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倾覆（十七）
陆宛睁开眼的时候，摩檀口中已经死掉的方铭，就趴在她跟前。
“这是另一个世界吧……”陆宛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容，笑了一半，嘴一扁，变成了哭泣，“又见到你，真好……”
她像个走失的孩子，再次见到了亲人。伸出双臂勾住方铭的脖子，把头埋在方铭肩上，沾着泪水的脸，温润滑腻。
被当成蛇蝎般的坏女人，被人恐惧和憎恶，陆宛并不在乎。不管世界怎么待她，她都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这是她从小被教导和灌输的人生信条。
为此，即便被恶毒的诅咒包围着，即便永远不会获得他人的理解，她也学会了安之若素，心如止水。
陆宛见惯了世态炎凉，不少人嘴里信誓旦旦，关键时刻未必会伸出援手，甚至有可能落井下石。方铭没有花言巧语，只有实实在在的行动。即便知道她的坏名声，仍然挺身而出。
被理解、呵护的感觉，对于陆宛这种长期生活在孤寂、战斗之中的人来说，无比稀有和珍贵。陆宛想起她的老师曾经说过，她注定是清苦一生，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的理解。可是，她的老师说错了，她终究不是孤独的，有一个呵护她的人出现了。
方铭就是那个人，温暖、宁静，虽然他们相识时间很短，却像是相伴了许多年的亲人总有人不需要你解释什么，站在身后，无条件的支持你。
情感的降临常常是突兀的，何况是在冰冷的人潮中，遇到一个这样的人，陆宛从来没有这么笃定过。
“虽然是死后的世界，可是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泣不成声，方铭抚了抚她的头发。
“谢谢，虽然我们萍水相逢，嗯……因为毁灭人类的共同事业，才走到了一起，但是，我喜欢你的个性，还有你的美。”
方铭语气温柔，他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点他希望能通过温柔的呵护，让陆宛的灵魂得到治愈。
毕竟，陆宛近乎完美的灵魂太过难得，太过重要，可能关系到某个终极问题。
陆宛把头埋的更深。
“不过，我喜欢的人有点多，你介意吗？”
“什么？”
“对了，我忘说了，我们还没死。”
“……”陆宛此时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温度，她刚才思绪烦乱，竟然忽视了这一点。陆宛一时语塞。活着的话，还有一些竞争者？她该怎么办？收回刚才的话？
一个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执行毁灭任务的女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再没有什么能扭转她的意愿……下地狱都不行，何况活着。活着，就要抓住每一刻，呈献出自己的全部美好，方铭仅仅知道她的使命，她的坏名声，对她的性情和才能还一点不了解。
一定要让他知道，她有着各种让人喜悦的才能。
所以，陆宛含情脉脉的仰起脸，打算好好表白。
但她随即愣住，方铭的脸，有点扭曲，而且闪动着怪异的色调，青白色、紫红色交替，像是中毒的症状。
“你没事吧……”
陆宛看着自己红肿的肩头，还有方铭嘴上沾的血迹，联想到自己昏厥前被毒刺刺中，她立刻明白，方铭或许是给她解毒，才中了毒……而且是用非常原始的解毒方法。
“我感觉很好。”方铭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就像是在做内脏按摩。”
在他体内，那些细密的虫群正在急剧翻滚，似乎对这个新环境很不适应。挖掘、撕咬、吞噬，想要深入他的所有器官。方铭的身躯不断震颤，像是被无数怪兽冲击着。
方铭惊讶的发现，微型虫群的破坏力，足以消除任何有形物质，幸好他的身躯例外。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体内覆盖上了自己的异能，有备无患。
“这些小东西很有意思，”方铭转过头，看了眼摩檀。“小虫子，它们到底是什么？”
摩檀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方铭身上的变化，她脸上的镜子，光泽冰冷，“这些毒虫会腐蚀你体内的器官，只是时间问题，谁也无法阻止，我很遗憾……本来，你还能派上用场。”
“是吗？”
方铭若有所思，“看来，你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依我看，这些虫子，是控制你们的工具。你们一族，就是以这样的手段凝聚在一起？真是低劣。”
方铭这么说，是因为他在微型虫群的身上，感觉到了完全不同于摩檀的气息，似乎这些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才是更加恐怖的存在。它们有规律的排列着，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这些虫子的坚固程度，骇人听闻，方铭费了不少功夫，才碾碎了部分虫子。
但是，他似乎触发了不得了的东西，微型虫群开始大规模复制自身，大片大片的，成倍的增长，力度也不断提升。
方铭冷笑，“吃我……我还想吃你呢。”自从他的意识世界里存在无冬城，容纳了海量的物质，方铭并不介意吞下些小虫子。
隐隐还能听到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来自不可知的时空深处，自己到底触动了什么？
方铭的体温正在不断下降，感觉却越来越渺小，无力，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浩瀚无涯的宇宙中漂浮。
又或者，方铭只是组成一块芯片的数百亿个晶体管之一，而这块芯片，又是组成一台庞大智能体系的一个小小齿轮。
面对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甚至一个集体，一个流水线，人都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更何况是被降格为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即使再放大万万亿倍，依然微不足道。
这种渺小感，能让一个强者瞬间崩溃再奋斗也只是一粒强壮的尘埃，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意义……
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自己，融入整个宇宙，融入整个芯片，融入无边的系统之中。这并不罕见，比如在人类历史中，越是脆弱的个体存在，越是渴望融入某个群体。
实际上，方铭能够抗拒到这种程度，他的意志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界限，他作为无冬城的创造者，能够从不同的视角来看待自己，他明白，即便一个族群的最强者，放在另一个框架中，或许只是个微尘而已。
但在此时，他也想融入那个伟大的存在中，难以自持。他的记忆、情感似乎开始模糊，当他心中闪过戚晴、刘歆语等等的影像，想到将要忘记她们，他甚至不觉得遗憾。
融入伟大的存在，才是唯一重要的。
无冬城散发出一缕光辉，方铭豁然惊醒。所有的异能，精神力，还有黑暗灵魂能量，全面发动，方铭已经孤注一掷。
一种炽烈、撕裂的感觉弥漫全身，要么被同化，丧失一切，要么就……吞掉它们。
这个过程，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他虽然不能动，但是隐约看到陆宛的表情，能看出，自己的样子肯定不好看。
“你的……”陆宛呆呆的望着方铭，美丽的眼中饱含着深深的担忧。
一旁的摩檀，沉默着，身躯起伏不停，无比震撼的望着方铭微微变形的身躯，还有额头上探出的角金色的独角。
她终于明白方铭刚才的意思，她从来不知道，她所掌控的毒虫，还有这样的能力。
准确的说，虫族不少中层成员，都拥有这些毒虫，作为带有剧毒的武器而已，在方铭身上引起这种变化，她实在找不到理由。
方铭的此时的形态，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方铭感受着额上的独角，他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体内的微型虫群已经一扫而空，正在变成方铭肌体的组成材料。似乎只要他愿意，可以在肢体的任何位置上，凝聚出恐怖的武器。
“力量增加了两倍左右，躯体的坚韧程度增加了将近三倍，精神力似乎也增强了不少。”方铭这种阶段，还能获得这种提升，完全是匪夷所思。
在方铭建立的等级体系中，无冬城新人村的异能者最高达到48点，也就是成长中的卢薇薇。轩辕过去的首领，华天策大概是三百多点，而方铭能量等级，在这次增强后，已经变成了13779点。虽然这种增强可能是一次性的，方铭还是感到不虚此行。如果再面对幽冥的boss，应该不至于太过被动。
这短短的一会，从陆宛和摩檀的眼光看，自然不知道真实的变化，只能看到方铭僵立在原地，不再动弹，脸上出现了金属般的光泽。
陆宛当然不会坐视，她的意念试图进入方铭的身躯，帮助他渡过危机。但是她发现，自己依然虚弱的身体，竟然无法把意识渗入进去，方铭的躯体内，像是难以形容的熔炉，能把她的意念都融化掉。
看着陆宛一次次的尝试，苍白的脸上越来越憔悴，摩檀哼了一声。
“别费劲了，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完全成了我的同类，他的认知、记忆、胃口，一切都成了虫族，还有你们人类所谓的灵魂，他也不再拥有，现在，你在他眼里，就是食物。”
摩檀的语气有些淡淡的遗憾，看到陆宛杀气腾腾的望向她，她后退一步，说道：“还想逞强？你现在还能发动刚才那种攻击吗？”
陆宛确实无法再运用那具光影巨人，双手深深的抓入地面。
她的心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刚刚产生了炙烈如火的情感，难道又要面对他的悲剧……
方铭如果知道因为自己的死讯，导致陆宛近乎完美的灵魂出现破裂，进而又因为他当着陆宛的面“中毒”，造成陆宛的灵魂进一步受创，他肯定会无言以对。
摩檀突然扭过头，“蒙隼，别藏了，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哗啦，地面裂开，一个带着彩色花纹的头颅，从不远处的地面上钻了出来，鬼鬼祟祟。
“你在监视我？”摩檀连番受挫，正憋了一肚子气。
“我可没那闲功夫，找你是为了那个人。”蒙隼从地下跳出来，晃了晃身上的土，在面部的五彩花纹之中，勉强能看出一双窄窄的眼睛，他指了指方铭，表示要带走方铭。
“他是我的猎物，归我所有。”摩檀说道。
“你这么看中这个卑微的人类？真是稀奇，我明白了，他好歹是人类之中的佼佼者，你急于建立自己的势力。好吧，我以神的名义起誓，不杀他。只是暂借，可以吗？”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摩檀已经摆好了战斗的姿势，显然不打算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蒙隼咧开嘴，分叉的舌头上贴着一个黑色的方块。“认识这个指令吗？”
摩檀身体一抖，微微躬身，不再争辩。
蒙隼把令牌递给摩檀，摩檀伸手接住，与此同时，陡生巨变。
咯吱，像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机械，蒙隼瘦削的身躯两侧，突然裂开，许多条彩色的骨骼，像夸张的花瓣一样从两肋绽放、延伸，把摩檀包围在内。
蒙隼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别怪我，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本来我对你是很有好感的。”他身上的骨骼朝内合拢，如同粉碎机，随着一阵金属般脆响，面前的摩檀碎裂成许多块，散落一地。
蒙隼面无表情，“我们一族，每一个体的可疑意识波动，都会被主星监测到，你大概不知道吧。”
说到主星，他脸上的花纹都在蠕动，好像那是无比神圣的存在。
下一刻，蒙隼的表情凝固，他低下头，看到腹部位置，露出一个银色的尖端。“刚才杀死的，是你的镜像？”
他腹部的尖端嗡的一声旋转起来，蒙隼的身体被搅成了无数碎渣，只有头部滚落在地上。
摩檀站在他身后，左手手臂呈现出耀眼的银色，如虚影般飘忽。而她面部的镜子上，映出了蒙隼残破的身体。
摩檀长靴踩住了蒙隼残存的头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吗？你的杀意怎么可能瞒过我。”
“呵呵……”蒙隼的头颅依然在笑。“你的感知，还是一样敏锐，只是你不该接触我。”
蒙隼的头颅被踩成了碎渣，一瞬间蔓延开，像在地上展开一幅巨大的图画，无数的小虫子组成了一个神秘的图案。把摩檀围在中间。
“认识这图案吗？你马上就会成为主星的一部分。”
“你践踏了至高律条！”摩檀纤长的手臂奋力挣扎。
“那又怎么样？只有主星，才是我们一族的希望，才能解决我们被奴役的状况，再说，你本来就来历不明，你发生任何变化，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如果这么做，你们和奴役我们的敌人有什么区别！”摩檀怒吼。
“强大才是唯一的真理，当我们成为一体，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图案的不同部分，相继发出各色光芒，逐一激活。
摩檀僵立在图案中间，如果不看她面部的镜子，她的身形依然动人，但是此时身躯痉挛，面部的镜子上快速闪过各种图案，似乎是她过去经历过的各种记忆。
啪！地面上出现一条深深的印痕，图案的一角被暂时破坏，束缚之力立刻消解，摩檀没有错失机会，弹射而出，漂浮在空中。一阵歇斯底里的猛击，地上的图案分崩离析。
陆宛吃力的坐在地上，她依然有些虚弱，破坏图案这一击，已经耗尽了她刚刚恢复的力量。
尽管她痛恨摩檀，但是从刚才的状况中，陆宛意识到，摩檀至少现在不是她的敌人，在方铭状况不明，自己虚弱无力的时候，帮助摩檀解围，是对付这个敌人的唯一手段。否则，那个花脸的怪物，下一个机会对付方铭。
分散的虫子重新凝聚起来，蒙隼完好无损，他望着陆宛，“差点忘了，你，正好可以给我补充营养。”
他突然停下，因为就在这时，方铭的身体突然动弹了一下，活动了一下手臂。
方铭此时的体型和之前变化不大，但除了额头的独角，手背上和几个关节处，都覆盖了一层淡金色的甲片，整个人凌厉、残酷，不可一世。陆宛心中一阵悸动，摩檀和蒙隼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蒙隼哈哈一笑，“看来，主星已经完成了对他的改造。”
他对方铭喊道：“我命令你，拿下她俩。”
摩檀冲陆宛喊道：“跑”
摩檀根本没有看清，方铭怎么出现在她的眼前，就像一直都在那里。方铭轻笑，“小虫子，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方铭刚刚虽然没有动，但是他完全了解事态的发展，对于摩檀的处境，他并不同情，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灾难，但是，受了再多委屈的敌人，依然是敌人。
“你，”摩檀恍然，“你竟然……”
“愣着干什么！拿下她俩！”蒙隼在一旁喊道。
方铭回手一拳，在拳锋前端，空气中的一切微观元素都被挤压、清空，形成了一个长长的真空隧道，直达蒙隼，蒙隼的身躯急速散开成众多小虫子。但是方铭太快了，大部分虫子，被挤方铭的一拳压成了粉尘。
“你死定了”随着一声嘶哑疯狂的叫声，地面恢复了平静，那些虫子好像从没有存在过。
与此同时，在蒙隼消失的地方，空气中像是拔掉了一个塞子，露出一个漆黑的小洞，地面上的一切都朝内涌去，包括陆宛和摩檀，面对这股力量，就像是飓风中的尘埃，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在1微秒的时间内，也就是一秒的千万分之一，两人已经飞起二十多米距离，临近空气中的小洞。
她甚至来不及恐惧，来不及反应。这不到一微妙的时间内，几乎所有生物都无法做出反应。
比两人飞向小洞速度更快的，是一条长长的金色锁链，锁链另一端连在方铭手掌中，从掌心内生长出来，光华流溢。
方铭已经动起来了，方铭惊讶的发现，这一刻对他来说，近乎静止，或许是能力突破了某个屏障所引发的质变？
在近乎静止的状态中，他能看到摩檀面部的镜子被引力拉长，上边竟然浮现出一张脸，和人类接近，只是双眼更加纤长。
他还看到陆宛脸上的欣喜表情，她依然沉浸在方铭平安无事的喜悦中。她的性情，还真是真挚……
金色锁链，缠住了陆宛丰盈修长的身躯，方铭用手指在她脸上轻捏了一下，一甩锁链，把她甩向远处。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摩檀没入那个小洞。这一微秒，这时终于走完。方铭转头看了一眼陆宛的身影，随着摩檀跳了进去。
第586章 倾覆（十八）
方铭放弃了抵抗，立刻被拉扯进了空气中深邃的洞穴。强烈的引力，让他以超高速度朝内没入。
他前方的摩檀，几乎被引力拉扯变形，有种喜感，方铭不禁微微一笑。如果这个未知的通道通向什么重要的地方，那正是他目前想要的。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有些事必须要加快速度。
在纯粹的黑暗中，方向感和距离感完全消失，只有侵蚀骨髓的冰冷，摩檀挺幸运，刚一进入就失去了意识，不必承受这种死寂和虚无。
沿着黑暗往深处延伸，在一处未知的地点，有生命体正在交换信息。
“捕获两名威胁到主星的存在，正在移交。一名是我族的叛徒，精神状况异常，有扰乱主星发展的可能性。
另一名是人类的能力者，用未知方法破坏了监控载体，危险评估，中等。”
“监控载体被破坏？大概是失去了信息传输能力吧，那些小东西，根本无法被摧毁。”另一个声音说。
“还好，我们有一个目击者，他是隶属星卫一部的蒙隼，让我看看……蒙隼下落不明，有可能是再返回主星的过程中遭遇了意外。”
“移交轨迹已经确定，被捕获的人类将被移交到星卫三部。”
“这样的话，监控载体为什么消失，他们应该能找到原因。”
“放心吧，这个人类，不管再特别，也只是关在盒子里的试验品，还能有什么手段？监控载体失常，大概是偶然因素造成的。”
“摩檀，我记得这个名字，曾经是主星很看重的人选，竟然成了叛徒……”
“做完精密的检查，才能确定她的情况，只要是智慧生命，意识难免会有各种动摇，不排除她是一时陷入混乱，还有挽救的机会。”
“是的，主星是仁慈的，她会明白这一点。”
……
方铭眼前终于出现光亮，刚才的一段旅程，给他一种脱离了地球的感觉。摩檀已经不知去向，方铭身体周围是一个半透明的管道，一种均匀的力量推动他极速滑行，他就像是枪膛中的子弹。
管道内弥漫着淡淡的冰凉气息，似乎他正置身于冰冷的医疗器械中。
隔着管道，能看到整个空间无比辽阔，上下左右，纵横交错，纠结盘绕着无数弯弯曲曲的巨大管道，弥漫着一种蒸汽朋克的气息。迷宫般的管道夸张，怪异，只有在科幻片中才能见到。
而且，极目远眺也看不到尽头，远处是深邃的黑暗。
穿行的过程中，方铭偶尔看到一些虫族生物，在远处的管道中快速行进，眨眼间不知去向。
方铭能感觉到，包裹他的冰凉气息，应该具有让生物麻痹、昏睡的功能，甚至让方铭都察觉到身体的微微僵硬，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没有方铭这种变态的体质，只会继续昏迷。
第一次深入敌人的内部，越来越接近真相的时刻，方铭反而更加平静。
和方铭平行的管道中，站着一个后背生长双翅的生物，凹凸有致的身躯上罩着一层明黄色的铠甲，她正迎面而来，淡淡的扫了方铭一眼，似乎对方铭的人类模样充满了嫌恶，立刻就把目光挪开。
方铭心中一动，这是个现成的情报来源。
在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一道细微的精神冲击，穿过管道，袭向了对方。
那个生物呆了一下，疑惑的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在那一瞬间，方铭已经获得了他需要的信息，这里就是蒙隼所说的主星。这里的一切，都在主星的掌控之下，每一个生物的动向、行为，甚至所思所想，都逃不过主星的监测。
这时，管道前方闪现一个气氛森严的黑色建筑。
方铭的精神力延伸出去，整个建筑内部的诸多虫形生物一览无余。
管道正下方，是一个深灰色大厅，飘荡着一股血腥气，血迹斑斑，人类的残肢，被杂乱的摆放在周围，触目惊心。几个虫形生物立在那里，等待猎物到来。
其中一个生物身形魁梧，身上布满细细的绿色鳞甲，上身有四条手臂，其中一只巨大的绿色手掌中，托着一个人类女孩的头颅。
方铭竟然认识那个女孩，在江城，超凡协会设计围攻方铭，却被突如其来的虫群袭击。在场的有一个叫做靳雨卓的少女，使用长弓和虫群战斗，后来被方铭解围。没想到，她竟然死在了这里。
靳雨卓的双眼依然睁睁，面孔白的像纸，毫无血色，表情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求生欲，方铭能想象到，她在死前是多么的绝望。
“货物到了，我们要调查他所知道的一切。”托着头颅的绿色生物说道。
在他对面，披着一身的尖嘴生物说道，“必要的话，我会切开他的脑子，挖出他的每一个念头。”
“弄清楚之前，他不能死。”
当方铭出现在大厅内，这群怪模怪样的生物，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目标提前醒过来了。”
几个怪异的身影逼近。
“人类，如果你告诉我实情，你就能死的毫无痛苦。”绿色生物把靳雨卓的头颅放在腰间的容器内，显然被他当成了战利品。他用戏谑的表情望着方铭。
对他来说，人类孱弱、愚蠢，人类之中的硬汉，面对同类的残肢，终极的恐惧，也撑不了多久，哀求死的快些。
“在星空之中，杀戮即是正义……”方铭喃喃自语。
“这个人类吓傻了？”目前为止，面对虫群，不堪一击的人类，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保持镇定。
此时的方铭深深的体会到，不同智慧生物文明之间的碰撞，完全没有规则可讲，只有你死我活，只有毁灭……
“主星现在正在看着我吗？”方铭平静的扫过这里的生物，想看着死物一样。
“你也配？主星只关注重要对象，你”一个蟾蜍面孔的生物发出嘲讽，方铭的眼神让他恼怒。
“闭嘴！”绿鳞生物吼道。
“原来如此。”
咔嚓，阴森的大厅内金色的光芒一闪，方铭左右手上各伸出一把长长的金色骨刀，这是他吸收了微型虫群的之后，和自身结合所发生的异变，骨刀异常锋锐，闪动着迷离的光泽。在他内心的怒火下，刀锋上似乎跳动着一些微不可察的火焰。
绿色生物脸部扭曲，“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怖感，让他情绪急转直下。
唰，两道金色的光芒悠然流过，时间似乎静止，整个房间内的几个生物，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或者正在嘲讽方铭，或者目光阴狠，正打算肢解这个狂妄的人类。
当金光流过，它们的身躯，已经被分成了几截，身体的平滑创口上，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滋滋作响。像是燃烧的纸张，很快只留下一团灰烬。
绿色生物看着的右边的两条手臂齐肩消失，腰间的容器也被不翼而飞。他刚才在挥刀之前就做出了躲避的动作，可是依然被切中。
“你不是人类！你是怪物！”他完全无视自己的模样，惊叫着，连连后退。庞大、丑陋的身体上，露出他所看不起的人类常有的恐惧。连攻击的勇气都完全丧失。
方铭捧着靳雨卓的头颅，默默的看了一眼，收进了无冬城内。他对绿鳞生物的惊叫，迎面一刀，作为回答。
片刻之后，整个建筑内，到处都是虫型生物的尸体，如同杂乱、污秽的垃圾。
在这幅形态下，方铭的杀戮速度快的超乎想象，近乎时间静止。等到他结束杀戮，居然没有引发外界的动静。
不过，这里的变化瞒不过主星的注意，所以，方铭不打算多做停留。
他沿着另一条管道离开了建筑，等出现在外部管道中，他的头顶上冒出一只金色尖角，背后一双暗金色翅翼，已经没有一点人类的样子。
方铭穿行的管道，较为宽阔，其中不乏一些虫型生物。动力系统较为高级，只要有生物进入，就会获得均匀平滑的推力，地球的科技显然无法实现这一点。
出乎方铭的意料，迎面而来的虫型生物在看到他的样子后，露出震惊之色，深深的俯身行礼，似乎他的样子代表着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方铭并不在意，他并不惧怕身份暴露，毕竟，就算打不过，他有也能力逃生。
穿过盘根错节的管道，方铭所到之处，都受到了恭敬的对待。
他所见到的生物，都是心平气和的样子，这里的秩序也出奇的好。
方铭有些疑惑，周围的一切都很平静，按照主星的监控能力，他杀掉了那么多虫子，此时应该是全城戒备才对，怎么会毫无迹象……
方铭很快从一个管道里脱离，面前是一个纯黑色圆环形建筑，倾斜着悬在空中。光亮的弧面上，没有丝毫接缝痕迹。
经他的精神力探查，这个圆环不同寻常。并不是因为方铭在这圆环中感应到一些强者，更重要的，方铭感觉到了人类灵魂的气息。无论这意味着什么，方铭都要进去看看。
方铭身上的金色骨甲蔓延开来，光泽快速黯淡，变成了深灰色，薄薄的覆盖了全身，紧接着形态大变。方铭已经变成了一个削瘦的灰色的生物，一双细长的眼睛，没有鼻子，头部两侧有鱼鳃一样的裂口，谁也认不出，他曾经是人类。
被方铭吞灭的微型虫群，不仅能转化成各种武器，还能转变他的身体结构，方铭或许是第一个融入这种特殊材料的人类，这种奇异的变化，没有任何人能预见到。
在圆环深处的一个房间内，几个灰色的生物，直立行走，面孔各不相同，都很丑陋。它们似乎是技术人员，手边是用途不明的仪器，中间围着一个实验舱。
舱内站着两个人类，一老一少，年老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发色花白。头发凌乱，神态威严，另一个少年，表情恐惧，浑身战栗。
几个灰色生物使用的是人类的通用语，一个面部酷似水母的灰色生物，触须蠕动着，发出一阵阵生涩的声音。
“你们很幸运，在大量人类样本中，成为我们的试验品。”
“你们也许不明白，我来解释一下，”灰色生物非常耐心的说：“我们把人类，按照年龄、职业、阶层、文化背景，分成了不同的研究样本。你们俩，都代表了一个人类群体。能被挑中，运气很好。”
中年男子还算平静，少年则完全崩溃。他的脸上都是泪痕，哭的撕心裂肺，中年人厌恶的扫了他一眼。
随着一片刺眼的银光，许多灵活的针状物体，密密麻麻的围绕着两人，刺入了他俩身躯的各个部位，特别是大脑。
中年男子双拳紧握，大汗淋漓，但还保持着一声不吭。少年不断的哀嚎，面孔扭曲。
“安静，研究你们这类低等生物，只能用这种粗鲁的方法了。”水母脸指着中年男子，对同伴说道：“诸位，他在这个星球上，地位很高，是人类精英的样本之一。”
在圆环的一个角落内，一个正在巡查的灰色生物，眨了眨细长的双目，蓦然僵住，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生物。方铭在进入圆环之前，所化形的样子，就是这个家伙。如果再多一秒，他能理解眼前的状况，情绪波动，主星就能立刻察觉，方铭自然没有给他这个时间，直接把它粉碎成灰烬，如同先前在星卫三部干的那样。依然没有引起主星的注意，这让方铭开始疑心主星监控一切的能力，是不是夸大其词。
此时，在房间内，水母脸说道：“人类精英灵魂状态考察，第136次试验。”
他调试了几下，在中年人头顶，投射出一团灰色的物体的影像。
室内一片喧哗，“这就是他的灵魂，状态很差，千疮百孔，不要说创造者们，就是我们，也看不上这样的灵魂。”
“看起来挺像回事，结果是个废物。”
“人类的精英，难道都是这样？”
“之前的135次试验，灵魂的良品率只有3%。”
“这意味着，人类要想成为成功者，就要无所不用其极，就要付出灵魂受损的代价。”
“归根结底，还是太过脆弱。”
中年人听到这里，义正严辞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研究什么虚幻的灵魂，我给人类文明的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你们可以杀死我，但不能抹煞我的成就。”
他的话引起了漫不经心的嘲讽。一旁的少年已经昏迷过去，被仪器释放的刺激信号重新弄醒。
水母脸继续说道：
“上一次检测人类样本，按照人类的时间，是两百年前，当时的灵魂良品率，比现在还略高点。”
“虽然他们的文明在提升，灵魂却停滞不前，甚至有某种程度的下降……”
“或许这就是创造者一族要提前终结试验的原因。”
“我一直很奇怪，人类的结构简单，智商低下，这样的生物怎么会拥有灵魂……”
“创造者一族的秘密，我们无从得知。”它们谈论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门外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生物，正听着它们的每一句话。
创造者，方铭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听起来事关重大，如果人类都是创造者一族制造的，创造者的目的就呼之欲出了，那就是收割灵魂。
它们继续讨论关于灵魂的归属问题。
“这次战争捕获的灵魂储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目前良品二百万个，优质灵魂七万多个，还有一些特等灵魂，以**方式保存。”
“可是，大部分都要交给创造者一族，我们能保留的，只是一些次品。”
几个生物沉默了，其中一个说道：“我们迟早要拿回一切，跟创造者清算过去的仇恨。”
话音刚落，同伴脸上呈现出恐惧，似乎隔着无尽的星空，创造者的阴影也笼罩着一切。水母脸镇定的说道：
“不要慌，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也是主星的意志。在主星的保护下，绝对安全，创造者目前也无法介入主星，除非有叛徒……”他打量几个同伴，“我相信，我们之中不会有叛徒，因为只要一出现叛乱的念头，就会死”
咔嚓。
室内的一个灰色生物表情茫然，慢慢瘫软在地。随即分解成一团半透明的烟尘，完全消失。
水母脸不动声色的解释道：“对主星心怀不轨，妄图向创造者告密，当然逃不过主星的监测。”
“不过，主星绝不会控制你们的行动，只要你们对主星保持忠诚。”
方铭心想，一切意识都被主星监测，这还不算是控制？
既然来到这里，而且这里还储存了大量灵魂，就是他的目标。哪怕毁掉，也不能落入敌人之手。
此时，轮到了房间内的少年，他所代表的人类样本，就是纨绔子弟为所欲为，不承担任何职责。
在他撕心裂肺的叫喊中，水母脸不屑的说了一句，“在整个星系的其它角落里，只有人类这种生物，会让后代生活在极度的舒适和无所事事之中，危机感极度匮乏。”
“不合格的废物，果然和之前的样本一样，灵魂良品率很低。”水母脸张开嘴，咔嚓一声把他的脑袋吞了下去，咯吱咯吱嚼碎。接着转头看向了中年男子。
望着血腥的一幕，中年男子在生死关头，情绪异常激烈，“我的地位崇高，能够影响好几个国家，如果你们杀了我，人类必然和你们死战到底，人类的斗志和勇气，不是你们这些蛮人可以想象的，你们能够承受这样的代价吗！如果不相信，你可以杀了我。”
他挺起胸膛，面无惧色。
水母脸不动声色，“说完了吗？”他慢慢把嘴巴贴近，露出口腔内的许多鲜红棘刺。
僵持了几秒之后，中年人的声音突然变了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惧的味道，“如果放了我，你们的好处更大。”
求生意志可以让人出卖一切可以出卖的，方铭听到这里，倒没有惊讶。
水母脸发出一阵唧唧的笑声，阴沉的说道：“你难道以为我们是来谈生意吗？我们需要什么，就会去拿……不需要你的好处。”
“你们需要完美的灵魂对吧？我就认识这样的人类。”
水母脸停住，这个说法对他的吸引力非常大。
“你刚刚不是还对灵魂一无所知吗？如果你骗我，你会死的非常漫长。但如果你能给我带来一个完美的灵魂，我就可以放掉你，反正你的价值不大。”
“那你要先放我回去。”中年男子尽量让表情看起来很诚恳。
“呵呵，那倒不用，说出他的名字。”水母脸摆了摆手，激活了面前的黑色机器。
“主星的能力，超出你们的想象。”
中年人迟疑片刻，面部急速的抽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的名字叫陆宛，我从小培养了她，她的灵魂，非常完善，她现在虽然没有在我组建的超凡组织效力，但是，我依然掌握她的种种动向。”
“你怎么判断她的灵魂品质？”
“其实我早就知道灵魂的种种隐秘，并且着手研究。
“因为你的灵魂过于猥琐？”突兀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一下，这玩意能在空气中制造一个临时传送点，把目标传送过来？”一个脸很窄，两侧有鱼鳃的灰色生物，慢慢踱了进来，指了指黑色的物体。
第587章 倾覆（十九）
走进房间的灰色生物瘦削、阴沉，双颊有着明显的两条裂纹，水母脸生物望着这个同一部门的同伴，说道：
“你来的正好，看看人类的丑态吧……你会明白，我们欧卡利族人过去经历的苦难，都很值得，苦难把我们磨励成了坚强的种族……至少不会像人类这样无能而堕落。”
方铭化形的瘦削灰色生物晃了晃头，双颊的裂纹鱼鳃状般绽开，缓缓道：“欧卡利人，已经堕落太久了……”
对方自然不明白他的所指，还以为他在感叹本族不够强大。
方铭用狭长的双眼打量人类中年男子，“人类，听你说的，你确定要献出她的灵魂？你从小培养她，应该算是你的亲人吧，你下的了手？”
“这就是人类的本性，没有什么不能出卖的。”水母脸欧卡利人见怪不怪。
中年男子露出谄媚的笑容，“没错，这位大人说的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花费那么多培养陆宛，现在，她为我做出牺牲，不是理所当然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水母脸欧卡利人的话，中年人狞笑道：“我辛辛苦苦把她养育大，当我发现她的灵魂形态如此完美，我就下定决心，要拿走她的灵魂……”
“原来如此，”方铭面无表情，“你们开始吧。”他深深的望了一眼“生物搜索引擎”一台神秘的黑色物体。占地大约几平米，没有按键或者显示屏。
人类中年男子说道：“只要说出基本信息就行吗？那我说了，陆宛，女，目前应该在中土南部……”
水母脸欧卡利人挥手打断他的话，“什么都不用说，你在脑子里想象她的外貌、性格、能力，剩下的我来做。”
黑色的搜索机内部，一缕触须蜿蜒而出，缠绕住中年男子额头。
随着中年男子默默的思索，黑色物体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开始震荡，硕大的形体逐渐液化，接近沸腾。
黑色液体中心，出现了匀速转动的漩涡，漩涡中涌出彩色光带，凝成了一副动态图像，画面上陆宛呆坐在废墟上，身后是被毁掉的城市，表情有些悲伤……
“找到她了，接下来，把她抓过来。”水母脸欧卡利人满意的说道。
“这个东西很不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能抓到目标，人类并不知道这种机器的存在吧。”他对面的瘦削生物露出兴奋之色。
“主星的科技水准，人类怎么可能想象。”水母脸欧卡利人有些骄傲。
说着，他抬起弯弯曲曲的手指，就要触碰黑色的液体。
“等等。”方铭伸出冰冷的灰白色手臂，“让我试试。”
“可以。”水母脸欧卡利人向后退了一步。“用你的意识控制它。”
欧卡利人之间，还是比较友善，他们耐心等着方铭把手置入黑色液体之中。结果一片静寂，机器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水母脸欧卡利人不解，“奇怪，机器没有激活，它似乎没有识别你的生物芯片。”
“生物芯片……当然。”方铭又尝试了一次，不但无效，液态的机器逐渐凝固。
水母脸欧卡利人喃喃自语，“主星的每个成员体内都有，不可能识别不出……除非……”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触须根根直立，“你到底是谁……你不属于主星！”
“猜对了。”
人类中年男子正焦躁的等待这些欧卡利人赶快抓到陆宛，好把他放掉，作为一个人类，他几乎已经拥有了能拥有的一切，他的命无比珍贵。
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的欧卡利人之间，似乎不太对劲，不，是完全不对劲。
那个长着鱼鳃的瘦削生物，不知什么时候把手臂插入了水母脸欧卡利人的身躯，捏着一个蠕动的泥鳅般的小东西，揪了出来。
“这就是生物芯片吗？”
芯片嘶鸣着，在他手中挣扎。水母脸欧卡利人的表情比见了鬼还要骇人。
而周围的几个欧卡利人却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下一刻，他们的身躯都散落成无数小块，像是被锋利的餐刀切开的蛋糕。
瘦削生物手一摆，那台黑色机器不见踪影。
这怪异的一幕让中年人如坠云里，他脑子快速的转动，以人类的经验，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性是内部矛盾激化，他只要因势利导，就能活下去。他急忙匍匐在地。
“大人，我誓死效忠与您，刚才提到的完美灵魂，就献给你，作为见面礼。”
瘦削生物愣了一下，突然一笑，“也好，眼见为实。等我解决了这里的事，我会带你去找她。”中年男子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特别意味。
方铭当然会把他带给陆宛，这是陆宛斩断过去的机会。方铭封闭了他的意识，丢进了无冬城新人大陆的监狱。
方铭欣慰的是，那台搜索引擎，非常有用。
在这个世界毁灭之前，无冬城将会接纳不少新居民，因为名额有限，将会优先现有成员的亲友，以及那些具备特殊价值的人。而在动荡的形势下，想要找到需要的人类，是非常繁琐的任务。因为随着形势恶化，有的人类可能会躲在地下避难所，有的一直在城市间转移，有的躲进了山林……
如果派出的人太少，短时间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到几千人甚至更多人，根本无法完成。如果派出过多无冬城的属下，遭遇虫群的话，又难免会出现伤亡。
现在，有了这台可以“抓取”目标的机器，这个难题将不再是难题。只要默想目标的种种特征，就能把他抓取过来。唯一的问题是，抓取的过程，会不会对目标造成伤害……
闪身出了圆环，方铭身上的金色骨骼再次变形。现在的样子，是他在路上随机遇到的一个路人。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寻找机会离开，而离开前，最好留下些纪念。
……
如果隔着遥远的距离，俯瞰纵横交叉的无数管道，将会发现，这些管道如同细密的血管，在虚空中编织出一副壮丽的图像。
在这幅图像的关键位置上，转动着一个巨大灰白色球体。球体的外壳上，并列着大量人类的头骨，密集如蜂巢，骨骼上的空洞闪动着阴冷的光。通过球面上菱形的大门，进入充满异域风情的通道。
透明的地板下，镶嵌着白，棕，褐等各种动物皮毛，不但有一些未知的凶兽毛皮，更多的是人类的面孔和皮肤，这些装饰物，代表了欧卡利族的权力基础，代表着对人类的绝对掌控和奴役。
在球体内部，形状怪异的欧卡利族生物聚集一堂。普遍都穿着各式战甲，佩戴徽记。
宴会的开端，所有的在场的欧卡利族人，都一丝不苟的颂扬主星的存在。主星无所不能，这是在场的欧卡利族人铭刻于心的认知。
和人类相比，欧卡利族人的聚会要压抑的多，无非是食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还有交谈。
一个三米多高的欧卡利人，在人群中非常醒目，他身着样式精美的金色铠甲，脖子挂着由几颗透明宝石串成的项链，宝石中封存着人类的眼睛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声音洪亮如金属碰撞，“这一战，我们将会获得大量资源，欧卡利族必定能借此迈上新的台阶。”
“默克将军，您一人就杀死了整个城市的三百万人类，真是战神般的存在。”
默克沉声答道：“你会因为杀死一些小虫子而骄傲吗？我可不会。不过，人类的味道，比我们的食物还要好吃些。”
“默克将军，我们的大军，只出动了一小部分就能控制战局，为什么不全面出击，速战速决？”一旁有人发问。
“主星自有安排。”默克将军答道。
“不服从主星的那些顽固分子，听说又开始闹事了？”
“同为欧卡利族，不为本族大计考虑，他们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在另一个圈子里，进行着相对轻松的谈话，圈子中心是一个慵懒的女性欧卡利人，面容姣好，除了略微翘起的狭长耳朵，她的面孔近似人类。背后有一对半透明翅翼，裹着暖黄色制服，就算是人类，也会觉得她妩媚动人。
方铭曾经在来的路上遇到她，并且窥探了她意识中的部分资料，掌握了欧卡利人的语言和不少信息。
“人类的星球适合我族居住吗？”
黄衣女欧卡利人，淡淡的回答：“那个星球普普通通，资源贫乏，怎么能和主星相比。而且，创造者一族，大概会在那个星球上培植新一代的试验品。”
“这次俘获的人类，能不能分配给大家？”
“对啊，这些人类虽然软弱，却比凶兽更有智慧，擅长逃跑，很适合当做狩猎目标，锻炼我们后代能力。”欧卡利族人自幼就参加各种战斗训练，特别是狩猎各种目标。
黄衣女回答道：“有价值的，都会被创造者一族拿走，剩下的，大家都能分配一些。”
“那就好，在我们的星球上，撒开那些人类，一次狩猎几千个，那可是难得的乐趣。”
“可不是吗？欧卡利族背负了太多屈辱，连乐趣也只能是虐杀更弱者。”黄衣女随口说道，她明亮的双眼扫过大厅的另一端。
那里将要举行宴会的助兴节目，对欧卡利人来说，确实是难得的趣味，对表演者来说，却极为残酷。二十几个人类，脖子上戴着金属圈，像动物一样串成一串，被几个欧卡利士兵拖了出来。
他们之中有娇嫩的少女，有年迈的老人，此刻都成了纯粹的奴隶。欧卡利人又从中选出三男一女，强迫他们站在大概一平米的悬浮平台上。
悬浮平台激活后，非常容易翻倒，得非常小心，才能维持平衡。而在平台的周围，布满各种剧毒的机关和凶器。游戏规则很简单，宴会的来宾们，可以使用金属球，砸向台上的人类。
面对金属球，四个人类无论是躲闪，还是硬抗，只要做动作，就会失去平衡，失去平衡，就会触碰到机关，死的无比凄惨，总之，这是一个必死的助兴节目。
方铭正在来宾群中溜达，他现在的样子，是一个胖胖的欧卡利人，四只手臂中，都抓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食物。方铭已经认出，台上的人类，有他认识的靳中岳靳雨卓的哥哥，靳雨卓已经死去，没想到靳中岳也落到他们手中。
靳中岳面色苍白，但不像其他三个人类那样绝望，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黄衣女百无聊赖的抱着双臂，低声说道：“无聊的游戏，欧卡利人如果满足于此，再难有发展。”
悬浮平台启动后，四个人的重心并不均衡，立刻朝一旁歪去。四个人手忙脚乱，依靠靳中岳强大的平衡能力，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这时，一个金属球带着呼啸声，砸向了四人。台上的一个女人吓的身体一颤，整个悬浮平台再次失去了平衡，朝一边翻倒，一个瘦子嚎叫一声，朝外跳去，刚离开平台，他的身体就一寸寸崩溃。而那个金属球，划了个弧线，擦着几人飞过，原来只是吓唬几人。
欧卡利人哈哈大笑。呼，平台再次恢复平衡状态。
“刚才只是个热身，做好准备，按人类的时间，三十秒钟后再次启动。”一个欧卡利人喊道。
活着的三人面面相觑，“太挤了！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其中一个强壮的光头男子猛然抬腿，迅疾的横扫其他两人。
“不如成全我吧！”他企图把靳中岳和另外一个女人踹下去，自己来控制平衡。
“果然是人类，不但孱弱，还热衷于内斗。”欧卡利人露出不屑。
靳中岳抬起手臂，敏捷的抓住光头的腿，抡起，朝外一掷，在光头男子嚎叫声中，又闪电般的把他拖了回来。
靳中岳平静的说道：“我不想当着敌人的面，杀我自己的同族，但是如果你再有恶意，我不会留情。”
悬浮平台即将启动，宴会宾客们拿着金属球，跃跃欲试，就在这时，一声惨叫让节目暂时中断。
没有人知道，本来例行公事的宴会，从这一刻起，将变成了欧卡利人的噩梦。
在会场的角落里，一个欧卡利族人，身躯直立着，绿色的血液正在喷涌。而他的头颅正在地上旋转，嘴里竟然还在说话，他被杀死的速度太快，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死掉。
“检查他的芯片，查到凶手的样子。”身着金色铠甲的默克将军指挥道，他并不太担心，欧卡利人生性好斗，出现这种仇杀并不出奇。
“他的芯片失踪了……似乎在他被杀的瞬间，体内的生物芯片也被挖走了。”
“生物芯片失踪……这怎么可能？”黄衣女低语道，现场的气氛变得非常古怪。
“怎么不可能？”她身旁有个声音小声问。
黄衣女随口答道：“被袭击的瞬间，生物芯片会分解，完全融入宿主的身体，根本无法分离出来。”说着，她转过头，但是身旁问话的那位，已经消失。
这边还没有找到线索，大厅的的另一边，又有两个欧卡利人被撕成了碎块，洒的地板上到处都是。与此同时，包括靳中岳在内的人类，都消失不见。
这是彻头彻尾的侮辱，默克将军怒道：“刺杀者很狡猾，就在我们之中，可能擅长变形。不过，我已经封锁了这里，很快主星就会亲自降临在我身上。”他露出黑色的獠牙，“到那时，你会后悔没有自尽。”
有人发出欢呼，“默克将军不愧是主星信任的人，能够成为主星降临的载体，何等荣耀！”
默克将军平举双手，神态肃穆。光芒从他头顶亮起，像是银浆，一点点朝下蔓延，从额头到眼睛，其中一只眼睛已经变成刺眼的白色，已经不再是默克的眼睛，而是代表着一个无以名状的意志。
眼睛下方的躯体，依然是原来的肤色，显的有些奇怪，可是，一种沉重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浮现，弥漫全场。
在场的欧卡利人深深俯下身体，身体颤抖，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似乎此时此刻，如果敢生出一点逆反的念头，就会立刻成为宇宙中最悲惨的生物，万劫不复。
尽管如此，默克将军还是听到了一声质疑的问话，“如果你现在死了，主星还能过来吗？”
对如此荒诞的问题，默克冷笑一声，“在主星照耀下，我永远不死！”
“不信。”问话者非常不懂得察言观色。如果不是在场的欧卡利人在威严的气氛下，不敢发声，他早就被骂死了。
“嗡！”
欧卡利人看到，他们眼前的空气好像一卷织物，被慢慢卷起，面前的图像都发生了扭曲和抖动。而他们自己，则轻飘飘的悬在空中，好像丧失了重量，被无形的东西吊着。
在他们眼中，默克将军伟岸的身形，慢动作一样被缩短，又被拉扁，像个变形的椭圆，显的十分滑稽。
所有欧卡利人都在缓慢的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终于看明白，一条金色的棍子在空中滑过优美而舒缓的弧线，从默克将军后脑落下，在金色的棍子下，默克将军的头颅和身躯仿佛是松软的泥土，被一点点压扁，挤烂。
紧接着，默克将军头顶的那团白色光芒，顽强的再次浮现，硬生生的把默克被粉碎的每一条神经和肌肉再次复原，像在空中绘制一幅欧卡利人的解剖图。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死！”
默克那只射出白光的眼睛，愤怒的盯着袭击者一个高大俊美的生物，头上长着一支暗金色独角，在场的，没人见过他，但是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血统高贵的欧卡利人。
“死！”
棍子第二次落下，默克在主星那团光芒的控制下，又一次复原……
“你别费力气了，主星会让你”
“你不是很强吗？死！”
“轰隆！”
“你到底”
“死！”
“啪！”
第三次，第四次，围观者像在看一场血腥的虐杀，默克被一次次粉碎，一次次复活，又被再次击碎。仿佛即便他在复活一万次，那条棍子依然会毫不动摇的砸下去。这种纯粹到极致的杀意，让嗜杀成性的欧卡利人也心惊胆战。
轰隆，那团愤怒的白光逐渐消退，主星似乎放弃了这种徒劳的浪费资源，放弃了以默克为载体。方铭收起金色长棍，室内的一切恢复了正常。
实际上，从刚才的袭击开始，只过去了极短的时间。但因为方铭的攻击力量过于恐怖，速度已经接近某个极限，砸落的棍子使得时间也发生了扭曲，以至于围观者有一种看慢镜头的错觉。
欧卡利人纷纷从漂浮中落地，默克将军在被主星降临了一小部分的情况下，依然被硬生生的击杀，让他们魂不附体，但是，他们立刻发现了更加恐怖的情况……
场内响起了绝望、尖利的哀嚎声，欧卡利人抓扯、啃噬自己的皮肤和肢体，即便露出淡绿色的骨骼，也没有停下。
这个人类猎物的纪念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地狱只不过是欧卡利人的地狱。
一个女性欧卡利人满嘴是血，在她的头颅之下，她原本的上身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头颅竟然直接连着两条粗壮的腿上，而且是男性欧卡利人的腿，整个形态无比丑陋。缺失的器官以及极度的恐惧，让她歇斯底里的撕咬着自己的腿，想把它们吞下去。
另一个强壮的男性欧卡利人，他的头颅紧贴着另一个头颅，长在了一个只有上半身的躯体上，异常恐怖。这个残缺的躯干在地上翻滚，两颗头颅互相撕咬似乎只要咬死了对方，自己就能恢复原状。
到处都是畸形的怪物和呕吐物，恐惧、恶心、癫狂折磨着他们，死亡成了唯一的解脱。就像一场永远也无法苏醒的噩梦，欧卡利人，从没有这么欢迎死亡。
方铭站在地狱般的场景间，观看自己的造成的惨剧，在方铭前所未有的状态下，在金色骨骼的加成下，刚才的愤怒攻击，不仅扭曲了时间，还扭曲了周围的物质构成。
周围的欧卡利人，物质结构被完全打乱，在他的棍击波动中，欧卡利人的身体像散开的积木一样，胡乱的叠加在一起，像是超现实主义绘画。不同的肢体重新融合，而且这种重组，是如此的“自然”，好像他们本来就长成这种样子。
“新的攻击手段……就叫重构吧。”这似乎是恶魔才会掌握的攻击方式……
现场只剩下一个完好的欧卡利人长着双翅的黄衣女，她惊奇的看着这一切，双眼闪亮，好像在欣赏一出好戏。
“真强，不过，主星很快就会再次到来，你最好赶紧离开。”
方铭深深的望着她，“为什么帮我？”
“你说什么？”黄衣女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
“以你的能力，你能抵挡住我的精神冲击。”
方铭刚进入这个空间时，路遇这个黄衣女，从她意识中掌握了不少主星的信息尽管只是部分，否则他在这里，也不会这么顺利。现在看来，她是故意让自己了解那些信息。
甚至，方铭之前杀死那些欧卡利人，却没有惊动主星，也是她从中帮忙……
“你该走了。”她的声音清晰而宏大。
“人类的灵魂在哪里？”方铭问道。
他的意识中立刻出现了一幅地图，黄衣女继续说道：“如果要报答我，你可以把摩檀带走。”
第588章 倾覆（二十）
人们常说，杀戮会让人堕落，能把一个好人变成野兽，这当然有些道理。
但当人类面对异类，情况正相反，只有杀戮，才能让人类保持斗志，保持清醒，不至于被敌人的冷酷压倒。
方铭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毁灭，毁灭所有欧卡利人。
虽然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类，但是同为“试验品”，方铭对这世界人类的遭遇，有着切肤之痛。这样的命运，几乎必然会落在他的故乡，落在无数同胞身上。
未来一片血雨腥风，即便方铭再强，面对种族整体的差距，面对欧卡利人背后更强的“创造者一族”，他又能做到什么？
面对极端严酷的未来，只有疯子才会盲目自信，方铭不是疯子，他知道自己还只是个渺小的个体。
在没有成长为真正的强者之前，他不抱希望，也不抱绝望，心无杂念，做他现在能做的每一件事。眼下，他朝着地图上标记的位置飞去，那里储存的人类灵魂，如果带不走，就毁掉。
……
灰白色的管道错综复杂的缠绕着，像是扭曲的肉瘤。黄衣女站在高处的一条管道内，俯视下方。她身边立着一个高大的欧卡利人，裹着斗篷，斗篷的缝隙里，露出身上火红色战甲，战甲上镶嵌着闪亮的宝石。
他是欧卡利人中反抗主星的一派，名叫尼特，脸很长，嘴巴很宽，但在欧卡利人中，还算是个英俊的人物，毕竟，欧卡利人的长相普遍过于离谱，普遍连对称和均衡都谈不上。尼特严肃的说道，“这次真令人大开眼界，竟然能在主星的地盘搞出这么大动静。”
黄衣女答道：“尼特将军，这要归功于你的协助。”
尼特傲然一笑，“这不算什么，主星或许言过其实？”
黄衣女正想回答，一个黑影从身后浮出，提醒道：“东西已经到手，我们该走了，屏蔽正在失效，主星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还有多久？”
“五分钟。”
“再等等，那个人类或许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尼特不解，他刚才也见过方铭的样子，“他是个人类？可他的样子明显属于欧卡利人。”
“如果不是感觉到他有灵魂，我也会被他的样子骗过。不过，也多亏了他。当我发现他，我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他给这里增加了一个意外的变数，这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机会。”
说到这里，黄衣女露出笑容，“主星妄图控制一切，他绝想不到，一个人类强者混了进来。”
尼特不屑的说道：“他大概已经逃了，如果现在就逃，借助我们的屏蔽，他或许还有机会。等他找到灵魂，必然逃不出主星的掌控。”
“我从他的眼神能看出来，他不会这样走掉。”黄衣女回答。她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宴会大厅里阴森的血海，欧卡利人畸形、扭曲的肢体，狰狞的面孔，是她生平仅见，她在最残忍的战斗中，也没有见过这种情景。不过，她不想和尼特过多解释。
身后的黑影插话道：“他不知道愤怒的主星是多么恐怖……”
“或许吧，我好奇不行吗，我就要看看他会怎么做，咱们等到最后一刻。”
“没错，有我在，主星来了我们照样能从容撤离。”
黑影叹息了一声，无奈的守在旁边。
……
沿着管道朝深处延伸，有一个独立方形建筑，漂浮于管道之外的虚空中，虚空中，异常寒冷，没有生物存在的痕迹，只有大片大片的白霜，任何生物在管道之外，就只有冻结、湮灭的下场。因此，这个建筑完全是一个孤零零的坟墓。
曲折的通道里是横七竖八的尸骸。最后一道乌黑大门碎裂，门前一个守卫都没有。
方铭面前是一个瘦骨嶙峋的欧卡利人，他是方铭遇到的最为滑稽的欧卡利人。他的脸，就像一个白色的口袋，用蜡笔胡乱涂了几笔颜色，歪歪扭扭的眉毛，鼻子是个圆点，嘴巴就是横着画了一道。
尽管有着乱七八糟的脸，方铭能看出他在悲伤。
不等方铭说话，他语速飞快，滔滔不绝的说道：
“你好，尊敬的客人，我叫奇苏斯，驻守这里已经有很漫长的时间，你知道吗，我是最悲惨的欧卡利人，按照正常的程序，我会永远留在这里，看守那些该死的东西，尤其是这一批，非常糟糕，你明白吗？算了，你怎么会明白。你长的这么招人喜欢，那些该死的欧卡利女人一定很迷恋你……”
他的两条眉毛一上一下的揪着，
“今天非常奇怪，非常奇怪，你知道吗……你竟然闯到了这里，通常主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或许是主星被短暂的耽搁了，这样，我才有机会享受战斗”
刚说完，方铭的拳头已经击中他可笑的面部。
在方铭眼中，这个欧卡利人和别的没有区别，只是一个需要消灭的对象，对他而言，只有死掉的欧卡利人，才是好欧卡利人。
啪！
这一瞬间，怪人的头部像是被急剧压扁的橡胶球，从拳头的接触点开始，朝四面挤出，硬生生的扩展成了一个圆形，有半个房间大小，两只眼睛之间的距离足有两米远。
即便如此，他的头颅居然也没有裂开，只是惊讶的望着方铭，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
“这么变态的力量……”
方铭哼了一声，揪住他的脖子，用力一砸，整个建筑朝下一沉，底部漏出一个洞，虚空中的寒意侵袭而来。
怪人滑溜的像个泥鳅，灵敏的从方铭手中挣脱，身躯翻卷，嘴巴咧开，咬向方铭。
在虚空中看去，建筑物摇摇晃晃。
黄衣女和黑影远远的看到了这里，感受到了从建筑内部，疯狂的战意喷涌而出，震荡着虚空。
“那是奇苏斯这个疯子……”黄衣女身边的黑影低声惊呼，“他竟然隐藏在这灵魂基地里，有他在，那个人类完了。”黑影自我感觉对人类已经高估。
建筑内部，方铭和奇苏斯进入了混战。
方铭仔细观察这个对手，他身躯坚韧的离谱，有了这一点，简直是立于不败之地，不仅如此，奇苏斯的速度极快，油滑至极。方铭刚想加大力度，看着奇苏斯古怪的笑容，又改变了主意。
欧卡利人和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没有灵魂。他们的生物构造，也和人类不同，当然，也包括意识世界。
比起人类精密而繁杂的意识世界，欧卡利人的意识世界更加坚固，但结构也更简单。
现在的欧卡利人不会明白，后世的人类异能者，在意识世界方面，获取了多么惊人的成就。而方铭，就是这方面的顶级大师。
奇苏斯的意识世界，面对方铭这样的大师，简直就是毫不设防的公共领域，简单的可笑。
“让这里更热闹一些吧。”方铭想道。
奇苏斯越来越惊讶，对手不管看起来帅，出手更帅，速度似乎比他还快那么一点点，他所有的攻击，永远比对手慢上一拍。
对手的攻击手段层出不穷，甚至有一些只是存在于他的想象中，没想到，真的有欧卡利人能用出这样的攻击，让他眼界大开，他越来越沉迷，完全融入战斗之中。
不仅如此，方铭的攻击似乎像一块磨刀石，引导奇苏斯的攻击，甚至让他进一步挖掘自己的潜力。要知道，欧卡利人的能力，受困于自身的生物属性，几乎是天生注定，提高非常困难。
欧卡利人是被物理规则控制下的生命体，有着天然的局限，比不上灵魂生物的成长空间。
只是此时，怪人感觉到自己的正在突破，对手完全激活了他的能力……让他酣畅淋漓的发挥自己的潜力。
黄衣女和黑影看到奇苏斯已经杀出了储藏室，撞进了附近的一个管道中，大开杀戒，附近赶来的欧卡利护卫，正被他疯狂虐杀。
“奇苏斯疯了？”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不过，他离开了储藏室，那个人类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
黄衣女对方铭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一开始，她启动屏蔽帮助方铭只是顺手而为，为了给主星制造一点小麻烦，当看到方铭的种种手段，这哪里像一个人类，简直比她听说过的某些恶魔还要纯粹……这样的人类，绝无仅有。
尼特惊讶道：
“可奇苏斯这样子？难道是被一个人类……”他完全不敢相信。
“我在想，这个人类，或许对我们有用。”
“您让他带走摩檀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就会知道。”
奇苏斯在幻象中，越战越勇，被他破坏的管道，杀死的欧卡利人，也越来越多。
方铭则打开了最后一道门，宽阔的空间内，大量透明圆珠放置在陈列架上，内部凝缩的都是人类的灵魂，几乎都是气团状的灵魂体，根据色泽的深浅，又分为不同的等级。
方铭把它们一扫而光，统统搬进了无冬城，他转身就要离开，心中一动。再次看向空无一物的空间。在他手中，鸱纹的异能凝成了一把光芒闪闪的长剑，随着他的挥砍。
整个空间像是被撕掉了一层伪装，露出大片的白色幕布，四面八方，布满了光影图像，都是人类的生活场景。
像是老的黑白电影，上演着人们的聚散别离，生老病死。有茕茕孑立的老人，有胸怀壮志的少年，有相濡以沫的爱侣……
再次一斩，幕布隐退，露出一些透明箱体，箱体内立着一些人类，大约有**十个。
有男有女，带着形形色色的职业特征，教师，医生，建筑工人，保姆。
他们被封存着，仿佛栩栩如生的蜡像，不少人带着笑容，好像处于快乐之中。
在方铭眼中，这些人都有比较完善的灵魂。虽然处于静止状态，就像是被冷藏的鲜奶。这些灵魂的品质比较高，所以欧卡利人采取了这种储存方式，而不是抽取出来。
他们的意识、灵魂都被封存，等待拆封的一刻。不过，等到那时候，他们见到的，可能是创造者一族，或许是比被欧卡利人吃掉更加悲惨的命运。
方铭并没有试图立刻解开他们的停滞状态，而是把他们暂时收进无冬城新人大陆，他还特意做了一个快速的筛查，防止他们身上有欧卡利人的布置。
方铭把他们统一放在了新人大陆的一角，暂时隔离开。
此时，方铭听到黄衣女的声音，“你的时间不多了，主星马上就会降临，你有逃走的办法吗？我可以帮你离开。”
“不必了，我有办法。”方铭回答。
“我们会再见面。”
“摩檀在哪里？”
黄衣女一愣，到这时候，他还从容不迫的要去找摩檀，真是不嫌事大。
“我们走。”
黄衣女面前，出现一个光门，她尼特超前跨去，就在离光门只有一线距离的时候，他们却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
在方铭从锁链上解下摩檀的时候，她依然昏迷不醒。
而此时，主星终于降临，密集交错的管道剧烈震动，整个空间给人的感觉，仿佛活了过来。
所有的生物都像是困在其中的小虫子，紧紧吸附在管道上，不能动弹。
方铭感觉到自己正被注视着，不带任何情感的邪恶目光。
他身旁的摩檀骤然挣脱了方铭的手臂，腾空而起，随着碎裂声，镜面般的脸上，裂开一道弯曲的痕迹，仿佛是一个邪恶的冷笑。
方铭明白，摩檀已经被主星的意志控制。这并不奇怪，在这个空间里，所有的欧卡利人都是主星的工具。
在她的注视下，方铭身体像被什么牵扯着，动作变得迟缓。
隔着不知多远距离，仅仅是注视，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主星比方铭预想的还要强大。
“你到底是什么？一个欧卡利人？”方铭问道，他随即摆了摆手，“算了，我有个约会，要赶时间，下次再聊。”
多种能量充溢着身躯，方铭的身躯周围，出现了细密的光芒，虚空中的白色寒霜一片片消散。
提升到目前的程度之后，方铭还没有全力发挥过因为没有遇到需要全力以赴的对手。
啪！
摩檀的头朝后猛烈的一震，脸上的银色镜面一片片裂开，露出一张洁白的脸，美丽，但双眼闪烁着残酷的光芒。
咚的一声巨响，以两人为中心，一个圆环状震荡波蔓延过了整个空间，无数的管道和建筑碎裂成粉尘。
方铭晃了晃手臂，全身的骨骼一阵阵酥麻。
尽管有着主星的临时强化，摩檀的身躯强度，还是无法支撑主星的力量，她的整条手臂碎裂成数段，脊骨扭曲成麻花状，无力的瘫软在地，经过那样的巨力碰撞，她已经濒临死亡。
如同方铭见过的欧卡利人默克将军，摩檀重新完好无损的站起。而且比被降临的莫克将军强大许多倍，和这样的对手交战，没有任何好处，方铭也没有时间这么做。
借助鸱纹和精神力的洞察，方铭看到摩檀身躯内充溢着狂暴的能量，仿佛是即将喷发的行星。
一个微弱的意识触碰到他的精神力，“请你杀了我。”
“摩檀？”
“不管怎样，我都是死路一条，我宁愿你杀了我。”
方铭明白，即使主星的意志离开她的躯体，她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就像被强烈电流贯穿过的小动物。
“你只要攻击我的右侧脚踝。”
“阿喀琉斯的脚踝？”方铭冒出一句。
在方铭原来的世界，古希腊英雄阿喀琉斯，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他的唯一弱点就是脚踝，最终死于射中脚踝的一箭。
方铭心中疑惑，但动作没有迟疑，咔嚓一声，命中了她的脚踝。像是开启了内在的机关，引发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摩檀精致的面孔也一片片碎裂，整个人分解成无数的碎片，方铭也没有注意到，在碎裂的尘埃之间，有一片毫不起眼的白色碎片，贴到了方铭身上。
另一边，黄衣女眼睁睁看着光门被掐灭，她的撤离通道彻底消失。
同时，自恃勇猛的尼特将军，呆呆的悬挂在空中，双眼无神，嘴巴大张，似乎许多无形的物质正从他嘴里涌进去，他的脸上许多绿色的血液滴落下来，躯体抖动了几下，像是被一个顽皮孩子手握的玩具，头颅，脊柱，咯吱吱的扭动着，整个躯体被扭成了细细的螺旋形态。
虽然黄衣女对尼特的死没有多少情绪，但是尼特死的毫无抵抗，还是让她十分惊骇，尼特毕竟也算是反抗者中有名的一员。她紧紧的闭上了嘴，一层透明防御层浮现出来。
她奋力要开启新的通道，但凝滞的力场中，她连念头转动都变得非常困难，只能保持着身躯不被挤碎。
一道圆形的震荡波，翻滚而过，她四周的压力骤然一轻，黄衣女想也不想，双翅一振，朝着方铭的方位飞去。
……
方铭握紧了拳头，黯淡的虚空中，多了许多种彩色的物体，那是许许多多的欧卡利人，正在靠近他。他们的身躯歪歪扭扭，肢体残缺，甚至没有头颅，却带着疯狂的杀意，和强烈的能量反应，每一个，都不次于刚才被控制的摩檀。
他看了一眼刚飞到附近的黄衣女，说道：“没法打了，我要走了。”
黄衣女看了看漫天的欧卡利傀儡，苦笑一声，“怎么走？”
方铭说道：“飞着走。”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手上跳出一个小小的光球，在虚空中绽放出温暖的光芒，仿佛是原野上的一点星光。紧接着，光球融化开，暖暖的覆盖了方铭的身躯。
他对黄衣女一笑，“再见。”
“什么？”
方铭一闪而没，不知去向。主星的傀儡们铺天盖地的压上来，锐利的杀意让黄衣女无法正视。
虚空深处有什么东西滚动，整个虚空都被撕裂，一团白色光芒悄然亮起。无数的管道崩塌，管道所连接的建筑，也像纸盒一样凹陷，倾覆，整片虚空发出哀鸣。
那些傀儡们体表一阵明灭，好像掉了线的木偶，动作有失灵的倾向，似乎都被白光影响，黄衣女一阵惊喜，立刻激活了另一个离开的通道。
方铭在进入这个空间前，就做了两种安排。其中一种是用他的终极异能十六种能量合一，创造出一个充满引力的光球，留在了地球上。
方铭早就发现，他所释放的异能，和他自身有着根本的联结，不管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他都能够感应到，更何况是终极异能的强大能量，像是黑夜中的熊熊火炬，横跨茫茫星空。
当方铭来到这里，他就感受到了遥远但是清晰的能量。此时，他所做的很简单，就是释放出一个同样的光球，找到留在地球上光球。
两个光球，同出一体，不管中间隔着什么，都无法阻止两个光球的相遇。
当然，如果这种方法出了意外，方铭还有一种方案，他随时可以吞掉这次找到的巨量的灵魂，吸收其中的能量，迎来新的进化，到了那种程度，或许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这一刻，方铭已经把自身融入了光球。在冲破空间屏障的过程中，他大概扫到了整个空间的全貌，这哪里是什么管道，根本就是一具庞大无边的躯体。那些管道，类似于毛细血管，无数的毛细血管……
可惜，他没有看到巨人的面容，也没有看到黄衣女有没有趁乱逃走，只感受到了极端愤怒的意志在咆哮。
等方铭睁开眼睛，眼前是蓝色的天空，白云悠然的挂在空中，空气中有淡淡的芳香，随着知觉复苏，他感到了胸前覆着的温暖和柔软，也是芬芳的来源。
“你醒了？”陆宛抬起头，笑靥如花，带着点点泪光。“你刚才突然落下来……”
“只是一场短暂的星际漫游……”方铭微笑。
“好吧，”陆宛把脸贴着她，小声说道：“你离开这段时间，虫群已经占领了大部分地区，人类就要毁灭了……”
“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使命，本来是当最后的掘墓人，埋葬人类的美好和记忆，”陆宛顿了一下，“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渡过最后的时间……在永远消失之前，能有这样的记忆，我没有一点遗憾。”
陆宛脸上闪动着异常美丽的光彩，“我有很多游戏没有玩过，很多好吃的，没有尝过，还没有好好的谈过恋爱……我想和你一起去做这些。”
方铭严肃的说道：“我们不但要做这些，还要完成你的使命，我会帮你，然后，我会带你去一个新世界。”
陆宛瞪大眼睛，突然笑了，“新世界？不用安慰我，这样就够了。”她温柔的手掌轻轻堵住方铭的嘴，静静的依偎在一起，时间的流速，似乎慢了许多。
方铭很想解释，“真的有个新世界，你离这个新世界的距离，只隔了一个念头……”转念一想，等完成了这个世界的最后使命，再给她一个惊喜。
第589章 倾覆（二十一）
无冬城新人大陆，中心镇，这里比节庆还要热闹，穿着各式服装的人们，熙熙攘攘，挤满了街道，路边的酒馆，烤肉摊位生意火爆，还有一些临时的摊位，用来交换新人大陆上的各种珍稀物品。
路旁的酒馆里，一个男人灌了一口啤酒，对同伴说道：“这酒真不错，要是放在外界，那些酒商恐怕都要倒闭。”
接着，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犹豫，“那件事，你说把握大吗？外界那么乱，遍地是恶心的虫子，我们的家属还能找到？”
“那当然，那可是造物主大人，你忘了上次的神迹吗？那些叛乱者差点把我们都干掉，那把斧头离我的鼻尖只有两厘米，”一个小个男子用手指比划着，形容当时情况的危急。
“我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幸好造物主大人停止了时间，我们才得救……”
酒馆里响起嘈杂的赞同声，在这里生活的越久，对于神秘的造物主本人，人们越是敬畏。
“我从前看过一个电影。”一个婉转的女人声音在乱糟糟的酒馆里响起，这个地方挤满了不修边幅的男人们，人们这才发现坐在角落里一个带着斗篷的女人，众人立刻静下来，听她说些什么。
“那部电影很有趣，讲的一个小镇上的居民，很多都失去过亲人，他们遇到一个神秘人，那人号称能够实现人的各种愿望，比如把你死去的亲人从不可知的世界带回来。可是——”她悠悠的拖长了音调。
“可是什么？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带回来的，真的是你的亲人吗……可能是和亲人长的一摸一样的生物，但是他已经不是人类……”
她清冷的声音带来了一丝渗人的寒意，有人打了个冷战，“别胡说，我们都是超凡人类，是不是亲人，还是能分得清。”
“别激动，我只是开玩笑，下一轮，我请了。”女人扬起了酒杯。
酒馆里这些带着期盼和忧虑的人们，都接到了通知，造物主要实现他的承诺，把他们在外界的亲属接进来。当然，能接几个亲友，取决于他们的贡献积分。积分越高，就能兑换越多新人大陆的名额。
为此，方铭动用了那台从欧卡利人那里夺来的生物搜索引擎。
人们面对那台蠕动的黑色搜索引擎，仿佛面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物质，不寒而栗。有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酒馆里女人的故事，说不定这台阴森机器带回的，不再是人类？
只有卢薇薇，欣喜的抚着那台机器，对这种似乎是恶魔般的造物，兴趣十足。
事实很快就打破了人们的担忧，当人们看到活生生的亲人出现在面前，劫后重逢的喜悦弥漫着四周。
对生活在外部的亲人，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愧疚和不安。经过了游戏、神战、种田，大家的生活趋于平稳，越来越喜欢这个自由而富有秩序的大陆，而外部的亲人，正面对虫群的威胁……
造物主的这次安排解开了他们的心结，许多人的忠诚度又一次飞跃。搜索工作有序的进行，不管这些人分散到那里，是海上，还是地下掩体，都逃不过搜索引擎的捕获。
方铭想了想，把雪儿的“父母”接了进来，虽然不是真实的父母，但是雪儿对他们颇有好感。
方铭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世界的科研人才，他们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智慧和文明，这样的人才当然是多多益善。无冬城的情报部门搜集资料，列出了一个详尽的名单，涵盖了绝大多数学科得顶尖专家。
这次行动能否完全成功，还存在一些未知，因为生物搜索引擎需要关于目标任务的种种细节——年龄、外貌、性格等等，有些科学家的个人资料很不完整，特别是涉及到一些前沿学科，他们的身份细节被一些国家掩盖。
……
北方大陆东部，地下两公里处。本该是寂静无声的基地内，响彻刺耳的警报声。一个房间内，泰瑞花白的头发蓬乱的立着，坐在桌前，光洁的桌面上，摆着两颗小巧的胶囊，那是可以立刻致死的毒药。
在泰瑞身旁，是他的女儿，一个灰发女孩，正在默默的祈祷。
泰瑞说道：“它们就要进来了，我不想落在它们手中，更不想让你……我们别无选择。”
“父亲，我明白，我不怕。”女孩握着他的手。
外边传来了不祥的震动声，而且越来越近，似乎还有枪声，但是枪声消失的极快。两人对视了一眼，分别拿起胶囊。
就在这时，啪嗒，其中一颗胶囊掉落在地上，女孩大大的眼睛中，都是惊骇，身旁的老人突然不见踪影。
“父亲！”
另一边，泰瑞回过神来，扫视周围，推开旁边的接待人员，“这是哪里？不，这里是谁负责？这是人类的避难所吗？”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泰瑞发疯般的大喊，心急如焚，但愿他的女儿因为突然的变故，来不及吞下胶囊。
“请你想象她的特征……”一个身着长袍的美貌女人出现在泰瑞面前，双眼闪亮，身形修长，米色长袍显得很圣洁，让人无形中产生信任感。
“你说什么？太迟了，来不及了。”泰瑞绝望的叫道：“她就要——”
“来得及。”卢薇薇说道：“想象她的样子。”
她轻轻一推泰瑞，搜索引擎黑色的触须贴上了他的额头。
泰瑞觉得头脑嗡的一声，似乎进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他下意识的想到女儿的模样，还有地下研究机构的位置。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灰发女孩跌跌撞撞的闪现在眼前，不敢相信的望着泰瑞和卢薇薇。在她苍白的脸上，蓝色瞳孔里闪动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你们安全了。”卢薇薇温柔的抱住她，“欢迎来到新家。”
……
芦城，是中土中部的一座中型城市，在遭受到虫群的威胁之后，中土中部一夜之间涌进了上千万人口，芦城也是其中之一，在当地官方的努力下，芦城的学校和商厦，都改成了临时居住地。
晦暗的天空中，飘散着灰白色的雪花，街上，几辆战车缓缓驶过，荷枪实弹的卫兵列队走来，人们面带忧色，因为他们的生存前景，就像天空一样阴霾。
陆宛坐在方铭对面，搅动杯子里的饮料，“你确定要这么做？我觉得希望不大。”
“机会还是要给的。”方铭回答。
“到了这一步，才觉得这一切多么荒诞，”陆宛淡淡的说道：“人类就这样灭亡了，过去所有的积累……”
方铭插话道：“这是灭亡，但也是新的开始，只有还有人类存在，这个文明就会延续下去。”
听到这话，陆宛想起方铭曾说过，要带她去一个新世界，暗暗一笑，她当然并不相信存在这样的新世界，方铭是在安慰她。不过，她也不愿质疑，她喜欢这种被呵护的感觉。
……
方铭和陆宛来到芦城，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结局。
如果把视线转到芦城的地下基地，会发现这个高度设防的基地，这几天一直处于不间断的运转中，人们几乎不眠不休。
大厅中央的屏幕上，展示了目前的形势图，被虫群战局的地区都显示为红色，整个地球上，除了海洋，大部分地区都成了红色。仍然活着的百分之七十的人口，聚集在少数几个防御区内。
而且，在这里不仅能看到中土的工作人员，还有其他国家的人士。不仅如此，如果是经常留意国际事务的人，会发现这里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在基地内，不光有中土重要人物，还有多个国家的首脑，都是在虫群的摧毁行动中，撤离到了这里，中土是中部大陆西侧仅存的人类防线。
不管是技术人员，还是官员，每一个人都在拼命榨取大脑细胞的残余活力，来面对这场毁灭人类的劫难。
在紧张的气氛中，一个美丽女人袅袅婷婷的穿过人群，身材异常傲人，不仅充满青春气息，还有种成熟的魅力。
一个双眼布满血丝的中年人匆匆迎上来，“你来了，我已经把你的意思传达上去了，至于你能不能获得见面机会，不好说。”
柳岚答道：“多谢。”
她一边在脑中梳理目前的情况，一边观察这里的人们。柳岚出现在这里，就是带着方铭的委托。
此前，柳岚不仅在清江大学担任犯罪学教授，还在地方上担任重要职务，但在这里，她的职务很不起眼。她打了一些电话，费尽周折，找到老朋友，才获得进入基地的资格。
根据柳岚目前所见的情况，或许见到那些大人物的机会不大。
柳岚的猜测没错，基地内的决策层，大都是历经沧桑，见过世间风云变幻的大人物，心智成熟，在这种人类的危急时刻，还是保持理智，尽可能的寻找最优的应对方案。
决策圈中的一位中年人，听到柳岚也有方案要提交，头也没抬，“让她登记一下，等我忙完，我会看。”现在的方案已经过剩，他没时间去听一个女人陈述可能是幻想的方案。
他们有太多的方案要考虑，剩余的人类是否能转移到地底深处进行避难？或者，移民太空计划是否可行？再或者，人类和虫族是否有暂时共存的可能性？
光是和虫族妥协的方案，就有好几个，比如能不能暂时和虫族虚与委蛇，争取时间，找到虫族的弱点，再发动反击。
人们进行着全天候的研讨，各抒己见，专家和各种技术人员也参与其中，不时爆发出争吵。没有人顾忌情面，因为他们的选择，将会决定这片陆地人类的最终命运。必须做出最合理的安排，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连决策层的面都见不到，这让柳岚有些气闷，这次谈判，是柳岚主动向方铭争取到的差使，她可不愿搞砸。
柳岚在无冬城里生活的这段时间，非常愉快，乐不思蜀，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当方铭要派人去和中土防御圈的决策层联络时，柳岚正在无冬城的一家网球馆里打球，香汗淋漓。
“真的没有希望了？”
“没有。”方铭能带走的人数，只能是极少数幸运者。多数人类，方铭无能为力。
“现在还能做的，就是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柳岚想到这里，有些气闷，她可不希望无功而返，在无冬城里，她见过方铭的女朋友，美的让她心惊。但柳岚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动不动就自惭形秽，心理不平衡。
作为一个成熟、优秀的女人，柳岚认为自己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和智慧，能让方铭见识到成熟女人的人格魅力。
她毫无征兆的发动能力，掠过几个守卫，推开了会议厅的大门。
“你们难道想变成行尸走肉？”
第590章 倾覆（二十二）
胡仲云在办公桌后伸了个懒腰，他是中土区域，或者说中央大陆人类防御圈的决策者之一，负责技术审核，这些天高负荷的工作，令他疲惫不堪。
更糟糕的是，他不是那些充满浪漫情怀的人，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些避难方案，都希望渺茫，一个人费劲心力，前方却没有路，这种苦涩的感觉，能轻易的摧垮一个意志坚强的人。
胡仲云悲凉的目光，盯着桌上的全息投影，那是他家人的实时影像，有他温柔的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他能够接受自己的宿命，可是他的家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乱，有人推门而入，那是一个非常美的女人，气质纯净，仿佛少女般明丽，但又带着成熟的气息。要是放在过去，即便是胡仲云这样刻板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认，她非常有魅力。
但此时的胡仲云心情恶劣，这个漂亮女人，大概又是那种仗着一点关系，就来寻找出路的人，大概是想在避难所获得一个名额吧。他喝道：“你是什么人？”
眼前的女人不为所动，手指快如闪电的落在他的额头。胡仲云大惊，没等他召唤警卫，纷至沓来的影像充斥着他的大脑，仿佛是他自己亲眼所见般真实。
胡仲云抱着头，瑟缩在地上，他现在看到的，是人类的遭遇，他经历了人生最可怕的一幕，他一直在指挥中心，虽然见识过虫群肆虐的威力，但是眼前的画面他连想都没想过。
他看到许多人被虫群吞噬，吸收，他看到人类的肢体，大脑，甚至灵魂都被分解，变的斑驳、肮脏，成为虫群消化器官的一部分，成为它们的养分，甚至是最肮脏的代谢物。
最恐怖的是，其中还包括他的女儿，天真无邪的脸庞，童真的笑容永远不复存在……
胡云仲拼命的呕吐，几乎要把所有能吐出的东西都吐出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他此刻只觉得，他和家人唯一的选择，就是早些消失，那要比落到虫子手里，幸福一万倍。
耳旁响起温柔的声音，“幸运的是，又是绝望之中，还有一点点希望。”
胡云仲看到了无法解释的一幕，一个如梦幻仙境般的大陆，那里有恬静的田园小镇，有险峻的山峰，有绵长的河流，还有一座无比瑰丽的城市……没有虫群，没有邪恶，他和他的家人正坐在广场上，畅想一个明媚的未来……
胡云仲趴在地上，挥手阻止了刚刚冲进来的护卫，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道：“出去！都出去！我没事！”
他向前匍匐了几步，伸手抓住了柳岚的鞋子，像一个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救救我们！我可以做任何事！”
能让一个经验丰富的决策者，这么情绪失控，只能说，柳岚刚才带来的信息太过真实，他一点也不会怀疑真伪。
这并非柳岚的能力，方铭为了她的任务顺利，给她提供了辅助——她的身上盘绕着方铭的异能，能够把一些意识毫无障碍的传达给他人。
因为语言总是充满了误解和怀疑，真实的交流，最好是直达对方意识，让对方身临其境。
“可以，这是给你的优待，你的全家，都将获得进入新世界的机会。”柳岚说道。
……
芦城基地内，气氛严肃而躁动，决策层已经淘汰掉了大多数方案，进入了最后的辩论阶段。决策者们，包括中土和临近的几个国家的首脑、智囊团和最好的学者。
目前，只剩下两个方案，隐藏在地底或者是逃亡太空。部分决策者认为，地底方案更可靠，人类应该秘密转移到地底，休养生息，寻找虫群的弱点和反击的机会。
另外一部分人认为人类已经穷途末路，唯一的出路是逃亡，逃离这个星球，哪怕只有极少数人逃到太空中，也算保存了人类的火种。
“以现有的技术，在太空中，能持续存活的时间非常有限。”反对者根本不看好这个计划。
“可是，就算是死路，也是我们唯一能选择的路，留在这个星球上，人类将不复存在。”
“逃到星空中？真是荒唐。”
从人群中站起一个苍老的男子，穿着一尘不染的藏青色套装，精神矍铄。
老人叫朴东崖，是中央大陆南部一个小国家的首脑，素来以稳健和睿智著称，和其他国家的权力层私交不错。从到芦城开始，他少见的保持沉默，此时终于发言。
“朴先生说的对，”主张转移到地下的一派，乐于听到这样的意见。朴东崖古怪的一笑。
“不要着急下结论，你们的计划，更加不堪，像动物一样躲到地底，东躲西藏，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敌人的光临？除了逃，你们就没别的主意了？”
朴东崖轻蔑的语气，激起了普遍的反感。
“朴老，您有什么高见，尽管说出来，如果您有更好的方案，为什么迟迟不拿出来？”有人说道。
朴东崖打量着会议桌旁的人，笑道：“我确实有更好的方案，一直没有公开，原因很简单，只有当你们穷途末路，才是我公布的时机。”
“余先生，还能有什么方案？所有可行的方案，我们都考虑到了。”
黑衣老人慢条斯理的说道：“在座的，都是最聪明的人，但是，你们不够真诚。你们好好想想，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什么？”
众人沉默，有人似乎察觉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朴东崖敲了敲桌子，“我们现在最该担忧的，可不是什么人类，别装什么崇高了，我们要考虑的唯一对象，只有我们自己！”
“你胡说什么！别忘了我们的使命——”有人打断他的话。
朴东崖一摆手。
“使命？如果时间回到过去，我会是个仁慈、高尚的政客，我会抱着小孩合影，安慰勤劳的民众。我会是个很温柔的情人、丈夫、父亲，照顾我拥有的一切，甚至那几位不能见光的女士，但是现在——”
他的表情陡然一变，“你们见过那些要被宰杀的家畜吗？瑟瑟发抖，涕泪直流，对虫子来说，我们也和那些动物没区别。”他那张平和的脸上，笑容狰狞。
此时，柳岚跟着胡仲云步入大厅，她没料到，刚进来就目睹了混乱的局面，准备按好的言辞暂时都派不上用场。少数人惊讶的打量柳岚，因为胡仲云表现的过于谦卑，倒像是为她领路的人。
倒是有一个帅气的白衣男子，朝她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在权力圈中，在场的人物，都是中央大陆上风云人物，挥手就能带起惊涛骇浪。要是平时，柳岚或许会有些紧张，现在可不一样，在她背后，是一个新世界，这就是她的底气。
而此时，朴东崖摇了摇头，他说话的声调越来越高，“在人类灭绝之前，先灭绝的是人类创造的文明，信仰、道德、责任，这些东西，已经都死了，你们这些瞎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泥泞中，让自己活下去，哪怕要撕咬同伴，践踏同伴……”
“只要我这条卑微的生命能存活，我可以做任何事。再说，虫子要的是灵魂，真正的灵魂，可不是我们这种千疮百孔的残缺灵魂，我们无足轻重……”
他的眉头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语重心长的说道：
“在座的各位，都曾经为了大众，殚精竭虑，兢兢业业，我们创造了美好的生活，甚至不夸张的说，我们给了他们一切！他们每个人都欠我们！现在，为我们自己考虑，有什么不对？放弃他们，有什么问题？”
有人鄙夷，有人愤怒，也有人出现了动摇，似乎朴东崖说出了他们想过，但是羞于启齿的话。朴东崖微笑，“我知道，你们中，一定有人会赞同我，让我们解放自己，抛弃那套陈词滥调，抛弃人类的过去——”
有人突然惊恐的问道，“你做了什么？”朴东崖了解防线和基地的情况，如果他做了什么，可能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我只是表达了对虫族的忠诚……”朴东崖双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你们可以加入我，数十亿人类，有少量活下来，它们才不在乎，不就是养一些宠物吗。这是大家最后的机会……”
“叛徒！你背弃了人类！”
“我的亲人都死于虫群只手，我死也不会向它们低头。”
朴东崖平静的像一个面对顽皮学生的老师，“得了吧，你们中或许有人知道，我们人类，不过是一种试验品，人类从来就没有什么神圣的本质，就是小白鼠，小白鼠唯一的出路，就是认清自己的位置。想加入我的，请走过来，或者，朝你身边的人，动手吧！杀死那些迂腐的人类！”
他的话一出，气氛骤然紧张，人们之间的信任几乎荡然无存，不少人拉开了距离，相互猜疑，担心身边的人万一是背弃人类价值的叛徒。只有那个白衣男子，耸了耸肩，表示有些害怕。
“抓住他！不要让他破坏我们的团结。”中土的首脑之一——一位沉默许久的中年男子，发出了指令，几个超凡人类在第一时间扑向了朴东崖。
朴东崖笑眯眯的坐在原地，纹丝不动，朴东崖的年轻护卫不声不响的迎了上来，只有眼神锐利的人才发现，这个护卫身前闪烁着一片透明薄雾，两个冲在前方的超凡人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状况并没有吓住大家，毕竟，这个基地聚集了大量超凡人类，不乏强者。一个强大的力场片刻间形成，以朴东崖为中心，物体的移动变得异常缓慢，人们看清了护卫身前的薄雾，那是一片纤细的白色触须，因为振动频率过快，近乎雾状。
“是虫族！”
“阻止它！它正在打开通道！”
空中，一个冒着黑气的洞穴正在形成，恐怖的力量蔓延出来，面对密集的攻击，那股力量硬生生的护住了朴东崖，并且有东西正从中爬出来。
柳岚作为一名普通的超凡人类，在这种战斗中，只能旁观，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她皱着眉，身旁的胡仲云急切的说道：“您别着急，我们很快就能控制局面。”他显然担心丧失掉到达新世界的机会。
在远处，响起了剧烈的震动，建筑内一阵晃动，那是虫群对八十公里外的防线发起攻击的声音。但是，大厅的状况依然僵持不下。
咚，通道扩大了数倍，一只带着黏液的青色三趾巨爪，猛的从洞里挤了出来，压力骤增，许多超凡人类被抛向四周，普通人更是在层层防护下，被压的喘不过气，浑身刺痛。
“我早就说过，大难临头，总会出这种货色。”
从溃散的人群中，一身丰富翩翩的白衣男子迎面而上，顶着巨大的压力，仿佛是慢动作般，朝着洞口飘落，他的双手带着几簇跳动的闪电。
和巨大的爪子相比，他的体型渺小。但出人意料的是，当看似平淡无奇的闪电，按在了爪子上，巨爪却像尘埃一样，支离破碎，连那个通道也连带着，瞬间崩溃。
柳岚有些惊讶，这个曾和她打招呼的白衣男子，实力竟然有这么强。
白衣男子面色冰冷，“我们正气，决不允许人类叛徒存在。”
大家心神稍定，白衣男子名叫臧帆，是超凡人类组织的正气的首领之一，这个组织据说有八位首领，正气组织很早就出现在官方视野中，但是直到这段时间，各国才发现，过去他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正气组织的实力，不但不亚于任何国家，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强横。
会场里人们还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些银色的生物，举手投足之间，酷似人类，但是压迫感远胜过通常的超凡人类。
“银幽灵……”一个接一个的变故，让在场的决策者们，有些不知所措。
“肃静。”臧帆挥手，他把目光转向柳岚，微微一笑，很有风度的鞠了个躬，“美丽的女士，原谅我刚才的冒昧，如果我没看错，你有话要对大家说吧，现在，请你发言。”
“你们制造的银幽灵？”有人忍不住问道。
臧帆拍了拍手，“大家放松，我必须坦白，银幽灵曾经是我们组织的计划，创造出银幽灵，目的是刺激人类的进化，对付我们终极的敌人。”
柳岚脸上闪过憎恶，银幽灵导致了太多的悲剧，在柳岚心中，邪恶程度只比虫子稍逊。
臧帆似乎察觉到了柳岚的目光，“当然，这个计划造成了许多无辜者的伤亡，我深感遗憾，可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人类全体灭亡，要么是牺牲少数人。我只能选择后者……”
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丝悲哀。
“可是，你们既牺牲了许多人，也没有带来希望。”
“没错……仅仅是眼前的敌人，就让我意识到，最大的悲剧是，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犯下了屠戮同类的罪名，结果却无济于事……”臧帆突然吐出一口血，他笑着对柳岚解释说：“其实，别看我刚才那么潇洒，刚才的敌人，非常强，我可是用上了全力，还是受了点伤，没事，别担心，我死不了。”
“我确实有话要对大家讲。”柳岚没有理他，面朝众人。
“你们的方案，毫无可行性，因为，你们对敌人一无所知。”柳岚毫不客气的说道。现场有许多超凡人类，方铭给她的临时意识灌输能力，只对个体有效，无法同时对这么多人使用。
但即便如此，柳岚发自内心的言语，听起来非常可靠，即便是心智坚定的超凡人类，也不免倾向于相信她。
“虫群其实是欧卡利人，来自一个我们从未发现的星系，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会允许这个星球上任何一个生物存活，它们也不会接受投降者。”
“你怎么知道？”
连臧帆都有些惊讶，目前为止，大家都相信，虫群会允许一些人类活下去，毕竟，按照征服者的逻辑，收降一些叛徒，是很自然的事。
“如果你管理一个实验室，对失效的试验品，当然要全部清除，如果留下一些，有可能会污染实验环境和新样本，那就糟了。欧卡利人，还有他们背后的生物，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柳岚说道：“所以，不要相信什么幸存，人类最好的命运，无非是成为虫子的养料。也不要相信你们能逃走。这个星球，已经是一个被封锁的实验室。”
死一般的寂静出现在室内，一丝光亮都看不到的黑暗未来，让众人面容僵硬，他们甚至没有心思去质疑柳岚的话。
只有臧帆敏锐的抓住了什么，他眼睛一亮，“你的语气很有趣，我能感觉到，你并没有把你自己归到我们之中，也就是说，你有别的办法活下去？”
所有人，包括守卫在内，陡然一震，紧盯着柳岚，带着一点期盼和希冀。
“没错。”来到这里之后，柳岚第一次笑了。“这也是我要和你们谈的。有一些人类，会活下去，在新世界。”
“不可能，我们研究过了一切方案，哪有什么新世界！”一个著名的学者大声驳斥道，他头顶稀疏的白发抖动着，试图以他毕生的履历证明，如果这个星系之内，真的存在一个可供人类居住的新世界，他绝不会忽视。
一个精于精神能力的超凡人类打断了他的话，“她没有说谎，至少说明她完全相信新世界的存在，就像她一直生活在其中。”
这个判断，不亚于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的求生欲被完全激发出来，最老成持重的人也失去了冷静，人们无视身边恐怖的银幽灵，无视应有的仪态，纷纷挤上来，“真的吗？”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难道是新发现的庞迪星系？不对，你说这里已经被封锁……”
“你能证明新世界存在吗？”
“可以。”
柳岚摆了摆手，抬起手掌，掌心浮动着一扇小小的深褐色木门，就像是玩具屋上的配件，“你们有五分钟时间。”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从这里进去吗？”如果不是柳岚很认真，他们几乎认为这是一个玩笑了。
“没错，请进。”柳岚用手指把木门打开。
胡仲云第一个凑了上来，他在脑海中见过新世界的样子之后，就急于进去看看。紧随其后的，是那个白发学者，他压根不相信柳岚的话。
剩下的决策者们也陆续进入，当然，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们也不是鲁莽之辈，一起进入的，还有空间能力者，就算遇到什么问题，也足以应变。何况还有正气组织的臧帆，他是个毫无疑问的强者。
众人仿佛跨过了一个不存在的界限，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婉转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从附近传来，在虫群入侵以来，人们已经忘记了自然的美好。
胡仲云呆呆的望着一望无际的原野，“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还是幻觉？”
臧帆用手指捻着鲜嫩的草叶，沉吟道：“这里的物质，都是真实存在的，绝不是幻觉。”
“而且，这不是我们的星球……这怎么可能？”一同进入的白发学者，已经在短时间内测试了这里的土壤以及空气构成，“和我们的星球很像，但不是，空气中多了一些活跃的成分，就像是……魔力！”
这个发现让进来的众人异常兴奋，白发学者涕泪直流，他趴在地上，脸上都是泥土和草叶。五分钟的时间就要到了，有的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相互对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此留在这里……
但是他们随即发现，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基地内部。
“新世界的奇妙之处，你们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体会，不过，我们的名额很有限。”
柳岚平静的说道：“现在，我代表我的主人，来谈一谈最后的安排吧。事实很残酷，我们只能挑选极少数人进入新世界，而且是有价值的。”柳岚微微皱眉。
“当然，我个人认为，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价值。但是，我们现在只能采用不公平的办法，带走我们认为重要的人人，我不敢保证，你们之中的所有人都能入选。但是，如果你们能尽力配合我，我能保证，你们的家人一定可以活下去。”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不能逃，也不能降，难道要战？”
“对，只有战斗，必死的战斗。”柳岚闭上了双眼，“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
第591章 倾覆（二十三）
……
整个中央大陆，占据了这个星球的三分之二，地势平缓，没有太高的山峰。中央大陆西侧，是著名的金色平原，濒临中土边境，物产富饶，原来容纳了密集的人口，只是此时，一切都不同了。
曾经的繁华城市群，如同庞大历史遗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寂寥的平原上，唯一有人迹的，是一道人工构筑的防线，在容纳了数十万人的防线上，寂静无声，各种武器的在阳光下闪动着幽光。
这条防线，就像过去一个月内出现过的多个人类防线一样，气氛凝重，唯一不同的是，这是通向大陆东侧的最后一道防线。
多个国家的人类，在战局恶化之后，都迁移到了中土境内，中土已经是中央大陆人类最后的聚集地。以芦城、瀚城基地为中心，在付出了超凡人类大量伤亡的代价之后，中土内陆分散的虫群被驱杀干净，中土四周分别构筑了几条主要防线。
设立在金色平原的防线，原本并不是西侧唯一一条，只是金色平原以西的几条防线已经全部失守。金色平原一旦被攻破，接下来欧卡利人将会长驱直入，人类的哀鸣，必将响彻大地。
因此，当人们得知敌人正在逼近这里，金色平原防线能不能守住，就成了中土人类最后的希望。
中土官方并没有打算隐瞒这里的战况，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和这里的战斗息息相关，因此，还在运营的媒体和网络节目，包括盘绕上空的卫星，焦点都是这片阵地。
人们聚集在酒馆、咖啡店、饭店、学校、体育馆等各种公共场所，不分职业、身份，无论是明星还是服务员，大家共同见证这次防御战。
虽然是充满了悲剧色彩的时刻，但是气氛却有些古怪，人们面前摆满了各种美食，甚至有很多稀有、昂贵的食物和饮品，这些资源，都是由那些富裕的个人或者组织贡献。
匪夷所思的是，人们慷慨的表现出了最善良、温柔的一面。
即便是惯于囤积财物的人，此时也放弃了人生原则，慷慨的把珍贵的物品分享给人们，人类在此时，暂时成了一家人，像是躲在即将倾覆巢穴中的小动物们，分享着美好食物和记忆。
尤其是那些因为贫困而缺乏物质享受的穷人，或者在某方面存在人生遗憾的人，就像是游戏服务器里难得一见的新人，受到了最热情的招待。“请你尝尝南部大陆的鱼子酱。”
“兄弟，这是我家珍藏的美酒，干杯……”
“我想给大家演唱我本来要在以后发布的新歌。”
“小哥哥，你说你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恋爱过，真是可惜……我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不过，我有个一天的恋爱，要不要谈？”
这种现象，让一个专家感慨道，“或许是灾难让我们理解了我们的本质吧，我们是血脉相同的人类，虽然相互争斗了数千年，但是，当我们将永远从这个星球上消失，我们才明白，我们存在的意义……”
很多人都觉得“如果我能早点明白生存的意义，我就不会虚度生命”，或者“渡过了这样的一天，此生足矣”。
……
“欧卡利人已经放慢了节奏，给了人类一些喘息的机会，他们在等待人类发生觉醒，因为极少数升华后的灵魂，远胜过绝大多数灵魂的价值。”
方铭站在中部的一座山顶，视线穿过无数障碍，和滔天的烟尘，看到了西侧汹涌而来的虫群，近乎无穷无尽……
“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它们是倾巢而出了。”
“我们不去吗？”陆宛问道。
“等等，重要的人物还没出场。”方铭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
金色平原西面的一座小城里，街道上空空荡荡，一只土黄色流浪猫慵懒的趴在便利店的柜台上，柜台上散落着一些糕点的残渣，吃饱的猫，用爪子把一只饮料瓶推到地上。它大概有些疑惑，为什么人类都匆匆离去，丢下了这么多好吃的。
突然，地面的细微震动，让它机警的站了起来，紧接着，震动声非常迅速的接近，它浑身的毛炸起，似乎有什么异常恐怖的事物在逼近，它惨叫一声，钻到了货架之下。
紧紧是一瞬间，这个便利店就化为乌有，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不仅如此，整个小城也变成了一团烟尘，可能需要细心的考古学家，才能从残渣中找到一些人类存在过蛛丝马迹。
而这，仅仅是因为虫群从这里经过。
最前列的，是人类已经熟知的蓝色巨虫，它们的光滑的脊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是一片片蓝色的海潮，队列之间，还穿插着许多黑色的鬼怪，这片海潮所过之处，地面被碾压的平整，光滑。
较高等的欧卡利人，体积类似人形，而那些奇形怪状的巨虫，是欧卡利人培植的战斗工具，生物技术的产物。
这时，尽管是白天，虫群头顶的天空上，一片异常耀眼的亮光出现，数以百万计的光团倾泻下来……
……
“继续！”
金色平原上阵地，各种炮火划出灿烂的轨迹，朝着远方飞去。
主导这里的，依然是智能攻击系统，计算敌人的防御度，通过卫星实时反馈，来调整炮火频率和攻击重点。
由智能系统来操控，这也是最好的选择，避免了人类的情绪波动，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场战斗已经用不上人类的智谋，实力相差悬殊，一切计谋都是徒劳。唯一能用的，就是高频的攻击。
近程导弹，电磁炮，激光武器，高温和物理冲击，共同切割着前方的一切物体。每一秒钟倾泻出的各种攻击，有数十万发，因为节约炮火，已经毫无意义。
大多数攻击都准确的落向虫群的薄弱部位，比如蓝色巨虫的腹部侧面，还有那些人形的欧卡利人，这是人类和虫群作战以来，所积累的宝贵经验。
屏幕前的观众们，表情从忐忑不安，变成了惊讶，甚至发出了低吼，“杀死它们！”他们都没有见过这样不计成本的攻击。
这展示了人类武器制造史的最高成就，而且是第一次，武器不再是落在同类身上。
攻击确实给虫群造成了一定的伤害，甚至欧卡利人也出现了个别伤亡。
欧卡利人的一个站在暗金色巨虫身上的欧卡利人，脸上有着五彩花纹，它是蒙隼，在被方铭击毁后，再度出现。
蒙隼站在一只暗金色巨虫背上，对属下说道：“我竟然被一个人类打的支离破碎，要不是有至高无上的主星，我就完了，我真是让本族蒙羞了，你说呢？”
身旁的欧卡利人没有迟疑，“当然不是，那个人类一定是作弊！您的实力——”
蒙隼张开脸上那条紫色的缝隙，一口咬掉了他的半张脸，在嘴里咀嚼着，“这种谄媚，是你跟人类学到的？真是恶心，不要学习低等生物的特性。败给那个试验品，是我的失败，我承认——”
蒙隼脸上的五彩条纹弯向两侧，“先把这些人类都解决吧，希望其中有一些完善的灵魂。”
他的心中怒意滔天，方铭给他带来的痛苦，他绝不会忘记。临近防线，他已经听到了人类的呐喊声，还有痛苦的嚎叫。
出乎意料，人类并没有溃散的迹象，以往的战斗中，每当虫群拉近距离，人类没有任何近战武器能够抗衡，只能选择撤离。让蒙隼冷笑的是，人类居然手持那些玩具一般的武器，朝他们开火，这些武器，顶多在虫群身上打出些火星。
几个超凡人类站在人群前列，他们的能力相互联结，组成了一个临时的整体，面对着越来越近的虫群，其中一人喊道：“我擦，我们真是送死来了！”
“你后悔了？”
“当然后悔，不过，死也比变成虫子的粪便要好。”
“让它们见识一下，他们可以杀死我们，但无法打败我们！”
“……这是谁的话？”
“据说是来自新世界的名言。”
“哦，是柳岚演讲中说的。”
“为了我的父母，为了新世界！”
他们怒吼着，迎了上去，像是面对海啸的小舟，随时会被压的粉碎。
蒙隼冷笑，他从那些人类的脸上，看到了清清楚楚的恐惧之色，不管他们再伪装，这种战斗，只是一场笑话。除了他遇到过的灭世者，人类不堪一击，这就是人类的现状。这次远征，原本可以更快结束。
面对着巨量山峰般沉重的巨虫，他们立刻就被撞的四分五裂。
一个超凡人类发出吼叫，紧紧握着剑柄，剑尖对着前方，不管怎样，脑子里已经来不及思考生或死的意义，只有一种奔腾的热流，在全身流淌，看看周围的同伴，他们都有一种感觉，现在，他们不再是独立的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诧异，但他们都是人类的一员，像是一棵大树的无数根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人群之中，突然炸开几团黑雾，像泡沫般迅速膨胀起来，在空气中卷起的狂潮，让冲在前面的巨虫动作一缓。
四个身躯庞大的巨人从地上站起，高达百米，巨虫也只到他们的小腿，四人穿着古朴的铠甲，气势威严。
“什么东西？”蒙隼打量他们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不像是生物，不像是实体，还有灵魂气息，这是人类的秘密武器？”
站在最前方的黑色巨人，胡须飘洒，面容冷峻，手持一把黑色长柄武器，武器前端是巨大的刀刃，漆黑如墨，寒意凛冽，锋刃边缘，飘散着细微的黑色火焰，空气仿佛扭曲。
他对身后的三名巨人说道：“交给我。”其余三人倒也不争辩，默默的朝后退了一段距离。
不光是欧卡利人，战场上的人类也很困惑。
“这是我们的援兵？从来没见过……那人用的是大锤？”
“看起来很强，希望能有点作用。”
“是我们的全息技术吧。”一个眼镜男坐在激光武器后，握着操纵杆，紧张的抬头望着前方的巨人，“别放松，寻找空档，同时进攻。”
蒙隼面无表情，“不管是什么，都无济于事！”
长须巨人挥刀斩向蓝色巨虫群。大刀挂着黑色旋风，席卷而来。
轰隆，三十几只巨虫，像是被整齐切开的蛋糕，只剩下一半体积，另外一半漂浮在空中，在黑色的旋风中，竟然逐渐消解。
蒙隼的脸皱成了一团，“什么玩意……”
“呔，这帮妖孽，为祸人间，拿命来！”巨人大喝一声，声音如滚滚雷鸣，把刀舞动起来，如同风车狂暴的卷过大地。
势不可挡的虫潮，仿佛遇到了超大功率的搅拌机，被搅成了漫天的肉酱。蓝色，灰色，无数破碎的巨虫碎块在空中飘散，
超凡人类目瞪口呆，他们都曾经接触过虫群，对巨虫的坚固印象深刻，人类的绝大多数重武器，面对它们的躯壳，都是徒劳无功。但此时，它们此时也和松软的脂肪没有区别。
“啊，杀啊！”有人类发出吼声，他们从没想到，在死之前，还有机会看到巨虫的惨败。
蒙隼做了个手势，后排的暗金色巨虫，还有一群欧卡利人迎了上来。
“一个不留。”
损失了这么多巨虫，他也有很大的压力，毕竟，他们从没料到，在这个低等文明的星球上会遭遇这种打击。这是非常丢脸的事，蒙隼的评价度恐怕也会随之下降。
所以，他决不允许这里有任何一个人类活下去。
黑色巨人，都是来自幽冥的幽怪——一种古代灵魂体，被方铭收服之后，一直生活在无冬城的特殊区域内。
他们全心全意的服从方铭，但不意味着他们丧失了自由意志。作为幽怪，他们眼中的人类，是低等的生命形态，生存短暂，多灾多难，还有着躯壳的束缚。只有灵魂体，才是相对完满的形态，能够存在漫长的岁月，获得进一步的灵魂提升。
当幽怪入侵燕都，他们不觉得那是作恶，他们认为死亡才是人类新的开端，抛弃掉无用的躯壳，将会获得灵魂进化的机会。
但是这个世界，不存在幽冥。灵魂无处可去，而欧卡利人，把人类当成试验品、牲畜，把神圣的灵魂，作为食物。因此，他们和幽冥就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尔等蛮夷，竟敢荼毒人类！死吧！”手持长刀的巨人，在方铭原本的世界里，长须巨人是史上有名的武将，勇猛无双，征战多年，未尝败绩。
中土以及周边各国的要员被他的勇猛震撼，“他是谁？”
“我不记得我们有这种英雄……”
“我明白了，他是灭世者的人……”
他们都想起了前一天的谈判，名叫柳岚的美貌女人在展示了新世界之后，代表灭世者，发布了一番让人绝望的演说。灭世者提出的要求，完全不可理喻……
对于大多数观众们，则是纯粹的振奋人心，仿佛无尽的暗夜中，看到一缕曙光，这也是人类一方，第一次有效的痛快的杀灭敌人。
暗金色巨虫撞击在刀锋风暴上，随着强烈的撞击声和冲击波，巨虫翻滚了几圈，长刀的速度慢了下来。
其余的巨虫裂开深邃的大口，口中涌出密集的长须，像是孔雀尾羽一样盛开，刺，劈，抽，缠绕，从各种角度凶狠的攻来。它们的速度，已经超出了超凡人类的视觉捕捉能力，超凡人类隔着很远距离，也只能感觉到汹涌而来的杀意。仅仅是感觉到，就让人丧失一切战意，几个超凡人类这时才感觉到后怕……
当当当，连续的巨响让许多人听觉失灵。巨人的刀法也发挥到了极致，举重若轻，绚丽至极反而归于平淡。
暗金色巨虫的基因构成更加稀有，非常强悍，而且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
长须巨人顿时陷入苦战，撞击的火花在周围绽放，几条坚硬的触须刺中了他，他的速度似乎有轻微下降。
“不过如此。”蒙隼微微一笑。
“皮还挺硬。”
巨人哼了一声，调转刀头，巨大的刀杆像棒球棍一样，抽向了一只暗金色巨虫，“咚！”
身后的四个巨人，不再观战，其中一个手持双锤的大汉跨步上前，“老魏，你的武器不趁手，交给我吧。”
他手中的古铜色双锤，和刚才的大刀一样，是能量化实体，内部闪动着淡淡的橙色光芒，仿佛是两座小型火山。
“异族的走狗，纳命来！”空中划过两道电光，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坑，一只暗金巨虫躯体破碎，在坑底挣扎。噗嗤，一支长枪刺入它的躯壳，顺势把它掷向敌人。用枪的武将抖了下大枪，“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三人加入战团之后，长须武将的压力大减，大刀、长枪、双锤、铁棒，四种武器合击的威力，整片区域完全成了死地，沸腾的杀机。
蒙隼的脸抽搐了几下，“让他们上。”
随着指令，许多排悬浮的欧卡利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战斗的风暴中，一律是白色铠甲，身躯修长，面部被遮挡的很严密。
比起巨虫的庞大身躯，他们的体型微不足道，但当他们临近，那些暗金巨虫，本能的朝后闪避，甚至带着一些恐惧。
五个巨人当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们对视了一眼，迅速缩小成十几米高，面对体型小的多的强敌，太过巨大，并不是优势。
“这些家伙不是善茬，留神了。”
四个人站位更紧凑，武器上的气息也更加凝练，仿佛是能够腐蚀灵魂的寒冷。
欧卡利人的战队默默的围上来，其中一个用干涩的声音说道：“冷兵器……公平起见，我们也换一下。”他们手中的管状物，光华流动，形态随之发生变化，转换成了弯曲的长条。
“弓？”长须武将说道。
“你自己看。”数百个欧卡利人，仿佛是同一个人般，同时抬手。
这一瞬间，四位武将也只是勉强看清，他们完成了拉弓，射出的动作。
“什么！”
所有观战的人类，都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当然看不到欧卡利人的动作，只能看到四位武将身上，都像刺球一样，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羽箭。羽箭全部爆裂，四人立刻千疮百孔，黑色物质溢出，身形也单薄了不少。
“不管由什么物质构成，都逃不过毁灭。”蒙隼念念有词。
“杀！”
一声冷冽的低喝，欧卡利人手中的弓已经再次变形，线条极其简洁的长刀，略带弧度。接着，欧卡利人全数消失。
长须武将目呲欲裂，“退！！”他手中的长刀，长柄弯曲，仿佛有了生命，在空中如游龙一样张开巨口，发出惊天一击。
当！
长刀和空气中不可见的对象发生了碰撞。
十几个欧卡利人从空中飞了出去，仍然保持着防御姿态，长刀横在胸前。他们共同抵挡了这一击。蒙隼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如果只有两三个欧卡利人，大概已经被武将的长刀劈成两半。
也就是人多，才化解了危险。
“杀了他！”
长须武将的大刀刚刚收回，他身躯一震，胸腹和背部，被十几柄长刀切入，哗啦，围拢他的欧卡利人，仿佛是节奏完全一致的机器，同时转动长刀，长须武将的身体寸寸碎裂，头颅飞起，散发出一缕缕黑雾，形态快速模糊。
“不！”
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默默的望着长须武将，英雄末路，何等的悲哀。
“谁也跑不掉！”
欧卡利人分别围上了剩余三名武将，毫无花俏、整齐划一的攻击，将这些欧卡利人的威胁放大了许多倍。芦城基地内，只有臧帆这种强者才明白，他遇上这种速度极快的欧卡利人，不用太多，只要有五个以上，他就必死无疑。
三名武将左支右绌，危机层出不穷，像是陷入无穷剑网的野兽，身躯上创伤越来越多，肢体残缺，眼看也快要走到尽头。
有的人类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
“谁能帮帮他们！”一个小女孩哭喊起来。她身旁的成年人，没有人回答。虽然早已知道战斗的无望，但亲眼目睹己方的英雄被“看不见的”敌人切碎，却无能为力，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芦城基地内，一位中土高层发出长长的叹息，对柳岚说道：“我将率领卫队赶赴西线，但愿能给大家争取到一点时间，希望灭世者……能遵守承诺。”
柳岚默默的点头。
大局已定，秉承蒙隼的意志，一个欧卡利人单手一招，长须武将残存的一半头颅，朝他滑去，武将依然怒目而视，瞪着敌人，死不瞑目。
“让我看看，你们是什么东西……”蒙隼本能的感觉到，这几个巨人包含着某种秘密。
飞到半空的头颅突然大笑，“是你祖宗！”
头颅爆开，黑雾弥漫，带着烈烈风声，瞬间跨过几公里距离，飓风一般浮现在蒙隼面前。
蒙隼一愣，那片黑雾已经长出了手臂，冒出了头颅和上身，最突兀的是，一把气势恐怖的黑色大刀凭空出现，迎面劈下，仿佛一颗突然来袭的彗星，带着纯粹的恶意，没有留下一丝应对时间。
刀锋还没落下，蒙隼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裂缝。作为生物，他又一次品尝到了永生难忘的感觉——无边的恐惧。
作战过程中，遇到阻碍，蒙隼还勉强能接受，但是，直接威胁到他的生存，蒙隼不光是震惊，还有疑惑，他在众多的欧卡利人中，并不突出，也没有暴漏，对方怎么知道他是指挥者？
那支精锐欧卡利人战队根本来不及救援他，因为，他们正被诡异的黑雾裹挟着……
到现在，蒙隼已经明白，对方的速度之快，变化之诡异，完全是蓄谋已久的阴谋——斩首战术，而且，更糟的是，对方显然是不死之身！
“再见。”方铭在远处扭头看了一眼。
第592章 告别的挽歌（一）
为什么这些巨人近乎不死之身？这违背了蒙隼的基本认知，当然，在主星的加持下，欧卡利人可以做到连续复生，但这种现象，绝不应该出现在低等星球之上。
在明明白白的绝境中，他们竟然逆转生死，趁着欧卡利人松懈，发动了致死的反击。而且直接找上了蒙隼，人类还有这样的战斗力？
蒙隼来不及想太多，长须武将的大刀，带着磅礴的压力，把他钉在原地，连一厘米也移动不了。他的身上，泛起一层绿光，这是他唯一的生路——远程传送回主星。
那柄大刀，快的超乎想象，掠过了蒙隼，紧接着，刀柄翻转，干净利落的收刀，竖在身旁，动作一气呵成。
地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轰隆隆的延伸向远方。
蒙隼的视野分成了两半，他最后看到的是，上百名欧卡利人精锐，就像被围起来的猎物，正在黑雾中翻滚挣扎。
那团庞大的黑雾，半是雾状，半是实体。完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隐藏着各种致命的攻击。
三个幽怪的半雾化状态，使欧卡利人很难有效命中，更无法判断攻击的来源，密密麻麻的攻击，可能来自身后，来自下方……看起来，这些欧卡利人已经陷入了绝境，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
“呵呵……”蒙隼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蒙隼死后，效果立竿见影，虫群的攻势大幅迟缓，大量巨虫干脆停在了原地。
方铭曾经了解过这种巨虫，他们的视野相通，意识相通，从根本上说，它们都服从一个唯一的意志，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最大弱点。所以，他制定了这次斩首计划。执行者就是这四个巨人。
他们是方铭用黑暗灵魂能量改造过的幽怪们，拥有不死之身，当然，他们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不死，每次毁灭，都会消耗掉微量的灵魂能量。方铭剩余的黑暗灵魂能量，一直封存在无冬城中，不愿轻易动用，这种能够起死回生的物质，或许是他最珍贵的资源。
到目前为止，使用这种能量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比如用黑暗灵魂能量重塑的阿莉莎，她的状况一直很好，除了有些天真直率，有点暴力倾向之外，她基本上还是那个骄傲矜持的姑娘，没有“黑化”。
方铭不止一次猜测，这股黑暗灵魂能量来自哪里，他甚至有种感觉，那一次他从幽怪身上捕获这些能量，并不是他运气好，很可能是有人专门“送货上门”。
不过，就算是有人刻意安排，方铭也不介意，能够增强自身的资源，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是有人要把他当成棋子，那也要看谁能活到最后。
战场上，虽然这些欧卡利人像是深陷狂潮的溺水者，完全处于劣势，但细心的观战者还是会发现，他们的身躯出奇的坚固，被反复击打的面罩上，只有细细的裂痕。
长须武将魁梧的身躯，哗啦一声散开，像一块飘飞的庞大黑布，加入了战团。
黑雾气沸腾，冒泡，孕育着恐怖的事物，四位武将融为一体，出现了一个四头八臂的武将。力量倍增，地面不断塌陷，蛛网状的裂纹朝四面延伸，仿佛无法承载。
“卫星探测，战圈中心的能量波动，达到五百万单位，相当于32枚终极炸弹的破坏力。”
“从来没使用过终极炸弹？”
原本，对这次战斗，人们普遍不抱希望，但随着战斗的发展，貌似不可抵挡的虫群瘫痪，残余的欧卡利人被打的无法还手。对于绝望已久的世界，这是一次极大的鼓舞。
人们奔走相告，观看直播的人数暴增。
高兴的时刻总是短暂的，就像是方铭原来世界的一个说法，生活是漫长的悲剧，偶尔穿插一些快乐的插曲。
一个欧卡利精锐身上，严严实实遮挡面部的护甲终于被打碎了……
……
此时，在距战场两千公里外的一处山庄里，方铭正参加一次会面，本来，方铭对此毫无兴趣，纯粹是因为柳岚的请求，方铭才答应了这次会面。
和方铭会面的，是人类的重要人物，不满足于柳岚的转述，希望能直接和灭世者本人商谈，关于新世界的名额。显然，他们怀疑柳岚并没有决定权。
面前的大人物，柳岚称之为甄老，据柳岚说，他是中土的实权人物，控制着不少命脉产业，为人一贯低调，隐藏在幕后行事，但却是谁也不能忽视的存在。
他们面前，摆放古雅的茶具，茶杯里升起淡淡的清香。气氛悠然，甄老不急不缓的品着茶，一点不像是人类灭亡前夕的情景。
“不愧是甄老，天下大乱，还能云淡风轻。”柳岚说道。方铭看了看柳岚，她的侧脸，让方铭心中荡起一种温暖。
柳岚坐在方铭侧面，挽起的发束上，几缕发丝落在柔美的脖颈上，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态度，温婉如玉的气息，美不胜收的线条，方铭不自觉的嘴角弯起。
随着无冬城的进化，也代表着方铭灵魂的逐渐提升，方铭发现，这让他有了更加广阔的胸怀，更加丰富的趣味，现在，他对身边的人，纯真、聪慧、美艳、成熟，都有了更加敏锐和温柔的感受。用某人的话来说，就是变渣了。
甄老放下茶杯，态度亲切，“小柳，过奖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好多天没睡过好觉了……要说吧，我都这把年纪了，我的安危倒不打紧，主要是民众啊，他们的未来，我实在是放不下。”
他不乏风趣，“我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了，为了准备这次见面，我演练了几十次，才把情绪调整好。”
甄老收敛笑容，缓缓说道：
“方先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但是我在这些事上很无知，就由我的顾问小黄代表我。”
小黄是个长相精神的年轻人，带着黑框眼镜，和气的笑容下，隐藏着一点矜持和傲慢，这大概是为大人物效力的特权。小黄直接问道：
“方先生，恕我直言，有一个技术上的细节，新世界到底存在于哪里？是目前的星系还是其它地方？如果新世界离这个星球太近，新世界也会有暴露的危险，所以，我们必须全面的评估风险，你能理解吧？”
方铭没有说话，柳岚说道：“我可以保证，新世界不在这个星系，欧卡利人更无法发现新世界的方位。”
“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所以，我觉得，进一步分享详细的资料，并不过分，比如，星空坐标……”小黄把一个平板电脑推到方铭面前，目光直直的盯着方铭。
柳岚皱起眉头，她已经开始感到后悔。
她答应这次见面，是因为对方掌握的珍稀资源，可能是无冬城所需要的，所以，柳岚认为和这些人见面或许有益。但是现在，对方显然另有所图。
“你们有些强人所难了，这不在我们达成的协议之内。”
方铭示意她别激动，“放松，让人把话说完。”
方铭暗暗摇头，即便在危机面前，人类内部也充满了勾心斗角，这样的事例，贯穿了整个人类历史。
甄老温和的说道：“方先生一看就是深明大义的人，如果能获得新世界的信息，我们愿意提供最优质的灵魂，这是我们近年来在全世界范围内获取的……”
“你确定这是我想要的？”方铭问道。
“呵呵，只是一种直觉，当然，如果你不需要，我们还有别的……”甄老突然话锋一转。
“话说回来，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每个人类都应该摒弃小我，以大局为重，像新世界这种关键的信息，不应该被个别人占有，这是属于全人类的资源。”甄老的话铿锵有力。
“相信每个有识之士都会这么看，我也相信，方先生不是这么自私的人，之前有人污蔑方先生是灭世者，这种污名我们会帮你洗刷。”
柳岚的不悦已经溢于言表，“这个帽子扣的太大了，如果不提供信息，就是和全人类为敌？”
她当然明白，新世界，完全是方铭自己的空间，愿意接纳这世界的人，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们打新世界的主意，这才是真正的自私。
方铭站了起来，淡淡的说：“我不觉得是污名，灭世者这个称号……还挺顺耳。”
话音刚落，十几个人浮现在房间内，面容冷峻，带着掩饰不住的杀意。柳岚心里一沉，以她的眼力，这些人都是极少见的强者，这几天，她大致了解中土防御圈的武力，她没有在防线上见过这些超凡人类，他们没有去参加抗击欧卡利人的战斗，在这里搞这种勾当，柳岚鄙夷的哼了一声。
甄老没有说话，小黄抢先说道：“还是不兜圈子了。”他指了指桌上，“你已经喝了茶……”
“难不成你们下毒了？”柳岚瞪着他。
小黄咧嘴一笑，“方先生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灭世者，恐怕这世界可没有什么能毒倒他。”
方铭没有在意他的话，转头向西面看去，神情有些变化。
“不过喝了那杯茶，灭世者大人，恐怕已经用上不上力了。”小黄接着说道。
“有些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在战斗中，收集了一些虫子的残骸，我们发现，他们能够快速消化人类，甚至灵魂，主要是因为他们拥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物质，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们提取起来。”他从身上拿出一只小巧的试管。
柳岚听到这里，面色苍白，手指轻轻颤抖。
“如果放到水中，只要一点点，就能毁掉一个城市的人口，你的茶里放的数量，足够消化掉两千万人口，超凡人类也无法抵抗，我们试过许多次，死了不少人，当然，这笔账，都要记到灭世者的头上。”
“卑鄙！”柳岚从惊愕变得愤怒，“咚！”她洁白的手打在空气中，却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挡住，手上顿时冒出血来。
空中闪现出一个立方体屏障，把方铭两人笼罩在内。
甄老这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语气肃杀。
“这层屏障之内，无法使用能力。毫不夸张的说，小黄是最强的超凡人类，他能够限制所有超凡能力。”
小黄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的盯着两人。
甄老接着道：“不过别误会，有了这两道保险，我们才能平等的对话，毕竟，灭世者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们要怎么谈？”柳岚的身躯剧烈起伏。
“根据我们计算，灭世者顶多能坚持十几分钟，别浪费时间了，如果告诉我们新世界的准确信息，就能获得解药。”
“这东西还有解药？”方铭脸上，没有怒气，没有惊讶。“否则呢？”
“否则我们会等你奄奄一息，从你的大脑中找到我们要的信息，相信我，我们有这方面的人才。毕竟，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甄老轻拍桌面：“匹夫之勇，永远都不是威胁，不过，柳女士，你放心，你的安全不会有事。”
对方准备的如此周全，柳岚的心完全沉了下去，以她所知，方铭虽然是她见过最不可思议的人类，但是他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他很年轻。
甄老这种人，老奸巨猾，一辈子的摸打滚爬，经验都用在谋略上，背后还有庞大的势力。一个年轻人，哪会是他的对手。
她手足无措，伸出双手揽住方铭，“对不起……我不该相信他们，你还好吗？”
方铭摇头，面色难看，“不太好……”
柳岚紧咬下唇，面无血色，无助的望着方铭，在她晶莹的眼中，闪过许多情绪，绝望、懊悔、自责还有浓浓的不舍和眷恋，对无冬城的眷恋，生命的不舍，对方铭的不舍，他们明明可以有着美好的未来……仿佛她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刻展现无遗，胜过千言万语。
她沉默片刻，闭上眼睛，轻轻贴着方铭的胸膛，“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我不会丢下你。”在她心中，自从结识方铭以来的一幕幕，浮上心头，开始方铭曾伪装成大学新生，戏弄过她，她因为方铭的气息，傻乎乎的刻意偏袒他，还曾经把他带回家，天知道当时方铭心里怎么笑她……后来，奇迹般的无冬城，无冬城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温暖而美好，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心底深深的眷恋……胜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外边传来一些异常的响动，有人走进来，附耳说了几句，甄老皱起眉头，“把那些人隔离起来，控制好形势，不要再打扰我。”
方铭感受着臂膀中柔软的线条，低沉的说道：“我感觉很糟，因为这场丑陋的表演……又一次证明了人类是多么喜爱自相残杀，在欧卡利人看来，灵魂能够化腐朽为神奇，能给人新生，他们甚至羡慕人类拥有灵魂。但是人类并不珍惜，他们……呵呵……就像你看到的……权力，永远是权力。”
方铭低低的笑了，或许是错觉，小黄感觉房间里暗了一些。
“呵呵……真是精彩的表演……这世界，有许多挣扎在困苦中，但从没有丢失善良的人，你们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
“你可是灭世者，你还有资格笑我们冷酷？”小黄定了定神，的确是错觉，因为他创造的屏障完好无损，方铭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甄老转头对方铭说道：“考虑的怎样了？”听到下属的汇报，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外边出了一些事，据说是一些看战场直播的下属，突然疯掉了，胡乱攻击。但是那并不重要，他的直属势力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拿到新世界的坐标，就算是在在另一个次元，他的人也能找到，他会带着所需要的所有资源——包括人口资源，立刻离开。
眼前这个柳岚，是个极品……也可以带走，
甄老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在昏黄的房间里，眼前的方铭，似乎不太对劲，他的额头慢慢凸起，身体在拉长……
周围的那些超凡护卫们，慢动作般，缓缓碎裂成了无数块，像电影般不真实，顷刻间，房间里变成了一个由鲜血装饰的地狱……
“你是什么？”甄老发出绝望的吼声，“救命！小黄，你别跑！救我！你这个狗东西！你敢跑，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
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这是柳岚最后的念头，依偎着方铭，感受着新世界的美妙气息，如果这就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就这样吧。等等，新世界的气息？
柳岚缓缓的从方铭怀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米白色的墙壁，清澈的天空，还有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素朴的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她探身从窗口朝下望去，这是小镇安逸的下午，树荫下稀稀拉拉的人正在广场上走过，有人哼着一首新人大陆广为传唱的民谣，歌声婉转。
“这是新人大陆？”柳岚对这里一点不陌生。
“没错。”
“甄老呢？”
“他们得到了他们应有的回报。”
“那就好……我们在这里……要做什么……”
“见识了那些丑陋的人类，我需要压压惊，找回美好的感觉。幸好，美好就在我身边。”
“……哦……我没听懂……你好像没有受惊……你刚才都没有什么反应……你很冷静…………”柳岚的声音低低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是吗？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子，你怎么不看我？”方铭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哄小羊的大灰狼。
“我……”柳岚吞吞吐吐的，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像找到了可以化解羞涩的话题，“对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欧卡利人的阴谋，他们对人类渗透的很彻底，完全预料到了人类的所有反应……不过，我已经着手处理了。”
……
咚咚咚！小黄躲在地下室的角落里，衣服上都是血污，听着一声声靠近的脚步声。
他哆嗦着，用力捂着嘴，肺部剧烈颤抖，但他不敢呼出气，硬生生的憋在体内。刚才的怪物，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杀死了房间里的所有人……那个诡异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似乎离他很远，不，就在他头顶！
……
金色平原，在疯狂的攻击下，被四个幽怪困在黑雾中的欧卡利人，承受了巨量打击，铠甲和面罩纷纷碎裂，露出的他们本来的面目，形态模糊不清，仿佛是一直在剧烈的振动和扭曲着，他们发出无比凄厉的叫声。
操控激光武器的眼镜男，悚然一惊，他突然看到，他的身躯已经陷入巨虫口中，马上就要滑入巨虫的恐怖的内部。他控制着激光武器的手，痉挛着，按下了控制器上的发射按钮。
阵地前方，一个女性超凡人类，正在朝瘫痪的虫群释放电流。她的心猛的一揪，周围哪有什么战场，她明明被囚禁在一个冰冷的牢笼中。白发苍苍，皮肤溃烂，骨骼露出躯体之外，她的身躯几乎和牢笼的肮脏地面连成一体，惨不忍睹，显然已经被折磨了不知道多少年，周围还有一些肮脏的虫子正在爬来，她歇斯底里挥动手臂，想把它们赶到一边。
接着，她从水盆里，竟然看到了自己面目全非的脸……她大叫一声，心跳停止。
这个女人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类，身上留下电流灼烧的伤痕。
没有人能描述，阵地崩溃的速度有多么快。
但是这并没有让观看直播的人们震惊，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惊慌，因为在直播战事的屏幕前的世界，也变了。
捷州，素来娱乐发达，是中土目前受到入侵影响最小的城市，享乐之风盛行。在一座时尚公寓楼九层，一户住宅内，客厅的屏幕上，播放着欧卡利人苍白变形的脸。沙发上，空空荡荡。桌上的茶水依然冒着烟，表明这家的主人是刚刚离开。
沿着客厅敞开的门，从走廊走到斜对面的另一个住户家中，一个青年正在啃噬另一个人类，他的双眼血红。
芦城指挥中心，浓烟滚滚……
甚至在这世界的另一块大陆——北方大陆上，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凯昂国的王室内，一个绿发少年挣脱了仆从的手，从桌上拿起金属叉，刺向了自己的眼睛。
普通人还好一些，即便失控，对他人或自己的伤害有限，但是超凡人类的破坏性，就没有那么简单。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癫狂……似乎末日已经提前降临。
事情的演变，充满了荒诞色彩，上一刻，大家还在庆祝金色平原的战斗，接下来，竟然就是人类的全面溃散……没有过渡，没有预兆，不真实的像一场噩梦。
第593章 告别的挽歌（二）
观看直播的人们，毫无例外的进入非理性状态，攻击他人或者伤害自身，所造成的混乱，对于已经摇摇欲坠的人类世界，又是一次沉重的摧残。
不得不说，要完全消灭人类，同时不破坏这个星球——因为这个星球是创造者一族的实验室，还有利用价值。这样说来，欧卡利人的计谋，算是成本很小的方法，不需要上天入地的去寻找幸存人类，只需要等人们集中在直播屏幕前。
尤其是战斗胜利的天平，偏向了人类这边，大部分人类，都聚集在屏幕面前，带着喜悦，自豪和激动……
结果，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死亡直播，这个世界尚存的人口中，又有百分之二十的人类在这场变故中丧生。人类关闭直播为时已晚。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控制住部分疯狂的人类，防止他们继续伤害他人或者自身。
芦城的基地内部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众多超凡人类勉强控制住了局势，这也因为基地当时在进行一次重要的部署，大部决策者都参加了会议，没有观看直播，算是唯一的幸运。
那些欧卡利精锐被打碎面具后，暴露的脸，怎么会导致大面积的紊乱，没有人知道答案。观看直播的人，接收到的无非是战场传来的图像信号，本质是一种电磁波，电磁波信号怎么会变成恐怖的武器，感染人的神智？
有人认为，或许是电磁波信号在人脑中形成了什么可怕的产物。就像特定频率的震动，会使相隔一定距离的金属屑呈现出特定图案。
但是超凡人类检查了受害的人类，一无所获，没有发现所谓可怕的产物，没有大脑病变，仿佛是他们自愿的行为。
方铭漂浮在芦城上方，城区的其它地方，各种混乱状况依然在发生。
“欧卡利人的计划非常简单，但是事先没人能料到。”方铭如此想到。
而此时，柳岚已经回到了无冬城。
当然，在帮助方铭“压惊”之后，她倒是有些激动。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缓过神来，她躺在无冬城的房中，呆呆的端着酒杯，平时喜欢的无冬城佳酿好像也失去了味道，望着落地窗外幽静的夜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刚才发生的，像一场梦，好像和残酷的现实无关。似乎整个宇宙即使走向了分崩离析，他们之间燃烧过的温暖也不会磨灭。
立在方铭身旁的陆宛，又是另一种感受，目睹剧变，陆宛悲伤无言，尽管她曾经有过宁可让人类自我灭亡也不投降虫群的使命，她也无法平静的坐视这一切。她忍不住望向方铭。
“我会想办法。”方铭知道她的想法，陆宛希望人类就算是灭亡，也不是以这种方式自相残杀，在疯狂中灭亡。
芦城城区西侧，顶跃食品的大楼内，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正在狂奔，如同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身上的风衣哗啦啦的卷动着，像一个滑稽可笑的大鸟，他手中高举着一把尖刀，在他前方两米处，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拼命的推着前方的门，怎么也打不开。
她绝望的转身，紧靠着房门，望着朝她脸上狠狠刺来的尖刀，还有谢顶中年人冷漠的表情，甚至还听到了他嘴里的话，中年人说道：“你不该嘲笑我。”
“我没有——”她恐惧而委屈，她对这位同事并不熟识，根本没有嘲笑过他。这层楼只有三个人值班，一个已经死在了中年人的刀下，她不明白，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同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尖刀骤然停在她脸庞前，中年人一动不动，像是被固定的蜡像。姑娘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侧跑过。
如果把视线穿过体表的阻隔，朝着中年人的头颅内部延伸，越过那些可见的物质，一层仪器无法识别的灰色隔膜出现，隔膜的另一面，就是中年人的意识世界。
而方铭，就站在这个意识世界中，观察这个受害者的信息，范培闻，将近五十岁，食品公司中层管理人员。虽然欧卡利人入侵，这家食品公司并没有停业，范培闻像大多数人一样，利用工作间隙，观看战斗直播，直到被感染。
他竟然还保持着意识，并不是预料中动物般的狂乱。在他的意识世界里，方铭感觉到了各种强烈的愿望。第一个愿望是侮辱那些嘲笑过他的人，第二个是杀死他们，第三个是……一个比一个肮脏，丑恶。
范培闻的诸多愿望，仿佛是人类病态心理的展览馆。不仅如此，这些愿望，形状一模一样，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如同积木，令密集恐惧症者发毛，带着一丝丝不祥的感觉。人类的意识世界，不会这样规范、整齐。
方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古怪的意识世界，这里不存在精神家园之类的核心建筑，无从下手，像一个找不到破绽的炸弹。
“咔嚓”，在方铭的精神力作用下，这个意识世界轻轻一颤，停了下来。
哗啦，积木散落成无数尘埃，意识世界崩塌，方铭一无所获。就像是拆弹的方式错了，导致范培闻毁灭。
食品公司的姑娘扭头看到范培闻口袋一样倒地，加快了脚步。
“拆错了？”方铭喃喃自语，他已经换了个人，这次是一个正在商场里大喊大叫的少女。她的意识世界情况和范培闻类似，整整齐齐排列着许多愿望。依然是无从下手，
该怎么拆弹？方铭琢磨着，意识世界的本原是灵魂，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方铭把灵魂能量凝结成薄薄的一丝，从“积木”之间的缝隙缓缓渗入，细心的如同外科医生。就像是激光渗入冰山，
积木开始剧烈震荡，快速的重新排列组合，少女的意识世界随即发生了变化，恢复成为色彩柔和的世界，她仿佛从一个噩梦中醒来，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从她的意识世界中，跳出一个细小的物体，闪电般的跳出意识世界的障壁，不过，它刚出现在芦城的街道上，就毫无意外的落在了方铭的手中。
这个小小的物体，轮廓闪烁不停，“就是你干的？”
方铭用手捏住，它的振动停止，显出了全貌。如果不看它造成的后果，完全是个可爱的迷你精灵，一双大大的眼睛，鼻尖小巧，活脱脱是卡通片中女孩的玩伴。
它对方铭挥动手臂，做出了示好的样子，笑容妩媚。方铭没有犹豫，轻轻一捏，精灵的脸庞哀怨，发出一声惨叫，完全炸开。
在这个精灵毁灭的瞬间，方铭一愣，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虚无感涌上心头。
……
方位不明的灰暗空间中，一个背后长着双翅的女性生物望着芦城的景象，缓缓说道：“主星的手段一向可怕，但没想到，它启动了清扫者。它不惜付出这种代价，那可是许许多多宝贵的灵魂，就这样白白消失了……”
“清扫者……”
这个词语让她身后的欧卡利人面露恐惧，声音颤抖。
“创造者一族……要求我们收集优质灵魂，主星……难道要违抗指令，把剩余人类的灵魂也一并摧毁……这……”
女人说道：“我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是，这个世界将提前灭亡了。”
她望着眼前的蓝色星球，想到了那个非常特殊的人类，情绪复杂，不过就算是他，大概也逃不过这次劫难了。
……
“当啷”，在北方大陆的一个小城中，一个绿发男子手中的刀子掉了落在地，他看到了面前破碎的家具，还有惊慌失措的妻子，他抱着她，失声痛哭，他还记得自己刚才的疯狂。
类似的情况在许多地方出现，大量被感染的人类清醒过来，不仅如此，他们都获得了海量的意识，无数的画面纷至沓来，一幕幕在脑海中涌现，人们看到了一颗繁荣的星球，文明高度发达，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比人类更加高大，健美，但是一转眼，这些生物，连同他们的文明，都灰飞烟灭，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接下来，人们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情况，他们看到了自己所属的人类，如何被“创造”出来。人类的始祖，像是批量订制的“小白鼠”，带着迷茫和蒙昧，被随意的丢在这个星球上。
人类的挣扎，开拓，灾难，繁盛，历史上的各种战争，种种谜团，此刻都清晰的呈现出来。每个人都获取了全新的洞察力。
但即使是历史学家，此刻也顾不上为了洞察历史真相而激动，因为他们看到了人类是如何被无形的力量操控，这股无形的力量残酷而冷漠，面对着千万人丧生的大灾难，也无动于衷，却热衷于玩弄个人的命运，刺激他们的精神，欣赏他们的悲剧。
人们心中浮起明悟，人类就是脆弱的试验品……
人类建造世界的丰功伟业，战胜灾难的顽强不屈，向往光明的崇高精神，只不过是可笑的试验……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们只不过是被玩弄的试验品。
悲观和绝望不足以形容人们的情绪，一种深深的，无可抵御的群体绝望感，弥漫着，击碎了所有的理想和信念，占据着每个人的心灵。
一位防御阵线的指挥官瘫软在座椅上，再没有兴趣去调度防线。“抗争是徒劳的，这样毁灭，挺好……”
一个中土的女演员望着镜子，镜中倾国倾城的美貌已经失去了光彩，她甚至不想多看一眼，她淡淡的苦笑道：“以试验品开始，以试验品结束，这就是人类的宿命。”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灵魂都黯淡了许多。除了极个别超凡人类还在苦苦挣扎，几乎所有人类都有丧失了斗志，他们接受了毁灭的宿命……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脆响，方铭面前的空气，脱落了一小块，就像是一块分辨率不高的屏幕，掉了一块像素，露出黑乎乎的内部情景。
咔嚓嚓，空气连续脱落之后，形成了一个由黑色线条勾出的脸庞，线条弯起，“嘻嘻，逮住你了！”
在陆宛眼中，方铭好像失去了立体感，变成了一个二维的图案，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她艰难的想到，这个阴谋一举让人类成了待宰的羔羊，但这仍然不是敌人的目的，最终的目的……方铭才是最终的目标……
敌人的行动，一步步的，等在那里，只要方铭触动感染者的意识世界，他就不可避免的中招。而方铭绝不会坐视不理，他必然会去探查被感染的人类，这是命中注定的劫难。
……
“我们要不要动手？”一个欧卡利人问道：“我们被主星压制这么久，这或许是打击主星的机会。”
长着双翅的女人答道：“主星的势力超出我们太多，还不是时候……再等等，那个人类，真是可惜，本来，他能成为我们的一员，而不是一个卑微的试验品。”
第594章 告别的挽歌（三）
目睹了人类起源之后，人类普遍的丧失了生存下去的信念。
芦城街头，廖凡，这位“正气”组织的一位首领，依然风度翩翩，在他英俊的脸上，各种表情交替出现，时而是释然，时而是不甘，时而愤怒，时而灰暗，显然，他不想认命，不想接受人类活该被销毁的宿命。
就算是试验品，人类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也有奋战到底的勇气。
有这样心思的超凡人类还有一些，但是短时间内，就算他们有心，面对群体性的悲观情绪，他们也无计可施。
在一片死寂中，人类纷纷走上街头，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在黯淡的夜空中，点点星光透过阴云，洒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洒在每个哀伤的心灵上。
这也不奇怪，一个人如果在短时间内，被颠覆了一切理想和信念，大概都会是这种样子，他们心目中激动人心的历史风云，结果只是耍猴般的操控，他们推崇的崇高理想，也显得那么荒诞。丧失了自主性，人类还剩下什么？
对此，芦城基地内的决策者们进行了简短的交谈，一位老者低沉的总结道：“我们无法抗拒灭亡的结局，这对人类也是一种解脱，困在这个实验室里，才是永远的悲剧。”
有人提醒大家，“现在绝望，为时过早吧，别忘了，我们还有新世界。”他的声调怪异，但是此时气氛低沉，没人在意这些细节。
刚才发言的老者回应道：“现在看来，新世界大概也是那些高等文明的把戏，无非是继续折腾人类。”
“至少是活着。”那个快活的声音继续说道。
“可惜，只有灭世者才知道新世界的具体情形……”
“灭世者吗，还好我已经逮到了他。”这个发言者奇怪的话，终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你说什么？”众人望向发言者。
但是，刚才传来声音的位置，空无一人。
……
透过一层空间帷幕，长着翅膀的欧卡利女人，以及身后的几个欧卡利人，继续观望芦城的事态发展，神情淡漠。一个长着锐利鸟嘴的欧卡利人说道：
“人类这种低等文明，本身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虽然我们和主星势不两立，但是这一点，我倒不反对。”
另一个皮肤深蓝的欧卡利人答道：“这些人类，没有给我们争取到什么机会，确实没有存在价值，不过，这不是重点，主星篡改了我们欧卡利人的前途，不战胜它，欧卡利人必将走向毁灭。”
长着双翅的欧卡利女人一直沉默着，在欧卡利人中，反对主星的一派，数量也不少，她就是其中的重要人物，一直和主星的势力周旋。此时，她正在努力理解刚刚所见，“清扫者”作为大规模的精神灭杀力量，已经启动，一瞬间就致使人类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和意志，她看的很清楚。
同时，她也有些失望，曾让她震撼不已的方铭，并没有上次表现的那么惊艳，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他被攻击时，发生了什么？那张脸，难道是……
她的身体猛的一颤，艰难的说道：“我们走。”
“怎么……”几名属下疑惑。
“我错了，不仅是清扫者，是主星来了……”她的脸色异常难看，“你们没有见过它的能力，你们不明白……”
“不会吧，主星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亲自赶来。”
在他们看来，人类的灭顶之灾，对于主星，则完全不值一提，就像它控制的许多“实验室”，它并不会亲自过问。
“它已经发现了我们……”
话音刚落。
“轰！”
几个下属依然保持疑惑的表情，但他们的脸上，身上，毫无征兆的崩开了许多裂痕，像是经过亿万年风化的岩石，簌簌的剥落下来，碎成粉尘。
女人的一条手臂也掉落在地，她连看都没看，双翅猛烈一震，空中荡漾开亮丽的火焰，片刻后，空中飘散着一片片翅膀的碎片，她消失在空中。
……
与此同时，方铭默默的看着前方，自从空气中“像素脱落”，那个怪异的脸从空中冒出来，自己的身体就变得轻飘飘的，没有厚度，是由线条简单勾勒出来，并用黑白填色。
方铭进化到这种程度，已经超出了普通超凡人类的范畴，所以，以这种形态，他依然活着。
而且，周围的世界开始一片片的变白，像是有人把大桶的白漆泼在空气中。透过白色的缝隙，他看到了陆宛，正在狂奔向自己，她的轮廓线条，格外显眼，甚至有些变形，或许是自己的视角变化的缘故？不过，她脸上的强烈的担忧，却让方铭有些不忍，陆宛经历了太多，孤独的生活在人群边缘。
白色最终弥漫了一切，天地间只剩下纯净的白色。这就像是自己进入了二维的画中，或者说，成了画的一部分。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是主星。”
方铭发现有一条“线”立在眼前，它转动了一下，正面对着方铭，方铭这才看出，它是刚才从空气中冒出的那个敌人，眉毛像两条弯弯曲曲的蚯蚓，两眼是鸡蛋大小的圆圈，身体又瘦又长，像是儿童信手涂抹的。
“新世界，在哪里？”它一字一句问道。
方铭没有理它，四处观察。
它晃了晃手指，“不说，也瞒不过我，你的秘密……很快就会向我敞开，但那样的话，你将会感受到真正的痛苦。”
方铭说道：“你是被小孩用尿滋出来的吗？真丑。”
“说起来，人类和猴子区别不大，硬要找到人类的价值，大概就是编故事的想象力吧。”主星说道：“比如编出这些人物。”
主星手指一勾，从空白中，突兀的冒出了几个黑白色调的人物，都是这个世界人类漫画中的著名形象，手持双刀的美娜，复仇天使露琪亚，长枪手冬叶，狐妖等六人。
这六人虽然是二维形象，但是比例夸张，体态优美，或妩媚动人，或纯真无邪，既有高傲御姐，也有战斗萝莉，如果是宅男看到这些人物出现在面前，恐怕会忍不住顶礼膜拜。
几个卡通女性挥动华丽酷炫的武器，在空中划出许多线条，就像是漫画中为了表现武器速度的辅助线，方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摇了摇头，抬手抓住了长枪手冬叶刺来的黑色长枪。
“砰！”一个爆炸式的文字在旁边跳出来，就像漫画中表达声音效果的文字。
方铭握住枪头，长枪骤然一顿，双手握枪急速奔来的冬叶，像是子弹，硬生生的被卡在了空中。方铭反方向一压枪杆，冬叶的手指断裂，枪身脱手，压到她修长的腿上，咯吱，她的腿被压断成两截，身体半跪在地。
她漂亮的脸上都是痛苦和惊惧，方铭依然握着枪杆，又一发力，咔嚓，枪杆折断，方铭把半截枪杆朝前一送，穿透了冬叶的脖颈，黑色的血迹喷涌而出。
“啧啧，可惜了这么美的角色，你真是粗鲁。”主星在一旁感慨道。
方铭挥起半截长枪，朝前跨出，迎上了其余五个人。
陆宛站在原地，面前像是翻开的漫画书，一格格的画面，显示方铭的战斗，陆宛一开始很担心，担心方铭受伤，还担心方铭可能会对美貌的敌人手下留情，这时候留情，绝不是件好事。
陆宛这么想并不奇怪，因为方铭在接触陆宛的时候，曾经伪装身份，扮了很久普通人，这是为什么？陆宛事后认为，只有一个原因，方铭喜欢漂亮的女孩……
所以，当看到方铭面对那些漂亮的形象，面无表情，冷酷之极，杀的那些动漫女性肢体乱飞，香消玉损，陆宛忍不住心中欣慰，“原来，他不是对所有漂亮姑娘都心软，只是对我他才……”她美丽的脸上，有了些红晕。
方铭不知道陆宛的担心和欣慰，这些漫画人物的攻击力并不弱，换成这个世界所谓最强的超凡人类，大概早就被这几个姑娘切碎了。方铭以高效的方式击杀了面前的敌人，因为他有种不好的感觉，战斗可能会拖很久。
“嗖！”
方铭把手中的断枪掷向了主星，画面上出现了大量辅助线，显示这一掷的力量多么恐怖。
主星突然张开嘴，断枪刺入，没有预想的肢体崩解，主星反而把它一口吞下。方铭看到，在主星透明的身体里，断枪逐渐变形。最后主星哈哈一笑，竟然吐出了一把完整的长枪。
“真是精彩，我们继续吧。”主星说完，更多的漫画人物涌了出来，杀气腾腾的扑向方铭。
方铭皱起眉头，在这个近似二维的空间里，没有对付主星的办法，又无法脱离，纯白的空间简直是无法逾越的界限，就像是蚂蚁遇到用樟脑球画的线，无法通过。
主星这样拖延，一定另有目的，方铭悚然一惊，看向了无冬城，他看到无冬城幽蓝的夜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破洞，仿佛是像素脱落。
这是扁平化的征兆，如果他不能及时脱离，无冬城也将被压缩成为二维。
方铭能够以这种状态存活，但无冬城里的大量生命恐怕没几个能活下去。
………
无冬城内的居民，还有新人大陆上的居民，还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有少数人感到了不安。
微风习习，卢薇薇坐在一头线条矫健的猎豹背上。空中挂着一轮白色圆球，洒下淡淡的清辉，方铭称之为月亮，卢薇薇在现实世界从没见过，不过，造物主一定有他的道理。
远处小镇的点点灯火，附近的潺潺溪水，虫鸣，她看到天空中的一阵闪动，田园牧歌式的气氛让她平静。她看到天空中一阵晃动，就像是电视信号不稳定，卢薇薇直起身来，身姿傲人。
整个新人大陆似乎侵染上了一层不安，已经栖息的动物，躁动的奔跳在林间。
“发生了什么事，地震？”镇上的酒馆里，有人疑惑道。
“奇怪，从没听过这里有地震。”
“我出去看看……难道是野外的兽群异动了？”一个高大的青年放下酒杯，经历过新人大陆的历次战斗洗礼，他的气度从容不迫。
他站在门前，完全呆住，看着他僵直的背影，酒馆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熟知这个青年的性情，他是出了名的勇猛无畏，从来没有这样反应失常。
“好像不太妙，天正在塌下来……”他喃喃自语。
无冬城，夜色透过透明的天棚照进一家室内球馆，场内的气氛非常热烈，篮球撞击地板，声音急促，还伴随着清脆的话语声。宽松的篮球服，遮掩不住婀娜多姿的身影，和洋溢的青春活力，六个女孩正在进行比赛。
“姐姐，你真以为你能防住我？不用能力的话，你防不住我。”周小宁俯下上身，双手灵巧的轮番运球，用挑衅的神情看着面前的狸猫。过去的这段时间，周小宁个子又高了一些，身形越发苗条。
无冬城的生物技术在凯纳斯集团的基础上，又有了很大提高，促使人体再次觉醒的药剂，更加有效和安全，周小宁虽然没有获得异能，但是得到了身体机能的改良。在狸猫不使用异能的情况下，周小宁确实并没有明显的劣势。
狸猫哼了一声，伸手快速一撩，抢断！周小宁似乎早已料到，手臂朝后一兜，啪，背后运球，快速晃过了重心前移的狸猫。接着，她望着前方补防过来的戚晴，她手腕一抖，篮球高高抛起。
戚晴本能的仰头朝后看去，只看到篮球在空中划过，在众人头顶上，一只洁白的手臂探出，蕾娜把球重重扣向了篮筐。
“绝杀！”蕾娜嘴角露出微笑，她和周小宁、一队，和戚晴，刘歆语，狸猫对抗。虽然关系融洽，但是潜在的竞争关系，一直都存在。
“想的美！”
刘歆语婉转的声音传来，她洁白无瑕的手掌按住了篮球另一侧，“嘭！”这颗特制的篮球，经受不住双方的力量，碎裂开来。
蕾娜朝后摔去，被裁判安宜一手接住，蕾娜顺势在她怀中拱了一下，“好香。”
“严肃点。”穿着灰色裁判的安宜拍了她一巴掌，笑容收敛。
“你们看天空。”
无冬城湖边，双胞胎一样的金发女孩坐在长椅上，艾恩说道：“准确的说，我们俩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无法出现在同一个时空中。”
另一个和艾恩酷似的女孩耸了耸肩，“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我要做什么，现在，我在无冬城学院很开心，你就不用担心了。”
一家高级餐厅内，丁嫣然正在和几个朋友用餐，她来到无冬城后，照常做着喜欢的工作，结交了不少朋友。
她手中的勺子突然掉落在地，心中莫名的一阵悸动。
体育中心，老田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女团热舞，双眼发亮。“真是百看不厌，我想谈恋爱啊！”他身边正随着节奏摇摆的年轻男女，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
蔡剑锋走在熙熙攘攘的美食街上，娇美、时尚的女友挂在他健壮的臂膀上。
蔡剑锋心中感慨，一年前，他是只个普普通通的饭馆老板，只擅长做面条，从外地来燕都谋生，做梦也想不到，他的生活会发生这样巨大的变化，能获得一个活泼漂亮的女朋友。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身后看去。
“怎么了？”女友问道。
“老田这两天也不出现了。”
“怎么？你还希望他跟踪、偷看我们？”女友娇嗔道。
“那倒不是。”蔡剑锋摇了摇头，觉得今天有些压抑。
李浩然坐在一辆巡逻车上，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自嘲道：“在这里，我都快失业了。”
方铭给无冬城诞生的土著居民开放了自由意志，也就是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行为和理想，但是犯罪率依然非常低，只是偶尔有一些斗殴和冲突。“不过，我希望有完全失业那一天。”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都望向头顶的天空，空中的圆月被挤压成了一个细长的椭圆，无边无际的苍穹正在缓缓的折叠，而无冬城外的地平线上，隐约升起深色的山峦，“那是地面在卷起……”
更让他们不安的是，方铭没有第一时间出现。
很快，许多无冬城内的市民走上了街头，“有造物主在，不会有问题。”人们窃窃私语，乐观者占了绝大部分。
戚晴望着那轮越来越扁的月亮，或许是她的错觉，月亮旁边的那片暗灰云团，有点像张脸。没错，那确实像是一张脸，五官舒展，似乎在笑。
这时，无冬城璀璨的灯火，也不像平时那么温暖，在每个人脸上都洒下了有些诡异的色彩。
云团蠕动了一下，凸起两个鼓鼓的小包，像是拟人化的眼睛，并且发出浩大的声音。
“这里真是个奇迹……”
它俯视众人，“瞧瞧这里，藏着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你们甚至不是这个星球的人类，我从未见过你们这种试验品，多么精致的小动物……”
“真是了不得……区区一个低等文明的人类……怎么可能……”
嘭！
空中那张阴森的脸，像是气球一样爆开，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男青年，按照人类标准，相貌相当漂亮。
“不要害怕，我是你们的朋友主星，别跑，别攻击。”
他像驱赶飞虫一样，把无冬城中升起的许多能量光束挡下，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我们入侵这个星球，并不是为了掠夺，我们的能源富足，你们的星球上，没有我们需要的资源，实际上……”
他的语气热情，音调油滑。“我们来解放人类，人类被腐朽的权力束缚和压榨，无法发挥潜能，苟延残喘，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人类身上的枷锁！”
“你们想想，建造这个城市的人类，就是这种权力的代表，他建立了一个城市，把你们束缚在这里，给你们提供卑微的希望，实际上，你们就和牲畜差不多。”它诚恳的声音，在每一个无冬城和新人大陆的居民耳边响起。
“小可怜们……按照我们的尺度，人类只能存活短短的几个时间单位，也就是相当于欧卡利人的千分之一，真是可悲，让我来给你们新的未来，好吗？”
有人发现，他的音调随着众人的反应，一直在微妙的变化，此时，似乎从油滑的推销员，变成了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也就是说，他一直在根据人类的反应在调整自己……
“再想想看，你们的身体，很快就会粉碎，有什么意义？放弃这里，你有机会成为欧卡利人，拥有漫长的生命，考虑一下吧。世界的真的比你们想的大，你只要在心里的答应我，我就会带你走。”
他露出微笑，扫视众人，每个人都感觉他在注视自己，哪怕是待在无冬城酒店房间里的柳岚，无冬城异能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们，也仿佛和他面对面。
摇摇欲坠的无冬城，无边无际的压力席卷而来，无冬城的空气仿佛越来越重，连异能者都感觉到呼吸困难，何况是那些普通人类，胸闷、窒息是普遍的反应，人们露出痛苦的表情。精神上的压力也很大，很多人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恐惧感让他们大脑运行异常。
有人试图逃走，有人开始祈求造物主，有人想要反击，更多的人六神无主，主星看着乱糟糟的人类，加重了声音，“快点选择吧，生存，还是毁灭，这不难选择。”
在这片混乱中，有声音传来，“我们绝不投降！”
主星的表情夸张，怜悯的说道：“天哪，我看到了什么，明明是试验品，却要装出高贵的样子……不过，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愚蠢。”
这句话还是在人群中引起了忧虑，人们相互对视，在危机面前，身边的人能不能值得信任，没有人能完全确定。
无冬城里，有人突然离地而起，幽怪护卫没来得及阻止，他们就出现了主星身后。
戚晴冷冷的望着其中一个中年女性，这人是她的舅妈。加入无冬城后，就算戚晴没有特殊照顾，别人因为戚晴的原因，对她照顾有加，她生活的非常舒心。
戚晴的舅妈头发蓬乱，嘴里胡乱说道：“别怪我，你们没本事，斗不过人家……我得活下去，我还没活够，我不要死！”
主星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新人大陆的冒险者们。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清江大学出身的超凡人类高东翔，在历次冒险和神战中，高东翔的战斗力和指挥能力都很优异，颇被方铭看好。他在新人大陆上拥有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庄园。
在新人大陆的居民心中，高东翔是仅次于卢薇薇的希望之星。没想到，他也加入了投降的行列。
高东翔振振有词，“我们是试验品，就不要谈荣誉、道德、情感了，这些都是自欺欺人，跟随强者，才是唯一的路。”
有人带头，特别是高东翔这样的天之骄子，投降的人类越来越多。在他们心中，除了生命，一切都是空。
就算是没有动摇的人，也产生了大势已去的感觉。
蔡剑锋身旁，他的女友紧紧拉着他的手臂，脸上交替出现惊恐和绝望，眼中闪烁着一点点异样的渴望。
蔡剑锋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沉闷，“不可能。”
“求你，”她低下头，声音哀婉，“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蔡剑锋紧锁的眉头松开，抽出了手臂，平静的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你……太无情了，你说好了，要永远陪着我……”女友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这个她一直依赖的强壮男子。
“我是说过，但是，我爱的人已经死了。”蔡剑锋答道。
蔡剑锋刚说完，她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线拉动的风筝，呼的一下朝天空飞去。
这并不是个例，亲人、恋人和友人之间，原来的联结分崩离析，许多人选择了“新生”。
周小宁已经出离了愤怒，“叛徒，无耻！”她的声音在清冷的夜色中传出很远。
“方铭给了很多，但是，我们也没有白白的享受，我们付出的也不少，扯平了！我们也该为自己找后路了！”
仲夏走出人群，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气质越发聪慧。她扫视投降的众人，指了指主星，“这个怪物，几乎毁掉了这个星球，你们相信他的承诺？不要忘了虫群是怎么残害我们的同胞。”
主星张了张嘴，做出了好笑的表情，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高东翔，“看好了！”
被他一指，高东翔立刻像被拉长的橡皮泥，身材凭空高了不少，皮肤色泽发暗，手掌变成了兽爪状。
“我感觉到了，这就是力量！同胞们，这太美妙了！”高东翔手舞足蹈的喊道：“加入我们吧，只有强者，才是真理，无冬城，已经是过去了。”
戚晴、刘歆语和安宜对视一眼，向周围其他人问道：“准备好了吗？”
她俩身旁的许多异能者，包括被方铭收服的众多幽怪，齐声说道：“好了。”
一片黑色雾气从他们之间涌出，席卷了大半个无冬城。
……
此时此刻，方铭的意识也来到了无冬城，但他来不及去见众人，他做了一件或许早就该做的事。
他打开了从主星那里截获的人类灵魂，数以百万计的灵魂，还包括少量优质的灵魂晶体……
方铭迟迟没有吸收那些能量，心中有些矛盾，如果吸收那些无辜者的灵魂能量，那和欧卡利人，和创造者一族，有什么区别？但现在，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当主星渗透进入无冬城，方铭就明白，他没有任何退路。
本来已经被挤压、折叠的无冬城，爆发出巨量光芒，无冬城上一次进化，花费了百万灵魂能量，而此次，从那些灵魂中释放的能量，高达一千多万！这些能量足够无冬城实现再一次进化。
方铭立刻把灵魂能量全部投入了无冬城的进化，
无冬城的形态急速变化，像是在飓风中快速耸立的城堡。无冬城没有投降的市民们，发出欢呼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情忐忑，还有些人，一直都坚定的相信，无冬城能够扛过去。
例如泰瑞，他是虫群入侵时期，被方铭用生物搜索引擎救回的学者，满头白发，他挽着女儿的手，站在窗前。对女儿安妮说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无冬城如何产生，但我知道，这是我们人类唯一的最后的世界，我们绝不会失败。”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是，安妮对此确信不疑，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重复道：“绝不会失败……”
又例如李浩然，他把衣服上的扣子扣好，瞟了一眼屏幕，笑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条记录，不知道能不能被人看到。这个世界真是疯了，跟着方铭，生活就没安稳过，真是倒霉，刚认识他，他看起来很老实可靠，结果，他是个疯子，呵呵。我最后要说，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胞们，我没有投降，我生而为人，死，也是一个人类……我擦，那是什么！”李浩然的声调突然一变。
戚晴等人周围的黑雾散去，在黑雾中，矗立着一个多头多臂的女性形象，通体黑色，但是线条无比曼妙。而且令人产生了非常矛盾的感受，明明是黑色，却蕴含着光芒。她的手中，提着一把雪白的长剑。
“漫游者……”李浩然想起了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据说是无冬城异能者共同塑造的终极武器，眼前的，大概就是了。许多异能者，加上幽怪，他们的能力合而为一，形成了除了方铭以外，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异能者。
李浩然毕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璀璨的形象，不但不骇人，反而似乎蕴藏着人类的一切美好，人类的一切勇气和决心。他热血沸腾，拿起一支武器冲出房间，大喊道：“同志们，为了无冬城，为了全世界！”
卢薇薇凝立在山顶，皮肤上浮动着幽幽的光芒，望着天空中的主星，她白衣飘飘，心如止水，全身心都沉浸在一件事上：属于她自己的终极法术，她已经构想了许多次，现在，是时候使用了……
不少人在这一刻，完成了自我，不再恐慌，不再仿徨……
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也就在这一刻，方铭看着无冬城的进化接近了97%。只要再过一瞬，无冬城就会向前迈一大步，这将是决定性的一步。
命运彷佛永远不会让人在关键时刻得偿所愿，主星身躯膨胀，从他背后升起铺天盖地的红色，即将完成的无冬城突然停滞，像是被突然拔掉电闸的机器。
接着，红色的汪洋碾压下来，无冬城的建筑开始崩塌，进化过程没有完成，灵魂能量不断修复着建筑，但是，相比灵魂能量的大幅消耗，主星却是气定神闲。
无冬城二维化的压缩的过程也在瞬间加快，无冬城的周边的树林逐渐消失，新人大陆上的大片原野被折叠，只留下一些印痕。
一座座建筑不断崩解，又不断重生，在这个惊心动魄的背景中，人们展开了最后的不屈的抗争。
无冬城中，绽开了许多亮色，大量的能量攻击划出一道道炫目的光束轨迹，从无冬城地面升起，飞向了主星，带着人类的愤怒，但却像是隔着漫长的时空，在没有触碰到主星之前，就消耗殆尽，化成了零碎的光点。
李浩然手中的能量武器，已经耗尽，他扔掉武器，望着女性漫游者，她手中的长剑，像一层层喷涌而出的喷泉，层层叠叠，绵密的在夜空中放射出柔和的光芒。
李浩然脑子里蹦出那句老话：“水利万物而不争……”
剑光不仅柔和，而且带着锐利的杀意，天空中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痕，也就是说，漫游者具备了破坏这片世界的能力。
无冬城所在的世界，都在隐隐震颤。
在水波之间，主星时隐时现，彷佛是不可能接近的目标。水波突然消散，露出澄净的天空。
嗡，从漫游者身后，蓝色、灰色、黑色，大片的丝绸漫卷而出，李浩然一时产生了错觉，自己是在看什么文艺演出。随即才醒悟，这是已经实质化的能量波动，大约是组成漫游者的众多异能者释放的。
与此同时，漫游者手中的长剑如同一个美丽的梦幻，跨过了无穷的时空间隔，硬生生洞穿了主星的身躯，长剑的割裂声唤起了各种恐怖的感受。
主星抓住了没入身躯的长剑，露出貌似纯真的笑容，“很强，但远远不够，如果用你们的标准来衡量，我的能量，是你们星球的很多倍……你们的造物主呢，他躲到哪里了？就让你们自生自灭？”
他挥手一击，漫游者身躯巨震，滑出了数十公里，贯穿了无冬城，一路上撞碎了大量建筑。
主星抓住剑身，正要拔出时，微微一怔，他看到长剑陡然消失，极其浑厚的能量从伤口处爆发出来，主星脸上露出惊讶，随即被白光淹没。
“方铭，不管你要怎么做，快一点！我只能给你争取这点时间了，替我——”
从白光中，传出了雪儿的声音，原来这把长剑，是雪儿化成。也只有她的强大，才能够凝成一把洞穿主星的武器。
主星被炸成了漫天的碎屑，划出无数轨迹，有些甚至落在了新人大陆上。压力一松，无冬城的进化再次推动，但此刻，方铭发现，因为刚才抵御压力，灵魂能量几乎消耗一空，现在，已经不足以进化完成！
“雪儿最后说的是替我报仇吧……这就是命运吗……”方铭任粉碎的飓风和碎屑吹打着身躯，面无表情，在他意识世界深处，灵魂晶体绽放着璀璨无比的光芒，它朝着残破的无冬城飞来，径直撞进了无冬城底部。
异常坚固的灵魂晶体，在方铭的意志之下，寸寸碎裂。
海量的灵魂能量，从方铭灵魂晶体中涌出，融进了无冬城。
第595章 告别的挽歌（四）
时间回到半天前，那时，人类最后的防御战还没有开始，主星的清扫者计划也没有触发，人类依然保持着强烈的求生意志。无冬城也没有陷入危机，生活还在继续。
方铭站在无冬城的实验室内，心情有些忐忑，因为他理想中的“终极异能”提前完成了。这个研究，本来计划花费n年时间，没想到，实现的如此迅速……
所谓终极异能，就是由多重异能构建的超越性异能，无所不包，又超出一切现有能力。
研究终极异能的过程，充满了挫败，一开始，研究者试图把众多异能有序的组织起来，但是难度不亚于用无数沙子来组成一个能飞的飞船，结果只能是一次次的坍塌。
最后，研究者走上了另一条道路，能不能按照生命体形态，把各种异能融合成终极异能？
根据这种思路，终极异能按照人体的组织结构来构建，从基因，到器官和骨骼，材料都是各种异能，人们期待形成一个能量体，一个人形的异能。
研究过程产生了一些积极的成果，给了戚晴很大启示，她琢磨出了异能组合战斗模式。把众多异能者的能力均衡的组织起来，形成一个超级生物，后来在和主星的战斗中，达到了非常强悍的战斗力。
当项目负责人琼斯博士——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汇报实验结束，请求方铭亲自去激活这个终极异能时，方铭就像是一个等待考试成绩揭晓的学生，他对终极异能的最终的形态充满好奇，因为最后的创造阶段完全密闭，连方铭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而且，他对于终极异能期待很高，想想看，一个无所不能，能够推演所有异能，一切异能之本源，会有多么强……
当仪器被激活，方铭终于看到了实验舱内的终极异能，他怔住，面前是一个身形窈窕的短发女性，灰色的短发柔顺的围着脸庞，皮肤光润，但比起活人，似乎又有些不同，因为她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双眼直直的望着方铭，似乎在思考，似乎又像一个无生命的雕像。
“我们创造一个人类……”琼斯博士一度怀疑自己精神错乱，看到了幻象。他表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明明要制造一种终极异能，应该是一个能量体才对，没想到，最后却蹦出来一个人。
灰发女孩一动不动，方铭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
身为终极异能的灰发女孩眼中闪过一阵光泽，嘴里蹦出一句话，“你是个危险的人类，众人将因你而哭泣……”
“刚一见面就这么说话，这很不礼貌。”方铭咳了一声。心想，终极异能怎么像个没有能量波动的普通人？而且是个脑筋有问题的普通人，一个神棍？
这些天的研究白费了？
灰发女孩凑近方铭的脸，明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就像是在观察有趣的事物。
“你的感觉挺亲切。”她说道。
这不奇怪，构建她的异能样本，几乎都是方铭收集的，而且，她的主要核心，也是由方铭的异能凝聚而成。
不过，虽然她说话内容挺温馨，她的表情却过于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给方铭的感觉，就像是她在处理数学题，脑子里全部是理性的运算。
接着，灰发女孩转头看向了琼斯博士，“你的婚姻并不幸福，你将会再婚。”
“哦？再婚对象年轻吗？漂亮吗？”琼斯博士追问道。
灰发女孩并不回答，她又看了眼方铭，说道：“我能看到一些东西。”
“你的能力是占卜？不！难道你能看到未来？”琼斯博士双眼发亮。
“用人类的话，或许吧。”女孩答道。
“原来如此，果然是终极异能，胜过已有的各种异能，比起各式各样的能力，能够触及到物质的本原，打破时间的限制！”琼斯激动的揉着所剩无几的头发。
这时，灰发女孩的掌心，多了一个小小的带花纹的红色圆球，轻巧的旋转着。
“你还会隔空取物，呵呵，不错……”琼斯嘟囔着，掏出衣袋里的糖果，瞟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我刚才吃的糖果，没有嚼碎，不小心吞了下去。”琼斯博士瞪大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陷入呆滞。
“这个东西，是叫做灵魂吗？”女孩的声音清冷。
方铭一惊，灰发女孩手中托着光华流动的晶体，那是自己的灵魂晶体！
灵魂晶体本来是深深的植根于意识世界，难以分离，而且方铭可不是普通异能者，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取出他的灵魂晶体。这种难度，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大摇大摆的进入高度戒备监狱，在荷枪实弹的守卫面前，放走了所有犯人，然后在狱长的办公室里打了一天游戏，吃掉狱长的甜甜圈，最后从正门离开。
方铭的手指微微一动，全身的战意都锁定了女孩，这一瞬间，他的本能反应，就是扭断她的脖子。不管她用什么办法拿到灵魂晶体，只要灭杀了她，危险自然消除。
但方铭立刻又收敛了杀意，微微一笑，“偷东西，会挨打，你明白吗？”
女孩盯着方铭，把灵魂晶体托到眼前，嗅了嗅，白皙的手臂晃动了几下，灵魂晶体消失。
方铭内视自身，灵魂晶体依然处在原来的位置，似乎完全没有被移动过，刚才发生的是一场梦。
“人类一直在偷窃星球的资源，算不算犯罪？”女孩语气不急不缓。
方铭心想：“她难道是……”
这时，琼斯博士突然大叫了一声，“我明白了，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一个四维生物！难怪，她本该是一个能量体，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人类，这是因为……我们只能看到她的这幅样子，她的真实形态……不是三维生物能够理解的。”
四维生物，超越了空间的局限，这就是终极异能的能力？方铭心中翻涌，集合了多种异能，创造出一个超出三维世界限度的存在？真是出乎预料。
这时，实验室角落里出现了几个幽怪守卫，为首的聂隐娘是著名的刺客。几个幽怪紧张的望着女孩，身上黑雾翻涌，随时准备动手。他们已经看到了女孩不可思议的能力，还有她奇怪的态度，如果对方不受控制，有进一步的举动，他们必须要出手。
方铭之所以选择这几名幽怪暗中护卫实验室，是因为他们被黑暗灵魂能量控制，是方铭最为死忠的属下。
方铭抬手制止了他们，灰发女孩望着方铭，指了指琼斯博士，“从他的意识中，我已经了解了基本情况，你们创造了我，而且，我的组成部分，主要来自于你。”
女孩歪了歪头，“按照人类的思维，你是创造者，那么，我应该听命于你，对吧？”
她的语气有些冰冷，精致的面孔几乎贴到了方铭脸上，浅色的瞳孔，闪着危险的光芒。
琼斯博士插嘴道：“不仅是人类，我想一切生物都——”他的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嘴巴突然消失不见。
灰发女孩头也不回，继续对方铭？说道：
“就像你们对待宠物一样，给我取个名字，然后，把我当成你的私有财物？是不是认为你可以随意使唤……使用？”她又看了一眼琼斯博士。
“你的记忆中，有不少这种电影。”
方铭摇了摇头，看了眼琼斯博士，心想，如果琼斯博士的爱好是文艺片，终极异能大概不会问这种问题吧。
琼斯连忙解释说：“呵呵……电影嘛，都是拍着玩的，满足人们日常满足不了的愿望，你不要当真。”
方铭对女孩耸耸肩，“我没有那种嗜好，我需要助力，不是奴隶。而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成为我的助力。”
“如果我要离开这里呢？人类不是很看重自由吗？”
“可以，那是你的自由。”方铭答道：“你可以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女孩点点头，她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凸凹有致的米白色的短裙，手中握着一把网球拍，端详了一下球拍，“我喜欢这一身衣服。”
方铭也没看清她是从哪里拿来的衣服。他猜测，三维世界对女孩来说，大概就是一副毫无遮掩的画，她可以同时出现在不同的位置。
和实验室相隔一千米的网球馆内，一个姑娘狼狈不堪的跑向更衣室，刚刚，她的球拍，还有身上的着装，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我走了。”女孩走向门外。
方铭点头，示意那几个幽怪稍安勿躁。
女孩走出实验室，房间内是有些压抑的沉默。琼斯博士不敢看方铭，毕竟后期研究都是他主导的，产品跑了，他总要负责吧。
清脆的脚步声远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方铭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伸了个懒腰，一点也不着急。
琼斯叹了口气，他试探着问道：“她应该出不了无冬城吧，只要在城里，还是有机会……
方铭答道：“如果像你说的，是四维生物，她大概有能力离开无冬城。”
琼斯低下头，非常沮丧。
这时，门外探进一个留着灰发的精致面孔，女孩问道：“你不挽留一下吗？”
“我为什么要挽留？”方铭无辜的摊开双手，“追求自由这种好事，我支持还来不及呢。”
“因为——”女孩的脸就像是用人工智能筛选组合的最精美作品，虽然没有表情，“因为你创造了我，你要负责。”
“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要扮可怜才有诚意。”方铭嘴角弯起。
“像宠物一样扮可怜？”女孩依然是面色沉静，“这位大叔说的对，我是超越人类的高等存在，扮可怜，并不合适。”
“那么，笑一下呢？”
“笑容，在大多数时候是无意义的假象，人类喜欢沉浸在假象当中，自我欺骗。”
方铭身体一震，严肃的想道：“果然，我没感觉错，她真的是……杠精，而且是那种很理性的杠精。”
“首先，按照惯例，我要一个名字。”女孩很理性的说道。
“哦，我想到了两个名字。”
“说说看。”
“小优。”方铭答道。
“像个宠物。”女孩专注的望着方铭。琼斯博士眼皮一跳，他注意到旁边桌上的果汁瓶，瓶身上的商标就是小优。
方铭这是随手捡了一个名字给她？这也太不严肃了，不过，或许这才是造物主的高深之处吧，琼斯自己脑补了各种理由。
“还有个名字，叫做小杠。”
“哦？杠精的意思吗？不用惊讶，我能读取你的思维，算了，那还是叫小优吧。”女孩干脆的回答，“满足一下人类可怜的自尊心。”
“呵呵，取过名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宣布，你自由了。”
“自由不是别人施舍的，施舍来的，一定是某种枷锁。”小优认晃了晃手指，“所以，我要自己决定。”
她非常理性的宣布：“我决定自由的跟着你。”
“唉。”
方铭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无奈，似乎小优是个累赘，琼斯博士暗暗挑起了大拇指。
除了琼斯博士，没有人知道小优的异能，其他人都以为方铭又收了一个小跟班，毕竟，方铭身边总有这种漂亮的女孩子。而琼斯博士，被方铭下了封口令。
小优几乎了解了无冬城的一切，从人类到美食，她对那台生物搜索引擎，挺感兴趣，围着它走了好几圈。
方铭想了下，把自己关于主星的记忆传递给她，小优默默的想了一会，说道：“敌人的资料太少，我需要看到它，才能确定最优解决方案。”
“这么说，你会帮我战斗？”
“那不好说，我可不是战斗工具。”小优语气依然清冷。
“那就好，你别帮我，你懂的，人类的自尊心嘛。”方铭如释重负的回答，似乎小优的帮助，很令人嫌弃。
“我考虑好了，你的自尊心，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要帮助你，打破这种虚妄的自我认识，让你懂得，宇宙中，人类是渺小的，所以，我会帮助你战斗。”
“呵呵，不愧是杠精……”
当方铭离开无冬城，返回外界，发现小优就在身后。
“果然，”方铭心想：“四维生物能够自由出入意识世界和外界，打破了多种束缚。等等，那我算什么呢？我同时处于自己的意识世界和外界，也就是自己容纳自己，这像一个悖论，我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四维生物吗？”
“你现在还不是。”
小优说道。
两个小时后，人类的防御战开启，在方铭的提前布置下，不死的幽怪们横扫虫群，人类士气大振。
但紧接着，观看战斗直播的人类，遭遇了全体性的打击。主星的清扫者们，露出真面目，侵蚀着人类的思维，解释了人类的试验品真相，抹煞了人类文明的价值……
两人看着那些陷入疯狂的人类，小优对方铭说道：“你很愤怒，因为感同身受，还是因为你的英雄主义？你不是原本就打算放弃这个世界吗？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救了。”
方铭只是说道：“要开始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
方铭进入了一个受害者的意识世界，找到了影响人心智的罪魁祸首——一个近似精灵的玩意，当他碾碎了那个精灵，开启了主星的布置。主星亲自降临，把方铭拉进一个二维世界，并且，侵入了无冬城……
在看到主星的时刻，方铭收到了小优的声音，“它不好对付，只有通过他的隔离圈，才有机会击中它。”
“该怎么做？”方铭在心里问道。
“获取它的信任。”
“……”方铭皱起眉，这个要求，不太容易。
……
一幕幕快速闪过，时间回到当下，雪儿化身的长剑刺穿主星身躯，并且引发了毁灭性的湮灭。整个无冬城世界震颤不已，似乎到了这个世界的末日。
照理说，这种强烈的湮灭，完全有可能摧毁整个无冬城，至少是摧毁大部分。恰恰因为主星异常坚韧的躯体承受了绝大部分毁灭力量，无冬城才幸存下来。
不过，主星身边的那些投降者，就没有这么好运，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无冬城和外部世界的障壁被炸破，原本存在于一个非物质空间中的无冬城，此时也向现实世界露出了一些痕迹。
比如，芦城的个别居民，就看到了空中的奇异城市，但是，他们并没有太当回事，因为颓丧、绝望的情绪正牢牢控制着他们。
雪儿的自爆，让主星四分五裂，但是，显然没有构成真正的毁灭，因为主星带来的压力，依然存在着。无冬城的恢复速度已经无法维持，城市逐渐坍塌，城市内的大量居民，还有新人大陆上的冒险者们，都到了生死关头。
这一刻，方铭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最后的行动，他的灵魂晶体，如同璀璨的流星，掠过无冬城斑驳苍凉的夜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烈的撞上了无冬城。
灵魂晶体破碎，辐射出出异常庞大的能量。
同时，方铭所珍藏的黑色灵魂能量也全部释放。这时候，他已经倾其所有，毫无保留。
灵魂破碎，灵魂能量释放，这是必死无疑的局面。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灵魂粉碎一秒……短短的一秒，却是方铭经历的最长的一秒，他的意识开始涣散，诸如“我是谁”的问题，已经无法解答。
两秒后，方铭的大量记忆和体验，如同细雨，开始散落在无冬城各处，这些记忆的散落并非无序，而是循着冥冥中的联系，到了相应的人身上。
三秒后，艾恩的皮肤上，仿佛滴落了一点清凉的雨水，她的脑海里增加了一种新鲜的记忆，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心中荡起强烈的眷恋。许多人都感受到了新的体验，刘歆语闭上眼睛，仿佛被方铭从身后揽着，温柔如梦。
人们常说，你要是你能感受到我的感受，你就知道我对你的爱。现在，刘歆语做到了，她感受到了方铭对她的感受。
方铭的朋友、属下，都获得了相应的记忆，洞悉了方铭的内心。他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强大的创造者和异能者，还是一个充满人性光辉的人类。
五秒后，方铭似乎从这个世界完全消失，但是无冬城依托方铭的意识世界而存在，随着方铭的消失，无冬城也开始消散。
第六秒，一切烟消云散，人们漂浮在虚空中，丧失了方位感和时间感。
第七秒，戚晴目睹了一种逻辑上的悖论，如何成为现实。
方铭的灵魂破碎，导致无冬城的毁灭，但是，悖论出现了。
无冬城获取了方铭的灵魂能量，和方铭的灵魂合而为一，在临界点上完成了进化。或许这有黑暗灵魂能量的作用，或许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奇迹。
因为方铭灵魂的融入，还有那些黑暗灵魂能量，无冬城的进化偏离了原来的道路，现在的无冬城，不再是单纯的无冬城，同时还是方铭的灵魂。
第八秒，方铭重新浮现在上空，他的样子似乎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与此同时，主星也恢复了大半。雪儿的自爆，造成的威胁，为方铭争取到了这八秒钟。
无冬城和灵魂的合并，所带来的结果之一，是全新的视野，方铭似乎可以站在更高的层面来看待事物。
在他眼中，无冬城的居民们，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一连串移动的轨迹，方铭能够看到他们短暂的过去，甚至他们的将来，也模模糊糊的显示出来。
同样，主星的正在恢复的身体，在方铭眼中也变了样，不再是类人化的躯体。或者说，那只是一个虚像，主星真正的样子，是一大片网状物，若有若无的悬在空中，几乎覆盖了整个无冬城的上空，像是一片阴郁的雾霾，难怪小优说它的样子很古怪。
自己也拥有了类似四维生物的知觉系统？无论如何，方铭感觉到了生命层次的巨大飞跃，或者说，他开创了一个新的路径，灵魂本来按照气态-固态-晶体的道路在演化，方铭却把一个小世界和灵魂融合起来，他的灵魂，空前的丰富，空前的强大。
主星的半截躯体在空中飘荡着，笑嘻嘻的对方铭说道：“看看你们徒劳的挣扎，真是好笑，不过，你的灵魂很特别，将是我最有价值的收藏品。”
它似乎没有发现方铭的变化。
方铭平静的说道：“你并不是无所不能，你没有保住那些投降者。”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人类总是要找到一点点迹象来欺骗自己，不管你们已经败的多么难看。”
主星在空中转了一圈，晃了晃手指，那些投降者们，再次出现，“让你失望了，投降了我，他们就死不掉。”
方铭又说道：“你很傲慢，我曾经在你的地盘里杀过一个欧卡利将军，你复活了它，一次次的徒劳重复，为什么？因为你傲慢，你无法忍受一个人类挑衅你。”
方铭双手一合，经过了奇妙的重组，方铭的，主星的行动凝滞。
“所以，在刚才那种爆炸中，要保住他们，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把他们拉进你的隔离圈内。”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主星的脸上，嘴角几乎咧到了脑后。
……
“你低估了人类。”方铭说道。
话音刚落，周围似乎起了一点变化，在主星身后，高东翔，蔡剑锋的女友，还有其他投降者，面色肃穆，仿佛变了个人，不约而同的，身上都亮起了光芒。
光线明灭，如梦幻泡影，纵贯了整个无冬城所在的小世界。
“只有它信任的人，才能击败它。”这是小优的话。
主星对那些投降者，没有什么疑虑，
对主星这样的巨无霸来说，一个人类，怀着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它。那些投降者，都是被戚晴用精神异能调整过，连他们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心甘情愿的投降。只有这样，才能不引起主星怀疑。
主星对人类的轻视也是一方面，无论谁处在主星的位置上，都不会对充当试验品的蝼蚁太过重视。
尤其是当雪儿自爆，决心把主星和投降者一网打尽时，主星更加不怀疑投降者。
当方铭说出指令的时刻，“投降者”们被唤醒了。
毕竟，他们为了这一天，进行了各种训练。
第596章 告别的挽歌（五）
无冬城是理想的宜居城市，不论多挑剔的人，都会被这座城市所吸引，如果你追求上进，无冬城拥有让你充分施展个人能力的大量学习和工作机会，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路；如果你好吃懒做，那这里有丰富的美食和充足的物质保障，你只要偶尔干点零活，就能生活的很自在。
当然，无冬城还有一个重要的隐含功能——这里是人类反击的阵地，毕竟，还有一个末日在那个世界等着方铭。这个城市的某些角落里，有不少人从未让自己放松过，他们研究、训练、战斗，为的是迎接最残酷的战斗。
巧的是，投降主星的那批人，除了极少数，其他人几乎都来自同一个小团体，一个除了方铭和安宜之外没有人知道的团体，由安宜亲自创建，这团体的名字就叫“无名”。
参加者包括医生、主妇、冒险者、学生，有些甚至不是异能者。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参与这个项目的人，在现实世界中，都经历过不同程度的磨难，忍受过常人无法相信的痛苦。他们都有强烈的危机感，明白那个看不见的末日危机，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把眼前的幸福生活完全毁灭。
此刻，听到方铭的声音，站在主星身后，作为“投降者”的高东翔突然醒悟过来，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他作为新人大陆的佼佼者，和一群人站在一起，听着上司训话。
眼前的上司是个女人，黑发如墨，肌肤胜雪，女王般高贵美丽。他知道，这是无冬城的大人物，造物主大人的亲信。
女人说道：“我是安宜，你们通过了之前的考验，成为了这个无名组织的一员，从现在起，你们的训练、生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刻，牺牲自己……”安宜的声音提高，“为了这个世界。”
不能做到的，站出来，我会拿走你的记忆，让你回归平静的生活。”安宜冷冽的目光扫过高东翔，停在他脸上，“你呢，年轻人，其实挺足，你穿裙子的样子，大概很好看。”安宜戏谑的口气，像是一个奴隶主，在买卖奴隶。
高东翔挺立的身躯一抖，在新人大陆上，敢这么羞辱他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当然，他现在连顶撞都不敢，对方就算把他当成蚂蚁般渺小，高东翔依然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
高东翔，自幼父母离异，生活坎坷，进入清江大学后，成绩优异，为人稳重。当他进入新人大陆后，一开始并不显眼，经过多次任务，获得了一个绰号——礁石，因为他沉稳如乱流之中的礁石，一次在剿灭哥布林的时候，被几个哥布林巨怪围攻，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依然镇定的手指都不曾抖动一下，从容的释放了爆炸物，拯救了同伴。
“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捍卫我所信仰的。”高东翔大声回答。
安宜的嘴唇弯起，“希望你的誓言比你可怜的肌肉结实点。”
……
时间回到当下，当“投降者”们集体异动，主星第一时间就察觉了问题所在。
主星的体表结构，不符合人类的物理常识，就好比一个复杂的空间迷宫，其中的距离，以光年为单位，几乎任何攻击，都会在复杂、漫长的迷宫中消耗殆尽。
如果硬要找一个弱点，那就是它的，而这些伪装的投降者们，伪装的如此之好，以至于它把他们带进了自己的能量网络中。
不过，小虫子就是小虫子，他们改变不了什么。
高东翔身上燃起亮光，那意味着，他们体内的高强度储能装置，已经释放。
那些能量，由安宜独家制造，既包含着古老的传承，还有新的异能研究成果，安宜作为人类之外的超凡生物，她的发展路线，和方铭不同，或者说，方铭常常不知道她在搞什么。他只知道，这些能量集中起来的话，大概可以毁掉地球。
本来，方铭没有想到安宜的布置，会有排上用场的一天，因为牺牲自己人，不是方铭的风格。而且动用这些人，只有在同归于尽的情况下，才合理。
但小优的出现使方铭有了新的选择，所以方铭在主星拉拢投降者的时候，派出了这些已经准备好的“投降者”。
在方铭眼中，主星真实的身躯，就像是毕加索立体主义的绘画，庞大而怪诞，在它体内的浩渺云雾中，有一点针尖般的光芒闪动。
方铭耳边响起小优的声音，“嘿，我把那些能量都装进了他的体内，准确的说，是他体内的一颗粒子中，好嘞，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她的声音微弱下来，似乎昏睡过去。显然，即便是四维生物，她的行动，也会消耗些什么，也需要休息。
主星是人类无法想象的生命体，以人类的科学标准无法判断他究竟属于生物还是无机物，就像用原始人的思维无法理解核能武器的存在。
现在，从主星体内那颗极其细微的粒子当中，迸发出一颗小号行星所蕴含的能量。这颗粒子只是构成主星身躯的万亿粒子中的一个。
从这万亿分之一的粒子出发，一颗接一颗的，那些人类无法归类的粒子纷纷走向了湮灭。这种景象非常奇特，就像是坐在地球的某个山巅，看着由无数星体汇聚而成璀璨的银河，你突然发现其中一个亮点灭掉，就好像烟头被掐灭，然后是另一个，一个接一个，最终整个银河都熄灭了……
主星残存的结构塌缩，化成一颗亮点，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撞向了方铭。
当方铭抬起双臂阻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刚才依然低估了主星，在被摧毁了绝大部分之后，主星残余的力量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即便如此，他撞击的强度依然可以杀死未晋级前的方铭。
好在方铭的灵魂晶体和无冬城融为一体，方铭也获得生命层次的飞跃，他毫不费力的挡下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面对主星的来袭，新的无冬城，仿佛因为方铭灵魂的合并，出现了一些活性特征——无冬城的表层空间在发生不规则的变化，方铭心中一动。
“似乎在模拟主星的外部结构？虽然很不成熟，但是，无冬城已经走上新的道路……”
撞击之中，一道光柱穿破了无冬城的天空，消失不见。
“主星逃了……”方铭意外的看着天空。
在剧烈震颤中的无冬城也逐渐平静下来，在无冬城的一个广场上，身材魁梧的高东翔睁开眼睛，疑惑的自语道：“我还活着？怎么可能？”在参与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们都获得了最准确的信息，置入他们体内的储能器一旦释放，他们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但是现在天空一片澄清，敌人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方铭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心想：参与末日计划的人们都活了下来，还好不是最糟的情况。
这全归功于小优，小优是四维生物，所以她能轻易的取出他们体内的能量储存器，并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因为在小优眼中，无冬城的三维世界完全是一张摊开的画，她可以同时出现在无冬城的任何方位。
虽然重创了主星，但方铭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身后的戚晴跑上来说道：“雪儿该不会？”
方铭明白，雪儿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神秘，强大，甚至非常危险的人物。通常没有人会去担心她的安危，她的敌人才是需要担心的。但他们又眼睁睁的看着雪儿在空中自爆，众人充满疑惑、震惊和悲伤的情绪。方铭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不确定，她也许还活着。”
他又对众人严肃的说：“我要去追踪主星，你们先在无冬城里治疗伤员，安顿大家。”
他又对刘歆语点了点头，“拜托你了。”
离开无冬城后，方铭自语道，“雪儿，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没有人回答，“难道是我看错了……”方铭心想：“难道，这次她真的……不，不可能。”
方铭不愿意承认最差的结果，一路走来，承受各种损失，有些伙伴牺牲，永远消失，但是这没有让他的承受力更高，相反，越是了解死亡，越是珍惜周围的人们。
芦城的街道上，一个女孩孤零零的蹲在路边，空中落着凄冷的小雨，她身体抖动了一下，惶惑的望着四周，“刚才发生什么了，人类原来是试验品……不过，那不重要，我好饿……”
主星被击溃之后，主星的清扫者所造成的精神损害竟然消失了大部分，大量人类如梦初醒，从虚无和颓丧中，恢复了求生意志，在社交网站上，各种逃生信息层出不穷。
女孩跌跌撞撞的，走向了最近的超市，她感觉到强烈的饥饿，她现在只想打开一盒鱼肉罐头，美美的吃上一顿。她完全没留意，和他擦肩而过的青年，表情是多么的绝望。
有一粒似乎是被雨水激起的尘埃落在了她的身上，紧接着，离她不远处的一只流浪猫后背弓起，毛发直立，惊恐的望着女孩，只见她的身躯慢慢浮起，一种让所有动物都惧怕的恶意蔓延而出。
女孩嘴里嘟囔了几个音节，然后就静静的立在原地。
“这不太合理，这个星球，只是一个不重要的试验园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生物，那还能算人类吗……好在，就要结束了。让这个家伙埋葬在这里吧。”
几分钟后，地面微微颤抖，本就阴沉的天空也更加阴暗。滚滚雷声从地面八方涌过来。
……
中土，除了留在芦城等城市中的部分人，多数人类都在撤离路上，目的地是山峰，或者原始森林，或者是一切能够躲避的场所。公路上密密麻麻的车辆水泄不通，人们绝望的按着喇叭，似乎他们只要抓紧点时间，就能逃离灭顶之灾。
从阴沉的天空俯视，就像是河流般的蚂蚁，拥挤着，相互裹挟着，徒劳的挣扎……
空中一闪，人们纷纷抬起头，本来灰暗的天空，像是被大火烧红，逐渐变成了橙红色，周围的林木和原野，都变得艳丽而诡异。气温也快速升高，焦灼感蔓延在空气中。
“要来了！”有人发出一声惊呼，许多人弃车而跑，徒劳的奔跑着。
芦城基地内，有人汇报道：“大量的虫群和不明物体从四周出现，数量难以统计，同时，气温正在上升，根据计算，大概五个小时后，地面温度将达到1500度……一切生物都将走向灭绝。”
“知道了。”几位决策者相互对视一眼，并没有太多表示。
“长官，部分随行人员已经转移到地下避难所，请您立刻转移。”
其中一个决策者摆了摆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逃是逃不掉的。至少我还能选择怎么死，诸位，我要死在战场上。”
“嘿嘿，这算是咱们最后的骄傲，让我们给虫子点厉害瞧瞧！”
“新世界……”有人还没有放弃希望。
“只有灭世者知道新世界的事，但他不见了，或许凶多吉少。”
“我想，是灭世者破除了我们的精神沉沦，他应该还活着。”正气组织的廖凡说道，他的话引发了一轮新的震惊，大家都记得刚才那种及其厌世的情绪。
“真是讽刺，我们叫他灭世者，可恰恰是他，让我们还能活着，我们都欠他……”
“我们去不去新世界不重要，希望中土的人们有机会得救……”
“不管怎样，做好一切准备吧。”
毁灭性的武器已经被调动，不仅有核能武器，还包括一种正在研发阶段的秘密武器，也匆匆的派上了用场。
这些武器，足以把地球上的生物全数毁灭。现在，大家形成了共识，哪怕是死了，也绝不便宜了那些所谓高等文明，人类的躯体、灵魂，都不给它们留下。
这些武器被统一设置好，倒数计时一个半小时……
方铭飞临十公里以上的高空，俯视壮阔的被染成橙色的大地。
达到了新的生命层次之后，无论是无冬城，还是方铭，都进入了全新的状态。特别是，能力的释放规模和强度。
从他手中，飞出一粒灰色的物体，在空中炸开，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如果从太空中看，一层细微的精神波动席卷了全球。
“最终审判。”
方铭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后世，某种神话描述过，造物主对人类进行审判，毁灭了大地，把那些值得拯救的人带上了天国，其余的都坠入炼狱。
而方铭，此时所做的，和神话传说有些类似，也是判定哪些人值得拯救，只不过，得救的人，进入的是无冬城。
无冬城和灵魂合一后，进一步扩展，现在能够容纳外部人口五百万，增加的名额，当然不能浪费，但是，在现存的数十亿人类中，该拯救哪些人？
根据职业、地位和能力来选择？还是按照品行？无论用什么标准，都不会达到真正的公平。
因为人包含着各种可能性，一个惹是生非的年轻人，未来有可能成为栋梁之才：一个优等生，未来有可能对人类造成巨大伤害。事实上，人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主要取决于好的环境和激励机制，促使人朝更好的一面发展。
如果在一个群体中，只有自私自利吹牛拍马才能混的好，那这种群体氛围，就很难促进人们的完善。
想了一下，方铭把这个选人的苦差事交给了刘歆语，没有比“真实之力”更合适的能力了，刘歆语应该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刘歆语的精神异能，经过方铭的增幅和放大，能够触及所有幸存的人类意识——十几亿的人类。这种接触，直达意识世界的深处，一个人的内心，完全展露无疑。比面对面的询问大半天，更接近真相。
这种能力已经类似传说中的神灵，方铭有时候会想，大概那些神话传说，来自于某些强大的异能者，可是，即便是异能者，也是在困在牢笼中的试验品。
当刘歆语选中获救者，同时可以使用生物搜索引擎，直接把被选中的人类接入无冬城。
……
一条人类防线上，一个卫兵正给家人发送视频讯息，“爸妈，我答应过你们，带个女朋友回家，看来是做不到了……”
屏幕那头，母亲的声音颤抖，“那都不重要，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永远以你为荣，我和你爸做了些好吃的，准备喝两杯……你呢，冷不冷？”
卫兵听着虫群靠近所引发的轰隆隆的震动声，笑道：“我也很好，我爱你们。”
空空荡荡的图书馆内，一个女坐在桌前，偌大的图书室，多个学科的书架静静的立着，往常翻阅图书的学生们都不见了踪影。
自从欧卡利人入侵，学校就已经宣布放假，人去楼空，只有少数学生还留在学校。
女生翻开书，这是她最近一直在读的一本，一个另类哲学家的日常感悟，作者对于生命有许多独特的看法，很吸引她。所以，虽然广播上宣布人类已经走到了终点，她还是忍不住要读完这本书，女生嘟囔道：“这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她趴在桌上，伸直了胳膊，“唉……真想一直读书……”
人们不仅有对生命的不舍和遗憾，对敌人的愤恨和恐惧，还有抛弃了底线的宣泄。
在一条偏僻的马路上，一辆红色的轿车歪在路旁，车头顶在树上，凹陷了一大块。司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郎，她捂着额头，白净的脸上带着气愤的红晕，质问道：
“你们要干什么？都这种时候了……”
在她面前，站着几个男人，刚才就是因为他们突然冲出来，她的车才失控，撞在了路边。
其中一个男人满脸横肉，打量猎物一样望着她。
“还用问吗……我们不甘心啊，你们这种女人，住在高档社区，身边围的都是有钱人，把我们当成路边的垃圾，看都不看一眼……”
另一个男子插话说道：“明明就是靠卖弄姿色，还装的比我们高级。”
“那就满足我们最后的愿望吧，嘿嘿……”
几人不怀好意的围上来。
这时，他们突然静立在原地，不光他们，包括年轻女郎，包括所有人在内，都保持静止的姿势，站立不动。
他们原有的思维活动都暂停了，大脑这个舞台，原本运转的，不管是什么内容，都被强制终止。
人们面对顽皮的孩子时，会说：“你能把他按在书本前，可你管不住他的脑子啊。”但现在，所有的脑子都被按住了，按在一份特殊的“试卷”前。
这份考卷，包括了大量图像，有自然风景，历史人物，野生动物，更多的是人类之间的种种行为，友谊，爱情，背叛，嫉恨，压榨，像是走进展示人性的博物馆，还有国家之间的冲突，战争，掠夺画面。
这种浏览不仅是强制性的，还是沉浸式的，每一个图像，都让人全身心的代入。就像是出现在眼前，伸手可及。
看到那些图像，人会产生各种反应。
这就是刘歆语的测试，她的选择标准，就是看一个人如何对待同类，如何对待这个世界。也就是说，那些麻木不仁，内心残忍，贪婪恶毒之辈，都会在这个测试中暴露出来。
无论是随丧失自我的庸人，还是隐藏的连环杀手，都逃不过这个测试。在意识世界里，没有人能说谎，没人能自我欺骗。
年轻女郎也无暇去想自己身处的险境，只是随着图像，产生各种情绪反应。
看到人类的阴谋诡计，相互屠戮，她会痛苦，流泪，看到爱和友谊，她会自然而然的微笑。
这个测试，似乎经历了相当长的过程，但实际上，连一秒的十分之一都没到，稍纵即逝，没有人会记得这件事，就像上课时一个短暂的失神。
第597章 告别的挽歌（六）
在刘歆语精神异能大范围的运用下，人类发生的各种骚乱和动荡，被强制中止。所有人，都无意识的接受了刘歆语的测试。不管是能力出众的超凡人类，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几秒种后，被几个男子胁迫的年轻女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一片青翠的草坪上，阳光穿过树丛洒下来，温暖的照着她。脚下的草丛中，有不知名的野花摇曳。
这是哪里？
周围还有许多人，她身旁是一个抱着厚重书籍的女孩，大学生模样，正迷惑的望着她。
“刚才……”
她还记得自己打算在世界毁灭前，开车去看望，但是刚出门就发生了车祸，有几个凶恶的男人，对她意图不轨。接着，怎么就来到这里？她听到人群中流传着“新世界”的说法，泪水涌了上来。
“自己获救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几个作恶者，依然呆立在原地，如同枯木，被刘歆语毁掉了大脑神经。
“这里是新世界。”有人大声呼喊，声音高亢，漂浮在林木上空。
视线拉高，整个无冬城，面积扩大了百倍，相当于从一个大都市变成了一个小型国家的面积，而在无冬城西北方，矗立着一片新的山林。
在森林中的中心区域，密密麻麻的散布着从外界转移过来的人类。
这片森林，是方铭在无冬城和新人大陆之外构建的第三个区域——幻影森林。
半个小时后，名额用掉了93%，转移人口四百多万，刘歆语的面色绯红，呼吸急促，就算在方铭的增幅下，进行这种大范围的能力运用，也没有几个异能者能够承受，刘歆语的潜能已经被压榨到极限。
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她忍不住消灭了一些堕落的犯罪者。
方铭并没有直接把外界的人类转移进无冬城，数百万人，并不是个小数字。方铭考虑到了人心的复杂，虽然他们具备了健全的人性，才被拯救。但是对人类过于乐观，同样是天真的幻觉。
所以，方铭打算给他们一个过渡期，也是观察期。
除了那些被选中的人，方铭还把多个国家的重要人物，特别是芦城基地的决策者们，都接纳进来。他们的经验和权威，或许能帮助获救的人类渡过适应期，更重要的原因是，方铭也想看看，原有的文明坍塌之后，在新的土地上，这些一贯掌控权力的人，会做些什么……
外部世界，天空完全变成橙红色，植物大量枯萎，河流沸腾。虫群布满了天空和海洋，那是方铭也没有见过的新种类，它们体积不大，介于液体和固态之间，在火焰中隐没、窜动，能够融化金属的高温，对它们而言，却是很好的载体。
它们吞噬建筑、金属、躯体，甚至灵魂，飞快的扫过南部大陆，人类文明的痕迹，被残忍的抹掉……
没有被接入无冬城世界的人类，只能在掩体后苟延残喘。由于欧卡利人的攻击遍及全球，方铭也无法阻止。
一个人可以想象着”自己是多么冷酷，但是当真的目睹人类的悲剧，那又是另一种情景。
方铭没有屏蔽外界的状况，整个外部世界的惨象，都在无冬城的天穹浮现。无冬城市民们目睹的惨状，情绪各异。一些来自这个世界的人类，感到深深的庆幸，如果不是进入无冬城，他们也将面临同样的悲惨命运。
人们更多的情绪是同仇敌忾，不管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样的人生愿望和道路，他们现在都有共同的愿望——复仇。
刘歆语站在方铭身侧，亭亭玉立，天空中的光影变化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深邃的眼眸，温润如玉的脸庞，似乎能唤起方铭心中所有的美好。
进化后的方铭，眼中的世界有了很大不同，他能看到刘歆语身边出现了两个移动的重影，或许是几秒或者几分钟后的刘歆语的样子，他看到了刘歆语的未来，虽然很短。不需要动用精神力，方铭就看到了刘歆语的意识世界，宁静、恬淡，仿佛是末世的一方净土。
正因为如此，方铭可以清晰的把握住刘歆语细微变化。她刚才过度使用能力，所造成的身体损害，被方铭用灵魂能量进行修复。
和无冬城融合后，方铭的灵魂能量，已经发生了根本的质变，治愈刘歆语只是小事一件，刘歆语也因此获得了很大的改善。
所以，此时刘歆语的模样比原来更加水灵，楚楚动人。
方铭松了口气，在过去，他曾经借助龟甲，获得了占卜未来吉凶的能力，但那有很大局限性，而且凭借外物得来，完全有可能被外物误导，如果方铭一直使用龟甲，或许龟甲预测到的前99次未来都是对的，但如果，第100次是个错误的信息，那可能会导致方铭或者身边的伙伴万劫不复。
基于这种清醒的认识，方铭当时毫不迟疑的毁掉了龟甲——别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宝物。现在，方铭终于看到了真正的未来，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
对于人类，“未来”始终扑朔迷离，让人敬畏。当“未来”开始被掌控，其中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方铭终于体会到，生命体的质变，一开始是朝着更强壮更快速的方向发展，但是真正的进化，始于更高的维度。看到一点未来的影子，或许是进化成更高维生物的开端。
方铭突然对刘歆语说道：“你知道吗？在末日之前的日子里，总是有女孩会开玩笑说，你不喜欢我的外在，难道喜欢我的内脏？”
“啊？”
刘歆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呆呆的望着他。方铭用手指撩起她的一缕发丝。
“我现在真的可以说，我不仅喜欢你的外表，还喜欢你的内在，喜欢你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念头，喜欢你记忆中你小时候的样子，喜欢你未来一分钟的样子。”
“啊……”刘歆语少见的有些慌，白皙的脸上泛着明媚的光晕。“你……”方铭又补充了“致命”的一句。
“而且，我陈述的是事实……因为我能看到你的一切。”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这个世界寂灭的时刻，言语是多余的……
气息温柔的时刻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小优打破，小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换了一件黑色的夹克，黑框眼镜，上边缀着分子式图案，活像一个科技宅女。
“好像哪里不太一样，”方铭嘟囔了一句。
小优起初只是个极端理智的存在，现在，有了点人味。脸上有了一点细微的人性化的特征。
不过，方铭虽然能够洞察主星的真实面貌，但是小优这个四维生物的本来面目，方铭依然看不清楚。
小优拉了拉方铭的手臂，一段意识传到了方铭脑海中。
方铭的表情一变，问道：“你确定？不一定非得这么做，如果失败了，或许是给这些人类增加痛苦。”
方铭略带犹豫、不太信任的眼神，让小优的眼角跳了下，“喂，这不是你们创造我的目的吗？别忘了，我是所谓终极异能啊，我是你们的希望，我当然有能力做到这种小事。”小优冷静的声调竟然有些激动。
“当然，你的能力很强，但是你的经验有限，你需要更多的成长……”方铭拖长了声调。
“喂，”小优皱起眉，“有的存在，从开始就洞悉一切奥秘，不需要什么历练……”
“呵呵，是吗，那我考考你，我就不说那些深奥的事了，比如超级赛亚人之谜，谁是黑衣组织首领，你没可能明白。我就问个简单的问题吧，你知道红烧牛肉冰淇淋怎么做好吃吗？”
旁边的刘歆语似笑非笑。
“这……”小优迟疑了片刻，方铭知道，她应该已经调查了无冬城所有人的意识。
小优的自负不是没有道理的，周围的各种信息和资源，对她来说，是完全敞开的，无冬城知道些什么，她就知道些什么。
小优确实如方铭所想，瞬间就完成了调查工作。但是，这里的居民，不管是来自方铭世界的人类，无冬城的土著居民，或者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人类，都不知道红烧牛肉冰淇淋这道黑暗料理。
小优在方铭的意识里也没有发现相关的资讯，或者说，方铭进化之后，小优发现自己有点看不透了。
她咬了咬嘴唇，“好吧，我确实不知道，黑衣组织又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呵呵，那是史上的未解之谜，不知道末日之前有没有机会知道内情。”方铭语重心长的说道：“总之，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妄自尊大。”
在方铭原来的世界里，黑衣组织，出现在一个极其小众的漫画家的作品，几乎没人看过，方铭也是巧合才接触到。
“哦……那么，我……”小优冷静下来，恢复了平静理智的模样。
“不过呢，你的精神还是不错的，对年轻人来说，多尝试也不是坏事。”方铭接着说道。
“是吗？”小优眼睛一亮，不过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自负，“我可以做到。”
方铭露出鼓励的表情，就像是导师对待寄予厚望的学生，“让我们看看你能做到什么。”
小优则充满了干劲，刘歆语冲方铭挑起了拇指。方铭心想：虽然是四维生物，但是在情绪调动上，只是个菜鸟而已。
他和刘歆语交谈了几句，刘歆语启动了精神异能，经过方铭的放大，再次和剩余的大量人类建立了精神链接。
那些被痛苦和绝望折磨的人类，在各种掩体中避难的人类，意识中都听到了一个声音，低沉、坦诚。
“我是来自很多年后的人类，我叫方铭，有些人称我为灭世者，这个世界的人类作为试验品，就要被那些高等文明收割了，我刚才带走了一些人，但我无法拯救所有人。”
“我不指望你们能理解我，但你们都知道，人类像其它物种一样，被这个星球养育长大，所有的资源都来自这星球，许多年后，这个星球还会产生新的生命，新的人类，他们和你们或许有稍微的不同，但是，他们将经历同样的命运，同样被这些异域的文明收割。
当然，你们没有理由为了后来的人类奉献，你们所面临的处境很残酷，你们可以就这样死去，也可以贡献出力量，打击敌人。你们选吧。”
方铭默默感受着他们的反应，许多人在死亡面前，根本顾不上去思考，心中充满了绝望。特别是对能够拯救他们，但又放弃了他们的方铭，怨气格外大。
“去死吧，为什么选择那些人，而不是我们？”
“不要假惺惺的劝我们，已经放弃了我们，还要我们牺牲？”一个怨恨的声音响起。
“滚吧，我们不想听到你说话，我们就算变成亡魂，也永远会诅咒你们！”
小优皱了皱眉，虽然她非常理智，但对于人类的谩骂，她也无法接受。
方铭轻轻按了下她的肩膀，平静的对人类说道：“在人类内部，我们追求公正和公平，但在宇宙中，弱就是原罪。
你们可以宣泄不满，可以绝望，这改变不了什么。但我相信，总有人不甘心这么消失，总有人还保持着骄傲。”
方铭的判断没错，人类的可贵之处就是，永远有一些人，会在泥泞之中，展现出高贵之处，他们或许够不上标准被选择进入无冬城，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在关键时刻，做出富有尊严的选择，与其白白死掉，还不如能在敌人身上刺上一刀！
“你要我们怎么做？”有人在心中发问。
“我们只是普通人，有什么有价值的，都拿去吧，我的心脏？还是大脑？”一位老奶奶问道。
“我的家人都被他们杀害了，只要能报仇，你要什么，都可以。”这是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
“我要你们的灵魂。”方铭说道：“很简单，只要你们真心实意的回答，愿不愿意。”
“回答愿意就行？”
“巫术……电影里才有这种情节。”
“这不是巫术，你们知道超凡人类的能力，而我有一种能力，我称之为歌德的契约。”方铭答道。
这个世界的人类，自然没有听过歌德的大名。
作为终极异能，小优在极短的时间内，创造了这种异能，当然，和歌德戏剧中恶魔墨菲斯特的能力不同，这种异能，并不是什么邪恶能力，只要对方同意，小优就能拿到他们的灵魂。
“我愿意……拿去吧，我是个让父母失望的学生，从来没有考过好成绩，我要做一件好事……”
“我愿意！替我宰了它们！”
方铭看着一点点的灵魂汇集到他的身边。
如果一个人绝对冷静，他或许会放弃任何复仇的念头，因为欧卡利人远远超出人类的想象，就像一只小白鼠，无法想象人类的能力。
也就是说，理性，反而会让人完全绝望。
只有愤怒，强烈的愤怒，能给予人类力量，不管敌人多强大，飞蛾扑火般的壮举依然层出不穷。
在席卷全球的火焰之中，这些人做出了最后的反击——交出他们的灵魂，带着他们的斗志和不甘，带着期望，统统出现在方铭身边。
那是整整一亿两千万单位的灵魂能量，前所未有的巨大数字，“谢谢你们。”
方铭喃喃自语，他不断升高，直到大气已经非常稀薄的高空。
……
此时，在幻影森林的深处，人们首先的体验是获救的狂喜和激动，不同肤色、文化的人们相互庆祝，克服了语言的障碍，分享着喜悦，还有对新世界的好奇。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来到这里，因为刘歆语的测试，几乎没人能记得。
“真的存在新世界，这里到底是哪颗星球？”
“依我看，这是某个非常遥远的小行星吧，我们应该是通过某个虫洞到了这里。”
“传闻说灭世者知道新世界的线索……是不是灭世者救了我们？”
“我怀疑，据我目测，这里的人至少上百万，谁能把这么多人集体传送过来，这可不是人力能够完成的。”
短时间内，人们当然得不出一致的意见。但很快，在这个无比广阔的森林中，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人们喜悦之后，就要考虑现实的问题，接下来怎么生存？选择营地，寻找食物和水源，防御能有的危险，这些都是基本的需求。如果这片森林实际上不像表面上这么富饶，如果这里的资源匮乏呢？这么多人，该怎么分配？
如果爆发冲突呢？
于是，人们根据不同的地域和文化背景，自觉不自觉的分成了几个区域。
中土的人类转移到了森林东部，在一条宽阔的河流旁安营扎寨。他们建立了粗糙的临时组织，分配人手搭建临时居所，寻找食物，还有维持秩序。
在河边的一个木棚中，几个仪态不俗的男子聚集在一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已经不见，他们神情严肃。
“你们说，灭世者在做什么？”一个小眼睛蓄着胡须的中年人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几个人都是芦城基地的决策者，当然，他们在人群中依然有很大的号召力，这是人类根深蒂固的意识——崇拜权力，即使这些人沦为和他们一样的境地，但是他们身上的权力光环，依然让他们显的更有分量。
“灭世者或许良心发现，打开了通道，让我们来到了这里。”
“呵呵。”听到这话，胡须男轻笑摇头。
“庞兄，你笑什么？”
胡须男淡淡的说道：“我笑我们过去都被骗了。”
“为什么？”
“灭世者当时号称这个世界被他掌控，用逼真的幻象迷惑了不少人，但是，看看眼前这个世界，何等雄伟，这是人类能掌控的吗？”
“我也有这感想，别说创造这样的世界，就是能够影响这种世界，都是神话！灭世者只是碰巧发现了通向这里的虫洞而已。”
“各位，我们毕竟是他所救。”一个穿着制服的瘦高个皱起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似乎对这种毫不感恩的言语有些抵触。
“说的是，我们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要稳固人心，灭世者的事，以后再计较。”胡须男敲了敲木桌，站起身来，背对众人，望着木棚外一望无垠的森林，“这片开阔的世界，等着我们去探索，去建设！我们必然能创造一个美好的明天，诸位共勉！”
“庞兄，现在的资源有限，我担心我们会和其他区域的人类发生冲突，廖凡他们去了北边，我们是不是和他们商讨一下对策？”
中土和几个邻国的决策者们，虽然之前集体行动，但他们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也有不同的小群体。正气组织的廖凡，就和另外几个决策者，就选择了另外的营地。
“那是自然，我们要挑选人才，建立一支强大的卫队。”
哧，悬浮的方铭听到身后的小优发出一声轻笑，“人类真有意思，待在你的掌心里，还觉得自己是大人物呢……真想看看他们以后的表情。”
“只要有一息生机，有些人就想牢牢握住权力。”方铭语调平静。
“你打算看笑话？”
“你猜。”
“我猜不出来，你自从变了之后，我就不太能看出你的想法。”
第598章 告别的挽歌 （七）
幻影森林非常辽阔，布满了原来地球上没有的各类植物，
将近五百万人类分散在幻影森林的不同方位，就像沙子洒进了大海中一样，掀不起一点波澜。
在一座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弥漫着新鲜树木的气味。中土的几位决策者，都面临着一个关键问题，来到新世界……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庞力勇摸了摸胡须，内心翻滚不停，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在灭世之灾面前，他不仅活了下来，还顺利来到了新世界。上天护佑？虽然身边的超凡人类随从只剩下两个，虽然新世界虽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原始状态，但以他的手腕，合纵连横的能力，庞立勇有信心在这个新世界里获得更重要的位置。
不就是从头开始吗，他的权力生涯几起几落，对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这是最有趣的游戏。
他扫了一眼周围三个决策者，嘴角微微弯起，李闻道，是个有才干的人，可惜不通世务，缺乏必要的心机。罗俞是个超凡人类，但是个莽夫。吴江川虽然有威望，但年纪太大，力不从心。除了他，还能有谁肩负起带领人类前行的使命？
庞立勇扶着木棚的支柱，看着旁边树林中的男男女女，“紧张了这么多天，也该慰劳下自己了。”他打量远处身段婀娜的姑娘，心情好起来。
“不好了！打起来了！”在树林之间，传来惊慌的叫喊。
庞立勇身边的超凡人类护卫警觉的挡在他面前，庞立勇有些不快，现在的条件还是太简陋，没有太多护卫，以至于随便什么人都能跑到跟前。
庞立勇沉声问道：
“什么事？”
“啊……”来人知道庞立勇是决策者——中土真正的大人物，有些紧张，磕磕巴巴说道：“是那些塞柔人，他们要和我们抢地盘，已经伤了我们好几个人！”
棚子里其他几个决策者走了出来，交换了一下眼神，塞柔人是和中土接壤的国家，国民以勇猛著称，虽然历史上有过一些领地纠葛，但是现在和中土关系还不错。
这次防范欧卡利人入侵，也是联系紧密的合作伙伴，没想到刚到新世界就起了冲突。
“等等，你说清楚点，他们为什么要抢地盘？”
“好像是因为那片树林里，有什么果树，大家起了争执，很快就打起来了。”
“哦？”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于新世界，他们还不了解，说不定是塞柔人发现了什么？
“组织人手，我们走！”庞立勇说道。
分散在周围的数百个中土青壮年，被临时组织起来，大家浩浩荡荡涌向出事发地点。
在事发地点的树丛中，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中土人和塞柔人处于对峙状态，不时有小规模的冲突，有人投掷石块和树枝，还有塞柔女人发出尖利的呵斥声。
有人喊道：
“都别吵，决策者来了！会给大家解决这个问题。”
在原本的世界里，决策者的声望极高，号称掌控人类的真正巨擘，所以效果还是比较明显，剑拔弩张的人们迟疑着停了下来。
有人说道：“我们发现了几颗果树，”他举起手中的半颗深红色果子，“吃了之后似乎能缓解疲劳，有几个塞柔人也发现了，他们非说这片树林属于他们！”
庞立勇皱了皱眉，谁知道那是什么果实，能提神，说不定有违禁成分吧，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旁边的决策者吴江川说道：“庞兄，你处理矛盾很有一手，要不你拿个主意？”
这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是来到新世界后第一次公开行使权力，人心浮躁，一点小事就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结果。事情解决了，是应该的。万一搞砸了，庞立勇的威望将会一落千丈。
庞立勇看了看旁边吴江川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真正让庞立勇不安的，是周围人们的样子，他们望着自己，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庞立勇能看出，劫后余生，人们对这片新的土地充满了好奇和热情，但是……庞立勇可是最重要的决策者之一！就在他们面前，他们眼中却没有太多敬畏！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庞立勇心中巨震，他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来到新的世界，人们萌生了普遍的疑问，那就是过去已经消失了，他们有必要继续服从过去的决策者吗？
已经毕了业的学生，还需要继续服从过去的班主任吗？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倾向，庞立勇感到毛骨悚然。这意味着他们的权力基础可能不复存在！
他瞪了一眼吴爱群，心想，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不是看我出丑的时候，这是我们决策者共同的困境！现在的危险是，人们可能会发现他们不需要决策者的存在！
不对，不用慌，只要存在人群，就永远需要行使权力的人，需要高举惩戒之刃的强力意志。
他还有机会，只要处理好，甚至会成为巩固自己地位的机会……
“这个新世界可能危机四伏，有着未知的威胁，所以我们需要的是团结，现在内斗，会严重削弱我们的力量。”庞立勇语调肃穆，“更何况，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中土人善良宽厚，不会因为一两颗树和别人起冲突。”
众人一片喧哗，“不要讲这些大道理，一码归一码，抢我们的果树，我们不服！”
“果然是劝我们让给塞柔人，顾全大局，呵呵，我还不了解他们吗？”
“这是新世界，我们的命运我们自己负责，我们不用人管！”
庞立勇不慌不忙的扫视众人。
“果然，这种话果然不得人心，大家误会了，”庞立勇胸有成竹的说道：“那些话是我在来路上想说的，但是，当我们看到你们，我就改了主意。在我面前的，都是我们中土的宝贵的幸存者，承继着我们的璀璨文明，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宝藏，所以，我们决不能忍受任何不公正！”
“人们常说，丛林法则很残酷，不够人道。但是在眼下，丛林法则是有效的，我们必须为中土人争取足够的生存空间！我们不怕竞争，不怕冲突，那怕是战争！”
他的话让别的决策者面面相觑，这位过去喜欢淡化矛盾的决策者，怎么像吃了火药一样……
庞立勇用力挥手，“拿了我们的，要加倍还回来，我们绝不妥协！
群情激奋，激动的情绪被完全点燃，人们嗷嗷叫着，冲向了对面的塞柔人。双方使用树枝棍子，石块，混战在一起。
庞立勇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想让自己人团结，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共同的敌人，时刻敌视敌人，处处防备敌人，就不至于变成一盘散沙。
石块乱飞，打的昏天黑地，大家虽然愤怒，还是保留了底线。这让庞立勇多少有点遗憾，闹得越厉害越好，闹得越狠，越需要决策者的存在。他们就是一群乱窜的绵羊，需要聪明的牧羊人……
庞立勇用余光扫了一眼老迈的吴爱群，从他的反应中获得了一些快意。
庞立勇又瞟了一眼身边的超凡人类护卫，那人立刻领会了他的暗示，冲进了战团。
很快，中土一方占据了上风，冲突中开始出现了重伤甚至濒死的人类……塞柔人带着不甘和伤痛，消失在林间。
人们响起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庞立勇看到人们热切的眼神，趁热打铁道：“还有一件事，本来不想公开。但现在，有必要和大家解释清楚。大家认为，我们是怎么来到这个新世界？”
庞立勇高深莫测的表情很能影响气氛，一个女声弱弱的说道，“有人说是灭世者……”
“荒诞，转移这么多人来，这可不是某个人能完成的奇迹！”庞立勇摇摇头，“再说，灭世者虽然出过力，但对这次灾难，他负有相当大的责任，如果他侥幸活下来，我们还要追究他的过错。”
人们沉默下来，庞立勇严厉的语气，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让人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庞立勇叹息了一声，目视苍穹，“大家还不知道，大家能来到新世界，背后发生了多么悲壮的事件……我们的……”他哽咽了一下，“我们决策者早在数年前，就察觉到了来自星际的危险，从那时起，开始筹备一个秘密计划……付出了异常惨重的代价，不少超凡人类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人类才得以传承下去啊……至于灭世者，他差点毁了我们的秘密计划……”
他泣不成声，“可是现在，其它国家的人并不了解背后的真相，他们不但不感恩，还要抢占我们的资源，我才被迫说出这个真相！”
“太可恨了！”
“要不是我们，他们早就死了！”
“我就说嘛，什么灭世者，一听就是野路子，能做成什么？只有无数人的努力，才能完成这样的奇迹！”
“严惩灭世者！”
“决策者了不起！”
庞立勇感慨道：“这不是我们的功劳，应该感谢那些牺牲的……”
“嗷——”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震的树木颤抖，人们东倒西歪，惊骇不已，庞立勇的演讲中断。
众人四处打量，没有发现什么恐怖的巨兽，只看见一个带着青铜色面具的高挑男子从树林深处走出来，身形似乎很年轻，面具形状狰狞。
他说话的声音，分不出男女，给人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既柔和又粗犷，既甜美又刺耳。他看了看庞立勇，对众人说道：
“他真是浪费资源，救了你们这些蠢货，你们活该被吞掉……这个杂鱼的话，你们也相信？呵呵，不可救药……”
庞立勇的护卫立刻迎了上去，这种捣乱者，不能给他乱说话的机会。
但当着众人的面，护卫一个闪身，象是触到了不可言说的虚空，突兀的消失了。戴面具的人没有出手的痕迹，诡异的气氛让人们纷纷后退。
“你是谁？你知道些什么？”庞立勇沉声问道。
“呵呵，我知道的可多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他的来历神秘，众人对这个世界本来就心存疑虑，突然冒出来个似乎知道内情的怪人，大家都很紧张。
“坏消息……”有人迟疑着说道。
青铜面具语调低沉，但似乎又强忍着笑意，“坏消息就是……嘿嘿，你们并没有逃出去，这里是欧卡利人的另一个实验室，你们依然是试验品，嘻嘻……”他越来越控制不住笑意，似乎在说一个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嘻嘻……不然，你们有什么资格活下来？”他的笑声，仿佛无法理解的利刃，一字一句的刺在众人心上。
“什么？”
“你在开玩笑？”
虫群，死亡，以及神秘的欧卡利人，是人们最恐怖的记忆，听到这话，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突然变得阴森可怖起来，似乎远处的重重树影，都潜藏着无数虫群，不少人只觉得天旋地转，绝望的瘫软在地，这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人类只是无能为力的虫子，被高等文明操控、践踏，一次次……
永远生活在噩梦中，想死也死不了，这是多么绝望的前景。
好一会，有人问道：“那……好消息呢？”
青铜面具捂着嘴，低下头，过了十几秒才抬起头，“哦……好消息是……刚才……我……撒谎了！哈哈，这里并不是欧卡利人的控制领域，惊喜吧？幸福吗？”
他的身体前仰后合，似乎说了一个更好笑的玩笑，但是没有人觉得好笑，他们呆呆的望着青铜面具。
有人艰难的发出声音，
“你到底哪句是真话……”
青铜面具严肃的说道：“喂，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我刚说完话，你们不是应该问一句为什么吗？快问我。”
人们面面相觑，似乎拼凑起一点希望，庞立勇咬牙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欧卡利人的实验室？这又是哪里？”
“为什么呢……因为……”青铜面具又恶劣的拖长了声音，“因为……你们已经死了！区区凡人，你们还真以为能从那种灭世灾难中活下来？你们死了，这是死后的另一个维度，所以你们彻底摆脱了欧卡利人，哈哈……”
他笑的前仰后合，直不起腰，用手拍打着树干，“看看你们的表情，太精彩了，哈哈哈！死后还不忘了权力和争斗，不愧是人类！”
“什么！”
“你是魔鬼吗？”
众人如坠冰窟，他们已经不知道哪种情况更糟了。
一个暴怒的超凡人类猛蹬地面，如同炮弹炮弹一样扑向了青铜面具，带起的风声把周围的人类吹的七零八落，“管你是谁？我要杀了你！”
甚至塞柔人中，也有人想扑上来痛打这个魔鬼。
青铜面具头也不回，打了个响指，那人在空中定格，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水，居然被压缩成了拇指大小的物质，但似乎还活着，还在挣扎。
青铜面具用手指弹起小人，朝空中一丢，仰起头，像接饼干一样一口吞了下去，咂了咂嘴，“味道一般。死亡，意味着你们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但如果不听话，你们会彻底的消失。”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人们，都被这一幕吓住了，全力出击的超凡人类，连个小点心都算不上。
庞立勇脑子有点抽筋，自己刚才成功的调动了敌对情绪，凝聚了群体，朝着辉煌的事业冒出了一小步，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中土人哪还在意什么塞柔人，塞柔人也没有继续争斗的意愿。
大家需要的，就是消化这种无法理解的信息，静一静……
“不过别沮丧，这里确实存在许多宝贵的资源，能够帮助你们成长，没错，即便你们都不是活人了，还是能够继续成长。”他敲了敲面具的边缘，“你们可以把这里理解成一个角色扮演游戏，只要不断的升级，你们还是会遇到好事的。”
“果实就是一种升级物品？”一个少年问道。
“果实能够增加少量的耐力，至于升级的规则，你们自己去摸索吧。”
“团队行动是不是更有利？”
庞立勇突然问道。
如果团队行动远优于个人，那么，他依然有机会。
“这就需要你们自己摸索了，也许有利，也许没利，这是你们自己的问题。”青铜面具满不在乎的晃晃手指，“我饿了，我要去别处看看，有没有点心吃。”
大家心里一寒，他说的点心，应该就是触犯他的人类。
等他离去后，众人陷入了混乱中。有的人开始制定攻略，有的人寻找队友，有人独自离去，还有不少人怒视庞立勇，如果戴面具的说的是实话，那庞立勇就是骗了大家！他竟然恬不知耻的冒领功劳。
人们围拢上来，摩拳擦掌。
庞立勇高叫道：“各位，只有依靠集体的智慧，我们才能闯破难关，你们要干什么……吴老，帮我……你别走！”
……
外界，方铭悬浮在空中，扫视着被奇怪的火焰和虫群吞没的世界。同时在意识里和宋曦对话，这次接纳人类进入，宋曦的亲朋当然都包括在内，而且，他们分别获得了在新人大陆或者无冬城的居住资格，不需要再经历幻影森林的观察期。
宋曦有些担忧，毕竟那些人都是她的同胞，“那些人应该都能渡过观察期吧？”
方铭答道：“观察期的难度不大，他们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而且，老田已经去指导他们了，他们应该能很快找到该走的路。”
“老田……”宋曦在无冬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对方铭身边的人都有些了解，她知道，老田在新人大陆上有着丰富的指导新人经验，虽然看起来不太可靠。
而此时，在幻影森林深处的一个山丘上，一个人正呼呼大睡，手边还放着一个酒壶和一个面具，面容有些猥琐，显然已经睡了挺久，正在做美梦。
连方铭都没意识到，现在正在指导新人的“恶魔”，并不是老田……
第599章 告别的挽歌（八）
高空，方铭看到紫红色的火焰和虫群冒着泡，平滑而迅捷的覆盖了一切，高温和强烈的腐蚀性分解了一切有形物质。整个地球，似乎在不断缩水。
曾经充满生机的森林、河流、城市，都彻底消失。那些看似会永恒存在的风景，脆弱的如同泡沫，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完全淹没在血红之中。
这种毁灭性的力量，过去总是出现在人类的神话和幻想之中，从没人真的目睹过它。
人类彻底从这个星球上消失。
被方铭带进幻影森林的人类，成为这个世界幸存的最后一批人类。
“这就是主星的真实形态之一。”
怪异的火焰和虫群难以区分，在地表肆虐，方铭紧紧盯着，他已经明白，这就是主星的真实形态，一个能够完全吞噬星球的巨型怪物！
比起在无冬城出现的主星，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方铭不是没有想过阻止主星，为剩下的人类争取一线生机。但从根本上说，他和主星悬殊巨大。一个是不知存在多久的异文明巨头，一个是人类。
至于主星在无冬城的失败，主要是因为它的傲慢，和对方铭的低估。
尽管方铭拥有独一无二的潜能，但从力量对比上说，主星毫无疑问有压倒性的优势，它毕竟是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高等生物，拥有灭星之力。
因此，任何理智的人，都会认定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最好的结局是方铭能够顺利逃脱。
“你想不想返回你原来的时间节点？”小优问道，她指的当然是方铭原来的时代。显然，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对付主星。
“我能够接近主星，但是无法有效攻击它，它现在的状态，无解……”
大概怕方铭误解她不想出力，小优又补充了一句。
“那我的胜算呢？”
“……没有胜算，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小优直视方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离开。”她手掌轻抚，方铭身侧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光圈，在被映成深红色的天穹中，显得很单薄，但是那代表着生存的希望。
“明白。”方铭平静的说道：“对了，你可以去别处看看，整个星系还有不少风景值得一看。”
“你不需要我了？”
“你做的很好，而且就像你说的，你是自由的。”方铭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你要送死？你难道不为无冬城里的人着想吗？”小优皱起眉头。
“谁说我是送死。”
“不是送死是什么，你该不会以为你能对付它吧？”
“我要走了，后会有期。”方铭朝地面上升腾的紫红色火焰落去。
“喂！你就是个狂妄的傻瓜！”小优在身后喊道：“傻瓜！”
方铭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保重。”
“你！！”小优气愤的甩了甩手臂，“说走就走，我还真不想再看到你！
她嘟囔道：“可我去哪呢？似乎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要是你死了，那我怎么办？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难道，这就是人类说的……羁绊？”
最后，她下定决心，“算了，等你要死的时候我再带你走，不听话的家伙。”她说的有点咬牙切齿，小优自己也没意识到，她有了些并不理智的情绪。
方铭当然没有考虑撤离，如果连主星都无法对付，主星背后神秘的创造者一族，那就想都别想了。就算逃过了这次，回到未来，依然要面对末日！可能是更加恐怖的敌人，逃走毫无意义。
而且，方铭还能感觉到，他正处于非常关键的时刻，那种感觉前所未有，好像随时会发生些什么，但又隔着朦胧的屏障，所以，他需要战斗，越剧烈越好……
离地面越近，温度越来越高，如同置身于燃烧的恒星表面，方铭周围的空气灼热、黏稠。
在方铭手中，光芒不断泛起，大量灵魂能量汇集其中，蕴含着这个世界人类的愿望和留恋，还有强烈的复仇愿望。方铭隐约听到无数人的怒吼，对于毁灭他们家园的欧卡利人，他们恨不得生啖其肉。
灵魂结晶直接用作武器，还是第一次。
方铭手指一弹，混在空气中难以辨认的结晶射向了地面，落在了红色火焰最集中的区域，在红色的浪潮上弹起了一个形状完美的水珠。
紫红色的热浪一圈圈荡起，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露出了内部的地层，已经被侵蚀的千疮百孔。结晶接触地面，时间似乎瞬间凝滞，天地间只剩下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面积无比庞大的中央大陆，出现了两道长长的交叉裂痕。
沿着城市的废墟，沿着树林、河流的残痕和广袤的原野，从南端到北端，中央大陆的西侧断裂开，南侧的陆地上也出现了巨大的鸿沟。
岩浆滚滚，冲天而起，像是陆地的血液，占地百分之八十的海洋，像是沸腾飞溅的热水，在碰撞中翻起的浪花高达十几公里。
断裂所释放的力量远远没有结束，一**朝着内部积累，中央大陆的中部位置，被推挤着，隆起一座山峰的雏形。
一块陆地向南，在一连串的碰撞中，裂开了许多小岛，一座大陆横在了海洋中部。
这个世界的三块主要陆地，因为冲击的缘故，变成了六块……这种地貌似曾相识，和后世的地形已经有几分相似。
原来如此，陆地竟然是被他改变的……
地面上的红色火焰和虫群，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翻卷着，荡起浓重的烟尘，显然受到了相当大的伤害，有伤害就好……
随后，红色火焰和虫群不断堆积、隆起，一个足有小半个陆地大小的紫红色塔型物体，从阴郁的烟雾中，耸立起来。
离地面五公里，方铭心无杂念，御风而行，似乎不是面对一场九死一生的苦战。
下一刻，巨大的红色物体突然消失，只剩下浓烟滚滚的大地。
方铭一怔，主星体积如此庞大，怎么会凭空消失，他完全没有捕捉到它的消失轨迹。
地面不太对劲……
翻滚的烟尘散去，方铭看到了一个异常庞大的坑洞，相当于整个中央大陆的五分之一消失了！
在陡峭的坑洞内，漆黑异常，连岩浆也看不到，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这块陆地去哪了？主星又去了哪？
方铭刚想到这，头顶上突兀的暗了下来。
一片大小足有地球体积的几十分之一的陆地，正砸下来。
“你来自未来，如果未来不存在这颗星球呢！那你还会出现吗？就算创造者不满意，只不过少一个实验室而已。”主星的声音轰隆隆的震动着。
陆地的重量是一方面，更恐怖的是主星的力量，在它手中，这片陆地似乎获得了数十个重力加速度，以至于就像是一颗子弹近距离射向一个玻璃球。以这样的速度，可想而知，地球一击必碎。
如果地球毁掉，历史完全改变，后来的人类将没有机会诞生，他是不是也不会存在？
头顶完全黑暗，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光亮，只有无边的压力倾斜而下。
就是地球本身，都会被砸成碎渣，更不要说一个人类的单薄身躯。
方铭身体所有的细胞都处于兴奋和绝望状态，方铭略显清瘦的脸上，浮起一丝狰狞。
一瞬间，方铭的所有异能全部激活，灵魂能量也在加速置换成异能能量，他的全身心，都只剩下一个目的，战斗。
100%……120%……200%，超量的能量冲击着方铭的身躯，并在他身前融汇成一个唯一的异能——方铭的最终异能。
这是一个刺眼的白色光球，在球体中心位置，隐约旋转着一丝丝黑气，光球和陆地接触。
陆地砸下来的速度快的无法形容，此刻却短暂的悬浮起来，静止在空中，仿佛被那个光球完全抵抗。
做到这一步，不是毫无代价，方铭的骨骼一寸寸断裂，全身都在崩溃过程中，神志却越来越清楚。
和光球接触的位置上，陆地就像是遇到了激光切割的雪团，飞速融解，转眼间，这块陆地就消失了百分之一的体积。
但是这远远不够，方铭的身躯已经消失，陆地开始下沉。他的意识融入光球之中，白色弥漫了整个视野。
他曾经面对过许许多多强大的敌人和险境，他的心灵早已远离恐惧和绝望，现在也是如此。
“我明白了……”
生死关头，过去的生活，像慢动作一样飘过他的脑海。
“你毕业之后的梦想是什么？”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
“呵呵，很简单，钱，美女，豪车，一样都不能少，这才是人生。你说呢？方铭。”慵懒的男声答道。
“方铭肯定和你不一样。”
“我没什么想法，未来有自己的安排。”方铭坐在草坪上，望着林远处荫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随口答道。
“你的想法太消极了……命运是要自己掌握的。”女生认真的说道。
“也许吧。”方铭答道，双手托在脑后，“比起无聊的积极生活，逃避命运反倒有意思点。”
“你说什么呢？奇怪……”
“走，舞蹈学院的演出快开始了，还请了明星嘉宾！”一个男生匆匆从三人面前跑过。
“你们去吧，我躺会。”
方铭在草坪上平躺下来，碧蓝的天空中，白云慢悠悠的飘过，在这个明媚的下午。
……
轰然一声，方铭眼前仿佛卸掉了一块屏幕，露出了目眩神迷的现实，就像一个人眼前的全部世界都被打碎，碎成了无数的彩色碎屑，覆盖住了整个视野，连一丝空白都没有。
这种疯狂的信息流，能让普通异能者的大脑瘫痪。方铭心如止水，心中有种淡淡的欣慰，终于，他步入了四维生物行列……彻底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成为四维生物的特征之一，就是时间这一维度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时间不再是转瞬即逝的，不再是一种标志着物质衰变的刻度。方铭已经超出了时间，站在时间之外，时间不再对他产生影响，他也不会随之衰老。
似乎是卸下了时间的重担，方铭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无拘无束。
时间和其他物质属性一样，完全敞开在他面前。凡是拥有时间刻度的事物，它从生到死的所有瞬间，都并列在方铭眼前，像一个个立方体。
总的说来，就像面对一个无穷尽的资料库，方铭能够看到任何一个物体的任何一个过去，以及将来。似乎只要一眼，就能洞悉所有事物，再不存在任何间隔和阻碍。原来天人合一的理想，描述的是高维生物……
或许人类神话中出现的各种存在，都是其它文明的生物，甚至其中就有创造者一族的身影？方铭脑海中飘过形形色色的神话人物。
方铭能看到地球未来的状态，能看到无冬城居民们的未来，伙伴们的未来，而这些，并没有花费哪怕一微秒的时间，因为，他已经完全站在时间之外！
从整个地球的图像，到分子的结构，就像是无数大大小小的立方体，展现在眼前。他可以任意改变分子的组成，也可以改变地球上任意一处的构造。
当然，地球并没有未来可言了，那块巨型陆地即将击中地球，在接下来的几个瞬间，那块巨型陆地即将撞击地球，然后是彻底的毁灭，万事万物的毁灭，除了散落在宇宙中的灰烬。
……
在无冬城的幻影森林中，原来的中土国民们，正在无边无垠的树木之间采集果实，捕猎动物。
四个男子走在枝叶繁茂的林间，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团队。
“我们去那边看看，树林这么大，不必和其他人争。”
“嗯，先提升自己。”
“那个叫庞立勇的决策者真是可笑，还想煽动我们和赛柔人的冲突，不就是为了巩固他的地位吗，真是可笑。”
“是啊，我看没几个人愿意，大家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可不想继续老一套的生活了，天天搞对立。”说话的青年喘了口气，仔细的分开草丛，又失望的叹了口气，一无所获。
“对了，你说那戴面具的到底是谁？”
“小声点，那可是个妖怪，我怀疑，我们说什么他都能听到。”
“这是我的！”一个胖胖的青年兴奋的从草丛中拔起一棵植物，“魅力+2！”他白白的脸上写满了喜悦，从衣着打扮上看，像是个标准的宅男，喜欢二次元。
原来，在幻影森林中，人们很快就发现，这里确实像个大型角色扮演游戏。森林中有用的物品，会在人类靠近的时候，显示它的属性，如果物品的属性过高，则会显示一连串问号。
“魅力有什么用！战斗力才是王道。”
“对呀，还不清楚这是什么类型的游戏，说不定是丛林法则，杀人夺宝，弱肉强食，唉。”说话的长脸青年并不喜欢争斗。
“不一定吧，也许是个浪漫的游戏。”二次元宅男嗅了嗅植物的气味，乐观的说道。
“是吗？”
一个阴冷的声音问道。
二次元宅男举着植物的手一僵，因为他眼前凭空多了一张带青铜面具的脸，他一动不敢动。
“对这个游戏太乐观，可是会死哦。”青铜面具在他耳边说道：“而且，我最讨厌浪漫了，要是有玩浪漫的人被我看到，我会吃了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