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破局（九）
布鲁斯正在战场上寻找欧克的真正指挥官，他对于这些野兽有着足够的了解，知道那些军阀一定会出现在战斗最激烈的前线。
它们可不是人类那些运筹帷幄的将军，更多时候，欧克的指挥官只会是更加勇猛的战士。
而布鲁斯，则最擅长对付这样的战士。
因为他是一个杀手。
不过在屠戮了上百名欧克后，他在一处战壕外遭遇了一个让他也十分棘手的玩意。
一个有则普通人三倍之高，包裹于能量场与厚重金属中的欧克废铁块无畏。
这是一个庞然巨兽，正用它的引力锤胡乱击打着，如同一个因程序失控而发狂的报废机械。
它在轰鸣声中，将其周遭的工事化为了碎石和扭曲的钢铁支架，并耐心地消灭每一个靠近的人类士兵。
因为欧克机械那随意而粗犷的造型，第一眼很容易看成一个巨大的水桶在乱撞，但布鲁斯立刻感受到了这个东西那巨大的破坏力。
如果任由它继续破坏下去，这上百米的防线势必土崩瓦解。
防守此地的士兵他们看起来装备精良，而且十分英勇，但在如此残酷的战场上，他们也不过只是与布鲁斯一样困于一笼的老鼠而已。
“准备几个炸药包！”
布鲁斯朝战壕里一脸懵逼的指挥官呐喊道，随即亮出他并不经常用的一把武器。
一柄漆黑的，带钩的战矛。
随着身上战甲的一声尖啸，布鲁斯不假思索地冲向前，将矛插入连接欧克无畏躯干和臀部的旋转口。
利矛刺穿了其护盾，深陷其中，并从另一端爆出。
随着滋滋的爆响，矛柄周围冒出电流火花，布鲁斯没有放手，只是咕哝一声，任电流在他手上噼啪作响，并爬上他的手臂。
当他面对一个人类的时候，他足以依靠直觉找到心脏或是脖颈以为他的敌人赐予痛快的了结。
可他并不清楚地知晓如何杀死一个欧克无畏。
咔咔~~！
那个桶状的机械旋转其躯干轴，直到齿轮卡住布鲁斯的战矛，接着转过身，用其铁锤锤击。
那个武器击中了布鲁斯胸甲侧面，释放出的蛮力震荡着那先进而又神秘的战甲，令其扭曲。
所幸战甲那惊人抗拉塑性才得以令其恢复原形而未破裂，但也足以让其多出一个巨大的凹痕。
五米之高的欧克无畏用力将布鲁斯扔了出去，让黑骑士撞在工事残骸上。
虽然承受住了这冲击。可战甲各处间续停摆，警报声在布鲁斯头盔内发出混乱的声响，四肢一个接一个失去动力，又恢复，又再次失去，传感器也时断时续。
过去的一部分旧伤，也已经裂开并开始流血。
布鲁斯抬起头，他看到了斑点。
它们逐渐化为浓烟和酸雨，他闻到了铁锈的霉味，听到了野兽的咆哮。
就像阿卡姆的那日复一日的早晨。
下一秒，他摇了摇头。
“不。”
布鲁斯猛烈地摇头。
“这世界没有你们的份！”
他耳中的怒吼化作了重机枪的咆哮，附近的士兵击退了又一波敌人后，终于有力量来支布鲁斯了。
机枪班在他们的连长的指挥下，用重头子弹猛击巨大的欧克无畏。
但他们的火力自金属上弹开，在护盾上闪烁，炸开偶然暴露的扭曲装甲，但猛烈地打击还是将其从布鲁斯身边逼退。
黑骑士靠着沙袋站起身，欧克无畏缓慢地转向面对那正在朝自己开火的机枪点，但是因布鲁斯的矛插于其腹中而无法自由旋转。
“去你马的！”
就在重机枪吸引了欧克无畏的注意力的时候，一定灰扑扑的头盔突然从战壕里冒了出来，并扔出一个冒烟的包裹。
布鲁斯的提醒最终有了效果，防线的指挥官安排了一个勇敢且机智的士兵潜伏到了距离欧克无畏足够近的距离上。
轰~！
炸药包轰然作响，炸掉了欧克无畏的左膝关节。
欧克无畏摇摆着，醉酒般地挥舞着拳头，与此同时所有士兵都站了起来朝它猛烈射击，并朝它投掷手榴弹。
最终，这种可怖的杀人机器发出一阵强烈的痉挛，倒在了地上，那声音如同一辆卡车撞穿了一座军械库。
不过一个很意外的人也出现了。
蒙巴顿从硝烟里走了出来，朝着欧克无畏的脑袋再次射了六发子弹，而防守该阵地的连长扶着布鲁斯站起身。
黑骑士欣然接过了对方的肩膀，抬起头看到蒙巴顿的从警卫身后走了出来。
他现在是个战士，挺身直背，姿态轻松，那黑色军大衣随风飘动着。
战争似乎也解放了他。
“你朝一个欧克杀人机器冲锋，”
蒙巴顿说道，显然感到惊奇。
“这似乎不是你的任务，为什么？”
“没人给我任务，我的任务就是杀死这些绿皮蛆虫。”
蒙巴顿微微颔首，似乎在处理这道信息。
“但还是感谢你，先生，我刚刚收到消息说这里遭遇了麻烦，但已经没有任何预备力量了，只能我亲自带人来。”
“无此必要。”
“是我疏忽大意了，一个欧克杀人机器人的出现令我感到意外。”
“你们防守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足够让那些家伙失去所有耐心，它们会用上一切手段，这就是它们的性格。”
“我们才防守了不到一天。”
“够久的了，如果欧克真的把这里作为主攻方向，你们坚守的时间只会更短。”
蒙巴顿眨了眨眼睛。
“主攻方向？这里有一整个欧克军团。”
“它不在的地方就不是主攻方向。”
蒙巴顿立刻立即布鲁斯所指的它是什么。
“看来你们似乎有所准备。”
“也许是吧。”
“你难道不会因未身处那里而感到愤恨？”
蒙巴顿说道，他听起来很是怀疑。
然而，布鲁斯却很无所谓答道。
“我不会。”
蒙巴顿不知该说什么，即便是他的思想也令自己感到虚假，这个人和他所代表的力量，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和这个城市可能都算是威胁。
然而在这个天杀的时刻里，谁有能保证所谓绝对安全呢？
他希望在清点损失之时，自己还有足够的力量应付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大堆破事，包括那些未曾想象的，该死的糟心事。
第1050章 破局（十）
阴暗的仓库里，克莱因正在以非官方的身份与公民圣殿的代表进行接洽，对方愿意接受他的原因自然不是他那“本笃帝国通缉犯”的头衔，而是他代表了另外一股力量。
影子亲王，即便有着诸多的敌视，但公民圣殿也承认，这位传奇人物，是仅有的几个尤为“擅长”对抗欧克的人物，他们迫切的需要对方的经验和支持。
哪怕付出一丢丢代价。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双方就有了信任，实际上公民圣殿的代表也并非官方人物，而是组织内部专门处理隐秘事务的机构的一员。
“我知道。我们的命令是等——”
克莱因摇了摇头，想要拒绝对方让影子亲王直接加入战斗的提议，但他又停住了。
库房内的空气猛地改变了。
没人在开火，然而突然间这区域充满了火药、臭氧和燃料的气味。
周遭金属架传来抓挠般的咝咝声响，仿佛一位疯狂的通讯员将通讯记录剪切开来又将磁带重新粘合，再播放出随机的录音一般。
尖叫、枪声，十数种不同的武器爆鸣。
克莱因也许能从这瞬息间的枪声中识别出它们，但他缺乏幽影之刃那种对死亡工具的熟稔，顶多能在数秒间处理这胡乱的感官爆发，随后库房便充满了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目睹一具身躯被迫穿越虚空会在口中留下怪异的坏滋味，就好像一道交流电穿过你的皮肤，一块胶囊在你的肠胃中缓慢释放毒素。
那感觉是长时间的，是场缓慢的折磨。
可这场却是在瞬息之间。
上一刻还只有克莱因、和另外两名代表三人，下一刻便不是了。
仿佛某只大手揽取了二十米半径内的一切事物，然后将他们放置于此。
墨黑色的盔甲因最近的暴力行径而发热颤抖着，烟雾笼罩着他们，尚未弥散在这较为明亮的空气环境之中。
黄沙与小堆弹壳散落在他们脚边的地上，所有证据都表明仅仅片刻前他们还处于战斗之中，而现在他们则宛若遗物一般镇定自若。
所有人都没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做好准备。
眨眼间，大量火力切开空气，扫过不锈钢的箱子、铰链夹和封条。
克莱因反应很及时，但一阵散射还是在他的臂甲上留下了焦痕。
紧接着一发子弹射穿了某个血肉之躯的胸膛，自他后背爆出，留下了一臂长的洞。
这位总代表死时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在克莱因处理完正发生了什么之前，另一位代表已迅速做出了反应，他将他的枪转向莫名的敌人，却被“血刃”划过他的脖颈，喷出一阵油血和白肉。
一切都静止了。
克莱因看着周围，仿佛自己被一发榴弹击中。
“刚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了尸体，身首异处的人就倒在他身旁，他们在十秒之前还在交谈。
“你做了什么？”
那个纤细的阴影无视了询问，走向克莱因。
这位前帝国夜刃只能单膝下跪，恐惧和敬意令他感到眩晕。
他的脑袋感到天旋地转失去控制，他知道只有一个人有办法能够像他刚刚目睹的那样实施完美无瑕的大规模传送。
影子亲王，变得比过去更加强大了。
也更加残酷。
他闭上了双眼，不敢面对他所目睹的，口中满是苦涩。
当他逃离帝国的时候，早已立下誓言，再也不与那些阴暗鬼祟之物产生瓜葛，但事实证明他办不到。
对方的脚步很轻很轻，轻得就仿佛是漂浮于地面之上，那行走的姿态仿佛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不必要的仪式。
随后，那阴影将克莱因的头握于其铁拳之中，那重压令夜刃低下了头。
“你做的很好，克莱因。”
克莱因不明白，曾经他所感受到的一切，确信感的回归，一场正义之战的信念，这一切如同放射尘一般从他的手中流走。
“我以为我们会帮助他们。”
“不，我告诉过你，他们会帮助我们。”
阴影挪开了他的手，克莱因抬起头，眉头紧皱，仿佛他做了件必要但令人厌恶之事。
但他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有一片阴影。
“正如我在推罗所做过的那样，”
停顿片刻后，对方给出了最后的解释，
克莱因低下头，这一次是他出于自愿。
如今，他明白了。
但他没有预料到……会这样。
那阴影从他身边飘离，来到仓库里的其他地方，他在检查那些“货物”，克莱因在此不仅仅是谈判，更是在交易。
利用己方所有的情报，与对方换取必要的武器和设备。
在脱离了本笃帝国后，幽影之刃也失去了自己的物资来源，必须从其他地方得到补充。
“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一个战士走到影子亲王身边，将一个长匣子放在不锈钢货柜上，然后将其打开。
顿时，屏幕的荧光便照亮了整个仓库。
克莱因抬头望去，只见毁灭残骸填满了显示器。
尚未被轰炸湮灭的护墙在持续的压力下开始缓缓变形，巨型炸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残骸场，将大块金属——有些仍有数十米宽——推向屏幕边缘。
在克莱因眼中，观看着这一切是一种变态般痛苦的行径，就好像是站在一场巨大海战旁的海岸边上，看着残骸冲刷上岸。
令克莱因感到不安的不是战争的毁灭行径，也不是出于公民圣殿模糊他们的真正意图而不安，亦不是因为他在交易中突然黑吃黑，曾经他所在的组织里，最不缺乏彻底遗忘的黑暗秘密。
不，他是因为那人在面对毁灭时的那种颤栗般的冷静而感到不安。
他的愁容如同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一样黑暗，克莱因看着爆炸点缀于城市边缘，一步步向市中心推进。
一个工厂，在硝烟中几乎不可见，在看似缓慢的运动中瓦解，而一栋高耸的烟囱，则如同受到撞击的玻璃一般碎裂。
“我们在城市下方追踪到上百个信号，其中几个信号尤为强烈，好像城市的小水道里游进了一只大鱼。”
负责携带视频接收器的战士带着口齿不清的冷静报告道，他正在阅读一份数据，仿佛那是一张货运单。
“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古克可能就在我们脚底下。”
“很像它会做的事。”
那阴影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的双眼似乎在临时性显示器之间跳动，或只是望着高高的拱形铁窗，在那瞬息间瞥见到凡人心智无法洞穿之物。
“所以为什么，主公？”
克莱因站了起来，他的话让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但他的面容看起来漆黑一片。
夜刃矗立于此，双手紧扣于胸甲前，他的剑鞘和枪套都是空的，就在他的脚下。
第1051章 破局（十一）
“他们会背叛我们的。”
只有这样的回答。
“不。”
克莱因冷漠地驳斥道。
“他们不会的。”
“他们总是这样，我已经在推罗学到了教训。”
“公民圣殿不是温迪戈教会，主公，正如您不是人们所宣称的一样。”
虽然看不到，但克莱因能感觉到，那阴影将他那冷酷的眼从屏幕上移开，锁定在自己身上。
那种感觉，足以令人窒息。
“莫要反对你的直觉，克莱因，你也不信任他们，你是对的。
“不，主公。”
克莱因松开他的双手，垂于身侧，紧握成拳。
“如果公民圣殿先前不是敌人，那么如今他成为了敌人。”
阴影注意到了他的语调，发出了轻蔑的嗤笑。
“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了，你还不明白么。”
克莱因抬头盯着屏幕中剧烈翻腾的残骸，还有其中那些细小如微尘般的尸体，他不确定他的信任还能否延伸那么远。
“那么，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问道，他的声音变得和过去那样谨小慎微，目光飘忽不定。
“毁灭……”
对方微微抬起手，用手甲轻抚着腰上的剑，那是一把非常陌生的剑，包裹在更加浓厚的阴影中。
但仅仅只是一瞥，其蕴含的不祥预兆便让克莱因心脏狂跳，仿佛那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座正待喷发的火山。
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立刻撒腿就跑。
可实际上那只是一把剑，一把藏在鞘中的剑。
“我们只需等待着毁灭……”
“可是我们应该告诉他们，最大的威胁正潜藏于地下。”
“又来了？”
阴影冷漠的摆了摆头，却并未显得恼怒。
克莱因单膝下跪，头低于股。
“是，主公，就是现在，我就此恳求您，我需如此，我们皆需如此，召集所有可能的盟友与合作者，解决眼下最大的麻烦，古克……终究是我们释放出的野兽。”
阴影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僵硬了，但克莱因低着头，并未注意到，他继续说道。
“然后我们将拼尽全力在此，在敦威治，亲自消灭这个世界的大敌，您看不到这场战争对整个人类世界造成了何等影响吗？您能拯救所有人，主公……我们能拯救这个世界，不仅仅是帝国。”
最后一句是为了打动对方的自尊心。
即便绝望令他的话语不再有所拘束，克莱因仍是个技艺精湛的辩论家。
阴影偏转了一下头，态度似乎有所缓和，双肩也有所松弛，还松开了交于胸前地双臂。
有那么一刻，他不再是影子亲王，而是成为了朝堂上的摄政王。
随后，阴影叹了口气，仿佛呼出了肺里的所有空气。
“汉尼拔就此警告过我的，你们知道。”
“警告过您……？”
克莱因困惑地问道，可回应只是略微摆摆手。
“一切，这件事，他告诉过我，我不会在万物终结之前……消灭他。”
“而您相信那个怪物的话？”
克莱因大声说道。
他站起身，即便因愤怒而颤抖。
“您仿佛在阐述自我实现的预言。”
“我当然没有，我也同他争论过，我否定过他……但他所预示的诸多事情都实现了，而若每次都是应验，那这次何尝不能呢？虽然相信这一事实，这并不令人宽慰不是吗？”
“这是绝望之时的忠告!”
克莱因依旧在抗辩。
“是吗？那么也许绝望便是正当的航向，如若那是我所选择的话，也许我知晓某些信息，而我没有选择与你分享……”
阴影消散了，露出了带刺的纤细黑色盔甲和异种头盔下那苍白如死尸般的脸，相比上一次见面，克莱因发现对方更加的瘦弱了，仿佛他的精力在不断的流逝。
这并不是衰老层面上的流逝，而是某种东西在汲取他的灵魂。
“勿扰我们。”
迪亚哥低语道，尽管他的双眼紧盯着克莱因，但显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向谁下令。
其他幽影之刃的成员迅速而安静地收拾好设备并离开，只有努坦斯没有离去，还有那位携带仪器的助手。
随后，大门关上。
“这个世界已然沦陷，巨大的阴影将会遮蔽天空的光芒。”
克莱因感觉仿佛迪亚哥将一把刀插入了他的肋骨。
“什么？”
影子亲王显得严峻起来。
“我知道你既不聋，也不傻，相反你是夜刃里最机警的一个，克莱因。”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拜血教。”
努坦斯说道，露出冷酷的笑容。
克莱因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那只是一小撮邪教徒，乘着时局混乱做了些小动作罢了，只要结束这场战争。”
“自从拜血教诞生开始，他们就从不只局限于小动作。”
迪亚哥打断了他。
“他们要做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恐怖一万倍，你绝不会想投入那些邪神的怀抱的，相信我。”
“邪神的怀抱……”
克莱因喃喃自语道：
“如果这个世界已然黑暗，那么我们必须最后一搏，我们必须战胜欧克，然后在与拜血教决战。”
迪亚哥摇摇头。
“如果拜血教成功了，那么最深重的预言已然实现——此世已然万劫不复。”
“但是，主公。”
克莱因喉头蠕动了几下，低声恳求道：
“未来可能有上千种，我们无法确知，除非我们亲眼见证，而直到我们亲眼见证，否则我们不能抛弃希望。”
“不，我已经确定，这场战争已经输了，正如它曾向我预示的那般……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我们在最终的时刻，能够达成终极的复仇。”
努坦斯转身盯着影子亲王，热泪盈眶，尽管他早已不知如何洒下热泪。
“在终末之时，我将跟随您浴血厮杀，亲王陛下……我等将让此世在末日时熊熊燃烧。”
迪亚哥转向克莱因。
“所以你明白了吗，克莱因？”
夜刃摇摇头，向后退，但他所反对的不是这邀请——而是迪亚哥本人。
“如若你最早能够警告我们，如若帝国没有因为继承权而分裂，如若所有人都能开诚布公，如若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能够对他人真心诚意实言以待，那么这些梦魇有多少能够避免？”
影子亲王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他并未回头。
第1052章 破局（十二）
站立着令人疼痛，但霸主的到场要求乌尔努力坚持。
他正身处于一个临时工地里，而那巨大的掘进机器正停滞在百米开外，在那次剧烈的碰撞后，它显然发生的一些毛病，技工们正在紧急维修。
而古克也决定要从这个地方，向上突破，因此他并不急于马上修好机器，而是在此地建立了一个营地，也就是之前被恶魔所占据的这片区域。
近卫们源源不断的涌入地下，为即将到来的总攻发起准备，而地面上的战争也愈演愈烈，所有欧克都在摩拳擦掌。
他们不仅渴望一场大战，更渴望一场大屠杀。
他们渴望当攻陷城市的那一刻，释放出所有的暴力。
但在此之前，古克还有见一批意外的人。
临时搭建巨大帐篷里，乌尔从角落的长条椅子上起身，他伫立着，腰背挺直抬起头，双眼紧盯着大门。
在他正对面，海格的姿势同他完全一样。
他俩并没有加入近卫，但古克却有意留他俩在身边，这让乌尔有点不自在，但他不可反抗。
随后，那一队奇异的代表团走了进来。
古克选择接待他们的是个极为简朴实用的地方，一个瘸了条腿的漆木卵形桌被正好十二个外形各异且脏兮兮的椅子所围绕，很显然这些临时家具都是从下水道的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而狭小的空间更令
体格硕大的欧克不得不选择站着。
这里没有旗帜或是炫耀之物，唯一的装饰品是安置于桌面上方搞毛的合体图腾笑脸，观察着一切。
这信息很明显：欧克的神灵仍在注视着一切。
在其目光的直视之下，在比普通椅子大两倍并且由钢铁强化的椅子上，就坐着古克。
他的下巴置于拱起的手指上，被脱下的巨大机械爪就摆在一边，冷酷的红眼注视并评估着六位使者每个人的价值，而那些使者则走向远端的椅子。
所有人就座，唠嗑声平静下来，古克点点头。
这姿势甚为微妙，几乎难以察觉，除了那些最了解他、常立于他身侧之人。
昆德拉咔和巴特卡就坐时战甲的吱嘎声立刻随之传来。
乌尔自然没有资格坐在桌边，实际上他和海格共享一条椅子，并且是在最角落的位置，不过这已经算是殊荣了。
在坐下的时候，他忍住了**的抽搐。
之前的大战中，他能活着已是幸运，而他带领的大部分小子却未享有如此运气。
若非古克出现，他也许已成亡魂。
仿佛一位屁精为会议准备了晚餐，乌尔在空气中闻到了碾碎蘑菇的芳香，并且听到了远方烤肉冒油的滋滋声。
他摇摇头，知道自己应该是饿了。
但思绪却让他的饥饿感不那么强烈，古克是救了他的命。
但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他应当感到感激，但并未如此……
他感到被利用，古克一定知道里面有什么，还是让他带领小子们往里面闯，他仿佛是一个渔夫，而自己就是鱼饵。
乌尔小小的喘了口气，转头时恰好与桌子对面的昆德拉咔四目相对，一刻浅薄的理解在两个欧克间传递。
对他伤势程度的理解，对身不由己地被拖入这场会见的同情，对他的坚忍的赞赏。
有许多事情无法言说，而仅靠一瞥来传递，有许多事情不能——也不会高声阔谈。
但无法理解之事不胜枚举。
他们都看向桌子的另一端。
这些代表宣称来自大海另一端，在欧克们眼中，托拉斯议会的代表们是一群戴着兜帽的怪物，钢铁骨骼和复制**呈现出梦魇般的混合，如同旧时的贵族一般身着礼服戴着珠宝，但又像脑瘫屁精一样
弓腰驼背喋喋不休。
其中有一人显得很突出。
不论偶然或是刻意，他立刻就座于古克的对面。
他将自己置于突出的位置上，与欧克霸主相平衡，他有意如此。
这个人与他的同伴不同，身着华丽的淡青色胸甲，其加工模仿着夸大的人体结构，并且相貌也是那种工业化的标准，仿佛是刻意制造的，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性。
随后，丽雅绕过长桌，在古克耳边低语，声音小得连他左手边的昆德拉咔也难以听清。
在她说完时，她退后立正于霸主肩后，在托拉斯议会代表和欧克之间留下一排空椅子作为缓冲区。
她并未打算向任何人宣告，使者们亦未讲话，在场的欧克皆然。
这并非他们的殊荣。
几秒后，苍白的欧克暴君倾身向前，手肘压在大桌上，下巴仍置于指尖，这一动作让瘸腿的桌子发出了痛苦的吱呀声。
而当他于光线下移动时，两眼中的颜色微妙地变化着，如同在森林庇荫下的暗绿与白光间行走。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古克在思考，他本性如此。
乌尔有理由怀疑，即便是在霸主短暂的休眠期间，他在梦中也为怀疑与偏执所困，编织出一个个狡猾或者恶毒的想法。
霸主是最聪明的欧克，此言非虚，乌尔第一次意识到，思考这件在欧克中如此困难的事，在古克身上，却是信手拈来。
他是如何做到的？
“是什么将你们这些杂碎垃圾带到俺的桌前？”
古克在令所有人和欧克于近五分钟的不安沉思之后，终于开口说道。
“我的名字是罗罗沙尼克。”
那位身穿战甲的人如此说道，并倾身向前，再现着古克的动作，但也仅此而已。
与易怒的暴君对视并不明智。
“托拉斯议会的董事。”
他的目光滑向一侧，仿佛在寻求某种意见。
“而且现在是纯净人类联盟了，也许您并未听闻。”
“听什么？”
“大净化的决议，联盟的建立，以及我们和您即将面临的巨大危机。”
古克和丽雅交换了一丝目光。
“你们的危机，不是我们的。”
在外交场合，古克更愿意把发言权交给丽雅，她在深思熟虑后如此说道。
“你们曾经与吾主为敌，我们没有任何共同可言，而且你们的危机，对于我们就未必是危机，至少目前不会。”
“唉，未必与不可能，甚是不同。”
罗罗沙尼克笑着说道：
“十年前我们未必可能料想过战争会走到这个地步，我也未必可能料想到这次会见。”
第1053章 投诚（上）
“俺记得你们和金牙在水上干过一仗，他一定很想再见到你们。”
罗罗沙尼克瞥向丽雅，但对方没说话，他于是坐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略微重置下巴，仿佛正咬着他的舌头。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他说道，带着明显的勉强。
“是的，在那时，一个意外的冲突，我觉得我们双方都应该忘记它。”
“那么你是如何找到俺的？
“无可奉告。”
古克抬起一只眼眉，并非鼓励而是命令其继续。
“也是意外，我害怕您无法理解而因此动怒。”
乌尔对这暗含的侮辱嗤之以鼻，但古克似乎在微笑。
片刻后，便微笑不再。
“跟俺解释下你们到底找俺要干啥。”
听到古克这句话，另外一位使者倾身向前。
他的形体是人形的，但却怪异地呈现出波状和块状，仿佛他在那青灰色的长袍下穿着某种类人甲壳。
这个使者并未介绍自己，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们是这个世界的长夜降临前的所有者，当星区驻防部队被撤出以保卫关键星域时，我们便成了易受攻击的目标，于是我们只能离开星区表面，让世界陷落在了怪物和异形种族的手上。”
“此时我们便要解决古老的仇恨。”
另一位赞同道：
“我们一直在轨道上注视着这个星球，对于上面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还是有很多超出我们预期的事物。”
罗罗沙尼克这时忽然提醒他们道：
“现在不是讲述历史的时候。”
“作为唯一具备理智与理性的欧克，我觉得和古克阁下多说一些也没什么。”
听到这句话，乌尔想狠揍那丫一顿，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啥有这个想法。
“好吧，正事。”
第四位使者以刺耳的低语讲道。
“我们在与那些异形走狗交战的区域开始出现大量的死亡变体，它们不是受某种病毒或者细菌的驱使，而是受到巫术的操控，我们和另一方已经大面积的从原本的交战区撤离，但污染还在扩散，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新的邪教力量在崛起。”
对于“邪教”一词的厉声强调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世界的邪教有千千万万个，拜血教是其中最危险的一个，但并不代表其他的就无关紧要，比如我们刚刚发现的衰败兄弟会，他们存在的时间甚至早于拜血教，而且……”
罗罗沙尼克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考虑什么，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这种衰败的力量似乎已经开始渗透到我们的组织内部，尽管这还是我们的机密事务，但我认为这个时候双方坦诚一点会更好。”
此话一出，刚刚发言的使者那青灰色的长袍下爆发出一阵低鸣，但又立刻陷入了沉默，唯有露出的机械附肢偶尔抽动着。
“你们并没有回答吾主的问题，也许这些琐碎小事可以留到会谈结束之时，”
丽雅漠然的扫视了几个畸变的形体一眼。
“不要考验吾主的耐心。”
再一次，古克显露出短暂的微笑，或者说狞笑。
“我同意。”
罗罗沙尼克点了点头，所有使者都安静下来。
“你们来这是是为了与吾主结盟？”
丽雅问道，但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她便继续道。
“你们宣称要结束双方一切敌对行为，但你们又不承认双方发生过敌对行为，这似乎很矛盾。”
除了罗罗沙尼克，其他使者都低头看着桌面，仿佛他们无法给出能够符合要求的答案。
“这并不矛盾。”
还是罗罗沙尼克出面进行了回答。
“哦？”
古克挪动了一下肩膀，将对方纳入了自己手臂的距离，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任何了解他的人或者欧克都知道，一旦得不到满意的回答，那么说话人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托拉斯议会的使者们也觉察到了，纷纷变得有些坐立不安，只有罗罗沙尼克依旧面带微笑。。
“我们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开始观察欧克这个种族，我们对于你们的了解远比其他人更深，古克阁下您是个例外，但也仅仅只是您，您的手下们，还有那数以亿记的欧克，它们在我们建立的模型中，都是同一种生物，而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会向遇到的所有生物发起挑战，所以敌对与否的决定权不在我们这边，而是你们的种族从诞生之日起，就与所有文明产生了天然的敌对。”
罗罗沙尼克停顿了片刻，发现古克没有任何动作后，又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之前的敌对并非存在刻意的利益冲突，而现在我们希望从您这个得到和平与友谊，哪怕只是暂时的。”
令丽雅颇感意外的是，古克似乎对那答案感到满意。
“那么你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丽雅理会到古克的眼神，抬起目光说道。
而罗罗沙尼克则从腰上拿出一个类似权杖的东西，放在面前的桌上。
那权杖大约有一米长，外形像一个牧杖，其顶部有一个饰着珠宝制作精美的太阳，它落下时在桌漆上发出沉重的砰声。
“此乃人类联邦颁发的，关于n-114-514星球的所有权的证明，这宣告着托拉斯议会乃是该星球的合法所有者。”
“一个屁精都能举着一根棍棒并做出宣称。”
古克摆了摆手，周围的欧克们也顿时哄堂大笑，笑声震得帐篷都在发抖。
“我们想要收复我们曾经的世界，而你想要更多的战争，更强大的对手，我们的利益交集甚于分歧。”
此言一出，古克立即抬手，深陷于揣摩之中，所有欧克顿时噤声。
就在他面无表情的想着什么的时候，丽雅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古克似乎留意到了什么，因为他的眼睛闪烁了片刻。
随后，欧克霸主将他的双手从下巴挪开，随后坐回椅子中。
“你说更多的战争，更多的对手，哈哈，你们不就是么。”
“不。”
罗罗沙尼克摇了摇头。
“我们太弱小了，你可以轻易攻灭我们，这个绝非虚言，也不是自我贬低，而是我们精确分析数据后得出的结论。”
“哦，那更有意思了，你宣称了解我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最爱蹂躏弱小吗？”
“但是古克阁下您，一定渴望更加强大的对手，不是吗。”
罗罗沙尼克的话让古克的眼神又闪烁了几下。
“那么，你指的更多的战争在哪？”
第1054章 投诚（下）
罗罗沙尼克用手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圆。
“这是我们的世界。”
然后，他又在附近画了另外几个圆。
“这是其他世界，只要穿越冰冷的虚空，不，或者说就算是冰冷的虚空里，也有大片的空间等待您去征服。”
“你说天上那些星星？”
“如此理解也没错。”
“哈哈哈！”
古克用力拍了拍膝盖，发出巨大的笑声，音浪甚至将使者们的长袍都吹得四处摆动，露出其下扭曲的**，唯有罗罗沙尼克依旧在端坐。
“俺还以为你会说啥呢。”
古克猛地的收住笑声，紧盯着罗罗沙尼克。
“战争俺自己会去找，俺现在只想干死你们这帮垃圾！然后俺想去哪就去哪！”
“对对对！干死他们！”
屋子里的欧克们也跟着鼓噪起来。
“没错，您是可以选择横扫这个世界之后再去征服其他世界，但是……我们有整个星区完整的星图，您知道一个星球和另一个星球之间有多远吗，您知道哪个星区是什么状态，有什么生物吗？”
“你在威胁俺？”
古克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而那可怜的木桌也顿时化为了木屑，那些使者们纷纷后退，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罗罗沙尼克依旧端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少哔哔！俺自己会去抢！”
古克指着他这样说道，换来的却是一个微笑。
“您需要我们的协助，古克阁下，我们的结盟并不是平等的，我们只是希望从您手上祈求到一点可怜的自治权，然后我们将会成为您战争机器里的一部分。”
古克迟疑地看着罗罗沙尼克和那些使者。
“你们……要投降？”
“我们更愿意称之为臣服，托拉斯议会愿意和您缔结臣属关系，您只需要像一个伟大的君主那样赐予我们一点卑微的自治权就行，n-114-514星球将永远为您的战争服务，我们将会向您提供武器和战舰，以及资源。”
古克没有说话，而是又坐回了椅子上，他的右手摩挲这下巴好一会，然后朝丽雅使了个眼神。
“行了，吾主以及充分了解你们的祈求，先下去吧。”
其他使者刚要说什么，罗罗沙尼克便朝对方摇摇头——这场会见结束了。
古克需要时间思考。
“俺寻思……”
顿时，帐篷里只剩下寥寥几个身影，而其中之一的巴特卡，则从始至终拉扯着他那三叉史古格胡须的中间一叉，直到它被磨散。
他并非是个耐心的欧克，在外面平静了好一会，只剩下重型机械的引擎轰鸣后，他便带着粗鲁的动作弄平胡须，瞥向桌对面的昆德拉咔。
庭卫首领沉默着，他的双眼眨也不眨。
“你有什么想法，哥们？”
巴特卡轻声问道，不想打扰古克。
对方却只是报以无言。
巴特卡重新把目光放在他的史古格胡须上，叹了口气。
“托拉斯议会的行为简直可以用怪诞来形容。”
而古克身后的丽雅则喃喃自语道，这声音立刻被巴特卡捕捉到了。
神经小子咧嘴而笑，抬起头。
“他们怂了，他们害怕我们，虾米都这样，不这样的都死了，所以都这样，俺的意思你懂吧。”
“我不相信会有人在刀子还没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就会选择交出一切，当对方主动给你点什么的时候，很大概率是包着毒药的糖果。”
“啥？”
“我们看到了所想要看到的，这理解起来并不复杂。”
“别把俺当屁精一样跟俺讲话，鸟！”
巴特卡吼道，显得有些恼怒，但丽雅却并不理会他。
神经小子还想说些什么，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威胁感令他侧目而视。
该死的，他几乎忘记了古克仍在那里，静于沉默中。
一个神一般的存在能有如此平静又不引人注目，这几乎令人恐惧。
他在椅子稍微中变换姿势，朝丽雅看去。
“我问你的想法，关于那些怪胎虾米和他的计划。”
丽雅看起来在思索，似乎在被问到以前，她并未考虑过这问题的重要性。
“我不信任他们。”
最终，丽雅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俺也不。”
沉默了很久的昆德拉咔瑞也开口了，不过他的眼睛却盯着自己的手枪。
“小子们常常说一句话，你不狠揍一顿屁精，就永远不知道它藏了多少东西，揍得越狠，东西越多，霸主相信他们的这个故事吗？他们还没正儿八经和俺们干过一仗，就已经不行了？”
昆德拉咔摇摇头，古克则微微点头。
“你有注意到他们之间好像并不一致吗。”
“俺有。”
“也许，俺应该要求他们相互干一仗，最后活下来哪个再来和俺们谈。”
古克突然说道，在椅子上直起身。
“听起来不错。”
昆德拉咔和巴特卡露齿而笑，这对于任何欧克来说都不算是个坏点子。
“俺也同样不信任他们，”
巴特卡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古克却反而摆了摆手。
“但他们说的一些东西，俺得注意，他们也许还没有被逼到绝路，但一定碰上了很大的麻烦，这麻烦也许就是他说到的那些‘尸体’，最近这些怪事越来越多了。”
巴特卡低下头，他知道古克指的是什么，最近战场上经常传出流言，被杀死了很久的虾米忽然爬起来，像是疯跳跳一样，逮谁咬谁。
虽然小子不怕这些，但这个事却极大的吸引了古克的注意力，而巴特卡目前正是负责在调查此事。
“老大，俺会尽快解决的。”
“所以我们确定要帮助他们？”
丽雅的话让古克露出了一种罕见的表情，一种狡猾的笑容。
“不，是他们要帮助我们。”
“如何帮助呢，主人？”
“你们还记得迪亚哥吗？”
巴特卡和昆德拉咔摇了摇头，丽雅侧头想了一会，然后轻声道：
“我记得，主人，但他与您相遇时我并不在场。”
古克抬起头，往后一靠。
“也许都死光了，但肯定还有某个记得的家伙。”
苍白的暴君说道，在他的整张脸变得冷漠之时，他双眼中的阴影也更为黑暗。
“过去那么久了，这些虾米玩意真是一点记性也不长。”
第1055章 战场魔影（一）
一声恍若雷鸣的爆响。
教堂顶上那古老的碎花窗玻璃顿时爆裂，散乱于古老街道上，堆积到齐膝深。
在夕阳下，那些碎片现在呈现腥红色，折射出那些在城市狭窄道路上的胜者与败者们的鲜血。
艾娃微微仰起头，天空怒号着，像燃烧的熔炉一样。
赤热的大风席卷被炸开的瓦砾，撕裂了连绵的废墟，令尘埃云升得同远方的烟囱一样高，而脚下的土地还在颤动着，仿佛被巨拳捶击般发出咚咚声。
轰~！
又一根柱廊被击中了，被一辆坦克的炮火打成了碎片，远侧脆弱的墙壁摇摇欲坠。
她身边的侍女们纷纷弯下身，试图保护这位尊贵的女大公。
而她却不为所动，只是沉重地呼吸着，紧握着他那精雕细琢的刺剑的剑柄。
左侧远处，越过一条烧干的河道，鹰身女妖那超凡的视力帮助他看到微小、灰绿色的佝偻身影正在另一条战线上冲入战斗的深渊，俯身转向以躲避一阵来袭的火力。
她看着它们冲锋，有那么一刻，对它们的勇敢感到钦佩。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已经自认为足够了解这些野兽，它们在战斗中会释放出某种东西——欢欣，纯粹，原始。
即便相隔如此之远，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心跳很猛烈。
她从未期望着能被他们以那般方式留下深刻印象，她所受的教育在内心述说着他们的野蛮。
这里是敦威治的北城区，越过人类郊区防线的欧克部队，朝着两侧被破坏的公路线推进，紧挨着堆积的瓦砾，它们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攻入了敦威治。
然后，就是对双方而言都无比残酷的巷战。
艾娃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口腔中那些硝烟所散发的苦味，她没有跟着古克进入地下，她更愿意在地面上，在天空上目睹这一切，这毁灭的场景。
她能感受到重型装甲车辆缓慢驶近的隆隆声，战斗机在咆哮中勇敢面对着被闪电创伤的天空。
爆炸像钟表发条一般有规律，有些极其遥远，许多逐渐逼近，它们全都动摇着仍耸现于地平线上的敦威治的标志性建筑。
敦威治大教堂。
艾娃虽然没有打过许多场战争，但也依旧在战场上穿行过，但没有任何一场或是任何一个人能让她为敦威治的战争做好准备。
这是一场在所有感官感知面进行的战斗——现实世界在两个种族狂怒相互碰撞之时泛起波纹，连空气也感觉到破裂，就好像被某些邪恶的魔法击碎，令双眼灼烧，皮肤瘙痒。
她低下头，看到十多秒之前她所落脚之处——在一具人类士兵的尸体上，半埋在脚下的瓦砾中。
他的头盔裂开，显露出其下的一张毁坏的脸庞，看起来应该很年轻。
但不论如何，他已经死了，他的胸口被巨大的利器的挥砍劈开。
除了那些可怕的伤口，那战士看起来几乎是随时准备从他布满灰尘的坟冢中再次现身进行战斗，他的双眼依旧不屈。
这场战争已经杀死了许多人。
人类足够完全，他们并不会轻易承认失败，但他们的反抗到此为止了。
故事的细节也许不同，但结局总是相同的——更为暴力的一方将会获胜，战争一直如此。
这些人不是在古克的战旗下被抹除存在的第一批，而他们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艾娃扇动翅膀，向前飞去，一百名侍女跟在后面，穿过灼热的废墟并摇摆着手中的武器。、
“大公，这里太危险了，您应该……”
“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队伍走入两条主要大道的交叉口，一条被炸空的居住单元的长长大街沿着笔直的轴线延伸出去，沿着它，整支整支的装甲部队向北缓慢行进着，笼罩在自身的大量烟雾中。
沉闷的隆隆声响彻于前方位置，那是对敌军防线战壕的远程轰炸。
欧克并非孤军奋战，在战斗机难以滞留的低空，鹰身女妖也在利用手中的爆炸物和小口径步枪协助攻击，这些作战单位以小队的形式存在，由贵族指挥官带领着。
其中最高指挥官威尔伯金娜将军便身在其中，她长长的斗篷在尘土飞扬的大风中抽动着。
这位统帅看起来近乎未染战斗的尘嚣，她由金属丝编制的华丽盔甲几乎一尘不染，在变暗的天空下散发出光芒。
她的长矛充满着能量，象征风暴的蓝色电弧包裹着黄金矛杆，她以战斗前惯常的方式行动着——骄傲、自信、谨慎。
看到艾娃飞近后，威尔伯金娜低下头。
“真是残酷的任务啊，艾娃大公。”
威尔伯金娜如此说道。
“我们已经损失了二十三支小队，人类安排了狙击手准备攻击我们，士兵的士气都很低落，还有逃兵——”
“这些我都知道了，现在我要看着这地方——”
艾娃本打算说她想要看着这地方被彻底毁灭。但他没机会开口了。
在她们的下方，一辆巨大的装甲震颤着接近，颜色铁灰，装饰着贪婪着的血红色长牙颅骨。
这是二十多辆装甲中的第一辆，开得极快，穿越瓦砾，像舰船推出船头波浪一样将其踢开。
“是它来了，血牙军团的军阀，巴尔只斤。”
艾娃目前为止从未见过这个军阀，她对于这些欧克最高层统治者的印象还停留在古克的层面上——他们会徒步行进于大军之首，像主人一样以清晰的声音发号施令。
她从未意识到他们会乘着车投入战争，一只手挂在一辆装甲车的后部，像个狂战士一样挥舞着一把该死的战斧。
“鸟！”
巴尔只斤呼喊道，从仍在飞奔的装甲上纵身跃下，重重踩在地上。
他的战斧，在这一刻闪烁着致命的恶意。
附近所有的鹰身女妖都落回地面上，她们很清楚飞在一个军阀头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们以喜怒无常而闻名，但绝不会容忍什么弱小的玩意骑到它们脑袋上.
巴尔只斤走向威尔伯金娜，金属链和皮革在他周围摇摆着。
其他战士也纷纷从装甲上跳下，这是携带着斧子和枪炮的军阀保镖，他们那沾染着大量血污的盔甲上挂着毛皮碎片和骨制图腾。
威尔伯金娜挺直腰迎向对方，两侧是她自己的卫队。
从指挥层面来说，威尔伯金娜实际上并不隶属于巴尔只斤，双方也没有任何上下级关系，但那些甲牙剌卫队带着某种隐伏的威胁，从他们那趾高气扬的步伐中弥散开来，一股寒意深入骨髓。
1056章 战场魔影（二）
“你个会飞的屁精玩意怎么花了这么久？”
巴尔只斤近乎威胁的询问道，咳出一口痰，啐在地上。
他未戴头盔，这般近乎疯狂的傲慢自信的表态令艾娃印象深刻。
“我们正在屠杀这些虾米，你们在偷懒吗。”
威尔伯金娜的表情绷紧了一丝。
“我们也在与敌人交战，大人。”
“没错。”
巴尔只斤笑道，在那双凶残的眼睛中有一丝怪异的光——艾娃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疯了。
“没错！但你把那叫打仗？扔几个炮仗？用那滋水枪朝地面来几发？”
“我们的侦查任务已经完成，”
威尔伯金娜平静地说道。
“屁精玩意！”
巴尔只斤在喉咙中低声吼道，那声音令艾娃的脊柱感到刺痛。
“现在就得扼杀他们！就得碾碎他们！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在几个胆小鬼身上帮满炸弹，然后给虾米来个狠的！”
“你也是如此对待你的士兵吗？”
艾娃怀疑地问道：
“让它们去自杀？”
“你？”
巴尔只斤瞪了一眼艾娃，刚要说什么，随后好像又回想起了什么，转而退了一步。
“噢，是的。”
他嘶声道，以令人不安的狂野方式笑着。
“你是老大的鸟儿，他很喜欢你这鸟儿，你该好好待在盒子里，乱跑出来弄坏了，老大会发飙的。”
艾娃不为所动。
“算了算了，俺真是傻了，居然指望你们去干仗。”
忽然，巴尔只斤转身离开，漫不经心地挥舞着他的巨斧。
“有这时间和你们废话，俺不如多砍几个虾米去了，你们要是害怕就赶紧滚吧，别坏了俺的心情。”
“你不是被单独派来的，巴尔只斤大人。”
巴尔只斤回头瞥了艾娃一眼，他那长着獠牙的脸上浮现狡黠一笑。
“噢，是这样，对吧？”
他再次笑道，但却发出冰冷的声音。
“别试图激怒俺，不然老大也保护不了你。”
巴尔只斤想到什么，再次转身走向她。
“你是他的玩具，一个比屁精或者史古格更高级的玩意，但他总会腻的，他若愿意的话立刻就会把你抛在一边，然而我们，我们！我们才是他的利刃，一个老大永远也不会抛弃他的刀和他的斧。”
军阀随后发出大笑，被这想法逗乐了。
“你从来都不明白。”
艾娃没有立即回答，似乎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这里有着太多的错误。”
她最后说道：
“我甚至不知该从何开始。”
但不再有回答了。
新的迫击炮爆炸响彻大街尽头，装甲卡车们发动了它们那烟雾弥漫的引擎，而脏车坦克转动着瞄准新标记。
在远处，其中一座巨大的烟囱倒塌于燃烧的废墟中，而云层在漆黑的旋风中变得昏暗。
“俺们上！”
巴尔只斤欣喜地咆哮道，跑回装甲车并跳上底盘。
甲牙剌们呐喊着战斗怒吼，刀斧击打着盔甲，再一次因行动而狂喜。
“试着跟上，鸟儿，你的那些漂亮毛迟早要给弄脏的。”
随后纵队开动起来，轰鸣着驶过破碎的大街，后面跟着慢跑着的重装欧克小子与紧密相连的整队屁精。
威尔伯金娜看着他们离开，将军卫队静立在周围，她们的头盔面部庄严茫然。
“他……精神正常吗，大公？”
威尔伯金娜谨慎地问道，抬头探询地看着艾娃。
女大公没有立刻回应，她看着欧克们冲入战场，大呼小叫。
在她那华丽的薄丝与玛瑙面罩之下，难以判断她究竟在思索着什么。
“欧克……”
半分钟的沉默后，她最终说道，宛如一声尖锐的咒骂，听起来如同对于黑暗未来的某种诅咒。
“我们在这里战斗，我们在这里死去。”
列兵阿多一边跟着战友小步快跑，一边粗重的喘息着。
他并不疲劳，实际上他们已经休息了整整二十个小时，作为预备队，他们相比大多数部队都要幸运得多。
偶尔，他也幻想过，也许战争最终没有需要他的机会，也许那些比他更强大，更厉害的人就足够遏制他们，或许……
直到长官的哨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知道没有或许了。
他们从战壕里跃出，整营整营的开始向前移动，为了填补战线上已经开始出现的空缺。
而他们所要去的，正是一条几乎被攻陷的阵地，那个区域并不算非常重要，但它保护着非常重要的区域——敦威治的大工慕，那是极为重要的防御节点，无论如何不能丢失。
城市的道路都已经被挖断并以瓦砾构成路障，他们沿着起伏的地面前行，不断越过一个个散兵坑与壕沟。
据说，城市里挖掘了上万条战壕，阿多感觉没这么多，但也应该**不离十。
因为自从他离开新兵营，到一天前，所有人都一直在挖沟。
“前进！不要停下！”
长官的呵斥声隐隐约约传来，前方的炮声愈发震耳，阿多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都要破裂了，那是一声声让人发狂的巨响。
前沿部队据说在这样的炮击中，已经损失了许多人，而且还在持续损失中，欧克的火力完全压倒了守军，阿多只能祈祷炮弹离自己远一点。
轰~！
正想着，一声让他倒地的巨响迸发了，随后一栋倒塌了一半的民房瞬间像被推倒的玩具般爆裂开来，大块的水泥如雨落下，离得稍近的士兵要么被直接炸飞，要么就被砸到在地。
许多人尖叫着乱跑，阿多爬起来，发现那是三连所在的方向。
“继续前进！快！”
军官们拳打脚踢的让士兵们重新站起来，并用发抖的双手紧握步枪加速前进。
前方那条又深又宽的壕沟已经近在眼前的了，但原本应该十分整洁利落的它，就像被小孩稚嫩的双手随意蹂躏的纸团一样，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一个深的弹坑，沙袋和工事材料像碎纸屑般散落四
周。
偶尔，阿多能瞥见几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在硝烟中游荡，他们衣衫破烂，双目无神，像是尸体般麻木的向后走来。
砰砰砰！
几声枪响，军官十分迅速的处决了那几个足以重创士气的倒霉鬼。
“上刺刀！”
顿时，刺刀出鞘的声音哗啦啦响成一片，虽然主动近战是不被允许的，但军官不敢保证防线是否已经被攻破，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阿多也战战兢兢的将刺刀插入枪口下方，他的身边是旗手，正挥舞着团旗。
“进入战壕，寻找掩体，马上射击，自由攻击。”
距离战壕只剩下不足五十米的时候，军官看到防线上的机枪阵地还在朝前方开火，立刻来了精神，这里显然还没有沦陷。
“加速跑！加速！手榴弹拿出来你们这帮蠢货！”
士兵们迅速跨过浓烟，准备进入战壕时，机枪阵地上那几个人忽然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用力挥手。
没有人理解他们的意思。
直到。
waaaaaaaaaaaagh！！！！！
所有人都已经熟悉的怒吼声中，一排欧克猛地跃上了战壕的前沿斜坡上，与它们一起的还有一面肮脏的，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战旗。
那一瞬间，双方都愣了几秒。
最后，还是人类这边反应更快点。
“射击！”
第1057章 战场魔影（三）
上千杆步枪的齐射声势惊人，顿时整条队列就好像爆发的火山一般，枪口的火焰照亮了已经昏暗的天空。
而那些率先跃上战壕斜坡的绿皮，则在密集弹雨的痛殴下纷纷嚎叫着捂住脸或者脖子向后栽倒，只有那些穿着护具的家伙能站稳脚跟，不过它们也被这突然而至的猛烈攻击吓了一跳。
“把它们顶回去！”
在军官的指挥下，第二轮打击接踵而至，这次射击比初次更加猛烈，并且士兵们还开始投掷手榴弹。
绿皮们纷纷中招，往往冲得最快（被迫）的屁精更是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即便是主人的呵斥也无法叫回。
阿多也在射击，他半蹲在一块石头后面，朝一个穿着简陋胸甲大吼大叫的绿皮开了一枪，但那个家伙只是晃了晃。
然后他装填好子弹，又朝那个家伙的头部开了一枪，这次那个怪物到了下来。
“打中了！”
阿多兴奋的叫起来，然后他发现身边有三四个也在欢呼。
“呃。”
他尴尬的低下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打中的。
首批冲上战壕的绿皮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选择了少见的撤退，它们迅速从前沿往后跑，这极大的激励了援军的士气，新兵们也为自己能够打退这些怪物而感到兴奋和骄傲。
“前进！干死这帮绿色垃圾！”
见士气高涨，经验丰富的军官立刻挥舞起指挥刀，准备一鼓作气发起反冲锋，将欧克的攻势顶回去。
“杀！！”
士兵们立刻跟着呐喊起来，驱散内心的恐惧，开始迈开腿大步前进，并迅速进入奔跑姿态。
“杀呀！”
阿多也跟着喊起来，他端着枪拼尽全力向前奔跑着，他只希望快点跳入那深深的战壕里，因为他感觉在那里才是安全的。
数公里长的战线上，预备队发起了全面的反击，他们闯过硝烟，卖过破碎的尸体和工事残骸，像一股灰黑色的浪潮，将那些星星点点的绿色从弯弯曲曲的战壕里驱离。
一切都很顺利，突破前沿的欧克数量太少，它们无法抵抗如此猛烈的进攻，纷纷开始后撤。
很多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击毙，一些被打伤了腿的只能在地上爬行，而身边路过的同类则完全没有拯救的意识，只是自顾自的跑。
“快点，快点。”
阿多看着前方的战壕越来越近，心脏也越跳越快，耳边嗖嗖掠过的子弹仿佛远去的某种嘀嗒声，步伐也好似喝醉了一般。
但是就在这个档口，所有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仿佛是中了某种巫术一般。
阿多也停了下来，他也感觉到了。
太安静了。
不知何时，战场变得如此的安静，炮弹的轰鸣声，子弹的尖啸声，战斗机掠过的爆鸣，还有厮杀的呐喊，前一秒还存在的所有声音，这一秒都消失了。
整个战场一片死寂，只有飘荡的烟雾是动态的，其他一切似乎都凝固了。
阿多感觉汗从下巴滴到了脖子里，但他顾不得难受，只是紧张的到处观察。
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
这让阿多更紧张了，因为这里是一片开阔地带，他认为所有人应该尽快进入战壕，可另一方面，他也感受到某种本能的危机，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或许正是这种共同的危机感，让所有人停下了脚步。
“大家小心前进。”
这数秒的凝固后，还是军官们首先做出了判断，然而这时，阵地上仅存的几个机枪位上的人却忽然呐喊了起来，并且做出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一开始大家都很不解，但几秒之后，大家便明白了。
震动首先是脚掌感受到，然后传递到大腿，腰部，躯干，头部。
阿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晃动，这是一种极不自然的震感，仿佛无数双蹄足在大地上践踏，奔腾。
接下来，就是那种他已经听到麻木，但依旧灵魂为之震颤的吼声。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这冲天的呐喊，仿佛震碎了天上的云层一般，连那些血色的夕阳都从天边裸露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蒸汽的轰鸣。
随着那轰鸣越来越近，阿多似乎明白是什么在靠近了。
突然间，就好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大量的欧克出现在战壕的前沿上，而站在高处的士兵更是清楚的看到，铺天盖地的欧克步兵正从烟雾里涌出，就像海啸一般扑向这条窄窄的防线。
而在阿多眼中，这些突然冒出的绿皮就如同决堤的河水冒上河岸一般，绿色的洪流源源不断的从视线的边际涌了出来，这一幕把他惊呆了。
砰砰砰~~~~！
人类是吓傻了，但欧克们则纷纷激动的扣动起扳机。
虽然它们没什么准头可言，但它们有足够的数量，如果说之前人类的射击是火山爆发，那么欧克的射击则像是陨石坠落。
各式大小口径的轻重武器不断开火，形成了一道绵密的火力网，直接从人类阵线一侧扫了过去。
“啊！”
阿多刚哆哆嗦嗦的准备举枪射击，他左手边一个人的脑袋便忽然炸开，头盔和头盖骨一起飞到了半空中，黄白色与红色的粘液溅了他一脸。
然后他右手边那人的手臂和腰部同时断裂开来，惨叫从那人的喉咙里喷薄而出，接着迅速归于沉寂。
阿多瞧了他一样，他记得这个人才十七岁，甚至都算不上一个男人，只是一个男孩。
“趴下！趴下！寻找隐蔽！快趴下！”
军官们纷纷大叫起来，可是还有很多人来不及卧倒就被打倒了，人类一方顿时减员了十分之一。
而射击后的欧克没有停下，而是迈开腿向前发起了冲锋，它们甚至丢掉了手上的枪，拿出别在腰间的斧头或者砍刀。
面对这样的冲锋，正常人类军队都会选择退避三舍，但他们却已经没有了退路。
所以，选择只剩下了一个。
“冲锋！都起来！把这帮畜生顶回去！”
同一时间，人类的炮兵开始呼啸，欧克的浪潮中爆发出了朵朵死亡之花。
这却无阻它们的攻势。
“杀呀！！”
阿多感觉自己呐喊得毫无气势，更像是在惨叫，但他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大部队一股脑的往前冲。
轰的一声，两股洪流猛烈撞击在一起。
一瞬间，数以百计的人类和欧克相互抱着对方摔进泥泞的战壕里，开始用拳头和牙齿厮杀。
第1058章 战场魔影（四）
“啊啊啊！”
阿多尖叫着平端步枪响起猛刺，将一个拿着口袋的绿色小怪物挑了起来，这玩意叫啥来着？
地精？屁精？
他不是很记得了。
总之这种玩意很弱，阿多觉得打这个比打欧克好多了，它尖叫的时候阿多终于感觉自己不是那么废物了。
至少他还有了一个击杀不是？
但下一秒，他就为自己欺软怕硬的行为后悔了。
似乎看到阿多杀死了自己的跟班，一个手持双板斧，正在人堆里大杀四方的欧克猛地转过头，泛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
“噢……不。”
只是这么一瞥，阿多就感觉自己已经被切成几块了，当那家伙推开周围的人，朝自己猛冲过来的时候，他想也没想，扭头就跑。
“别别别……”
阿多玩了命的跑，但身后那沉重的喘息那惊人的杀意却越来越近，那锋利的斧头似乎都快够到他的脖子了，他后脖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waaaaagh！！
一声怒吼，阿多感觉魂都要飞了，忽然脚下一滑，猛地摔倒在地。
紧接着吧唧一声，一把个他脑袋一样大的斧头猛地切入泥地里，离他的脑袋只有几厘米。
“啊啊！！”
阿多尖叫起来，但第二柄斧头马上就到了。
砰砰！
两声巨响打断了这次处刑，不远处一个头缠纱布的壮汉端着一柄重型散弹枪，朝那手持双斧的欧克连开数枪，将那家伙轰的东倒西歪，紧接着又几枪打在它那巨大的脑袋上。
最后，它怒吼着倒下了。
“新兵，过来！”
那壮汉朝阿多吼了一声，阿多连忙爬起，跑去问道。
“长……长官，谢谢您。”
“别废话，赶紧过来。”
壮汉带着阿多跑过战场，来到一处前沿炮兵阵地，这里有一门冒着烟的105口径野战炮，周围还有几个炮兵的尸体，另外两个人正在试图操作火炮。
“这里少个人！”
“可是我……不会啊。”
阿多傻眼了，他只接受过三个月的步兵训练，唯一和炮兵有关的就是帮隔壁的迫击炮连背了一次炮弹，大概知道炮弹长什么样，仅此而已。
“又不让你开！”
那个壮汉踢了他屁股一下，然后指了指炮架。
“扶着！”
阿多连忙蹲下去，而身边那人则开始调整炮身。
他们的目标是正在冲击的欧克兵线，主要是聚集在金属拒马附近那一大撮，它们正打算将这些路障搬走。
而它们离这门炮也紧接一百米。
“不行！太低了！”
调整炮身的士兵大叫起来，因为阵地处于较高的位置，反而打不到距离较近的敌人。
噗嗤~
一声西瓜被砸碎的爆响猛地在阿多耳边响起，他转身一看，原本在搬运炮弹的那人，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正缓缓倒下。
“啊！！！”
他不由得尖叫起来，但脸上立刻挨了一耳光。
“叫个屁啊！你来！”
阿多艰难的咽了咽喉咙，将地上沾满血迹和泥土炮弹搬起来，塞进炮膛里。
“还是不行啊！”
绿皮的子弹越来越多，炮手急的几乎把整个身体都按在了炮膛上，但俯角的不足还是让整个炮管无法对准近在咫尺的目标。
“狗日的！我来！”
忽然，那个壮汉将手上的枪一扔，双手抱住炮管架在腋下用力往下摁，顿时整个炮身都微微翘了起来。
“够不够！”
“够……不行啊，这样你会死的！”
“废你的狗屁话，快点！”
“可……”
阿多看了什么的炮手一样，那人猛地将头盔仍在地上，朝他吼道：
“趴下！太近了，可能会误伤的！”
阿多立刻趴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微微抬起脑袋向前看去。
那些欧克似乎也发现了有个大杀器正在对准它们，纷纷吼叫起来，试图朝这边开火。
轰~！
一声巨响，阿多先是看到一阵火光，然后那个壮汉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而在更远处，炮弹精准的落在了那一撮欧克中间，猛烈的爆炸瞬间将它们那强壮的身体将玩具一样抛飞向四周，其中几个倒霉蛋
更是直接被串在了金属拒马上。
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白烟之中，他的眼睑里满是半透明的小虫子在飞舞，耳边只有一种尖锐的低鸣。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近十秒，直到他被人用力推了推，才将不停发抖的双手从泥泞里抽出。
但他浑身的肌肉还是在发抖。
“喂！”
这一声呼唤如此的遥远，他只是茫然的转过头，看到那个陌生的炮兵在朝自己吼叫。
“喂！耳朵还能用吗！”
声音接近了，阿多摇了摇脑袋，看了一眼那个壮汉。
他的左手臂自胳膊以下扭曲了，显然已经折断，但他立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四处摸索自己的枪。
“喂！！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胳膊被用力摇了几下，阿多点点头，但他的双眼依旧是涣散的。
“欧克要上来了，你的枪！”
炮兵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将步枪塞进他的手中，然后连忙跑过去搀扶他的同伴。
阿多用依旧发抖的双手接过枪，此时的他已经是彻底的面目全非，脸上完全被泥浆和血液所覆盖，只漏出两双眼睛。
他张着嘴，像是哮喘发作那边用力呼吸的，他想要说话，但喉咙里好像堵着什么，他只能喘息。
四周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某种胶片形式的慢动作，可怖的欧克在生撕人体，受伤的士兵在地上打滚哀嚎，还有人捂着肠子在绝望的嚎叫哭泣。
嘴里泥浆的腥臭味和硝烟、鲜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舌头完全麻木了，耳中那些声音也变得恍惚遥远，他的嗅觉也完全失效了，只剩下一种类似**水果的气味。
年少的他曾经思考过地狱的样貌，如今他再也不多做他想，因为他已经身处其中。
“起来！起来！”
阿多听到了吼声，他转过头，看到那个壮汉在叫自己，那个人即便口中在喷血，却还是那么勇敢。
“呃，唔。”
阿多含糊的应了一声，刚起身准备站起来。
轰！！！！！！！！！！！！
猛烈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瞬间将他推到六米开外，热量舔舐着他的脸和头发，将他黄褐色的短发烤成卷曲状，而他的五脏六腑更是因为这冲击几乎脱离他的身体。
在朦胧中，他唯一能看到之前那位陌生的炮兵和壮汉在一瞬间被烈焰吞噬的场景。
晕眩了半分钟后，远方的那种蒸汽轰鸣越来越近，躺在地上的阿多微微张开双眼，却看到了让他脑袋宕机的一幕。
在远方，残阳最后一抹余晖下，一个银白色的庞然巨物正缓缓从烟雾中走出。
在它那方形的脑袋上，一张狡猾又残忍的红色笑脸，正凝视着混乱的战场，也凝视着所有在战争中挣扎的灵魂。
阿多嘴唇动了动，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喘息几声，拼尽全力让自己平躺下来。
所有声音都在此刻慢慢离他远去了，他眨了眨眼睛，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最终，一切归于一声巨响。
第1059章 战场魔影（五）
伊里奇斯已经濒临覆灭，城市表面变成了一幅由燃烧废墟，沸腾海洋与焦灼荒野组成的拼图——然而这还是进攻者有所保留的结果。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其他一些城市所遭遇的厄运也完全可以降临在伊里奇斯身上，成吨的炮弹与火箭日夜不息的轰击将震碎整个城市，把它重铸为一座熔岩火山。
然而这并没有发生，伊里奇斯另有用处——
它会为近卫首领莽古尔的凯旋进军做出贡献。
“唔……”
此时这位强壮的欧克正站在一道山脊上，俯瞰着替代了昔日牧场的辽阔弹坑。
这个由脏污玻璃与熔融碎石组成的巨碗有小半都隐没在了厚重烟雾里，但他根据可见的部分便足以推断其庞大面积，这是很明显空投下来的巨型炸弹制造出的场景。
更远处，一辆辆运输车带着苟且偷生的本地居民从各个角落返回这里。
忽然，一架有着两片螺旋桨的巨大直升机朝巨坑俯冲而下，打开机身腹部舱门，将舱中的平民像垃圾一样抛进了那些已经被驱赶至此的人群之中。
无数人列队组成了一道道往复折返的交叉线条，手持武器，凶神恶煞的白盔近卫矗立在巨坑边缘的等距点上，单单是他们的存在便足以威慑平民，否决任何妄图逃跑的想法。
最初曾有些许亡命之徒，他们被枪轰成碎片的尸体如今都散落在人群脚下。
任何胆敢从满地灰烬中的线条上迈出一步的人也遭受了相同的命运。
那些虾米——他们根本配不上囚犯这个称呼——发出一阵阵痛苦呻吟和恐惧低语，这声音像柔和的浪潮般从莽古尔身上拂过。
他几乎想要一直站在原地，品尝那巨坑里四下满溢的恐惧，沉浸于它的甜美味道之中。
然而，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这时，有脚步声从遍布残骸的巨坑边缘传来，莽古尔于是转身面对那个朝他逼近的人类。
在他们周围，一丝丝纤细蒸汽不时升腾而起，缓缓释放着轰炸为破碎焦土注入的热能。
“将军。”
这个温迪戈教会的引路人戒备地向他行礼。
“你想要听取关于那些……怪物的汇报？我们发现了你在寻找的残骸。”
“嗯？”
莽古尔皱起眉头。
温迪戈教会的引路人点点头，将什么东西抛了过来。
近卫首领伸手接住，最初它似乎只是个在高热下焦黑变形的颅骨，然而经过仔细检视，那镰刀般的下颚与怪异的整体轮廓显然不是焚身烈焰的手笔。
随后他又举起那遗骸，直视它的漆黑眼眶。
鬼魂般的能量还萦绕其中，突然之间，莽古尔仿佛看到了一枚枚细微金粒在风中飞扬，随后消于无形。
他想起古克之前对他的交待，随即说道：
“尸体的其余部分也一并毁灭。”
引路人点点头，指着那头颅说。
“我们在废墟的同一区域还发现了其他尸体，看起来是公民圣殿的人。”
莽古尔对于那些连带琐事毫不关心，他倍感恼怒地挥挥手，没有理会对方的解释。
“都扔掉吧，俺只需要知道这些玩意在附近就行了，死的活的都不重要。”
随后，他将那头颅抛入尘埃。
“它究竟是什么？”
莽古尔喃喃自语道，他的语气愈发坚决。
“那个东西？他们是不是把某种怪物放到这个鬼地方了，他们是不是因此才杀了俺的指挥官？”
说着，他把头转向了那个温迪戈教徒。
“不不不……那些事与我无关。”
那人顿时吓得一身冷汗，连忙摆手，几天的相处里他清楚的知道，触怒这个欧克的结果会是什么。
更何况是在当下，他的几个高级指挥官连续遭到不明生物暗杀的情况。
“俺总感觉你们都是一伙的。”
这些话刚刚出口，莽古尔就感觉到胸中一阵紧绷，那个埋藏许久的问题再次浮现，他将尚未成形的念头抛诸脑后，眯起双眼看着那个人类。
“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仅此而已。”
“这沾满了谎言的臭味，”
莽古尔报以冷笑。
“我已经厌倦了你们的诡计和谜语，”
那位战士的话击中了温迪戈教徒的一道心弦，但他并未展露出来。
“这是一场棋局，最伟大的棋局……我们步步进军，我们积蓄力量，为了毁灭大敌而准备万全，很……”
他抬起头。
“天象就会至臻完美。”
“不要在意，老兄。”
一个新的声音响起，随后伴随着一阵闪电，某个的身影从下方的雾气中出现。
“这些神经虾米往往太过沉溺于冗长空谈了。”
巴特卡踏过焦土，用厚重战靴将破碎岩石碾在脚下，莽古尔立刻转过身，温迪戈的引路人也是一样。
在巴特卡背后，莽古尔瞥见了庭卫的两名成员，他们正将目光移向别处，大声交谈。
“你们离远点。”
巴特卡对他的保镖说道。
“我需要和莽古尔老大讨论一件事务。”
在庭卫快步离开之后，莽古尔感觉到巴特卡那充满穿透力的沉稳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这目光是如此熟悉，根本不像是之前这位疯疯癫癫的神经小子。
下一秒，莽古尔立即反应过来，此刻在巴特卡脑袋里的，绝不止一个思维。
“老大？”
“你的距离太远了，俺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跟你说话。”
“有新的任务？”
莽古尔语气轻松地问道，再次能够与古克交谈，他显得很高兴。
巴特卡的阴郁目光投向了躺在灰烬中的那枚颅骨。
“这些玩意越来越多了，俺需要你快一点。”
莽古尔的第一反应是夸耀自己这段时间的功绩，但他在开口之前便压下了这个念头，古克既然没有问，那么就说明他显然都知道。
“好的，老大。”
近卫首领思绪飞转，或许古克自始至终都知道他做的一切，然而要达成这一点，他的耳目就必须遍及所有欧克群体……
莽古尔毫不怀疑或许自己身边的某个亲信正在每天向古克汇报自己的战果。
“你打得很好，中断了虾米对前方的支援，现在俺需要你尽快找到那个塔，摧毁它，然后回头与俺汇合。”
莽古尔点点头，这才是他的真正任务，摧毁伊里奇斯只是附带的，他真正需要摧毁的是一座魔塔，一座汉尼拔预言会招来末日的魔塔。
为此他带上了整个欧克王国最精锐的装甲力量，深入敌后横冲直撞。
这一路上，他已经碾碎了人类临时组织起的十几个师，并且每天还能得到大量的空中支援与补给，如果这些力量投入敦威治战争，那个城市早已陷落，但古克决心却十分坚定。
一定要摧毁那个魔塔！
交代完这些后，巴特卡转过身，沿着山脊离开。
在他迈出去没几步，莽古尔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老大，你真的相信那个虾米？”
巴特卡停下脚步，随后转过头来。
他的答复坚决而明确，毫无抗辩的余地。
“俺不相信任何虾米，俺只相信俺的眼睛。”
他停顿了一下，短暂地将目光沉入内心。
“这场战争只会在所有虾米都跪服在俺面前那一刻宣告结束，恶魔只是这条路上的一颗小石子，俺会很轻松的踢开它们。”
莽古尔感觉到一股力量的奔窜。
“如果那个虾米……叫汉尼拔的那个，他不愿意跪服呢。”
巴特卡的目光变得冰冷。
“那么我会杀死他。”
巴特卡继续前行，并朝那些近卫点了点头。
遵照命令，埋藏于无数幸存平民脚下的炸弹顿时引爆，在刹那间将他们尽数毁灭，莽古尔咧嘴一笑，聆听着那刺耳尖叫的齐声合唱。
第1060章 战场魔影（六）
“老铁们啊，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俺……”
绿魔鬼小分队的队长拉格纳悄无声息的路过，却被路边一栋坍塌了一半的公共厕所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很明显那是欧克的声音。
他迅速趴到一堆瓦砾后隐蔽起来，然后小心观察起周围，但并没有更多的欧克。
现在他所身处的，正是城北的主要交战区，双方在此已经拉锯了12个小时，但很明显优势在欧克那一边，人类守军逐渐被压缩到几个孤立的据点。
而拉格纳的任务，就是要抵达其中一个据点——爱舍文小学。
原本跟他一起来的有十二名队员，但是在穿越了五公里的战区后，只剩下他自己了。
看到那个厕所传出一阵干呕声便没有动静后，拉格纳喘了口气。
他深知死亡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
这一片区域原本是一处繁华的居民区，但现在成了烟火撩绕的屠宰场。
焚烧之死降临在那些伤势过重或惊慌失措的人身上，很多人没能逃过从天空降临的那团席卷大地的烈焰风暴。
而紧随其后的猛烈冲击波则造访了那些在自家屋子里躲避杀戮之行的人。
原本平整的马路已经被大片的弹坑撬开，路边歪斜的残破电线杆恰似一颗在牙龈中松动的臼齿。
尽管有许多人逃离了此地，但还有更多人无处可去。
对于那些留下来背水一战的人，欧克给他们带来了血腥之死。
这种死亡会用一柄利斧或战锤将你狠狠击倒，让你只能感觉到身下地面的冻寒，自己鲜血的灼热，以及致命创伤的痛苦尖叫。
这种死亡会居高临下地将你一次次击倒，无论需要重复多少遍，直到你再也无法起身，或者已经血肉模糊得难以直视，随后死亡才会满心厌恶地转身离开，去寻找下一个可以击倒在地的灵魂。
这些便是欧克一如既往的暴行，简直成了它们生活的一部分
直到现在，大多数人对于欧克这种天然的暴力依旧充满困惑和不解，因为它们太过于突然，也太过于荒诞，就像是某种刻意的歌剧，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
也有人认为，这样的暴力源于贪婪，源于对于土地的渴求。
或许这就是原因。
但格拉纳知道并非如此，没有什么比本能更能驱动杀戮之行，也没有什么比荒诞更能点燃恐惧。
欧克只是将对于土地的渴求当作借口，伸手拿起铠甲与兵刃，然而它们实际上就是本能的动物，一切行为都来源于某个荒诞的神祗，创造了同样荒诞的它们。
拉格纳从始至终都在和它们战斗，他太过于了解这些动物了。
这也是为什么十三个人里，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们曾经在一个满是难民的营地里休整，那个地方曾经是如此安全，即便是位于战区之中，也有好几条阵地横亘在它与战火之间。
但一切虚假的安全都在那个黎明被摧毁了。
欧克的一支主力部队在黎明前的灰暗时刻绕过防线的空隙展开了突袭，一辆辆扬着绿旗的装甲车横冲直撞，几乎毫无停顿地从前沿穿越。
突击队则紧跟着从车上跳下，接着埋头扎进营地里。
接下来便是焚烧与砍杀了。
那些杂种高大壮硕，长方形的脸颊上戴着各式破烂头盔，但它们挥舞利斧与战锤的技巧纯熟得可怕。
它们如此疯狂，一心要把所有生灵屠戮殆尽，从而将抵抗彻底抹消。
男人，女人，孩童，牲畜，全都难逃末日。
欧克们未存一丝怜悯，没有任何抓捕俘虏或奴隶的打算。
利斧斩落的声音是一种撕裂血肉，砸碎骨骼的湿响，与劈砍树木边材类似。
战锤的声音则更加沉闷，就像用鹤嘴锄在泥土或冰面上打桩那样，但随之而来的声音比这些要糟得多。
其中有身陷剧痛，躯体损毁，濒临死亡之人的凄惨尖叫，也有伤者与废人的哀声乞求，还有夺取性命的击打声，这将一直持续到伏地之人不再活着，不再起身，不再尖叫，不再是一具全尸。
当时拉格纳菲斯勉强来得及拿起武器，其他十二名绿魔鬼集结在他身边，一同去迎接首批翻墙钻窗冲进村落的欧克突击队。
慌乱已经开始四下流窜，那是在黑暗中的盲目奔逃，是因恐惧而失禁的气味，是充满鼻腔的浓重火烟。
拉格纳的武器是一柄双刃刀，非常适合于单手持用。
它作工精良，由高碳钢铸就，与壮实的男婴一样重，刀刃从头到脚有一掌之长，而且在昨天夜里刚刚亲吻过磨刀石。
但在拉格纳眼中，武器只是一个简单的工具，一根将强壮臂力成倍放大到锐利锋刃上的杠杆。
无论要劈砍木柴还是敌人，这最为基本的原理都同样适用。
当时战斗已经变成一场在营地内部展开的巷战，拉格纳将两名欧克从帐篷里击退，然而狭小的空间限制了手臂的挥动，他明白自己必须冲出去。
于是他向身边的其他勇士高声呼喊，让他们重新集结起来。
他们在飞旋黑烟的包裹中走出帐篷，来到营地中心，正面迎战那些戴着头盔的欧克，混战随即爆发，毫无秩序可言，无数利刃像磨坊的风车一样狂舞。
绿魔鬼小队成员芬克的小腿被一柄利斧纵向劈开，他在愤怒的呼吼中趔趄跪地。
几秒之后，一把铁锤朝他的脑袋横飞而来，砸断了他的脖子，这个强壮的小伙翻身扑倒，碎裂的头颅流淌出鲜血。
另一个小队成员格伊试图掩护拉格纳的侧翼，然而格伊没有时间拿武器，手里只有一块抓来的残破方板。
之后，一支带钩的铁矛长驱直入，将他彻底开膛破肚，让他的五脏六腑像一根根腊肠般泼洒在雪地上。
格伊试着将它们捞起来，仿佛他能把自己的肠子塞回腹中，让一切都完好如初，它们在寒风里冒着腾腾热气。
“该死！”
拉格纳摇了摇头，将昨夜那可怕的回忆从脑海里赶走，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喂！你还活着吗？”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让拉格纳警觉起来，他握紧了手枪，趴在地上四下查看，终于在一一栋大门敞开，但是没有倒塌的民房的窗户后面，看到了一张满是尘土的脸。
“快过来！这附近有绿皮的巡逻队！”
第1061章 战场魔影（七）
“这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拉格纳身边，这个自称布沙尔的男人正在喋喋不语，他是一个当地民兵，在执行侦察任务的时候与战友走散了，只能躲在这个地方。
但在拉格纳看来，这家伙说的未必是实话，他更有可能是一个逃兵。
不过在当前严峻的形势下，这样的行为十分普遍，他也无意去追究，毕竟他不是宪兵，也没有权利选择他人的生死。
他只是让这个人给自己带路，从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前往爱舍文小学。
“相当糟糕。”
拉格纳点点头，附和了对方的话。
枪炮的轰鸣还在远方隐隐传来，然而即便如此，这条地下秘密通道中依旧充斥着一种奇特的静谧感。
拉格纳之前体会过类似的感觉，但那都是在一些被人类信仰浸润了无数世代的地方。
可是这些地道却很奇怪。
他知道，守军除了在敦威治构建了大量街垒工事外，还充分利用了城市的下水道网络，扩展了几十公里的地下通道，这也是为什么人类守军即便被分割之后还能坚持作战的原因。
但这些地下通道完全掌握的人很少，格拉纳对于这个地区更是陌生，因为他必须依赖这个逃兵才能找到正确的路径。
轰~！
一声巨响，整个通道的内壁都震颤了几下，落下的尘土掉进拉格纳的脖子上，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据说撤退的部队在城区埋设了大量地雷，由此引发的大火将整个敦威治彻底覆盖在致命黑烟之下，那遮天蔽日的滚滚浓烟里充满了粉末，比海边浓雾更厚重，比瘟疫毒霾更可怕。
因此还能作战的士兵们必须穿面罩，在昏暗无光的环境中蹒跚前行，如同象鼻般充满皱褶的粗大管道将呼吸器与他们的面具连在一起。
格拉纳的面具早就丢了，所幸他现在是在地下，不然很可能不被欧克杀死，也被污浊的空气呛死了。
“这条通道据说挖掘的时候出了很多怪事，如果不是你的要求，我不会走这。”
一边走这，沙布尔还一边发着牢骚。
“什么怪事？”
“具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工兵挖到了什么东西，不过因为是一些比较……异端的玩意，所以大多被破坏了。”
这些话引起了拉格纳的警觉，他知道敦威治并不算一个古老的城市，而且人类在过去也没有涉足过这里。
假如真有什么地下遗迹，那么大概率便不是人类文明的产物
果不其然，在走了十分钟之后，他们两人便进入到一处半开放的圆形空间中，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坟墓。
而在坟墓的四周，那些居高临下的墓穴神祗透过烟尘与他们相会。
他们僵立在原地凝视那些墓穴神祗，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群远古雕像。
沙布尔说了些什么，但仅仅是阴影之下的一声咕哝。
“这让我毛骨悚然。”
“赶快走吧。”
拉格纳厉声说，他也让那些石像盯得有些不寒而栗，因为那些神祗的形象实在过于骇人，它们都有着角蹄与兽足，面容扭曲而又怪诞，似笑非笑的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在没有测算手段的情况下，他无从得知这座地下神殿究竟矗立了多少岁月，一千年？一万年？
两人沿着入口通道走了出去。
但刚走了一半，拉格纳猛地回过头。
“怎么了？”
沙布尔带着些紧张的问道。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拉格纳警惕的双眼扫过身后的黑暗，他的枪已经紧紧握在手中，可是目及之处什么也没有。
手电筒的光柱下，只有被气旋带动起来的微尘。
“会不会是老鼠？”
“你觉得我长得像猫吗。”
拉格纳非常确定自己刚刚觉察到了什么，那是他从尸体堆里滚出来锻炼得到的本能，也数次拯救了他的性命，绝不会出错。
“你说的对，这地方一定出过什么怪事。”
又深深看了一眼后方那无尽的黑暗，拉格纳转过身，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但愿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话音刚落，五名士兵步伐嘈杂地从通道的另一边走了过来，用武器附带的探照灯光柱刺破了昏暗。
拉格纳看得清楚，他们正规军军队。
“举起手来，你们是谁！”
其中一名士兵说道，并抬起手中的步枪遥指拉格纳，他们全副武装，戴着面具，淡绿色的荧光棒在他们的腰部往复跃动。
“别开枪！我们是自己人！第五民兵团的！”
沙布尔举着双手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回答。
“有个屁自己人。”
另一个士兵大声呵斥道。
“滚出去。”
“你他妈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
拉格纳迈步上前大声喝问。
“你的指挥官是谁？”
“耶格将军。”
对方回应道。
“你的指挥官是谁，混球？”
“这是一场误会。”
沙巴尔连忙说，将手伸向腰包。
五把枪顿时齐刷刷地抬起来指着他，五根光柱将他像个标本一样钉在原地。
“喔！喔！”
沙布尔喊道。
“我只是要拿我的名牌！”
他掏出金属名牌，将它扔到五个士兵面前。
“这确实没问题。”
一名士兵拿起来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
“当然，我不会说谎，我们有任务，需要去爱舍文小学。”
“不，你们去不了，情况变了。”
“我是绿魔鬼团的拉格纳上尉，身上有司令部的命令。”
拉格纳走上前，亮出自己绿魔鬼的名牌。
“这是紧急任务——”
“在今天早上，爱舍文小学被攻陷了，九十一师完蛋了，没剩几个活人，你们得失望了，所以我劝你们赶快走。”
“被攻陷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拉格纳惊讶的询问，他出发的时候被告知，爱舍文是该区域最坚固的据点。
“你是最高指挥部的人吗？你需要知道吗？”
一名士兵讥笑道，他们虽然放下了枪，但还是保持着距离。
“私下说说？”
沙布尔掏出一盒烟，这瞬间将两边的距离拉近了。
“私下说，这是因为鲁德那个蠢货把事情搞得他妈一团糟。”
士兵们纷纷点燃烟，美滋滋的抽了起来，在战场上，烟就是最重要的资源。
第1062章 战场魔影（八 ）
廉价的香烟迅速拉进有所有人的距离，带头的士兵深吸了一口之后，吐着烟圈慢悠悠的说道：
“两个星期，他除了蹲在自己的窝里就一动不动，看着周围的阵地被一个个拔除，这个胆小鬼什么也不做，结果欧克来了个大玩意，一下就把他那个窝给端了，呵。”
“大玩意？”
“一个超他妈大的机器巨人，一脚就跺烂了半个学校。”
“是欧克金刚。”
拉格纳低声说道，他见过欧克的大型机械，但要说能一下摧毁一个坚固的要塞，那么只能是最大的那个——欧克金刚。
“那现在怎么办？”
“最高指挥部已经派了别人来收拾烂摊子，把这事彻底搞定。”
“派了谁？”
“这些平民为什么还在这里？”
一个声音问道。那是个充满穿透力的低沉嗓音，被扩音器赋予了更为刚硬的棱角。
随后，一个身影在士兵们背后走进了光柱范围，拉格纳尔不明白对方如何能够谁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
等他看清楚时，终于明白了。
那是公民圣殿一名杀戮者，身上穿着能够隐形的贴身动力甲。
很显然，最高指挥部向公民圣殿请求援兵来收拾残局了。
拉格纳感觉到自己的胸膛绷紧，脉搏骤然加快。
他只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过一个圣殿杀戮者，据说这是人类最强大的战士，是能够以一当百的超人。
直到此时，他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居然如此神秘。
那乌金色带有弧度的装甲和他面前的墓穴神像一样诡异莫测，暗淡光线与深色护目镜让他难以辨别确切的颜色，让那盔甲显得像是某种玻璃质金属，头盔却是一种近乎淡薄的明亮红色，如同掺水的红
酒，或是富氧的血液。
一领细密的鳞状金属披风包裹着那位战士的左肩和躯干，头盔口部有着渡鸦尖喙的形状。
他看不清任何徽记，这些神秘的家伙显然并不打算让人了解他们的编制。
拉格纳觉得他应该能闻到对方的气味：那战盔表面的脏污烟尘，繁复关节里的润滑机油，躯体与装甲之间流淌的汗水。
但什么都没有。
毫无任何气味，甚至都没有一丝体热的痕迹，就像死寂夜空般冰冷而庞大。
他难以想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其道路，更不用说威胁其生命。
“我问了一个问题。”
杀戮者冷漠的说道。
“我们正在让他们撤离，长官。”
一名士兵结结巴巴地说，并迅速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其他人也同样效仿。
“快。”
那人简直惜字如金。
沙布尔嘀咕着辩解了几句，但其中毫无抗争之意，所有人都被杀戮者的出现所震慑，呼吸的嘶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急促。
“你好。”
拉格纳最终开口说道，他向对方迈近一步，举起自己的名牌。
“我是绿魔鬼团的上尉，我叫拉格纳，奉命前去传达紧急任务。”
对方却不为所动。
“这位长官，这是一项紧急任务，它的价值不可估量，我希望能够完成他。”
“这片区域并不安全。”
杀戮者摇了摇头。
“你要传达的命令我已经收到了。”
“收到了——？”
对方指了指他的名牌，这个行为让周围的人都很不解，但没有谁敢开口询问，除了一个人之外。
“我已经接收到这里面的命令了。”
“但我要找的是耶格——”
“他死了，而且这个指令本身就是给我的，他也只是一个传达人。”
拉格纳疑惑的收回自己的名牌，仔细打量了一下，却没有从这片薄薄的金属上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那么对方又是怎么从这里接收到指令的？
“我不确定能否相信你。”
“你不需要确定，你只要清楚，我下达了一个命令，士兵。”
“长官，请问我荣幸地得到了谁的保护？”
“奥杜尔。”
奥杜尔，拉格纳记住了这个名字，一个公民圣殿杀戮者。
“那么这位长官，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撤离，回到后方？”
“不管你们去哪，这里现在都极度不安全。”
“我明白，但我和欧克打过很多次交道，如果有需要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又一个杀戮者出现了，就在拉格纳身后，他猛地转过身，完全不知道这些家伙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
自己之前感觉没有错，真的有东西跟着他们。
“拉格纳。”
“拉格纳，绿魔鬼团的上尉，至少干掉过五十个欧克，我知道你。”
那个声音听起来更有感情，但带有一种机械的磨砂感。
“在杀够一百个绿皮畜生前，这还不算什么。”
“我问个问题，你怕狗么。”
“什么？”
拉格纳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下意识的就说道。
“狗？”
“对，长着牙齿和爪子，喜欢朝人吠叫的玩意。”
“不怕，不过它们很丑，咬人也很疼。”
“那么蛇呢？”
“它们也很危险。”
“但你不怕它们？”
“要是碰见了我会小心。”
“你怕秃鹰吗？”
“不怕。”
“不怕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些都只是动物，动物没有什么可怕的，它们只有尖牙和利爪，我们有智慧和子弹。”
“那我得告诉你，在这个地方，我很怕狗，因为它们不是动物。”
“哦？那它们是什么？”
杀戮者沉默了片刻，仿佛难以决定要如何恰当地作出描述。
“它们是……怎么说呢，它们是幽灵之类的，亦或者是邪魔，就像你们教义里说的那种。”
“你的意思是，它们是超自然的？”
“是的，它们只知道毁灭和吞噬，因为那是它们的天性，它们唯一的天性，而且它们既可以变成狗的样子，也可以变成蛇的样子，也可以变成人的样子直立行走。”
“这不是真的，听起来就像故事。”
那个新来的杀戮者用力摇摇头，他俯身前倾，将嗓音压得很低。
“我见过它们。”
他耳语道，如同梦游之人的喃喃自呓。
“我见过它们浑身涂满鲜血，直立行走的样子，那些杀戮之神的恶犬。”
第1063章 战场魔影（九）
荒僻的战场上，几个身影正在缓慢的移动着。
“这次就差一点。”
队列最后的考雷什低声说道，他的身形在几个欧克中显得如此矮小，如同跟班的屁精一样。
“这次我更早苏醒了，我改变了那段记忆，我的行为与之前不同了，但还是不够。”
“下次再试试。”
乌尔说到，他显得心不在焉。
他们穿过一片片静谧废墟来到了敦威治公墓上方的居民区中，这里气温很低，如果他们动身较早的话还能在看到残留的寒霜。
浅灰和乳白色的废墟上覆盖着一簇簇冬季苔藓：有深紫，淡紫，蓝色和红色，有些如砂纸般粗糙，也有些如绒布。
这支队伍和以往不同的是，还多出了一个陌生的欧克。
他披挂着厚重皮毛与全副皮甲，面具，头盔，胸甲，肩甲和护腕都是闪亮的黑色皮革，上面覆满了繁杂绳结，长长的史古格脏辫从头盔后面探出来，被蜡固定成一条s形的尾巴。
更显眼的是，他的漆黑面具被塑造成一张愤怒搞哥的形象，用一副凶恶嘴脸让邪祟望而却步。
这是来自莫格卓根麾下强大的灵能武士，他们不同于一般的神经小子，不仅对自身力量有着足够的自控力，而且在战斗技艺上也是远超大多数欧克。
他这次跟随乌尔的队伍，是因为一项特殊的任务。
乌尔也穿着自己的暗棕色皮甲，造型远远更为简单，只有遮挡双眼的半张面具，没有头盔，皮甲的其余部分都平淡无奇，尚未加以点缀。
简单侦查过周围之后，那个名叫萨托·风暴眼的欧克灵能武士蹲伏在一块石板上，双腿张开，脊背弓起。
在一瞬间里，这个姿势让考雷什联想到趴在睡莲上的青蛙。
随后他又联想到另一种东西：盘踞在石脊上的狼群，一边安然晒着太阳，一边警觉地扫视下方的密林。
萨托从腰带上解下一柄仪式匕首，开始在脚下那块覆满苔藓的石板上刻画符记。
考雷什有些冷，他漫步走开，让这个家伙专心处理那些深奥晦涩的祭司事务。
虽然他对巫术还算熟悉，但欧克的巫术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些家伙不管弄什么最好都离远点，即便是仪式也如同他们的爆炸物般，充满不稳定性。
总之，走远点一定没错。
在东边的透彻天空中，一串星座在苍穹上熠熠闪亮，而就连任何毫无通灵天赋的糟糕祭司都能看出来，它们所组成的崭新星座无疑代表着灾厄与毁灭。
考雷什叹了口气，他现在也摸不准自己的行为到底属于什么性质。
或者说，他的立场已经变得很奇怪了。
就在数日前，古克忽然找到他，并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毫无疑问，这位欧克霸主显然并不完全信任考雷什的主教汉尼拔，而他在千挑万选后，选择了考雷什作为自己的新“走狗”。
他无意自贬，但实在没有比走狗更符合这个身份的定位了。
也许古克也看出来，考雷什并不是铁了心的教徒，他只想过舒舒服服的日子，那些血腥的邪教仪式并不是他所追求的。
所以古克的价码很简单。
他可以给考雷什一个人类小王国，让他为所欲为，谁也不会干预他。
至于代价，就是他必须为古克挖掘出温迪戈教会的秘密。
尤其是温迪戈这个神祗的秘密。
根据古克的说法，他的首席大祭司莫格卓根在长时间的刺探后，发现所有进行过食人仪式的温迪戈教徒的脑子里都存在一股力量，他相信这股力量正是温迪戈种下的。
目标不是关键，关键是古克想要从这股力量中挖掘出温迪戈的行踪和某些隐秘，他相信这个邪神已经来到了敦威治。
它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某个地方，尤其是这个地方充满了它的死对头的时候，那么就必然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吸引了它。
古克不喜欢被蒙在鼓里，他要做主宰，而不是棋子。
考雷什经过痛苦的挣扎后，最终同意了古克的方案，于是莫格卓根派出了他最信任的手下，来挖掘考雷什脑中的秘密。
几天下来，他似乎已经有了些成果，小队实际上就是他在带领，乌尔只是负责指挥战斗罢了。
现在，萨托开始寻找什么东西，小队便停了下来。
“嘶……奇怪？”
忽然，考雷什感到一阵透骨冻寒。
为了驱寒，他抽出弯刀，沿着斜坡逐渐远离萨托，开始按照乌尔所传授的一系列挥砍技巧和移动步法进行重复练习。
过去所有人都认为欧克就是单纯的野蛮动物，可是长时间的接触后，考雷什发现它们对于战斗技艺的打磨绝不逊色于古代武士，只是它们更遵循本能，这反而让它们的战斗技巧少了很多刻意的动作，变成干脆而凌厉。
在乌尔的指导下，他对于武器的掌握愈发纯熟，偶尔还能赢得海格的赞许。
曾经只会用枪的他，如今已经可以旋转弯刀，改变或调整斩击方向，用刀柄招架，将武器在左右手之间或者单手和双手持握间随意切换。
他甚至还学会了一个比较吸引眼球的招式，单手持刀快速回旋，这模仿的是某些近卫所展现过的技术。
但乌尔警告他不要这样。
他说这太花哨，不值得为了炫耀技艺而冒险让武器从手中松脱。
欧克的格斗更加关注挥动与回旋，步法与力量，以及对于出手时机的把握。
关键在于能否预见到利刃与目标相互接触的那个瞬间，一旦判断失误，你就输了。
而欧克之间的战斗，失败就是一瞬间的死亡。
“喝！哈！”
考雷什用双肩和后背发力挥动武器，令那长长的刀刃发出阵阵低吟。
很快，练习让他逐渐暖和过来。
接着，他骤然扭转身躯，弯刀呈八字形轨迹猛力挥砍，而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显然继承了一些欧克的凶狠风格。
即便在转身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如果有一个在自己面前，这斩击便足以将对方大卸八块。
这时，他才注意到，萨托站在他身后咫尺之遥，数秒前锐利锋刃以毫厘之差从他身边扫过。
“快走。”
这个寡言少语的灵能武士沉声说道。
“跟俺走，立刻。”
“什么？”
“走！”
萨托的态度永远都难以解读，他的冷漠神色与压迫性气势让旁人不愿接近，更不用说神经小子本就是欧克中最为孤僻怪异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