世界上有男人与女人,就一定免不了这种事的。再说,假如没有这种事的话,世上又哪里来的新生命呢?

    所以,这也是非常神圣,非常美好的事。但你们中原人,却总以为这种事很肮脏,总摆出一副连谈都不愿意谈的样子。完全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

    程立苦笑着端起酒碗,把一大碗“斧头”仰首倒进喉咙。随即岔开话题,道:“可是我不太明白。如果哪位神秘的山庄主人,居然有本事让我们所有人,都这样子一起做着一场清醒的梦。那么他的神通广大,已经不可思议。即使和佛祖菩萨相比,也差不多了吧?我们这样逃避他的安排,难道不会激怒他,从而招致更深沉的噩梦吗?”

    班察巴那摇头道:“并不会。不如说,山庄之主会很欢迎我们去挑战他,要是我们能够在他所营造的幻境里找出破绽,他更会觉得十分高兴,无任欢迎。”

    程立寻思半晌,也点点头,道:“确实。这是一种挑战。人生正和赌博一样。若是必胜无疑,那么这场赌博,就会变得很无趣。一定要有输有赢,赌局才会显得刺激。而这位神秘的山庄之主,显然就是很喜欢刺激。”

    班察巴那道:“但假如有人把这场精心安排的游戏,完全破坏掉。山庄之主也并不会喜欢的。所以,他特地安插了一枚棋子在我们中间,确保这场游戏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程立徐徐叹了口气,道:“想必这枚棋子,就是宁不群了。”

    班察巴那淡淡道:“孤独山庄虽然不大,但同样算是一方天地。那么哪位山庄之主,也勉强可以说就是这一方天地的‘天道’。而宁不群,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得到天道眷顾,身怀天命之人。所以他才能那么轻易,就打败宇文鹤和顾道人,成为拥有足够本钱,和你一争高下的存在。”

149:深不可测

    程立觉得很有些荒谬。天道?天命?身怀天运?这些言词,原来可以这样套用的吗?孤独山庄究竟是一处怎么样的地方?山庄之主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位大能?

    各种问题此起彼伏,在程立脑子里来来去去,相互纠缠成一团乱麻。霎时间,他只感觉无比的混乱。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班察巴那,你和宁不群,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互相敌对?”

    班察巴那很严肃地点点头,道:“程立,可能你还不清楚。但事实上,琉璃钥匙之争,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甚至乎,这并不是第一次有八把钥匙聚齐。其他人或许都不知道,或者已经不记得了。但我却并没有忘记。从我进入孤独山庄以来开始计算,这已经是第五次琉璃钥匙之争。”

    程立和雪烟霞都同时大吃一惊,脱口道:“第五次?这怎么可能?”

    班察巴那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程立,你想知道之前四次琉璃钥匙之争,究竟是什么结果吗?”

    程立凝声道:“不知道。班察巴那,你说。”

    班察巴那缓缓道:“前面四次琉璃钥匙之争,也和这次一样,都有八人参加。每次的成员各有不同。但只有宁不群和我,是固定的参与者。宁不群得到天道眷顾,每次都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但他并没有得到琉璃宝藏。而且也没有要求离开。”

    程立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班察巴那笑了笑,道:“山庄里地方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了。留在这里,人世间一切的享受,全部也应有尽有。换了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其实就和天堂也没什么分别了。那又何必非要出去不可?更重要的,是留在这里,还可以长生不老。”

    程立又是一惊,失声道:“什么?长生不老?这怎么可能?”

    班察巴那道:“怎么不可能呢?之前已经说过了。这里是一个类似于梦境的虚假世界。在梦境之中,人当然可以长生不老。

    事实上,宇文鹤,顾道人,墨七星,姜断弦他们也都一样。纵然已经进入孤独山庄二十年,但他们的身体,仍然和当初进入山庄的时候一模一样,丝毫没有衰老。如果和宁不群一样,被天道所眷顾的话,那么即使长生不死,也是可以的。”

    程立叹口气,道:“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有这么大的好处,难怪宁不群愿意当山庄主人的走狗了。”

    班察巴那道:“但不管是长生不老,抑或长生不死,终究都是虚假的。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尽力尝试,想要提醒参与琉璃之争的人,让他们明白孤独山庄这个虚假世界的真相。也因此,宁不群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之前四次琉璃宝藏之争,几乎都是一开始,我就被宁不群所杀。”

    雪烟霞倒抽口凉气,道:“班察巴那先生,这么说,你已经死了四次?”

    班察巴那苦笑道:“不错。但比死亡更糟糕的,却是在独孤山庄里,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终结。只要你一天没能修炼至涅的境界,一天没能看破这虚假世界的真相,那么即使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依然摆脱不了山庄主人的摆布。所以我只能一次又一次,被迫不断参与琉璃之争。直至程立你的出现!”

    程立道:“确实,宁不群已经被我击败了。但即使如此,我也没能到达涅的境界啊。”

    班察巴那道:“严格说起来,要脱离孤独山庄,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击败所有参与者,成为唯一的,最后的胜利者。”

    程立猛然一震,道:“班察巴那,你……”

    班察巴那冷冷道:“用不着顾虑我。我早已经对这里的一切都厌倦了。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自己又打破不了那种虚幻的假象,只能随波逐流,被逼着一次又一次地参加这轮回游戏,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死去。那种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你们永远不会理解。只要能够让我脱离这一切,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

    程立沉默着,过了好半晌,这才长长叹口气。沉重地道:“班察巴那,谢谢。”

    班察巴那道:“不用谢我。因为即使在这场琉璃之争当中把我划掉,但你要成为真正的胜利者,还需要过最后一关,就是独孤侯。”

    程立沉吟道:“孤独侯……他应该不成问题吧?琉璃之争的八名参与者,越到后面,就会越强大。胜者得到一切,败者则失去所有。现在我已经得到了合共六名参与者的力量,孤独侯再厉害,难道可以和六大高手同时比拼吗?”

    班察巴那摇摇头:“永远不要低估孤独侯。我已经参与了五次琉璃之争。然而在我见过的那么多高手之中,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你要问单纯只有他自己,是否可以和六大高手相媲美?我没有答案。我只能说,孤独侯这个人,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程立沉默半晌,缓缓道:“不管孤独侯是否当真那么可怕。但如果我要离开这里的话,那么命中注定,是绝对绕不开他这块拦路石的。既然绕不开,那么便只剩下一个选择了:搬开它。”

    班察巴那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如你。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孤独山庄的原因吧。又或许……情与欲的力量,本身就会让人变得软弱吧。”

    顿了顿,班察巴那再度举起酒碗,道:“咱们暂且不说这些事了。来,饮酒。纵然明知这是梦境,纵然明知这是虚假,但这酒的滋味,却是千真万确。咱们饮吧。就当是提前替你庆功。

    等咱们饮尽之后,就一起去找孤独侯。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你,挥刀把他的人头斩下。然后,五花箭神的这条命,便是属于你的。琉璃宝藏……哈哈,这见鬼的,该死的琉璃宝藏,程立,你一定要用心地看,仔细地看。看清楚了那所谓的琉璃宝藏,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样的话,即使我永堕无间,也再无遗憾了。”

150:打赌

    三碗酒下肚,班察巴那突然又再度放声高歌起来。歌谣很简单。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四句歌词而已。

    “儿须成名,酒须醉。酒后倾诉,是心言。”

    歌声当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只属于男子汉的悲怆。却又充满了令人血脉贲张的豪气。在这远离红尘的山坳里,在这酒已微醉的半夜中,乍听之下,当真甜酸苦辣,同时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琴声响起。空灵的琴声,就仿佛是从虚无缘渺里传出来的。琴声当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孤高寂寞之意。但与此同时,却又隐隐约约地,教人为之热血沸腾。

    班察巴那停止了歌唱。他长身站起,叹道:“要来的,终于也要来。程立,这是孤独侯在弹琴。他是向你发出挑战。”

    程立点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那么,时候已到,我也该走了。”

    雪烟霞目光变了变,终于用力咬咬牙,跟着站起来,低声道:“程郎,我和你一起去。”

    程立摇头:“不用。霞娘,留下吧。孤独侯深不可测,这一战,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也一起去,恐怕会很危险的。”

    班察巴那凝声补充道:“这是一场属于琉璃钥匙拥有者的决战。绝对容不下第三人的存在。雪仙子也在场的话,恐怕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程立分心。”

    班察巴那又道:“在这样一场决战中,分心,就等于死。”

    雪烟霞不是那种无知女子。所以她明白,班察巴那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也正因如此,她纵然再不愿意,也只能无奈地坐下。

    程立则温柔地拥抱了她一下,安慰道:“不用担心。无论这一战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一定会回来的。这是我对霞娘的承诺。”

    说完这一句,程立长身站起,随即义无反顾地推开石屋门扉,走进了山林之中。

    程立慢慢走在山野之中。但听四面青山,一曲流水,琴声仿佛就在山深水尽处。待得青山已深,流水已静时,程立便看见一个小小的水潭,潭边有块平整石头,形成一座天然高台。高台之上,正放着一张琴。琴前坐着一个人。

    相貌极俊美,衣着极华丽。肤色如玉,十指纤纤,宛如女子。乍看似乎年纪尚轻,但眼角处却已有了道道鱼尾细纹。气质**而高贵,俨然有帝王气象。正是这孤独山庄的庄主,孤独侯公山上卿。

    纵然并未抬头,但像孤独侯这种程度的高手,方圆至少百丈范围之内,无论风吹草动,抑或蛇行蚁走,都绝对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去。所以显而易见地,对于程立走近这件事,孤独侯定然早已了然于胸。

    孤独侯目中无人,胸中亦无人。由始至终,他便只专注于眼前的琴。仿佛除此以外,世上万事万物,都不值得关心。

    “铮铮铮~~~”

    琴声阵阵,情幽雅绝,高远空灵。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占据了程立的心灵。隐隐然之间,己将他领入了另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天地。在那里,既没有刀,也没有煞气,同样不需要杀人。至于争权夺利什么的,更属于无聊顶透,可笑至极,荒唐滑稽的事了。

    “九曜”刀依旧在手。可是忽然之间,程立却仿佛觉得,这口刀是多余的。在这里,自己根本不需要它。毫无疑问,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良久良久,琴声已绝,余音却依旧萦绕于耳。孤独侯双眼凝望着自己这张琴,过了很久很久,方才缓缓抬头。道:“程立,你来了。”

    程立微微颌首:“不错。我来,是要为这次琉璃宝藏之争,作一个最后的了断。”

    孤独侯叹道:“寡人就是最后吗?那么,班察巴那呢?”

    程立道:“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和我说了。孤独山庄不是真实存在的,这里只是一个梦。我们所有人,都清醒着作同一个梦。他知道是梦,但无法离开。宁不群知道是梦,却不愿离开。我知道是梦,我一定要离开。那么,侯爷你呢?你又知不知道?愿不愿离开?”

    孤独侯嘴角微微牵动:“这是一个梦?孤独山庄并不存在?呵呵,程立,你相信么?”

    程立淡淡道:“无论相信不相信,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应该是你我之间,其实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要打这一场的,对吧?”

    孤独侯击掌道:“说得好。不过,你我皆是雅士,即使要论生死,又何必一定要动刀动枪,闹得浑身鲜血淋漓呢?程立,假如你愿意接受,咱们不如来打一场赌。”

    程立讶异道:“打赌?要赌什么?”

    孤独侯缓缓道:“就赌这张琴。程立,你不妨听寡人再奏一曲。琴声结束之时,你若还能安然站在这里,那么就是寡人输了。到时候不用你动手,寡人自动把性命奉上。”

    程立颌首道:“明白了。那么,请。”

    孤独侯微笑,手抚琴弦。“铮~”琴声又起。但这次的琴声,不再高远空灵,反倒充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之情。

    不知不觉当中,已是黄昏时刻。迟暮夕阳,若轻纱漫洒,笼罩四方。孤独侯的琴声不绝,却是越来越显得悲苦凄凉。就仿佛一位久经离乱的白发宫娥。正向人诉说着人生的各种哀痛苦楚。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唯有悲伤,才是永恒的。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总难免一死。那么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恍恍惚惚之间,程立已经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他眼神有些朦胧,但意识还清醒。所以他听得很明白,那琴声之中,分明在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

    那是一种绝对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安详和美丽。唯有孤独侯的琴声,才能把这种意境完美地表达出来。

    或许,那是因为孤独侯的本身,便已经沉溺于在“死” 的美丽迷梦之中。死神仿佛正借助着孤独侯的手而拨动琴弦,劝人放弃一切,到死的梦境中去永远安息。

    在那里,既没有苦难,也不必再为任何人挣扎奋斗。在那里,既没有人要去杀人,也没有人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这种巨大的诱惑。对于一辈子都在刀头舔血的江湖人而言,无疑已经强烈得无法抗拒。

151:琴毁人亡

    琴声不绝,程立的手已经开始颤抖,甚至衣衫也已被冷汗湿透。

    生命既然如此悲苦绝望,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

    夕阳逐渐沉入地平线之下,大地一片黑暗。但更黑暗的,却是人心。没有光明,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

    隐隐约约之间,程立仿佛看见了很多人。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有些他还记得,有些他早已遗忘。可是这时候,无论是不认识的,还是遗忘的,程立都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了。这些人,都和自己有某种程度的密切关系。要么,就是自己的亲人。要么就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人。

    但不管是哪一种,此时此刻,这无数张面孔,竟然全都带了满面笑容。

    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死去,并且在死亡的怀抱里,获得了永恒的宁静与幸福了吗?他们又为什么都在向程立招手?是不是都在劝他也去享受那种宁静与幸福?

    琴声越来越舒缓,越来越悲戚,哀苦。幻觉中的那些面孔,也笑得更幸福,招手招得更快了。本来已经离开“九曜”的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又再握住了刀柄。而且握得很紧,仿佛随时都要拔刀一样。

    为什么要拔刀?拔刀准备干什么?是不是要杀人?要杀谁?这里就只有自己和孤独侯两个,难道琴声未完,就要毁背赌约,出刀斩杀独孤侯?如若不然……难道程立要自杀么?

    突然之间,孤独侯手下五弦齐动,跳出一个高音。与此同时,程立手臂一展,也终于拔出了他的刀。

    刀光一闪,斩的却并非人头,只是琴弦。这一刀下来,琴上所有丝弦齐断。琴上却连一道划痕也没有。足见此刀的轻重之拿捏,已经到达了近乎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之境界。

    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孤独侯只是抬起头,安详地凝望着程立,神情一片平静,却也并不开口说话。

    程立则缓缓还刀入鞘,同样静静地看着孤独侯。黑暗之中看来,彼此竟似不是人,而是两尊以大理石刻成的雕像,坚强,冷酷,高贵。

    半晌过去,孤独侯终于叹道:“人生在世,苦多乐少。不如意者,十常**。你这一生也不例外。一路走到今天,也不知道已经吃过了多少苦头。继续下去,也无非是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罪,承受更多的折磨而已。何苦?何必?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程立缓缓道:“人生短促,难免一死。但即使死,至少也要了无遗憾地死,才能死得安心。假如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那么他又怎能死得安心?

    生命的意义,本就在不断奋斗、只要明白这一点,生命就不会没有意义。至于人生中的种种苦难,只能靠自己去咬牙克服。以死亡去逃避,不过是懦夫的所为罢了。”

    孤独侯问道:“所以,即使落得满身血腥,哪怕所得到的只有仇视和轻蔑,甚至被人当作杀人犯,刽子手看待,你也要继续活下去?”

    程立毫不犹豫地道:“只要能活下去,我就一定活下去。别人越想要我死,我就越想活下去。活着并不是耻辱,死才是。”

    孤独侯看着他,眼眸中已不再有惊讶愤怒,只有尊敬。

    因为程立已经明白了生命的真谛。他已经具有了一种完全自我的,不受任何人摆布左右的独立人格。拥有这种独立人格者,毫无疑问就是高贵的那是一种几乎已经接近于“神”的高贵。即使一名穷困潦倒的,浑身肮脏不堪的乞丐。但只要他拥有了这种高贵的人格,那么他便理所当然,应该受人尊敬。

    又过了片刻,孤独侯终于微微一叹。道:“我败了。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今天,我总算找到了一位知音。纵然败,我也败得甘心,败得情愿,败得了无遗憾。”

    认输,本来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但在眼下这种处境下,却又绝不普通。

    因为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打赌。这是为了争夺琉璃宝藏而进行的生死之赌。先前孤独侯已经声明。一旦在这场打赌中认输,那么不用程立动手,他便自动把性命奉上。

    如果程立输了,那又会怎么样?孤独侯没有说。因为实在已经用不着说了。一旦堕落孤独侯那充斥了强烈死亡诱惑的琴韵陷阱之中,失败者甚至连主动开口认输的机会,也都没有。在开口之前,他们只会率先动手,了断自己的生命。

    程立没有了断自己的生命,反而斩断了带来死亡诱惑的琴弦。严格说来,他还算不上完全的胜利。因为孤独侯那一曲死亡之琴,还没有演奏完。

    所以孤独侯完全可以拒绝认输,然后真刀真枪,和程立再拼个生死。

    但孤独侯没有。以他的身份地位,还做不出这么卑鄙无耻之事。

    大丈夫为人处事,生死不过等闲事。真正最重要的,是要“对得起自己”。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诸如此类的下三滥行为,像孤独侯这种真正的人杰,根本不屑为之。

    所以现在,就是孤独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他微笑着向程立颌首,徐徐道:“程立,你是我这一生当中,所遇见的最可怕的人。你能做的事,有很多都是我做不到的。所以,我希望这次的琉璃宝藏之争,你能够真的走到最后,得到真正的琉璃宝藏。可是你也别以为……”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孤独侯的眼睛,双耳、鼻孔,还有嘴角处,忽然都缓缓渗出缕缕乌黑血丝。那张乍看之下,仍显得相当年轻,高贵而有帝王气象的脸庞,也随之变得一片铁青,就如同僵尸般可怕。

    然后,他的身体便缓缓倒了下去,恰好伏在自己那张琴上。看似力道不大,但那张静美的古琴,却突然间爆发出“喀嚓~”的声音,从中断裂为二。

    琴在人在。琴毁……人亡!

    看着孤独侯倒伏在琴上的样子,程立心中感觉无比惆怅,甚至有一阵说不出的空虚。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迷雾中,已经彻底迷失。这场决斗,自己究竟是胜了,抑或败了?一时之间,程立竟也感觉无从分辨了。

152:天诛地灭,桃红柳绿

    琉璃宝藏之争,遵循着那位神秘的山庄之主,以班察巴那的话来说,就是这一方天地的“天道”之意志所进行。天道无情,故此,不管程立是否觉得空虚,是否觉得迷失也罢。该发生的一切,依旧会一丝不苟地发生。

    顷刻间,又一把琉璃钥匙,从已经倒伏下去的孤独侯身上飘出。属于程立自己所有的那把钥匙,也同时升起。刹那,碧光暴盛,照耀四方。两把钥匙就像之前那样,相互融合为一把。紧接着,全新的钥匙悬浮半空,透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似乎在催促程立,赶紧接收属于他自己的胜利品。

    程立幽幽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接过了钥匙。就和之前完全一模一样,庞大的信息洪流,一股脑儿地灌注进入程立的脑海之中。

    半晌过后,钥匙之上的异样光芒徐徐平复下来,也代表这一次的信息传送,已经结束。程立回过神来,眉宇间神色却极是古怪。只因为……

    和之前几次都完全不同。这次传送过来的意识之中,几乎没有多少关于武学方面的东西。同时,关于孤独侯建立这孤独山庄,成为囚徒之前的记忆,更加一片空白。就仿佛在现世人间之中,根本没有一个什么孤独侯。诸天万界当中,唯一存在着孤独侯的,便只有这孤独山庄?

    实在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可是更奇怪和更不可思议的,却是这一次所传送过来的意识洪流,事实上比之前几次全部加起来,还要更多。

    这道意识洪流,究竟是什么内容?有一些关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以及其他方面乱七八糟的很多杂学。但这部分知识,顶多只占据了意识洪流全部内容的百分之五左右。

    剩余的百分之九十五,则是语言,是文字,是利用这种语言文字,去操纵某种结构极复杂之造物的方式方法,还有各种注意事项。

    简而言之,这道传送过来的意识洪流,基本上就相当于一本厚厚的大部头说明书。可是这种语言和这种文字,都是程立从来未曾见识过的。其结构和语法,甚至和程立所知道的任何语言相比,都要更加复杂和困难一百倍。同时,这种语言文字所能够承载的信息量,也是程立所知道的其他语言之百倍以上。

    至于说,要利用这种语言文字,去操纵些什么造物?说明书里根本没有说。又或者,书里已经说了,但程立看不懂,所以忽略了过去。

    可是意识吸收就有这种好处。即使自己之前从来未层接触过,对之一无所知的知识,经过吸收之后,仍然能够让人立刻就成为这种知识的专家。所以现在,程立对于这种语言,已经熟悉得就和自己的母语没有分别了。

    第一次击败墨七星,吸收其意识的时候,程立花费了颇长一段时间。而且在精神和体力方面,都有极大损耗。第二次吸收姜断弦的意识时,情况就要稍微好一点。第三次击败宁不群,同时吸收三个人的意识,但在精神和体力方面的损耗,似乎反倒比不上之前两次那么大。

    到了现在,就是第四次了。虽然这次的意识吸收,信息量比之前几次都要更大。可是程立反而感觉和之前几次相比,精神和体力的损耗实在太轻微了。基本上没有太大影响。即使现在,立刻就要和一名相当于宁不群的高手大战,程立也觉得完全可以应付。

    程立轻轻吐了口气,长身站起。就要上前安葬了孤独侯的遗体,然后再回归那边山坳的石屋。可就在这个时候……

    “啊~~”

    惊呼声骤然响起。呼声当中,竟充满了惊怖与恐惧。处于这荒郊野外,听来更显刺耳。

    一个人惊慌呼叫的时候,声音往往会变形,不容易分辨出其本来声线。可是程立不同。他立刻便听出来了。所以霎时间,他身躯一颤,本能地脱口叫道:“霞娘?!”

    丝毫不会有错,正是雪烟霞!纵然这边距离石屋所在的山坳很是不近,但程立无论如何都不会听错的,这肯定是雪烟霞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雪烟霞究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才发出这种惊叫?要知道,雪烟霞本身也是高手。在这孤独山庄之中,在八大高手仅余程立和班察巴那二人的情况下,究竟是谁,还有那份能力,可以让雪烟霞也感到恐惧?

    不及多想。程立立刻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全力往石屋所在方向飞奔而去。速度之快,更胜天上飞鸟。

    可是程立的速度再快,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一步。石屋之内,无论是雪烟霞,还是班察巴那,都已经不见了。唯一留在这里的,便只有波娃。那位苍白、柔弱,却有充满了强烈诱惑的女子。

    波娃在哭,缩在石屋的角落里,失声痛哭。她的衣裳已经被撕裂,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甚至一些绝对不该被丈夫之外的男人所看见之处,也都不例外。

    但此时此刻,程立当然无暇去欣赏这些充满强烈诱惑的美好春光。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波娃的肩膀,帮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谁欺负了?还有,班察巴那和霞娘呢?”

    波娃没有回答。甚至乎,她有没有听明白程立在问什么,有没有看清楚程立这个人,显然都成问题。她只是不断地颤抖,就像是寒风中一片将落未落的叶子。

    这种情况,明显是受惊过度,以至于情绪混乱。若不安定下来,不管再怎么问,都根本没有结果的。

    所以程立只能先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当作被子一样,先裹住了波娃的身体。然后又把刚才还没喝完的“斧头”斟了满满一碗,直接灌进了波娃喉咙。

    波娃好不容易把这一大碗酒都喝了下去,眼眸才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程立于是把刚才的文化,再度重复了一遍。

    波娃双手紧紧抓着程立的外衣,颤声道:“天诛地灭,红桃绿柳。”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可是得到孤独侯记忆的程立,却陡然一颤,马上便明白了。波娃所说的,正是神秘山庄主人之使者,负责监督八大高手相互对决,并且担任裁决的那朱衣与绿袍两名老人。

    可是这两个只会留在山庄内下棋的老人,突然来到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雪烟霞和班察巴那又到哪里去了?

    波娃流着泪道:“他们……他们说你不守规矩,破坏了宝藏之争,所以要代替山庄主人惩罚你。于是,于是就把雪姐姐带走了。穿绿色衣服的那个,他们还想带走我。班察巴那阻止他,被打成重伤。穿红袍的劝住了穿绿衣的。然后把班察巴那也带上,一起走了。”

    程立深深吸口气,沉声问道:“他们往哪里走了?”

    波娃流着泪摇头,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往哪里走了。

    可是不要紧,山庄就这么大,还怕那两名老人能飞上天不成?程立咬咬牙,凝声道:“我去把他们带回来。留在这里,千万小心。”

    话声才落,程立已经动身冲出石屋,往那边山庄主建筑的方向,如电般飞奔急驰。

153:地狱里的诡秘游戏

    山坳中的石屋,位置似乎十分偏僻。但实际上,孤独山庄地方就这么大,哪怕再偏僻,距离也绝不会太远的。更何况程立又全力以赴地奔跑。速度之快,足够让长了翅膀的鸟儿也为之自愧不如。所以不过片刻之后,程立已经闯进了山庄主建筑之内。

    山庄虽然独处虚空之中,命名为“孤独”。但实际上,山庄之内,并不算孤独。参与琉璃宝藏之争的八大高手之外,还有许多伺候他们的丫鬟、家丁、仆役、厨师、园丁等。全部加起来,至少有三百余人左右。

    可是此时此刻,当程立回到山庄之中的时候,他所能够看见的,便只有一片空荡荡。

    没有丫鬟,没有仆役、没有厨师。甚至连伊莎美、雪子、千代等人,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不用说雪烟霞和班察巴那,还有什么朱衣绿袍两名老人了。要说这庄园里唯一还剩下的,不过就是花园里那些放养的兔子,还有几头小鹿罢了。

    程立紧紧皱着眉头,快速在山庄里来来回回,赚了好几个圈子。每一进院落里面的每一个房间,包括柴房、厨房、杂物房,甚至更衣间,他都快速而仔细地查验过。证实了这里并没有什么暗室地道之类的存在。

    可是问题来了。既然没有暗室地道,山庄里面的人却都到哪里去了呢?总不能都被杀光了吧?退一万步说,即使那朱衣绿袍两名老人当真下手此狠辣,把山庄里所有人都给杀了。可是尸体呢?

    从自己早上离开山庄,再到现在回来,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这么短的时间,难道就把所有尸体都销毁得干干净净了?如果山庄里所有的人都被杀了,那么……霞娘呢?她究竟是活着,或者已经……

    情况诡异离奇,生平前所未见。程立越想下去,便越感觉心惊肉跳。关心则乱,他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可是突然之间,他猛然想起还在山坳石屋之中的波娃,禁不住又是一惊。

    山庄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剩下的一个波娃,无论如何,万万不能再有闪失。否则的话,只剩下程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山庄里……根本用不着谁来动手,仅仅是那种孤独,已经足够击倒世上任何最坚强的人了。

    失策!早知道竟然是这样,就不该把波娃留在那边石屋里 ,无论如何也应该带上她一起的。

    程立恼恨地用力一跺脚,更不犹豫,立刻转身冲出山庄,往山坳石屋的方向飞奔而去。

    丝毫不吝惜体力,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程立仅仅花费过来时候三分之一左右的时间,已经回到山坳之外。虽然还没有到石屋之外,可是他已经可以看见,石屋的窗户里,俨然正有灯光透出。

    灯光虽然微弱,但在黑暗中看来,却已经足够显眼。是波娃为了壮胆而点起来的,抑或是班察巴那已经带着雪烟霞回来了?

    说实在话,程立自己也知道,后面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可以说无限接近于零。但在眼下这个已经接近于绝望的情况下,程立无论如何,也绝不愿意放过哪怕一丝最微小的希望。

    再度加紧移动脚步。程立向石屋冲了过去。可是,就在他距离石屋还有十来丈左右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从石屋里传出的一阵阵声音。

    那是一种无论谁也罢,只要曾经听见过一次,就永难忘记的声音。一种混合着哭、笑、喘息、**的声音,充满了邪恶与激情。就算是最冷静的人听见,也会忍不住要血脉喷张。

    程立是个有经验的男人,所以他的面色立刻变了。完全不假思索,他全速冲过去,反手拔刀,一刀就把石屋的大门给劈开了。

    石屋之中的所有一切,立刻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于是,程立的心立刻沉下,怒火却冲上头顶!只因为这简陋的石屋,如今已变成了地狱。

    波娃就在地狱中受着煎熬。

    屋中火塘残火的映耀之下,只见有一名壮汉!一名长得活像野兽般的高大壮汉,赫然正按住波娃的双手,骑在她身上,扳开她的嘴,狂笑着将满满一袋酒往她嘴里灌。鲜血般的酒汁,流遍了她洁白无暇的嗣体。

    程立怒不可遏地冲过来,不由分说,一刀就斩向这壮汉的脖子。

    那野兽般的壮汉,在石屋大门被斩破的一瞬间便已经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程立。电光石火之际,“九曜”刀光闪动,壮汉也同时纵身倒退跃起。动作之敏捷,宛若灵猿。

    可是刀光更快。不管什么灵猿魔猿仙猿神猿,统统都比不上。刀光一闪,滑过了壮汉的腰。壮汉突然就从中断成两截。

    断弦三刀,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

    这是无比残酷可怖的刀法。程立本来并不想动用的。可是眼前这名野兽般的壮汉,却已经成功地激起了程立的滔天怒火。所以他一动手,赫然并未用上“九曜斩”的任何一招,反倒使出了这腰斩敌人的断弦三刀。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刹那发生了。被斩成两半的壮汉,赫然没有死,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没有留。上半截的壮汉继续腾空飞起,然后反手挥臂,向程立一甩。

    一阵极奇异的风声,陡然随着这“半截壮汉”的动作而响起。开始时宛如远处的蚊蚋,紧接着就变成了近处的风声,随即更又变成了天威震怒下的海啸。

    鬼哭神号,天地变色,人神皆惊。在这一阵让人仿佛就橡觉得是海啸的呼号声当中,忽然出现了一条黑影,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滚滚乌云中的恶毒蛟龙,忽然在破晓日出的万道精芒中出现了。

    所谓万道精芒,就是屋中地塘那一堆闪动的火焰。灵动万变的恶毒蛟龙,却是一条又长又韧的乌黑软鞭。

    这一鞭灵动万变,刁钻恶毒之极。但真正最致命的,却是两口精芒闪烁的幽蓝短剑!

    短剑来自“下半截壮汉”。它就地一滚,赫然同时长出了一个脑袋和两只手,然后着地急扑。一双短剑由下而上,阴毒无比地刺向程立的下半身。

    原来,这名如野兽般的壮汉,赫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两个各自身高只有三尺,畸形而丑陋,就像地狱中恶鬼般可怖的侏儒!

    乌黑软鞭居高远攻,幽蓝短剑贴身扑刺。一长一短,一刚一柔的两件兵器,竟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好相互弥补了彼此之间的所有破绽。威力之巨,宛若奇迹!

    通常,这种奇迹所带来的东西只会有一件,那就是死。

    只不过截至现在为止,依旧谁也不知道,要死的人,到底是谁?因为在人类的生命历史中说来,死亡,通常都是一种没有人能够猜测得到的诡秘游戏。

154:罪恶的最深渊

    程立手中本来预警出鞘的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再回到了鞘中。

    相比起神速的拔刀,如此神速的纳刀,才更见功夫。因刀鞘的入口如此狭窄,顶多不过方寸。要在高速运动中,准确地把刀纳入鞘内,难度之大,绝不下于要在百步之外,一箭射落一枚小小的铜钱。

    可是此时,谁也没空闲余裕去对这神乎其技的纳刀术表示感叹了。只因无论对于程立,抑或那两名畸形侏儒而言,眼下都是名副其实的生死一发。

    电光石火之际,长鞭与短剑同时发动了致命一击,要将程立击杀于火焰之前。

    “锵~”

    “九曜”出鞘!短促锐响之中,刀光闪,火焰动,长鞭断,短剑碎。忽然之间,雪亮刀锋便已经到了那名手持短剑的侏儒颈间,轻轻一划,留下了一道红丝般的血痕。

    这一刀的速度和变化,毫无疑问绝对属于第一流。可是看起来,这一刀却并非致命的一刀。

    那名侏儒本能地退后,然后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触手所及,似乎除去那条细细的红丝血痕之外,根本连油皮都没能伤到半块。愕然之余,他禁不住发出一种类似夜枭般怪异的猖狂大笑。

    依旧以单手攀住房屋横梁,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那名侏儒,面色陡然剧变,嘶声叫道:“老二,别笑!”

    那个“别”字出口,地面处那侏儒脖子上的淡淡血痕,忽然间就加深加浓了。再等到“笑”字响起,脖子突然就从那道血丝之间,一折为二。殷红而浓稠的鲜血,猛然像泉水般喷出来。那侏儒的整颗脑袋,都当场就被这股血水给喷飞出去了。

    单手攀住横梁的侏儒尖声惊叫,毫不犹豫便双臂发劲,要把自己荡出去逃走。然而就这么一荡,他的腰间陡然也喷出一股血水,随即整个人同样一分为二。腰部以下“啪哒~”坠落地面,上半身却依旧荡了出去,撞破窗户之后,这才忽然像个漏气的皮球那样,一下子重重堕下,然后便扑在泥土地上,再也不动了。

    断弦三刀,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

    若论真正的威力,这断弦三刀相比多次融合提升之后的“九曜斩”,还要逊色两筹。但若论残酷、血腥、以及给予中刀者的震撼与痛苦,则毫无疑问,断弦三刀远远甩开了“九曜斩”。

    实在太快,实在太利,实在太巧。以至于刀子斩在目标身上之后,目标本身竟会毫无感觉。而且,即使这一刀的伤害显现,中刀者仍能保有片刻的意识。

    试想像一下,一个人分明已经被断头或腰斩,哪怕满天神佛下凡,也绝对救不活了。可是注定必死的人,一时间却还没能真正死去。在这段短暂光阴当中,他内心的痛苦和煎熬,简直单单想象,都叫人不寒而栗。

    分明可以有更加便捷爽快的方法,让敌人死得毫无痛苦。但程立仍然不假思索,就使出了如此残酷的杀人刀法。可想而知,程立内心的愤怒,究竟已经到达了一个怎样的程度。

    但即使两名侏儒都已经被一刀两断,程立的愤怒犹未平息。直至他把残留屋内的尸体,当作垃圾般踢出屋外,然后勉强立起门板关上门户之后,程立方才忽然想起,自己其实应该至少留下一名活口的。

    这两名侏儒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在这里?是谁指使他们的?他们和山庄里的人神秘失踪有没有关系?以上种种情报,本来都有机会从这两个侏儒口里挖出来的。可是现在,这些情报已经随着两名侏儒的分尸,也被程立自己一刀斩断了。

    造成错误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但无论何时,愤怒都肯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然而,纵然明知自己错了,程立却完全不后悔。

    无论如何,班察巴那都可以算是自己的朋友。波娃是班察巴那的妻子,那么在朋友失踪的此刻,为了朋友的妻子而出手杀人,程立一定都不后悔。

    他转过身,向波娃走过去。忽然鼻子轻轻抽动,隐隐约约之间,觉得有些奇怪。

    刚刚才在这屋子里杀了两个人,屋内本应满是血腥气才对。但为什么现在,自己似乎根本嗅不到血腥气息,反倒有一阵阵类似于胭脂般的气味,不断扑入鼻端?

    念头一闪而逝,程立的脚步没有停止,径自走到波娃身前。

    纵然已经脱离了那两名侏儒的魔掌,但看起来,波娃似乎仍在地狱之中徘徊。她躺在铺于地面的兽皮之上,整个人都已完全虚脱。眼白上翻,嘴角还流着白沫。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颤抖。以至于让光滑柔软的皮肤,每一寸都起了战栗。

    她不是雪烟霞,不是程立的妻子。她属于班察巴那。可是看见她这样子,程立的心也同样在刺痛。在这一瞬间,程立几乎忘了她是女人,忘了她身上的衣物,就和初生婴儿差不多。这一瞬间,在程立心目中,她只不过是名受尽摧残折磨的可怜人。

    屋里有一盆水,一条毛巾。程立用毛巾温水,轻轻替她拭去嘴角的白沫。可是,就在这时候,波娃忽然微微睁开一丝眼眸,喉咙里随之发出种奇异而销/魂的呻/吟。

    那具对于世间任何男人,都活像毒药般强烈诱惑的身体,应声开始扭动。俨然扭出了一种奇特的韵律,就像是在配合着生命中某种神秘的节奏,每一个节奏,都踩在生与死之间,那一线薄如剃刀边缘的间隙上。几乎可以将人类所有的**,都统统扭动出来。

    她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却又偏偏显得那么凄艳而神秘。就仿佛一位从九天之上被谪降下来,迷失在某一处蛮荒沼泽中的仙女。

    能忍受这种扭动的男人,世上几乎绝无仅有。幸好程立就是那极少数当中的一人。反而他尽量不去看她。准备找样东西,盖住她的身子。

    偏偏还未等他行动,波娃便突然坐起来,伸手紧紧抱住了程立。抱得好紧好紧,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那样。

    程立不忍心推开她,但又不能不推开她。于是他推了,然后又立刻缩回了手。

    在女人身上,不能被男人推的地方有很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去推的,一定是那种地方。

    波娃的身子好烫,就像着了火。她的心也跳得好快好快。在她的呼吸当中,竟然也带着那种像胭脂般的气息,一口口都喷上了程立的脸庞。

    程立马上明白了。那两个侏儒,为什么要用那种酒来灌她?就因为这种酒能令人迷醉,完全失去理性,变成只剩下某种原始冲动的野兽!

    可惜,就在程立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同样被迷醉了。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那种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的变化。

    然后,程立的理智便崩溃了。因为波娃已经活像蛇一样,用自己扭动的身子缠住了他,绞住了他,将他引导入罪恶的最深渊。

155:最难堪的时刻

    **、激情、罪恶、错误……

    漫漫长夜将尽。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经成为过去。

    窗纸发白,四下仍然寂无人声。铺垫于地板的兽皮上,程立默然呆坐。眉宇间找不到什么表情,甚至眼眸里也是一片空洞。如果要形容他现在这个状态的话,那么有四个字,是再合适不过了。那就是:神不守舍。

    为什么如此神不守舍?是不是因为他的良知正在复苏,所以感到懊悔和痛苦?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只要程立还有一点点良知,那么他都绝对应该感到懊悔,绝对应该觉得痛苦。

    班察巴那虽然和程立一样,都是琉璃之争的参与者。但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可以算是程立的朋友了。

    波娃是班察巴那的女人。虽然这位五花箭神自己从未开口说过。但从各种小细节方面都能够看得出,班察巴那与波娃之间的感情,就和程立与雪烟霞的感情完全一致,没有半分逊色。

    可是现在呢?雪烟霞被掳去,班察巴那为了救回她而下落不明。程立却又在干什么?他在波娃的身边,搂住了自己朋友最爱的女人,和她一起进入那罪恶的,却同时又充斥了极乐的深渊。

    纵然如今激情已经过去,可是波娃仍在程立的身畔。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以及激情平复后那种温柔满足的宁静。

    这种愉快和宁静,本来总是能令一个男人,不惜牺牲一切去换取的。但现在……

    或许,程立只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

    天色越来越亮了。天地之间,依旧一片宁静。程立也好,波娃也罢,谁都没有动,就仿佛他们都已经化为一尊石像。

    波娃也已经醒了。但她仍然躺在兽皮上,一动不动。甚至乎,连回头去看看程立,似乎也都不敢。就仿佛,她生怕对方眼中的表情,会刺伤自己。同样地,也害怕自己眼中的表情,会刺伤对方。

    因为他们都无法忘记昨夜的事情。那种激情、那种缠绵,本来就是很难忘得了的。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所以他们完全感觉不知所措。

    雪烟霞在哪里?班察巴那在哪里?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失踪,再也不会出现了?如果他们回来,那程立和波娃要怎么对待他们?而如果……如果他们不能回来了,整座孤独山庄只剩下程立和波娃两人的话,他们是不是应该顺理成章地结合在一起?

    心乱如麻!当真丝毫不差。此时此刻,两人的心绪,就是一大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线。相互纠缠着,根本分不开。

    可是,就在他们两人都无比矛盾纠结的这个时候,石屋之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石屋的门板被一把推开。有股爽朗笑声,也随之传入石屋之内。

    “程兄弟,你回来了?你成功了!哈哈~波娃,我们……”

    说话声突然从中截断,笑容也一下子凝固。全身上下衣衫破烂,兼且染上了斑斑血迹。好几处伤口都深可见骨的班察巴那,仿佛霎时间也变成了一尊雕像。

    不但是班察巴那,还有雪烟霞。此刻她面庞上的表情,同样也难看到了极点。眼眸之中除去震惊和怨恨之外,还有强烈的痛苦,以及最深沉的失望。

    相比起前两者,更让程立感到懊悔和难受的,始终还是后两者。在班察巴那和雪烟霞的目光下,程立的心不断往下沉,血液也同时沉下。片刻之间,他全身都已冰冷。

    班察巴那和雪烟霞,正在看着他和波娃。从头看到脚,再从脚尖看到他们的眼睛。然后又慢慢地,看向这简陋石屋里的一切。

    事情本来就不复杂。任何一名稍微有点经验的成年人,只要往屋子里看上一眼,立刻便能够明白,这里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了。顶多就是事情发生的原因以及结果,可能会稍有偏差。但这件事情的本身,却肯定不会有错了。

    既然这件事本身没有错,那么无论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都已经无关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有这件事本事。

    波娃颤抖起来。她身上并没有多少衣物。但其实她以前也并不是没有给人看过。无论男人女人,都看过。而且,眼前这两人,一个还是自己的丈夫,另一个则可以算是自己的好闺蜜。假如换了另一个处境的话,被他们这样看,波娃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堪。

    但现在,波娃却无论如何都受不了。此时此刻,她只想从这里冲出去,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然后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一直埋到天荒地老。

    波娃并不怕死,可是这世上有些事,却远远比死更可怕。

    就在这时候,程立站起来了。他走过一步,挡在波娃身前,让班察巴那的目光,让雪烟霞的目光,仅仅只能落在自己一人身上。

    雪烟霞的目光动了动,名为“怨愤”的成份,立刻显著增加。班察巴那的眼眸里,却仿佛燃起了某种奇异的火焰。他忽然开口道:“我本来以为,我们两人是朋友。”

    程立目光垂下,似乎不敢正视班察巴那。但仍吃力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是。”

    班察巴那咬牙道:“天诛地灭那两名老儿,劫走了雪仙子。为了你我之间的友情,我不惜抛下自己的妻子,去救你的妻子。”

    程立默然叹息,缓缓道:“是的,我看见了。”

    班察巴那双眼中的火焰更炽烈,厉声道:“可是你呢?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作是朋友?”

    程立叹道:“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

    班察巴那凝声追问道:“那么,朋友生死未卜,你却搂着朋友的老婆在床单上滚。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

    程立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班察巴那很明显并未打算放过他。五花箭神疾言厉色,追问道:“好吧,就算你不把我当做朋友。其实我也没什么怨言。毕竟,我们相识的时间还是太短。所以我不怪你。

    可是你的妻子呢?在你抱着别人的妻子尽情享乐时,你究竟有没有想过,雪仙子知道了这种事之后,到底会有多么难过?你又有没有想过,这是对自己妻子的背叛?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她?”

    程立仍然只有苦笑。除去苦笑之外,他仿佛再不懂得做其他任反应了。

    班察巴那深深吸一口气,陡然向后退开两步,一把抄起了自己的那张弓。弯弓搭箭,把箭头对准了程立。他高声大呼道:“程立,拔你的刀!你给予我的这份耻辱,只能以鲜血才能清洗。不是你的血,就是我的。来吧,今天能活着从这屋子里走出去的人,只有一个!”

156:还未开始,已将过去

    程立没有拔刀。

    事情的对错经过,完全一目了然。是程立辜负了班察巴那,而不是班察巴那辜负了程立。所以,程立怎么可能拔刀?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是枭雄和奸雄才能说得出来的话,办得出来的事。而程立既不是枭雄,更不是奸雄。他的心,始终向往着光明与希望,依旧能够分得清何为对,何为错。

    班察巴那却更愤怒。因为在他看来,程立的犹豫和迟疑,俨然是对自己更加严重的一种侮辱。他大声叫道:“程立,你为什么不肯拔刀?难道你是个懦夫,只敢做不敢认?”

    程立沉默着,用力紧握着刀柄,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把刀拔出来,更不用说要斩向班察巴那了。到最后,他唯一所做的事,便只是摇了摇头。

    “懦夫!当真是不折不扣的懦夫!班察巴那简直瞎了眼,才会想要和你做朋友。呸,像你这种懦夫,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做班察巴那的朋友,更没有资格做雪仙子的丈夫!”

    班察巴那放声狂笑,笑声却比哭更难听:“雪仙子,看见了吗?这就是精心挑选,准备付托终身的男人。哈哈,侮辱了别人的妻子,却竟然连拔刀相向,了断恩仇都不敢。这样的人,简直比狗都不如!就是地上一滩烂泥!”

    雪烟霞娇躯颤抖着,面色变得铁青。突然间,她用尽几乎所有力气,大声叫道:“拔刀!程立,你还是个男人的话,那就拔刀!我宁愿看见你是个贪新忘旧,忘恩负义的卑鄙之徒,也绝不愿意看见你成为别人眼中的懦夫!”

    程立沉默着,依然摇了摇头。刀始终在鞘中,没有拔出来哪怕一寸。

    雪烟霞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甚至近乎于熄灭。她凄然笑道:“好,好,好!我雪烟霞挑中作为终生依靠的,原来就是这样一名没担当的懦夫。当真……太好了。”

    仿佛当真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可笑之事一样。雪烟霞越笑越疯狂,甚至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于是,她就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去擦拭眼睛。

    然后,雪烟霞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便突然泌出了殷红的鲜血。可是她并不在乎,反而嘶声大呼道:“程立!哪怕我这双眼睛瞎了,今生今世,我永远也不要再看见你!”

    呼声之中,雪烟霞的嘴角也沁出鲜血。于是,她用手帕去擦嘴。

    “我早就知道了。你和那个波斯女奴在乱搞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男人总是花心的,所以我忍了。可是我却想不到,一个波斯女奴还不够你享受,又搞上了那**!而且,你还这样维护她!”

    雪烟霞开始咳嗽,而且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她惨笑着咳嗽道:“好,既然你这么维护那个**,那么我成全你们好了。哈哈,祝你们永远幸福快乐,生活到天荒地……”

    最后的一个“老”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可是雪烟霞的咽喉,仿佛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开始扭曲,鲜血也随之淌下。却并非鲜红的颜色,而是一片惨碧。

    然后,她便倒了下去,带着一种可怕的铁青色倒下,再也不动了。

    程立看着她倒下去,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紧握着刀柄的手,坚定如磐石,依旧丝纹不动。

    “雪姐姐,我对不起。班察巴那,我对不起你。程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波娃同样惨笑着站起,手里还拿着半截精光闪烁的断剑。

    这是之前那两名侏儒的其中之一,所拿着的武器。虽然已经断了,只剩下半截。但仍然算得上是件利器,足以杀人。

    杀什么人?波娃是名柔弱的女子,无论别人怎么对待她,她都只会逆来顺受,根本连反抗的想法都不会有。所以她唯一能够伤害的对象,便只有她自己。

    没有半分迟疑,波娃提起断剑,在自己咽喉上一抹。吹毛断发的锋利剑刃,立刻切断了她的咽喉。殷红血箭如泉水般激烈喷涌上高空,然后又重重落下。最终像雨水一般,洒在波娃自己的身上。

    “死了,她们都死了。全是因为你,所以她们才会死。”

    班察巴那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程立!她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你还有什么颜面继续活着?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

    程立迟疑着,挣扎着,但终究还是抬起了头,正视着班察巴那。

    然后他便看见了班察巴那眼眸中的两点鬼火。

    这两点幽幽跳动的鬼火,仿佛有种奇异的吸引力,不但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甚至还把她的整个人都吸住。就像是铁钉遇到了磁石一样。

    程立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身体里的力量,仿佛已经被这两点鬼火燃尽。他应该是要挣扎,要摆脱的。但看来,即使已经用尽全力,他仍然摆脱不了,只能任凭自己的灵魂不断往下沉,沉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忽然间,班察巴那缓缓道:“你既然不愿拔刀,那么便抛开它。”

    他的声音里,仿佛也带着某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程立握刀的手已不再稳定,整个人都似已在发抖。

    班察巴那慢慢道:“我明白的。你也很痛苦。所以,何必再挣扎?何必再受苦?只要一松手,所有的痛苦就完全过去了。放手吧,放手吧……”

    死人当然不会再有任何痛苦。只要一放手,立刻就可以得到解脱。这实在太简单,太轻松了。所以程立握刀的手,已经渐渐在放松。

    这一战还未真正开始,却已将过去。班察巴那已不必再出手。

    藏地的五花箭神,有五支百发百中的,锋利无比的神箭。一支坚强如金,一支温柔如春,一支娇媚如花,一支热烈如火,一支尖锐如锥。一箭射出,就能直击人心。

    可是即使是班察巴那自己,也已经想不起来。这五支神箭究竟有多久,不曾真正射出去了?

    不是不能,是不必。多年来,班察巴那从未与人苦斗死战。因为他已学会了更容易的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对方击倒。

    这一次也不例外,班察巴那知道,自己赢定了。而程立,也死定了。

157:只有你能够办得到的事

    班察巴那是五花箭神,以箭成名。可是,从很久之前开始,班察巴那便已经发现,还有另一种武器,可以比自己的箭更加省时省力,而且同样有效。

    所以久而久之,班察巴那便把自己绝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这件新武器之上,反而忽略了自己赖以成名的箭。

    毫无疑问,这件新武器,就是一条近路。一条可以从最短距离到达目的地的近路。既然最终目的地都是一样的。那么又何必费心费力,满身大汗地去走那条难走的正道呢?

    可是班察巴那终究还是错了。因为正路虽远,却一马平川,中途绝不会有什么隐藏的陷坑。而近路虽短,却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踩中陷阱,摔得粉身碎骨。

    白驹过隙之际,程立本来已经放松了握刀的手。可是突然之间,五指猛地一紧,又再牢牢握住了刀柄。下个刹那,刀光一闪,飞击而来。

    “九曜斩”分金!

    这一刀,并不以任何变化花俏而见长,只是绝对快,绝对准,绝对集中。简单,迅速,确实,有效。这就是刀道的最基本,也是刀道的精华所在。

    高手相争,只要有一点错误,就必定是致命的错误。班察巴那已经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都集中在自己双眼之上,并且自以为控制了全局。只可惜,眼睛并不是武器。

    无论多么可怕的眼睛,也绝对无法抵挡得住这雷霆闪电般的一刀。

    弹指刹那,班察巴那及时醒悟过来,挥动长弓,企图挡住九曜。但他的手臂才刚抬起,刀锋已经从弓弦之下穿过,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抹,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红丝。

    班察巴那的脸立刻扭曲,眼睛也随之凸出。眼眸之内的鬼火,更早已熄灭。浑身上下所有肌肉的力气,都仿佛已经透过那条细细的红丝,彻底泄漏殆尽。

    五花箭神的神弓,以及五支黄金利箭,全部脱离了主人的手,噼里啪啦,跌得遍地都是。班察巴那踉跄着向后倒退两步,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去。一双凸出的眼睛死死盯着程立,可是只在呼吸之后,目光之中的震惊、恐惧、愤怒、怨怼、仇恨……所有的一切负面情绪,都逐渐消失。最终,便只剩下了一片释然之后的苦笑。

    “涅!从生死轮回之中抽身脱离,看破一切梦中虚假不实的能力,程立,我的朋友。看来你已经拥有了。”

    程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算完全拥有,朋友。正如你之前告诉我的一样,只是在情与欲到达最激烈的高峰时刻,身心彻底忘我忘形之际,在那么一瞬间,因为生与死的界限变得极度模糊,所以才短暂进入类似的境界,得以看破那一切的虚实而已。”

    班察巴那立刻明白了。他苦笑道:“乐空双运。没想到……朋友,真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到达这个境界。尽管不是涅,可是……也十分难得了。事实上,我之前和你说起的时候,也根本没指望过,你真能以乐空双运,看透一切的虚假。”

    程立平静地道:“是的,我自己也没想到。但千真万确,我确实看透了。只可惜,那只是一瞬间,并没有持续太久。而且能够看得透,与能够超越,也属于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所以,我仍然在这里。”

    班察巴那发出一种又像哭,又像笑的古怪声音。然后他喘息着道:“那么说,你从一开始,已经知道这是个陷阱?”

    程立颌首道:“不错。从看破虚假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明白了。你和霞娘一起消失,是刻意安排的。山庄里所有人消失,是刻意安排的。波娃被留在这里,然后有人来侵犯她,是刻意安排的。最后,你和霞娘一起回来,霞娘自杀,波娃也自杀,都是刻意安排的。搞这么多东西,无非是要动摇我的心,好让你可以轻易击败我,完成这个轮回,对不对?”

    班察巴那惨笑道:“不错……咳咳……一点也不错。果然都被你看破了。难怪,哈哈哈~难怪你居然看着她们死在面前,也无动于衷。只因为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哈哈哈~~”

    程立叹了口气,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班察巴那,道:“如果说这一方天地,确实有所谓‘天道眷顾之子’的话,那么他并不是宁不群,而是你,五花箭神。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以你的武功,本不必用这种邪魔外道的法子来对付我。直接射出你的黄金利箭,至少也有五成机会可以杀我的。”

    班察巴那一双眼睛,空荡荡地凝视着远方,慢慢道:“我本来的确不必用这种法子。只不过,一个人若是已学会了容易的法子求胜,就不愿再费力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里也充满了悔恨。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胜利是绝没有捷径和侥幸可言的。想要得胜,就一定要付出艰辛的代价。

    程立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早就能脱出这个不断循环的轮回,那为什么,你始终要坚持留在这里呢?”

    班察巴那苦笑道:“因为我才是那个懦夫。留在这里,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之后,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对于外面的真实世界,我甚至已经觉得畏惧。

    我甚至不敢想象,假如当真从这里出去之后,真实的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才配合着‘天道’,一次又一次地循环着这个死亡游戏……哈哈~程立,你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你办到了无数人都办不到的事。或许,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能够从这幻境中脱离出去的人。”

    程立凝声道:“只是或许?”

    班察巴那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只是或许。因为在这个世界中,还有两名天道的化身存在。他们才是支撑着这个世界的最后支柱。

    假如说这个世界是囚笼,他们就是狱卒。只要他们依旧存在,即使你已经集合了八把琉璃钥匙,也无法真正脱离。我……我之所以选择留下,也是因为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们。可是……可是……”

    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烛,陡然“嘭~”地回光返照,爆发出最后的光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催动着班察巴那已经衰弱之极的身体。他一把抓住程立的手,声嘶力竭,做出最后的呼喊。

    “去!去击倒天道使者,打破囚笼,夺取真正的琉璃宝藏!完成我们都无法办到的事,回归真实的世界吧!只有你可以,只有你!一切,统统都交给你了!”

    话声未落,胸膛上的红丝陡然裂开,把班察巴那一分为二。两截残躯“~”重重坠落地下,再也不动了。

158:无尽虚空

    碧光闪耀,最后一把属于班察巴那所有的琉璃钥匙,冉冉腾空。同时,属于程立所有的钥匙,也急不及待地扑出来,和最后一把钥匙相互紧贴,开始了最后一次的融合。

    片刻之后,融合结束。完成了终极蜕变的琉璃钥匙,就似一块巨大的绿翡翠,又似是前所未见的碧绿钻石,悬浮半空,熠熠生辉。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伸手握住了钥匙。霎时间,汹涌澎湃的意识洪流,再度灌输进脑海之中。

    班察巴那是藏人,而且虔诚信仰着藏地特有的宗教金刚宗。所在他的意识之中,也存在着大量关于金刚乘所特有的修炼法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六大成就法”。

    用中原的话来说,就是金刚宗至高无上的六大神功。包括拙火法、幻身法、光明法、梦境法、中阴法、迁识法。据说修炼到最高境界时,便能摆脱轮回,得证涅。班察巴那所修炼的,正是六成就法中最基础的拙火法,又称灵热成就。同时,也是一种“乐空双运”的法门。正是借助**的力量进行修持。最终得以观破虚妄,窥见天地原相。

    弹指刹那,溶化与吸收结束。程立猛然睁开眼睛,目光之中,陡然有无数个细小符号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这些符号仿佛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奇异能力,以至于目光所至之处……

    一切事物,都开始破灭、崩解、被抹消。

    首先,就是班察巴那的遗体。紧接着,是雪烟霞,是波娃。他们全都“沙~”地一下子,突然化为飞灰,然后散碎于虚空之中。

    再接着,则是地板、墙壁、屋顶……整座石屋,就在顷刻间彻底不复存在。程立的目光,也随着障碍物消失,一直向外延伸。

    花草树木,山岭湖泊,飞禽走兽……组成这方天地所需要的一切,不管是活物抑或死物,统统都好像用铅笔画在白纸上的图画,而程立的目光就是橡皮擦。目光一扫,便等于橡皮擦的一刷。所有图案全被刷掉。让白纸重新恢复为一片空白。

    仅仅片刻之后,曾经被命名为孤独山庄的这方天地,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虚空。程立则悬浮在这片虚空之中,宛若神祗。

    程立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神祗。如果这世上真有神祗的话,那么,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存在,或许才是真正的神。

    程立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出来吧。这场噩梦,现在应该来一个真正的了断了。”

    话声响起,先前整座孤独山庄崩溃分解之后,所消散的黑色灰烬,又再应声而动。伴随着一股小小的旋风,相互卷动聚集。顷刻,两团灰烬再度凝聚为人形。一阵闪光之后,赫然化为朱衣绿袍两名老人。

    但这并非就是最终结果。紧接着,两名老人也相互贴近,合而为一。又是一阵光芒闪烁,两名老人竟变成了孤独侯!

    程立怔了怔,叹道“是你!原来是你。果然是你。我早该想到了,这是孤独山庄,那么山庄主人假如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孤独侯微微一笑,道:“确实是我。什么神秘的山庄之主,根本不存在。自始至终,这山庄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但庄主是我,天诛地灭两人也都是我。一切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程立鼓掌道:“这出戏演得很好,很精彩。但再精彩的戏,终究已经演完,也该到落幕的时候了。”

    孤独侯微笑道:“落幕?不,我不会允许。因为这里是我的天地。我要让这个有趣的游戏一遍又一遍地玩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程立缓缓道:“不,这里不是你的天地。严格说起来,你也只是这方天地的代行人而已。我已经都记起来了。琉璃宝刀,六十年一现江湖。得刀者皆天下无敌。

    第一个甲子,得刀者是‘神州王’辰惊涛。第二个甲子,得刀者是‘刀圣’乐笙歌。第三个甲子,得刀者为‘孤独侯’公山上卿。他们都曾经成功战胜了你,得到一部分的琉璃宝藏,然后从这里离开。现在轮到我了,我就是第四人。”

    “孤独侯”面色一变,阴沉沉道:“胡说八道。我就是孤独侯,又哪里再来第二个孤独侯了?”

    程立淡淡道:“你不是孤独侯。严格说起来,你甚至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仅仅是一段意识而已。正因为你只是一段意识,所以你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外貌。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是你从真正的孤独侯哪里,盗取过来的而已。”

    “孤独侯”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好吧,你确实已经知道了许多。但即使知道了,那又如何?你并没有真正超脱,所以你仍在这里。而这里却是我的地盘,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我更熟悉这里的规则。在这里战斗,胜利者永远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程立缓缓道:“今天之前,你这番话没有错。今天之后,我会证实,你这番话不再正确。”

    “孤独侯”不屑笑道:“不要以为自己集合了八个人的力量于一身,就有多么了不起。琉璃宝藏之争,已经持续了你想象不到的漫长岁月。每进行一次这种轮回游戏,我都会从中吸收到新的经验,新的知识。

    然后,在这漫长岁月里,我不断把这些信息进行融合整理。最后所得到的结果……”

    “孤独侯”嘴角微往上牵,陡然提起右手。刹那间,他整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变成了紫红色,然后凭空一击。

    虚空之中,除去程立和“孤独侯”二人之外,便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可是“孤独侯”这一击,却仿佛震撼了整个空间。霎时间,空间出现了极明显的震动摇撼,仿佛连无边虚空,也承受不住这一击。

    宁不群、宇文鹤、顾道人、墨七星、姜断弦、班察巴那、还有“孤独侯”等合共七人的记忆,尽在程立识海之中。所以此刻他对于江湖中各种秘闻轶事,可谓尽数了然于胸。所以骤然看见“孤独侯”表现出这一掌,程立当即目光一凝,低声喝道:“这是……天绝地灭,大紫阳手?”

159: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传说之中,内里记载了自古以来,普天之下,最可怕的七套绝学。任何人能得到其中之一,已经足以横行天下。若能七套绝学尽数集于一身,则非但必将无敌于天下,而且更能打破人神仙魔之间的界限,立地飞升。

    所以这大悲赋的存在,委实已经天地不容,大招鬼神所忌。据说《大悲赋》写成之时,天上降下倾盘血雨,荒野中陡然传出万鬼夜哭之声。而著书者在写完最后一个字以后,也就此暴毙而亡。七大绝学则从此流散四方,不知所踪。

    据说,诸神曾经对《大悲赋》下了诅咒。哪怕经历天荒地老的无尽劫运,大悲赋的七大绝技,也永不能聚集齐全。若有人胆敢打破诅咒,则必遭天谴。

    本来以为,这一切只是传说。江湖当中,类似的传说其实有很多,可谓不胜枚举。属于根本无法详细追究的类型。

    但此刻,亲眼看见“孤独侯”施展出属于大悲赋七大绝技之一的大紫阳手之后,程立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凝声道:“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原来,传说中被诅咒的大悲赋,就出自你的手笔。”

    “孤独侯”放声大笑:“不错。大悲赋正是我的创作。几百年前,我曾经把部分大悲赋传授给一个人,让他返回你们所在的人世。据说,这个人后来创立了‘魔教’,成为你们世界的一个不朽传奇。

    但你们可知道,初代魔教教主所学到的,其实只是皮毛。大悲赋真正的精华神髓,上天下地,只有我一人掌握。而现在……”

    左手一翻,真气凝聚,形成一口血红的锐利长剑。右掌一晃,内力灌注,呈现出一口凶厉厚重的乌黑大刀。“孤独侯”狞笑道:“这是天愁地惨大泣血剑,以及天诛地灭大斩魄刀。泣血剑我从未传授给任何人。初代魔教教主也只学到了斩魄刀的几分影子。听说,他的刀法,被后世人称呼为什么‘神刀斩’?

    哈哈~简直太可笑了。和真正的大斩魄刀相比,他的神刀,只是小孩子拿了根木棒,随便乱挥而已。”

    程立点点头,缓缓道:“对于大悲赋的犀利之处,我不会有太多的怀疑。那么,你就认为凭着大悲赋,便可以击败我了吗?”

    “孤独侯”傲然冷笑道:“在大悲赋面前,你不会有任何机会。所以你的失败,绝对只属于理所当然。”

    程立颌首道:“好。既然如此,那么你还等什么?来战吧。”

    “如你,所愿!”

    “孤独侯”面色微沉,轻轻一跺脚。霎时间,整片白茫茫的虚空,也随之生出不可思议的惊人变化。

    熔岩在流动,烈焰在奔腾,灼热空气吹过,当中更带着最浓烈的血腥气息。两人立足之地,俨然变成了一片活火山。赤红色的岩柱如林矗立,四周又有无数个岩浆池,正翻滚沸腾不断。一具具被烧得焦黑如碳的残躯干尸,随着岩浆的涌动而上下翻腾。一边竭力向天空伸出残缺肢体,一边发出教人毛骨悚然的哀嚎。这里并非虚无,而是……

    地狱!

    “嗬嗬~~杀啊!”

    当地狱出现之际,“孤独侯”眉宇间的神态,也陡然为之剧变。他厉声仰天狂吼,吼声尖锐粗犷,却又如烧红的细针一样勾魂摄魄,简直要把人的脑袋也给狠狠震破。正是大悲赋七大绝学当中的“天罗地网大催魂音”。

    声犹未落,身形已动。“孤独侯”快如闪电,破空狂飙杀出。左手大泣血剑,右掌大斩魄刀,刀剑交叉重叠,凝成“x”轨迹,宛若雷霆天罚,向程立狠狠斩下。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之声炸裂。大泣血剑与大斩魄刀,同时结结实实地斩在程立身上。程立不闪不避,不退不让,不挡不格,完全就这么站着丝纹不动,任由刀剑加身。可是……

    居然斩不动!惊世骇俗的大悲赋,无坚不摧的泣血剑斩魄刀,竟然连程立身上的外衣,都没能斩破?!

    “孤独侯”骇然失惊,脑子里完全转不过弯来,一时之间,竟流露出几分出乎意料之外的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这样?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正在问这个问题。”

    程立微微冷哂。顿了顿,陡然提气断喝道:“那么,你的下一个问题就应该是:为什么我会败得这么惨?看吧!”

    声犹未落,“九曜”拔刀。无数道炽烈如阳光般的黄金刀芒,同时普照急射,毫不留情地彻底倾注于“孤独侯”身上。

    “九曜斩”日蚀!

    无比可怕的刀招,让“孤独侯”全无半分抵挡之力。任何挣扎反抗的企图,都在真正施展出来之前被狠狠轰散。刹那,他整具身体也被斩得凌空飞起,无助地任凭鱼肉。

    仅仅弹指瞬间,“孤独侯”身上也不知道已经被来回斩劈了几千几万刀。程立收刀退后,屹立如山。浑身伤痕累累,浴血淋漓的“孤独侯”,这才活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颓然坠落。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原本以为是龙争虎斗,生死胜负只在一线之间的恶战,没想到才刚开始,立刻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占据主场之利,更融合千百年来无数高手之智慧于一身的“孤独侯”,刀剑齐施全力一击,竟无法伤及程立分毫,反遭遇凌厉反扑,被斩得体无完肤。这彻底超越了想象之外的惊人剧变,赫然把“孤独侯”震得完全呆住了。

    虚无空间之内,“孤独侯”几乎就等于是不死之身。哪怕被斩得伤痕累累浑身浴血,可是只在一转念之间,身上所有伤势都已经痊愈,重新恢复了十足战斗力。“孤独侯”双掌在地上一拍,腾空而起,如同一枚炮弹般向程立冲过来。刀剑齐弃,双掌陡变紫红之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极速,重重轰在程立胸膛之上。

    “大悲赋”天绝地灭大紫阳手!

    “嘭~”

    沉声闷响之间,程立依旧屹然不动。足以灭绝天地生灵的大紫阳手,对他而言仿佛只是拂体清风,并无丝毫危害。紧接着,程立面色一沉,喝道:“滚回去!”更不分说,雷霆一拳轰出,不偏不倚,正中“孤独侯”的鼻子。

    刺耳的裂骨之声,当即应拳炸裂。“孤独侯”被轰得向后如飞倒撞。速度甚至更快过了刚刚扑过来的时候。

160:世界的规则

    顷刻之间,“孤独侯”他“轰隆~轰隆~”地,接连撞碎了十多根岩石,好不容易才止住去势,颓然顿坐在地上。被打碎的鼻子横在面庞上,五官也因此激烈扭曲,呈现出一派极可笑的表情。

    “孤独侯”挣扎着奋力坐起,嘶声喊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样强的?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是孤独侯!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败!”

    程立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凝声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尤其在这个世界里,更加如此。世界的主宰?可笑。连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则,你都已经遗忘。还谈什么主宰?所以不是孤独侯的‘孤独侯’,做好准备,迎接你最终极的失败吧。”

    “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则?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则,究竟是什么?”

    “孤独侯”神色茫然。一时之间,竟流露出满腔不知所措。突然间,他目光一凝,失声道:“对了,思想!关键就在于思想!在于精神!在于灵魂!”

    “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

    程立讽刺地笑了笑:“这个虚假的世界,其实并不存在任何实在的事物。进入这个世界的,也不是我们的身体,只是精神。也正因为这个缘故,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才能得到所谓的长生不老。

    人类的大脑,是十分奇妙的。假如我们无法看破这个虚假的世界,那么潜意识中,我们便会认为一切都是真的。在这个虚假世界里,假如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受伤,那么这伤势就会反应在真实的身体上,从而导致真的受伤。如果潜意识里认为伤势足以致命,那么大脑就会自己杀死自己。

    可是,对于看破了世界真相的人来说,纵然还不能脱离,却已经可以不再受任何外来假象影响。不管你的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究竟有多么厉害也罢。只要我的意志足够坚定,那么我就能决定一切。

    我相信自己不会受伤,所以你便绝对伤不了我。我相信自己可以比闪电更快,就一定比闪电更快。一切都有意志去决定。

    可是你呢?你根本不是人,只是一段程式,一些逻辑思维,一种机械衍生出来的意念。所以你根本没有所谓的‘精神’。更加谈不上什么坚定不坚定。也就是说,你的上限早已经被决定了,不会减少,但也没机会提高。所以……”

    程立顿了顿,凝声道:“这一战,你绝对没有机会赢,就连一丝一毫机会都没有。”

    “……说得好!说得再好不过了。”

    “孤独侯”缓缓站起,被打歪的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复原。他神色阴沉,恶狠狠道:“我不是真正的人,所以我的上限已经被固定。但你又怎么能够肯定,自己的上限一定可以比我更高?

    哼,人始终是人,永远都是软弱的。受伤,就会痛苦。被打击,就会动摇。哪怕再怎么告诉自己一切都属于虚假,可是到头来,你也只会逐渐丧失对自己的信心,彻底屈服!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者,依然是我!”

    程立嘿声轻哼:“我们都认为自己没有失败的理由。但胜利者最终也只有一人。所以,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让事实决定一切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恐惧吧!动摇吧!然后,承认自己的失败吧!”

    放声狂笑陡变嘶吼咆哮,“孤独侯”的身体外表,陡然活像蛇儿蜕皮一样,绽现出无数裂纹,然后整个外壳都龟裂破碎,片片随风消散。卸除伪装,“孤独侯”赫然暴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俨然是一头白发如瀑,浑身皮肤呈现鲜血般赤红,青面獠牙的恐怖恶鬼!

    嘶声狂吼当中,地面应声迸裂。无数被烧焦的干尸,赫然从鲜血熔岩当中蹒跚爬上,同时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扑上,哀嚎着伸出双手。那无数双干枯焦黑的手爪,赫然就像铁铸的一样,牢牢焊接在程立身上,无论再怎么挣扎,都甩之不脱。

    “杀!杀!杀啊啊啊啊~~~”

    咆哮怒吼当中,“孤独侯”猛然腾空飞跃,如同一道赤红闪电划破天际,瞬间驾临于程立头顶。天愁地惨大泣血剑,以及天诛地灭大斩魄刀,两绝齐施,疯狂怒斩。无论速度、力量、抑或气势,全部以十倍提升!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厉声断喝,震退那无数纠缠不清的焦黑干尸,挥刀迎战。“当~”一下刺耳震响爆发,三件兵器悍然交击,大片灿烂火花四散纷飞。程立身形微沉,竟被对方这刀剑齐施的一击,撞得双足陷地三寸。

    “孤独侯”的真正威力苏醒。那份恐怖压迫的感觉,强烈得直教人为之心寒。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刚刚开始!

    战战战战战!杀心炽盛,恨火怒燃,再化万千杀招,厉进酣战!“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火拼“九曜斩”。但听战声起落,剑影刀光,此起彼伏,铿锵不绝。双方狠招凶式,同样逾见张狂。就如猛兽獠牙利爪,不断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坚定信念作用之下,纵然伤势再重,同样顷刻恢复。岩浆无碍,干尸无妨,哪怕身中对方千刀万剑,却只会更催坚心悍劲,紧迫一线生死!

    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程立和“孤独侯”这两个存在,同时化身无穷战意,意识中别无他想。只剩余同一个念头:击杀敌人!

    刀凶剑狠,刀狂剑莽,刀险剑危。速度、力量、技巧、气势、战意!双方也无限制地不断提升。这是纯粹精神力的比拼。所谓的界限,并不存在。只要能足够坚定地相信自己,那么自己想要多强,就能有多强!终于……

    胜负之势终将决出。“孤独侯”口吐勾魂摄魄的大催魂音,把速度催发至极限,俨然弃刀取剑。人剑合一,化身为流光霹雳,疯狂冲杀。

    一瞬间,程立竟然也追不上这种几乎能够媲美思想的超神速。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大泣血剑竟一下子深深刺进他的胸膛,穿心而过!

    程立的思想,登时为之停顿。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291/ 第一时间欣赏一枪爆头最新章节! 作者:十二龙骑所写的《一枪爆头》为转载作品,一枪爆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枪爆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枪爆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枪爆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枪爆头介绍:
XX在手,天下我有?一枪打爆!
XX飞刀,例不虚发?一枪打爆!
八荒六合天下独尊?一枪打爆!
粉碎虚空,白日飞升?还是一枪打爆!
劫数降临,管你什么妖魔鬼怪,统统一枪打爆!
我,就是你的劫数!
一枪爆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枪爆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枪爆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