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倾覆（二）
“帮帮他们。”靳雨卓在方铭背后喊道。
“然后呢，证明我和这些虫没关系，证明我没打算毁了这世界？获得你们的谅解和信任……最后，皆大欢喜？”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无聊。”
她看不到的方铭的表情，他转过身，背对太阳，一束阳光越过他的肩膀射下来，分外刺眼，映衬着矗立的高大身形，像是阳光无法融化的冰峰。
“我要走了，祝你好运。”
靳中岳扑了上来，拉住了靳雨卓，警惕的望着方铭的背影，他不是一根筋的傻瓜，看到方铭似乎帮了靳雨卓，还对巨虫出手，一时也没有选择攻击这个曾经的目标人物。
方铭径直走过不远处的巨虫，巨虫的甲片慢慢的舒张，宝蓝色的光泽流淌，残酷和绚丽并存，就像自然界那些色彩绚烂的毒虫。到现在，众人已经明白，巨虫比鬼怪可怕的多。
和巨虫相比，方铭的身形渺小，就像面对战车的脆弱人体，巨虫只要轻轻一碾，就能把他碾成渣，但是它没有做出任何动作，静静的望着方铭走过。
“你们的智商不低。”方铭在它的头前方停了下来，“根本不是低等无脑的生物，我说的对吧？”
方铭仰头和一个凶残的原始巨兽很认真的讲话，这一幕，颇有些滑稽，众人却笑不出来。
巨虫沉默如岩石，众人呆立。
“问你话，怎么不回答？”方铭一拳砸向巨虫头部，轰，巨虫的身体高高弓起，许多蓝色的碎片崩向空中，头部和尾部几乎贴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倒u型。然后，像是脱了节的链条，松散的瘫软在地，大量的黏液四处流淌，在地上腐蚀出一片片的沟壑。
陈星云眉头紧皱，这种非常难缠的怪物，竟然被他一拳就……
即便如此，周围的几个鬼怪只是嘶吼，没有上来攻击方铭，附近的另外一只巨虫，也没有动作。方铭已经走远，消失在遍地的浓烟中。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次的目标走远，谁也没想到这次狩猎的结果是这样，半小时前，他们还意气风发，准备在超凡人类的历史上书写华丽的一笔。
经过这短暂的间歇，众人的战力也恢复了一些，尤其是战斗意识，刚才乍一遇敌，在恐惧的，他们的能力发挥磕磕绊绊，此时终于略微好转。
如果能力发挥得当，他们还是有一些捷径可走，比如，制造一些扰乱敌人的幻象，还有一些隐藏技巧的运用。
最主要的，还是依靠了陈星云的得力干将，会长之下的最强者郭建兴，他制造了一个短途空间传送通道，将众人转移到了四公里以外，暂时脱离了战局。
“你怎么遇到灭世者？”靳中岳终于开口。
“他救了我。”靳雨卓小声说，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知道方铭是真想救她，还是顺手而为，那个人，似乎毫不在意她是不是心存感激……
“这些怪物，是灭世者搞出来的吧。”有人红着眼说。
这也引起了几个人的附和，遇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大量伙伴伤亡，他们很需要一个可以发泄和推卸责任的对象，而且，要不是方铭，他们也不会聚在这里，遇到这些怪物。
当然，他们不愿去想，如果他们不在这里，而是分散的遇上怪物，会不会下场更惨。
“不，应该和他没关系，”靳雨卓补充了一句，“我这么觉得。”
有些人沉默，连靳中岳都没有太当回事，只凭一个女人的感觉，当然不算什么可靠的依据，尤其是这种关系重大的事。还有人怒气很大。
“那虫子，都没攻击他，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是不是还觉得他是好人？”
靳雨卓想要争辩，被靳中岳有用眼神劝阻。
陈星云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为了对付灭世者，城里的人口都被疏散到了南边，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撤离这座城市，加强其它地方的防范；二是坚守这里，等待援兵，把这些怪物彻底扼杀在这里。我会留在这里，你们怎么选择，我不强求。”
陈星云额上的皱纹又加深了，有些苍老和疲态，完全不像平时那位声誉无双的大人物。
“我们退？退到哪里？这些怪物放出去，这个国家，不会再有人活人……”李宇彬说道，“我愿意留下。”
“我也留下。”
靳中岳准备劝说妹妹离开，但是看靳雨卓的眼神，他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活着的三十多人，走掉了一大半，还剩的十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陈星云郑重其事的鞠了个躬，“我替还活着的人们，谢谢你们。”
“陈叔，事情未必到了这一步，还有希望，我们去找罗楚辰他们，此外，我们在战术上，要做个调整。”靳中岳立刻商量起战术的配合，能将众人的能力最优化的运用出来。
“毕竟是些低等生物，总是会有弱点，我们只要找到办法，一定能解决！”人们的信心恢复了一些。
“虫子的弱点或许在腹部？”
靳雨卓茫然的望着远处，沿着地平线，在许多建筑物的背后，尘埃不断蔓延，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声沉闷的撞击，那是有人在战斗，难不成是方铭？不，应该不是，他已经放弃了这里的人，应该不是他。
她又想起方铭的那番话，“获得你们的谅解和信任……最后，皆大欢喜？……无聊。”他似乎已经料到了接下来的发展，自己这边的人，确实把怪物归结到他身上。
他大概经历过这样的事，误解、流言、恶毒的揣测，无言的冷漠，也许因为这样，他始终是孤独的，他习惯不做解释……
“看！”有人指向了头顶，十几个黑点在空中掠过，“战机！援兵！”
同一时间，许多紫色火球升空，轰轰轰。
空中的爆炸像是耀眼的烟花，拖着许多长长的烟尘，在空中绽放。“该死！”
“有人跳下来了！”
……
地上是一只巨虫和几个鬼怪的残骸，方铭站在一旁，“如果没想错，这些虫子之间，能进行实时的信息传输，所以，当我轻松干掉了第一个虫子，其它的虫子已经了解我的能力，不再对我主动攻击，它们有着非常冷静的头脑。”
“还有，我救下的女孩，接触过一只虫子，所以她的形象信息，被传输给了别的虫子，用来当成诱饵。它们甚至还了解女孩和他哥哥关系，懂得她哥哥的弱点，这些生物也懂得兄妹关系……它们一边战斗，一边收集各种信息，不管怎么说，它们根本不是什么低等生物。”
他又掀起巨虫身上的甲壳，触感冰冷、坚韧，“还挺坚固，倒是可以派上用场。”方铭立刻动手，把宝蓝色的甲壳都拆了下来，连带着一具鬼怪的残骸，送回了无冬城。应该可以制作一些铠甲或者武器，顺便研究一下这些虫子的构成，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让我出去。”
从方铭发现陷阱，他就强制宋曦待在无冬城里，宋曦憋了一会，认真的说道：“我能战斗。”
方铭说道：“晚上有一场音乐会，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应该去看看，对了，叫上金刚女一起。”
叶梦听到了方铭的话，但没有什么表示，她正处在极度的震惊中，时而敲敲墙壁，时而蹲在地上，摸摸毯子，闻闻桌下的猫。“我擦，这里真是他创造的？”
“嗯，”宋曦应了一声。
“不可能吧，方铭，有种给我变个出来。”叶梦显然还处于情绪亢奋中，有点找不着北。
“什么音乐会，我要战斗。”宋曦皱起眉头。
“嘘外边的虫子很多，你确定你要出来？它们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可能会顺着你的脚，爬上脸，爬到耳朵里”
沉默了一小会，宋曦开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音乐类型？”
“知道，古典乐，但我要让你听听我们世界的古典乐，很不错，城里正好有个钢琴家。”
“那你注意安全，我没在旁边，你一定要小心。”
“嗯。”
“我是认真的。”
“嗯。”
“没人照应你，真的行吗？”
“……”
“我不放心。”
“……”
要是靳雨卓看到这时的方铭，大概会对他的“孤独”有新的认识。
“叶梦，劝劝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一只粉色的小象，活的，能骑。”
“胖墩墩的，能骑的虫子要不要。”方铭看着眼前统一朝一个方向移动的几只巨虫，远远的跟在后边。
第571章 倾覆（三）
方铭远远跟着那些蠕动的巨虫，远处的呐喊逐渐清晰起来。
这些天以来，无冬城本身的发展、成长，一直在扩展方铭的实力，就像一座蕴含无尽生命力的内核，重塑着方铭的机体。
此外，在无冬城新人村的大陆上，大量的参加者们，正在经历疯狂而浪漫的神战，在痛苦、狂喜、愤恨和深爱中，不少人的灵魂发生了突变，他们所贡献的能量，非常可观，更重要的是，这些本世界灵魂能量的融入，逐渐让方铭克服了一直存在的世界壁垒，过去，他在这个世界中，能力始终受到压制。
现在，再没有什么能限制他的能力。
他和这个世界的真正交集，或许只是宋曦等人，如果这世界毁了，顶多把自己相识的人救走就行。这就是方铭一直以来的想法，一个连自己世界都未能拯救的人，当然不会自负到可以解救这个世界。
不过，当身临其境的看到人类的命运，他还是无法轻松的抽身走开。
此刻，他已经听到了城南的乱象，呼救声、惨叫声、哭喊声，还有巨虫碾过建筑的声音，昭示着被疏散到城南的市民的命运。
方铭叹了口气，下了决心，心念转动，雪儿出现在眼前，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米色家居服，脚上挂着拖鞋，头发随意的扎着，还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一手虚按，一手端着饮料，活脱脱一个正打电动的闲散女性。
但不管穿的多不显眼，多宽松，如雪如玉的面容和起伏柔美的轮廓都掩盖不住。
“渡假快乐吗？”
她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的烟尘和废墟，才明白自己的处境，踢打着拖鞋，跳到方铭身上，瀑布般的长发松开，搭在方铭脖颈上。“终于想起我了，天天玩，我都忘了我是谁了……”
“我需要你。”
“是吗？再说一遍……”雪儿一脸娇羞，也不知道是不是表演。
“咳，我需要你是因为你能保护自己，别人我不放心。”方铭指了指南方，“我需要你去帮那些市民撤离。”
“嗷，我明白了。别人都是宝贝，怕磕着碰着，我够壮，可劲的用，也不怕伤着，就一打手的命……”
雪儿嘟囔着，把拖鞋踢掉，光着脚朝南走去。
“你要是受伤，我当然……会心疼。但我相信你……你身手厉害。”
“嗷？”雪儿又眨了眨眼，笑了。“我也是宝贝？”
“是的。”方铭望着天上的阴云。
“嗷！”
雪儿身上卷起一层黑色的夹克，黑色长裤，秀美的鼻梁上架上一副墨镜，纤长的手腕甩动着一把霰弹枪，“我刚看过这电影，酷吧？”
“酷，注意安全。”
雪儿嗯了一声，几步消失在烟尘中。
……
身边不断有人受伤，毁灭式的撞击，横扫一片的触须，还有防不胜防的火柱，即便他们用尽浑身解数，人数也在减少。超凡协会最强十一人，已经重伤了两个，死掉了一个。
靳雨卓身上，都是队友的血，她的长弓处于高度饱和的射击状态，麻木和疲倦让她开始精神恍惚。
众人挤在一处地下停车场内，暂时休整。
一只巨虫无声无息的从一头的黑暗中拱出。
“我来！”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挡在靳雨卓身前，他蓄着一圈淡淡的胡须，冲着迎面而来的巨虫奋力击出，白色的冰柱呼啸而过，空气中的尘埃和血沫都被冻结在内，一往无前的刺向了巨虫头部。
这人就是刚才从战机上落下的的三个援兵之一，名叫钱超。虽然援兵只有三人，但却意味着国家已经开始应对这里的状况。整个庞大的系统已经开始运转，这让在场的幸存者略感安慰。
冰锥在碰到蓝色甲片后，砰然粉碎，巨虫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继续扑来，阴影伴着让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
陈星云怒吼，瞬间击出许多拳，如浪潮轰卷，把巨虫打的节节后退，黏液从甲片之间爆出，一动不动。众人精神大振。
陈星云的脸色通红，筋肉凸起，刚刚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
看到靳中岳审视的眼神，他笑着解释：“再不用出来，就没机会了。”
靳雨卓心想：“没那么简单，像是很少见的二次进化……”
“不愧是陈会长，太强悍了！”钱超非常兴奋，
“很快，我们的大批人马就会赶来，大家要撑住。”钱超最后的视线落到了靳雨卓脸上。但问起这些怪物的来源，彭超干脆的表示他也不清楚。
“它们为什么会选择这里……难道是众多超凡人类的聚集，吸引了它们？”陈星云思索着。
“依我看，就是灭世者引来的。”钱超笑道，“灭世者之所以可怕，就是他会招来各种未知的祸患，这些怪物就是明证！”
“我早就这么说了，就是方铭搞的鬼。”有些人，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时终于找到了组织。
“各位放心，他如果还在这城里，我不会放过他。”彭超大义凛然。
靳雨卓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暗暗叹了口气：“那人早料到会这么发展了，关键是他还不在乎……”
说完后，反响平平，彭超有些纳闷，看到众人打量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古怪……
同一时刻，方铭停下了脚步，几头巨虫包围的，正是纠察队的罗楚辰等人，他们的队伍，比陈星云那边略好点，幸存者还有四五十人，挤在一起，攻势倒是让人眼花缭乱。罗楚辰那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此时也布满焦虑。
罗楚辰将近六旬，国字脸，身材魁梧，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狡黠、凶狠。
方铭站的位置并没有多隐秘，因此很快就被人注意到。看到那个黑影站在一边观战，鬼怪和巨虫都视若无睹，颇像幕后的**oss。
方铭此时在琢磨一个严肃的问题，要不要都收来当苦力？这些人都是要找自己的麻烦，算是咎由自取，收到新人村里，也能创造一些价值。
而且他们迟早会感谢方铭，因为这个世界也快完了。
正在琢磨，一片阴影投射到这片区域。
包括方铭在内，在场的人都投向了阴影的来源，那是一只非比寻常的巨虫，身上的甲壳有着暗金色光芒，上百米高，先前的巨虫和它相比，就像是刚出生的蚕。
正在战斗中的双方都停了下来，那些鬼怪和巨虫缓缓退后，把场地留给了新来的暗金色巨虫。
它停下的位置，恰好在方铭面前，头部的那条沟壑裂开，几条触须延伸出来，停在方铭身前两米处。
罗楚辰双眉紧锁，“他们不是一伙，那是灭世者！如果巨虫能宰了他，至少能少一个敌人。”
他冷笑一声，执掌监督超凡人类的权柄多年，他最痛恨的，就是扰乱秩序的能力者，灭世者就是这种人中的极端他会破坏整个世界的秩序，让人类万劫不复。
只有亲近罗楚辰的人才知道，他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宠爱的孙女，对生活的热情，比多数年轻人还高。尽管如此，罗楚辰的想法很坚定，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和灭世者同归于尽。
至于这些虫群，应该只是些低等生物，随后必定能找到灭除的办法，这几乎是罗楚辰这些人共同的看法他们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在面对什么。
方铭看着巨虫的触须，开口说道：“要打？来吧，可能会花不少时间。那些小虫恐怕会跑掉。”他看到了那群人眼中的敌意，自然没有什么客气话。
巨虫似乎在思考，随着咯吱咯吱的甲片扭动，它调整了方向，转向了罗楚辰等人。众人错愕，有人脱口而出，“不讲道理！”
“跟一个虫子讲什么道理！”
数百米外，巨虫的甲壳上光芒流过，竟然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它就在众人身前出现，不知道多少万吨的重量，竟然能以这种方式移动，这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发现。
巨虫头部亮了一下，巨大的嘴裂开，里边旋转着的无数触须，如海水中荡漾的海草，带着晶莹、迷离的光芒。
从那一刻起，众人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表情，浮在空中。
无论是让人敬畏的纠察队精英，还是那些凭着一腔热血参与行动的志愿者，无论是谨小慎微的，还是傲慢自负的，此时都被拉回到同一水平线上，在接近傍晚的光尘中，像是一团被调理好的食物，静静的摆在巨虫嘴边，等待享用。不管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众人的意识依然清明，看着自己的命运最终葬身虫口，他们的绝望可想而知。
巨虫的口部探了过来，螺旋形的内部结构，还有无数的触须，笼罩在众人头上。
“老子m！”罗楚辰的口鼻中都弥漫着白光，像是深海中的溺水者，突然获得了一股额外的动力，空气扭曲，他已经挣脱了控制。
哗哗，奇异的一幕出现，几乎成为光人的罗楚辰，点亮了眼前的空气，空气中出现弯弯曲曲的纹路，进而粉碎，众人落地。
“走！！”
罗楚辰扑向了巨虫的恐怖的嘴，像是投向火堆的飞蛾。
一阵渗人的切割声，巨虫吞下了眼前的一切，连光亮一起吞灭。接着，它疑惑的抬起头，然后转向了方铭。
“我收下了。”方铭笑道：“这些人，我还有用。”
巨虫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罗楚辰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张巨口，穷凶极恶。他引以为豪的爆发，似乎也只是螳臂当车。
完了，该死的灭世者会坐收渔利！他似乎又看到了方铭的神情，目光中有点怜悯。
第572章 倾覆（四）
这个世界和方铭了解的世界不同，整个星球由三块大陆构成，除了中土所在的中央大陆，还有南方大陆，以及北方大陆。
南方次大陆中部，帕诺，这里以繁盛的雨林和丰富的物产闻名于世，是全世界丛林探险家和旅行者的乐园。
但此时，帕诺森林所在的位置，原来一眼望不到头的茂密植被、河流、瀑布、形形色色的动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偶尔有鸟从上方飞过，然后在锐响中，一头栽了下来。俯瞰这片地区，取而代之的是铺满大地的众多几何形建筑，以及在建筑之间忙忙碌碌的无数车辆和人。
在夜色下，灰绿色的堡垒延伸到了远方，那里，火光冲天，时常把半边天空染成斑斓、诡异的色彩，照亮地面上跑动的人，照亮各种武器和车辆，导弹发射车的剪影，像整齐的黑色斑块，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沉重、冷峻。
这种过程，已经持续了一天，在一所堡垒内，有人提到了中土国内的状况。
“刚刚收到的消息，有十几个国家都遭遇了虫群的突然袭击，有少量虫群绕开了我们的防线。”
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身影对此并不在意，“你听着，我只关心这里！南方次大陆防线，决不能丢，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我要导弹部队，还有你们锁在库房里的超大空爆弹和电磁炮！我知道你们和海姆勒公司生产了一些所谓新生代武器，现在，必须用上了！”
“将军，武器会有的，但是你不能指望太多，其它地区的防线也在构建，同时还要防御它们的跨海进攻，资源紧张，你明白吧。
“资源紧张？你国生产的武器，能把整个星球毁掉几十遍！”
对面的人语气平和，“别着急，我们可以提供一批超凡人类。”
被称为将军的男人用嘲弄的眼神望着对方，似乎在听一个异常荒谬的消息，他敲了敲桌子，“超凡人类？让他们来正面战场？你真有想法。”
“说不定能起到斩首作用……至少是有帮助的，最顶端的超凡人类，完全具备了大规模杀伤力，这点你得承认。”
“他们傲慢、无能，纯粹是添乱。”
“好吧，我会安排他们拦截漏网之鱼。还有一件事，按现在的趋势，这场战争，已经不需要隐瞒了，这是每一个人类都应该面对的问题，等那些记者到这里，希望你能说些鼓舞人心的话。”
“我没时间！”
……
江东市，夕阳如血，在残破的大厦顶部投下残晖，曾经繁华的街道上，只留下了一道道虫群移动过的沟壑。
在一处地下超市内，陈星云略施手段，就让此次赶来援助的钱超说了实话。
遭遇虫群之后，江东市丧失了一切对外界的通讯渠道。所以，直到这个时候，陈星云靳中岳等人，才从钱超口中，发现了那个令人心惊肉跳的事实：虫群发端于南极洲，已经吞没了南方次大陆的几个小国，正在攻占帕诺防线。
此时，他们还剩下不到十人。
南极洲的事，靳中岳兄妹都听说过，但是他们没想到，那和眼前肆虐的虫群有什么关系。那里不是有许多国家的力量介入吗？
如果此时他们能亲赴现场，就会看到，在遥远的南极洲，已经没有人类存在的痕迹，在冰面上，一个幽深的洞穴旋转着，不断有诡异的身影冒出。
“这么说，这是一场灭绝人类的战争，并不是什么偶然事故。”陈星云说道。
透漏了秘闻之后，钱超对自己给大家带来的震惊感颇为得意，摆了摆手。
“大家不必悲观，我们还有机会，南部次大陆的帕诺防线，集中了多国的武装力量，不会轻易失守。再说，我们所在的大陆，也在建造联合防线。”
“据总部分析，眼前这批虫群，应该只是一支临时突击队，数量有限。它们使用了某种空间转移技术，才降临到中土境内。降落的地点，恐怕是依据超凡人类的能量反应，随机选择的。你们所在的江东市，超凡人类很集中，所以，就成了降落地点。”
“它们似乎派了许多小队，同时攻击全球的超凡人类密集地区。”
有人不禁问道：“超凡人类是它们的食物？”
“那倒不是，南方防线上已经传来了一些消息，这类生物可能具备相当强的思维能力……不过，还有待商榷吧。”
最起码，带来这些糟糕消息的钱超，倒是斗志十足，让人心存侥幸心理：或许形势真的没那么可怕。
靳雨卓想到了方铭和巨虫的对话，当时看起来很滑稽，但如果实际情况是，方铭已经看出了巨虫具备交流能力呢？
“所以，我们不能撤离。”钱超继续鼓励大家。“要把它们拖在江东市，等待大队人马。”
陈星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其他人也没有特别积极的表示，毕竟，这几乎是个必死的任务。
靳雨卓悄悄看了陈星云一眼，把一丝疑虑压了下去。
咚咚咚咚，远处的震动声使超市顶棚落下一阵灰尘。众人只希望那人能撑得久一点，能给他们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
……
方铭用力捶下去，巨虫的暗金色甲壳，第二拳就裂了。他没有停手，一拳一拳，砸向了巨虫的头顶。就是一座山峰，也要砸成碎片……
巨虫咆哮，无数的触须卷起幽暗的火焰，灼烧着它眼前的一切，被焚烧为虚无的地面不断下沉，空气不断朝这一点压缩，有一只离得近的蓝色巨虫，甲壳快速融化成液体。方铭身上缠着火焰，直到贴近皮肤的位置，才能看到一层淡淡的隔离，顽强抵御着火焰的侵袭。方铭依然像一个很耐心的铁匠，很有节奏的砸下去。
哗啦，厚重的暗金色甲壳四分五裂，露出淡黄色的脑组织，方铭面无表情，巨大的精神力肆无忌惮的刺入了巨虫的大脑。
一瞬间，大量画面纷至沓来，冲击着意识……方铭看到的画面，有人类的残骸，有逃亡的的人群，有燃烧的战机残骸，有陈星云、靳雨卓战斗的画面，还有雪儿的美丽身影她正在暴打两个鬼怪……
还有些画面是中断的，比如雪儿从对面高速攻过来，从角度上看，应该是某个巨虫的视角，画面中断，大概是被雪儿干掉后，巨虫停止了传输。
不仅如此，这个停顿的画面里，能追溯过去，他看到雪儿掩护人群奔逃的情景她倒是很卖力。总得说来，这些画面是其它虫子的视角，实时传输到眼前的暗金巨虫眼前视野共享，这和方铭之前的判断一致。
方铭低声说道：“它们都是你的眼睛，或者说，它们都是你。”
他的手刺了下去，感觉不到对方灵魂的存在，不过这也不奇怪，它们有别于人类这种具备灵魂的生物。
蛰居在他体内的黑暗灵魂能量动了，黑蛇一般，蜿蜒曲折的渗入巨虫的大脑，某种变化在深处发生，有几只凑过来的蓝色巨虫僵直不动。身下甲壳的暗金色泽变的更加幽深，残缺的部分也开始修复。一种微妙、不可察觉的联结建成。
现在，只要方铭意念一动，巨虫的所看到的一切，就会同时呈现在他眼前。
以暗金巨虫为支点，方铭感觉，他似乎可以指挥那些小一号的蓝色巨虫。
“让我看看，你们究竟从哪冒出来……”方铭坐在巨虫背上，快速浏览着它们所看到的一切。
画面从南极洲转到江东市，巨虫从天而降，空中漂浮着的一些虫类，倒是没有落地，依然悬浮在空中。接着是城市里的各种乱象，当看到靳中岳他们的抵抗画面，方铭微微一怔，“陈星云……”
……
帕诺防线，遍地的巨虫，脊背闪着幽光，像是无尽的海涛，正在碾过战车，碾过火炮阵地，碾过导弹部队，碾过整个帕诺防线……
……
中土所在的北方大陆南端，几座巨型堡垒已经组装了近半，密密麻麻的电磁炮，线条冰冷，延伸到堡垒之外，像是堡垒的许多双眼睛，以堡垒为核心，大量的军队正在铺开。
一个高挑的制服女子倚在堡垒的金属壁上，海风吹动她的长发，远处是黄绿色的陆地，更远处蓝灰色的海平面和天空融为一体，那里曾经是度假胜地，许多孩子在沙滩上奔跑、嬉戏……
第573章 倾覆（五）
中央大陆南端，东方的天际，刚刚现出一些光亮，微寒的海风把敞篷吹的哗哗直响，防御阵地的后方，普通士兵军士的方铭，正把一箱物资搬下运输车。
他看了看远处静悄悄的防线最前端，那里汇集了中土的多种尖端武器，很快，也许两个小时后，就将成为最喧嚣的地段。
“转过身来。”
一个命令式的口吻响起，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制服的高挑女子，踩着长靴，走了过来。
六个小时前，方铭还在江东市。
……
“已经达到目标位置。”
“分散，掩护。”急促的声音在江东市的一角回响。
残余的超凡人类，逐渐汇集起来，根据前来支援的钱超的说法，他们能发挥的作用就是不断骚扰虫群，把虫群拖在江东市，等待决定性的援军到来。还有，就是把一个同伴送出去那人恰好是个生物学家，掌握了虫群的重要情报。
对这一使命，靳中岳兄妹没有异议，他们年纪很轻，但是最坚定的人类捍卫者。其他人，有悄悄溜走的，有躲在暗处逃避战斗的。
靳中岳从一栋楼顶横越到另一栋楼顶上，边跑边射击，风筝战术运用的非常老练，刚刚耗死了一个鬼怪。
“怎样了？”
一直守在这里的靳雨卓点点头，“周围暂时清理干净了。”
在他俩视线中，不远处的医院楼顶平台上，一架急救直升机正在启动。
机上的女性，就是要转移的学者。螺旋桨在空中旋转起来，声音传出很远。有人从远处攀援而上，在起飞的瞬间，扒住了直升机的机身，显然是想搭个便车。相比遍布虫群的地面，从空中离开或许还有点机会。
靳中岳双眉紧锁，手中的长弓对准了周围，直升机启动的声音，绝对瞒不过虫群。
直升机刚刚飘起来，两个鬼怪在附近的楼顶上出现，头上的缝隙张开。靳中岳兄妹的攻击已经释放，一个鬼怪倒地，另一个灵巧的闪开，吐出了紫色的火柱。
机师控制着直升机，朝一边歪去，落进了楼群之间，险之又险的避过了紫色火柱。直升机在空中倾斜了一下，擦着另外一边的楼顶，再次升空。只是那个搭机的人，已经掉了下去。
靳中岳刚把长弓拉满，突然看到了远处楼顶上突然出现的陈星云，他标枪一般挺立着。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他来的及时……
下一刻，冰冷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脏，陈星云挥手，直升机在空中一分为二，护卫熊熊燃烧的火球，陈星云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靳中岳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和靳雨卓一前一后冲向了陈星云。在他看来，那个生物学家所传达的信息，可能是关键性的，足以扭转人类的局面，但是，这一点希望已经随着陈星云的疯狂，永远的失去了。
爆炸声也惊动了在周围警戒的幸存者们，钱超、李宇彬等人目瞪口呆。
“它们为什么比人类强大？”陈星云背对着两人，望着远处的浓烟，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花了大半辈子，才走到这一步，前边，已经没有路，但是，今天，有人告诉我，如果我愿意，我还能更强。”
“谁？”靳中岳双眼通红。
“也不算是人，是一只虫子，有趣吧？灭世者眼睛还挺毒，看出来它们不是什么低级动物。”
“它和你说了什么？”靳雨卓忍不住开口。
“它让我看到了未来……”
在靳雨卓的惊叫声中，陈星云的手臂毫无征兆的延伸出十几米，洞穿了靳中岳的身躯。
“这个星球，不会再有人类的位置。”陈星云缓缓说道。
靳雨卓在悲愤中射来的短箭，被他轻松弹开，没等她继续攻击，陈星云抓住了靳雨卓白皙的脖颈。
“会长！您这是什么意思！”陈星云转过头，超凡协会成员李宇彬，似乎很不理解他的行为。真是愚蠢，陈星云挥手，李宇彬缓缓倒下，新的身体，太好用了……
“他投靠了虫子！”
其他人面带恐惧，纷纷后退，无非是些蝼蚁而已，陈星云又杀死了两个超凡人类，尤其是那个叫钱超的男子，叫嚣的非常猖狂，被他一击打的浑身骨骼尽断。
陈星云开始感慨，自己过去生活在多么狭窄的世界里，蝇营狗苟。接受了巨虫的馈赠，他才看到了新的世界：在不知名的世界里，征服，践踏，踩着尸山血海，这才是强者的最终归宿……
“力量，才是唯一。”
感受着肌肉中汹涌而来的巨力，陈星云心情非常好，这世间，财富名望只是过眼云烟，再没有什么比真正的力量更有价值……
“呵呵……”躺在上的钱超惨笑了一声，“你这个变态，不过，我只是比你先死一点而已，很快，你就要死了……”
陈星云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你说什么？”
“这座城市根本无法救援，谁也逃不掉……”
听到这，旁边的几人一阵颤栗，如果官方决心这么做，能不能杀死虫群不知道，但是他们必定逃不过。
陈星云狰狞一笑，“看到没，这就是他们的行事方法，美其名曰壮士断臂，卑劣、懦弱，这也是人类的本质，这样的人类，有什么理由存活？”
绝望感重重的把人的勇气压碎，靳雨卓涨红的脸上，双眼茫然，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不知怎么，她想到了那个男人淡漠的神情。
就在此时，一片阴影罩在众人头上，陈星云抬起头，看到一只庞大的暗金色巨虫，带着无可置疑的威严，他不由得单膝着地，暂时放下了靳雨卓。
紧接着，陈星云张大嘴巴，不解的看着暗金色巨虫张开巨口，浓密的触须缠住了他……
在错愕中，靳雨卓看到了不远处的方铭，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抬起手臂，但是那个男人只是望了她一眼，开口问道：“你们愿意死吗？”
……
半小时后，方铭和雪儿已经离开了江东市，身后的城市发出巨响，淹没在无边的火海之中。
方铭沉默不语，雪儿回头看了看，“是人类动手了，他们对虫群还挺了解。”
方铭点点头，“不仅陈星云被虫群植入了孢子，其他人都被感染了，虽然暂时没爆发，但早晚会发作。我无法逆转，唯一的办法是让他们去死……”
被植入孢子的人，必然会爆发，被虫群支配，无法剥离孢子，剥离就意味着死亡。所谓的援兵钱超，带着使命而来，他为的就是把众人稳住，一起葬身在江东市。
方铭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当方铭展示了决定性的证据，靳雨卓的神情由惊愕变成了坚定，她思索了很短时间，就做出了决定，拿起一支短箭，刺向了自己……这是很困难的决定，为了还未发生的事，牺牲自己，这比危急关头的牺牲要困难的多。在这一刻，她所做的，是真正的“自我牺牲”重于泰山式的牺牲。
在这一刻，她完成了灵魂的升华。
她的哥哥靳中岳起初并没有这种打算，但是面对妹妹无声的表率，他也选择了同样的路。
两个强者的灵魂升华，竟然让方铭收获了惊人的23万灵魂能量。方铭对其他人没报什么期待，但是出乎方铭的意料，竟然还有三个人选择了牺牲。对此，雪儿说道：“人类不管是堕落，还是勇敢，都常常超出预期。”
加上新人村的神战这些天积累的灵魂能量，总量超过120万，又一次触及到了质变的界限。
无冬城的进化再次开始，甚至可以选择进化的方向，可以选择的是：一、使无冬城更趋向于真实宇宙的物质构造；二、增加容纳外来者的数量。
方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增加无冬城容纳人数三万人。
至于靳雨卓等牺牲者的灵魂，方铭给了特殊的优待。
当靳雨卓从一件白色房间里醒过来，她活动着手脚，发现自己完好如初，连一点伤疤都没留下，而且肌肤更加细腻。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所发生的一切，为了不变成恶心的虫类，她放弃了生命。她的疑问没有持续多久，一位美丽的长发女孩告诉她，她所在的地方叫做无冬城，是由创造者方铭所建造的世界。而她的躯体，是依照方铭的记忆再现出来。她的哥哥，还有其他人，也将在这个城市里重生。
方铭的记忆……这么说的话，方铭对她的一切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靳雨卓的脸一热，她决定不把这个细节告诉哥哥。
“我们去前线？”
“嗯，利用最后的机会，了解敌人，顺便带走一些人。”
方铭分析了从巨虫脑中看到的情报，对虫群的攻势有了大概的了解，它们的总量在正常情况下，足以毁掉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即便是方铭见识过的“正气”组织里的巅峰王者，或许也只能稍稍延缓一下颓势，改变不了大局。尤其是某些恐怖的巨虫，所带来的威压，已经远远胜过那八位王者。
它们储存的画面，最早的情景都是南极洲，再早就没有了，虽然不清楚源头，但可以肯定，它们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最重要的是，它们让方铭想到了徘徊不去的阴影吸灵人，在这次事件中，吸灵人的影子似乎若隐若现。
方铭甚至有种直觉，对这个星球来说涉及到上百亿人毁灭与否的悲剧，或许只是吸灵人随意摆弄的棋局。自己世界所面临的的末日，也和它们有摆脱不了的关系，所以，这里的战斗，他不能缺席。
第574章 倾覆（六）
听到背后传来的命令，方铭一愣，“已经这么低调了，还能被人认出来？”也罢，这处营地很僻静，周围没有其他人，大不了把她打晕好了。
方铭转过头，对面的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如玉，风姿绰约，长发在海风中摇曳。以远处灰色的堡垒为背景，就像是开在冻土上的水仙，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身上的浅色制服，不是中土常规的军服。无论是模样，还是优雅的制服，都和即将被血与火点燃的阵地格格不入。这条森冷的防御线，更适合古铜色肌肤、面容冷峻的男性。
“你是什么人？”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方铭。
方铭指指脚边的箱子，“运送物资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女人的声音清脆、冷淡。
方铭快速思索着，整个防御线，绵延数公里，涵盖了许多部分。相比之下，这片营房没有什么人，他还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库房之类，打算在这里等到开战。
现在看来，这里似乎没那么简单。
“跟我来。”
女人转身，长靴踩在地上，匀称而富有韵律，甚至有点淡香袭来，违和感更加强烈。
她打开了一旁的库房门，方铭没有迟疑，跟了进去。
房间很大，四壁是金属结构，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桌上摆着水瓶和仪器，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物品。
“坐。”女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坐在床边，平静的望着方铭。
方铭在椅子上坐下。
“你有什么愿望？”那双美目，光彩流转。
这算什么问题？方铭嘿嘿一笑，摆了一个自认为最油腻的表情。“等打完仗，回家娶媳妇。”
“可惜，这个阵地上，大概没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女人声音如珠玉滚落。
“虽然虫子很凶残，我们不一定会败。”
“我说的就是我们获胜的情况。”女人莞尔一笑，“如果我们败了，留在阵地上的，不会有人活着。”
“那可不一定，我运气一向很好。”方铭笑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打开桌上的仪器，在空中投下一片防线全景的光影，密密麻麻细小红点。“36万2千367人，这就是这条防御线上的人员总数。”
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她似乎要揭开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方铭的好奇心也提了起来。
“凡是和虫群近距离接触，只要几分钟，就会被植入孢子，无法防御，无法挽回，成为虫群的帮凶。我在这里的意义，就是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如果防线崩溃，陷入近战。”女人指了指桌上的仪器，“我会在关键时刻，按下按钮，确保这里不会出现虫群的帮凶，哪怕所有人都得死。”
她轻描淡写的说着三十多万人的残酷命运，似乎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如果没吃饱要不要加个餐之类的事情。
“我运气好，要是防线顶不住，虫子攻过来，我已经跑了，感染个锤子。”方铭说道。
女人笑道：“是谁派你来，姓孙的？还是后方的某些人？”她把一条腿翘起，曲线别致。
“不过，找一个普通人来，要怎么阻止我呢？”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信不信由你。”
方铭确实很感意外，都到这个时候，防线上竟然还存在不同力量的在博弈，那这仗还能打好吗？
女人一笑，一缕寒光划向了方铭的咽喉。
方铭动也没动，貌似反应不过来，一把短刃停在喉咙上，寒意沁人。她原来是个意念操控者。
女人站起身，听了听外边的动静，“装的还挺像，交代清楚，我也许会放你走。”
“他们为什么要阻止你？”方铭问道。
女人一挑眉毛，还是解释道：“虫群未必会对人类斩尽杀绝，被感染者，能活下去……所以，很多人已经做好了当投降派的心理准备。而我的使命，被人泄漏出去了……”
方铭恍然，对很多人来说，被虫群植入孢子，也比死了好。就像陈星云，他对被虫群感染欣喜不已，自认为突破了原有的人类界限，踏进了更高的世界。
对这条防线上的人来说，这种想法或许占了相当比例，活着，说不定有这样那样的机会。但是，被感染后，不管愿不愿意，都无法再和虫群为敌，被虫群支配，说是投降派或者帮凶，也不为过。
这么说来，这个女人遇到阻挠几乎是必然的，有太多人不愿她活着，如果打不赢，或者来不及撤走，难道就非得死？
在死亡面前，人性的深渊，任何律法和道义都无法照亮。
所以，她干脆一个下属都没带，因为她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
方铭暗暗佩服，她做的事，完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所有参战者没有退路。支持她的高层，也是存了必死的决心来面对虫群。
哐当！门被撞开，一阵风猛烈的吹进房间。
门口立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额头凸出，他把制服扔掉，大踏步走了过来，声音咆哮如雷，“他们说不能硬来，因为你是个疯子，我就不信，一个女人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他粗如立柱的胳膊，一拳击向女人的额头，空气发出撕裂的声响。与此同时，几道银色的绚丽轨迹，迎向壮汉。
按照方铭自己开发的分级体系，壮汉的能量级数是29，比宋曦还高，这条防御线关系到中土的安危，确实藏龙卧虎。女人的能量等级是24，对上壮汉，毫不乐观。
几柄短刃被击碎，满室的银光一颤，短刃的许多碎片，再次卷向大汉的四肢。
“雕虫小技！”
壮汉任凭碎片在他身上划出许多道深深的血口，他咆哮着，拳头雨点般落下来，在房间中掀起了一场风暴，坚固的金属壁朝外凸出，但奇怪的是，周围没有人来干涉。
拳锋纵横，杀气弥漫，女人朝侧面一闪，肩头被击中，骨头发出脆响。
她刚起身，大汉已经抓住她的头颅，巨大的手掌覆盖了头顶。大汉走到一旁，把落在地上的仪器砸了个粉碎。
“说吧，炸弹在哪？怎么解除？否则我捏碎你的脑袋。”
“动手吧。”女人美丽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杀了我，危险就自动解除了。”
“别唬人，疯子，你是不是把起爆装置和你的心脏连在一起？”
“试试就知道了。”
“住手！”一旁的年轻人爬了起来。
刚才的激斗中，两个人都没有留意方铭，一个普通人而已。方铭此刻站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佩服她，另一方面，他和这个姑娘利益一致。
方铭很清楚，被虫群植入孢子，确实能活下来。但是从陈星云的表现来看，已经不能算是人类，最重要的是，在陈星云死前，他的灵魂已经开始消失，似乎是被什么吞噬了……
放任他们感染，导致灵魂消失很可能是在资助敌人，极有可能和吸灵人有关，方铭当然不会坐视这个世界的人类沦落到这种下场，成为敌人的养料。
大汉撇了一眼方铭，全身气势一震，方铭像疾风中的草叶，朝后翻滚而出，女人似乎听到了他骨骼断裂的声音。
她迷惑的看着方铭重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过来，虽然站都站不稳，双手却握着枪，对准了大汉，表情坚毅，“放下她。”
女人心中有什么温热东西在翻滚，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因为此次行动，她抱了必死的觉悟，她把内心冻结起来，一旦防线崩溃，那些人即便乞求、哭诉，她都不会动摇。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有必须捍卫的东西，他又是为了什么？他在演戏？还是因为同情自己？或者是傻？她喉咙发紧。
大汉狞笑，“开枪吧。”他不介意随手解决这个小角色。
女人终于忍不住，“蠢货，不关你的事，我不需要你救！走开，别让我看到你……”
方铭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双手颤抖着握紧了枪，怒视大汉，“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货色，懦夫！仗还没有打，就准备好了后路，想要投降！变成傀儡一样的东西，投降虫子，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真让人恶心，你们还不如一个姑娘！她这么美，都放得下……”
女人一时无言。
大汉恼羞成怒，以勇力自负的人，竟然被一个蝼蚁一样的小人物嘲讽，被污为投降派。
实际上，即便做好心理准备的人成为感染者活下来，也不觉得这是光彩的行为，他们认为这是忍辱负重的无奈之举，有些人会说，先假装投降，以后再慢慢寻找反抗机会，当然，他们自己也明白，这只是自我安慰之词……
紧接着，方铭手中的枪已经开火，女人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这是一把很寻常的鲁克r32手枪，火力一般，用这枪对付超凡人类，而且是超凡人类中的佼佼者，就是用弹弓打战车。
子弹击中大汉的眼眶，噗，穿透了他的头颅。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仰面摔倒。
女人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几柄短刃刺过去，确认了大汉的死亡。这是她今天遇到的最怪异的事，虽然她刚刚以意念，给子弹上施加了一股力量，但那也不足以杀死他。
她望向那个她无法理解的男人，方铭的双手微微发抖，“我把他打死了？”他的脸上满是惊慌。
“是的，你打的很准。”她深深的望了方铭一眼，对方的心跳、血压，都处于紧张状态，确确实实是普通人。
她并不知道，方铭在那一瞬间做了多少事。他先是用精神力，冲击大汉的意识世界，在轰击之中，造成了极短时间的意识瘫痪，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大汉完全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即便如此，普通的子弹，尽管被女人加持了辅助力量，也无法击穿他的头部。
事实上，在子弹即将触及他的眼睛之前，或许还有几微米。方铭的异能凝结的无形小团，已经先行击穿了大汉的头部，从结果上看，就是被子弹击穿。
“我说过，我运气一向很好。”方铭缓过劲来。“我真的和他们不是一伙，我支持你。我觉得，人类不能那样活下去……”
女人席地而坐，指了指身旁的地面，“坐，或许你的运气对我有用。”她心里依然疑惑，或许大汉的弱点就是眼睛？这个男人还真是运气好……
第575章 倾覆（七）
“你的伤……”
“没事。”
面前的美丽姑娘，显出肩部的一大片红肿，肩骨碎裂的滋味很不好受，她咬着下唇，给自己涂上药物，看起来轻车熟路，显然很擅长照顾自己。
方铭指指地上的大汉，“他是谁？”
“熊焘，孙桐的亲信。”
方铭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仪器。
“什么毁灭按钮，蒙人的吧？”没等她回答，方铭善解人意的摆摆手，“算了，不用告诉我，知道这个，对我没好处。”
她点点头，“嗯，按钮是骗人的，真实的布置，他们猜不到。”
“他们还会再派人来吗？”
“会。”
“那你怎么办？”
她的面前浮起一柄短剑，声音清甜，“那就打呗。”
方铭叹了口气，她置生死于度外的态度，让方铭生出暴殄天物的感觉，这样的人，不该这么轻易的被磨灭……
“你说，虫群一来，这世界真没出路了？”
“如果大家足够拼，世界也许还能延续半个月吧，时间很短，但人们也许会学会珍惜……”她双眸如水，淡淡的述说。
“认真的活十天，比起麻木的过很多年，也许更有意思……”
方铭显得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只剩半个月，我的愿望怕是凉了……”
女人意识到，方铭说的愿望是娶媳妇，她认真的想了想，“那也未必，还是有点希望得，最近有个预言说，灭世者会毁灭世界，”她顿了一下，迟疑的说道：
“但预言者还说，灭世者也是这个世界的希望。但我不确定这句话的意思。”
“啥意思？我只听说过他会毁掉世界。”
“这个预言，后半句知道的人不多。”女人解释道，“或许是真的，那你还有希望，”她侧着脸打量一下方铭，“你看起来还不错，应该有人喜欢……”
方铭一惊，这个世界的人类本来能活下来，哪怕是作为虫群的傀儡。但方铭决心阻止这种堕落和资敌，那他真有可能成为毁灭者，……至于希望，大概是指他能用无冬城庇护一些人吧。
方铭站起身，“那个……我想来想去，这里太危险了，我要走了，有缘咱们再见。”
“你去哪儿？”
“我要离开阵地，我想活下去。”
女人错愕，刚才这位壮士，还义正言辞的教训投降派，现在就要避险，她有点哭笑不得。
“站住。”
方铭身体僵住，似乎害怕一转头就看到枪口。
“你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难道要裁决逃兵？也是，这种关头，你一定很恨逃兵……”
她伸出洁白的手掌，柔声道：“别怕，我不会拦你，你拿上车钥匙，朝北走，还有，我叫陆宛。”
方铭接过钥匙，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样，她背对方铭盘坐在地上，阳光从天窗上洒进来，纤瘦的背影有些落寞。
她是一个直面死亡的女人，手握死亡之剑，孤独的承担着数十万人的生死，方铭不禁想起存在于小说中的孤独剑客，剑胆琴心，独行……
“要不要跟我走？我请你吃面。”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陆宛却笑了，“有机会的话，你请我吧。”
“你笑起来很美。”
“……你不走的话，我要改主意了。”
“我走……”
陆宛摇头失笑，大概是最后一次对这个世界微笑吧。
方铭心中叹息，如果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也有许多英雄，不甘于奴役，不惧怕死亡，让他一个过客也感到内心翻涌。
方铭合上门，穿过庞大的防线，朝前走去。
……
阵地内响起急促的预警声，指挥中心里，有人说道：“虫群在防线前端270公里处汇集。”
那里是一个岛国，虫群以多种途径，汇集在那，把岛国变成了废墟，所幸，那里的民众已经提前转移了大半。
“先前虫群过于分散，无法发动大规模攻击，现在他们聚集在一起，机会难得！”
“攻击！”
防线上一阵躁动，多枚导弹升空。
室外，方铭看着飞往天际的导弹，长长的白色烟尘掠过淡淡的云层，不禁升起一股冲动，和数万人同时参与一场大战，这是他不曾有过的经验。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要胜过自己的世界，但对付虫群，恐怕作用有限。如果是他来指挥这场战斗？会是什么感觉？
算了，他自嘲的摇摇头，一个门外汉，对阵地整体的调配，对进攻节奏的掌控，怎么可能赶得上专业人士……
……
孙桐，整条防线的副总指挥官，他紧盯着卫星观测屏，面色阴沉，努力消化着缺乏真实感的事态。
南极洲出现奇怪虫群的事，原本只是一个猎奇的话题，但才过了两天时间，就演变成汹涌而来的滔天大祸，眼前只有两种结果，死亡，或者是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成为虫群的战利品。
该怎么选择？如果是异国入侵，就算战败，也是暂时的，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但眼前没有选择，高出人类一个等级的文明，正无情的碾压过来。
没错，虽然外形是虫子，但它们已经展示了空间转移技术和强大的战斗力，要是把对手当成是无脑的低级动物，只会重蹈南部次大陆防线的覆辙。
岛国首府虫群密集，建筑物大小的巨虫在屏幕上蠕动，孙桐厌恶的皱起眉头，再过六秒，导弹就会到达目的地。所有人都在等待卫星实时传来的战果。
轰轰轰，城市被白光笼罩，指挥室里的人们，心都提了起来。打击到底有没有效果，决定了战斗的走向。
爆炸中心处，可产生高达七千度的高温，任何人类已知的生命体，都无法存活。这是核能武器之外的新型武器，威力强大，又不会留下放射性污染，算是目前最有希望阻止敌人的武器。
烟雾散去，“有效果！”惊喜的声音响起，“不愧是跨时代的武器。”
地面上铺满了虫子的残骸，不过，似乎濒死的暗金色巨虫又蠕动起来，众人身上一片凉意，几只新的蓝色巨虫竟然从它的口中冒出来……
“这也是预料之中。”孙桐不动声色，“准备第二轮发射……”
有人走进来，附耳说了两句，孙桐眉头紧蹙，“失败了？熊焘不是自称军中无敌吗？”自从知道陆宛身负重要使命，是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利剑，他就决定对付她，怎么可能让别人决定他的命运……
大张旗鼓的对付陆宛，不太合适，他只是暗地里派人把陆宛周围的区域清空，然后派出超凡人类。
“您看？”来人小声问。
孙桐有些疲惫的舒了口气，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使了个眼色。自从开始备战，属下的几名超凡人类护卫几乎寸步不离。
其他人都知道他们是超凡人类，但是，这几人的实力，比起自告奋勇去解决陆宛的熊焘还要强，却是无人了解的事实。
别人收藏器物，孙桐收藏人才。在全国范围内招募这六个超凡人类，并让他们成为忠诚的属下，这历经了漫长的过程，为此，孙桐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但是这很值得，当无法使用明面上的力量，这些人就是最好的选择，他们总能悄无声息的处理一些难题。
其中最让孙桐引以为傲的，是来自代州的刘磐，他在被招募之前，就是一个危险人物一个疯子。
刘磐解决过的人物，包括地方上的恶霸、不良奸商、惯偷、闯红灯的司机、网络喷子、游戏作弊者……只要他想看不顺眼的，不管逃到哪里，都躲不过死亡。
最糟糕的是，刘磐行事全凭心情。
他在刺杀一个富商时，恰好被途径此地的孙桐发现。至于刺杀的理由，则是因为富商在媒体上高调炫富，声称贫民之所以穷，完全是因为懒惰，这让刘磐不太爽。
总之，刘磐敏感、神经质，喜怒无常，加上手段残酷，已经成为恐怖的代名词。连自己人都有几分惧怕他。幸好，他很忠诚。
这六人出动，整个星球也没有几个人能单独应对，派他们去料理陆宛，应该是万无一失。
“哎呀，还好赶上了。”
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指挥部里的肃穆气氛被打破。一个姿势怪异的青年踱了进来，他低着头，脚步歪歪斜斜，貌似喝醉的样子。
一个醉鬼出现在机密重地内，这很不可思议，立刻，好几把武器同时对准了他。
“什么人！”
几个超凡人类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人没有什么特殊气息，只是个普通人。
青年举起双手，眼含笑意，“别激动，我只是来”
他突然偏离了几人持枪人的包夹，出现在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身旁，那人虽然惊讶，动作却一点不慢，“你选错人了！”
中年人额头上青筋暴起，密密麻麻的尖刺从全身各处凸现，突然成了寒光凛冽的金属刺猬。碰上的人，必定会被刺的千疮百孔。从这种意义上说，来人确实选错了对象，选择了一个防御力变态的对手。
青年和他擦肩而过，后半句吐露出来，“杀几个人。”
中年人脖颈的血，如一片鲜艳的红绸，迎风卷起！身躯上的尖刺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
其他人异常惊骇，能够秒杀中年人，来人很恐怖，离中年人最近的干瘦男子，身前凝聚出一把体积巨大的大锤，凌空砸下，还在空中，就使指挥部内地面就如漏斗状，朝下凹陷。
青年只是随意偏了偏身体，大锤滑过，砸中地面，可怕的震荡之中，几乎所有人都震到了空中。
咔嚓，大锤男子的脖颈扭断，脸朝背后倒了下去。
而落地的大锤，在形状即将涣散之际，被青年踢了一脚，轰向了对面的英俊男子。英俊男子近乎绝望的大吼，双臂格挡。
轰，整个人从指挥中心消失，远处响起一连串雷霆般的震荡声。
快速、毒辣，一瞬间杀死了三个超凡人类强者，什么样的杀手才能坐待这种程度？孙桐站在护卫身后，双目僵死，心里在滴血。
青年停下脚步，表情平和，眼神中透出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因为陆宛？”孙桐艰难的蹦出几个字。
“没错，她是我的人，所以，我要砍掉你的爪子。”
第576章 倾覆（八）
杀掉三人，方铭甩掉手指上的血迹，对剩下的人一笑。房间内的人，保持着东倒西歪姿势，却没有人敢动。
孙桐的超凡人类护卫，还有三名，两男一女，他们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却没有主动进攻。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平和，又这么可怖的目光，似乎只要升起一点反抗的念头，一定会死，反抗毫无意义……
“我必须说，这件事，是陆宛做错了！”
一个瘦瘦的男人，朝前跨出两步，把额前的头发朝后拨了拨，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苍白的面孔，直勾勾的眼神，显的多少有些神经质。
孙桐欣慰的看着刘磐站出来，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刘磐不愧是自己看好的强者，或许能对付这个穷凶极恶的杀手？
方铭拉起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望着刘磐，抬了抬手，要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一旦战局不利，她会毫不犹豫的杀死我们，这是扰乱军心，我不想这么死掉，换你你也不愿意。”刘磐坚定的拍打桌子。
方铭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刘磐四目相对，仔细观察他，直到刘磐把眼神错开。
“看着我，你不想死，那你是不是想变成虫子的养料？用你的灵魂来供养那些臃肿的虫子，把你可怜的大脑，贫乏的营养都奉献给虫子？”方铭用手指指了指刘磐的头。
孙桐紧紧攥着拳头，手心刺痛，当看到刘磐竟然移开了目光，孙桐的心就沉了下去，刘磐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恐惧，仿佛是看到了凶兽……
在此之前，孙桐从没见过刘磐恐惧。
看着刘磐的身体微微颤抖，就像一个遇到危险的普通人般战战兢兢，孙桐呆滞的意识里，浮现出一个念头原来刘磐也只是个普通人。
被手指敲到头上，刘磐也不敢生气，也顾不上生气，他看到了许多东西，好像是被面前的青年粗暴的塞到他脑子里不想看都不行。
画面异常清晰，就像是他在亲身经历。
他看到他在战败后，选择了投降，被虫群植入了孢子，然后，他变得无欲无求，心平气和的看着虫群屠杀反抗者，渐渐的，看着城市被摧毁，田野荒芜，人类越来越少。活下来的，除了少数暴躁的追求力量的狂人，大多数都和他一样，像一棵植物，面无表情，动也不想动，呆呆的坐在那里，直到……
直到他的身体逐渐腐朽，从他身上，虫子破壳而出，而他，已经成为虫子的一部分，在虫子艳丽的皮壳下，成为肌肉或者消化器官的一部分，蠕动着，看虫群进食，杀戮，永远的……
那是比死亡还可怕的事，刘磐大口喘着气，双手撑着地面，全身被冷汗浸透。似乎刚从埋过全身的泥潭中挣扎出来。
“你看清了吧，那你有什么打算？你选择吧。”对面的年轻人温和的问道，却如同正在撕扯他灵魂的恶魔。
刘磐呆了片刻，孙桐叫道：“动手！别听他胡说！”
刘磐大叫了一声，转身跨出，双手朝左右一分，左边的超凡人类头颅飞起，另外一名女性超凡人类手臂上血花四溅，女子吼道：“刘磐，你疯了！”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刘磐扑向了女子，两个人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噼噼、啪啪，一道道光弧和音爆在两人身侧响起。女子被急促的攻击打的不住后退，“刘磐，停手你不是喜欢我吗？”
刘磐脸色苍白如纸，“喜欢又怎样？你们都得死。该死的，你们还觉得可以投降……”
“你怕了，哈哈，你怕了他，你怕了所以你要背叛我们。”
“你懂什么……”刘磐又想到了他在巨虫腹部的情形，强烈的呕吐感升起，力度加大。“我害怕……没错，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会怕到这程度，我不想死，我更不想成为虫子身上的腐肉……除了死战，别无它法。”
“你在胡说什么？”女人重重撞在墙上，在地上翻了个身，双手扬起，“放过我……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刘磐停住，他下意识的看向方铭，方铭点了点头。
周围迟钝点的人，这才意识到，刘磐竟然因为恐惧，投靠了杀手。
孙桐脸上的肌肉抽搐，直勾勾的逼视着刘磐，他在刘磐身上投入了不可计数的资源，却换来这种结果，刘磐还没打，就如此畏惧这恶魔。刘磐冷哼一声，走到孙桐身后，举起了手，孙桐紧咬着牙，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方铭抬手制止了刘磐，“孙桐，你可以活着，这次作战还需要你，拿出你最好的水准，别让我失望。”
孙桐没有了爪牙，陆宛的安全不再是问题。至于孙桐，确实还有用。方铭叮嘱刘磐，“如果他想逃走，你知道该怎么做。”
刘磐露出扭曲的笑容，“我明白，我不会允许任何人逃走。”
孙桐叹了口气，好像终于认命，“我从没想过逃……”
在死亡线上徘徊了一圈，这位权重位高的大人物，还是把恐惧、屈辱硬生生压了下来，恢复了冷静。
对房间里的这个恶魔，孙桐也有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那个人，就是和虫群差不多危险的人物……不管有什么情绪，现在都变得不重要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展现他的价值。
孙桐站起身，发布了一连串指令，暂时瘫痪的指挥中心，以最快速度重新投入了运行。计算虫群的分布情况，计算最佳攻击区域。
很快，两轮导弹轰炸，曾经繁华如梦的岛国首府已经彻底消失，留下一个黑色的巨坑，“根据战况分析，虫群数量减少15%。”
“剩余的虫群，正在通过南部海域，朝我们接近，按它们的平均移动速度，预计四十分钟后到达。”
孙桐指了指南部海域中心的某个位置，“这里的安排，进行的怎样了？”
“已经探测完毕，引爆海底火山的几率高达93%。携带炸弹的飞机已经抵达那片区域。如果时机把握的好，或许能消灭部分虫群。”
南部海域有一座沉寂依旧的海底火山，孙桐的计划就是引爆火山，用大自然的伟力来攻击和阻止虫群。
“十分钟后引爆。”他转过头，那个改变了一切的魔头已经不在房间里。
……
过了许久，一直没人再来，陆宛有些疑惑，他们放弃了？
她走到室外，阳光普照，天空中残留着一些白色烟痕，弯弯曲曲，如果不是虫群，这本是一个好天气，适合在海边玩耍。说到玩耍，她能想到的，就是躺在沙滩上无所事事。
在她生命中，这样的日子，从不曾有过。陆宛忍不住舒展身体，修长、饱满，眉目如画，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所有的过往，都用来训练和战斗，玩耍对她而言，是最陌生的行为。
师傅形容她的潜力平庸至极，靠着无比刻苦的训练，她才蜕变为一流的超凡人类。一次次突破自己的极限，带着汗水、伤痕和痛苦的往昔，还有冰冷入骨的孤独，让她成了一个强大的战士。
当她加入中土的秘密机构，混迹于人群之中，执行各种任务，无论是舞女、教师、秘书、杀手，种种角色她都游刃有余。
她参与种种行动，有些不可见人的阴暗谋划，如同双刃剑，在消灭敌人的同时，也在磨灭她自身的情感。她可以在人群中笑的真诚、温暖、优雅，但在百变的外表下，是静寂的心。
陆宛想起那个古怪的小兵和他的愿望，想起他离开时犹犹豫豫的神情，陆宛嘴角微微弯起，她当时曾经有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嘟囔了一句，“如果此战后，我还活着，你就有媳妇了。”对方肯定没听到。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是活下去不可能，还是不可能再遇到他，陆宛也不清楚。
周围的响动打断她的思绪，她美丽的双眸疑惑更浓，她看到孙桐的下属恭恭敬敬的赶来，邀请她去指挥中心，“这样，您可以更好的把握战局……”
“搞什么鬼？”陆宛没有拒绝。当她步入指挥中心，立刻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孙桐身边的六大高手，现在只剩下两个，一个身上带伤，另一个就是刘磐，他的状态不太对，神情有些病态，站在孙桐附近，不像是保护，反而像是监督。
刘磐甚至对她张嘴笑了一下，简直如亡灵一般苍白。孙桐说道：“引爆。”他转过脸，看了一眼陆宛，欲言又止。
陆宛微微皱眉，这些人态度大变，好像是受到惊吓的动物……
……
阳光明亮，但是深蓝色的海面上却没有光亮。像是被低沉的阴云严严实实的捂住，幽暗如夜晚。
在阳光和海面之间，不计其数的飞禽正朝北飞去，遮住了光亮，投下了厚重的阴影。它们似乎都察觉到了越来越近的危险。
而在禽鸟之上，方铭悬在空中。
远处，虫群已经接近，它们的种类繁多，一种扁平的灰色巨虫托着其它虫类，如同运输艇，在海面上快速掠过。在海面之下，鱼群正在沿同一方向逃逸。
这时，在虫群中间，海水开始剧烈沸腾，庞大的水体，不过是一只无形巨手上的玩物，巨浪翻滚，火焰冲天而起，裹住了虫群。
“远远不够，再给你加点油吧……”
方铭手指一弹，一颗光点没入海底，那是由火纹能量和鳞纹能量高度凝聚成的光弹，径直没入火山内部。
“这样就差不多了，就算把它们全灭杀在这里，大势也改变不了，还是看看他们的战斗，挑选有价值的人吧……”
……
指挥中心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感，孙桐紧紧抓着扶手。
“这就是你的计划？防线距离海岸只有几公里，如果形成海啸，阵地会受到巨大冲击。”陆宛说道。
刘磐逼近，“她说的是真的吗？”
孙桐急忙声辩，“这种爆发距离不会引起海啸，但能冲击虫群的队伍。你们看”他指着卫星画面。
屏幕上，海底火山爆发后喷涌的炙热岩浆火焰正在消退，大概用不了太久，就会凝固，顺带把许多虫子固定在内。
话音刚落，又是一次更强烈的震荡，众人东倒西歪，仪器也损坏了几台。有人声音惊惶，“海底火山大规模喷发，引发强烈的地震，有可能会形成大规模海啸！”
他们看到卫星画面上，整片海域都被红色的火焰吞没，火海吞没虫群，弥漫天际……数十米高的巨浪正朝四面扩展开，照这个趋势，阵地很快就会被巨量海水冲击。
孙桐大惊失色，“不应该啊”
刘磐扼住他的咽喉，把他揪离地面，孙桐脸庞憋的通红。
“你们看！”有人喊道。
海面已经平静下来，巨浪消弭无形，陆宛长长出了口气，孙桐和刘磐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海啸当然不会凭空消失，唯一的原因，恐怕只能是刚才那位了……
“有将近一半虫群在火山爆发中丧失了行动能力，其余的正在高速赶来，预计十分钟后抵达。”
“启动系统，输入虫群现在的移动数据，建立最新的攻击模型！”孙桐喝道。
“计算完毕。”
“攻击！”
俯瞰大地，横亘几公里的平静阵线上，突然升起无数闪烁的彩色丝线，形成密不透风的帘幕，这是各种武器发射的轨迹，万千条轨迹，没有丝毫紊乱，将会以最合理的方式倾泻在虫群身上。
这个过程不断持续，一**的轨迹腾空，把阳光和白昼变成了绚丽的魔幻世界，似乎是这个星球文明落幕前的最后狂欢，人类灭亡前最宏大的交响诗，让人热血沸腾。
孙桐的表情有些狂热，声音提高了几度，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这样的战斗，不需要人类迟钝的调度，虫子们，见识一下吧，我毕生的成就，由我主持建造的最伟大的智能攻击系统……”
陆宛仰望天际，有些动容，她突然生出一些希望。
在视野中，远处的天空和海水都消失了，只有无尽的火，燃烧着一切。
五分钟后，似乎这个文明注定要灭绝，最阴暗最绝望的感受俘获了每个人的意识，海面上，穿过爆炸的烟幕，虫群像一道潮水，席卷而来……
孙桐的声音似哭似笑，“我现在才明白，我真蠢……我怎么可能把这片土地让给它们……”
陆宛和刘磐扭过头，这才注意到，孙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套上了一件厚重的机械半身甲，轰然一声，腾空而起。他飞行的方向，直奔虫群。
远处红光闪动，剧烈的爆炸宣告了防线的落幕，陆宛回想到，孙桐最后一刻的表情，充满了愤怒，那是属于人类的不屈曾经支撑人类渡过无数灾厄。
“要结束了吗？”陆宛望着周围，刘磐也好，其他人也好，或许是被孙桐所感召，或许是想起了过去的美好时光，在这一刻，没有人害怕。
这里，或许有人会投降，有人会逃走，有人会失去抵抗能力。但是，还有一些人，会战斗，会用牙齿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死，也会咬掉虫子一块肉，打断它们一条腿。陆宛放弃了毁灭阵地的方案，至少不是现在。
虫群还有两公里，巨虫的样子清晰可见，陆宛双手持剑，刘磐拿出了一柄阔大的巨刃。卫兵们抄起了各种武器，做最后的挣扎。
“那是什么？”巨大的风声从头顶落下。一个人形物体垂直落下来，刘磐伸手接住，身躯一震，那人还活着，居然是孙桐，他依然在大喊大叫，“死吧！炸死你们这些畜生！”
刘磐扶住他，摇晃了几下，孙桐清醒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是那位……”
这时，无数的细细的白光从空中洒下，无声无息，绚丽、明亮，甚至有些柔美，但冲在前列的巨虫像是被融化的雪堆，散落成无数残渣。
陆宛抬头，看到了熟人，那个要回家娶媳妇的年轻人，手中翻滚着一个微小的光源。
他似乎察觉到了陆宛的目光，对她微笑，“你说的，再活着见面的话，就当我媳妇。”
第577章 倾覆（九）
在出人意料的变化出现之前，战线上的战士们手持各种武器，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因为从智能攻击系统接手之后，留给人类的工作，就是操控各种近距离武器和外殖机甲，当虫群接近时，进行最后的攻击。
陆宛握着双剑的指节已经发白，她望着最前方的那只黑色巨虫，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长剑如何狠狠的刺入虫子躯体。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双剑将在黑色甲壳上折断，巨虫将会在第一时间撕掉她的手臂。而其他人，都会在第一波冲击中死掉。
尽管如此，在场的人都比刘磐幸运的多，只有刘磐，大脑被塞进了方铭自己编织的情景，一遍遍回忆着被虫子寄生，成为虫体一部分的情形。这让他品尝了绝望，精神濒临崩溃，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迎上虫群，即便是战死。
毁灭之星在方铭手中以扇形转动着，发射出无尽的光芒，直到它跳动了几下，停在手掌中……
没想到，毁灭之星也会失去能量，也对，即便是更高等文明制造的武器，也不是永动器。
既然它的攻击力已经丧失，方铭把它丢进了实验室希望他们能发现点有趣的东西。
剩下的虫群，遭遇了一波多样化的打击。数十颗由火纹、鳞纹、云龙纹能量聚合的能量体，在虫群中绽开。这些异能由情感能量构成，对现在的方铭来说，消耗极小，性价比很高。
这次的攻击不逊色于毁灭之星造成的杀伤，甚至更加绚烂，虫群残肢乱飞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怪异美感。
看着气势汹汹的虫群，转眼间覆灭，防线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绝大多数人不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但这不影响他们因为虫群的覆灭而欢欣鼓舞。
陆宛看到方铭之后，有些茫然就像一个人突然发现和自己天天说笑的同桌同学，原来是个超级巨星。那人当时不是回家娶媳妇了吗？她确认过，他把车开走了。
当时他是假装成普通人？他从熊焘手中救了她，此时又像盖世英雄一样力挽狂澜，灭了虫群，挽救了防线上所有人的生命包括她在内。心中沸腾着异样的感觉，陆宛在那一刹那眨了下眼。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曲线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因为一眨眼间，她看到的年轻人变了，不知怎么成了一位魁梧的中年人，挺立如山，沧桑的脸上有着岁月镂刻的痕迹，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
陆宛挤进人群，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刚才真的看错了……
说起来，虽然一起经历了生死，她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刚才却鬼使神差的把别人看成了他，难道脑子错乱了？
“不要谢我，所有人，都该为了人类的生存，尽自己所能。”中年人客气了几句，被簇拥着走进指挥中心，临走前扭头看了陆宛一眼。
陆宛怔怔的出了口气，她和大家一样，很感激这个扭转战局的大叔。
但是，因为刚才的错觉，她心中开始出现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那人应该已经顺利到达后方了吧？现在虫群暂时被挡住，他应该还能在家里安安生生的生活一些天，说不定真的讨个媳妇……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被他救过是一方面，此外，或许是他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没有恐惧，没有侥幸，没有贪婪……
防线上喜悦的时间并没持续多久，很快一个爆炸般的消息，就让暂时放松下来的人们，陷入了更大的不安，“有虫群突然出现在防线后方，正加速朝几个城市行进！”
“它们是怎么绕过去的？”
“虫群还有这样的作战策略？”
“后方的武装力量行动了吗？”
陆宛突然想起，那人的父母家在中土中部，他的回家路线，恰好和虫群进攻的路线重叠！
可她现在又能做什么呢，对了，他不是一贯运气很好吗？陆宛叹了口气。
五分钟后，刘磐看见陆宛驾驶一架直升机升空，朝着北边飞去。
……
九十公里外，城市里空空荡荡，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食品包装、烟头，得知虫群要来的消息，这里的居民已经朝北方紧急转移，这是堵在路上的市民们留下的垃圾。现在，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当然，没有了正常社会的城市，反倒成了一些边缘人物的游乐园，一群骑着摩托车的人，在街道上呼啸而过，留下破碎的橱窗和被点燃的建筑。
在一家招牌是“雅居”的饭店，门前停着一辆深蓝色越野车，越野车的副驾驶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张写着陆宛名字的通行证。
饭店开着门，不大的店面里，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是两份热气腾腾的菜，和一份饭。
方铭尝了一口，“嗯，火候刚好，手艺还是有进步。”在这个无人的店里，他自己选取食材，做了两个菜，刚才在防线上忙活之后，他想吃些食物，虽然他的身体已经脱离了对食物的依赖，但美味，是一种不可缺少的乐趣。
方铭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陆宛。
按照方铭的计划，在防线上攻击了虫群之后，立刻做了一个闪电般的交换，留在现场的是安宜化身的大叔。
方铭则赶往了后方的小城，全力飞行之下，在空中划过一道透明的轨迹，十几秒时间就跨越了近百公里，到达这个几乎无人的小城。陆宛的那辆车，正停在这座小城里。半个小时前，方铭的属下把车开到了这里。
为了陆宛大费周章，值得吗？答案是肯定的。
这些年，方铭遇到过许多人。有很多人，从出现到淡出，在他记忆中，或许只留下一件共同经历的事，两句对话，一个笑容……
陆宛本来也是这样的过客，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直到方铭发现一件很难想象的事，陆宛拥有晶莹剔透的灵魂晶体一个正被痛苦煎熬的人，本来不可能有这样的灵魂。
这种意外，就像是一颗不具备生物生存条件的荒芜星球上，发现了一个人类。
因为灵魂远比人们想象的脆弱，对敏感的人而言，仅仅是失恋、事业受挫，灵魂就会受损，甚至破碎，一蹶不振，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健康的生活。
何况是在人类生死存亡的时刻，肩负着困难的使命。方铭处在类似的处境中，就连他的灵魂晶体上，都有着几处裂痕。陆宛却能保持这种近乎神明的灵魂状态，又是因为什么？
不管是因为她本身的特殊，还是别的原因，她都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样本，关系到灵魂的奥秘，关系到方铭的最终进化。
因此，陆宛成了真正的宝贝，但是方铭隐隐觉得，他应该继续坚持他最初的设定一个普通的士兵，过早的暴露他的身份，似乎没有好处。
毕竟，她愿意以死来捍卫这个世界，如果知道方铭就是灭世者，她或许会把方铭当成生死大敌……那样的话，虽然可以强制收留她，总归是不够理想。
循序渐进，等到关系很好的时候，生米做成熟饭不，有深厚的友谊，想来她就能抛开偏见，接受自己的真面目……
……
直升机的螺旋桨轰响着，地面上各种杂物被卷起，飘散在空中，陆宛看了一眼自己的车，走进了饭店。
看到方铭正吃的有滋有味，她松了口气，“你还有心情在这吃饭……”
他离开了快两个小时，竟然才到这里，不过，幸好他走的慢，否则就可能会遭遇虫群。
看到陆宛婷婷袅袅的走进来，方铭一脸惊喜看到这个“宝贝”来到这里，就说明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陆宛深色短外套，轮廓美不胜收，比起她穿着制服的样子，多了些旖旎、甜美的气息，让人想到了杏花烟雨江南，想到了生命中种种美好的事物。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太好了……你改主意了？我是说，你还活着，说明大家也活着，这太好了……”
“那边打胜了。”陆宛若有所思的望着方铭，看着他吞咽食物的样子，微不可察的咽了下口水。
方铭递过去一双筷子，“别客气。”
陆宛的手腕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抖动了一下，拳头近乎挨上了方铭的鼻梁，紧接着快速收回，方铭恍若未见。
经过了小小的测试，陆宛半信半疑的坐下来，“你到底是谁？”
“我叫方铭。”
“我听过这名字。”
“没错，我就是灭世者。”
“呵呵，很好笑的玩笑。”陆宛没有笑，“吃完了就走吧，你不能待在这里。”
“为什么？”
“虫群已经出现在了后方，不排除有零星的虫子会来这里。嗯，我会送你回去。”陆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很平淡。
“是吗，”方铭有些难为情，“让你这样的大人物，专程送我，这怎么行，我该怎么谢你……对了，你缺男朋友吗？这我倒是能帮忙……”
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声，有摩托车停下的声音，皮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粗鲁的笑声。
“哈哈，快瞧瞧，这里还有人在谈情说爱呢，精彩！去，给哥搬个凳子，我要好好欣赏一下。”
一个穿着油亮皮衣的背头男在邻桌大模大样坐下来，把双脚翘在饭桌上，“你们好，这座城市人都撤走了，现在是无主之地，归我管。”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陆宛，旁边的几个男子起哄，“小姐，你这样的极品，为什么没撤走？这个城市的一切资源，现在都是我们的，你想要什么？钱？豪车？别墅？”
背头男摆摆手，“礼貌点，说话不要这么粗俗，这样美丽的小姐，怎么会缺这些东西，小姐，虫子快来了，要不要我们保护你？
“你们？”陆宛用手撑起下巴，姿态优美。
“对，我们不怕虫子。”
看陆宛的表情不太买账，一个男子肆意的笑道：“你别不相信，如果虫子真的来，我们就投靠它们，呵呵，虫子应该会需要一些熟悉情况的人类，你说呢……”
陆宛的唇角微微弯起，笑容甜美，“你们想当叛徒？”只有方铭知道她随时会动手击杀。
“哈哈，不要这么说，生存，才是最要紧的，这个星球上，总是有物种灭绝，跟随胜利者就行，这很难理解吗？”
“小姐，难不成你要惩罚我们？看到你，对我们已经是致命一击了。”
方铭起身，有些紧张的按住陆宛的手，似乎怕她动怒，“交给我吧，怎么能让女孩动手呢？”
陆宛心中暗笑，她当然没有生气，无耻之徒，她见过很多，必要时候杀掉就是。
“哎呦，有人要逞英雄了。”有人鼓掌大笑。
背头男看到方铭的走来，微微一笑，如果从内部看，他的心脏位置，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从中延伸出去，充满了各器官和四肢。此时都在收紧，似乎要酝酿恐怖的一击。
背头男作为一个原本就很强悍的超凡人类，被虫群“恩赐”之后，他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力量岂止大了上百倍，人类在他眼中，已经沦为一种肢体脆弱、味道可口的动物。
最奇妙的是，不会有人察觉到他的异样，体内的那些“东西”能让他像最隐蔽的猎杀者一样，不泄漏出一丝杀机此刻完全是一个装腔作势的混混。这让他能混进人类之中，肆意杀戮。
对面这个青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极不顺眼，背头男起了强烈的杀意。虽然对方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背头男仍然决定全力出手。
背头男看着方铭毫无察觉的走到跟前，还伸手推向自己，一种毫无理由的危机感陡然升起。
第578章 倾覆（十）
“滚吧。”方铭伸手一推。
背头男看到方铭的手掌，莫名其妙的按到他身上，他明明没有看到对方出手的过程，似乎刚才的时间被剪掉了一截，很不科学。
背头男被虫群改造过后，见识到了虫群的恐怖和真正的智慧，那是让他每一个毛孔都欢呼膜拜的力量，相比之下，人类只不过是一种低等原始生物。
被一个原始生物触碰，这是彻彻底底的侮辱。
愤怒缓慢的升起，背头男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出了门外，他的意识迟钝的不像样，不仅如此，还有什么东西渗入体内，冰凉蚀骨，心脏一紧，被什么东西捏住，血液的传输暂时中止，无力感袭来。
他终于明白，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不顺眼的原因他是不逊色于虫群的可怕生物。
从一开始，方铭就感知到了他体内的异样，等此时看明白全貌，背头男体内的无数黑色触须像被刺激到，正在有规律的运动，背头男的心脏如凶兽，猛的一震，差点挣脱方铭精神力的控制。
方铭恍然，这些触须似乎是在刺激和改造各器官这是匪夷所思的生物技术。因为人类的器官超乎想象的脆弱，要把它们改造的如金属般坚固，需要从基因层面，进行根本的塑造。而人类在基因技术上才刚刚起步。
这样的话，虫群能创造出大量的超级战士，人类还怎么抵御？
虫群文明不仅能够感染人类，制造食粮，还能创造出强大的改造战士，简直是最适合在星系间侵略的种群能不断把对手变成粮食和下属。
方铭的精神力凝成极细的丝线，缠上了触须。
似乎是沿着狭窄的隧道，弯弯曲曲，经过漫长的过程，越来越开阔，隧道尽头的图像模糊，一闪而没。依稀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方铭的神情严肃起来，令他感觉到危险的对象，现在并不多……
背头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体内一种越来越浩大的力量在滋长，仿佛浩瀚的海洋正涌进体内，他脆弱的身躯岌岌可危，随时会分解，他还感受到了一个模糊、无比强烈的暴怒情绪。
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一个小小的容器，怎么可能容纳那么狂暴的力量。这一刻，他就是一个被丢弃的炸弹。
背头男身不由己，但是眼中的恶意清晰的显示“至少咱们同归于尽。”
这种剧变，仅发生在背头男体内，陆宛毫无察觉。她看着方铭把背头男推出了饭店，方铭站在饭店门口，似乎得意洋洋，她摇了摇头，年轻人就是火气大……算了，其余几个人，就由她来处理好了。她夹起一块炒至色泽金黄的肉类，放进嘴里。
几个跟班跑出饭店，搀起背头男，“大哥！”
感知到背头男体内激荡的触须，已经开始绽放出无可估量的光和热。爆炸即将来临，即便是方铭，也没有办法阻止。这将是能把整个小城化为齑粉的爆炸。
方铭朝后跨出一步，扑倒了桌椅，把陆宛挡在下方。有他的掩护，陆宛应该能活下来。不得不说，在这个紧张的时刻，方铭还是注意到了美妙之处。
温暖、柔和。
看到方铭扑来，陆宛的第一反应是错愕的睁大眼睛，嚼食物的嘴唇停下，并朝一边闪避，顺手还端起了桌上的菜因为方铭的动作明显会撞倒桌子，但紧接着，她又鬼使神差的停住。
这一刻，她到底为什么停住，她自己也无法解释，或许只是不想让方铭失望？
因为方铭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似乎有着充足的理由扑过来，这时候躲开，等于告诉对方“你是个变态。”
这可能很不礼貌，陆宛暗想。
虽然她过去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在两个小时前，她还打算毁灭阵地，但现在她却困扰于一个年轻男人的感受。
所以，近距离的触及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方铭的独特气息，竟然让人有点安心。
两人静静的待了十几秒，四目相视，陆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问，什么情况……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发生，方铭多少有些尴尬，他扭头看了一眼，背头男的几个手下正围着背头男，想搞明白他为什么不动。
与此同时，从背头男身上，无数条触须飞散而出，穿过那几个跟班，朝自己的方向射来，被穿透后，那几个人像烟尘般飘散。
他尽量挡住陆宛，在他背后，精神力霍然涌动如狂涛，将几乎全部触须都挡下。
一根细细的触须钻进了陆宛的优美的脖颈。
“完美的样本，可不是大白菜，虫子想蛀就能蛀。”方铭的精神力紧随其后，窜了进去。
那条触须跳到了陆宛体内，刹那间，展开成无数细须，钻进了每一处器官，并缠绕上了她纯净的灵魂晶体，方铭愤怒的看着这情景，如果被虫群污染，她的灵魂自然不能幸免……
几乎是同一时间，方铭的精神力握住了她的灵魂，试图抹掉那些黑色的触须。
异变突生，沿着他的精神力，大量的黑色触须仿佛有意识般，猛的一扑。同样裹上了他的灵魂，黑色触须充满全身，灵魂晶体上，触须已经将其围成了一个黑色的毛球。
方铭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手臂举起又放下。
不需要文字媒介，方铭收到了一段信息，“无能为力了吧……你们……是我的……用人类的话说，运气很好，收获这么宝贵的灵魂……让我欣赏一下人类的绝望吧……”
方铭愤怒的说道：“卑鄙……你到底是什么……
空气中浮出一个淡淡的灰色圆形轮廓，其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清晰的立在眼前，那是一头直立的虫子，脸部类似蟋蟀。
方铭脸上的愤怒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平静，“至少，现在我能看到你了。”
“……”
在黑色的触须中间，跳出一颗小球，表层被黑色的物质裹着，刚刚混在黑色触须中，很不起眼。
透过表层翻卷的黑色物质，能看到内部的纯白色，那是十六种异能合而为一的纯白色光球，表层是黑暗灵魂能量。
操控触须的虫子不知身在何处，方铭无法沿着触须，跨越空间攻击它。但是，他可以等它来，不管它用什么方式。
仿佛明白他的心意，小球跨过通道，飞向虫脸人，圆形通道闪烁一下，消失不见。
方铭和陆宛趴在地上，周围恢复了宁静，方铭呼了口气，体内已经变得干干净净，看来攻击奏效了。
下方的陆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刚才怎么了？”被短暂的控制，她的记忆中出现了空白，只记得方铭去对付混混，然后就是一片模糊。
她线条美妙的脸，离方铭只有两厘米，房间里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透过方铭的脸，看到窗外，她乎看到远处的天空一片纯白，还伴随着轻微的震荡。
“你没事吧，他们使用了一个奇怪的物品……能让人昏厥。”方铭认真的的解释道：“不过，人已经跑了……”那几人连渣都没剩下，自然是跑了。
“哦……算他们走运，”陆宛长出了口气，很委婉的开口，“我们站起来说话？嗯，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也不是觉得你太重。”
“我动不了……浑身没劲……抱歉。”方铭不好意思的笑笑。
陆宛试了一下，她也是同样情况。
于是，两人静静的度过了十分钟，面对面……方铭很享受这个过程。
“你心跳的有点快。”陆宛抿了抿嘴唇，“是不是因为我好看？”
“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
“你该不会是说像你媳妇吧？是不是见个好看的，你就这么说？”陆宛目光柔和，她无法解释，如果是别人，在对她产生这种企图的时候，就已经被干掉了，但眼前的年轻人，却让人生不起气。
“那倒不是，只有对特别美的，我才会这么说。”
“虫子快灭掉世界了，你还在惦记漂亮姑娘……挺豁达。”陆宛斟酌着词句。
“如果因为虫子……我就放弃了对美好的追求，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陆宛感受着强健的体魄，一时无法反驳。
陆宛很快恢复了行动能力，扶起了“虚弱”的方铭，两人商量了一下，陆宛打算按原定计划，送方铭回家。
……
中央大陆西南部，两座山峰中间的谷地上，一处小小的临时宿营地，从垮塌的帐篷间钻出两个人，没命的朝东边跑去，在他们身后，山石滚落，地面巨震。
他俩刚看到，中央大陆那座著名的山峰以陡峭和漂亮的积雪闻名于世，占地近百平方公里，刚刚在白光中消失了。
第579章 倾覆（十一）
中土西南部，云层之间，两个直立的生物，默默望着远处山峰消失后留下的空地，对它们来说，人类眼中壮丽的山脉，不过是一片耸立的石头，这个小小星球上唯一有价值的，是数不清的灵魂。
一个脸上布满彩色纹路的生物，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声音。
“人类干的？”
“也许。”另一个生物脸上空无一物，像一块光洁的银色镜子。“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只是试验品出点意外。”彩色生物说道。
“是吗？”无脸生物发出咯咯的声音。
彩色生物脸上的纹路皱了起来，“很好笑？再强的试验品，也是试验品。”
它的眼睛闭合了一瞬，面前浮出一片闪烁的光影。
“那个大胆的试验品大概想不到，每一次死亡，都会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让我们看看他的样子吧。”
浮现的光影，是蟋蟀脸生物消失前最后看到的画面，那是一个迎面飞来的小球，还有一个人影，但是面孔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身体的轮廓，似乎很年轻。
两个生物沉默了片刻，无脸生物又发出笑声。
彩色生物转身隐去，在消失前说道：“这个人类如果活着，会被找出来。”
一分钟后，一个不可见的指令似乎打乱了虫群的行动节奏，在各处蜂拥而过的虫群，似乎在寻找什么，变得格外狂躁。
……
一望无际的公路上，一辆半新不旧的厢型车正在平稳的行驶。
方铭双手托着后脑，悠然的斜靠着，闭目养神，手里端着一杯饮料。半小时前，陆宛从等在路边的人手里拿到了这辆车，从那时起，她似乎变的轻松了一点。
这台车外观普通，车内倒是各种功能倒是挺齐全，乘坐舒适。这车里似乎还有别的隐秘装置，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拥有能够毁灭阵地的权力，背后有某个势力支持，并不奇怪。
陆宛坐在驾驶座上，专注的听着通讯器里的最新战报。根据最新的情报，虫群分成三部分，分别朝着三个方向行进，一路上已经导致了好几个城市陷落。
她把车靠着路边停下，望着方铭。
“有一部分虫群，将会途径你的家乡，那里的人们应该提前撤离了，我们是不是改变一下计划？”
陆宛说道：“即使你改变主意，也不算是畏惧，或者缺乏勇气，你不必有心理压力……嗯，这种时候，作出理智的决定最重要。如果你坚持，我就陪你去。”
她见多识广，非常了解男人的性情：一个男人即使在害怕，十有**也不会承认，尤其是当着一个漂亮女人的面。所以，她尽量温和，让方铭放下那种不必要的傲娇。
显然，方铭并没有这种顾虑，他非常善解人意，“……那我还是不去了，去了就是送死。”
“你确定？”陆宛对他直白感到惊讶，这种秒怂很让人印象深刻，不过，她心里并没有产生什么鄙视，相反，还觉得对方坦诚的可爱。
“嗯，运气再好，也有耗尽的时候。”方铭一本正经。
陆宛重新启动了汽车，“你的家人一定参加了撤离，我会尽快找到他们撤离的地点，送你过去。”
“不着急，我喜欢慢节奏的生活。”方铭心想：要主动的和陆宛建立羁绊，让这个高级灵魂心甘情愿的跟他走，只能发挥个人魅力了。
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街头搭讪的时光，当时觉得挺不容易，没想到，那时反而是最轻松的时期，往事不堪回首啊……
“……”
“我查到了，大部分民众都转移到了东边的江城，在那里暂时躲避虫群，我们朝那个方向去吧。”
“太好了，如果我的亲人见到你，应该会很惊讶，说不定以为你是我女友呢。”
空中有一只虫子掠过，方铭抬头望了望天，“它没看到我们？”
话音刚落，虫子像一道俯冲而下的炸弹，垂直落下，这种长着翅膀的种类，方铭也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甲壳如多截金属拼接，光泽油亮，几条带着倒刺的脚爪收拢在身侧，头部呈锥形，一排狭长的利齿，下落速度极快。
陆宛瞟了一眼，表情沉着，方铭有些不解，她在人类之中算是强者，对付虫子还是不足，她哪来的自信？
从刚才起，方铭一直在观察她，要想把这位宝贝收入囊中，既然不能简单粗暴，那就是要充分了解了，迄今为止，方铭还没见过她恐惧，即便是生死关头。
方铭想要说点什么，陆宛的手轻轻的挡在方铭嘴上，微微一笑，示意没有关系。
她的头颅顶端，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白色光罩，像是一顶透明的帽子，方铭的好奇心升了起来。毕竟，她曾经声称有大规模杀伤手段。从车体内，似乎有涌动的能量升起。
车辆顶棚，升起许多细细的光线，纵横交错，正在快速的绘制图形，一个轮廓饱满的立体造型。裹着流畅的古典短袍，修长的四肢，这是一个充满战意的女子形象，右手是个剑盾组合，左手是一支短枪，力量和美感共存，面部轮廓酷似陆宛。
她手中的剑轻轻一竖，那只深色的飞虫刚刚接触到剑的边缘，就像冰块一样，碎裂成渣。
“大姐，那是什么？你吃药了？”方铭难掩惊讶之色。
光影消失，陆宛白了他一眼，“我来自破妄。”
“奇怪的名字，什么东西？”
陆宛看了看他的神情，嘟囔道：“要是你知道破妄是什么，你会吓哭。”想象方铭逃走的样子，她觉得很有趣。
“什么？”
陆宛专注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过去，中土诞生了一个古老、强大的超凡组织，他们的宗旨是运用超凡力量捍卫人类。
后来，因为内部分歧，组织一分为二，一个叫做正气，集中原来组织中的多数强者，另一个叫做破妄。”
“你的组织。”方铭插话。
“是，”陆宛一笑，“因为信念的冲突，破妄和正气分道扬镳。”
“正气很受欢迎？”方铭想起，连叶梦那种傻妞，都乐颠颠的加入了正气。
“他们认为人类生活的太过安全，完全丧失了应对外部威胁的能力，所以，他们创造了银幽灵，就像打疫苗一样，要让人类提前经受痛苦，适应星球之外的邪恶。
他们想通过让人类流血、受难，刺激超凡人类的进化，产生更多强者，还能借机人类中的强者集结在他们旗下。”
方铭对银幽灵并不陌生，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正气的起源。他问道：“你们不赞成这种做法，因为他们的方式很愚蠢，除了造成人类自相残杀，并不会带来太好效果？”
方铭想到宋曦的父母，就是死于这种打“疫苗”过程。至于通过银幽灵虐杀人类来刺激人类发展，是不是真的有效，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许多因为银幽灵死去的无辜人类，或许具备别的可能性，在其它领域推动人类发展，而不是白白死去。
“我明白了，破妄是温和派，不同意正气这种极端的做法，所以产生了分裂？”
陆宛微微叹了口气，“那倒不是……”她陷入了回忆，许久没有说话。
方铭想到不久前，陆宛还要到防线上执行自杀式的灭绝任务。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你们才是极端派？你们觉得人类注定会失败，所以……”方铭对这个发现感到错愕。
陆宛如玉的脸上浮出些一丝意味复杂的微笑，“是的……我们认为敌人邪恶超出想象，人类必然会灭绝，所以，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让敌人一无所获，最好能同归于尽……”
方铭心里十分感慨，也许人们都会认为，破妄的成员完全是失败的悲观主义者。但是方铭深知，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无论如何都要灭绝，那么，人类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让敌人什么也得不到。
这是绝望者最后的奋战，最后的希望。
实际上，从方铭的身份来看，他完全支持这种破妄的宗旨，如果这个世界和后世，遭遇的是同样的敌人。那么，敌人从这个世界获得的越多，对未来方铭的世界就越有害。
这也说明，妄可能知道更多的内情。
“你是不是觉得这太悲观了？”陆宛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原野。“我有时也这么想，但是，我别无选择，悲剧就是所有人的命运，不管承不承认。”
“我觉得破妄的信条……还好，算是一种很理智的考虑……我支持……”
陆宛惊讶的扫了方铭一眼，这位刚刚还秒怂呢……这么快就支持破妄了，如果他知道破妄被视许多人为恶名昭著的邪恶组织，方铭会怎么想？陆宛忍不住莞尔一笑。
“因为这种极度悲观的态度，破妄有些成员忍受不了，选择了自杀。说来很好笑……他们平时，都是很热情的人，对我抱有很大期望。”陆宛并不指望方铭能理解，但她想让方铭知道，这种悲观主义会把人压垮……他们都承受了常人无法理解的重负。
陆宛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话有些多，她不是那种需要别人理解的小女人，但是，她却希望方铭能理解她所属的组织，而不是把他们当成悲观的疯子。
方铭很认真的说道：“我明白，比死更可怕的事，就是让这些虫子夺取人类的一切。我觉得，你们没有做错。”
“谢谢。”陆宛转过脸，笑容甜美。“不过，可别当众说，要是被人知道，你是邪恶组织的同情者，你会倒霉。”
“啥？我不怕。”
第580章 倾覆（十二）
“要是你的真实身份曝光了呢？”方铭问。
此刻，晴朗的天气已经不见，苍穹阴郁，云层低垂，陆宛白皙的脸庞，仿佛是灰色地平线上唯一有温度的对象。
“他们恨破妄，如果知道我的身份，他们会想方设法折磨我，杀死我。不过，现在知道我身份的，只有你一个……你应该不会出卖我。”
说着，陆宛笑了，笑靥纯真如梦幻。“……你为什么告诉我？”方铭皱起眉头。
“你怕了？也许我应该及时灭口？”她星月般的双眼中，笑意荡漾。
方铭干笑一声，“灭口吗……不用了吧，我很好说话的，只要给我点好处，我就会严守秘密，你也知道，我缺个女朋友……”
陆宛轻笑，“我会考虑。”
在无冬城里，同时有好几个人哼了一声。
“说谎。”
“当初他多单纯，搭讪都不会。”
“嗯，以前还会害羞……”
“说起那时，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算了，这个世界的人也很可怜……”
……
前方的路上，开始出现了车辆和行人。稀稀拉拉的，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两人对视了一眼，前方几公里外，是被虫群肆虐过的城市，照理说，只要人们收到官方的通知，就不该去那里。
“大概和虫群的分散有关。”陆宛说道。
刚刚，车上的通讯器曾经传来过一条消息虫群已经改变了原本的路线，正朝四面铺开。
接近城市，视野中的人也越来越多，方铭没想到，这个被摧毁大半的城里，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
多数人的衣衫不洁，神色疲惫，像是在路上逃亡了不近的距离。
方铭看到一些人打开了路旁尚存的超市和商店，把五颜六色的食品、饮料在路旁铺开，人们或坐或蹲，进食、交谈。
方铭还看到有个喝醉的大叔到处转圈跳舞，有个绝望的女人在四处打听丈夫的下落，还有人在慷慨激昂的演说，号召大家抵抗虫群。
陆宛把车停下，她弯腰问一个在路旁呆坐的中年人，“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中年人没有抬头，表情呆滞，“虫子到处都是，我们跑来跑去，不少人都死了，只有这个方向没有虫子……”
不远处，有一群人沿着街道，逐个发放物品，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工装。走到方铭和陆宛身边时，其中一个颇为俊秀的年轻男子，先是拿出一本证件，让两人看了一眼，只见上边印着“危机应对署”。
他友好的笑道：“这座城，暂时安全，接纳了周边的许多避难人群，由我们负责大家的安全和秩序，我叫源滕坤。”
周围的人都向他投来敬重和亲切的目光，看起来，他已经在这里做了不少工作。
源滕坤从纸箱内拿出两粒胶囊，递了过来。
“这药，可以帮助预防被虫群感染，即使被感染，也可以抑制孢子在体内的生长。”
“虫群刚出现不久，你们就有药了，很了不起，”陆宛似笑非笑，“不过不用了。”
源滕坤也不勉强，仔细打量了陆宛几眼。
“冒昧的问一句，你是超凡人类吧？是这样的，现在城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要监控感染，还要防范虫群，我们人手不够，需要每一份力量，你能不能帮助我们？”
“抱歉，我帮不了你们，我有要事在身。”陆宛淡淡的回答，方铭心想，陆宛倒是个很仗义的妞，把护送自己当成头等大事。
源滕坤没有轻易放弃，“拜托，你看看四周，这里的人，真的需要帮助……你忍心弃之不顾吗？”他顺手拉过来一个小男孩，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多可爱的孩子。”
源滕坤的神情动作充满感情，他作为一个相貌出众的国家精英，富有奉献精神，态度又这么温和谦卑，简直是个无可挑剔的偶像，围观者们脸上写满了钦佩、心疼和爱慕。
相应的，人们对方铭两人，自然有些看不顺眼，别人放下身段，低三下四的请求，这两位难道是铁石心肠？难道他们就不值得帮助？
源滕坤完全是一个掌握了高级推销技术的行家，可惜全无用处，陆宛恍若未闻，她摇摇头，拉了一下方铭，准备回到车上，源滕坤慌不迭拦住去路，“还有比这么多市民更重要的事吗？”
见他纠缠不休，陆宛表情冷淡下来，意念控物的能力凭空浮现。源滕坤像被重重一击，撞进了旁边人群中，带起一连串碰撞和惊叫声，等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出现了血淋淋的伤口。
“有必要这么狠吗？”源滕坤坐在地上，抹了把血。方铭看的很清楚，陆宛根本没有用这么大力，顶多把他推开而已。
逃亡到此的人群，经过了连番波折，敏感而易怒，现场的气氛立刻充斥着浓浓的敌意。
“为什么打人！”
“和虫子一样坏！
有个女人迁怒到方铭身上，“我算看出来了，你俩是一对吧？一样的冷漠自私。”
“他一直在帮我们，你太过分了，冷血，恶毒！这个星球遭受虫灾，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太多。”一个文雅的男子怒斥道。
“一对狗男女。”
难听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谩骂这个女人，她伤人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美。
对不少人来说，无论是因为内心的嫉妒，还是逃亡所带来的绝望和混乱，内心的负面情绪推动着他们，去辱骂一个美丽的对象，借机宣泄着不满。
陆宛的眼神危险起来。方铭眯了眯眼睛，揽住陆宛的肩膀，“眼力不错，我们是一对……所以，你们骂她，我很不高兴。”
“管你是谁！”
“不高兴你吃了我啊”各种怪腔怪调出现。
源滕坤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骇人，用憎恶的目光死死盯着陆宛。
“你的能力……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没想到吧，我会认出你……谁让你这么有名呢，我的老师，总是谈到你。“他的眼神有些疯狂。
“看似貌美如花，但是心如蛇蝎，遇到你的人，没有活下来的，这些年，你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比如，去年你杀了韩大师”
韩大师是一个著名的生物学家和神秘学家，虽然涉嫌欺诈，但是很受大众欢迎，他的死一直是个谜，此时被提起，惊呆了不少人。毕竟，陆宛虽然刚打了人，她美丽的容貌，还是很难和多起谋杀联系起来。
“不仅如此，你打算杀死全人类，我说的对吗？陆小姐，不要蒙骗大家，说出你的心里话。“
陆宛点点头，平静的眼眸扫视在场的人，“没错，必要时候，我会那么做。”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指颤抖，“你怎么下的去手？你怎能如此毒辣？你也是父母养的啊……”
方铭叹了口气，很显然，从踏进这座城市开始，这里的一切，就是一个充满恶意的陷阱，为的是对付陆宛。只是，源滕坤演了这出煽动围观者的戏，为的是什么？
在喧嚣的人群中，有人谩骂，有人用石块砸向陆宛。
啪啪啪，一连串响声，和惨叫声，那些人被无形的力量砸到脸上或手上，闭上了嘴，到这时，陆宛下手还是很克制。
“你伤害无辜的人，这是犯罪，罪行必须被惩罚！”源滕坤的语气里有压抑着不住的恨意和惊喜。
刹那间，陆宛身上出现了一串细细的锁链，闪着幽光，紧紧捆住了她的手臂。
俊秀男双眼放光，“这里的人，都知道怎么对待你这个罪人！”
周围的普通人，疯狂之色更浓，五官扭曲，满脸憎恨，好像看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争先恐后的一拥而上，要把陆宛撕碎，把美撕碎。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被控制，人类本身的疯狂一经煽动，就成为最恶毒的武器。
陆宛当然不会坐视，尽管多了层束缚，能力受到影响，对付普通人还是轻而易举，她的能力巨浪般涌动，把这些人冲的东倒西歪。
“又伤了人，罪孽更加深重……”源滕坤俊秀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随着一阵脆响，陆宛身上的锁链又多了两道，勒的更紧。方铭用手拉住锁链，本想扯断，看到陆宛有些痛苦的表情，放开了手。
被冲散的人群翻滚着，爬起来，寻找石块、铁棒作为武器，再次扑上来。陆宛的的能力，把众人隔绝在一层无形的力场之外，任他们手足乱挥，发出各种嗥叫。
另一边，在空中，陆宛操控的剑盾女战士形态正在凝成，但两条腿刚刚冒出，就散落成无数的光点。被压制状态下，她已经无力完成。
陆宛脸色稍显苍白，紧盯着方铭，“你先走，我没事，我随后会赶上你。”
“别嘴硬了，交给我吧，我来收拾他。到手的媳妇要是这样丢了……那就太丢脸了。”
“你说什么……”陆宛有些生气，都这个时候，方铭倒学会了逞强。
“你生气的样子，很漂亮。”方铭说着，把手掌放在她脸上，轻柔的能量抚慰着她，陆宛立刻闭上了眼睛，被方铭轻轻放在地上。方铭采集过大量能力样本，虽然还没有创造出终极异能，但是生成有催眠效果的能量，并不困难。
“你们再动手的话，会死。”方铭的声音扩散出去，振聋发聩。当然，对于疯狂的人来说，并没有构成太大威慑。
源滕坤笑容可掬，就算方铭是个隐藏实力的超凡人类，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也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方铭说完，一颗由火纹和鳞纹合成的颗粒，已经撞上了源滕坤的额头。杀了他，这种审判能力自然能解除。
轰隆，人群立刻分开一条溅血的通道，周围的人被掀到空中，场面惨烈。颗粒划过的地面，留下了深深的沟渠。首当其冲的上百人被一击灭杀，而方铭本来的目标并不是他们。源滕坤做了什么？
死亡的残酷给多数人当头浇下冷水，他们开始惊恐的后退。
源滕坤的声音从方铭身后传来，“凶残……要是被你击中，还真麻烦，但是在我的场域里，你无法锁定我，你只要攻击，就会伤害到无辜的路人，呵呵。看看你犯下的滔天大罪，你彻底完了。”
同一时间，大量锁链从方铭周围涌出。密密麻麻的缠上了他，把他裹成了一个金属的粽子，方铭把手伸出锁链间的缝隙，一扯，锁链应声而断，但是随即复原如初，越勒越紧。
“别妄想了，在我面前犯下的罪，永远也洗不清。”
“你怎么知道陆宛要来这里？”
“秘密。”
源滕坤说道：“你对陆宛倒是挺用心，刚才如果你跑掉的话，我还真拿你没办法。我挺好奇，你为什么要和她混在一起，你不知道？她会把你吞的渣都不剩。”
“你这种废物怎么会懂，陆宛非常好，比起你们这些嘴上挂着好听话的废物，她做出的牺牲，要大上无数倍。再说，我真的喜欢她……嗯，她连被捆着的样子，都很美。”
源滕坤笑道：“你被她迷上了，可悲，天底下有那么多女人，你非要选她。”
“你永远不会懂，她有多特别……”
两人都没注意，陆宛的身躯微微一抖。
方铭想了想，“其实，我有几种办法，可以破解你愚蠢的能力，不过，你让我想起一件事，我的好奇心无法遏制……我得试试。”
“哈哈哈……你能破解？原来是个疯子，难怪和陆宛搅在一起，真是搞笑。”
方铭认真的问道：“在你的能力范围里，只要犯罪，就会被审判，如果主动认罪呢？”
“认罪，当然可以，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怎么，你还嫌绑的不够紧？”源滕坤的表情古怪。
“我为我即将犯下的罪感到遗憾……”方铭说道。
“即将？呵呵，什么罪……难道比你杀死上百人还严重？”
“在明天，或许后天，或许更晚的时候，我将会毁灭这个世界，谁让我是灭世者呢……之前，这个预言被我当成是笑话，遇到陆宛，我才明白，这可能是我唯一的选择，与其让你们成为虫群的食粮，还不如带着人类的尊严死去……你说是吧。”
方铭不紧不慢的回顾着这几天的心理过程。
俊秀男的轻佻表情不翼而飞，神情越来越难看，冷汗从他额头滴下，如果说有什么比虫子还让他恐惧，那就是所谓的灭世者，虫群并不会杀死投降者，灭世者可是谁都不放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伏击陆宛的过程，会收获这么一条大鱼，大到他无法想象。
“开什么玩笑？不可能是你。”
方铭转过头，“你的审判能力，应该知道我没开玩笑。”
哗啦啦，从视野各处，无数条锁链疯长，像是充彻着天地间每一条缝隙的野草，城市的这一片，已经没有别的物体存在，锁链不断的蔓延，无穷无尽。
源滕坤双眼充血，只觉得全身的力量急速流失，自己的身躯好像正在朝内塌陷，骨骼不堪支撑躯体，连呼吸的力气都要失去。
灭世之罪，一个超凡人类哪有资格去审判，他又怎能给出对应的惩罚？硬要给出匹配的惩罚，就是把他耗尽数百次，也做不到。
方铭说道：“一个小人物，冒充审判者，这是僭越之罪，明白吗？我的罪行，交给你审判，相当于让一个保安去审判灭霸，哦，看你的表情，你不知道灭霸是谁，不过，我没功夫解释了。”
源滕坤已经失去了呼吸，他的头发、皮肤再没有一点光泽，深入到体内的话，会发现每一个细胞都变的枯竭，像是风化的岩石，他的体内，再没有任何一丝能量可以调用。源滕坤妄图审判他无法审判的人，导致他死于自己的能力。
不仅是源滕坤经受了难以想象的过程，地上的陆宛，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只是昏睡了很短时间，就醒了过来，正好赶上方铭和源滕坤的对话。他真的理解自己……她习惯了全世界的不理解，却因为一个人的理解而内心翻涌……
她更加没有想到，方铭竟然就是灭世者，她紧闭着眼睛，继续装作昏睡不醒的样子。该怎么消化这信息，她还没想好。
这么想的话，在阵地上，她大概没看错，也是方铭击溃了虫群，一直骗她……绑着的样子很美？听到这种话为什么有点高兴？
第581章 倾覆（十三）
地上到处是血迹和残渣，源滕坤的手下，还有那些试图惩罚陆宛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方铭抱起陆宛，把她放在车辆后座上。嘟囔道：“挺压秤，因为很有料吧……”
对陆宛，方铭颇为赞赏，要是换成别人，遇到人们的谩骂，被称为恶毒的坏女人，恐怕灵魂就会出现创伤，陆宛就在这种氛围中，保持了灵魂的完好，很了不起。
说起来，源滕坤怎么知道陆宛的行踪？难道她被人出卖了？
方铭心思转动，他有种预感，这还没有完。
随着虫群危机的加重，人类内部的博弈也将达到白热化的程度。有很多人，将会投入你死我活的斗争。陆宛和方铭，必然是是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铲除的对手。
阴谋诡计、陷阱、战斗，自己在这个世界，到底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缺乏意义
说起来，只有人才还有些意义。自己手上的两三万个无冬城名额，似乎也可以派上用场了，这个世界值得继续生存的人肯定也有很多……他们正直、勇敢、柔软
嗯？方铭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放的位置不太对，他呆住。
眼前这个世界，终究不是方铭与生俱来的世界，始终有些虚幻、疏离，方铭像是在旁观别人的喜怒悲欢，作为一个永远的路人。
当你看到的世界似乎没有意义，冰冷而荒诞，要想治愈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感知属于这个世界的美好。方铭的身体倒是很实在，不自觉的贯彻了这种意图。
陆宛脸微红，那只温暖的手掌依然贴着，她只好继续闭着眼睛，这时候醒来，似乎不是个好时机……索性再等等吧，她听到了车门关闭的声音，以及方铭远去的脚步声，长长出了口气。
陆宛决定等方铭回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安置陆宛之后，方铭跟上了远处的一个瘦削男子，那人是源滕坤的属下，从交手起，他就在一边观战。
此刻，他已经脱掉了外套，走在四处逃散的人群中，但是稳健的步伐出卖了他。他有意无意的回头朝方铭这边看了一眼，方铭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缕奇怪的光芒。
一路跟下去，途径的建筑物大都损毁，建筑上的文字标示也都被破坏，似乎昭示着人类文明消失的时代即将到来，活着的人类将进入圈养时代，当然不需要什么文字。
瘦削男子拐过楼群，走进一处地下停车场，当方铭站在停车场里，那人已经踪迹全无。
停车场里，阴暗潮湿，断裂的电线从立柱上垂下来，墙壁斑驳，有一面墙上被人涂抹了一些色彩浓重的涂鸦，寂静的像是坟墓，只能听到水滴从房顶滴下来的声音，还有方铭自己的脚步声。
方铭哼了一声，“故弄玄虚。”他站在墙壁的涂鸦面前，画的倒是很逼真，一群怪模怪样的生物，俯下身体，似乎在膜拜某个对象。不巧的是，因为墙面的裂痕，画面中间出现了破损，所以，无法辨认他们在膜拜什么人。
方铭走出了停车场，不管他们搞什么鬼，都是局部的细节，只要方铭和陆宛还活着，他们早晚都要露面。
方铭沿着街道，原路返回，他走过的路段，在路上，他想着陆宛，刚才把陆宛送上车的时候，她大概已经醒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后来的情况比较尴尬……陆宛没有睁眼，方铭当然也不会叫破。
远远的，方铭看到陆宛坐在车引擎盖上，长发飘洒在背后，双手撑着车身，长腿支在地上，线条流动着温柔醉人的美感，正望着自己。
“醒了？”
“嗯，……源滕坤呢？我不是被他锁住了吗？他的能力……”陆宛认真的问。
“很简单，我是个好人，他无法审判我。”方铭大言不惭。
“我该怎么感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陆宛手指上缠绕着发丝，微微弯下头，夕阳下，美貌不可方物。
“该怎么感谢？呵呵你知道。”方铭意味深长的笑了。
陆宛双眼水波盈盈，“源滕坤说了，我是个很坏的女人，杀人不眨眼，你不怕吗？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了那位韩大师吗？还有很多其他人……”
“呵呵，你不知道，对我来说，美丽可以抵消一切缺点，即便是心如蛇蝎，一肚子坏水，也没关系。”
方铭神情笃定，活生生一个见色忘义，除了美貌什么都不在乎的傻蛋。
“……”
陆宛嘴唇嘟起，有些无语。方铭当时不是对源滕坤说了，他理解自己，信任自己吗？怎么这会说话乱七八糟。
方铭认真的望着她，目光深邃。一点没有轻浮的样子，陆宛一怔，不由自主的对视。
两人近在咫尺，气氛缱绻，能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眼前肌肤如雪，明眸皓齿，使人有些迷醉，一丝细微的异样感混进了这种气氛。似乎有什么引起了方铭的注意，但他无法说清，或许是错觉？
方铭弹了一下她雪白的脸颊，表情认真，“总之，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害我有什么好处？和我好，才是正道，你会获得想象不到的好处。”
陆宛哭笑不得，灭世者能给什么好处？还有虫群呢……无论如何，她都面临着绝境，还能逃到哪里？太空？
不过，至少现在，她很愉快，这是有些陌生的体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世界末的时刻，获得了愉快。
她默默的想着，或许方铭真的理解她？虽然她从不需求他人的理解，但是只要是生物，就逃不开被理解的需要……想到这里，一种极其温暖的东西笼罩着她整个人。
“我们走吧，我有个计划。”方铭拉开车门。等他回过头，却发现陆宛的表情有些奇怪，
满地的杂物纷纷飘起，接着，方铭身不由己的浮了起来，朝着高处升起，陆宛也飘然腾空，两人漂浮过了楼顶，飘过半空中的烟尘，直至半空的阴云中。夕阳已经半沉，云层之间，颇为冷寂。
“你在做什么？”
被陆宛的能力控制着浮在空中，方铭并没有抵抗，按照他现在的“身份”，他还是表现出了适度的紧张。
在方铭耳边，陆宛低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恋爱过，不想等了。”
“什么？”
方铭猝不及防，在深灰色的阴云漩涡中，大片絮状的阴云缓缓卷动，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一个白皙的轮廓，在狂躁、阴沉的阴霾中，她是唯一的亮色，如玉般美好。因为她的存在，整片阴云都被照亮，如同夕阳下暖褐色的故乡。
方铭呆滞，一下变成这种触目惊心的场景，过于突兀。
“不想要媳妇了？”陆宛微笑。
方铭知道，说话完全是多余的……时间过得很快，良久，在近距离的观察中，方铭终于意识到了那一丝不协调来自哪里……
方铭记得很清楚，陆宛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横向的淡淡伤痕，但此时，却出现在左手手腕上……
似乎察觉到方铭的疑惑，陆宛迷醉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她喃喃自语：“我是谁？”
方铭身体骤降，被她的能力裹挟着，像陨石一般朝下射去。
陆宛俯下身来，表情冷漠，那张美丽的脸变得有些空洞，慢慢浮上讥笑。
“对了，我是摩檀……人类的体验真是有意思。”
她望着地面上被砸出的坑洞，语气里带上莫名的意味。
方铭从地面的破洞里走出来，看着陆宛缓缓降下，她舔了舔唇角，“你真奇怪，我费了很大劲，也没从你身上获取太多有用的信息……”
她的身形依然窈窕，只是五官慢慢隐去，最后呈现的是一张银色的脸，如镜面一样光滑，没有五官。
“你是什么东西？”方铭问道：“虫子？”
“没错，我们被人类称为虫子，但是客观的说，人类才是虫子一样的低劣生物。”她的声音冷漠。
方铭表情古怪的望着她，“你的性别？”
镜转了个身，晃了晃起伏的身躯，“看不出来吗？我们的种群，也有性别之分。按人类的说法，你占了很大便宜。不过，无所谓了，就留在我记忆中吧，死吧”
镜面上一抹亮光流过，一道光芒直射方铭额头，方铭一侧头，避了过去，唰，那道光芒像切蛋糕一样，把方铭身后的大楼削掉了一半。
随即，大楼的切口处，像是诡异的卡通片场景，涌出了新的一半。
方铭思索道：“陆宛的左右手伤痕颠倒了，建筑物上的文字都被破坏，就是为了防止我过早认出，我处于镜子里，这是一个镜像世界，对吧？
你还在背后指挥源滕坤设下陷阱，目的其实是对付我。我不知道的是，你从什么时候把我弄到这个镜像里？”
“源滕坤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类，所以我让他活着，我们不介意留下少量人类，充当奴仆。但是，他对陆宛太过执着，几乎毁掉了我的计划，该死。”
轰！
方铭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到了她的脸上，但软绵绵的，像是伸入了虚幻的水波。摩檀平静的声调丝毫没变，“你还不理解你的处境吗，挣扎毫无意义。”
方铭摊开双手，“敢不敢真刀实枪的较量一下？我是说真实的较量，别想岔了，”
那张镜子般的脸上，又滑过一抹流光，“只要真实世界不改变，镜像世界就不会毁灭，你永远无法从镜像内部破坏这个世界，所以，你就在这里腐朽吧，我还要去找陆宛，当然，是以你的身份。”
“等等。”
“怎么？除非你想投降，别的话就不必说了。”摩檀没有回头。
“咱俩聊聊，你说，在真实世界里，陆宛也会这样对我吗？她真的这么喜欢我了？”他询问的语气，简直是面对知心老友。
摩檀怒哼了一声，消失不见。
……
陆宛在等待方铭的时候，躺在后座上竟然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那梦非常真实，色调、触感、气息，如同身临其境，连梦中夕阳的余晖，也和现在她抬头看到的差不多。
想到方铭快回来了，她的心跳个不停，充满了温柔的情愫，她甚至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真像梦中那样去做。那是一个危险又让人想要沉沦的梦。
远处，摩檀从空气中浮现，一个声音问道：“大人，灭世者被干掉了？”说话的是个身躯臃肿的直立生物，它的脊背上有两道青色纹路，一直贯穿到脸颊上，虽然类似人形，脸却是丑陋的虫子。
“当然，你忘了你在跟谁说话？”摩檀声音冰寒，她镜面般的脸上，溢出一道光芒，把虫脸生物的一条腿切了下来，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住手！”
在她面前，空气扭曲，闪现出一个影像，那是一个脸上布满花纹的生物，正伸出长长的手臂。
“摩檀，原谅我愚蠢的手下，它是奉我的命令，查看灭世者的情况，它不是故意冒犯你，你我这样高贵的存在，犯不着为这点事生气。整个中央大陆，需要我们合作无间。”
“管好你自己吧，灭世者是我的猎物。”
“灭世者务必要清除，这个世界不能被他祸害了。我认为，上次丹特连人带山，被消灭，就是灭世者干的。他的实力不能小看……”花纹脸生物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够了，不要用你的无能来衡量我。”
……
方铭坐在超市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零食，包装上的文字都是左右颠倒，味道有些怪。
方铭初步推测，这个镜像世界，或许就存在于摩檀脸上的镜子里。这个镜像城市里，还有别的人类，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惊恐而焦虑，虽然和现实中的人很像，大概都是被摩檀控制的角色。
总之，就像摩檀说的，从镜子内部，无法破坏这个世界。
方铭摇头，和一个来自其它文明的生物有了亲密接触，怎么想，都很荒诞，或许虫类的文明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方铭忍不住回想了片刻，被其它事打断他在无冬城里收到了新的灵魂能量。
因为在无冬城的新人大陆上，诞生了几个新的英雄，他们勇猛无畏，精神强大，富有创造力和领导才能，例如卢薇薇一个重度魔法控，她的能力连续提升，进化出了一种古怪的类魔法能力。
第582章 倾覆（十四）
与无冬城相邻的新人大陆，时间流速比外部快上十几倍，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产生了某些意义深远的结果。
最初，那些被“弄进”这里的人，几乎都不情愿，困在一个小世界里，像小白鼠一样被无形之手操控，经历的都是诡异的冒险任务、打仗、受伤，傻瓜才愿意。
他们对始作俑者方铭，自然是又恨又怕。只有卢薇薇算是例外，她痴迷魔法，喜欢新人大陆的一切。
几个新人村之间的“神战”，席卷整个大陆，在轰轰烈烈的战斗之中，人们越来越投入。因为不够投入，就会犯错，犯错就会死，虽然女神具有强大的疗愈能力，但神战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来，没人再轻视这个世界。美好能让人活的真实，痛感也有同样的功效，死亡的威胁，让他们不得不把这里当成唯一真实的世界，百分百的投入。
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爱恨交织故事在这片土地上上演。在这些临时组成的阵营中，诞生了种种情谊，集体荣誉感，还有爱情。人们越来越信赖和需要同伴，越来越习惯于这片土地上的生活。
只有在闲暇的时候，和队友围着篝火，仰望璀璨的星空，聊起往事；或者在酒馆里痛痛快快喝上一大杯酒，看着妖娆的歌舞，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这时，他们才会想起那个恶魔的名字，心情复杂。是该感谢方铭，让他们获得了非凡的人生体验，还是该恨方铭禁锢了他们？他们内心，仍然有逃离这里的念头。
但是近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太天真了，他们都错了，错的无以复加……
通过女神的展示，他们看到了灾变中的外部世界。在虫群碾压式的入侵下，南部大陆的防御不堪一击，整个人类世界如风中之烛。按这形势，人类毁灭是必然的。
人们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现在，就是撵都撵不走了，难不成要离开这里，回到被虫群摧残的世界，成为虫群的粮食？
虽然有人产生过保卫人类、或者寻找亲友的念头，但当看到虫群的恐怖实力，未知文明所带来的深深恐惧，使他们斗志低迷。
如此一来，人们醒悟，能来到这个小世界，他们何其幸运！
他们非但不该怨恨，反而应该无比感恩。很多人都萌生出对方铭的崇敬和忠诚。
有人宣扬，方铭是神灵的化身，提前洞悉外部世界的灾难，给了大家生存机会。他们不能要求更多，只希望能趁着中土还没沦陷，把他们的亲友也接进来。
新人大陆出现的第二件事，就是灵魂能量正在源源不断的生成，功率稳定。
大浪淘沙，经过了神战，能够脱颖而出的，都是各种卓越人物，有不少人灵魂发生异变，给方铭带来了丰厚的能量回报。
这也归功于方铭的设置，方铭玩过糟糕的网络游戏，那种游戏刺激玩家拼命练级，弱肉强食，比现实还累。无冬城的新人大陆，可不是这种无聊的地方。
新人世界隐含着一条重要的规则：正直的行为会获得幸运加成。所以，这个世界虽然魔幻，却并不冷漠。虽然奖励正直，但又不是迂腐的提倡善良。每个人的斗志、智慧和坚毅同样重要。
这种环境，对人的改变显而易见，清江大学的某些超凡人类，曾经傲慢而自私，他们中的部分人变化是惊人的。
骄纵的生活一去不返，他们开始理解苦难、责任和战斗的意义。
其中的典型叫卢大伟，经历了生死悲欢，他快速成长为一位沉着的英雄，屡立战功。
人类历史上总会涌现出这样的人物，在关键时期，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力挽狂澜，卢大伟表现出色，而且品行可靠，对方铭的忠诚度也极高，因此，他已经获得了无冬城的居民资格。
新人世界的不同阵营中，都有获得无冬城居民资格的人，他们都符合最基本的底线对人类很忠诚。
眼下，是非常特殊的一天，一个和平、欢乐的节日，新人大陆上的各方势力，齐聚在中心镇广场。
中心镇就是方铭最早建立的小镇，在狸猫松散的治理下，这里环境优美，生活富足，气氛友好，算的上非常宜居的小镇。
参加庆典的人们，看到了敌对势力成员，感慨不已，虽然有些人仍怀着敌意，但至少保持了克制。此外，还有不少人体会到了“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明白，神战的目的，是为了决出能够进入无冬城的机会，外部的虫群才是人类共同的敌人。
近来，新人大陆上也有了虫族方铭仿照外部的虫群创造，为的了让人们真切的感知到敌人的凶残，同时训练他们面对虫群的作战能力。
喧腾、欢乐的广场上，新人村的酒精饮料格外美味，舞蹈的姑娘旋转如花。当广场一侧的楼房阳台上走出一位黑色长裙的美貌女孩，全场气氛达到了最高峰。
“暗黑女神！”
方铭曾经对周小宁的这个称号非常无语，明明还是个孩子，当然，只有方铭这么想，周小宁很早就开始承担周氏家族核心产业，在发展路线、资源调配上，是不折不扣的厉害角色。在神战中，擅长诡计，让敌方阵营苦不堪言。
周小宁裹在一身华丽的黑色曳地长裙中，肤白如脂，长裙造型精美，缀满了大量的精美暗纹，整件长裙如同绝美的艺术品。
相比之下，周小宁就是更美的艺术品，精致的脸，勾画极美的双眼，小巧的鼻翼和嘴唇，银色的头发，被映衬的如同美艳的女妖。似乎含情脉脉，又似乎蕴含着杀伐之意。
她注视全场，人们立刻安静下来，与此同时，广场喷泉上方的巨大画卷，展示了他们熟悉的中土，部分虫群绕到防线之后，正在中土南部活动，情势危急。
周小宁开口，“今天是庆典，让大家看这，有点扫兴，但这是正在发生的现实。趁着大家都在这里，我宣布一件事，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现在就是你们的机会。”
下方喧哗声四起，不知道这位以计谋闻名的女神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
周小宁摊开洁白的双手，“在场的，有的人，不相信外部的灾变是真的。还有的人，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所以，现在是你们的机会。”在她左手边，出现了一个环形光幕，露出一座半毁的城市，那是方铭所处的镜像城市。
当然，为了防止他们泄露无冬城的秘密，他们在离开时，会被剥夺在这里的所有记忆。
现场静默了半晌，并没有人走出来。确实有少数人怀疑过，所谓虫群是假的，但是没有人敢去尝试，万一错了，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获得这里的庇护。
周小宁叹了口气，很没形象的倚坐在围栏上，把一条长腿支在栏杆上，皱起眉头，指着众人。
“唉，本来还指望你们走掉一些，腾出些位置。这里的名额，很快就会价值连城，你们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外部世界的人才多的是……”周小宁不满的望着在场的人。
没人敢反驳，他们都觉得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不自觉的低下头，生怕被扔出这个世界。
“算了，算你们走运，另外，你们之中的某些人，获得了晋升的机会，将成为无冬城的居民。”
纯白的光芒笼罩了他们之中的某些人，片刻后，那些人从原地消失。这是方铭特意安排的仪式，让人有直观的认识，树立示范作用。
示范的效果很好，人们流露出羡慕、震撼、向往等等情绪。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无冬城是一个理想的家园。
“好好努力吧，把每一丝能量都榨出来，当个好电池。”会场的一角的矮墙上，一个裹着斗篷的人坐在那里，喃喃自语。
“电池？什么意思？”一旁闪过穿着白色法师长袍的卢薇薇，她面容姣好，束腰长袍把线条强调的非常鲜明。
“大家都在贡献光和热，就像电池一样。”
“你说话有点怪。”
卢薇薇仔细端详着方铭，“我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经常有女孩子这么说话，怎么说呢，这种搭讪方式有点老土。”方铭表情无奈，叼着一根草叶，活像是魔法时代的游侠。
“不，我确定见过你，是在捕猎半人马的时候，还是四方大战的那次……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徽章？”新人大陆的每一个外来者，都有相关势力的徽章。
“我是个吟游诗人。”方铭一本正经的说。
“骗人吧，这里的吟游诗人我都见过，没听说过你。”
“你见识少。”
“不可能，这个大陆，除了一些禁地，大部分地方我都去过。”
方铭说道：“好吧，我是个宅男，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宅在镇子里，很少见人。等等，你不是那个魔法师吗？你没去无冬城了？”
卢薇薇的类魔法能力，能模拟好几种元素的变化，甚至具备成长性，是方铭重点关注的对象。卢薇薇执意留在新人大陆，他已经知道。
卢薇薇用法杖敲了敲地，“我喜欢这片大地，至于无冬城，等退休了再去。”
阳台上的周小宁，瞟了一眼远处正在和卢薇薇说话的方铭，郑重其事的说道：“没有入选的，不用遗憾，近日有对付外部虫群的行动，自愿报名参加，表现好，就有机会晋升为无冬城居民，获得携带家属的资格。”
有人高高举起手臂，“要是战死了呢？”
“家属将会被接进来，你们家属的未来，就看你们的了。”
众人都知道，中土还没有出现大面积伤亡，众人的亲人，生存的概率很大，因此，气氛沸腾，咆哮声、赞美声、歌声、酒杯碰撞声乱成一片，可以想见，有很多人愿意为了家人，殊死一战。
方铭问道：“你愿参吗？我会参加，因为我喜欢收集虫子的甲壳。”
卢薇薇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真逗，你无法想象虫群的恐怖，宅男先生。”
“看你这么有学问，问你个问题，如果你被困在镜子里，你会怎么做？”
“困在镜子里？是魔镜吧，那有点难办，让我想想。”她跳上墙头，和方铭并排坐着，托着下巴，考虑了几秒，突然又跳下墙，“开始了，等我干完活。”
“什么？”
“逮老鼠。”卢薇薇朝不远处的人做了个隐蔽的手势。有十几白衣人散开，朝着城市其它方向奔去，这就是卢薇薇直属的小队。
看着卢薇薇的白袍飘进人群，方铭好奇的跟了上去。穿过有些醉醺醺的人群，卢薇薇踩着广场一旁的石板小径，走进了一家地下小酒馆，她推开后厨的门，方铭站在远处楼顶，穿透性的视线已经随之而入。
方铭看到，房间里有两个人围坐在桌旁，没等他们起身，卢薇薇动作优美，朝前一跃，手中的法杖把一个迎上来的壮硕男子击倒，同时划出数道圆月般的弧线，把正在喝酒的瘦高男子层层束缚。
“余永昭，你被逮捕了，罪名是阴谋策划叛乱，企图在节日现场发动袭击。”
“你这是污蔑！”那人奋力挣扎，“胡扯八道，我从来没有背叛之心。”
“省省吧。”卢薇薇把靴子踩在他身上，“我已经盯了你挺久了。你有两个选择，交代你的同伙，或者死。”
方铭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他创造的新人大陆，这里的一切几乎都在他控制之中。有人竟然以隐蔽的方式瞒过他，搞破坏，这可能吗？
如果有密谋背叛，他应该能察觉……
方铭想到了一件事，在某些神话中，造物主无所不能，无比仁慈，那么他为什么不预防人类犯错？为什么放纵人类爆发战争？造成无数的死亡？或许不是他不愿阻止，而是做不到。
即便真有一个那样的神灵，想要控制每个人，所消耗的神力或者能量，也无法估量。
方铭也是如此，新人世界的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中，唯独人心，人心不可控。就像在高度戒备的监狱中，也有囚犯能发明一套隐蔽的交流方式。
要想时刻盯着每个人的深层思维，消耗的灵魂能量过于庞大，是巨大的浪费，何况方铭从没有考虑做这么荒唐的事。
因此，如果有一群人，想出了非常隐蔽的手法，相互勾结，意图制造恐怖事件，那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提前发现这件事，是个警示。
因为无冬城拥有更多人口，将来还要接纳更多人，完全有可能出现同样的叛乱问题。为了防患于未然，他需要考虑一些新的措施了。眼前的事，算是考验卢薇薇团队能力的机会，方铭索性继续看戏。
卢薇薇拖着瘦高个，走出酒馆，那人看着远处飘扬的彩旗，突然大笑起来。
“交代吧，你们的人躲在哪里？你笑什么？”
“我只是个小喽，我不知道计划的内容，我只知道，如果死了很多人，新人大陆大概就变得不好玩了，造物主大人会生气吧？如果连那位女神大人都……哈哈……”
与此同时，在广场上，一些喝的醉醺醺的人，突然丢掉酒杯，用短剑或匕首刺向了身边的人，无论是曾经的队友，还是其它势力的人。动作迅猛，凶悍，都是一击致命的招式，有的武器上还携带了异能。一时间，杀机纵横，弥漫全场。
周小宁立即举手示意守卫出动，如果这里出现大量死伤，对方铭的能源计划将会造成很大损害。这时，她身后两名侍女中的一个，从裙摆中拿出一把利刃，狠狠刺向了周小宁的后背。
“该死！”离广场还有两条街的卢薇薇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懊恼、后悔、绝望一一浮现。她身体起伏不停，愤怒的光芒一层层从身上升起，身体颤动，整个人的状态有些奇怪。
“到底是谁策划了这次破坏，真有本事。”方铭脸色漠然，站在广场中，看着那些人挥刀相向的人。
“你很有本事，唯独漏算了一点，你不知道这之所以是我的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他眼前，一个男子的短剑正刺向旁边女子的心脏，短剑离她只有一厘米距离，静静的定格在空中。那个女子表情惊骇、绝望，前一刻，她还正在庆幸自己能生活在这里。
方铭看着持剑男子摇了摇头，“我记得你，你是超凡协会的一员，来这里后没有突出的表现，只是随大溜。”
他又走到周小宁身后，把那把刺向她后背的匕首拿掉，看了看锋刃上的毒液，“是从哥布林那里缴获的毒物，准备的还真周全，如果今天我不在这里，他们还真的能得逞一会。”正常情况下，因为事发突然，方铭大概来不及阻止，只能让雪儿过来逆转时间。
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在空中旋转的酒杯，泼洒的水珠，飘起的气球，整个新人大陆上的每一只动物，都进入了定格状态。
第583章 倾覆 （十五）
方铭轻触周小宁的后背，周小宁一怔，从静止中清醒过来。她看到周围的人像木偶泥塑一样凝滞，空中静静的悬浮着许多物体，转而看到身后怀着恶意的侍女，立刻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方铭终止了新人世界的运行，挫败了阴谋。
“我好害怕……”她光着脚丫，尽量依偎着方铭，泪光盈盈，脸蛋上都是让人怜悯的娇柔。
相识的久了，方铭明白，这姑娘又在演戏了。
方铭刚才确实很担心，如果出现大量死伤，如果周小宁被伤到，就算事后救回来，对于众多新人，会造成对士气的严重打击。方铭如果要成为绝对的权威，就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但此时才看清，周小宁的长裙内有一层透明的铠甲，用虫群的甲壳提炼而成，防御极高，一般的攻击，根本无法伤到她。而且，周小宁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经历过不少糟糕状况，算是个处变不惊，胆子很大的女孩……
但这不影响她花容失色，嘤嘤个不停。‘’太可怕了，哥哥，感受一下我的心跳，是不是跳得快极了。”她拉着方铭。
“……”
方铭认真说道：“还好吧，每分钟脉搏没超过80下。”
“总之，我需要安慰，需要坚实的臂膀。”她几乎挂在方铭胳膊上，蹭啊蹭的。
她望着广场上的人，说道：“你知道吗，从我七岁起，我就不喜欢老爸给我安排的种种方案，我就把他给我请来的老师打了出去。这一年，我继承了家族，几乎拥有了一切。可是，我一直想要只属于咱俩的时刻，而不是作为一个等待召唤的小丫头，等你想起我了，才会来找我。”她的表情纯真、宁静，轻轻诉说埋在心底的心愿。
“你看，现在就是只属于我们俩的时刻，这个世界只有你我，其他人都是背景墙。在这种腥风血雨的时刻，居然有一种残酷的浪漫感哦，”她挽着方铭的手，缓缓行在“雕像”群中。
人们身上斑驳的铠甲，脸上被武器留下的伤痕，充满紧张感的搏斗动作，被袭击者绝望或愤怒的神态，像是某位杰出大师的雕塑，像雕塑《拉奥孔》般充满了张力，足以流传百代。
周小宁展颜一笑，“这是我想要的时刻。我老爸总是说，要办一个举世轰动的婚礼，我可不想要那种，我想要这样的。”
她把长裙撩了一下，单膝着地，榛首低垂，“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属于你的。”
她抬起头，眼中光芒灼热，“我再确认一次，大家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对吧？”
“算是吧。”方铭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小宁唇角泛起一抹坏笑，像盯着萌宠一样打量他，“说起来，都快忘记了哥哥的气味了。”
方铭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
周小宁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指了指刚刚赶到广场边上的卢薇薇。
“怎么，哥哥也会害羞？你刚刚不是在搭讪吗？卢薇薇在这里很有名哦，很有能力，人也漂亮，要是她知道你创造了这个魔法世界，她肯定会疯狂的膜拜你，什么都做得出来，期待吗？”周小宁撇着粉唇，眼睛闪闪发亮，仔细观察方铭的神情。
“错，我不是小鲜肉，不需要脑残粉。”方铭很严肃。
“是吗？”周小宁走到卢薇薇旁边，轻轻一拽白色的法师长袍，方铭转过头去。
“怎么？不好意思？你是这里的创造者哦。这么惊人的视觉奇观，你想错过吗？”周小宁故作惊讶。
“我更愿意看你。”方铭更加严肃。
“真的？”
“嗯。”
“那证明给我看。”周小宁指指卢薇薇，意思是要当着卢薇薇的面，让她做个无言的见证人……
“……”
周小宁眨眨眼睛，“怎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放不开？肯定是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方铭轻轻拥住周小宁，像对待妹妹一样，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
周小宁一撸袖子：“……我说的可不是这种兄妹情，你故意的吧，果然还得本女神出马……”
周小宁像只灵巧的小动物，敏捷而妩媚。极其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温柔和思念。
几分钟前，卢薇薇的状态很糟糕。她负责中心小镇内部安全，被寄予厚望，她盯了可疑分子不少天，结果还是被耍了，当她赶到广场边上时，看到场内突发的状况，心中充斥着愤怒和绝望。
不但有许多人会丧生于这次袭击，连周小宁都可能受到袭击，这对卢薇薇是个无比沉重的打击。身为魔法师的尊严，她自己颇为自豪的侦察和指挥能力，在这一刻，被践踏成了碎片。她的能力发生了剧烈的波动，气息飘乎不停，像飓风中的花枝。
当一切都凝滞的那一刻，连方铭都没注意到，卢薇薇的眼睛眨了一下，正因为她的混乱状态，世界的定格，竟然没有完全限制住她。
当然，卢薇薇也仅仅是意识和知觉还保留，她的身体依然无法移动。
当周小宁扯到她的法师袍，她心中想道：“原来你是这么个女神，太不厚道了……”
不过，更令她震惊的是，刚刚这个聊过几句，自称宅男的人，竟然是创造了整个小世界的创造者方铭，难怪觉得他眼熟。方铭的出现，解救了这次危机，使卢薇薇心底的压抑一扫而空，有这样的创造者在身后，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她觉得周小宁不厚道，其实是因为她匆匆忙忙的，仪容不洁，这种样子呈现给方铭，根本不是她最好的状态。
应该换一个场合，充分的打扮好……焚香沐浴什么的，不，至少用森林里小精灵收集的香精，加上望月湖湖边的香草，混合起来，洗个泡泡浴……香香美美的，卢薇薇脑子里胡思乱想。
当看到方铭的目光没有停留，她心中竟然有些失望，随即，心中又有些苦涩，她不是那种没有廉耻的女孩，没有底线的要引起男人的注意，她对于新人大陆上的爱慕者，从没给过好脸色。从来也不想通过讨好男人，来获得卑微的安全感。
但是，她喜欢这个世界，在这个充满了冒险的神奇土地上，一草一木，每一朵流云，每一只小兽，每一缕带着草香的轻风，都让她欣喜，她如此喜欢这个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是方铭书写的一本书，那么，她觉得自己通过这本书，已经读懂了方铭读懂了他的愿望，他的快乐和温柔，他的雄心壮志。
比起肤浅的相处模式，这才是真正的了解。
“要了解一个男人，就要看看他建造的世界。”这是卢薇薇深信不疑的格言。她每天都在阅读方铭的世界，了解他的世界。
所以，她绝不是脑残粉，更不是无脑膜拜，她是深深的眷恋。她当然希望方铭能注视她，甚至拥有整个她。
但她也知道，方铭的女神团已经充满了超级美人。她根本没有涉足的可能。
她也不想依靠容颜被注意，她想要的，就是在这片大地上驰骋、战斗，帮方铭捍卫这个世界，和方铭一道，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尽管方铭可能永远不知道她的内心所想，不会注意到她，那又有什么关系……
新人大陆，将是他俩共同构筑的美好愿望，这就够了。
不过，当周小宁神色欢欣的进行证明工作，卢薇薇才知道有些东西的魔力是多么奇特。她的脸红了，内心翻涌着各种火热的东西。
希望能努力生活，希望能和方铭离得更近，还有，周小宁真的是……她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方铭转头看了她一眼，“奇怪……好像哪里不对。我们去高处吧，那里环境更好。”
……
世界已经重新流动起来，白色的云一缕缕荡过天空，方铭和周小宁躺在小镇的白色塔顶，“镜子……”周小宁枕在方铭心脏位置，“如果被困在镜子里，那说明你照过镜子吧？要不要把这里的新人都派出去，帮你寻找出路？”
方铭想到了他跟踪源滕坤的手下（大概是摩檀假扮）时，看到过诡异的闪光，或许就是在那一刻，他照到了镜子？
“不必了，他们都是宝贵的资源，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我大概有想法了。”
广场上，骚乱已经平息下来，经过了世界的静止，所有袭击者，都被控制住。无论是劫后余生的人们，还是袭击未遂的背叛者们，都被突如其来的神力所震慑，原来创造者，能做到这种程度，把一个容纳不计其数物体的世界静止下来……
“是他们骗了我，说创造者也只是一个管理员，根本无法妨碍我们，我错了，饶了我吧”
“闭嘴！”卢薇薇用短靴重重踢了一下那个哭喊的男子，“带走！”卢薇薇面带寒霜，法师袍已经恢复了整齐的样子，“要挖出他们的每一个念头，挖出背后的每一个人！”
她相信，这次袭击背后的主谋并不在被捕的人之中，不过，只要他还躲在这个世界，绝对逃不过她的手心。
她转头看了一眼塔顶，默默的想到，“如果我足够优秀，或许你早晚会注意到我……”
……
方铭离开了新人大陆，带着周小宁的气息和记忆。在摩檀制造的镜像城市中，方铭叹了口气，“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还差什么关键的东西。”
不知道陆宛怎样了，摩檀如果对陆宛出手，后果不堪设想，方铭唯一的侥幸心理是，按照摩檀那种扭曲的心理，也许不会立即杀死她，说不定摩檀会把她抓来向自己炫耀，但愿吧。
……
陆宛在她的车旁等了许久，方铭始终没出现，她心里空荡荡的，“难道他走了？也对，他并不是那个要回家娶媳妇的普通人，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灭世者，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夕阳已经消失在天边，光线黯淡，这座城市里，只有空洞的风声吹过，荒芜、死寂。
终于，陆宛看到一个人影缓缓走来。像个人类，只是身材像而已，因为它的脸是一面闪着幽光的弧形镜子，上边隐隐约约闪动着一些影像，陆宛有种错觉，上边似乎闪过了方铭的脸。陆宛的心莫名的一紧。
“你还挺痴心，守在这里，不过……我要是人类，大概也会这么做吧。”摩檀声音冰寒。
“你是谁？方铭呢？”陆宛感觉到了一阵阵危险，对面这个非人的生物，仿佛是人类的天敌，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警惕。
“他死了，忘掉这个人吧，至于你，”摩檀的镜子脸上有点点光芒闪动。
“你的灵魂很特别，应该说是绝无仅有，我记忆中，也是第一次见到，你将作为贡品，交给至高的存在，在那之前，你还能生活一段时间，比大多数人类舒服的多。”
陆宛根本没听见后边的话，她耳朵里嗡嗡直响，好像心里永远的被挖掉了一块。无法形容的滋味，让她浑身颤抖。
“轰！”
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迎面而来的飓风压的摩檀身体一滞，一股巨大到让她心惊的力量当头劈下。沛然难当。
对面是一个上百米高的女人形象，由光影构成，优美、矫健，如同顶天立地的巨神，带着无边的愤怒，右手的长剑正在落下，光灿灿的长剑上，似乎带着某种引力，避无可避，强烈的压力，使城市从这一点开始，蛛网状的朝四面八方塌陷。
周围的建筑，像沉入沼泽般，缓缓垮塌。激荡起浓重的尘烟，仿佛巨浪一般，朝四面拍击而去，天上的阴云似乎都被吹散。
摩檀被飓风扯着，勉强摆脱了长剑的笼罩，看了看肩上的伤痕，暗暗咒骂了一句，她之前已经观察过陆宛，在人类之中，陆宛顶多是中上等能力者，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力量……似乎即将到手的美味蛋糕，突然变成了扎手的刺猬。
第584章 倾覆（十六）
在镜像城市中游荡了许久，方铭回到地下停车场那幅古怪的壁画前。画上有许多虫形生物，正在用古怪的动作顶礼膜拜，画面中间部分应该是它们膜拜的对象，正好残缺了。
这幅画，大概关系到了虫群的某些隐秘。
方铭伸手触摸画面，猝不及防，一段模糊的图像映照在他意识中。
他身处一个带着光晕的浅黄色星球，大气中悬浮着许多体积巨大的石像，高空的两个太阳正散布出一圈圈迷离的光线。视线中几乎没有什么植物，荒芜、萧瑟。
滚滚黄色烟尘，带着厉啸，扑面而来，身旁的深褐色岩柱上，被划出无数细痕，打磨的光滑如玉。方铭这才看出，烟尘，是由一些极细微的晶状颗粒构成。简直是无数金刚石颗粒在不停切割。如果是人类站在这里，大概不到一秒钟，就会被切割的渣都不剩。
远处，密密麻麻遍布虫群，许多直立的虫形生物站在巨虫之上，静静的望向天空。方铭恍然，能在这种环境恶劣的星球生存，也只有虫类生物了。它们进化出厚重的甲壳和强大的肢体，来抵御致命的风暴。
毫无征兆的，大面积的阴影洒上大地，在虫群的噪声中，许多遮蔽天空的黑色尖塔从空中划过，气息恐怖、不祥，即便是穷凶极恶的虫群，此刻也充满了不安。
紧接着，阴影中诞生许多光亮，许多半透明的影子，若有若无，从空中飘下，他们手持的武器中，绽开无数灿烂的光线，把地面上奔逃的虫群洞穿。
毁灭之星……方铭很熟悉这种武器。竟然是每个士兵的标准配置，佩戴在发射器的前端。除此之外，还有无以名状的攻击，从星球环绕的光晕中射出，虫群成片的被融为虚无。
这是毫无悬念的屠杀，无数的虫类生物被杀戮，整个星球成了巨大的坟场。
那些幸存的虫群，被驱赶着，聚集在广阔的平原上。它们只剩下一种选择，匍匐在地，臣服于那些漂浮于空中的看不清轮廓的敌人。
方铭默然，显然虫群也是被征服的对象，罪魁祸首大概就是吸灵人，吸灵人这个词，也只是幽冥大厦中的叫法，到底它们算是什么东西，方铭还没有准确的概念。
方铭放开手，画面消失，他正好听到了摩檀的声音，“你的妞很凶喔，我只是刺激了她一下，她就炸毛了。”
摩檀此时正在躲避陆宛的狂轰乱炸，狼狈不堪。镜子般的脸上，不断闪动着各种影像。
“要投降吗？”方铭语气轻蔑，但他的心情并不轻松。
摩檀这些生物，也只不过是打手一样的存在……仅仅是打手，就让这个星球几近崩溃，何况是它们背后的吸灵人。
方铭长出了口气。
“在虫子里，你算是什么水准？”
“你要干什么？”
“看看能不能把你们全留在这个星球，不过，你们的主人，也未必会感到遗憾吧。”
摩檀脸色一变，“什么主人？”
方铭没有解释，“不知道炸虫子什么味道，我小时候吃过，很香。”
“在我们族群中，我只是中等水准，不过，料理你也足够了”
镜像城市中，摩檀手持一根带着许多尖刺的长鞭，婷婷袅袅的行来，如果不是她的脸太诡异，只看身材，还是婀娜多姿，很有魅力。
“我驯养过各种生物，最喜欢那些不听话的。”摩檀笑道：“你猜猜为什么？”
见方铭并不回答，摩檀把长鞭抽来，“很快你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会喜欢呢，不管你以前是谁，在镜像世界里，你就是我的。”
镜像城市出现了不规则的扭动，橡皮泥一样，从灰色的地面，涌出几条巨大的触手，裹住了方铭。
方铭没有动手，因为攻击镜像，纯属无用。镜像是实物的反射，只有实物变化，才能带来镜像的变化……
摩檀走到被束缚的方铭面前，“要不要做我的奴仆？其实你还算有点用处……”
方铭面无表情，摆出一副任你摧残的架势。
“你的眼神，我好怕啊，你想离开这里吧？也许再过五十年，我会考虑这个问题。”
话没说完，摩檀突然脸色大变，因为面对陆宛的攻势，她突然发现情况失控了。
……
陆宛的能力是操控物质，当然也包括能量这种特殊物质。
她失魂落魄的时候，心脏中一阵阵疼痛，“这是怎么了？因为他救过自己两次……还是因为他理解自己，和自己的信念一致……或者是那个奇怪的梦？
陆宛搞不清楚，为什么听到一个刚刚相识的人死掉，自己会这么失控。但她也无法控制了。
夜晚，暗青色的雪地上，掩埋着许多隐蔽的锋利刀锋，她光着脚，陆宛在雪地上奔行，血水一点点洒落在雪地上，带着温度的血，把雪地融出一点点的小坑。
在她身后，传来雪地摩托的轰响声，几辆雪地摩托飞驰而来，在林间也穿梭自如，一道道红色的激光在树干上留下孔洞。林间的黑影被射的千疮百孔，原来只是一件厚厚的衣服，里边裹着树枝，形态酷似半蹲的人。
几人错愕，“我要杀了她，把她制作成标本！”
话音刚落，只穿着单衣的陆宛深吸了口气，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刀光亮起，两人的头颅飞起。
借着雪地的映衬，陆宛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淡淡的喜悦……
画面一闪而过，那是她十六岁时，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情景。也是她最欣喜和激动的时刻。后来，再也没有惊慌，喜悦，愤怒或者恐惧，她心如止水。
暴怒，心碎，各种东西拼命搅合着一个宁静的心灵。陆宛所控制的巨型光影，力量节节攀升，如同不断扫过地面的风暴，劈砍、穿刺、横扫、上挑……
刚猛无比的剑气，使这一片楼群变的轻如纸屑，被吹散在空中，地面上是纵横交错的裂缝，咯吱吱的发生了错位。
“我要杀了你。”陆宛的双眼死寂，脸色苍白，汹涌的情绪把她推到了不可知的境地。
天地间都充塞着无边的剑气，在这一刻，或许达到了这个世界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摩檀面临的状况是避无可避，即便是所谓高等生物，也是死路一条。摩檀已经从原地消失，嗡嗡嗡，尘埃四射，地面上旋转着一只橙色球体，外壳坚固。这是摩檀的逃生技能，也是唯一的生路。
在剑气风暴中苦苦挣扎，对面只是个人类而已，对摩檀来说，这太耻辱了。
摩檀狰狞一笑，“希望你的本体也有这么强。”
球形外壳并不影响摩檀的视线，橙色大球凌空腾起，避过长剑，迅猛的射去，目标是陆宛本体。
球体表面上，弹出许多细长尖刺，色彩斑澜，附带了极为危险的剧毒，对绝多数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武器。而人类，就在这些生物的范围之内。
陆宛发出一声没有情绪的轻笑，剑光旋转，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飞旋回来，然后，抽在了圆球上。
一声碰撞，清脆和冰冷。
与此同时，镜中世界，方铭看到身边的建筑一眨眼间烟消云散，方铭看到空气中出现了许多隐隐的裂痕。立刻明白，外边发生了变化，所以镜像城市也随之变化。
咔嚓……
橙色的圆球，厚达几寸的硬甲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破口，从破口往里看，摩檀的镜子脸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痕，剑风穿过了号称无坚不摧的球体，伤到了她。
“这不可能……”
摩檀的脸上闪过一阵波光，这个带刺球体是她的最终保命技能，在这个星球上，应该不会遇到挑战才对。想什么都是多余的，恐怖的剑光已经把圆球切碎，摩檀现在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死亡正在逼近，戛然而止。
陆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躯，有些茫然，不知什么时候，她肩上钉着一根粉色尖刺，她觉得半边身体变的僵硬，然后无力的歪倒在地。
……
劫后余生，摩檀勉强一笑，踉跄着站起来，“幸亏你会中毒。”
她走到陆宛身旁，目光戏谑，轻轻碰了砰她的小腿，“你真是个恐怖的生物，也许我应该直接杀了你？还是把你献上去呢？嗯……还是先报答一下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吧。”
她手中弹出一条长长的尖刺，“先把你漂亮的脸蛋，好好处理一下，给灭世者一个惊喜。”
陆宛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那根尖刺，用力一弯，尖刺被硬生生折断，摩檀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生怕那把巨剑凌空落下。
但陆宛随即又昏迷过去。摩檀低下头，镜子脸上映照出陆宛昏迷的美丽面孔，但是微微扭曲，摩檀的怒意，造成了这种扭曲。
摩檀轻轻出了口气，抬起手，打算结束这个她不想再面对的敌人，一劳永逸。
但下一瞬间，她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什么也没听到，闻到，但却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自己。
摩檀身体僵硬，极其艰难的转过头，花了足足两分钟，终于看到身后离她只有两厘米的方铭。方铭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闭着，一言不发。
但是，摩檀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惧怕这个手下败将，可恐惧像一个最灵敏的动物，提醒她，无论如何，不要轻举妄动。眼前的灭世者，似乎变了个人，像是宇宙中最恐怖的生物。
摩檀绝对相信自己的感知，她的感知灵敏异常，从来没犯过错。
过了难熬的一小会，在摩檀快要坚持不住时候，方铭发出了声音，“会解毒吗？”
“会……我需要时间。”
“做不到，死。”方铭语气平淡的像是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会。”摩檀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摩檀大人。”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直立的虫类生物，都能使用这个世界的通行语，或许是因为它们吞噬人类机体的能力。
“这里刚才闹得挺大啊，你和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他看起来很不顺眼啊。”
一群虫形生物走了过来，说话的是领头一个头顶双角的虫脸生物，显然，它并没有摩檀灵敏的感知。
“蒙隼大人派我们来协助你，要不要我们帮你吃了这个人类？低贱的人类，竟然敢离你这么近。”
“闭嘴！”摩檀呵斥道。
“什么？”
方铭已经抓住了最靠前生物头顶的双角，像撕开纸张一样，哧啦一声，把它撕成了两半。右手挥起它的半边身体，砸向了那几人。那几个虫形生物惊骇的散开。
那半边身体的面积不大，但是，所带起来的力量，轻轻的抹去了方圆一公里的一切，那几个虫形生物，立刻成了齑粉。
摩檀没有出汗的器官，不会出冷汗，她只是吓的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那什么，对不起，我们也是听命于人……”她试探着说了一句。
“治好她。”
“是！”
摩檀一句话不敢多说，刚才那个头长双角的，是蒙隼的主力干将辛加，就是它，在南部大陆，一人凿穿了整个防线，荡平了配置了人类文明高端武器的武装力量。其中包括核能武器，在数千度的高温中，辛加也安然无恙。它的肢体，连以力量著称的蒙隼都未必能弄伤，更何况撕开……
完全是非人的变态……
“我已经很尽力了，把毒液吸出来需要花些时间……”摩檀趴在地上，很卖力的用手掌吸附着毒液，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工作，从来也不需要给人解毒。
“你们是低等生物吗？用这么低劣的办法？”方铭问。
她一副高等生物的做派，却要用这种远古方法。简直是自称前沿科技宅的人，每天却拾柴火做饭。
“是的，我们就是虫子而已……高级不起来。”摩檀很乖巧的回答，“实际上，那是一些微型虫类，它们会感知到我的近距离接触，然后才会返回，这需要一些时间。”
“让开。”
方铭把她踹开，摩檀保持着摔倒的姿势，不敢动弹。
方铭凑了上去。
“不能”摩檀刚想阻止，又闭上了嘴，她提醒敌人干什么，最好一起中毒，那些微型毒虫，可不是闹着玩的……
方铭在接触伤口的同时，就感受到了陆宛体内的能量流动，以及那些细微的虫群。
它们正在四处游荡，有些正在返回伤口的途中，因为摩檀被踢开，它们重新返回各处血管和内脏。
方铭的能量已经贯穿了陆宛的全身，那些微型虫群倒不是问题，方铭很快就把他们清扫一空。
但是，他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陆宛的灵魂变了个样，或许是受到严重的刺激，她的灵魂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原本晶莹剔透的色彩，正变得苍白黯淡。
“……”方铭的心在滴血，好不容易遇上的完美灵魂。就这样失去了？
毒虫顺着那股引力，一股脑的飞向了方铭的体内。
摩檀看到雾状的毒虫涌进了方铭口中，一阵惊喜。
“这可是你自找的。”
方铭浑然不觉，“味道还不错。”陆宛几乎是同一时间清醒过来，她望着俯身下来的方铭，直勾勾的眼神，和方铭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