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最极端的人,最极端的刀
众人默然良久,程立终于苦笑道:“这么说,还是要继续再等。”
孤独侯勉强笑了笑,道:“至少,已经是有盼头的等,不必再像我们之前那样,漫无尽头地苦熬了。”
五花箭神又道:“其实,只要你能够想得开的话,那么在这里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人世间的一切享受,这里都不缺少,而且绝没有世俗礼教的拘束,无论想做什么,都没有人管你的。”
海神墨七星也大笑道:“不错,反正也到这般地步了,唉声叹气是一天,逍遥快活也是一天。我们为什么要亏待自己?还不如开开心心,尽情地享受。”
顿了顿,墨七星突然站起来,大声道:“雪子,千代。们就在外面,为什么还不进来?”
话声未落,两名身穿扶桑衣饰的少女,已带着甜笑,盈盈走了进来。
墨七星一手搂住一个,大笑道:“雪子和千代,她们都是扶桑岛,伊贺村的忍术传人。她们虽然都只有二十出头,可是多年苦练的结果,她们全身的所有肌肉,都充满了力量和弹性,甚至可以把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任意进行收缩。”
墨七星神秘地笑了笑,道:“只有极有经验的男人,才能明白这种女人的美妙。同样地,也只有极有经验的男人,才够资格享受这种女人。程小兄弟,我看得出来,你就是这种男人。怎么样,不管你看上了谁,只要说一句话,我就可以把她们让给你。”
普天之下,永远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程立很早便已经明白了。无论要得到些什么,都一定必须也付出些什么的。
所以,如果自己当真向墨七星开口索要他的女人,那么就代表着自己已经同意,按照他的一套规矩来混。那么接下来呢?假如墨七星也开口向自己索要雪烟霞,自己可以开口说不吗?
程立并不害怕墨七星。即使他知道,墨七星的天王斩鬼刀十分可怕,也并不害怕。但问题是,仅仅为了一时之欢,就背叛自己的妻子。如此愚不可及的事,程立根本不屑为之。更不用说,雪烟霞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绝不是任何事物能够取代的。
所以程立淡淡道:“好意心领了。不过没有必要。”
墨七星瞪起了眼睛,大声道:“怎么?觉得我在骗你?还是说,瞧不起我?”
程立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仍然淡淡道:“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当然也不会瞧不起你。每个人喜欢怎么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外人并没有资格说话的。”
墨七星大笑道:“好,这才象样。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这么开心,不如干脆就来一次通宵狂欢吧。程老弟,我让雪子和千代一起来陪你。你也让雪仙子来陪陪我怎么样?”
程立面色沉下,缓缓道:“墨先生,你醉了。”
墨七星仰天狂笑道:“醉?我没有醉。姓程的,别忘记这里是一个没有道义,也没有礼法的地方。谁有力量,谁最强,谁就能取得一切最好的东西!”
程立道:“你认为,自己就是这里最强的人?”
墨七星狞笑道:“至少,我肯定比你强!雪仙子,看清楚了。这样软弱的男人,不配和在一起。只有我这样的强者,才能配得上。”
雪烟霞眉宇间覆盖了层厚厚的寒霜,用力“呸~”地啐了一口,并不说话。程立则推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凝声道:“你很强吗?我看不见得。一个只有三尺八寸高的侏儒,无论怎么看,我都不觉得他会有多强。”
大厅之中,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像墨七星这种人,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拿他的身材说事。因为这是他们天生的缺陷,是无论如何努力,都绝对无法改变的。
若是普通矮子被这样说,那也罢了。但偏偏,墨七星却是纵横七海的“海神”。他的天王斩鬼刀,遇神杀神,见佛诛佛。哪怕当年曾被“小楼一夜听春雨”击败。但经过这二十年的岁月,天王斩鬼刀的可怕,却绝对已经超越了当年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到达一个无人能估计的可怕境界。
好提不提,程立偏偏就提到了墨七星的身材。这无异于揭下了墨七星最不容触碰的逆鳞。假如墨七星这样都还能忍耐得住,那么他就不是传说中的海神了。一个懦夫,根本不配拥有任何人的尊敬。
程立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他同样有满腔的怨气,急待发泄。既然为了争夺八把琉璃钥匙,众人之间,迟早终须一战。那么很明显的,早打比晚打强。大打比小大好。
墨七星同样清楚程立此刻的心态。所以他更不能有丝毫示弱。他同样缓缓站起,忽然一招手,喝道:“刀来!”
“嗡~”
足有九尺长的天王斩鬼刀,应声自动出鞘,如磁摄铁,乖乖落入了墨七星手里。刹那间,寒光四射,满屋森然。众人没有防备,禁不住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一刀在手,墨七星尽显宗师气度。纵然这刀甚至比他身高还要高,但在众人眼中看来,却只会觉得这个人和这口刀,是天造地设一般的绝配。
墨七星喝道:“小子,亮你的刀。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我先让你一招。”
程立嘿声冷哼,右手一翻,亮出了一抹锐利冷冽的碧绿刀光。
琉璃宝刀!或者更严格地说,是琉璃子刀。
子刀的长短大小,仅仅相当于成年人的一个巴掌。去除刀柄部分,刀刃仅有三寸三分三,小之又小,小无可小。这样一口刀,拿在程立手里,乍看之下,就像是玩具。
身材高大的程立,拿着三寸三分三的琉璃子刀,对上身高仅有三尺八寸,却手执长达九尺之天王斩鬼刀的墨七星。这样两个人,这样两口刀。赫然构成了一种无比强烈的对比。
刹那间,无形的杀气,弥漫了整座大厅。令在座所有人都感觉到,似乎有无数根烧红的锐利钢针,正在自己皮肤上乱刺。
万赖俱寂之中,突然间,峨嵋掌门宇文鹤深深吸一口气,凝声道:“两位,虽然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正是还请暂且忍耐。时辰未到。私下相斗,恐怕……”
“不,时辰已经到了。现在刚刚好。”
一把苍老的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在座众人,皆猛然为之一惊。循声回首,却见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两道身影。
两名头戴高冠的老人,一个身穿朱衣,另一名身穿绿袍。神态庄重而威严。正是在外面庭院里,八角凉亭中,相互对坐下棋的两人。
这两名老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显而易见,在山庄之中,他们的地位十分超然。哪怕是孤独侯,也要立刻离座起立,客客气气地拱手行礼,道:“二老,你们怎么来了?”
那绿袍老人冷冷道:“传吾主口谕,时辰已到。八把琉璃钥匙的所有人,你们可以动手相杀了。用尽你们所有的手段,使出你们的所有本领,尽情地取悦吾主吧。最后的胜利者,就能得到他最梦寐以求的奖赏。”
朱衣老人沉声道:“人世间所有的美景,都是必须用性命换来。想要看得分明,那便尽情搏命吧!”
132:死也不相信
凌厉暴烈,更胜于闪电的天王斩鬼刀,一闪出鞘,疾斩程立的人头。
程立双足一动,裂地破土,身如炮弹,急冲向前。刀光延伸至尽头,仍未能触及程立丝毫,不得已之下,唯有颓然收回。
但惊鸿一霎之后,刀光再闪,如雷霆霹雳,暴起穷追。程立仍不回头,一口气冲出十八步,面前已经是院落的围墙,再也无路可去。
程立脚步不停,乘着向前冲刺的惯性,身体由直转横,赫然踩着墙壁,笔直踏上墙头。
墨七星长啸一声,冲天飞起。人刀相合,化为一道凄厉白虹,破空飞斩。刀光杀气压迫之下,满园树叶沙沙乱响,地面的万千杂草更同时被狠狠压倒在地。正是名副其实刀行草偃!
程立双臂一振,已然掠过了刀光白虹,随之凌空倒翻,陡然之间,已成头下脚上之姿态,与墨七星一在天,一在地,恰好上下对应。
下个瞬间,碧光暴盛。琉璃子刀已然脱手飞出,疾射墨七星头顶天灵。
这出手一刀的速度和力量,世间再没有人能够形容。
天王斩鬼刀,刀光如白虹。可是刀光毕竟并非白虹。白红不会转弯,刀光会。
弹指刹那,白虹刀光陡然一折,反过来撞上琉璃碧光。
“叮~”
火花飞溅,碧光斜斜飞出,没入了草丛之间。白虹刀光气势暴盛,由下而上,冲霄急起疾斩!这一刀之下,就要教置身半空无从闪避的程立,当场被分成两半!
程立确实无法再闪避。他手上也没有了刀。但他还有一双手。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双掌当胸一拍,不偏不倚,恰好把天王斩鬼刀夹在双掌之间。
这一拍的速度和力量,同样也已突破了人类潜力的极限。同样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拍究竟是多么的神奇。
白虹刀光突然凝结,天王斩鬼刀也凝结。这口遇神杀神,见佛诛佛的凶刀,忽然间就似铸死在程立的双掌之间一样。
柳生二心流无刀取!
墨七星拔刀,再拔刀,但那刀却始终不动。霎时间,这位曾纵横七海,让南海诸国百姓皆敬之如仙神,畏之如魔鬼的海神,赫然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颤动。
突然,墨七星大叫一声,撒手弃刀。凌空倒纵,一跃便掠出三丈。可是抬头一瞥眼之间,他却惊觉程立竟后发先至,已经在前面等候着自己了。
方向不变,速度更快。墨七星活像一颗炮弹,埋头急撞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两道人影,乍分再合。墨七星一头撞入程立怀内,反手抽出了另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乘着着这股全速冲刺之势,急刺程立小腹。
这不是天王斩鬼刀,但却是杀人的刀!无比毒辣,必胜必杀。因为墨七星全身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在这口刀上。他早已经算淮了,程立绝对避不开这一刀。
可是突然间,眼前有股熟悉的光芒,猛地一闪。
然后墨七星的力量,便像是皮囊里的气,一下子全被抽空了那样。莫名其妙地完全消失了。那口杀人的刀,明明还只差半寸,便可以刺入程立的小腹。却偏偏再无哪怕半分力气,可以刺进去这半寸。
这是怎么回事?墨七星想不通,死也想不通。
接着,他便看见了血。当然不是程立的血。那么,这血是从哪里来的?他同样想不通。
直到这时,墨七星才忽然感觉到,在自己的咽喉上,赫然有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就好像咽喉已被翻开了。
这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刚才那道一闪而过的熟悉光芒,岂非就是自己的天王斩鬼刀?难道说,是程立用这口从自己手里夺过去的刀,割破了自己的咽喉?
可是墨七星不信!天王斩鬼刀长达九尺,沉重得非是天生神力者,便绝对无法舞动。这样一口刀,怎么可能那么快?甚至比刀锋只有三寸三分三的琉璃子刀更快?
绝不相信!墨七星死也不相信!
然后他便倒下去,死了。直至最后一刻,他也没有真正看得清楚。割开自己喉咙的,究竟是不是天王斩鬼刀?
雨来得快,停得也快。
地面上仍有泥泞。程立稳稳站定在庭园小径之上,手里紧握着刀。
长达九尺的天王斩鬼刀!刀虽未入鞘,但刀刃之上,只有一片雪亮。只因为从墨七星咽喉里留下来的血,已被雨水所洗清掉。
生死一瞬的激战,已经成为过去。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原来的和平与静寂。乌云当中,俨然有阳光露出来。但想必,这已是今天最后的一线阳光。
夕阳余晖之下,胜利者的程立无言,倒下的墨七星无言,站在远处观战的朱衣绿袍两位老人,以及雪烟霞和孤独侯等人,同样无言。
所有人都忽然就觉得,浑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刚才的激战,其实为时不长。由始至终,顶多不过九次呼吸的短促光阴而已。但就是这区区的九次呼吸,不但让交手双方,甚至连作壁上观的观众,都在生死一线间的紧张当中,用尽了几乎所有力气。
就在这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陡然发生了。
一团幽幽碧光,忽然从墨七星的尸体之上冉冉升起。紧接着,又是另一团碧光,也从程立怀里飞出。
是钥匙。困在这孤独山庄里的八名高手,每个人都有的琉璃钥匙。
墨七星所拥有的,是“陆”号钥匙。程立所有的,则是“捌”号钥匙。顷刻间,只见两团碧光缓缓靠近,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互合并,然后一团水溶进另一团水里那样,徐徐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碧光消散。一把全新的琉璃钥匙,凭空悬浮在程立面前。程立本能地伸手接过。就在手指接触到钥匙的瞬间,钥匙之上陡然出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冲击,如同闪电一般,轰然打进了程立的脑海!
名副其实,如遭雷击!程立一下子仿佛变成泥塑木偶,彻底怔住了。
记忆!不,应该说是意识!属于墨七星的意识,如洪水般流入了程立脑海。这瞬间,墨七星生平的所有经历,尽数化作庞大的数据流,俱细无遗地被程立所读取。短短几秒钟之内,程立就似化身为墨七星,完整地渡过了他的数十年人生一样。
133:胜者的奖励
墨七星是一个神秘门派的弟子。这个门派每一代都只收九名弟子。每一名弟子所修炼的武功和兵器,都各自不同。但只要能够有所成就,则这九名弟子出师之后,每一人都必定名震江湖,都必定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墨七星不是这个门派里最杰出的弟子,但也绝不差。能够和魔教魔刀传人的“小楼一夜听春雨”连斗七次而始终不死,甚至始终没有失手脱刀。不管放在任何人身上,都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成就了。
但纵然如此,连败七次之后的墨七星,也无颜面再留在中原。他只有远走海外,在海上称王。在海上,他建立起一个有战船数千,猛士十万的庞大集团。海上诸国的国王,在他面前只有跪地膜拜,任其予取予求的份。
像这种事业,并不是单凭武功高强,就能够办得到的。还需要有慎密的计划,全盘的统筹,以及高度化的组织力。非有萧何、张良之才干,再加上韩信那样用兵如神的本领,否则绝不可能建立起如此事业。
可是墨七星一个人就办到了。诚然,海上诸国相比中原,是比较落后。要征服诸国,也相比征服中原更容易了许多倍。但墨七星的才华,同样也不容置疑。
只不过,墨七星本质之上,还是一名武人。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击败魔刀传人,洗刷掉“小楼一夜听春雨”给自己带来的耻辱。所以,墨七星不惜动用自己在海上建立起来的这份势力,去全力追寻琉璃宝藏的下落。
终于,墨七星成功了。他成功地找到了琉璃宝藏的线索,成功地找到了琉璃钥匙,成功地进入孤独山庄,成功地……
让自己成为一名囚犯,被囚禁在虚空之中,几达二十年。
这二十年的岁月,墨七星也并没有白白度过。每一天,他都在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地磨练着自己的天王斩鬼刀,磨练自己杀人的能力。纠正缺点,善用长处,把本身潜力推进至极限,这就是墨七星在这二十年当中,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二十年的工夫,并没有白费。墨七星在刀道之上的造诣,相比二十年前,绝对是突飞猛进。假如再遇上当年的魔刀传人,他绝对有信心,可以在十刀之内,就斩下魔刀传人的人头。
但前提是,能够从这独处虚空中的囚牢里走出去,重新回归人间。
墨七星没有这机会了。永远没有。因为他遇上了程立。在这场刀对刀的对决中,墨七星所输掉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他如何组织起一个庞大集团所需要的各种才华,生平所知道的无数江湖秘辛,以及对于“刀”的一切感悟。
这所有一切,现在就全部都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数据,流进了程立的脑海。
仅仅片刻之间,墨七星的组织能力,墨七星所知道的江湖秘辛,还有墨七星对于“刀”的感悟,已经全部变成养料,被程立像块干涸的海绵那样,吸收得干干净净。
不是囫囵吞枣式的吸收,是彻底消化为自己一部分的吸收。现在,程立要运用这些刚刚得到的能力和知识,根本没有丝毫生涩滞窒,完全如臂使指,就仿佛这些能力和知识,本来就属于自己,彼此水/乳/交/融,再也分割不开了。
默然凝立半晌,程立忽然深深吸一口气,提起天王斩鬼刀,一刀劈出。
天王斩鬼刀,有意无招,遇神杀神,见佛诛佛!这一刀下来,刀光登时如雷霆霹雳,横空闪过。
霎时间,惨烈刀气犹如涟漪,同时向四面八方,汹涌扩散而去。除去雪烟霞之外,其余站在远处观战的众高手,心头赫然同时为之一凛,竟身不由己,本能地接连倒退三步。
要知道,在场众人,全是一方之雄。单论武功的话,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都不见得会在墨七星之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最基本的要求罢了。可是此刻,程立仅仅空劈一刀,单单那无形的刀意,竟然就已经把他们逼退。
一刀挥出,程立绝不迟疑。立刻反手又是一刀。这一次,刀芒敛而不发,潜形匿踪,却又突然在十尺之外的半空中,由内而外,猛然爆发。
一瞬间,就连这整片空间,也仿佛要在刀光之下崩溃破碎。哪怕是无形之鬼,若然吃这一刀,照样要当场魂飞魄散,从天地之间被彻底抹煞掉其存在。
两刀之威,竟至于斯。不,这已经不是墨七星的天王斩鬼刀了。这是以程立自己的柳生二心流为基础,再融合了天王斩鬼刀,取长补短,去芜存菁之后,于刀道之上,所开创出的另一条新路。
这条道路,完全属于程立自己。而程立便把它命名为九曜斩!
所谓九曜,乃是金、木、水、火、土、日、月、计都、罗。所以程立的九曜斩,也分为分金、破木、狂潮、怒火、裂土、蚀月、侵日、计都、罗喉等九式刀决。
这九式刀决,和一般刀术不同。乃是只有刀意,却无刀招。在实战当中,自可因应实际情况,自行衍生出千变万化的无穷招式。至于其真正威力,相信不久之后,在这场争夺琉璃钥匙的血战当中,自有机会逐一得到应验。
连环两刀,尽显不世之威。程立似乎对这刀法的威力十分满意,当下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又不满地摇了摇头。
天王斩鬼刀虽然威猛,但实在太长,也太重。对于程立来说,虽然能用,但并不趁手。他皱了皱眉,随手一招,一道碧光从草丛中飞出,正是琉璃子刀。
左手紧握琉璃子刀,程立陡然一刀斩下。正中天王斩鬼刀。
“当~”一声轻响过处,天王斩鬼刀赫然被斩得寸寸断碎。但那无数碎片,却被琉璃钥匙上所绽放的琉璃碧光所笼罩,非但并未落地,反而迅速熔化,凝成一团透发出炽烈白光的金属溶液。
缕缕黑色轻烟,从这团金属溶液当中不断升起,逐渐消散于四方。金属溶液体积越来越小,同时也不断变形。终于,碧光消散,被回炉重炼的天王斩鬼刀,也彻底凝聚成一个全新的形态。
134:九曜斩
借助琉璃钥匙的不可思议力量,程立赫然在顷刻之间,就把天王斩鬼刀回炉,去除其中多余杂质,淬炼重铸为一口全新的神兵。
当然,这仍是一口刀。但既不像琉璃子刀那样短小如玩具,也不像天王斩鬼刀那样过分巨大。刀身约莫四尺左右,刀身厚重,狭长而微弯。更接近于“横刀”的形状。
在刀身之上,俨然又点缀着九点寒星。正是代表了“金、木、水、火、土、日、月、计都、罗”等九曜星宿。
这样一口刀,才是真正的“九曜斩”。
程立握刀在手,略略挥舞几下,只觉轻重如意,重心和稳定性都最大极限地贴合自己,可谓前所未有地得心应手。禁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选择的奖励?不错,还看得过眼。”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走至近处的朱衣老人,发出犹如乌鸦般沙哑的怪笑,缓缓道:“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八把琉璃钥匙主人的决斗,胜者得到一切,败者则失去一切。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就是琉璃宝藏之争当中,唯一的规条。”
同样走近的绿袍老人,则发出阴冷声音:“你已经赢得第一局,在这场竞争当中,处于领先的位置了。但不要大意。因为接下来,你很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顿了顿。两名老人同时冷笑道:“继续努力吧。继续用你们的生命,用你们的鲜血,去取悦吾主。这是你们的使命,也是你们的义务。切记,切记……”
声犹未落,两名老人的身影,竟如同破裂的肥皂泡一样,就在众人眼前,徐徐消失。就仿佛,他们从来也不曾出现过,只是幻梦一场而已。
像程立和墨七星这种水准的高手,可谓极难得一见。而在这种高手之间,爆发毫不保留的生死之战,便更加难得了。
彼此都是琉璃钥匙的主人,注定要为了争夺琉璃宝藏而作殊死之争。故此华山掌门宁不群,峨嵋掌门宇文鹤,巴山顾道人、刑部首席刽子手姜断弦、五花箭神班察巴那、还有孤独侯公山上卿等六人,由始至终,都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关注着整场战斗的每个细节,半分也不肯放过。
相比之下,雪烟霞和朱衣绿袍两位老人,虽然也十分关注战况。但毕竟隔了一层,并非直接和自己生死相关。故此,在“专注”程度方面,他们就比不上宁不群等六人了。
生死既分,胜负亦定。朱衣绿袍两位老人交代两句,便自行离开。雪烟霞则率先动身上前,挽起了程立的手,柔柔地笑道:“夫君,恭喜。妾身就知道,你一定会胜的。”
程立点点头,随手把琉璃钥匙和琉璃子刀都收进怀里。又把九曜刀斜斜插在腰间衣带中。低声叹道:“其实动手之前,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墨七星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对手。总算我占了点便宜,逼得他没法子放手施展出天王斩鬼刀的真正威力。否则的话,这一战究竟是什么结果,还难说得很。只不过……霞娘,为了,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一样会闯。”
雪烟霞点点头,同样叹息道:“是,妾身明白的……夫君,现在你已经有了这口新刀,那么,琉璃子刀可以给妾身吗?”
程立毫不犹豫,把琉璃子刀拿出来交给雪烟霞。却又奇道:“霞娘,好像没练过刀吧?要它干什么用呢?”
雪烟霞缓缓道:“以防万一而已。夫君,墨七星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关,而且肯定一关更比一关难。夫君,万一你有个什么万一,妾身就用这口刀替你报仇。即使报仇不成,妾身也会用它自裁。无论如何,绝不让任何人沾污妾身,辱没了夫君令誉。”
程立用力点了点头:“好。不过霞娘,肯定不会有这么一天的。这口刀暂时放在这里保管。等咱们离开山庄之后,再把它还给我。”
一刹那,两人相视而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咳咳~程小友,恭喜恭喜。”
一声故意响起的咳嗽,打断了程立和雪烟霞二人。循声回首看过去,只见孤独侯轻轻拍着手掌,缓步上前。笑道:“昔日帝王谷的谷主主萧王孙,曾与蓝大先生战于泰山绝顶。据说,当时蓝大先生持百斤大铁锥,萧王孙用的却只是根衣带。他以至柔敌至刚,与蓝大先生恶战了一昼夜,据说天地皆为之变色,连日月也失却光彩。后世江湖人士,皆称之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巅峰决战。
可是以寡人看来,若论凶险与精彩,则昔日萧王孙与蓝大先生的一战,却是远比不上程小友适才与墨七星那一战了。”
程立笑了笑,道:“侥幸取胜而已。侯爷过誉了。咦,其他人呢?”举目远望,却发现远处已是空无一人。什么华山掌门,什么峨眉掌门,什么五花箭神,全都不见了。
孤独侯笑道:“刚才程小友的一战,让我们都感觉获益良多。宁掌门他们是各自回去,消化刚才观战的所得了。”
琉璃宝藏之争,关系到众人能否从孤独山庄这处囚笼中脱离。其重要程度,是任何事都无可比拟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看过刚才这一战之后,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对于程立的本事有点儿底了。故此急着回去消化刚才的所得,并拟定针对性的战术,那也是人之常情。纵然宁不群、宇文鹤、巴山顾道人等三人都身属正道,在此紧要关节上,却也不能免俗。
程立对此却也不以为然。一来将心比心,自己设身处地位于宁不群他们的立场上,也只会做同样的事。二来,当然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十足信心。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显而易见,琉璃钥匙的所有者,在决战中失败后,自身的一切都会被胜利者所消化。这件事只有那神秘的山庄主人,以及作为山庄主人代言者的朱衣绿袍两名老人知道。
其他人没有亲身经历,哪怕清清楚楚看见两把琉璃钥匙合而为一。但也绝不会明白这究竟代表了什么的。更不要说,这样的战斗规则下,每战一次,胜者的实力都会得到飞跃性的进步。之前针对他所作出的任何估计,都只会落空。
孤独侯也是琉璃钥匙的所有者之一。似乎,他也对自己“占了程立的便宜”这件事,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叹了口气,道:“囚居于山庄之中,咱们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也只能请程小友和雪仙子见谅了。两位,你们也累了。便请且去休息。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也不等回答,孤独侯连拍两下手掌。两名女子迈步走出,向程立和雪烟霞盈盈下拜,赫然就是墨七星的两名妾侍,来自扶桑伊贺的雪子和千代。
135:拜火圣女
孤独山庄之内,前后合共有七进院落,地方大得很。其中第五进院落,除去孤独侯自己所居住的那进院落之外。这里就是山庄里装饰得最华丽,最精致,最舒适的地方。
程立和雪烟霞二人,就在雪子与千代的引领之下,走进了第五进院落之中。
一走进来,他们便立刻呆住了。不是因为这进院落之中,竟然装饰得如此金碧辉煌,甚至比皇宫大内也没相差多少。完全只因为人。
当然,是女人。不管在天下间的什么地方.最能让人觉得惊奇的,好像永远也只有女人。尤其是年轻、美丽、健康、活泼,身上穿的衣服顶多只比初生婴儿多那么一点点的女人,那就更容易让人惊奇了。
像这样的女人,这里可还真不少。看见程立和雪烟霞一起走进来,本来正在相互追逐嬉戏的这些女子们,一个个都立刻停了下来,显得很惊讶、很好奇,同时也很有点畏惧的样子,怯生生地向这两名外人上下打量。
雪子和千代两人,连忙上前,附在这些女孩子们的耳边,极快地说了几句。
那些女子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地各自点了点头,纷纷向程立和雪烟霞屈膝行礼,然后走进各自的房间之中,紧紧关上了门。原本热热闹闹的院落,忽然间便显得冷清起来。
程立皱眉问道:“雪子,千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些女子又是什么人?”
雪烟霞嫣然道:“夫君,这么简单的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了,你居然还要问。这里当然是墨七星本来居住的院子,而这些女孩子们,当然也都是墨七星的姬妾啊。”
程立恍然点了点头,但又皱眉道:“山庄里地方那么大,随便找处地方让我们住下就是了。怎么偏偏让我们来这里呢?”顿了顿,他挽起雪烟霞的手,道:“霞娘,怎么去别的地方找房子住吧。”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喜欢让自己丈夫被一群小妖精包围着的。雪烟霞心里甜丝丝地,轻快点了点头。但正要转身离开之际,院落正厅的大门,忽然“吱呀~”推开。一名金发女郎,从中快步走出。并且抢过来在程立与雪烟霞二人身前,单膝下跪。
“奴婢伊莎美,参见主人,主母。”
“伊莎美?奴婢?”
程立仔细打量,只见这金发女郎身披轻纱,臂上和脖子上,分别套了个精致金环。她身材高大而健美,全身肌肉都充满了活力和弹性。在她面庞上,虽然也隐约可见有鱼尾纹,但却极浅。若不是刻意寻找的话,便根本发现不了。所以乍看之下,她俨然和十八、九岁的年轻少女毫无差别。
带着几分疑惑,程立问道:“是什么人?为什么自称奴婢?”
金发女郎柔顺地道:“奴婢……算是这里的总管吧。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接受过奴婢的训练。但奴婢当初曾经向圣火发誓,无论是谁,只要他能够斩除那头恶魔,奴婢就会把自己的生命,彻彻底底地完全奉献给他。若有违誓,教奴婢堕落永恒的黑暗之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所以,现在奴婢就是主人和主母的奴婢了。”
之前程立击败墨七星之后,曾经接受了墨七星的所有记忆。不过墨七星生平的经历太丰富,也太精彩了。他活一辈子,简直就等于普通人活上十辈子。所以记忆太多,并不是随便遇上什么事,都能立刻想得起来的。必须有关键词进行提醒才行。
现在,“圣火”这个词,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字。程立马上就想起来了。在三十多年前,也就是墨七星第六次败在“小楼一夜听春雨”之下以后,他为了散心,曾经前往极西外域,一处叫做“波斯”的国度游历。
波斯这个国度,信奉一种古老的宗教,崇拜神圣的火焰,崇拜光明。世人称之为“拜火教”。
墨七星本来和拜火教毫无关系。但他却因为自己败给了魔刀传人,满肚子憋屈不忿,竟主动找上拜火教,肆意大开杀戒,把拜火教的总堂杀得血流成河。最后连教中的候补教主,也就是他们的圣女,也都掳掠了过来。强迫她成为自己的女奴。
这名女奴,就是伊莎美。在墨七星的记忆里,多年来伊莎美可谓百依百顺,任劳任怨。无论墨七星吩咐下什么事,她都会办得又快又好,从来没有半丝忤逆。所以墨七星对她十分信任,甚至任命她为总管,让她训练自己身边的姬妾。
可是程立再也想不到,一个墨七星几乎完全信任的人,居然***盼夜盼,就盼着墨七星赶紧去死。
不过回头想想,这才是正常的。像墨七星那种人,从不把别人当人看。那么伊莎美又怎么可能当真忘记仇恨,对这害苦了自己一生的恶人真正献上忠诚呢。
程立摇摇头,低声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三言两语,告诉给雪烟霞知道。雪烟霞怜悯之心大起。上前扶起伊莎美,柔声安慰了她几句。又让她和自己姐妹相称。但伊莎美则坚决不肯,只肯称呼主母。
程立有点不耐烦了。开口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主母就主母吧。伊莎美,收拾个房间,让我们休息。对了,墨七星用过的东西,就统统都扔掉吧。”
伊莎美喜滋滋地答应了。然后躬身请两人入屋,在厅中坐下。招呼那些美丽的女孩子过来,服侍程立和雪烟霞脱去外衣,换上轻便舒适的居家便服。又送上茶水点心。总之伺候得无微不至。
程立有墨七星的记忆。知道墨七星日常都是要求这些女孩子们那样服侍的。所以也算见惯不怪。雪烟霞却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之间,感觉无比别扭。
好在别扭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半晌之后,伊莎美又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跪下,禀告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两人前往休息。
房间当然就是这进院落之中,最大最豪华的主卧。但里面无论床单被褥,甚至房间里的各种家居摆设,都属于全新的。连一点儿墨七星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找不到了。伊莎美做事如此贴心,墨七星会如此信任她,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一天时间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纵然铁打的人,也会觉得累。更何况雪烟霞始终还是血肉之躯。没说得几句话,已经斜倚在椅子上,双眸微闭,沉沉睡去。
程立怜惜地叹了口气,挥手让伊莎美离开。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把雪烟霞抱上床榻轻轻放好,然后又盖上被子。但紧接着,程立自己却没有跟着上床,反而提着“九曜斩”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136:刀客的宿命
月正当空,繁星满天。
程立提着“九曜斩”,静静站在卧室外的天井中,抬首仰望星空,似是欣赏,又似等待。更似神游物外,不知何所想。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天井之外,响起了某种极奇特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又高又瘦的人影,便佝偻着背脊,用一种奇特的姿势交换着脚步,慢慢走进了天井。
姜断弦。刑部首席刽子手,曾化名“彭十三豆”行走江湖。以一口奇形长刀,挑战无数江湖名家。生平大小数百战,战无不胜。
程立收回了仰望夜空的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在来客身上。他忽然发现,姜断弦的姿势,不像走在平地之上,反倒活像在万丈悬崖之间,架设了一条钢丝。而姜断弦就走在这条钢丝之上一样。
这种姿势不好看。但只要是行家都明白,用这种姿势走路,是最节省力气的。不过一般而言,哪怕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也不会经常用这种姿势走路,因为没有必要。
唯有在一种情况下,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才会采取这种姿势行走。那就是,他们要去和敌人决斗之前。
在这种紧要时刻,没有人胆敢多浪费半分力气。因为在关系生死的激烈火拼当中,哪怕仅仅一丝力气的差别,往往也能决定胜负。
那么,姜断弦现在用这种步伐走路,而且一直走到了程立面前,他究竟想干什么?
骤然,姜断弦的身体停下。全身上下的所有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停顿。所有的精力和体能,都绝不会浪费半分。
程立看着他,凝声道:“是你,姜先生。”
姜断弦淡淡道:“当然是我。也只会是我。”
程立微微颌首:“因为剩余的人之中,只有你与我,是握刀的。”
姜断弦道:“我和墨七星,打从见面的第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我和他之间,必将有一人死在对方刀下。这是我们不能逃避的宿命。现在你杀了他,那么你就必须代替他,承接这宿命所注定的一战。”
程立的声音中,仿佛带着无可奈何的哀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很多事,的确都是这样的,变也变不了,改也改不得。”
姜断弦道:“既然改不得,又何必要改?胜负已决,再无牵挂,岂非更痛快?”
程立叹道:“虽然痛快,但不够公平。你可知道,现在与我比拼,你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我,而是我加上墨七星?”
姜断弦缓缓道:“我隐约能够察觉到一点。这就是琉璃宝藏之争的真面目?或者说,这就是琉璃宝藏?”
为了争夺琉璃宝藏,当世八大高手,齐聚一堂,并展开血流遍地的残酷厮杀。每战一场,胜者皆可夺取败者的所有。
如此一来,当这场血战决出最后胜利者的时候,那唯一的胜利者,便相当于以一身而兼具八大高手之能。如此能为,简直不可思议至极。
一旦让这名最后的胜利者,离开了孤独山庄这处虚空中的囚笼,重新回返人世,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挡得住他的轻轻一击?再要夺取天下无敌之名,不过易如反掌罢了。要说这就是琉璃宝藏,相信再难有人,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了吧?
但程立却隐隐约约觉得,似乎琉璃宝藏还应该不止如此。古人说买椟还珠。或许,把八大高手之能力尽数集中于一人身上,相对于真正的琉璃宝藏,只是用来安放无价明珠的那个精美盒子而已。
但程立亦无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所以暂且按下这想法。缓缓道:“即使知道此刻动手,你必将以寡敌众。难道你仍要动手?”
姜断弦咧嘴笑了笑:“你虽夺取了墨七星的修为,但一场激战之后,你已经累了。杀气与斗志,亦已被消磨了大半。而我养精蓄锐,此际状态正值巅峰。这样算下来,正好半斤八两,”
程立道:“但你为什么不肯先去战上一场,夺取了另外一个人的修为,然后等我也养精蓄锐之后,再来作公平一战呢?”
姜断弦轻轻叹一口气,神情萧索,缓缓道:“宝藏之争既已开始,接下来,便只会越来越混乱,越来越不受控制。我隐约有预感,今天晚上,若我不来找你。那么便很有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程立道:“你认为,会有别人先找上你?”
姜断弦没有否认,徐徐道:“我是刑部的刽子手。我父亲,祖父,祖祖辈辈,都是刑部的刽子手。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要杀人的。在我这一生之中,已经不知砍下过多少个人的脑袋了。杀人者,人恒杀之。死,我早有准备,但即使死,我也希望能死在另一名刀者手上。惟其如此,我对于自己这一生,才算得上有个交代。”
程立默然半晌,道:“是否太悲观了?依我看来,其余五个人,也未必就比你强。”
姜断弦道:“但也未必比我弱。那是说不准的。正因为说不准,所以我才希望由自己来作主动,先干一些说得准的事。程立,你该能明白。”
程立确实明白。同时,他更明白所有应该说的话,彼此几乎都已经说出来了。现在,便只剩下最后一句。
轻轻吐了口气,程立忽然提起自己手里的刀,凝声道:“刀名九曜,刀式亦名九曜。金、木、水、火、土、日、月、罗喉、计都。有意无招,万变千化。”
姜断弦也提起自己的奇形长刀。缓缓道:“刀名断弦。断弦三刀,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
两句话之后,彼此再度沉默。因为所有的语言,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人无言,刀亦无语。
可是刀锋动,刀声起,这种声音,是不是也可以算做一种言语?一种比世上任何言语更尖锐更可怕,而且更不能更改的言语。
不管是胜是负,或生或死,它永远都不会给你太多选择的余地。
“锵~”
刀光一闪,刀声轻响,两口天下无双的利刀,两名独一无二的刀客,似乎已经各自出了一招,但又似乎没有。因为无论从任何人眼中看来,他们自始至终,仿佛根本没有动过哪怕一根手指。
但天井之内,程立身后的一株参天大树,姜断弦背后的一座假山,却无声无息地,同时分成上下两半,然后斜斜滑落。断口处平整光滑,就活像是豆腐。
“好刀!”
“好刀!”
不约而同地,两人的目光当中,各自绽放出一丝炽烈而狂热的光芒。就活像是饿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的两名老饕,忽然看见了满桌子的山珍海味那样。
137:死之刀
第一次交手,程立和姜断弦两人,都是单手握刀。
中原武林之中,绝大部分刀法,都只需单手。因为中原的刀,绝大部分本就只设计为单手使用。就像沧海月明楼楼主朱有泪,他的朱虹血泪刀,就属于最典型的单刀刀法。
但程立的九曜不是。姜断弦的断弦也不是。
九曜,从形制上来看,属于典型的“横刀”。刀身狭直,小镡,长柄。虽可单手握持,但唯有以双手合握之时,才能发挥刀上的全部威力。刀上时时刻刻,也流转着不同颜色的光芒。或属金黄、或属于青绿、或属碧蓝、或属火红、或属土黄,或如月光幽冷,或似赤日炎炎,或如计都罗,一片漆黑。千变万化,轮转不断。
断弦,俨然是刽子手所惯用的鬼头刀,与扶桑“打刀”相互结合的产物。刀身狭窄,刃薄如纸,刀背不厚,刀头不宽,刀柄特长,刀锋是一种接近墨绿的颜色。仿佛还有一种针芒般的刺,就好像仙人掌上的芒刺一样。
刀的形制相似,人也相似。程立和姜断弦一样,都曾经学习过扶桑的刀法,并且多多少少,把扶桑刀法那种狠辣、决绝、一击必杀,不留余地的特性,带进了自己的刀法之中。
所以第一次交刀,纵然那一闪而过的刀光,是如此地惊心动魄,凌厉得教人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但实际上,彼此均未尽全力,纯属试探罢了。
一刀过后,彼此实力,各自心知。那么接下来的第二刀,双方也均要全力以赴,绝不会再有丝毫留情。
程立和姜断弦,彼此皆已双手握刀。
但却没有刀光,更没有刀声。顶多,只有一点点风声而已。
沉默,只代表没有言语,也没有出声,并不是说没有动作。
程立和姜断弦的动作,根本不需要言语,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尤其是在他们动刀的时候。
这样的两口刀一旦挥出,非但无声,甚至无形,更无影,兼且无命。因为只要一刀在握,对方的性命便已经危如累卵。一刀挥出,哪里还有命在?
现在姜断弦已经动了他的断弦。但程立的九曜,却根本没有动。九曜斜斜伸出,刀锋就像是已经死在永恒中。
姜断弦平生层会过无数高手,却从来也没有一名高手,会把刚开战之时,便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正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无上刀意。
九曜刀,九曜斩。金木水火土,日月计都罗。从知道对方这刀的名字,知道这刀式的名字时,姜断弦便已经迅速开动脑筋,要从九曜当中,推断出对方刀法的底蕴。
但姜断弦再也想不到,程立的刀,竟然不动。这不动的一刀,却又能和“九曜”当中的那一曜,能够拉扯得上关系了?
姜断弦不明白,只因为他对于天文之学,所知甚浅。
天空之中,可见金木水火土日月等星宿,皆可以肉眼发见直视。但唯独罗与计都,这两颗星不可见。唯一可见时,便唯有日蚀及月食之际。
日月为生命之源,代表“生”。罗喉计都却为侵蚀日月之星,自然代表了“死”。那么,以代表“死”的罗与计都为刀意,程立的刀,自然也从一开始,便已经死了。
死就是永恒,因为死是不变的,亘古以来,只有“死”不变。有生机,就有变化,才有疏忽破绽和漏洞,才会给别人机会。而“死”则绝对没有机会。因为“死”,已经到了所有一切事的终极,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有人硬要去攻击死,他又能得到什么?
姜断弦明白,什么都得不到的。
“死”就是“不胜”,非但不能变,也不能攻击,最多也只不过能做到“不败”而已。可是高手相争,争的就是胜,不败,绝不是他们争取的目标。
偏偏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不败”,就已经胜了。
因为姜断弦的一刀挥出之后,刀上纵然仍有变化,却很快就已经穷尽了。但程立的刀不动,相当于仍在鞘中,深藏不露。它究竟能有多少变化,谁也猜不出,看不透。更能以逸待劳,看准了姜断弦刀上的破绽,然后才出击。
若是早知道程立会有这样不动的,“死”的一刀,那么姜断弦肯定也不会动。
虽然这样的僵持,会让双方的体力都大量消耗。但程立不久之前,才刚刚与墨七星一战。他的体力,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那么要比拼体力和耐力的话,姜断弦有十足的自信可以赢。
但程立的体力纵然消耗,要把剩余的力量压缩起来,孤注一掷地爆发性一击,相信仍不难做到。双方以快斗快,姜断弦至少亦有五成胜算。
偏偏程立不动,以“死”的刀,迎战姜断弦“生”的刀。赫然就把战局引导向了最不利于姜断弦的状况。
刀已挥出,再也不能停下。就像一辆全速冲刺的汽车,突然发现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即使及时猛踩刹车,也已经来不及了。强大的惯性作用之下,姜断弦的断弦,正似脱缰野马,猛然斩向程立的九曜。甚至连姜断弦自己,也不能控制。
“叮~”
刀声响,火花闪。九曜与断弦,正面相击。紧接着,动与静,生与死,就在下一刹那之间,不可思议地彻底逆转。
无生机变化的终极,也就是所有一切生机和变化的起点。九曜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死,只是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逆转的时机到来。就如同日蚀和月食,即使持续时间再长,始终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总有重新大放光明的时候。而姜断弦的所有力气和杀意,却都已经在“动”的一招之中彻底释放殆尽,再也无法作任何变化。
所以姜断弦这一刀斩下去,就等于引发了一座火山。火山爆发时候所释放的威力,足够让任何人也为之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刀光一闪,断的不是琴弦,而是人头。
姜断弦的头。
鲜血如雾一般,弥漫在清冷月光之下,让皎洁的月色,也染上了一分残酷的红。
但姜断弦却只觉得这景色很美,美得即使让自己以性命去换取,也心甘情愿。绝无半分怨言。
血雾从姜断弦自己的两眼之间溅出去。他竟然能够看得见。不但看见了这血雾,他甚至还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更严格地说,是他的左眼,看见了自己的右眼。他的右眼,也同时看见了自己的左眼。
有谁能了解这种感觉?
138:刀之道,首在于诚
有谁能了解,那种自己的左眼,看见了自己右眼的感觉?
没有人。只有活人,才能了解到别人的感觉,死人的头颅却绝不会,因为已经被劈成两半。
头颅被劈成两半的人,本来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的。只因为程立的九曜,实在太快。以至于刀锋斩下时,视觉仍没有死,还可以看见这最后一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一刹那有多久?一弹指间,就已是六十刹那。但很奇怪的是,人们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刹那,似乎总能想到很多平时三天三夜都想不完的事。
但是现在,无论姜断弦想起了什么,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而他自己,当然也永远不会说出来。
他唯一留下的,就只是两个只有一半的,看起来既诡异绝伦,但同时又似心满意足,了无遗憾的微笑。
作为一名绝世刀客,能够死在另一名绝世刀客的刀下,本来就是求仁得仁的事。甚至乎,程立有些怀疑。姜断弦之所以也会起念寻找琉璃宝藏,并且最终在这孤独山庄之内囚居二十年。是不是因为……
他已经找不到对手,而他的生命中,也已经没有了更多意义。所以他才要寻找琉璃宝藏,希望能够在争夺宝藏的过程中,找到足够强大的对手?
是的。仅仅是找到对手,对于姜断弦来说,便已经满足。至于最后究竟是胜,抑或败?其实这些事,他都已经不会太在意了。
死者可以再也不管任何事。但对于生者来说,却还有一大堆麻烦,是不能不去收拾的。
就在姜断弦的无头尸体倒下之际,藏在他怀里,属于他所有的琉璃钥匙,立刻在一股神秘力量的驱使之下,冉冉浮升。
同时,属于程立的钥匙,也随之升起。两把钥匙,再度进行了不久之前,已经出现过一次的那种融合。
时间不长,融合已经结束。程立深深吸了口气,向前迈出一步,伸手抓住了这把全新的钥匙。就和之前击败墨七星之后所发生的事,完全一模一样。属于姜断弦的记忆,属于姜断弦在武道之上的感悟,俨然再度汇集成一股洪流,源源不绝地灌输进程立的意识之中。
与此同时,姜断弦的刀“断弦”,也同样产生了变化。凝聚于刀锋之上,那股如仙人掌芒刺一样尖锐的墨绿,陡然也凝聚成一团绿雾,腾空而起,如乳燕归巢,自动投入了程立的“九曜”之中。瞬间便无影踪。
顷刻间,刀身上所镶嵌的九颗宝石当中,原本属于“木”的那一颗,颜色似乎变得深了一些。也带上了一种类似于仙人掌芒刺般的锐利。
但另一方面,失去这种墨绿和锐利的断弦,却迅速生锈,腐朽。几乎只在眨眼之间,这口锐利无匹,杀人如割草,分金切玉如断豆腐的神兵利器,赫然就变成了一堆金属废渣,就连收破烂的也没人要了。
如此惊人的变化,本来足以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但这里并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程立。偏偏程立正全心全意,专注于吸收来自姜断弦的记忆和感悟。根本再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事。
和墨七星一生经历的丰富精彩相比,姜断弦这一生,简直枯燥乏味到了极点。无论是作为刑部首席刽子手,出红差去砍犯人的头,抑或以“彭十三豆”的化名行走江湖挑战当世名家。其实在姜断弦心中,都没太大区别。不过是杀人而已。
他不爱美食美酒,也不爱美女,更没有什么怡情养性的爱好。从小到大,除去练刀之外,姜断弦最大的享受,竟然就只是泡澡。而且还真只是最简单的泡澡,完全没有什么其他花样。不客气地说一句,姜断弦的人生,甚至和苦行僧根本一模一样。
但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姜断弦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更加专注地钻研刀道。从家传的,刽子手专用的那种砍人头刀法开始,姜断弦学习过江湖上几乎所有门派的刀法。又远渡扶桑,与扶桑的几乎所有门派都打过交道。最终,他把这百家刀法全部共冶于一炉,去芜存菁,提炼出三招最适合自己的刀法断弦三刀。
墨七星有“天、地、神、佛、人、兽、鬼,”七者皆杀,遇神灭神,见佛屠佛的天王斩鬼刀。姜断弦却有“三刀断弦,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的断弦三刀。
七对三,乍看之下,似乎是姜断弦比较吃亏。但只有程立才真正明白。上阵交锋,杀人对敌,其实三招都已经太多。真正分生死定胜负,一刀足矣。
就如同程立的“九曜斩”。虽说有九式刀意。但就像刚才和姜断弦的对决一样,从头至尾,其实彼此都只出了两刀。一刀试探,一刀分生死。
所以,作为先后曾与两人对决的刀客,程立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假如姜断弦对上墨七星,那么最后死的,一定是墨七星。
其实,天王斩鬼刀也未必就在断弦三刀之下。但墨七星却不如姜断弦。因为作为一名刀客,他不诚。和程立作最后对决之际,墨七星的终极一着,竟然不是天王斩鬼刀,而是另一口杀人的短刀。
所以天王斩鬼刀虽无垢,墨七星心中却有垢。刀道精义,首在于诚。若对刀不诚,刀亦不会诚于你。如此,又焉能不败?”
半晌过后,程立微微叹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源自于姜断弦对于“刀”的感悟,也正如之前一样,已经被他所完全消化吸收了。
轻提“九曜”,横刀当胸。程立忽然反把握刀,横弦外推。这正是姜断弦独门刀法的标准姿态,也是姜断弦最独特的标志。在刑场之上,只要这一刀推出,人头便立刻落地,从无幸免,也从无例外。
这一次,挥刀的不是姜断弦,地点也不是刑场上。所以破天荒地第一次,一刀推出,并无人头落地。但程立却若有意,若无意地抬起头来,斜斜向旁边屋顶上了一眼。
屋顶之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站在那里的朱衣绿袍两名老人,赫然同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两人面色微白,二话不说,身形骤然一动,早已消失。
程立又徐徐吐了口气,把目光和手上的刀同时收回。再闭目沉思半晌,忽然漫不经心地,又是一刀挥出。
刀出无声,却激起了一阵微风。微风过处,挂在屋檐之下的风铃,忽然轻轻颤动,响起了阵阵若有若无的铃声。
或者,其实那才是刀声风铃中的刀声。
139:推拿
当风铃中的刀声响起之际,程立便倒了下去。握着他的刀,就这么倒了下去。
他并没有受伤,但他实在已经太疲倦了。一天之内,连续和两大高手进行刀决,单单这份负担,便绝不是江湖上那些二三流人物能够承受得起的。
还不要说,吸收与消化这两大高手的记忆以及武道感悟,对于精神力的消耗,更加堪称恐怖。事实上,哪怕再怎么简单的生活也罢,几十年的记忆一下子全部灌进大脑之中,若然精神力稍差,早就整个脑袋都被撑爆了。
程立没有被撑爆,一来是因为琉璃钥匙的神秘力量所致。二来,则因为他自己的精神力,也确实比常人更加强大。三来,这份精神力在第一次吸收消化了墨七星的记忆之后,竟然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壮大。三管齐下,这才保证了再度吸收姜断弦的记忆时,不至于承受不起。
可是也已经到达极限了。所以,程立倒下。
程立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醒的。距离他挥刀时,也许已过了很久,也许只在瞬息间。
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甚至还没睁开眼睛,便立刻察觉到,自己身上是没有穿衣服的。
这个发现,让程立登时本能地紧张起来。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随之收缩,随时准备爆发。
但下个刹那,程立却又发现,自己手上依然拿着刀。“九曜”的独特触感,正透过手指,真切地传达上来。于是乎,已经绷紧收缩的肌肉,又再徐徐放松下来。
对于一名刀客而言,刀,就等于是他的生命。只要自己的刀还在手里,哪怕身上没穿衣服,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程立又发现了。自己虽然身上没穿衣服,但也没有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而是浸泡在水里。
是热水。恰好比人体的温度,要高出那么一点点。而盛放热水的,又是一个很大的浴缸。大到什么程度呢?就和一张床一样。
躺在热水中,后颈部位恰好有一个圆润的突起,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托出水面。身体则在水中载沉载浮,不但舒适极了,而且更有一种无比安全的感觉。以至于躺在这热水之中,程立根本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迷迷糊糊之间,又要沉沉睡去。
但程立忽然发现,自己睡不着了。因为自己的头脑,如今正显得前所未有地清醒,本来,在之前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要如何把断弦三刀的优点和长处,再融合进九曜斩之中,作进一步的提升。倒下之前那震动风铃的一声,正是答案。
但是现在,程立忽然发现,原来之前自己把天王斩鬼刀和柳生二心流融合的过程中,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可以再进一步去芜存菁。然后全新改进之后的九曜斩,又可以从另一个之前自己没想到的角度,去吸收断弦三刀。这样一来,对于自己实力的提升,至少还会再增加三成。
不及多想,程立已经迫不及待地,立刻就投入了对于刀道的推敲钻研。至于其他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完全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等钻研结束之后再去想了。
练刀,就和练其他东西一样,需要天分,更需要努力。程立当初刚开始练刀的时候,每天都要拔刀数千遍,然后再挥刀数千遍。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次数也随之不断增加。
这是非常枯燥,沉闷,毫无乐趣可言的事。但为了能够在刀上有所成就,所以程立还是忍受住了寂寞,不断咬牙苦练。
但是,当程立的刀法,已经到达了某一种境界之后,情况就变了。他所需要的,不再是自残身体式的练习。而是锻炼自己的思想,在思想之中,寻找刀法的变化和破绽,然后再寻找出一种最能和自己配合的方法。
每一名真正绝顶的刀客或剑客,都是这样子的。
良久良久,钻研终于告一段落,全新的“九曜”,也终于有了结果。程立这才满意地睁开眼睛,想要站起来。
然后,程立就看见了一片金黄,以及一片雪白。
金黄得像伊莎美的秀发,雪白得像伊莎美的肌肤。
事实上,根本不必加上“像”这个字。因为确确实实,就是伊莎美。
这位来自波斯拜火教,早早就被册封为教中圣女。然后又被墨七星掳掠了过来,在这怪人身边被迫当了二十年女奴的波斯美女,此时此刻,正像对待神灵一样,虔诚地而殷勤地服侍着程立。
这是一间密闭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布置,都完全是波斯王宫的风格。甚至乎,比真正的波斯王宫更加豪华。
房间里分为两部分。一半是浴室。里面只放着一个大浴缸,就是程立刚才睡着的那个。另一半则摆放着一张极柔软的大床。一块巨大的,毫无瑕疵的玻璃镜子,正对着床头。旁边墙壁处,则是一个架子,上面放着许多坛坛罐罐之类的东西。
此时此刻,程立就像个出生的婴儿一样,舒展四肢,趴伏在这张大床上。身披轻纱,手腕和脚处分别套了金镯的伊莎美,就正站在床头,替程立进行推拿按摩。
伊莎美的双手,涂满了某种油脂。滑腻腻的,但又带着某种叫人感觉十分提神醒脑的芳香。她按在程立的肩背之上,双掌按、压、拍、敲、揉、搓……种种手法,层出不穷。
程立感觉全身如同触电。麻、酥、痒、涨……种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特殊感觉,纷至叠来。最后又共同汇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舒适感。而且,这种舒适感更如同登山一样,一步比一步高,一层比一层强烈。感官俨然陷入一种飘飘欲仙的至极境界。
突然,推拿按摩结束了。伊莎美也从身上离开。但程立却还未享受得足够。带着几分不满,程立睁开眼睛,就要开口催促伊莎美继续。却通过床头的镜子,看见伊莎美钻进了按摩大床之下。
然后,一阵温柔如海浪,但狂暴同样如海浪般的奇异美妙感觉,就把程立完全淹没。他轻轻吐出一声**,再度彻底放松了自己。
140:古老的艺术
中土、天竺、波斯。这是普天之下,三处具有最悠久历史,最古老文明,以及最璀璨文化的国度。而一个国度要能够长久维持,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人口。唯有具备压倒性数量的人口,文明才能一直传承不断,不至于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成为短暂一现之后,便即消失的昙花。
生儿育女,虽然是人之本能。但究竟要怎么办才能生得多,生得好,生得健康,其中却又大有学问。所以无论古今中外,都有许多哲人对此进行过极深入的研究。
男女之事,人之大欲。其中自有无穷乐趣。越是深入研究,越能发现其中的奥妙。到后来,这种研究更形成了一门极精深,极有系统的学问。同时,又有很多精擅这门学问的人,更把它进行了升华,化为艺术。
学问是枯燥的,艺术却是美妙的。能够研究学问的人,毕竟只属于少数中的少数。但懂得享受艺术的人,却要比研究学问的人多得多了。尤其是帝皇之家,更把相关的艺术享受,提升至一个普通人连做梦都想不到的高度。
中土、天竺、波斯三处国度,既然历史最悠久,研究最透彻,那么理所当然地,关于这种学问的艺术,也最为精深。各国都有一些独到的不传之秘,是外人根本无法想像的。
拜火教,是波斯一个最古老,最神秘的宗教。在教内,就秘密流传着关于这种艺术的传承。伊莎美作为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的“圣女”,正好有资格学习这种艺术。
她在墨七星身边数十年,从最初的的卑微女奴,一点点提升自己的地位,最后成为深得墨七星信任的大总管。显而易见,她所学习过的这种艺术,在其中绝对功不可没。
但是,就和世间所有艺术一样,无论技艺再高超也罢,假如欠缺了“心”的话,那么到头来,终究也算不上什么大师,充其量就是个匠人罢了。
可是伊莎美对于这个毁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墨七星,只有发自内心最深切的痛恨。又怎么可能献上自己的心呢?所以这数十年来,其实墨七星从头到尾,就没有领略过真正的波斯艺术。
但程立就不同了。对于他,伊莎美只有全心全意的感激。甚至乎,在她的意识中,程立简直就是火神所派遣过来,要拯救自己脱离苦难的使者。
从知道墨七星已经死于程立手上那一刻开始,伊莎美已经暗地里发誓,要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彻底奉献给程立这位真神使者。故此,当她开始服侍程立的时候,不但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技艺,也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感情。
只要是有经验的男人,都能够明白。当一个女人,愿意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服侍男人的时候,究竟能够为男人带来多么极致的愉快和享受。尤其,伊莎美还不是普通的女人,她属于女人当中的女人。在她无微不至的伺候之下,哪怕是皇宫里的太监,照样也要动心。
伊莎美进行仕奉的这处密室,虽然隔音良好,但位置并不偏僻。因为墨七星的外形虽然残缺,但身体里却充满了动力。有时候,他的**甚至比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还要强烈。哪怕是雪子和千代这两名扶桑忍者联手上阵,往往都会败在他身下。
故此,每次伊莎美替墨七星进行按摩,结果多半都是把院子里的那些年轻美女们,挨个儿地叫进来,轮流承受墨七星的蹂躏。假如浴室位置太偏僻的话,那召人进来的时候,岂不是太麻烦,时间也太久了吗?墨七星那里等得起?
程立对于这一切,可谓完全的一无所知。他的身体尚未恢复至最佳状态。假如是普通女子的话,也还好说。但像伊莎美这样强壮的女人,即使仅仅只有一个人,都让他有些吃不消了。自然,他也不会再去召唤其他美女一起进来。
伊莎美的技巧,实在超乎想像之外的高明。程立彻底陷入到这种艺术的享受之中,乐极忘形之际,难免就会发出一些声音。
伊莎美作为拜火教圣女,更明白一场最淋漓尽致的极致艺术,必须让双方同时在视觉、嗅觉、触感、以及听觉方面都得到满足,才算真正的完美。故此,她在以身体努力取悦真神使者的同时,也不会吝惜于自己的嗓子,致力发出了阵阵既似欢喜,又似哭泣,美妙如黄莺般的婉转啼唱。
水波荡漾声、床榻摇动声,男人的沉闷嘶吼,女子的婉转啼唱,种种声音相互交织,赫然透过窗户和门框的缝隙,随着晚风一起,飘送到院落之中,再隐隐约约地,传送进居住在这座院子里的所有人耳朵中。
雪烟霞也居住在这院子里,她也听到这些声音了。
从一开始的愕然,再到明白了这些声音是什么之后的震惊,然后,就是锥心刺骨一样的痛苦。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猛然撞开卧室的房门,冲进院落之中。
站在院落里,那一声声的闷吼和啼唱,赫然变得更加清晰了十倍也不止。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在雪烟霞眉宇间极明显地泛现出来。突然,她用力一咬牙,转身就冲出了这进院落。
山庄占地面积极广阔。在七进院落之外,在花园庭园之外,赫然还有大片土地。黑暗之中,雪烟霞一脚高,一脚低,一步深,一步浅,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专向最偏僻,最不可能有人的地方走。
就连雪烟霞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因为她的心灵,已经被一种遭遇背叛的痛苦,还有一种被抛弃的惶恐所彻底占据。
浑浑噩噩之间,忽然,有阵阵淙淙流水声响起,一道清澈小溪,横在雪烟霞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洁净清洌的溪水轻轻荡漾着,倒映出缕缕灿烂金光。
雪烟霞一怔,神智稍微恢复了几分清醒。她仰首向东方天际眺望,却见一轮金黄色的朝阳,正缓缓从地平线之下升起。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竟已经天亮了。
溪水清凉,绿得像翡翠,甚至把雪烟霞的脸,都映成了碧绿色。她痴痴地看着这溪水,忽然香肩一抖,整件以最柔软丝绸织就的外袍,立刻如水般流淌到脚边。紧接着,又是小衣,亵衣。终于,雪烟霞变得活像新生婴儿一般。她迈开那双丰润而笔直的修长双腿,踏进了溪水之中。任由溪水逐渐上涨,直至把自己完全淹没。
141:柔弱如水
雪烟霞并不是自杀,她还没有这么脆弱。哪怕觉得再痛苦也罢,还不至于为此了断自己。她只是泡进冰凉清冷的溪水之中,把自己和世界隔绝开来,暂时逃避一下而已。
风和日丽,蓝天白云,水波又是如此的温柔。浸泡在溪水中,雪烟霞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生命中所有的苦难,在这刻都已被她彻底遗忘。
但即使雪烟霞水性再好,内功再高,终究还是需要呼吸的。所以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依依不舍地从水下浮上。
刚刚浮上水面,雪烟霞立刻便是一颤。因为她忽然发现,在小溪旁边的岩石之侧,有一个人正在痴痴的看着她。
雪烟霞下意识地,就要呼喊出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右手下意识地凝聚真气,就要一掌劈出。
可是就在这时候,雪烟霞又忽然发现,这个站在岩石边上痴痴看着她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雪烟霞一眼就可以确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也和自己以前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同。
有什么不同?
雪烟霞是一位高手。在江湖中,其实已经极少有人能够与之为敌。所以,能够有资格和她打交道的,多半也都是江湖中人。
练武的女子,不管武功练得怎么样,至少都能吃得饱,身体发育得很好连营养都跟不上,还怎么练武?长年累月坚持锻炼,体态也一定会很结实,甚至很诱惑。所以江湖中的女子,不管是侠女还是魔女,几乎都是美人,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眼前的这名女子,她看来不但苍白而瘦弱,而且发育得并不好。给人的感觉,是完全无助的。因为她太软弱,所以无论别人要怎么对付她,她都完全没有抵抗力,甚至很可能连抵抗的意识都没有。
不管任何人,都可以对她做任何事。一个女人,如果给了别人这种感觉。那么无论对她自己,抑或对别人,都是件很不幸的事。因为这种感觉本身,就是种引人犯罪的诱惑。
彼此目光相对,一瞬间,雪烟霞便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因为对方实在太柔弱,况且又是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程度的伤害。
恰恰相反,雪烟霞更对这柔弱女子产生了几分同情。她看得出来,这女子的一生之中,肯定曾经受过许多伤害,有过许多痛苦的,不堪回首的经历。同样身为女子,而且刚刚才受到被背叛的伤害,雪烟霞不禁对这柔弱女子,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尤其像柔弱女子这种人,一生中实在遭遇过太多磨难。所以不需要说话,更不需要动作。往往只是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她都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究竟是善意,抑或恶意。
雪烟霞温柔的眼神,让她受宠若惊。于是她立刻回报以更加温柔的眼波。于是就在这一瞬间,两名女子之间,便滋生出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情。甚至从某方面来说,她们都已经把对方当作了很知心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女人,只为了别人给她一点点温柔和同情,就肯付出一切?很多很多,多得几乎无法想象。所以,假如有人能够真正明白这一点,而且善加利用的话,那么这种力量,恐怕远比任何人想象中更为强大。
没有多余的语言。这柔弱的女子已经轻轻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襟。雪白轻衫随之从她肩上滑落。然后,她也像一名初生婴儿那样,走进了溪水之中。
当雪烟霞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彼此已经在溪水之中,相互亲密地拥抱在一起。雪烟霞觉得微微吃惊,下意识要放手,但那女子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然后,两人便相依相偎着,一起沉沦进无边的大海。
在柔弱女子的记忆中,在这世界上,从未有一个人,能这样善意地对待自己。而雪烟霞能。同时,柔弱女子又看得出,雪烟霞需要安慰。所以她便给了她。只要她能够给的,用不着要求,她也会给。这是她唯一能够拿来报答那份善意的东西。
她们互相接纳时,已不仅是发泄,那份源于肉身本能的需要,已经得到了升华。雪烟霞从未想到,原来两名女子之间,也能够这样。而这种事,竟又能这么美。生平第一次,雪烟霞完全陷入了晕眩迷幻之中。
雪烟霞从未想到过,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毫无疑问,这一刻也许就是她此生当中,心里觉得最温暖充实甜蜜的时刻。
然后在下个瞬间,这个纯洁苍白,温柔美丽的女人,已经用一双纤纤柔柔的玉手,抓住了雪烟霞后颈和背心处,两处最重要的穴道。
然后雪烟霞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什么感觉都不再有。若说她还能感觉得到什么的话,那么便只会是黑暗,无边的黑暗……
程立已经恢复清醒了。他第一个意识就是:人生确实奇妙。有些时候,“消耗”反而可以让人更充实。就像现在一样。
不得不说,源于波斯那种神秘而古老的艺术,确实有过人之处。虽然在享受同时,他也付出了不少。但程立现在丝毫不觉得疲倦,而且还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浑身都是活力。
“吱呀~”
轻响声中,有人开门进来了。程立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还在浴室的大床之上。进来的却是伊莎美。她身上穿着件波斯款式的长袍,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之上,是各种食物。
伊莎美放下托盘,虔诚地跪行而前,像亲吻神灵一样,亲吻了程立的脚背。柔声道:“主人,早安。奴婢亲自下厨,做了一点食物作为早餐,供主人享用。主人看看,可还合胃口?假如不合的话,奴婢立刻再去重做。”
程立有些尴尬。因为他这一辈子当中,还从来未曾被别人这样对待过。他忍不住道:“伊莎美,昨天晚上……”
伊莎美虔诚地道:“昨天晚上,主人和那个使刀的老头子对决之后,似乎很累而晕倒了。奴婢看见之后,一时自作主张,把主人带回来,并且伺候主人洗了个澡。未经主人同意就擅自妄为,实在是奴婢的罪过,请主人责罚。”
说话之间,伊莎美赫然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深深低下了头。就像在神灵面前,等候责罚的罪人一样。
142:网
伊莎美当然没有罪过。她所做的一切,在她自己看来,都是作为奴婢所应尽的本份而已。同时,作为已经占尽了人家便宜的程立,也绝对不好意思,更没有理由去责罚伊莎美。
可是,当程立知道雪烟霞已经不知所踪的时候,尽管只有那么一刹那,但程立还是压抑不住,对伊莎美产生了一丝恼怒。
但理智立刻压下了冲动。程立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匆匆吃了点东西,又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便背上“九曜”,匆匆出门。
程立并不担心雪烟霞会迷路。毕竟,这里是孤独山庄,一座独处于虚空之中的囚笼。地方再大,也有极限,根本走丢不了。
可是程立更明白,此时此刻,雪烟霞一个人独自在外面走动,绝对是危险的。因为琉璃宝藏之争,已经开始了。
为了能够脱离这囚笼,重新回归人世。山庄之中的八大高手,都绝不会对竞争对手有丝毫留情。势必千方百计,用尽一切手段去消灭其他对手,夺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胜利。
不,说错了。现在已经没有八大高手。在墨七星和姜断弦先后出局之后,如今留下来继续参与这场死亡游戏的玩家,便只剩下孤独侯公山上卿、华山掌门宁不群、峨嵋掌门宇文鹤、巴山顾道人、还有五花箭神班察巴那,以及程立自己。
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在这种残酷的竞争当中,谁也没有做君子,大方礼让的本钱。所以,已经击败了墨七星和姜断弦,把两人的力量彻底消化吸收的程立,现在绝对就是其他所有竞争对手的眼中钉,肉中刺。别人都只会对他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程立本身,当然没这么容易下手。硬碰硬的火拼,即使胜,也只能惨胜。一个不小心,自己和程立成了蚌鹤相争,被旁边的渔翁得利,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对程立身边的人下手,就成为了最佳选择。虽然说,“匹练飞踪”雪烟霞的名声,在江湖上绝不会比巴山顾道人,海神墨七星之类来得弱。但她毕竟是女子。在江湖上绝大部分男人眼里,女子即使再强,终究还是弱者。
所以,要打击程立,雪烟霞正是不二之选。
片刻之间,程立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想得明明白白。所以他心中更急,只恨不得赶快把雪烟霞找回来,然后用绳子把自己和她一起绑起来,再也不分开。
雪烟霞出走之际,完全处于一个失魂落魄的状况。所以行走之际,也没注意要扫除痕迹。一路上留下的蛛丝马迹,可实在不少。再加上时间也没过去多久,程立虽然心焦,但还是轻而易举,就发现了相关线索,并且一路追踪,走到了山庄后山的小溪旁边。
小溪旁边,空无一人。但却残留着一只鞋子。
程立看见这只鞋子,面色就立刻变了。再捡起鞋子仔细看看,眼眸里更明显有了恐惧。
他认识这只鞋子。这是雪烟霞的。鞋子既然在这里,那么……人呢?
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悸,陡然涌现。程立猛然回头,然后就看见一道人影,正缓缓从一块大岩石之后走出。
身穿青衫,轻袍缓带,手摇折扇,身材修长,腰间佩戴口青钢剑。正是华山派掌门,宁不群。
程立眼眸收缩,缓缓道:“宁掌门?”
宁不群淡淡道:“是我。怎样,觉得惊讶吗。”
程立默然半晌,道:“想不到,堂堂华山掌门,竟然也会使这种下作手段。”
宁不群眉宇之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讽刺,道:“掌门?这里哪有什么掌门。孤独山庄里,有的只是囚犯。”
程立又默然了片刻,这才问道:“人呢?”
宁不群道:“在我这里。只要能击败我,人还是你的。但若不能……”
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有些话,根本不用多说,彼此都已经明白的。
所以程立再无言。他只是转过身来,用正面面对着宁不群。
仅仅是转身,尚未拔刀。因为一旦拔刀,刀的利钝便已落于别人眼里。所以刀最有价值的时候,就是它还在鞘中的时候。
刀乃百兵之帅。帅不可轻动,故此刀不可轻拔。但剑不同刀。剑乃百兵之君,讲究的是堂堂正正,行王者之道。故此,剑者并不吝于拔剑。
宁不群缓缓拔剑。阳光之下,但见剑身之上,俨然有片片云霞。剑身微微一动,那偏偏云霞陡然尽变紫色,剑气扑面,凛然生威。
“华山九剑,第一紫霞。这口剑,就是历代华山掌门的专用佩剑紫霞剑。”
宁不群冷冷道:“我从前任掌门手里得到这口剑,自然也有责任,要把它交给下一任的华山掌门。所以程立,今日一战,你必须败。得罪了。”
程立并没有怒。因为他知道,宁不群绝不是容易应付的敌人。要战胜他,就必须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心。稍有差池,便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坏。所以程立只是淡淡道:“好一个君子之风。领教了。”
宁不群轻轻叹息,身形陡然一动,剑光闪烁,已然出手。速度似慢实快,剑上寒芒吞吐,似实似虚,俨然似风中柳叶,空灵清绝,教人无法估计其踪迹。
程立面色急变。因为消化了墨七星和姜断弦记忆之后的他,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宁不群这一剑,并不是华山派的任何一路剑法,俨然就是巴山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之一。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让程立感觉大失预算。一时之间,事先拟定好的各种反击方法,竟全然落空,一个也用不上。迫不得已,程立只好先退。
程立退,宁不群便进。掌中剑势吞吐,轻灵变化,根本无从捉摸。但最厉害的,还是他脚下所施展的步法。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处处出人意料,却又步步抢占先机。
不知不觉之间,宁不群竟以这奇妙步伐,引领掌中长剑划出道道剑丝,继而再纵横交错,交织成网。把程立一点一点,逐渐逼入网中。只要宁不群一收网,定能把程立这条大鱼……
一网成擒!
143:两种区别
剑光如丝,丝若春蚕做茧,缠缠绵绵,若断若续,却又比任何人的想象中,都要更加坚韧可怕。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所以说时迟那时快,程立陡然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刀,霹雳般暴喝一声,简单直接,当头狂斩暴劈!倾刻间,幽冷清洌的刀光,陡然变为煮铁熔金的炽烈狂暴。灼热炎劲汹涌迸射,激烈燃烧,悍然席卷天地,吞噬八方!
九耀斩之:怒火!
怒火熊熊,烧尽九重天!万缕剑丝,登时一扫而尽。宁不群精心编织的剑网,当场彻底崩溃。“九耀”余势未尽,悍然中突进,要把宁不群这华山掌门,一刀两断。
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被破,宁不群眉宇间神色却丝毫不变,他嘿声轻哼,左手陡然举向空中一招,喝道:“剑来!”
“咻!”
声尤未落,一道幽幽青光陡然如离弦劲箭,从三丈之外的一株大树上破空飞射,矛头直指程立背心。
这道青光来得好快。几乎是宁不群喝声才出口,青光距离程立背心已经只剩下不足三寸。千钧一发之际,程立断声轻喝,反手回刀,恰好挡在自己背心要害之上。
“当~”
金铁交鸣,火花飞溅。两股大力相互硬拼,那道幽幽青光固然向后反震飞开,但程立也站立不定,向前急跌了几步。
紫芒耀目,似漫天云霞,遮天盖地而来,正是宁不群手执紫霞剑,刺出了华山派镇派绝技,“飞云九式”之怒云式。
向前扑跌的身形,陡然为之一定。下个刹那,程立单足立地,身形急剧回旋,赫然如同疾速飞转的陀螺。掌中九耀随之狂斩暴劈,就似海潮怒涌,揪起冲霄白浪,遮天蔽日。赫然乃是“九耀斩”狂潮!
云霞与潮水,两者皆似虚似实,亦虚亦实,看似缥缈,却又具真实的大威力。电光石火之际,刀剑连环斩击,赫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金铁交鸣之声。
短暂照眼,随之便是快!快得转瞬沦亡的杀光,映照九天十地,笼罩上下八方!无数刀剑锐劲,东南西北地不断暴起延伸,无远弗届。所过之处,树为之断,地为之裂,山石为之崩解,溪水为之截留。目光所及范围之内,一切都变得满目疮痍,食材祥和恬静的美景,再也不复存在。
弹指瞬间,百击已过。刀光剑气被相互挤压,已经压缩至极点,终于物极必反,形成强大反震力,把交战的两大高手分别向后推开。宁不群拿桩站定,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俨然泛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举起左手,又是一招。
那道幽幽青光再度腾空飞射而来,如乳燕归巢,自动落入宁不群的手中。凝神一看,只见这口利器比寻常长剑更粗,剑身也特别长特别宽。剑锷之上,更镶嵌着个小小的八卦。剑身通体透发出幽幽青光,一看便知道,它和宁不群的“紫霞”一样,是一口绝世的名器。、
“剑名‘青云’。本属于宇文鹤所有。和紫霞不同。这口剑并非峨眉派世代相传之物,完全是宇文鹤自己亲手打造。因为宇文鹤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也是他自己所独创,并非峨眉派世代相传。所以用峨眉派世代的佩剑,不能发挥出刀剑双杀的真正威力。但这口‘青云’,却可以。”
宁不群点点头,感叹道:“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刀行剑势,剑生刀威,刚柔并济,圆融无瑕。平心而论,单凭招式,华山历代相传的剑法与之相比,都显得相形见拙。幸好,我已经先击败了顾道人。合二人之力于一身,持强破巧,这才终于击败了宇文鹤。”
“合二人之力于一身?”
程立微微皱眉,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凝声道:“看来,在击败了顾道人和宇文鹤之后,你的收获很大。”
宁不群嘴角边又泛现出一分得意笑容,颌首道:“不错,收获确实很大。巴山顾道人和峨嵋宇文鹤,他们两人毕生苦修的玄门正宗内家真气,如今已经全然为我所有。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再加上七七四十九式刀剑双杀,当然也全被我得到了。程立,你的九流刀法,如今在本掌门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顾道人和宇文鹤的一身内力,都被宁不群得到了?”
程立愕然,然后感觉满腹疑惑。同样都是击败了其他竞争对手,为什么在程立自己身上,就没有什么吸取手下败将真气内力的情况?
取而代之的,是获取墨七星和姜断弦对于刀法的感悟,并且把这些感悟融合到自己本来的体系之中,去芜存菁,转化为全新的刀法。
相比之下,宁不群虽然也得到了宇文鹤和顾道人的武功,但看起来,他并没有把刀剑双杀和回风舞柳剑,与自己的华山剑法相融合。虽然宁不群可以随心所欲地,分别施展出三种不同的剑术。可是三种剑术之间,彼此泾渭分明,并未合而为一,更谈不上另创新路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区别?两种不同的情况,究竟谁更优胜?
差别出现的原因,无人能够知晓。至于究竟是武道的融合更强,抑或内力的吸取更优,则除非程立和宁不群这两人之中倒下一个,否则的话,也没有人能够找得到答案。
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因刀剑之气而被截断的溪水,此刻再度流淌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刀者剑者,彼此迎着凛冽寒风,各自静立。谁也不知在下一刻,刀剑之上,究竟将会映照出谁的哀艳血花。
矗立于溪边的一块石头,本已浑身深伤痕累累,也不知道在刚才那瞬间,究竟承受过多少刀砍剑刺。此刻溪水再度流淌,水流的震动传达至这块石头之上,赫然就成为了压断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奇变陡生!“哗~”的崩碎声中,整块石头四分五裂,解体为不知道多少细碎小块,如雨点般纷纷坠落溪中。
就在石块落水的瞬间,刀光剑影,陡然暴盛!两道身影如流星赶月,猛烈迎头对撞。显而易见,真正的决战时刻,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144:先天鸿蒙紫气
孤独山庄孤独山庄,独处虚空之中,与人世隔绝的囚笼。为了追寻琉璃宝藏,为了追求武道巅峰,为了满足心中**,八大高手纷纷入局,展开了连场残酷而血腥的激战。
华山派掌门宁不群、峨嵋派掌门宇文鹤、巴山顾道人、刑部首席刽子手姜断弦、海神墨七星、五花箭神班察巴那,再加上孤独侯公山上卿,以及劫者程立。这八大高手,到最后究竟谁人能够扫荡群雄,夺取真正的琉璃宝藏,重新回归人世?一天之前。就在琉璃宝藏之争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仍然是谁也无法解答的问题。
然而同样谁也想不到。仅仅一天之后,战况俨然已趋向于明朗化。姜断弦与墨七星,先后败于程立手下。但宇文鹤和顾道人,竟然也分别丧生于宁不群剑底。
程立从来未曾想过,情况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在他原本想来,宁不群和宇文鹤,还有顾道人,都是江湖中正道的翘楚,即使面临琉璃宝藏之争,注定最后只能有一人胜出,但也应该会尽量避免自相残杀才对。
反正敌人还有很多。程立自己,班察巴那,还有孤独侯,都不属于正道。顾道人他们大可以联合起来,首先除掉那些非属正道的竞争对手,直至最后的最后,方向彼此举剑。这才符合他们正道翘楚的身份啊。
可是程立想错了。在琉璃宝藏之争里,面对着最后只有一人能活着返回人世的残酷处境,即使是江湖正道翘楚,也未必能够保持得了自己的那份初心。而一旦下定决心抛弃正道翘楚的身份,以及由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拘束。那么,原本在世人眼中很正直很脱俗很高尚的一个人,或许,将会堕落得比谁都更加彻底。
程立并没有亲眼目睹,爆发在宁不群,宇文鹤,还有顾道人等三者之间,那场残酷,血腥,而且毫无疑问充斥着背叛、出卖、还有尔虞我诈的战斗。但这些也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宁不群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收获的方式,似乎有所差别。但笼统说来,程立和宁不群,都确实已经把失败者的一切,完全化为自己的资粮。剩下的孤独侯和班察巴那,无论本领再高,也绝不是已经合三人之力于一身的程立和宁不群之敌手。
也就是说,程立和宁不群这一战,已经可以绝顶琉璃宝藏的最终归属。败者,就如老规矩一样,失去所有。至于胜者,则能得到败者的一切,成功把六大高手的力量尽数集于一身。即使孤独侯和班察巴那的力量,同样合二为一,也无法改变已经被注定的结局。
“当~”
千言万语,此刻尽化刀声剑鸣。战云密布,瞬间八方雷霆电闪。程立宁不群,刀客剑者,在此各尽全力,一战决生死!
快快快快快,快若星丸跳掷,快得不及眨眼。九曜、紫霞、青云,三大神兵隐形匿踪,宛若离奇蒸发。但彼此面颊上、腰胁间,大腿下,肩臂处,却仿佛同时遭受无数凶兽爪牙撕扯,绽裂出一道接一道的刀伤剑痕。
点点鲜血随之八方飞洒,然而,彼此都已经感觉不到伤痛的存在。只因为刀剑至高一决,当中绝不容许有分毫犯错的空间存在。
无论程立还是宁不群,这一刻都把全副精神集中投注于对方身上。表面看来是两人死斗,但实质上,他们却只有一个共同的意识,就是杀!不把眼前的敌人千刀万斩,凌迟削刺为碎片,这一战便绝不可能有结束之时!
电光石火之际,宁不群陡然一声狂啸,左手青云施展出刀剑双杀的霸道杀招,硬砍硬劈,大开大合,着着正面攻取。右手紫霞则运转华山剑诀,剑走偏锋,招招从旁寻隙抵瑕,偏又节奏错乱,九虚当中只夹杂一实,直教人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与此同时,宁不群的脚下,更踏出了轻灵步伐,宛若春风中的柳絮,任意翻滚,来无形去无迹,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别说招架抵挡,甚至要捕风捉影,找到攻势的正确来袭方向,也绝不容易。
华山、峨嵋山、巴山。江湖中三大剑派的绝学精髓,赫然同时在宁不群一人的身上出现。此情此景,假如有幸被江湖中人所目睹,定然震惊天下。
武之道,以简破繁。面对三大剑派繁复至极点的攻势,程立毫不犹豫,旋身如陀螺急转,揪起滔天刀浪,化作“狂潮”护体。只守不攻。苦捱片刻,积蓄力量已足,程立陡然挺身暴喝,长刀闪动,横劈“分金”,竖斩“裂土”。一刀两式,登时把紫霞青云相互交织而成的绝杀剑网,两刀四段,狠狠劈破!
“当当~”
两声暴响,紫霞青云不由自主,各向左右荡开。宁不群空门大敞,赫然把身上几乎所有致命要害,尽数暴露在“九曜”刀下。如此良机,程立哪里还会放过?
惊雷一霎,程立厉声长喝,双手执刀,人刀合一,化作一道如闪电般的刀光,破空狂飙,刀锋所指,正是宁不群的胸膛。
这绝杀一刀,刀势实在太快,以至于宁不群根本来不及施展巴山的“回风步”闪避。左右双手所握长剑全在外门,更来不及倒撤回防。这一瞬,宁不群赫然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从施展,竟似只能眼睁睁地束手待……毙?!
生死一线之间,宁不群双眉一扬,陡然放声长笑。笑声当中,更无丝毫虚张声势之态,唯有一派发自肺腑的得意满足。
“终究还是太嫩。程立,你中计了!”
笑声未落,漫天紫气,从宁不群体内轰然爆发!虚幻不实的紫气,却竟具有无比实在的强大力量。紫气所过之处,整片空间尽被笼罩。顷刻间,闯入紫气之中的程立惊觉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竟尽被这股紫气像对待粽子一样,牢牢地五花大绑,哪里还能再出刀?哪里还能再杀人?哪里还能再动弹?
“吃惊吧?震撼吧?哈哈,无需掩饰,因为那一切都是应该的。”
彻底掌握大局,敌人的生死已然全在自己主宰之下。宁不群志得意满,紫霞青云,双剑互击,激发出“当~”一声暴响。
宁不群狂笑道:“这就是华山派至高绝学,先天鸿蒙紫气。哈哈,若非先杀了顾老道和宇文鹤,吸夺了他们的毕生修为,我还真施展不了这鸿蒙紫气。不过现在嘛~哈哈,程立,能死在鸿蒙紫气之下,你也该没有遗憾了。既然如此,那就纳头来吧!”不容分说,双剑交叉,就向程立颈项斩去。
145: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紫霞青云,皆属神兵利器,无坚不摧。双剑齐出,刃下只有游魂,再无活口。
可是突然之间,诡变陡生。宁不群双剑斩下,赫然尽落虚空,眼前更陡然为之一花,凝神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程立?唯一所有的,便只是大团深不见底的黑暗!
虚无飘渺,空幻不实。黑暗形成一个巨茧般模样,凭空悬浮,滴溜溜转个不停。宁不群心知不妙,陡然暴喝,把丹田内所有真气一点不剩,尽数狂催运转。
霎时间,只见紫霞青云双剑之上虹光暴盛,俨然凝聚成具有无匹杀力的凌厉剑芒。宁不群双目血红,紧咬牙关,挥动双剑,狂斩眼前这团诡异黑暗。
剑锋尚未落下,诡异黑暗之内,霎然泛起了大圈光晕。紧接着,一口金光灿烂的“九曜”,猛然由内而外,把黑暗狠狠斩破,再现尘寰。程立再度人刀合一,竟悍然打破了鸿蒙紫气的束缚,
“宁不群,吃我一刀‘蚀日’!”
虚无的黑暗,一下子变为炽烈金球。程立人随刀起,挺身屹立。刀式逆转,由上而下,当头暴劈。
刀光如同有形事物,坚若拱壁,一下子把紫霞青云双剑震开。光球随即迅速膨胀,反压宁不群。无数刀光活像长了眼睛一样,同时笔直指向华山掌门,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作多余的浪费。
“九曜斩蚀日”。
说时迟那时快,强光爆发,恍若旭日堕地,方圆十丈范围内,统统都被笼罩。黄金般的刀光失去目标,竟似不受控制了一样,到处奔腾乱飞,疾走全场。看似要摧毁万物,令末日提前降临。
黄金刀光炽烈无匹,甚至让人睁不开眼睛去看。但再强的刀光,终究有成为过去的时候。良久良久,金光消散,刀剑一决的结果,终于出现。
“乒乓~”
一声嘣然破裂,源自于宁不群双手。只见紫霞与青云,这两口正道掌门所佩戴的佩剑,从中应声而断,就仿佛,也象征了江湖上所有剑客的八字宿命。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愕然、震惊、愤怒、恐惧、哀告、无奈、释然……转瞬之间,宁不群眉宇间瞬息万变,却终于又完全放松下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问道:“程立,先天鸿蒙紫气,为什么困不住你?”
程立缓缓道:“这先天紫气,确实厉害。可惜,它不是你亲自练成的。吸夺外力加强自己,看似有百利。但若一下子催谷得太厉害,三股力量运行时,难免会有所窒滞。只要能够发现这破绽,以点破面,专注一击,所谓鸿蒙紫气,自然迎刀而破。”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能够死在这样的一刀之下,快哉,快哉!”
宁不群仰天长笑,笑声当中,更无丝毫阴霾。竟是在临死之前的一刻,洗脱了蒙蔽本心的所有污垢和尘埃,再度恢复成那位江湖上人人景仰,潇洒磊落,君子之风的华山掌门。
笑声未落,一道细细红线,忽在宁不群脖子上浮现。弹指之后,红丝化为血痕,宁不群的脖子也被红丝一分为二。
浓稠鲜血,当场活像喷泉般汹涌喷射。居然把华山掌门的头颅,也狠狠喷得腾空飞起。那人头在空中接连转了几圈,终于落下,竟还能最后开口说话,赞道:“好刀!”
声犹在耳,无头尸体扑地跌倒,本能地继续抽搐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咚~”
绝杀一刀,同样耗尽了程立的几乎所有体力。他反手过来,把刀锋/插/入/泥土之中,竟将一口杀人的绝世凶器,仅仅当作拐杖般使用,支撑住了自己。
碧绿光芒再现,属于程立所有的,属于宁不群所有的,两把琉璃钥匙分别从主人怀中脱离,然后在半空中缓缓相互融合。
片刻之后,融合完毕,体积也大了整整两倍的全新琉璃钥匙,无声无息地飘向程立,催促他赶快借下钥匙,赶紧接受这份馈赠。
来了,确确实实地来了。程立闭上双眼,同时感受着,分别属于三个人所有的记忆和感悟,如同雪崩般灌注入自己意识之中。可是直至现在,他方才发觉,在记忆和感悟之余,确实也有一线涓涓细流,分别注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想必,这线涓涓细流,就是什么属于败者的真气内力了。但程立却没感到这种力量灌注进来之后,自己有多少强化的迹象。
心中诧异一闪而过,程立随即便放弃了要问 “为什么”之类的想法,改而专心消化和吸收华山剑法、刀剑双杀,还有回风舞柳剑所得到的感悟。
武学之道千百条,但无论走哪一条路,则若能走到最高处,其实也是殊途同归。毕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天下万物。”故此,尽管从三名正道掌门处得来的感悟,大多属于“剑”。但程立旁类融通,同样能够对自己的“刀”又一次做出补充和修改。
良久良久,碧光消褪。程立也终于收起琉璃钥匙,满足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他明白了。无论是天王斩鬼刀还是断弦三刀,抑或其余正道的剑术,都是千锤百炼,近乎完美无瑕的武道杰作。要进行修改,当真谈何容易?再要在半晌之间便修改融合完毕,那就更属于天方夜谭了。
程立之所以能够办得到,其实全靠琉璃钥匙上,灌输进自己体内的那丝涓涓细流。这股细流,在宁不群等江湖中人看来,是真气内力。而在程立这里,则认为这纯粹是一种能量。得到这股能量支持,自己的大脑不但显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更有休息的余裕。再要进行武道的修改和融合,根本易如反掌。
“等等。能量?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在那里曾经听说过类似名词的。不过,又不记得了。继续想,努力想啊,不要放弃!我的本能告诉我,只要能够想到关联的名词,那么我就能从这里离开了,立刻!”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程立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以至于,就连出现在溪水对岸处的身影,也都没注意到。趁着这个机会,那人从身上取下长弓,缓缓抽出利箭,搭上弓弦,把箭头指向了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