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开解
书被抢走,甄十娘才发现沈钟磬进来了,忙起身施礼,“将军安好!”伸手把书抢过去,“是太平御览,妾这段马上就看完了,将军稍等。”
又低头急急地去翻书。
太平御览是本杂书,分三上中下部,是一本以人物传记为主线叙述历朝历代的奇闻轶事的书,可谓包罗万象,沈钟磬偶尔也翻翻,里面有些章节的确很吸引人,就问道,“……又看哪篇呢?”竟这么入迷?
“傅康倡孝……”甄十娘头也没抬,“前朝宰相傅康,事亲至孝,官已经做到宰相了,可伺候父母依然战战兢兢,尤恐不敬,有一次因为朝中的争议被政敌找上门告到父亲那里,傅父大怒,竟拿着棒子撵到街上追打,被街坊邻居传为笑柄……”她轻轻翻了一页书,“传到了万岁耳朵里当即感慨道,‘傅爱卿乃大孝也’,又说‘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当即下诏表彰傅康以重臣之躯卑微事亲的事迹,大倡以孝道治天下……”
这则故事他也看过!
沈钟磬脸色微微发红,他不由深深地看向甄十娘:
她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手里的书,专注宁静的面孔透着股让人心安的祥和,周身散发着一股幽幽的熏衣草香,只一瞬间,他心中压抑了一上午的烦躁便一扫而空。
直看了她好一会儿,沈钟磬伸手把甄十娘跌落在额前的秀发轻轻掖到耳后,“万岁刚传来口谕,进宫的时辰提前了,我们午时就得出发,你看完这篇就收拾吧,衣服头饰我已经让荣升准备了。”目光温润。他声音从没有的柔和。
说完,他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听到身后的门被碰的一声关上,甄十娘才长长透出一口气,感觉身上的衣服都贴在了后背上,不觉叹道,“他再注视一会儿,我大约就穿帮了!”
刚刚他直直的目光注视在她脸上,直让她有种如烙在背的感觉。
还好,看他这情形。应该是释怀了。
否则,她刚一进府就让他当众遭受那么大的羞辱,怕是他以后一定会视她如灾星,厌她如蛇蝎了!
又静坐了片刻,甄十娘才放下书站起来。招呼秋菊进来伺候。
尊沈钟磬吩咐,红蓼早已带着两个梳头嬷嬷和一溜小丫鬟捧着衣服头饰等候在门外了,听到呼唤声,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丫鬟捧进簇新的衣服,甄十娘恍然明白过来,难怪荣升年前给大家量了一通身材,却没见他把定制好的衣服送去祖宅。她还以为又被楚欣怡暗中克扣了呢,却原来是为了定制进宫穿的衣服……
等等,等等……甄十娘突然心一动。
年前就给她准备进宫的衣服,这就是说那道圣旨是年前下的了?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沈钟磬初三去祖宅时却牙缝未露!
这个沈钟磬,到底把她当做什么?
脸色虽还平静,甄十娘隐在罗袖下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惘她刚刚还费尽心机开解他。这头沙猪,活该被老夫人骂。上午她若是在一旁,一定要鼓动老夫人拿大棒子暴打他一顿!
“夫人,请容奴才为您梳头。”见甄十娘兀自静静地站着,专侍梳头的婆子杜嬷嬷福身说道。
回过神,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有这么一个无视女权的顶头上司,她想要平等、尊重只怕是要等到来世了,心里一凛,“……可不是要等到来世!”
她命不长了,这一世想改造这个渣男都没有机会,更别说换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顶头上司了。
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一片灰暗,有股淡淡的忧伤流淌过。
见甄十娘沉静地在梳妆台前坐下,杜嬷嬷上前替她拔下银钗,一头乌发瀑布般飘落下来。
掐金的百蝶穿花红缎袄,五彩刻丝的银鼠坎肩,杨妃色的绣花八褶裙。乌黑的云丝挽成重重叠叠的长乐髻,赤金的镶蓝宝石孔雀开屏点翠,上面雪青色的翠羽犹如幽幽湖水上点点灵动的浮光魅影,美奂美轮……
望着铜镜中华美耀眼,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自己,甄十娘突然发现,她就是沈钟磬的一只玩偶,像所有的小孩对待自己的玩具,他高兴了可以给玩偶打扮成任何模样,他可以给她系上红头绳。也可以给她穿上布拉吉,不高兴了还可以把她扔到水里,泥里,哪天想起来了再捡回来洗干净,继续给穿上花裙子。
总之,这玩偶是没生命的,他在她身上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征求她的意见,更不会问问她喜不喜欢,疼不疼。
“小姐快看,
奴婢漂不漂亮?”秋菊也被打扮的恍然一新,兴高采烈地推门进来。
葱绿色宝象花锦缎窄袄,银质镂空牡丹花钗,厚实的耳垂上戴了副赤银石榴花坠珍珠耳环,更显圆圆的小脸娇俏可爱,第一次带这么矜贵的首饰,秋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甄十娘,对上甄十娘一身华贵耀眼装扮,顿时睁大了眼,“小姐……真……美……”眼前的小姐,美则美矣,却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有一瞬间,她都有些认不出来,张着嘴忘了呼吸。
到底是孩子,有漂亮衣服穿就高兴。
从铜镜中看着秋菊一脸的兴奋,甄十娘叹息一声,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她扶着梳妆台站起来,正要开口,就听梳洗一新推门进来的红蓼厉声喝道:
“赵嬷嬷没教你礼仪吗,要行止端庄,进退有礼,你这样子进宫,将军府的体面都被你……”话没说完,瞧见甄十娘凛冽的目光看过来,红蓼声音戛然而止。
下巴依然昂着,她哼的一声别过脸去。
秋菊紧抿着唇不安地看着甄十娘,眼里瞬间浮起了一层水雾。
她给她家小姐丢脸了!
敛起目光,甄十娘缓步来到秋菊跟前,露出一惯的随和笑容,拍拍她的小脸蛋,“……我们秋菊今天真漂亮。”
秋菊使劲瞪瞪眼把眼泪逼回去,“荣升说将军在厅里等着呢,小姐快走吧。”已经丢脸了,不管怎样,绝不能再没出息地哭出来让这些人看她们主仆笑话。
甄十娘点点头,扶了秋菊的手,想起什么,又低声说道,“你也随她们叫我夫人吧。”
“奴婢记住了!”秋菊使劲点点头,挺直了腰背扶着甄十娘往外走。
见甄十娘主仆兀自有说有笑,全不看她们这些人一眼,红蓼就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不用得意,将军才被训斥了,再不会保她,老夫人早已安排妥了,晚上出了宫就有她们好看!
穿过回廊,沈钟磬已换了一身簇新的石青色蜀锦长衫,正和沈忠信坐在正厅里喝茶,瞧见她出来,眼前顿时一亮,扶案就要站起,想到沈忠信还在跟前,又沉住了身子。
“将军安好……”甄十娘缓步上前给沈钟磬福身施礼,目光落在沈忠信身上,她神色一滞,“这人是谁?”不知怎么称呼,她犹豫着要不要施礼。
“他是二弟……”看出她的窘迫,沈钟磬开口解围,又朝沈忠信笑道,“二弟这几年变化太大,连你大嫂都认不出了。”
五年前他把甄十娘撵入祖宅时,沈忠信还是个又瘦又小的青涩少年呢。甄十娘认不出他也是正常,对甄十娘的异样沈钟磬全没做他想,只用目光示意她给弟弟见礼。
甄十娘就舒了口气,“二弟安好。”她朝沈忠信福了一礼,神色温淡,声如黄莺。
骤然被恍然九天仙子般的甄十娘惊住,沈忠信正呆怔怔地坐着,见甄十娘朝他福身,慌忙站起来回礼,“大嫂安好。”仓促间,声音里有股紧迫,一贯的悠然之色不翼而飞。
沈钟磬已顺势站起,“车子已经备好了,我们走吧。”又嘱咐沈忠信,“二弟一路劳累,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率先大步向外走去。
甄十娘转身跟了上去。
红蓼捧出万岁赏赐的大红羽纱面银狐鹤麾跟着后面给甄十娘披在肩上,秋菊见了,就上前帮着系领口。
直看着众人消失在门口,沈忠信才回过神来,他快步追到门口,呆呆望着甄十娘的背影,暗道,“大哥不肯和离,真的仅仅是因为万岁的圣旨吗?”还有,这个一眼便夺了人呼吸的女子,神态祥和,端庄大方又温婉有礼,真的是他从前那个跋扈的大嫂吗?
上了马车,见沈钟磬神色从容,好像心情很不错,甄十娘趁机问道,“……万岁怎么突然传旨提前进宫?”
听红蓼说,宫里的烟火要戊时才开始呢,一下提前了两个多时辰,拿到前世就是四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万岁想干什么?
这是她自得了消息,心里就一直惴惴的事情。
“……历年的惯例,放烟火之前都有宫宴,万岁特意邀请我们参加宫宴,之后再陪娘娘观看烟火。”想到能和甄十娘双双出现在百官面前,沈钟磬心情格外好,话也从没有的多。
参加宫宴!
甄十娘心砰地跳了下,脱口问道,“……百官都参加吗?”
萧煜会不会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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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曹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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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沈钟磬声音顿了顿,“一般只有一品大员才被允许带家眷。”言语中隐隐带着股自豪,也不是炫耀,他一向不在意这些虚名,可不知为什么,沈钟磬很想甄十娘知道这些,能以他为骄傲。
三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这就是说萧煜一定会参加了!
她听红儿说过,萧煜好像是从一品的兵部尚书,太子少师。
不知宫宴是男女分开的呢,还是都在一个大殿里以各家为单位,一家一桌的那种,前世在电视看过,许多宫宴都是万岁带着妃子、大臣带着家眷一小桌一小桌的,好像甄嬛转里就是这样的,记得有一个镜头就是雍正带着甄嬛和各位王爷的家眷一起用餐,十七王爷的侧福晋中了毒,惨死在宫宴上。
若大周也是这样,她会不会遇到萧煜?
若遇到萧煜,他会不会认出她来?
手下意识地扶上脸颊,甄十娘很后悔先前竟阻止了杜嬷嬷把她的脸涂成粉墙再打上胭脂,如果涂上厚厚一层脂粉,就像带了层面具,萧煜认出她的概率就会低一点吧?
甄十娘不无奢望地想着,随即就否觉了,萧煜毕竟不是常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轻视。
只是,若被萧煜当场认出她就是民间那个名声赫赫的简大夫,沈钟磬会怎样,他会不会……
甄十娘不敢想下去。
这莫大的殊荣,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想起楚欣怡为参加宫宴曾软磨硬泡对他用尽了手段,沈钟磬就悄悄向甄十娘嗳去。不觉惊了一跳,“她怎么了?”瞧见甄十娘脸色发白,身子似乎也在瑟瑟发抖,沈钟磬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别怕,一切有我,不会有事的。”
一瞬间,他想到了甄十娘罪臣之女的身份。
要参加宫宴,自然会见到万岁。一家皆被万岁杀了头,换做是谁,也会害怕!
感觉握在掌心中的五指冰冷冷的,沈钟磬不由把甄十娘拥进怀里,“别怕。万岁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声音低糜,语气中有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关心。
感觉身子被拥住,甄十娘使劲挣扎了下,却被拥的更紧,她心里不觉苦笑。
她怕的不是这个,她怕的就是他!
她又不笨,这么多年了。万岁若想追究早就追究了,如今即赏了她一件大红羽纱面银狐鹤麾,又特旨让她进宫赴宴,自然是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
可是。她若是被当众揭穿了私自行医的事情呢?
让他在朝臣颜面尽失,他还会这样温柔地告诉她别怕,一切有他吗?
心里很无助,甄十娘尤其感到背后的怀抱温暖。明明知道背后就是一条亡命的藤,可还是忍不住想依附。
一个人挣扎太苦。每每无助的时候,她潜心里希望背后能有一个这样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
听到耳边低低的安慰声,有一瞬间,甄十娘感觉这关心是那样的真实,就好似她就是他用心等了寻了几生几世的那个人,“如果……”她不由幻想,“现在坦白地告诉他我私自行医的事儿,他会不会因为同情而释怀,不再追究了呢?”这低迷的声音,带着那么一股担忧,分明就是可以包容一切的,这念头闪过,甄十娘低低地叫了一声,“将军……”
“十娘。”感觉怀里的女人柔顺如水,沈钟磬温润地回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收紧双臂。
马车轧过雪地上的一颗石子,车子剧烈地颠簸了下,吓的车夫猛一嘞缰绳, “驭……”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将军没事吧?”
甄十娘和沈钟磬俱是一震,甄十娘瞬间清醒过来,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她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偶罢了,讨他欢喜了,难免会流露出一丝关心,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任何人手里!
不管了,她今天的装扮和进中堂府的那次天差地别,果真遇到萧煜,她就给他来个抵死不认识,拖过今天,回去再想办法。
打定主意,甄十娘借着马车一停之势,不着痕迹地脱离沈钟磬的怀抱,迅速坐直了身子,“……谢谢将军关心,妾没事了。”低婉的声音有股淡淡的疏离。
沈钟磬低头呆怔怔地看着空空的怀抱,又不由自主地握住手掌,掌心中那股冰冷冷的温度还在。
突然,他猛坐直身子,朝马车外喊道,“荣升,烧个手炉拿过来。”语气中带着股莫名的恼意。
“谢谢将军。”恍
然没看到沈钟磬突然变黑的脸,甄十娘朝他微微一笑。
也别说,他虽然很大男子主义,可有时候心倒是挺细的,值得嘉奖,以后再接再厉。
她身子畏寒,冬衣要比别人厚一倍,可今天是进宫却不好穿得太窝囊,再说,衣服是沈钟磬给定制的,都是时下流行的,又薄又俏,恨不能把腰身绷得纤纤一握的那种,她想要件厚的也没有,原是带了手炉的,可那个是当初荣升在柳林镇随便买的,太低劣,不适合拿着入宫,之前沈钟磬并没特别交代,红蓼自然是不肯给她备这些的,现在坐在冰冷冷的马车里,她还真觉得有些冷。
对上她投来的微笑,沈钟磬别扭地把脸转到一边。
甄十娘就坐正了身子,不在言语。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马车缓缓来到宫门口。
“……沈将军!”沈钟磬刚下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
沈钟磬一抬头,相爷曹敬轩满面春风的走过来,忙快步迎上去,“曹相爷。”又朝他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怎么不见夫人?”
“夫人给贵妃娘娘问安,一早就入了宫。”曹敬轩爽朗地笑道,目光落在沈钟磬身后不远处的马车边,身子一震,声音戛然而止。
沈钟磬就循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扶着秋菊的手下了马车,目光扫了一圈,瞧见沈钟磬正在不远处与人寒暄,因不认识,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见沈钟磬看过来,就缓缓地走过来。
“这是夫人。”沈钟磬指着甄十娘给曹敬轩介绍道,又吩咐甄十娘,“……快给曹相爷见礼。”
见曹敬轩兀自呆呆望着自己,甄十娘微微低了头,福身见礼道,“见过曹相爷,曹相爷安好。”
“像,真像……”曹敬轩喃喃自语,好半天才回过神,转向沈钟磬,“不是沈将军介绍,我刚刚还以为是甄夫人复活了呢。”又转向甄十娘,“沈夫人勿要客气。”见甄十娘目光中带着股陌生的戒备,就哈哈笑道,“才几年功夫,沈夫人竟然不认识老夫了,想当年老夫去尚书府,你还拽着老夫的胡子吵着闹着要糖吃呢!”声音爽朗,目光中带着股慈父般的祥和。
甄十娘的戒心瞬间放了下来。
他嘴里的甄夫人就是她这世的那个素未谋面的娘亲吧?听这语气,两家以前应该是常走动的,只是,不知他政治立场和沈钟磬是敌是友,她可不可以亲近?
目光偷偷嗳向沈钟磬,见他正满面春风地看着她,目光中隐约带着股赞同,就朝曹敬轩轻轻一福,“伯父过讲了,侄女怎么会不认得您,只是多年不见,不敢冒然相认罢了。”说话间,相爷变成了伯父,淡淡的微笑中带着一抹亲昵。
“你还肯叫我伯父就好,就好……”骤然听到甄十娘改口叫他伯父,曹相爷声音忽然诺诺起来,俨然一个垂垂老者见到了阔别的女儿,哪有一点身为人相的威仪?
不过就叫了一声伯父,至于这么激动吗?
见曹敬轩竟激动的脸色涨红,甄十娘怀疑是不是她长的太漂亮了,老少通杀?
只是,看他目光锃亮,言语坦诚,笑声爽朗,绝不是个好色之徒,那么,一定是他们两家以前有什么渊源了?
可惜,喜鹊不在这儿,她对这些一无所知。
那面沈钟磬已扶了曹敬轩,“外面冷,曹相爷进殿内说话。”
“陆大人来了,老夫过去打个招呼,你和侄女先进去吧。”见沈钟磬兀自把甄十娘扔道一边,曹敬轩就推开他,“能娶了贤侄女,是你前世休来的福,你可要好好待她。”又看向甄十娘,“他若是敢欺负你,你就到来找伯父,伯父一定给你撑腰!”语气真诚爽直,说着话,他照着沈钟磬胸口就捶了一拳。
沈钟磬脸色一阵紫涨。
父亲当年犯的是谋反罪,曹相爷一定知道吧,能爬道相爷之位,他一定也是个政治老手了,可他明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却还敢以她娘家人自居教训沈钟磬。
而且,就在这内宫门口!
他是真心的怕自己一个孤女被沈钟磬欺负了去啊,对上曹相爷慈父般的目光,甄十娘心底有股暖流划过,“……有事情侄女一定去找您。” 她亲昵地朝曹敬轩福了福身,随沈钟磬进了宫门。
宫宴在临华殿举行,已来了不少官员,正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内眷们则聚在大殿的另一侧。
“沈大将军,沈夫人到!”
随着礼仪太监一声高唱,殿内的喧哗声顿时一消,呼啦一下,各色目光俱落到甄十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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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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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沈钟磬和甄十娘双双步入,大殿内才再度响起一阵嗡嗡声。
甄十娘趁机迅速地扫了一圈,没见到萧煜,她暗舒了口气,又瞧见女眷都聚在另一侧,甄十娘完全放了心。
沈钟磬却皱起了眉头,“一点都不熟,把她一个人放在女眷那面,会不会被冷落了?” 当年镇国公一倒,又逢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新旧交替,几年功夫,庙堂官员早已换了一水,甄十娘当年认识的那些内眷早已死的死贬的贬,十之**都不在了。
“要不就先带她去关雎宫,让沈妃娘娘照应一下?”沈钟磬正迟疑着怎么安置甄十娘,殿内已有人迎上来,“沈将军来了!”
甄十娘看过去,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他恭敬地朝沈钟磬一拱手,“将军快来,大家正议论您呢,听说安庆侯和祁使都点名要您护送六公主和亲,您却递了告假辞呈,是真的吗?”六公主的婚期定在六月初六,因路途遥远,这面四月初就得出发,能做为和亲大使出使祁国是无上的荣耀,大家都打破了头,沈钟磬却避之不及,实在令人费解,“将军真的要告假修养吗?”
那人说了半天,见沈钟磬神色凛然全没理他的意思,不觉有些讪讪,目光就落在甄十娘身上,“这位是沈夫人?”余光悄悄看着沈钟磬的脸色,暗自揣测,“难道是在意我没给她见礼,不是说他们夫妻不和吗?”心里想着,已经朝甄十娘恭敬地施了一礼,“沈夫人安好。”
沈钟磬这才点点头。他扭头看向甄十娘,介绍道,“……护军参领赵腾。”
甄十娘朝赵腾福身,“……赵参领。”见沈钟磬似是没有随赵腾进去的意思,甄十娘就指着内眷一侧,“将军过去吧,妾去那边。”她得赶紧和沈钟磬分开,这样撞上萧煜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正想和赵腾告辞带她去关雎宫,听了这话,沈钟磬神色一滞。“你……”
他想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余光瞧见赵腾正目光闪闪地看着自己,沈钟磬神色就是一凛,抬脚随他向男宾方向走去。
见他应声离开。甄十娘心里一轻,带了秋菊和红蓼朝内眷聚集的西殿走来。
七八个装扮的珠光宝气的命妇正指点着甄十娘议论纷纷,见她走过来,声音顿时一消,嗖嗖嗖。一瞬间都把头扭了过去。
“小……夫人……”秋菊扶甄十娘的手臂蹦得紧紧的。
临华殿的庄严肃穆和这群高贵命妇的冷落, 让秋菊打心里惊颤。
红蓼嘴角就现出一抹冷笑,暗道,“……她最好能在这儿出尽洋相,让将军丢尽了脸!”
身为罪臣之女,又被沈钟磬遗弃了五年。突然间就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任谁都会八卦!
虽然没听见众人说什么,可看她们那神态。甄十娘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就是这群贵妇们今天的最热门话题。
是非自有他人论,她不过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今日之后,就不会再和她们有交集了。全没必要计较,弄坏了一副好心情。
无争无求。甄十娘举止倒也坦然,她腰背挺直,神色从容,扶着秋菊不疾不徐地越过众人,在不远处的一根圆柱旁坐下。
这个位置,她早在一迈向这边就选好了,离这群命妇不远也不近,却刚好能听到众人的话,相信有她在这儿端坐,这些人总会有所顾忌,梧桐镇离庙堂十万八千里,她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人议论些什么,可若让大家议论的太不像话,传到沈钟磬耳朵里就不好了。
那厮可是及好面子的。
更主要的,这个位置背后是柱子,前面又有这群命妇,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来,她的身影几乎都是被遮挡着的,她既可以独享这喧嚣中的宁静,迎面的众官员也发现不了她孑然于众人之外,是被孤立的。
萧煜,自然更不会发现她!
刚一坐下,就有小宫女端上茶水和各种精致的糕露。
不喜茶,甄十娘要了一杯牛奶茯苓露,茯苓有滋补和健脾作用,她前世常吃,因其产自云贵一带的大南方,大都是南方官员进京带来的贡礼,一般平民有钱也吃不着,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吃到。
轻轻抿了一口,奶香浓郁,香滑细腻,这宫廷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甄十娘舒服地眯起了眼。
这群命妇中,除了安庆侯夫人和曹夫人,大都没见过甄十娘,但从她随沈钟磬一起进来,到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众人也都猜到了。
她就是被沈钟磬遗弃在乡下的那个骄纵跋扈的嫡妻!
也只有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才会有如此艳压群芳的美貌。
都知道安庆侯府的十小姐曾和沈钟磬议过婚,最后却因这个跋扈的女人哭闹到万岁跟前讨了一道圣旨,最后不了了之。
有这层不可言传的关系,当着安庆侯夫人这
个皇后的亲娘面,谁敢亲近甄十娘?个别有心人已暗暗打定主意给甄十娘一个下马威,替安庆侯夫人出气了。
可惜,谁也没有想到,甄十娘根本就没沾她们的边。
瞧见她一脸的怡然自得, 礼部尚书钱明的夫人嗤笑一声,起身就要过去,曹夫人拽了拽她,悄悄朝对面努努嘴,钱夫人回过头,沈钟磬正朝这面张望,她心一惊,暗道,“……不是说他很厌恶这个嫡妻吗?”
怎么竟是这样一副关心的神色?
原本以为甄十娘就是个将军府的弃妇,她才存了寻衅的心思,否则,即便想巴结安庆侯夫人,她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去寻红及一时的大将军夫人的不自在。
心存疑惑,钱夫人却再不敢上前寻衅,顺势低了头端茶喝。
空气很怪异。
沉寂的似乎都能听到迎面男人们的高谈阔论声。
安庆侯夫人轻轻咳了一声。开口打破沉默,“听说曹相爷几天前又请了太医?”她看着曹夫人问道。
“是心口疼的老毛病了。”曹夫人叹息一声 “温太医说相爷的病最怕劳神,可您看他……”曹夫人摇摇头,晦暗一闪而过。
安庆侯夫人眼底却闪过一道精光。
五阁老中,只有这个曹阁老和郑阁老与薛家不是一条心,郑阁老中庸木诺,只要剪除了郑贵妃,他便不足为俱,只有这个曹相爷曹阁老仰仗万岁的信任和三朝元老的身份,锋芒毕露。处处压制他薛家,安庆侯的行动也处处受他钳制。
他最好早点死了!
心里诅咒,安庆侯夫人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转瞬便换上一脸同情,“我听说太医院新出了一种专治心口疼病的苏合心丸,非常好用,曹相爷没试试?”
“试了,是温太医给推荐的。”曹夫人点点头。“……犯病了吃上就管用。”
可惜,发现这药好用,她们再去太医院已经没了。
曹夫人很后悔当时听温太医推荐时,因心存顾虑,没立即就多备一些,听温太医说那批药只是拿来试卖。再要买,至少要等上一阵子,得等到太医院和药师签了契约才有的买。
忧虑一闪而过。想到安庆侯毕竟和曹相爷是政敌,曹夫人把叹息的话咽了下去,脸上一片祥和。
“听说太医院年前进了一批新药,样样都是神品……”提到太医院的药,掌管内务府的宁王爷夫人来了兴致。“您说的苏合心丸,我也听说过。我娘家舅爷也有心口疼的毛病,说是效果特别好。”神色一黯,“可惜,温太医说那些药是北方一个药师拿来试卖的,被人一哄抢就没了。”
安庆侯夫人嘴角就弯了弯。
不过几天功夫,就算真神奇,苏合心丸也不可能达到立即被哄抢了的地步,是安庆侯听说这药对曹相爷的病有奇效,才连夜令人把药全买光了!
包括梧桐镇上瑞祥药铺里的丸药。
“真的那么管用,曹夫人家里还有没有?先匀我几粒,我回去给祖父试试。”钱夫人听了目光就闪闪地亮起来,“我祖父也是多年的心口疼病,年轻时还不觉的怎样,这以后年龄大了,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一刻也不敢离开人,太医说这种病一旦发作,人说死就死。”想到曹相爷就是这种病,声音戛然而止。
想到家里一粒都没了,又适逢大正月里万岁就频频召见,曹相爷比往年都操劳,曹夫人脸色就阴了下来。
空气顿时一滞。
“……听说城东新开了一家喜铺,秀娘是从南方来的名师,一手双面绣大周闻名,大家没去瞧瞧。”安庆侯夫人机灵地转了话题。
一句话惹起大家的兴趣,宁王夫人指着衣服绣边上的缠枝花,“我这身衣服就是她亲手绣的,瞧瞧这枝叶……”众人顿时凑了过去。
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俨然全忘了刚刚的不快。
小口地抿着牛奶茯苓露,甄十娘目光中有种别样的满足。
曹夫人嘴里的苏合心丸就出自她手,是她依据前世的冠心苏合丸改造的,主要用于冠心病和心绞痛,就是古人嘴里的心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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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设计的女主就是温温淡淡,宁静如菊的那种,柔顺也是她一惯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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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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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意思,曹相爷的心脏病好像很严重,以后一定想办法送他些苏合心丸,还有我才用川芎、冰片制的速效救心丸……”心脏病人平日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可一旦发作说死就死,尤其像曹相爷这种日理万机的宰相,很难说他哪天不会突然就鞠躬尽瘁了。
天马行空地想着,甄十娘眼前又浮现出曹相爷那慈父般的目光和爽朗的笑容,她眼中少有地露出一抹温柔。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寥寥数语,可她真心里能感受到曹相爷那慈父般的关怀,他对她,是真的关爱。
绝不是虚与委蛇!
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家人的温暖,慈父的关怀了?
一个小太监迎面匆匆走来,在众命妇面前站定,“听说沈夫人已经来了,请问哪位是沈夫人?”
空气顿时一沉,众人纷纷看向身后。
甄十娘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脸惬意地喝着一杯牛奶茯苓露,金黄的夕阳透过窗棂照在白皙如瓷的脸上,有种古朴的静美,她是那样的安静,静得仿佛与周围的景色融在一起,不存在了一般。
众人恍然发现,只这儿一会儿功夫,大家好像都忘了她的存在,宁王夫人微张着嘴说不出话,“……这真是传说中的那个骄纵跋扈的甄十娘吗?”
正想的出神,感觉空气异样的沉寂,甄十娘就抬起头,正瞧见众人俱睁着大眼看着她,
“……怎么了?”
她一直安分守己地坐着,好像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啊,不会是这一会儿功夫她脸上就长出了一朵花吧。甄十娘暗提了一口气,强自克制住自己没有伸手去摸脸。
小太监已经来到她跟前,“您就是沈夫人?”
“是的。”甄十娘沉静地坐在那里,纹丝没动,“公公有事儿?” 脸上泰然自若,思维却飞速地转着,“……看他这装扮气度应该是个有体面的,他是哪个宫里的,来找我干什么?”
“……万岁宣沈夫人去太和殿。”小公公上下打量着甄十娘。
万岁宣她!
甄十娘放杯子的动作凝固在半空中,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弃妇。万岁突然宣她干什么?
难道真像沈钟磬说的,万岁要追究她父亲的罪过?
心扑扑直跳,时间却容不得她多想。她手只一顿,便慢慢地放下杯子,优雅地站起来。
“公公请……”朝秋菊递了个眼神,甄十娘放缓了脚步随传旨公公向大殿侧门走去。
呆愣愣地看着甄十娘随着小太监离开,秋菊抬脚就朝男宾的方向奔去。
突然被万岁宣召。甄十娘震惊,在场的命妇比她还震惊,饶是这群人平日训练有素,喜怒不行于色,此时也皆惊愕地睁大了眼,望着甄十娘端庄优雅的背影。忘了呼吸。
她们这些人,大都是皇亲国戚,常行走于内宫。可是,却从来没有谁被万岁单独召见过!
甚至连安庆侯夫人觐见皇后娘娘时,遇到万岁偶尔过去看皇后,都是要避开的,这女人何德何能?
一个弃妇。一个罪臣之女,一来竟得到了万岁亲自召见!
直到甄十娘纤细的背影在消失在侧门处。众人才清醒过来。
钱夫人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幸亏她刚刚没过去挑衅,其他人却是后悔连连,刚刚不该顾忌安庆侯夫人的面子而冷落那个女人,再看向安庆侯夫人的目光就隐隐带了抹疏离,心里皆暗暗发誓,待会儿将军夫人回来,一定第一个去结交。
“……万岁已下旨由大皇子亲自护送六公主,文使由郑阁老出任,只护送的武官还没定下来。”重臣这面,聊的最热话题便是六公主和亲之事,几个武将目光热切围在沈钟磬身边,“将军身体有恙不能出使,您向万岁推荐了谁?”虽说朝堂局面以安庆侯马首是瞻,但武将们尊崇的却是沈钟磬,他为人刚直善断,肝胆忠心,深受万岁重用,连安庆侯都对他青眼有加,在朝堂上往往不买曹相爷的面子,却独独对他避让三舍。
出使祁国的武使有他在万岁面前推荐一句比什么都管用。
“自递了修养着折子,万岁就一直未召见我……”沈钟磬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目光不时地瞟向内眷方向,心里替甄十娘担心,“性子太静,人又太柔顺,这些人又都一个不认识,她会不会被欺负了?”
能来参加宫宴的可不是一般人,她们一个个可都是牙尖嘴利的,连他这个大男人都要退避三舍,五年多没有在这种场合走动了,她能行吗?
奇怪了,明明亲眼看着她过去的,怎么人
群中竟没看见她的影儿?
沈钟磬这头抻酸了脖子也没找到甄十娘,那面隐在临华殿西北角的安庆侯却将藏在殿柱旁的甄十娘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愧是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啊,果然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目光又落在沈钟磬身上,他不由呵呵笑起来。
“侯爷瞧见什么了?”神色紧绷的九门提督顾矾也循着安庆侯的目光望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他又回头看向安庆侯,暗道,“今夜要逼宫,我这头都紧张的什么似的,侯爷怎么还有闲心瞧热闹!”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顾矾正要开口,就见安庆候感慨一声,转过头来。
见安庆侯终于看向自己,顾矾低叫了一声,“侯爷。”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看得出内心极不平静。
“……大过节的,你怎么阴着一张脸跟死了娘似的?”瞧见他一脸紧张,安庆侯斥责道。
一旦逼宫失败,他们一生的荣辱都将毁于一旦,放在谁身上会不紧张?
他顾矾可没有一个女儿做皇后!
与祁国和亲在即,为让六公主李嫣以嫡亲公主的名义顺利出嫁,即便今夜逼宫失败了,万岁也不会立即废了皇后,更不会擅动他安庆侯,可是,他们这些小虾米就不好说了。
心里没底,顾矾却不敢忤了安庆侯。
他强做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侯爷说的是,是属下定力不够。”他抬头看向沈钟磬,话题一转,“沈将军带了佩刀……” 左右看看,又压低了声音, “属下已按侯爷的安排锁紧了九门,保证今夜城外一只麻雀也飞不进来,只是……”低低的声音满是疑虑,“沈将军号称大周第一名将,有他在万岁身边,又带了刀……”声音迟疑,顾矾没说下去。
就算沈钟磬驻在城外丰谷大营的军队进不来,可他本身就是个绝世高手,自己这面虽有几位绝世高手,但对付大内侍卫还可以,对付带了刀的沈钟磬就未必。
算来算去,顾矾还是觉得自己这面的胜算不大,时机还不成熟,今夜的动作有些太冒险,毕竟,大年初三万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免了鲍承安的御林军统领之职,由沈钟磬的旧部赵腾担任。
这就等于说,内宫这一亩三分地儿全在沈钟磬的掌控之中。
虽说临华殿侍卫大都是鲍承安的老部下,可毕竟易了主,谁知到时会不会听他的?
“你放心……”顾矾正翻来覆去地算计,想着怎么能劝安庆侯罢手,再另寻时机,就听安庆侯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夜的行动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他眼睛一直看着众臣聚集方向,脸上笑咪咪的,全看不出来他是再和顾矾说话。
“可是……”顾矾循着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沈钟磬。
话没说完,就听安庆侯说道,“我一直找不到他的弱点……”
谁的弱点?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顾矾如坠云里雾里,他疑惑地看着安庆侯。
“今天之前,我也一直疑虑,今夜怎么能把他调离万岁身边……”安庆侯微眯着眼睛,“这一会功夫,他竟然望了沈夫人十几眼,沈夫人……就是他的弱点!”他忽然转过头,郑重地说道,“今夜我带人进入偏殿后,若沈钟磬不肯离开万岁,你在外面想法控制了沈夫人,我们就利用她把沈钟磬调离偏殿!”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待群臣闹起来,他回过味再想闯进偏殿救驾,我们就说他挟君作乱……”他手比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利用沈夫人控制沈钟磬?
就是那个传说早被沈钟磬遗弃在乡下的原配夫人?
顾矾眨眨眼,他怀疑安庆侯是不是幻想那无上的权利走火入魔,产生幻觉了,心里不屑,顾矾目光还是在迎面的女眷中搜索起来。
正寻着,迎面一个小太监走过来。
顾矾忙敛了神色, “听说上京城来了个马戏团,杂耍演的特别好,不知今夜的宫宴上有没有请……” 他哈哈笑着和安庆侯聊起了别的。
“皇后娘娘令奴才给侯爷请安……”小太监来到安庆侯身边站定,施礼道,“六公主哭着闹着不肯和亲,被万岁禁足在未央宫,皇后娘娘求侯爷和夫人过去劝劝。”
皇后这是要找安庆侯进内宫议事!
顾矾敛起笑容,神色凝重地看向安庆侯。
“不过是女儿家耍点小脾气。”安庆侯眉头都没动,“公公就去回禀皇后娘娘,六公主闹过了今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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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召见
小太监目光闪了闪,随即应了声是,借施礼告辞的空挡,压低了声音在安庆侯耳边说道,“皇后娘娘让奴才转告侯爷,她已按侯爷的吩咐将临华殿的太监宫女都换了,大皇子也被召回了乾坤殿待命。”说完,小太监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小太监的背影,安庆侯眼里闪过一丝狠绝。
殚精竭智地谋划了这么久,一场生死搏斗即将开始,今夜,究竟会鹿死谁手?
顾矾的担忧他不是没有,可六公主婚期在即,他若再不出手,六公主就被嫁出去了!
今夜若不起誓逼宫,以万岁的狠毒,待六公主出嫁之日,便是他薛义的死期!
“……沈将军要去干什么?”正想得出神,顾矾声音传来。
安庆侯抬眼望去,沈钟磬正匆匆地迎着一个身穿葱绿色宝象花锦缎窄袄的小丫鬟走去,留下身后几个武将惊愕地看着他。
“派个人过去看看……”安庆侯头也不回。
身后有人应声走了过去。
那面沈钟磬已迎上脸色煞白的秋菊,“……怎么了?”他劈头问道。
“夫……夫人被万岁召去了。”秋菊声音有些发抖。
万岁召见?
万岁怎么会突然召见她?
这在沈钟磬印象中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去了哪儿?”
“太和殿!”秋菊指着甄十娘离开的方向。
沈钟磬一扭头,正瞧见甄十娘身影消失在侧门,他抬脚就追了出去。
一群太监宫女正忙忙碌碌地穿梭雕花游廊中,瞧见带甄十娘的小太监过来,纷纷闪到一边,垂手施礼。“傅公公安。”
甄十娘趁机放慢了脚步。
听到身后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传来,她心里一轻,正要转身,沈钟磬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傅公公……”
正要催促甄十娘快点走,瞧见沈钟磬过来,傅公公忙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沈将军。”
“傅公公买茶喝。”沈钟磬掏出一张银票塞过去,“傅公公可知万岁突然召见夫人何事儿?”
瞧见是张百两银票。傅公公顿时眉开眼笑,“杂家也不知道,将军放心,万岁让奴才传夫人时心情极好。”言外之意,甄十娘此行没有凶险。
沈钟磬暗舒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甄十娘。
“将军……”见他看过来,甄十娘下意识地抓住他。
面上看着冷静,可甄十娘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觐见这么大的领导干部,尤其在前世电视电影中,那些君临天下的皇帝可都是一群喜怒无常的怪物,据说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要不怎么叫伴君如伴虎呢。
如今身临其境。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安,让她下意识牵住了沈钟磬的手。是他把她带来的,在这肃穆惊心又陌生到令人惶恐的深宫中,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众目睽睽。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余光瞧见左右的宫女太监纷纷看过来,沈钟磬脸色一阵臊热,瞬间便阴沉下来,正想一把抚开。指端碰触到甄十娘冰冷的五指,心又软了下来。“……没事的,我陪你一起过去。”板着脸使劲克制着自己没有反握回去温暖那双冰冷的手,沈钟磬突然一抽身越过傅公公率先朝太和殿走去。
望着沈钟磬宽阔伟岸的背影,甄十娘心里苦笑。
这肩膀到底不是她可以依靠的。
郎君虽好,终不是良人, 这一世,她和文哥武哥能依靠的,只有她们自己!
只一瞬间,甄十娘已经挺直了腰背。
“……沈将军也一起过来了。” 傅公公小心翼翼地瞧着正翻阅晚宴流程的万岁爷。
“他来干什么?” 万岁眉头一挑,继而把宴会流程往桌上一扔,“让他在外面等着!”
傅公公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单独带了甄十娘进来见礼。
万岁说了一声,“……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看下去,神色立时一震,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不愧是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
难怪沈钟磬明明厌恶的要命,听说自己宣她,竟不放心地巴巴地跟来了!
望着跪在阶下妖孽般绝美的女子,万岁心里一阵翻腾,“英雄难过美人关……就以她这容貌,留在沈爱卿身边,假以时日……她的一家可都是被父皇杀的……沈爱卿又手握重权……”
最毒妇人心!
越想下去,万岁心越沉,他有些后悔听萧煜的话竟下了那样一道荒唐的圣旨,生生地把沈钟磬和这个女人拴在一起,隐隐地,万岁心头浮起了一层杀意。
这个女人留不
得!
沈钟磬是百年难得的军事奇材,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刀,是他完成统一大业的利器,他,绝不能被一个女人掌控!
静静地跪在地上,脸色虽还沉静,甄十娘的心却紧紧地绷成一根弦,不知为什么,明明看着万岁神色平和,态度温润,可她就是感觉一股危险的浓浓的杀意围绕着自己,衣服渐渐地贴到了后背上,再不敢和万岁平视,甄十娘目光闪道一边,微微低了低头。
万岁收回目光,突然问道,“……你对沈爱卿上表告假之事怎么看?”
沈钟磬上表告假?
甄十娘一阵懵懂,她哪知道沈钟磬什么时候上表告假了?
沈钟磬那厮那么自大,想做什么事情还顾忌她的看法了?
她怎么看又有毛用?
心里翻腾着,甄十娘忽然想起她和沈钟磬一进临华殿时赵统领的问话,“……听说安庆侯和祁使都点名要您护送六公主和亲,您却递了告假辞呈,是真的吗?”
万岁问的一定是这件事了。
万岁会问,这就是说赵统领的话是真的。只是,甄十娘又皱皱眉,“他为什么要上表告假?”势如中天,他正红的发紫,为什么要激流勇退?
是怕万岁顾忌他功高震主吗?
万岁还要用他攻打燕祁呢,难道万岁放弃了统一之心?仅仅是因为怕他将来功高镇主,夺了李家的江山吗?
可是,和沈钟磬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从甄十娘的感觉来看,沈钟磬是个很感性的人,身上有着一股勇士般的铁血之气,他是个军事奇材不假,但绝不是一个处事圆滑的阴谋家。
要说对政治的敏感度,甄十娘心里把沈钟磬归为政治白痴一类。
据说坐在上面的这个万岁是个明君,应该能看到这点啊,若说将来谁会窥觑他的九鼎,万岁也许会顾念萧煜,但绝不会顾忌沈钟磬啊?
身不在朝堂,一直以为庙堂离她十万八千里,甄十娘从没有关注过这些东西,又没有人给她提供过任何信息,饶是她聪明绝顶,此时被万岁一句话问的,如坠云里雾里一般。此时此刻,甄十娘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深渊前,只要一脚踏过去就会万劫不复,可是,眼前一片迷雾,她看不清前面的方向,更不知道那面是净土,那面是深渊,她这一步该往哪迈?
余光悄悄睨向万岁,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甄十娘心一震,恍然醒悟:
沈钟磬为什么告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怕她左右了沈钟磬的意志!
万岁之所以这么问她,便是想知道她的想法是不是和沈钟磬一致的。若是一致,那么,沈钟磬告假之事就有她在背后主张的成分!
想起沈钟磬就在太和殿外,甄十娘心一颤,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刚刚不应该让秋菊把沈钟磬找来。
万岁忌讳了!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心思电转间,甄十娘磕头说道,“……臣女身子不好,一直避居在乡下养病,将军上表告假之事臣女一直不知。”瞧见万岁眉头舒展,她心一轻,言语也从容了许多,“幼时母亲便教导臣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告假之事真是将军的决定,臣女一定会顺从他的决定。”
突然抛出这个问话,万岁就一直盯着甄十娘眼睛,这双眼里有震惊,有困惑,却独独没有不甘和野心。
沈钟磬平倭寇,讨南夷,征南越,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如日正红却突然急流勇退,任哪个妻子也会不甘心,也会为他鸣不平,可是,她没有。
而是选择了顺从。
万岁也是听了纪怀锋的汇报,临时起意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妙人,原本只是想见见就打发了,是骤然发现甄十娘全不是五年前的稚嫩青涩,几年功夫竟出落出一副可以倾国的美貌,才突然间生出戒心,临时起意问她这个,一是想试探沈钟磬是否把这件事告诉了甄十娘,二是想知道她本身有没有让沈钟磬谋得更大权势的野心。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谋种意义上讲,他李家是这个可以倾国的女人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斩草勿要除根,哪怕她只有一丝野心,也是绝留不得的!
虽然还是觉得甄十娘目光温淡淡的,像隔了层纱,可那刻骨的仇恨和对无上权利的贪婪却绝不是一层纱能遮住的。
这些年,他在身边的朝臣和奴才眼中看惯了那种贪婪目光,在这个女人的眼睛中,是绝对没有的。
万岁恍然间松了口气,“……爱卿得了什么病?”语气温淡了许多,向是捞家常。
她猜对了!
感觉萦绕在身边的那股浓浓的杀意消失了不少,甄十娘暗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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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狭路
“……臣女身患血虚之症,大夫说臣女最多还能活两年。”
隐隐已经猜到万岁为什么会对她生出杀意,甄十娘坦然了自己的病情,她只有两年的寿,两年之内,万岁的统一大业才刚刚拉开序幕,即便她能左右了沈钟磬的意志,也成不了气候。
声音清淡淡的,不疾不徐。
万岁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又倾了倾,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要死了的话怎么能被她说的这么冷清?
没有消沉,没有绝望,没有哀伤,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向朝臣跟他陈述无关痛痒的奏章一般。
突然,万岁坐直身子,“宣太医!”
傅公公应声退了出去。
太和殿里十二个时辰都有太医当值,傅公公很快带进一个须发苍白的老太医,奉旨号了脉,他看了甄十娘一眼,欲言又止。
“讲!”万岁喝道。
“沈夫人浮而缓,肤白而弱,乃阴血虚耗之症……”
“如何救治?”万岁语气咄咄。
太医一哆嗦,又看了眼甄十娘,迟疑道,“沈夫人之症已近灯枯之兆,药石无用……若好好调养,或许能多活些时日……”
医者救死扶伤,最忌讳当着病人的面宣布这种残酷的事实,这无异于逼病人自杀。
可是,万岁逼的这么紧,甄十娘又是当红的大将军夫人,自己不把话说明白,一旦将来治不好,少说就是个灭门之罪。言语支吾,老太医微低着头,不敢看甄十娘的眼。
甄十娘眉头都没动一下。眸光中有种堪透世事的淡然。
从小便被作为要君临天下太子培养,万岁一向喜怒不行于色,可,对上甄十娘的平静,他却失态了,直愣愣地看着甄十娘,万岁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刚刚也不过随口一问,她竟真的活不长了。
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才会堪透世事,忘了仇恨吧?
是堪透了世事,她才会如此的淡然若水无欲无求吧。
这样一个女子……
从小学御龙术,他有着常人都没有的狠心和果决,可此时此刻。面对这个命不久矣却又温顺宁静的让人心疼的孱弱女子,对着她那一双美的耀眼却淡定无波的眼,他心里还是感到了一股从没有的哀伤……
好半天,他朝太医摆摆手,“你下去吧。”言语间有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颓然。
太医战战兢兢退出去。
万岁端起茶小口地啜着,诺大个殿里落针可闻。
良久,万岁放下茶杯。“……你很喜欢沈爱卿?”
她喜欢谁干他毛事?
这话逾矩了,甄十娘心里震惊,可人家是万岁,没人敢指责他。她更不敢不回答,不由想道,“万岁为什么要问这个,若我说不喜欢。他会怎样,会趁机棒打鸳鸯。让我离开沈钟磬吗?”
看这情形,他是十足地怕她驾驭了沈钟磬啊。
可是,她没时间了,虽然在萧煜的帮助下和太医院签了契约,可药厂还八字没一瞥,现在就离开沈钟磬,她上哪筹钱雇人开药厂去?
药厂开不起来也无所谓,可简武简文的后半生将如何安顿?
念头闪过,她磕头道,“臣女即嫁了沈将军,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万岁,她不会离开沈钟磬。
好个聪慧的女子。
万岁眉头挑了挑,眉眼间隐约带出一丝笑意,一转眼便换了一副威严, “女子不得干政乃是我朝古训,今后你要时刻铭记了!”他目光咄咄地看着甄十娘,“沈将军是颗百世难遇的奇材,乃我大周的中流砥柱,国之栋梁,随在他身边,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切不可牝鸡司晨,否则,即便有沈将军庇护,朕也容不得你!”
犀利的语气比训斥寻常朝中大臣还要严厉三分,连殿角的傅公公都变了脸,两边的太监宫女更是大气不敢出。
甄十娘神色却是一轻。
万岁这是认可了她,默许她随在沈钟磬身边了。
出了太和殿,一束斜阳透过游廊顶部的积雪折射到脸上,散发着一股耀眼的光芒。
有阳光的地方真好。
甄十娘微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刚在死神跟前走一遭,此时的甄十娘感觉殿外的空气格外的自由。
适应了外面的光线,甄十娘抬眼向前望去,身子不觉一震。
萧煜!
他怎么会在这儿?
只见萧煜和沈钟磬并肩站在太和殿外的游廊中,正双双看着她,见她看过来,萧煜眼中射出一抹咄咄的光芒。
不用猜,甄十娘也知道,他已然认出了她。
出门没看黄历,真是流年不利!
甄十娘刚放下的心腾地又悬起来,此刻她恨不能干脆来一场天崩地裂,她顺着裂缝穿到地球那面去算了,心里哀嚎,时间却不容她迟疑,她只一顿便迎着沈钟磬走过去,“将军。”
沈钟磬恍然松了口气,“你出来了,万岁……”想问万岁都说了些什么,想起萧煜在,又改了口,“……快见过萧大哥。”又朝萧煜说道,“这就是夫人。”
萧煜朝甄十娘一拱手,“弟妹!”声音别样的深沉,他目光毫不遮掩地直视着甄十娘的眼睛。
甄十娘从容地迎着他的目光,轻轻一福身,“萧大哥。”
澄清的眸光中有股打量的意味,仿佛她就是第一次见到他。
回身的瞬间瞧见萧煜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甄十娘暗赞自己的演技,若放在前世,可以去角逐奥斯卡影后奖了。
红蓼拿着大红羽纱面银狐鹤麾上前给甄十娘披,见到她,甄十娘才想起来秋菊,暗道,“秋菊哪去了?”这可是深宫,据说在这里弄死个人跟撵死只蚂蚁差不多,抬眼找了一圈不见秋菊影子,甄十娘心便是一紧,开口要问,忽然想起萧煜认识起秋菊,窜的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刚刚广袤殿的太监来回,秋菊追来太和殿的路上走迷了,我已令人将她送回临华殿了。”见甄十娘四处搜寻,沈钟磬猜她是在找秋菊。
甄十娘瞬间僵在了那儿,脑袋嗡嗡直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厮这么善解人意!
“……贤弟说的秋菊可是脸团团的,一笑有两个酒窝的小丫鬟?”萧煜话是和沈钟磬说,目光却看着甄十娘,见她身子僵直,嘴角就泛起一抹冷笑。
见甄十娘自从太和殿出来,脸上就一点血色都没有,沈钟磬全部心思都在琢磨万岁刚刚和她说了些什么,竟把她吓成这样,全没注意身边的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听萧煜问,就随意点点头,“对,就是她。”声音忽然一滞,暗道,“萧兄怎么认识他?”
没由来的,他就想起了甄十娘那只精致的掐丝珐琅团鹤纹小手炉。
他曾琢磨了好长时间,秋菊嘴里的那个萧大人会是谁?
难道……他就是萧煜?
这念头一闪过,他目光候地冷了下来,看了眼萧煜,又转头看向甄十娘。
完了!
感觉空气骤然变冷,甄十娘哀嚎一声,“……我这次怕是再躲不过去了。” 刚刚在太和殿耗尽了心神,甄十娘感觉她此时的脑袋一点都不灵光。
就像灌了铅。
对着萧煜和沈钟磬两双冷冷的目光,她有种黔驴技穷的感觉,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傅公公走出来,“……万岁请沈将军和萧中堂进去。”
“……伺候夫人去偏殿等候。”沈钟磬听了就指着偏殿吩咐红蓼。
望着两人的背影,甄十娘只感觉两腿直突突,不是扶着红蓼,她怕是就要坐到地上。
偏殿比游廊暖和许多,有沈钟磬的安排,小太监特意给甄十娘沏了壶热茶端进来。
一杯热茶喝下肚,甄十娘平静了许多,她手捧着热茶陷入沉思,有秋菊这个漏洞,萧煜现在已经百分之百地认定她就是去他府上给萧老夫人瞧病的那个简大夫了,若她坚持抵赖,打死也不承认的话……
萧煜会怎么办?
他会抓了李齐夫妇严刑逼供,会绑了她的病人对质她的声音,会寻了她以前开的药方核对她的笔体,还会……
想到萧煜会有一千种方法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甄十娘感觉自己如置身在冰窖中,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她骗不了萧煜的。
可偏偏地,萧煜又是沈钟磬的莫逆之交,果真直言告诉她,他会不顾兄弟情义帮她隐瞒这件事吗?
她该怎么办?
“夫人,将军出来了。”正想得出神,红蓼的声音传来。
甄十娘抬起头,沈钟磬和萧煜已并肩走过来。
“将军,萧大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的神色。
一个是千年不变的寒冰脸,一个是亘古不变的悠悠然,甄十娘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见沈钟磬已率先朝殿外走去,忙提步跟了上去。
谁也没提之前的话题,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快到临华殿,萧煜朝沈钟磬抱拳,“……贤弟先和弟妹进去吧,我去趟广袤殿。”
沈钟磬应了一声,“萧兄快去快回,傅公公说万岁就要起驾了。”
转身的瞬间,萧煜若有所思地看了甄十娘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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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兄弟
沈钟磬一直站着,直看到萧煜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月亮门外,他才回过头,问甄十娘,“万岁都说了些什么?”
“问妾对将军上书休养的事儿怎么看……”甄十娘隐去了万岁问她喜不喜欢他的那一段,其余巨细地告诉了沈钟磬,“……警告妾不得干预朝政,不得行牝鸡司晨之事。”
沈钟磬就皱皱眉,“多次一举!”
迈步朝临华殿走去。
甄十娘看着沈钟磬的背影发怔,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万岁问她对他上书休养的事儿怎么看呢,还是说警告她不得牝鸡司晨是多此一举?
甄十娘摇摇头,这厮面肌瘫痪惜言如金,她实在猜不出来。
抬头见沈钟磬已经走出很远,忙提步跟了上去。
殿内聚满了人,已经开始一家一家地被太监领着入座了,瞧见他们进来,早有小太监迎过来,甄十娘就叫了一声,“将军……”
沈钟磬回过头。
“……妾先去找找秋菊。”她指着先前女眷聚集的方向。
沈钟磬扫了一眼她手指的放向,还有不少女眷坐在那里说笑,就点点头吩咐红蓼,“……伺候好夫人别走散了。”
沈钟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甄十娘就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招呼小宫女要了杯茶,吩咐红蓼,“……我在这歇会儿,你去把秋菊找回来。”
想起沈钟磬的吩咐,红蓼有些犹豫,但见甄十娘神色淡淡的,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红蓼就应了一声是。
直看着红蓼身影被穿梭的人流遮住,甄十娘才放下茶杯站起来。
转过先前萧煜穿过的那道月亮门。眼前是一个空旷的花园,因是冬天,花园里的花早已凋零,只几棵枯黄的梧桐树还傲然挺立在风雪中。
怎么没人?
甄十娘站在空旷的雪地上,目光四处寻找。
她明明亲眼看到萧煜来了这里啊,这是深宫,萧煜应该知道她对这里不熟,若想邀她,一定就在这儿附近。绝不会走远!
难道他临行前的那一眼不是别有深意,他的确是去了广袤殿?
“简姑娘!”正寻着,身后猛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恍如晴空炸雷,震的甄十娘一阵晕眩,她勉强站稳了。慢慢地转过身。
萧煜正目光凛凛地看着她,“……简姑娘刚刚是在找我吗?”
甄十娘朝萧煜庄重地福了一礼,“之前民女也是为生活所迫,沈将军并不知此事,还望萧大人成全。”既然知道骗不过,与其开始死扛,最后被萧煜逼的无地自容。倒不如开诚布公,争取博得他的同情,或许能逃过这一劫。
这是甄十娘在见到萧煜和沈钟磬并肩走出太和殿的一霎那决定的。萧煜即然没有立即把这件事告诉沈钟磬,就是说还有转圜的余地。
早就看到甄十娘出来了。萧煜之所以隐藏起来突然现身,在背后出声招呼简姑娘,就是为了印证甄十娘的身份,以防她抵赖不认。
瞧见她身子一阵微颤。萧煜已经彻底肯定。
甄十娘就是简大夫!
只是,萧煜也没想到。甄十娘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看向他的目光清淡如水,不含一丝算计,这让萧煜一时竟无所适从。
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的是一件洗的发白的旧棉袄,萧煜已经相信了甄十娘的话,她改名换姓在民间行医,并不是为了诋毁报复沈钟磬,的确是生活所迫。
细想一下,她父兄被杀,又被夫家遗弃,不自己想法谋生活,又能怎样?
想到这儿,萧煜面色缓了缓。
甄十娘心里一轻,趁机说道,“民女已经停了简记阿胶的熬制,并对外宣称简大夫离开了梧桐镇……” 她静静地看着萧煜,“若萧大人不放心,民女也可以对外宣称简大夫死了。”
萧煜突然就想起她让自己送去太医院的丸药用的全不是简大夫名号,那时只以为她是身体孱弱,不堪被名声所累,却原来她早就发现简大夫的名号太响,早就未雨绸缪了。
好一个聪明的女人!
至此,萧煜已更加肯定,她私自行医绝不是为了诋毁报复沈钟磬,否则,她没有必要在和沈钟磬复合后就主动放弃好容易闯出来的名号。
只是,理解是一码事,纵容却是另一码事。
萧煜神色严肃,“……之前我不知你就是弟妹,才帮你签了太医院的那些契约,明日我会亲自去太医院解除了!”凝重的语气不容置疑,“之前弟妹所为是生活所迫,我可以帮你隐瞒,只是……”他话题一转,“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从今后就绝不许你再行医买药!”声音缓了缓,“……将军心兄磊落重情重义,他现在既认了你,就绝不会再短了你的用度,你以后也不必为生活发愁!”
她对他母亲有恩,他可以帮
她劝说沈钟磬善待她,至少在银钱上不要为难她,相信以沈钟磬的秉性,即便厌恶她,他也能做到让她衣食无忧。
可是,身为将军嫡妻却行这九流之术,泄露出去一旦被政敌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他和沈钟磬是兄弟,是手足,他萧煜绝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他手足的事情!
即便是沈钟磬的嫡妻也不行!
想到传言中沈钟磬和甄十娘恶劣的关系,萧煜脸上的神色又刚毅了几分,今天即答应了帮她隐瞒身份,他就必须让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的立场,无论如何,他永远是站在沈钟磬这一边的!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个道理是个男人都懂,尤其她还和沈钟磬有那么深的芥蒂,又这么聪明,沈钟磬为人粗犷。不懂戒备,他却不能不替他防备警告。
什么,他要解除那些契约?
甄十娘脑袋一阵空白,虽然猜到萧煜知道了她的身份会容不下,会替沈钟磬愤怒,她却没想到他会反映这么激烈。
仔细想一想,也不难理解,这毕竟是古代,男尊女卑。女子一点地位都没有,她的行为在世人眼里就是伤风败俗,于世难容的。
可是,她的丸药好容易才打开局面,契约刚拿到手。现在就要收回去,她的药厂还能开起来吗?
若是寻常也就罢了,正像萧煜所说,沈钟磬即认了她就绝不会在银钱上为难她,没了这些契约,她以后再慢慢筹划便是。
可是,她只有两年的命了。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为简武简文打下一份基业,她身后他们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流落街头,二是回归将军府任人欺凌陷害……
她没时间了。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
甄十娘心里绝望地嘶嚎,她目光茫然地看着萧煜,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他?
屋漏偏缝连阴雨。甄十娘这面正杀猪开膛般地想着对策,萧煜那面又一道电闪雷鸣劈下来。“秋菊说弟妹育有一双儿子,唤作简文、简武,可是沈将军的?”
甄十娘耳朵嗡嗡直响。
一下午脑袋像灌了铅,决定和萧煜坦白时,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漏了,心里一直有股不安,可就是想不起来。
她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秋菊早就把简武简文的事儿告诉了萧老夫人!
可是,现在想起来还有什么用,她已经坦白了,人家也兵临城下了。
萧煜和沈钟磬是莫逆之交,是生死兄弟,连卖药都不让她做,他会任沈钟磬的孩子流落在外吗?
不会,他绝对不会,甄十娘用膝盖想也知道。
她怎么办?
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时间紧迫,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说服萧煜替她瞒下简武简文之事!
否则,她将面临着母子分离的惨淡。
最重要的,楚欣怡掌管着将军府中馈,她心思恶毒,绝不会容下他们,一入侯门,简武简文说不定比她死的还早!
思维已经凝固,甄十娘身子摇摇欲坠,感觉两腿软软的,站立不稳,她就势跪了下去,“他们的确是将军之后,只因从小在乡下长大,顽劣惫赖,民女怕将军不喜,一直不敢让他们相认,此事还万望萧大人成全!”
“你起来!”萧煜皱皱眉,“总是沈将军的亲生骨肉,他怎么会不喜?”沈钟磬子嗣艰难,盼儿子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知道了还不知有多高兴呢,“这件事我会亲自和将军说清楚,他绝不会为难他们的,你不要多虑,庸人自扰。”
将军之子怎能这样流落民间,任人糟蹋?
他萧煜既然知道了,就绝不能不管!
甄十娘哪敢起来,她又哪有力气起来,“他们太小,生性顽劣又不暗世事,即便将军勉强认了,也未必会被将军府未来的主母所容,求大人千万不要告诉将军……”
未来的主母?
她不就是将军府未来主母吗?
他让万岁下了那样一道圣旨,沈钟磬又亲口保证过绝不会离弃她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再另娶主母?
他凝眉看着跪地不起的甄十娘,这个女人,到底是在说什么?
见他疑惑,甄十娘趁机说道,“相依为命四年,文哥武哥就是民女的命根子,民女不求他们能大富大贵,只求他们能平安长大。”形势逼人,面对一心维护兄弟利益的萧煜,她只能拼命地打苦情牌,“民女父兄姊妹皆被杀头,早已生无可恋,之所以苟活至今,就是舍不得他们……”哀婉看着萧煜,“民女命不长了,民女会留下遗言,让他们十三岁后认祖归宗且不得争夺世子之位,不得记恨将军,不得辱没祖宗门楣……”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民女早已是油尽灯枯之人,孱弱之躯再经不得骨肉分离了,还望萧大人成全,民女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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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发病
一番话如泣如诉,即便铁石也化了,萧煜年纪轻轻便谋到了中堂,一路杀伐果断,他够狠,可他不是铁石,听了这话,他也想起温太医说她最多只能活一年的话,背后交握的十指微微颤抖了下。
她的要求不高,可以说很卑微。
这只是一个濒临死亡的母亲渴望能和孩子在一起,渴望在她死后孩子能平安长大的平凡心愿,也许甄十娘有些夸张,可是,这样一份无私的绝望的母爱血淋淋摆在他面前,让他怎么能狠下心来拒绝?
阳光有些刺眼,萧煜猛地闭上眼睛。
沈钟磬跟他提过,老夫人誓死不许甄十娘回将军府,可他既然知道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就一定要告诉沈钟磬的,不用猜,沈钟磬至孝,不敢违背老夫人,最后他也只能把孩子接回府,把母亲留在外面,最多给她多些补偿好好安慰安慰罢了……
她只有不到两年的命了,他真的能狠下心再看着她母子分离吗?
若他亲自出头,用孩子逼迫老夫人答应把她接回将军府呢……萧煜不由扫了眼甄十娘,正对上一张白皙如纸孱弱欲碎的容颜,萧煜心不由一阵轻颤……硬把她接进将军府,除了让沈钟磬夹在中间两难,被婆婆百般刁难,她每日战战兢兢劳心劳神,也会死的更快吧?
两年。
两年以后那两个孩子也就六七岁的模样,那时回到将军府也不算太晚吧……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萧煜幽幽叹息一声,“沈老夫人容不下你,念在接你回府会让将军为难,我暂时替你瞒下此事……”他话峰一转。 “总是将军之后,你要好自为之,千万莫要委屈了他们,更不许教他们对将军和老夫人心生怨恨,两年后,若……”生生咽下若你病逝的话,“我会告诉将军把他们接回将军府,你放心,有将军在。他们绝不会被谁欺负了。”
笑话,沈钟磬可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他怎么会让自己骨肉在将军府里被人害了。
难怪古人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单这份阴柔细致疑神疑鬼的心思就让人有够头疼。他的峰哥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这些年不是好好的,中堂府里谁敢伤峰哥一根头发?
最害怕女人哭哭啼啼的相求,怕自己再被求的心软,萧煜话音落地,抬腿就走。
能答应帮她隐瞒让那两个孩子跟在她身边两年,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他到底还是不同意!
甄十娘一下子摊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抬头想继续哀求时,萧煜背影已消失在月亮门外。
感觉心里阵阵发冷,甄十娘连连冷笑。
她一个现代人。卑微到连跪地磕头这么没人权的玩意都用上了,竟然撼动不了他半分。
兄弟手足,女子如衣。
这古人,怎么就这么冥顽不化?!
万恶的旧社会!
茫茫然地坐在冰冷的雪地上。甄十娘有种心力交瘁的绝望,努力了这么久。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让甄十娘感觉身上的血液都被抽空了,浑身冷冰冰的,整个世界也冷冰冰的,甄十娘茫无意识地伸手摁着白茫茫的雪地想站起来,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她索性闭上了眼,身子缓缓地向后仰去。
她没力气了,不挣扎了……
什么也不做只这么静静地躺着真好,头顶就是明媚的阳光,如果就这么睡着了,不要醒来,不要再看到这纷争世界,一定会很幸福吧……穿越到这里,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夫人,夫人……”恍惚中,听到秋菊焦虑的声音。
甄十娘蓦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皑皑的雪地上,一骨碌想爬起,用尽了全力,她身子只微微动了下。
一眼瞧见甄十娘竟躺在地上,秋菊尖叫一声跑过来,“夫人这是怎么了?”看到甄十娘眉宇间难掩的苍白倦怠,秋菊忽然就想起她熬制阿胶昏倒的那次,鼻子一酸,她眼泪刷地落下来。
“嘘……”甄十娘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噤声,“别说话,你先扶我起来。”
扶在秋菊肩头上趴了很久,甄十娘才感觉又回到了人间,“走吧。”她轻轻推了推秋菊。
直来到游廊上,甄十娘才彻底平静下来,她低声问秋菊,“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秋菊看看身边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压低了声音,“奴婢刚遇到萧大人,她让奴才去那儿接您。”想起甄十娘给萧煜母亲治病的事儿,秋菊脸色发白,“萧大人……”
没等她问出,甄十娘点点头,“他知道了。”
“他会不会……”秋菊腾地站在。
“……他答应两年内不会泄露文哥武哥的事。”甄十娘扶了她继续走,被秋菊一把拖住,“……
那两年后怎么办?”
以前她会幻想她们进了将军府会有好日子过,见识了将军府奴才们的刻薄和老夫人的刁钻,秋菊已经完全能理解她家夫人为什么誓死也要瞒住简武简文的事儿了。
那就是个火坑,她一个小丫鬟头都不想再来第二次,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简武简文跳进去!
答应了两年,就是说两年后简武简文还是会被接进将军府,难怪刚刚她家夫人会绝望地躺在雪地上了。
秋菊泪汪汪的小脸一阵煞白。
“……不怕的,我们还有两年的时间来谋划这件事儿。”甄十娘笑容寥落,“将军若问起你怎么认识萧大人,你就说我和仙逝的萧夫人是闺蜜,之前,你曾奉我吩咐去过中堂府,见过萧大人和萧夫人。”
在太和殿前那一眼,她已然断定沈钟磬猜到了她和萧煜之前就认识,抑或,已经猜到那个掐丝珐琅团鹤纹手炉就是萧煜送的。
可是,以他的骄傲绝不会主动开口问她和萧煜。
见甄十娘说的自信,祥和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淡定,秋菊心安定了不少,也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忙擦了眼泪扶着甄十娘继续往前走,“刚刚萧大人也这么吩咐奴婢。”
甄十娘抿了抿唇,没言语。
走进临华殿,众人早已带着家眷按官阶有条不紊地坐了,还好万岁没到,酒宴还没开始。
沈钟磬正焦急地四处搜寻,一眼瞧见甄十娘扶着秋菊从侧门进来,脸顿时沉了下来,待太监把她引到身前,沈钟磬劈头就问,“又去哪了?”刻意压低的声音有股毫不遮掩的怒意。
这个女人,就不能省些心,就要开宴了还到处乱跑。
这里可是宫廷,不比别处。
刚刚找不到她,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儿,他心一直就吊吊着。
早料到他会生气,甄十娘神色极为恭顺,“殿内太闷,妾出去透透气。”声音低婉清柔,宛如黄莺鸣叫。
沈钟磬一肚子急躁顿时就消去了大半,他板着脸回身坐下,见他没招呼自己,甄十娘也不抱怨,温顺地在他身边坐下,一抬头瞧见迎面第一桌的曹相爷正看着她们,甄十娘就朝他福了福,曹相爷微笑着点点头,目光移向别处。
有太监出来高喊,“万岁驾到!”
临华的顿时一静,百十人的大殿鸦雀无声。
有万岁在,宫宴没有甄十娘想象中的热闹,虽也有觥筹交错,但即便是武将,敬酒时也刻意压低了声音,来来往往穿梭在酒宴中的宫女太监更是蹑手蹑脚,一点声响都没有,她有种吃西餐的感觉。
甄十娘又发现了沈钟磬的一个优点。
他虽然冷着脸坐在那儿,对她不闻不问,俨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对于来敬她的酒,却是一律全替她遮挡了,隐然有种为人丈夫的气概。
别人喝一杯,他就要喝两杯……甄十娘怀疑,照这样下去,酒宴还没散沈钟磬会不会就首先卧倒了?
不知他酒品如何?
会不会当着万岁和群臣的面大发酒疯?
总是自己的后台老板兼保护人,看他这么替自己遮挡,甄十娘不觉也微微替他捏了把汗,奈何她这副身子骨的确沾不得酒,想逞强也不能够,只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宗旨由他去了。
正喝到鼾处,只听咣当一声杯子的碎裂声,接着就是一声凄厉尖锐的呼叫,“相爷,相爷……”划破整个大殿。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消,众人纷纷抬头望去,沈钟磬已腾地站起来跑过去。
曹相爷怎么了?
甄十娘身子一阵紧绷,她也抬头望去。
好似之前安庆侯正给曹相爷敬酒,他身子遮挡在前面,甄十娘看不真切曹相爷的脸,只隐约看着他手按胸口,身子不住地抽搐,正被曹夫人扶着,刚刚的尖叫声便是曹夫人发出的。
急性心肌梗塞!
心脏病人最忌讳喝酒,看这样子,想起之前听内眷们议论曹相爷有心脏病,甄十娘立即得出结论,八成是曹相爷的心脏病犯了。
安庆侯已经扔了酒杯,上前扶住曹相爷另一侧,嘴里高叫,“……曹相爷心口疼病犯了,快,快扶去偏殿!”
那面万岁也已高声吩咐,“宣太医!”
不能动他!
甄十娘浑身一阵紧绷。
急性心肌梗塞就是冠状动脉骤然闭塞,血流中断,发作时,最好让病人就地平卧,保持静止,千万不能搬动,尤其不能搀扶病人走动。
任何搬动都会增加心脏负担,危及生命。
安庆侯的话,犯了医家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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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荐
甄十娘一边吩咐伺候在席间的小太监,“快转告安庆侯爷,曹相爷现在最好静躺,千万不能乱动!”一边站起身来。
按前世的经验,急性心肌梗塞抢救的黄金时间只有三十秒!
“请夫人注意仪表!”刚一迈步,就被红蓼死死地用身子挡住,目光中带着股居高临下的盛气。
来之前老夫人就特别交代,若甄十娘在席间有出格之举,叫她不用顾忌身份,只管拦住,曹相爷心口疼病突发自有男人出头,女人这个时候一定要端庄沉稳才不失大家风范。
“放肆!”甄十娘声音不高,却别具一番威仪。
红蓼猛一哆嗦。
她之所以敢拦,一是有老夫人嘱咐,主要还是甄十娘性情温淡,让红蓼觉得可欺,此时被她凛凛的目光看着,尤其甄十娘身上突然散发出的那股慑人威仪,直让红蓼两腿发抖,心里还在抗拒,身子已下意识地闪到一边。
喝退红蓼,甄十娘刚一迈步,不知从哪嗖嗖闪出三四小太监,俨然一堵人墙挡在甄十娘面前,恭敬施礼道,“万岁已宣了太医,请沈夫人稍安勿躁。”
甄十娘强制耐心解释道,“……曹相爷病急,我看过许多医书,略懂些岐黄之术。”
小太监只恭敬地给甄十娘行礼,“太医马上就到,请沈夫人稍安勿燥。”
真是人微言轻!
眼看着迎面安庆侯听了小太监的话,只向自己这边扫了一眼,又回头继续指挥着众人扶曹相爷去了偏殿,甄十娘心里一阵急躁,再看看挡在自己身前的一排人墙,心中那股突窜而出的急躁瞬间化为一股深深的无力。她颓然地坐下来。
看到甄十娘被阻回来,红蓼心里一阵冷笑。
略懂岐黄!
认识三味药也叫会岐黄,竟想在这儿出风头,这里随便叫一个当值太医都比你强百倍,哪轮上你在这儿丢人现眼!
曹相爷被送进偏殿,凌乱的场面清净下来,有太监高声宣万岁口谕,“……曹相爷临时有恙,请众卿稍安勿躁。继续喝酒。”
一转眼,临华殿内又开始推杯换盏,只是比之前沉闷了几分。
身为医者,被迫不能行医已经很惨淡了,现在又亲眼看着病人就倒在自己眼前却不能出手。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瞧见甄十娘脸上竟少有的露出一抹颓色,秋菊眼前又浮现出她们抢救狗子的情形,她半跪下身子,握住甄十娘冰冷的五指,“这里有最好太医,曹相爷一定会吉人天相。”
甄十娘已恢复了冷静,握着秋菊热乎乎的小手。她心里一阵温暖,轻轻拍了拍她,“……你去找支笔墨来。”
听曹夫人说她改制的苏合心丸已断了货,不知曹相爷身上还有没有?
她现在写方子不知来不来得及?
无论如何。她总得试试。
万岁面色沉稳,和皇后谈笑风生,平静的脸色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生过一场慌乱。
有小太监走进来,低声在万岁耳边回道。“……曹相爷病情十分凶险,想见您最后一面。”
万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低声吩咐人送皇后回坤宁宫,自己则起身朝偏殿走去。
望着万岁匆匆离开的背影,皇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借着秋菊身影的遮挡,甄十娘很快地写了一个方子,卷好了,正准备让她想办法送给萧煜,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将军请红蓼姑娘把佩刀送过去。”喝酒时沈钟磬就把佩刀解下放到了一边,刚刚走的急忘了戴上。
甄十娘一怔神,沈钟磬要东西为什么不吩咐她?
红蓼应声拿起沈钟磬的佩刀抬脚就走,眉眼间带着一丝喜气,全然没和甄十娘打招呼。
“萧大人在外面等您。”甄十娘正看着红蓼的背影皱眉,秋菊压低了声音说道。
甄十娘瞬间反应过来,红蓼是被萧煜故意调走的。
余光扫了一圈,众人正因万岁的突然离席怯怯私语,没人主意这面,就扶了秋菊站起来。
一出侧门,萧煜正站在阴暗的穿堂中,两边的太监宫女都被打发了,萧煜高俊的背影映在昏暗的墙壁上,异样的落寞。
曹相爷的情况很不好!
甄十娘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沉静地走过去,“萧大人!”
“弟妹……”萧煜转过身。
“相爷怎样了?”没有矜持,甄十娘直奔主题。
“……情况很不好!”萧煜摇摇头。“弟妹身边可有苏合心丸?”
曹夫人说只有这种药能救曹相爷。
“梧桐镇还有,我身上没带。”甄十娘把刚写好的方子递过去,“这是苏合心丸的秘方,萧大人可让太医试试。”
“太医还没到,弟妹先告诉我怎么用?”萧煜伸手接过去。
太医还没到!
甄十娘心里暗惊,她记
得在太和殿时,万岁只喊了一声,一转眼太医就到了,怎么这次竟会这么长时间?
隐隐地,甄十娘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她忽然抬起头,“……我可以进去试试!”
一边说着,她脑袋飞速地转着。
没有硝酸甘油,没有速效救心丸,没有冠心苏和丸,前世这些治疗心脏病的急救药都没有,仅仅靠中医,她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曹相爷?
针灸!
甄十娘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关于中西医结合用针灸治疗心机梗塞的论文,文中说针刺对于缓解心肌梗塞的严重疼痛有十分明显的作用,取了三十四个病例,总有效率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她前世对针灸不擅长,可这一世,她把一张人体脉络图倒背如流,若她用针灸之法,应该有很大的把握……
对。就用针灸!
她殷殷地看着萧煜。
“你……”萧煜有些错愕。
“我会针灸,现在立即抢救或许还来的急!”一扫平日的温淡, 甄十娘神色果决而坚定。
恍然整装待发的战士。
萧煜是沈钟磬的生死兄弟,行事处处以沈钟磬的利益为先,太医院的契约在他那里是过不去了,若她今日出手救下了曹相爷,能不能通过他打通太医的关系?
这么做可能会暴露身份,但,富贵险中求。甄十娘决定赌一把!
呆愣了好半天,萧煜终于明白了甄十娘在说什么。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摇摇头,“你想害死沈将军吗!”
没料萧煜会拒绝的这么果决,甄十娘呆在了那儿,一闪念。她不死心争取道,“我能想到的,唯有针灸能救曹相爷。”见萧煜脸色不容置疑,又补充到,“将军知道我平时爱看医书,会些简单的医术。”
“出来太久了,请弟妹马上归席!”一改温和的面孔。萧煜声音从没有的严厉。
甄十娘胸口一阵窒息,她猛地转过身去。
纤细的身影被幽暗的灯火拉的长长的印在墙上,显得异样的孤单,落寞。
正要转身离开。萧煜身子不由一顿。
不知为什么,明明看不到她的眼,可他就是感到一股看不见的悲哀正荡漾在她眼中,他不由想起最初结识甄十娘的情景。
为救母亲她用参汤维持体力。发现瘟病面对惶恐的人群她沉稳地隐瞒了真相。
那个时候,她有没有想过梧桐镇位于京畿要地。一旦爆发大规模的瘟疫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当时只是听了顾鹏程的描述,他就惊出一身冷汗,可私自压下了这件事的她,可曾知道一旦爆发瘟疫自己将要担负什么样的责任吗?
忽然间,萧煜就想起了那些壮志难酬的战士,想起了他初中状元时,正值镇国公当道,他空有一腔抱负不得施展的苦痛,他心里没由来一阵抽搐。
坚硬的壁垒一瞬间裂开了一道缝隙,萧煜一阵犹豫。
“大人,太医来了!”贴身小厮文清匆匆走过来。
萧煜神色一轻,“弟妹放心,曹相爷一定会吉人天相。”
返回席间,甄十娘端着一杯杏仁露慢慢地喝,神色温淡,脑袋却不由自主地想着曹相爷的病情。
太医来了会如何施救?
会不会用她的秘方?
按前世的时间算,心脏病猝死的最有效抢救时间只有四到十分钟,每延误一分钟,活命的机会就少一分。
已经半刻钟了,太医才来,再抓药,熬出来……还来的急吗?
不觉间大半杯杏仁露就见了底儿,甄十娘猛地一惊,她抬头看向殿角的鎏金漏壶。
已经两刻钟了!
偏殿怎么还没消息传出?
这是不是意味着,曹相爷已经……眼前闪过曹相爷慈爱的笑容,甄十娘握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那面九门提督顾矾也惊觉地看向鎏金漏壶,之后,他慢慢地放下酒杯,举步朝甄十娘走来。
有传旨太监匆匆从偏殿出来,在甄十娘跟前站定,“万岁口谕,请沈夫人入偏殿。”
席间一阵哗然,众人纷纷看向甄十娘。
顾矾身子一震,直直地看了传旨太监大半天,又一转身座回原处。
席间有人大声追问,“曹相爷怎样了?”
小太监只朝众人连连鞠躬,三缄其口。
场上一瞬间乱了起来,有人已开始叫嚣。
甄十娘心也乱糟糟的。
万岁为什么召见她,是太医束手无策,萧煜临时推荐了她?
耽误了这么久,曹相爷很可能已经不救,以萧煜个性,绝对不会再推荐她!
可是,万岁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召见她?
借着慢慢起身的动作平稳下心绪,甄十娘朝小公公一福身,“……公公请。”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质
在门口遇到推门出来的文清,甄十娘故意放慢脚步。
“曹相爷已经不治身亡……”文清趁甄十娘在他身边顿住的霎那,压低了声音,“大人让奴才告诉夫人不要进去。”
曹相爷果然已经死了!
虽已猜到,可骤然被坐实了,甄十娘心还是忍不住一阵砰砰乱跳,眼前闪过他让太监提醒安庆侯时他投过来的那耐人寻味的一瞥,又想起姗姗来迟的太医,有什么东西在脑际划过,甄十娘心头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不及细想,她脚步一顿,转身就往回走。
“沈夫人,请……”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闪身挡住她,与此同时,偏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殿内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甄十娘身上。
慢慢地转过身,甄十娘瞬间挺直了腰背。
一脚迈进偏殿,甄十娘便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抑的悲恸直面袭来,与正殿的喧闹恍然两个世界。
不过一门之隔,一面是死亡的沉寂,一面却是觥筹交错。让甄十娘顿生一股滑稽之感,她目光迅速扫了一圈,曹夫人已经昏死过去,正被几个宫女围着躺在偏殿西南角临时设置的软榻上,万岁面色阴沉地坐在正北的龙椅上,萧煜、郑阁老垂立在万岁身侧,安庆侯和另外个两个重臣则站在离万岁稍远的下首殿南靠门的方向。
除万岁身后威严耸立的四个带刀侍卫外,殿内还有四个家仆打扮的人正和两个太医在被平放在殿西侧临时矮榻上的曹相爷身边忙碌,甄十娘恍惚记得就是这几人把曹相爷扶进来的,看样子应该是曹相爷身边的随仆了。
此外,门口还垂立着四个小太监,偏殿内再无他人。
沈钟磬竟然不在!
甄十娘心里一咯噔。她是亲眼看着他和萧煜跟随着众人进来的,萧煜还在这儿,他又去了哪里?还有,安庆侯是阁老,按身份他应该站在萧煜上首,为什么他却站在萧煜之下?
这古代的尊卑等级可不是一般的森严,萧煜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困惑一闪而逝,瞧见家仆摆好贡品点燃长明灯,闪身向这面退开。露出矮榻上曹相爷直挺挺的身躯,不极细想,甄十娘目光就落在曹相爷身上。
他真的死了!
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
前世接触过太多这类病例,吸氧,滴注。心电图,最好的西药,最完美的手术器械,前世那么好的条件下,许多人还不治身亡,何况这古代?
眼前闪过曹相爷那慈爱的笑容,甄十娘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她抬脚就向曹相爷尸体走去。
死者为大,至少她先给曹相爷磕个头。
“请沈夫人先拜见万岁。”萧煜开口说道。
甄十娘脚步一顿,转而走向万岁,在三步远的地方徐徐跪下。“……臣女叩见万岁。”
万岁静静地看着跪在脚下的女子,脸上虽有戚色,却很从容,眉宇间那股冷静直逼在场的男人。他心里不由一阵矛盾,久久没有言语。
偏殿内出奇的静。
“爱卿可知朕为何宣你?”
就在甄十娘承受不了这沉寂。想要再度开口时,耳边传来万岁低沉的声音。
她也想知道!
甄十娘心里嘟囔了句,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她磕头道,“臣女不知。”
“是曹爱卿仙世前在朕跟前保了你……”万岁声音有些沉吟。
这个女人,有着倾国的容貌,又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若是和沈钟磬一样忠心也还罢了,若是一心复仇……他这一道圣旨下去,好一好就被她倾了大周国!
曹相爷竟在万岁面前保她?
为什么?
曹相爷和甄家到底有什么渊源?
想起初见曹相爷时他激动的神色,甄十娘更加肯定,她一定和曹相爷有渊源,正琢磨着回去怎么调查,就听万岁猛地提高了声音,“甄爱卿听封!”
甄十娘一激灵,忙跪直了身子。
“朕封你为五品诰命,赐免死金牌一块,他日若犯有死罪,持此金牌可免你一死!”万岁声音铿锵有力。
未来的事情毕竟没有发生,而眼前他是万岁,一言九鼎,尤其不能辜负了对死人的承诺!
知道她命不长还赐这个,这万岁也真会送空人情!
甄十娘握着傅公公递过的赤金的免死金牌心里好笑,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不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要这劳什子有什么用?
还不如多送她几袋子黄金。
在手里掂掂金牌大约有二三两重,倒是可以换几两银子,“……不知这古代一两金子能换几两银子?”
正想着,就听偏殿外一阵嘈杂。
有小太监敲门进来,躬身回道,“皇后已经查实,是刘公公误把曹相爷酒壶倒上了酒,外面重臣已经罢了宴,纷纷替曹相爷鸣冤,闹着要进偏殿探视曹相爷。”
有万岁特旨,席间曹相爷的酒壶是专用的,里面专门装了白水。
难怪明知有心脏病,曹相爷还饮酒,原来是误饮啊,甄十娘恍然大悟,只是,她又蹙蹙眉,“……这是皇家盛宴,曹相爷又是朝中重臣,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胡说!”正疑惑间,就听站在安庆侯身边的刑部尚书曲荣厉声喝道,“侯爷敬酒时,本官就在一边,瞧的清清楚楚,曹相爷的酒乃是曹夫人亲自把盏,怎么会是刘公公误倒?”
“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秀珠把刘公公带到殿前,当着群臣的面亲自承认的。”小太监扑通跪下去,“曹夫人手中的酒壶空了,恰巧安庆侯爷来敬酒,曹夫人就招呼人,专司曹相爷酒水的刘公公随手就递了一壶……”一口气说完,小太监呼出一口气,“刘公公说当时人多,他也忙晕了,那壶酒本是为别人准备的,正路过曹相爷的酒桌,见曹夫人伸手要,匆忙就递了过去。”
临时突然换酒,曹夫人亲自把盏,又有安庆侯持杯紧逼,众目睽睽之下,为顾全曹夫人名誉,就算当时曹相爷喝出了杯里是烈酒也不好出口道破了。
曹相爷有心脏病,恰巧酒壶空了的时候安庆侯来敬酒,夫人着急斟酒,刘公公恰巧就端了一壶真正的烈酒路过,而且,最巧的是刘公公竟是专司曹相爷酒水的人。
若不是这样,曹夫人又怎么会那么相信他,拿起壶也不看看里面是水是酒就给曹相爷倒,去谋害亲夫?
这巧合真是太多了!
一瞬间,甄十娘突然明白,当时就算自己不顾一切冲过去,她依然救不活曹相爷。
那种环境之下的一杯烈酒,的确可能引发曹相爷的心脏病,但要百分之百地引发他的心脏病,那壶里装的,绝不仅仅是烈酒!
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甄十娘目光偷偷向万岁看去。
万岁面沉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甄十娘又看向安庆侯,安庆侯正躬身请罪,“……都是臣不查,令曹相爷蒙难,求万岁惩罚臣的无心之过。”
这厮架子真大,跟万岁请罪都不用跪的。
甄十娘腹排了句,刚想看看万岁的神色,就听万岁说道,“曹夫人亲自斟的酒,薛爱卿怎么会知道曹相爷的杯中是酒,此事和你无关,薛爱卿不用指责。” 声音温厚祥和,直令甄十娘当场跌破了眼睛。
原来万岁就会欺负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虾米!
安庆侯谢了恩站直身子,曲荣趁机问道,“大家闹着要见相爷,要不要臣把曹相爷仙逝的噩耗告诉他们?”
这个时候传出去,岂不更乱!
前世的**学潮在甄十娘眼前一闪而过,她抬头看向万岁。
“……不用!”万岁声音不容置疑,看着傅公公,“你亲自出去传朕的口谕,曹相爷安然无恙,需要静养,要大家稍安勿躁。”
就这么完了?
这明显就是一场阴谋,万岁还这么沉稳,仅仅让个贴身大太监出去传话,怎么不吩咐加派御林军去正殿维持秩序,另外再多多调些大内高手来偏殿护驾?
见傅公公应声走出去,甄十娘心里更加困惑:
这万岁,到底是傻子还是白痴,不知道人家费尽心机地安排这个局就是要夺你江山吗?
“曹相爷和令母故交颇深,临去前念念不忘沈夫人一个孤女在这世上孤苦无依。” 正困惑间,安庆侯的声音在甄十娘耳边响起,“……沈夫人受他阴护得了封赐,好歹过去给曹相爷磕个头吧。”
语气祥和慈爱,俨然一个长者。
甄十娘下意识地点点头,之前她就要给曹相爷磕头的。
“……萧大人让您千万不要过去磕头。”正要迈步,秋菊悄悄拽了拽甄十娘的袖子,借扶她之势贴着耳边说道。
甄十娘一激灵,目光向萧煜嗳去,萧煜无言地摇摇头。
再看看面沉似水的万岁和他身后四个全神戒备高度紧张的侍卫。
时光电闪间,甄十娘明白过来,之前种种困惑也豁然而解。
万岁不是不知道外面的喧闹很快就会演变成一场政变,而是今夜真正的龙虎斗大戏就在这偏殿里。
一龙一虎正在对峙。
只要这里决出胜负,外面那些虾兵蟹将自然不足为惧。
而她,就是安庆侯为钳制出去调兵的沈钟磬临时逼万岁宣进来的一颗人质!
第一百一十五章 翻云
余光瞧见原本她以为是曹家家仆的四人中已有两人悄悄立在门口,显然是准备封门动手了,甄十娘还不明白那四个到底是谁的人就是傻子。
两边同样都有四个保镖,不知到底会谁输谁赢?
甄十娘目光迅速在八个人身上游移了一圈,可惜,她对武功一窍不通,根本看不出哪方身手高些,能占了优势。
“沈夫人请……”见她迟疑不动,安庆侯温和地叫了一声,神色慈爱,声音里却带着一股催促。
“他这是打算先劫持了我做人质,防备沈钟磬突然闯进来改变了局面啊。”甄十娘心里苦笑。
可惜,安庆侯的算盘打错了。
他们不过是被万岁硬生生地拴在了一起罢了,她在沈钟磬心中不过一根草,他巴不得她早死了给楚欣怡让位置呢。
“小姐!”见甄十娘抬脚就要过去,秋菊一把紧紧抓住她,情急之下,连称呼都变成了小姐。
“没事,我就去磕个头。”甄十娘轻轻握了握秋菊的手。
她若不过去磕头,大约这偏殿内立即就能动起手来吧?
秋菊紧抿着唇看着甄十娘从容的背影,好一会儿,她几步跑到萧煜身边站住。
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十娘慢慢地走向曹相爷的尸体,萧煜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声阻止。
双方剑拔弩张,此时任何一个细微的异动,都可能会提前引发这紧绷之势,他们事先没发现安庆侯竟利用曹相爷家仆身份的遮掩带进了四个绝世高手,待发现时,沈钟磬已被万岁派了出去,现在外面闹起来了。想是这偏殿也早被安庆侯的人围住了。
孤军被困,又是以无备对有备,他和万岁早就没了胜算,留甄十娘在这面也是一个死,倒不如让她过去拖一拖。
沈钟磬应该就快回来了,能拖一刻,他们活命的机会就大一分!
只是,落在安庆侯手里,甄十娘怕是……
想到她很可能就此一去无还。萧煜紧紧握拳的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蹦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落在石青色的长袖上。
那面甄十娘已在曹相爷尸体边跪下。
她一跪下,安庆侯这面一个家仆打扮的武士就欺身上前。
安庆侯无声地摇摇头。
成败在此一举,安庆侯面上平静,心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甄十娘身上透出的那股祥和的仿佛能消弭了这令人发狂的紧绷之势的宁谧。让他不忍立即就毁了,她已然被自己控制,胜券在握,他就再等一等,等她磕了头再动作也一样。
感觉背后一道巨大的阴影压过来,甄十娘心一阵紧绷,一脚踏入这惊天的阴谋。她的时运还真是背到了家,不由暗道,“不知我今日为国捐躯了,万岁会不会感念我救驾之恩。赏给简武简文几车黄金白银什么的,让他们能平安长大……”
心里胡思乱想,只脸上神色不变,“伯父。不孝侄女来看您了……”没立即磕头,甄十娘伸手拿起供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侄女敬您一杯,伯父一路走好。”
声音十足的悲恸。
甄十娘慢慢地将酒洒在供桌前,许是太激动了,她手微微有些抖,大半杯酒都泼到了长明灯上,卷起一股淡蓝色火焰,突窜而出的火焰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咝咝声,在这死寂的沉默中显得格外的清晰,给人一股曹相爷就要诈尸的惊悚。
殿内的人身子俱是一震。
甄十娘身后的武师本能地抬手朝她脑后辟去。
“住手!”安庆侯猛喝一身。
武师的手堪堪地停在了甄十娘脑际。
安庆侯长舒一口气,若真一掌把甄十娘打死了,一旦沈钟磬闯进来,便再无顾忌了。
甄十娘惊愕地回过头,怯怯看着武师的手掌。
“他刚刚是被吓着了,以为撞了鬼。”安庆侯慈爱地看着甄十娘,“沈夫人磕了头就起来吧。”
甄十娘应了一声,又回过身慢慢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
安庆侯向她招手,让她过去自己身边。
甄十娘扭头看向万岁。
“甄爱卿拜祭了曹相爷,就过去陪陪曹夫人吧。”万岁声音难得的温和。
却并没让她过去他身边。
曹夫人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听了这话,安庆候便没过多反抗,瞧见甄十娘绕过武师朝曹夫人所在的西殿角走去,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曹夫人。
几个围着曹夫人的宫女都在,就回过头来,正要示意众人动手,感觉有什么不对,他蓦然又回过头,甄十娘已经到了曹夫人身边
,离他们不过两丈,他的武师一息之间就能控制了,倒没什么出格的,令他意外的是围在曹夫人身边的那几个宫女,都趴在软榻边睡着了。
“难怪会这么静。”安庆侯心里嘟囔了句,忽然一惊,“他们是昏迷了!”
他们是怎么昏迷的?
这个偏殿,开宴之前武师就仔细勘察过,殿内的太监宫女也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自己人,除了万岁的随身太监侍卫和护送曹相爷进来的萧煜和郑阁老,其余都是他的人。
从曹相爷被扶进来到现在,一切都在他眼皮底下,谁做的手脚,他怎么竟没发现?
这毒,又是谁下的?
感觉脑袋一阵晕眩,安庆侯忽然想起甄十娘刚刚拜祭时点起的那一阵蓝色烟火,蓦然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四个武师。
也发觉事情有变,一直监视着甄十娘举动的武师早已一跃而起,直奔已退至西殿角的甄十娘。
沉寂骤然被打破,众人心都是一阵猛跳。
“小姐!”秋菊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抬脚就要奔过去,被萧煜一把死死拽住。
说是迟,那是快,安庆侯这边刚一动作,万岁身后蓄势待发的朱安也一跃而起,后发而先致,抢在武师前面一把将甄十娘拦在怀里,纵身飞了回来。
安庆侯这边先前发动的武师则如废弃旧弓发出的箭矢,冲天而起后便如垂败的柳絮晃晃悠悠地掉来,跌落在甄十娘刚刚站立的地方。
“小姐……”见甄十娘被救回来,秋菊挣脱萧煜就扑了过去,一把抱着甄十娘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
刚刚那一瞬间,她真以为她家小姐没救了。
落到秋菊怀里,甄十娘的心还扑扑直跳,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安庆侯已经昏倒在地,四个武师虽没昏倒,但也被万岁的侍卫制住。
原来,虽看不出屋内双方的实力谁强谁弱,但见万岁对安庆侯缕缕避让,甚至连安庆侯威逼她过去给曹相爷磕头,万岁都没出声阻止,甄十娘就已猜到,一定是自己这面的武力不如人家,万岁在想尽一切办法拖,拖到沈钟磬进来救驾!
否则,就算不喜欢,她好歹也是沈钟磬名义上的发妻,在这政权飘摇之计,为了笼络住沈钟磬,万岁也不该把她交出去送死。
好在因秋菊常年跑山,甄十娘之前就配了许多防身用的迷药和蛇毒之类的药物给她防身,因知道自己的容貌漂亮,容易引人遐思,加之身子又弱,手无缚鸡之力,甄十娘只要出门就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刚刚秋菊一拽她,她便想到了迷药,才借握秋菊手之计把身上仅有的四粒解药其中三粒交给了她。
平日对这些熟的不能再熟,一见甄十娘给她这个,秋菊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才匆匆跑道萧煜身边,加上自己身上的几粒解药,一起交给萧煜分给大家。
那面甄十娘则借倒酒之际,把迷药容进酒杯里,又泼到火上,瞬间便发了出去。
她配的这种迷药,寻常只要扬出便能迷倒对方,现在借酒浸火烧的激发,药效更增了一倍,那些普通的宫女太监一闻到便被迷晕了,安庆侯和武师虽然身怀武功,但发现时再想闭气已经晚了,待他们想运功逼毒时,这面的大内侍卫已经到了。
真是有惊无险!
甄十娘长出一口气,一手拍着胸口,“阿弥陀佛,我又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感觉一束目光看着自己,她一抬头,万岁正耐人寻味地看着她,忙推开兀自抱着她不放的秋菊,目不斜视地站直了身子,转眼间便恢复了一脸的沉静端庄。
不知为什么,明明对她戒心重重,可看到她刚刚的小女儿模样,万岁忽然心里一轻,他嘴角微弯,隐约间带出一丝纵容的笑意。
这个女人,并非心思阴毒之辈。
她聪明若此,以后随在沈钟磬身边会是一个极好的帮手。
万岁目光又落在安庆侯身上,正要说话,只听偏殿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沈钟磬手提大刀浑身是血地冲进来,“万岁,臣中了……” 话没说完,瞧见万岁安然无恙地端坐在地当中,他声音戛然而止。
仔细看看,自己这方除郑阁老昏倒在地外,其他人都完好无损。目光落在安然无恙的甄十娘身上时,沈钟磬紧绷的神色明显地松懈下来,虽还对偏殿内的状况有些懵懂,隐隐地,他眼底已经露出一丝轻松笑意。
“外面情况怎么?”见他带兵冲进来,万岁徐徐透出一口气,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沈钟磬扔了大刀,跪地磕头,“臣的三千精兵正和临华殿侍卫对峙,九门提督顾矾和邹阁老谣言惑众,已被臣斩杀。”又磕头道,“……臣先斩后奏,请万岁降罪。”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眼
原来,被骗入偏殿,万岁见太医竟还没来,就察觉这是安庆侯的阴谋,因急令沈钟磬出去调兵以防安庆侯借曹相爷的死逼宫。
安庆候本就打算在偏殿内擒住万岁,逼他写下诏书让位给自己的亲外孙大皇子,根本就没想动用太多人手,只要万岁被控制、让位诏书拿到手,任沈钟磬再带多少兵闯进来也没用了。
要在偏殿内擒住万岁,他唯一顾忌的便是沈钟磬,正想着怎么利用偏殿外的甄十娘把沈钟磬诱出去,见他主动出去,自然是巴不得,因命外面的人一路放行,只待他回来时再阻拦,而其他被万岁派出去传话的太监包括文清,一出偏殿便都被悄悄扣了起来。
偏殿里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又有顾矾邹阁老特意蛊惑,人心顿时慌乱起来。
沈钟磬调兵回来,见殿内大乱,群龙无首,而皇上却被困在偏殿,消息隔绝,想到万岁身边只有四个侍卫,他顿时发觉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再顾不得镇压闹事百官,沈钟磬命人围住正殿,自己则带人直奔偏殿救驾。
邹阁老和顾矾哪能让他冲进出,仗着是重臣,沈钟磬不敢杀他们,亲自带侍卫守在偏殿外,口口声声要沈钟磬拿出圣旨方可进入。
偏偏沈钟磬天生就是个荤腥不进的煞星,知道万岁就被困在偏殿内,他早红了眼,索性手起刀落都给咔嚓了,一路鬼挡杀鬼神挡杀神,带头杀出一条血路闯进来。
这家伙真够狠!
重臣妖言惑众,打晕了令人捆起来便是,事后自有万岁处置,他怎么说杀就给杀了?
他不懂什么叫秋后算账吗?
第一次见到沈钟磬这么狠戾的一面,甄十娘心里震惊之余。又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总是朝廷命官啊,他这么先斩后奏,会不会犯了天忌?”目光悄悄向万岁嗳去。
万岁眉头都没动一下。
“沈爱卿平身,朕早传旨,外面有胆敢妖言惑众者,格杀勿论!”声音铿锵凛冽,令在场清醒的人都是一震。
“臣谢万岁。”沈钟磬站起身来,“请万岁稍侯,待臣清理了外面。再护送万岁移驾。”
“不用!”万岁腾地站起来,“朕倒要看看,朗朗乾坤。谁敢无端生事!”
“万岁……”萧煜和沈钟磬双双开口,萧煜看了眼沈钟磬,道,“古人云,千金之躯不坐垂堂。还请万岁在这里等候,待沈将军平息了外面,您再出去不迟。”
“朕就出去,谁还敢劫持了朕逼宫不曾!”有沈钟磬在,万岁现在底气可是足的很。
见万岁心意已决,沈钟磬只得硬着头皮招呼精兵上前护驾。
簇拥万岁走道偏殿门口。沈钟磬目光落在还一动不动的甄十娘身上,心里有些犯难。
外面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实在不适合她一个弱女子看到,可是,把她留在这里……一个弱女子,这深更半夜的面对着一具尸体……沈钟磬想招呼一队人马进来保护甄十娘,可当着万岁的面。就假公济私调兵保护自己媳妇,实在。实在,有些太那个了……
正犹豫不决,就听万岁说道,“朱安,你们四个保护沈夫人在这里等着。”
如此强敌之下,万岁竟让从不离身的亲卫保护甄十娘,萧煜一阵错愕,随即朝甄十娘欣慰地点点头。
甄十娘,通过她自己的方式,赢得了万岁的青眼。
朱安是万岁身边第一侍卫,有他在,甄十娘绝对安全,沈钟磬听了神色就一轻,脱口道,“……臣谢万岁。”
“又不是保护你,你谢什么恩?”万岁冷哼一声,没言语。
甄十娘反应过来待要谢恩时,众人早离开了偏殿。
看到外面乱糟糟的,沈钟磬到底还是不放心,悄悄吩咐身边的侍卫,另调了一队精兵守在偏殿外面。
虽然知道甄十娘是个弃妇,安庆侯倒台后她也很可能会被沈钟磬休了,但刚刚没有甄十娘,他们这些人不死也得重伤,能不能保住万岁保住命都难说,甄十娘也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朱安对甄十娘格外的尊重。
见甄十娘坐了,就亲自令人端进茶水,然后恭恭敬敬地立在她身后,那态度俨然伺候皇上。
倒让秋菊坐立不安,他们毕竟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殿内异样的静谧,秋菊拽了拽甄十娘,示意她让侍卫出去打听一下消息。
甄十娘只拍了拍她的手。
坐在万岁刚刚坐的椅子上,此时此刻,甄十娘突然能感觉到万岁当时的心境。
强敌环视,消息隔绝,连身边的大太监傅公公都有去无回……那种濒临绝境的无边恐惧……很难受吧?
同样被
隔绝消息,但此时的甄十娘却一点也不担心,万岁此行看着凶险,但安庆侯已然败了,只要外面的人看到万岁安然无恙地出来了,立即就会缴械,剩下的只是清理战场罢了,她只要耐心地等,沈钟磬忙完了就会来接她。
心里坦然,甄十娘面色宁静祥和。
朱安不仅暗暗赞叹,外面正经历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宫变,万岁只身涉险,他们这面心弦都要绷断了,她却还能如此冷静,沉稳的仿佛湍中磐石。
就是刚刚,他们站在万岁身后,都能感觉道万岁平静的外表下遮掩不住地宣溢而出的那股紧张。
可这个女人一点都没有,她是那么安详,仿佛外面只是在进行一场宫变演练,直让他们紧蹦的心弦都跟着松懈下来。
四人不由相互看看,眼里有股毫不遮掩的困惑。
这样一个女人,珍爱都来不及,那沈钟磬为何却要遗弃?
亥时四刻,沈钟磬带了红蓼进来,“……烟火取消了,你不用觐见沈妃娘娘了,我先令人送你回府。”
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甄十娘站起来,“将军……”她声音滞了一下,她原打算明日一早就回梧桐镇的,现在曹相爷死了,明天一定会发丧,她是不是该和沈钟磬一起去相府悼唁?
可是,当着万岁的侍卫说这些……
经历了那样一场惊吓,没有人不害怕。
见她犹豫,沈钟磬只以为甄十娘是害怕,想让自己亲自护送,破例解释道, “……我今夜还要护驾。”想起萧煜说她曾被掠做人质险些丧命,沈钟磬声音不觉间就温和了几分,“你先在府里等我,我明儿一早就回去。”
甄十娘听了就把舌边的话咽了回去。
宫里发生政变,外面老百姓不知道,怕引起民变,万岁一早就对外封锁了消息,只暗中加紧戒备,怕人多了太招摇,甄十娘反倒危险,沈钟磬只挑选了四个身武艺高强的侍卫由荣升亲自带着护送甄十娘回将军府。
出了宫门,红蓼忽然想起沈钟磬的大氅还在她怀里抱着,“将军明日回府会冷。”她跳下车找了荣升去送。
荣升抬头看看甄十娘,有些犹豫。
甄十娘就想起沈钟磬身上浴血的长衫,张嘴想让荣升跟着回去,另拿一套干净衣服一起送进去,转念一想,沈钟磬的衣食住行毕竟不是她操心的事儿,现在拦下,倒让红蓼回去跟老夫人嚼舌头,使本来就不融洽的婆媳关系闹的更僵,逐咽下舌边的话,冲荣升道,“有他们护送就行,荣升去吧。”
她不过一个草芥女人,除安庆侯那疯子外,还没人稀罕劫持她。
趁红蓼下车时,秋菊悄悄告诉甄十娘,“……刚刚萧大人把奴婢找了去,问那些人的毒能不能解,奴婢告诉他那些人睡六个时辰就能醒。”一共八粒解药,除她们主仆外,就只够萧煜万岁和四个侍卫的,连郑阁老都被迷晕了,“萧大人还让奴婢告诉您,万岁已经压下了这件事儿,对跟将军冲进偏殿的精兵只说是曹相爷显灵,吓晕了安庆侯郑阁老等几位老臣,已送去内宫静养了……”
这等于对外压下了安庆侯谋反的真相!
前世看过许多宫变,连亲儿子谋反都要杀头的,这个万岁对他老丈人可真好,竟然没杀,就这样息事宁人了。
这政治还真不是她能堪透的。
甄十娘自嘲地笑了笑,“若没曹相爷临终托付,这事还不知演变成什么样呢,万岁说他显灵镇住了众人也不为过。”
其实,她不知道,即便有曹相爷临终遗言,萧煜和万岁也没打算把她扯进来,在那个危机时刻宣她进偏殿,全是安庆侯临时起意,觉得把她诱进偏殿控制在自己手上更好,才硬逼了万岁宣她进来。
这就是天意。
若不是把甄十娘宣进去,今日的夺宫真就被安庆侯搞成了。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安庆侯千算万算,唯一算漏了的便是。甄十娘不仅是沈钟磬的软肋,还是一位民间神医,用药的高手。
秋菊目光闪闪的,“……将军的威名真响亮,奴婢这一溜走过去,那些侍卫精兵对奴婢可尊重呢。”
到底是孩子,人家给个好脸就高兴成这样,甄十娘失笑地摇摇头,受她感染,阴郁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张嘴想问问萧煜还说了什么,瞧见红蓼已上了马车,就闭了嘴。
秋菊也收起笑容坐直身子。
ps:高考结束了,儿子来说,理综是他最近一年中唯一次答完的考试,很高兴,也很不安,一直忐忐忑忑的,不知十天后他的成绩出来会怎样,心情才沉静下来写文,晚了点,我看看再码一章补偿大家,(*^__^*嘻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求
回到将军府,大门早已关了,甄十娘正要吩咐秋菊下去叫门,红蓼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见她下去,秋菊就坐了回来。
红蓼却没上前敲门,而是朝护送他们回来的四个侍卫福身施礼,“……将军府到了,夫人让奴婢代她谢谢各位军爷一路护送。”
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
甄十娘听了就皱皱眉。
直看着侍卫没了影,红蓼才上前叫门。
守门小厮睡眼朦胧地探出头来,“……你们找错门了,将军府哪来的夫人。”说罢,头一缩就钻了回去。
红蓼嗤笑一声,扭头看向甄十娘。
“奴婢去敲敲看!”秋菊腾地站起来,被甄十娘一把拽住,“算了,老夫人这是怕赖我在将军府里不走,提前撵人了。”
红蓼先是把荣升支走,后又把沈钟磬的侍卫支走才上前叫门,到现在,她若还不明白红蓼的用心,就白活了。
“可我们的东西都在府里。”秋菊有些不甘心,“迟大哥和郭大哥也没跟来。”沈钟磬已把迟继忠和郭秀请回将军府安排了上等客房,因知他们是大内侍卫,带着进宫怕被人认出让甄十娘疑心,白天特意留在了将军府。
想起他们,甄十娘就皱皱眉,“那你就再敲个试试。”一边说着,甄十娘已扶着秋菊下了马车。
“……一直在敲门,让把东西和护院给送出去。”楚欣怡还没歇下,正一边绣花一边和春红春兰聊天,听了小丫鬟的汇报,就皱皱眉,“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不让人打扰,二门上的来顺才请您示下,要不要把夫人的东西给送出去。”想起来顺一脸的哀求,小丫鬟偷偷觑着楚欣怡的神色。
“就说我也歇下了。”楚欣怡想了想。
小丫鬟应声退了下去,春红有些不忍心,“姨娘不如就让迟护院把夫人的东西带出去吧,这深更半夜的,夫人一个女流……”
“老夫人安排的事情,我怎么好随便插手?”楚欣怡打了个哈欠。“将军不回来了,收拾了睡吧。”
给她把护院送出去?
笑话,她被人劫走了卖进妓院最好,这事是老夫人的主意,沈钟磬再怒也赖不到她身上!
秋菊敲了大半天门。里面就是没人搭腔。
红蓼站在一边冷冷地笑。
见秋菊要哭,甄十娘上前拉了她,“算了,我们走吧。”
“这黑灯瞎火的,我们上哪去?”秋菊强忍着不让眼泪当着红蓼的面掉下来。
“你去雇辆马车,我们……”甄十娘余光瞧见红蓼正张着耳朵听,她声音顿了下。“回梧桐镇。”她悄悄捏了捏秋菊的小手。
秋菊哎了一声,抬脚就去雇车。
好在是上元节,赏灯的人还没完全散去,秋菊很快就雇了一辆马车回来。扶甄十娘上了马车,主仆两人孤单单离开了将军府。
直看着甄十娘的马车没了影,将军府的大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守门小厮探出头来招呼红蓼进去。
“……什么。被赶出了将军府?”萧老夫人一边伸胳膊让丫鬟穿衣服,嘴里惊愕地问。
“……秋菊敲了半天门。索要从梧桐镇带来的东西和护院,府里都不给,主仆俩冻的脸色煞白。”惜春一边给老夫人穿鞋,嘴里说道。
因萧煜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深更半夜地穿成这样来叫门,任谁也会惊奇,甄十娘索性就坦然把她是沈钟磬嫡妻的事情告诉了出面接待她的惜春。
原本听二门上小厮传话“简大夫”来了,想着深更半夜了,不好叫醒老夫人,又怕冷落了简大夫,惜春便穿了衣服亲自出来招待甄十娘,见到甄十娘主仆一身华丽的打扮就吓了一大跳,待听说她竟然是沈钟磬嫡妻时,惜春已惊的说不出话,哪还敢自作主张,不顾甄十娘再三阻拦,连夜叫醒了萧老夫人。
“快,快请进来!”老夫人穿好衣服,吩咐惜花,“吩咐厨房煮碗热乎汤面……”嘴里啧啧地叫着,“就算再不喜,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家……”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这个二犟头,还长没长点人心,去让中堂把他叫来,我拿拐杖敲他!”
沈钟磬从小倔强,上来脾气八头牛也拉不回,被人唤做二犟头。
沈钟磬当初来上京赶考就住在萧府,衣食住行都是萧老夫人照料,一直拿他当亲儿子看,不顺眼了拎起来就骂,只这以后他成了
将军,才收敛了,可今夜,萧老夫人也是真气急了。
此时此刻,若沈钟磬在这儿,她这一拐杖真能打到他身上。
知道老夫人这是气话,惜春哪敢真去传话,转身投了条毛巾帮老夫人擦脸。
屏退了屋里的小丫鬟,惜春悄悄将甄十娘主仆带了进来。
“老夫人……”一见到老夫人,不等甄十娘开口,秋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绑绑绑磕了三个头,把老夫人唬了一跳,忙伸了手拽,“这丫头,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
一握到老夫人的手,秋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谢谢老夫人收留我家小姐。”甄十娘早就让她改口,但秋菊一着急就会喊小姐。
这秋菊,可算找到亲娘了。
看到秋菊一副吃奶孩子遇到亲妈的模样,甄十娘张嘴想笑,心里却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怎么也笑不出来,见惜春背过身去抹眼泪,连萧夫人都跟着落了泪,心里觉得秋菊有些失礼了。
但也知道,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来萧府一路又怕自己难过,以秋菊的性子能憋到现在才哭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索性就等了等,让她趴在老夫人膝上哭了个痛快,才拍了拍她,“你快起来。”又朝老夫人福身,“秋菊不懂事儿,让伯母见笑了。”
情绪宣泄出来,秋菊也发觉自己失礼,忙收了泪,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福身告罪。
老夫人兀自拉着她的手,“……多大个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还不让她哭,我就喜欢这样的,最见不得那些扭扭捏捏的惺惺作态。”看着甄十娘,“你不许责备她。”回头吩咐惜春,“快带下去洗洗,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了。”
秋菊被惜春带下去,甄十娘这才上前给萧老夫人见礼,“深夜登门,打扰伯母了。”
见到甄十娘这一身打扮,萧老夫人才信了她的确是被沈钟磬遗弃在梧桐镇的嫡妻,心里骇然,“……不是说是个厉害的吗?怎么竟这么娴静?”又见她脸色苍白,笑容也不似从前的温淡,让人有种在强打精神的感觉,不由一阵心疼,回头吩咐惜月,“去,让管家拿了我的牌子把中堂找回来,让他告诉沈将军带了八抬轿子过来接,我就不信,又没犯什么滔天大罪,明媒正娶,堂堂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媳妇,就这么深感半夜的给撵出来了!”
之前萧煜已传信回来,他今夜要留在宫中,老夫人等人却是不知道就在二个时辰前,宫里刚刚发生一场政变,她现在拿什么牌子也找不找萧煜和沈钟磬。
见惜花当真往外走,甄十娘一把拽住她,回头看着老夫人,“伯母万万不可,我已和将军府的人说了要连夜回梧桐镇……”
又不是自己的娘家,真传出去她深更半夜地来投靠中堂府,可是好说不好听,毕竟萧煜是个鳏夫,闹不好她那个刁钻的婆婆就会把一顶不守妇道的帽子扣在她头上,更主要的,这中堂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是简大夫,真让沈钟磬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接,不出半天,全世界都知道大将军夫人就是民间的那个简大夫了。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一个两个可以封口,但这中堂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却是不能一下都封了口的。
听了甄十娘一番解释,老夫人想想也有理,兀自恨恨不平,“不告诉他也好,你就在我这儿住下,让他找不到,使劲急一急!”
让沈钟磬着急?
她就是失踪十年,沈钟磬也不会着急的!
甄十娘心里好笑,却不想和老夫人说这些没用的,她真诚地看着老夫人,“我知道伯母有许多话要问我,只今日太晚了,还求伯母先给我找间屋子休息一夜,有什么话伯母明天再问。”
按理说,她才从宫里出来,别的都不能说,她至少应该把曹相爷的噩耗告诉萧老夫人,可她实在没精力了。
整整一天都在万分紧张中度过,此时的甄十娘只觉身上像压了座大山,脑袋也像灌了铅,昏昏沉沉的,不是没有地方过夜,她必须得开口求人,她真想躺在哪个地方装死狗算了。
曹相爷的噩耗明天一早才能公布,她明天早上起来再说也不算太失礼。
简大夫骤然变成了将军夫人,老夫人的确有许多疑问堵在胸口不问不快,听甄十娘这么说,心里就闪过一丝不快,一抬头瞧见她脸白的像抽干了血,勉强挺直的身子也似风中柳絮,摇摇欲坠,暗道,“她这是真挺不住了啊。”
否则,以她的贞淑,绝不会说出这么失礼的话。
第一百一十八章 善后
不快一扫而过,老夫人连连摆手,“这孩子,还跟我客气,身子本就不好,第一次进宫,又熬到这么晚……”也没让另安排客房,抬头吩咐惜月,“就把暖阁收拾出来,让阿忧先住一夜,明日再收拾客房。”
厨房送来了热乎乎的汤面。
甄十娘摇摇头,“我一点也不饿。”惜春就令人打了水。
甄十娘躺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被惜春等人抱出来,秋菊跪在炕边一边给她换衣服,一边掉眼泪。
萧老夫人听了就叹了口气,“……到底不是个长命的。”吩咐惜春惜月,“按个软榻,让秋菊就守在暖阁吧,你们也都警醒些伺候,等明儿一早,再找温太医来给瞧瞧。”
惜春惜月应声退了下去。
甄十娘一觉睡到第三天傍晚,睁开眼就看到秋菊一双红肿的眼睛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小姐醒了!” 见她睁开眼,秋菊裂嘴一笑,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忙拿起袖子就擦。
被甄十娘一把拽住,伸手拿起床边的帕子递给她,“你啊……”叹了口气,“以后还要常跟我出门,再不能这么动不动就哭鼻子。”
“奴婢也不想哭,是这眼泪不听奴婢的话。”秋菊委屈地瘪瘪嘴,“小姐睡了二天,喜鹊姑姑又不在,奴婢都吓死了。”
她又睡了二天!
甄十娘听了心就一沉,“看来我命真不长了!”见秋菊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你不知道,这睡觉是最养神的,我身子亏血。累急了啊,这么睡一觉就养过来了。”神色一正,“这是好事,我又不是第一次睡的这么死,你以后再不可这么哭哭啼啼的。”
闹得跟死了娘似的。
甄十娘就是大夫,见她睡这一觉醒来精神是好了,连脸色都有些红润,又想起温太医也说她是累急了,秋菊就放下心来。“奴婢知道了。”又说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儿,“……萧大人一直没回府,正月十六一早曹相爷的噩耗就传出来了,安庆侯递了请辞的折子,自请辞去内阁大学士和太傅之职。被万岁留中。”抬头看着甄十娘,“什么叫留中?”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两天中堂府就像地震,丫鬟之间早传遍了,秋菊因担心甄十娘也没心思搀和,现在见甄十娘没事了,好奇心又窜了出来。
“留中就是暂时扣下了。没说准,也没说不准。”甄十娘懒洋洋地伸着胳膊让她伺候着穿衣服。
“那小姐说万岁最后会准了,还是不准?”秋菊眨眨眼。
“我又不是万岁肚子里的蛔虫。” 谋逆的大罪,万岁竟然没动安庆侯。甄十娘还真有些看不透。不过,这些和她没关系,她也没必要去费那个脑细胞,又漫不经心地问道。“没听说皇后怎么样?”
“皇后上元节受了风寒,在坤宁宫养病。”拽好袖口。秋菊又低了头给甄十娘系扣子,“这是萧府四小姐过年才做的新衣服,还没上身,小姐穿着有些肥了……”带来的换洗衣服都在将军府,现做又来不及,萧老夫人见甄十娘和四小姐身材相坊,就给找了两套,甄十娘低头看看,是一件湖色素面交领右衽小袄,领口对襟绣着冰绿色凌潇花镶边,沉稳大方中又透着几分活泼,就拽了拽下摆,“比我以前的强多了。”
她以前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摞了补丁,还管什么大小肥瘦,能遮身蔽体就不错了。
也发觉自己才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开始挑剔起来,秋菊就吃吃地笑,“老夫人递了牌子要进宫探病,被皇后娘娘驳了,听说还下了懿旨,因太医说要静养,连各宫嫔妃的晨昏定省都免了。”秋菊打小就给甄十娘做耳报神,对一些事情她虽然懵懂所知,却能硬记下来学给甄十娘听。
皇后这是被软禁了!
见秋菊说的茫无所知,甄十娘拍拍她红扑扑的小脸,“待会去找块冰把眼睛敷一敷。”
万岁压下了安庆侯谋反之事,沈钟磬斩杀重臣的事情就失去了官面理由,不知他会不会被弹劾,万岁会怎么处置他,还想继续问, 惜花亲自端了洗脸水进来,“简姑娘终于醒了。”老夫人一早就封了口,瞒下了她将军夫人的身份,惜花等人就还向以前一样称她简姑娘。
秋菊忙迎上去,“惜春姐姐快放下,我来就好。”
惜春打趣道,“……这会儿你放心了。”
秋菊嘴甜,惜春几人都喜欢她。
秋菊就嘻嘻地笑。
惜春抬头看向甄十娘,恭敬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温太医背后和老夫人说,她最多还有一两年的活头。
“嗨,这么漂亮的一个人……” 惜春心里又叹了口气。
甄十娘却是不知道惜春的这
番叹息,见她看自己,就笑着问,“老夫人还好,我这就洗漱了去见她。” 一边低了头撩水洗脸。
“曹相爷今日大敛,老夫人一早就去了相府。”惜春上前帮她拽了拽衣服后襟,嘴里嘟囔了句,“有些肥了。”又接着先前的话道,“让您醒了只管先用饭,不用等她回来。”
曹相爷今日大敛?
甄十娘撩水的动作停在了那儿,“这么快?”
入殓分小敛大敛,小殓常人两日,诸侯五日,天子七日,小敛的次日便是大敛,曹相爷贵为三朝宰相,当行诸侯之礼才对啊。
“相爷祖籍在顺宁,入殓后还要迁柩回祖籍,怕天暖了运送不方便,才急着入殓,万岁昨日就下旨封了谥号。”
“噢……”甄十娘眼底闪过一丝哀色,低了头使劲撩水洗脸。
用了饭,惜花端了煎好的中药汤进来。
听说是温太医的方子,甄十娘就要了过来,研究了半天,感觉并没什么新意,还不如自己的方子,“看来,我的医治方向没有错啊。”
可身体却越来越糟糕,难道她真的没救了?
慢慢地把温太医的方子折起来,甄十娘心沉沉的,琢磨着要不要哪天再去看看其他大夫,和他们探讨探讨。
都说医生治不好自己的病,以前是穷,现在不缺银子了,她也该好好找几个名医给瞧瞧,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她还有救。虽然看得很开,但简武简文还小,她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扔下他们撒手走了,如果能够,她真想能亲眼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哪怕她能多活两年也好。
正胡思乱想间,老夫人回来了。
见甄十娘醒了,就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还好吧,有没有哪不舒服?” 看着眼前如花的容颜,想起温太医的话,老夫人心里就长长叹息了一声。
“那夜失礼,让伯母牵挂了,” 想到自己竟然昏睡过去,没有第一时间把曹相爷的噩耗告诉萧老夫人,甄十娘有些汗颜。
老夫人哪会计较这些。
吩咐惜花惜月,“……把宫里才赏赐的梅花香饼端上来,再上一杯玫瑰露。”一边拉了她上炕坐,“……温太医让你最好少喝茶。”
所以才没让上茶。
甄十娘笑着点头,“我在家只喝白开水。”
老夫人接过丫鬟端上的玫瑰露递给她,“这样最好,我们女人啊,就得自己爱护自己,不能……”想说不能只靠男人疼,想到沈家人对甄十娘刻薄,就把话咽了回去,又说起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基本和秋菊说的差不多,只是提到沈钟磬那夜杀了两个重臣时,万分感慨,“……喝酒闹事误杀重臣,做出这么莽撞的事儿,万岁就只申斥了几句,罚了半年的薪俸,还任用了李维为九门提督。” 眼里满是艳羡,在对上甄十娘温淡的目光时,慢慢地消失了去。
无论沈钟磬多受宠,甄十娘这个糟糠之妻却享受不到任何荣光,甚至会被作为拦路石一心除去而后快,想起之前沈钟磬和安庆侯府十小姐曾闹得沸沸扬扬的议亲之事,老夫人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老夫人这面替甄十娘担忧,甄十娘心里却觉的好笑。
李维曾是沈钟磬帐前副官,任命他为九门提督,万岁就是变相地告诉众臣,他信任并重用沈钟磬的心不会变,所以呢他们也不用再上奏章弹劾了,弹劾也没用。
原来,外面传言的他无上的恩宠都是这样弄来的。
那夜他是拿了命去拼的,可最终在外人眼里他只是一个被万岁惯坏了的宵小,是一个恣意喝酒闹事的狂徒。心里叹息,甄十娘却不敢道破真相,就绕过这个话题,和萧老夫人提起曹相爷。
“……临终前还念念不忘我,我竟然没有去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语气颇为惋惜。
若不是睡着了,她一定会去相府拜祭的。
“不去也好。”萧老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你若真去了,曹夫人也未必会待见你。”
甄十娘心里暗暗诧异。
死者已逝,身前的恩怨情仇也都因生命的终结而了结,能去灵前拜祭,就是对死着的安慰,更何况,曹相爷还视她如亲生女儿,老夫人却又为何这样说?
不是有非常的理由,以老夫人的沉稳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念头闪过,她小心翼翼看着老夫人,“……不知曹相爷和家父有什么恩怨,为什么当初家父获罪,曹相爷却没事儿?”
听老夫人这口气,中堂府和曹相府应该有很深的渊源,她这么诋毁,硬把曹相爷临终托孤说成是心里有愧。
相信老夫人一定会替曹相爷辩驳,就是再隐晦的秘密也能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认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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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想歪了,你父亲的死和曹相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果然,听了这话,老夫人神色顿时一正,“你父亲获罪时,曹相爷还只是个通政使,都没入阁呢,他害不着你父亲。”
也不言语,甄十娘只疑惑地看着萧老夫人。
被她无辜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萧老夫人就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如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都死得差不多了,我本打算给带到棺才里的。”言语中带着少许凄凉。
“伯母……”甄十娘就轻轻叫了一声。
“……你母亲和曹相爷原本是青梅竹马,阴差阳错,最后竟嫁给了你父亲。”想起毕竟是甄十娘的父亲,人都已经死了,萧老夫人就没说出当年甄尚书曾经使用的卑鄙手段,她只轻描淡写地陈述道,“你父亲后来获罪时,老爷还没外放,曹相爷曾和他商量怎么能买通狱典救你母亲……”父子同朝为官,儿子又比父亲职位高,虽然光彩但总是尴尬,在萧煜升到尚书时,萧老爷便谋了个外放,带着小妾去了顺宁,“都已经谋划好了,可惜,你母亲也是个刚烈的,被抄家的当晚就服毒自尽了,临终前给曹相爷写了封信,求他念在小时候的情分上能在你被沈家休离驱逐时收留你,给你一口饱饭吃……”
想起因这封信,曹相爷曾四处奔波寻找甄十娘下落,曹夫人没少和他闹家事,萧老夫人就没再说下去。
原来是这样!
甄十娘恍然,难怪曹相爷初见她时会那样的激动,也许,那一瞬间。他把她看成了当年的母亲吧?
怕她被夫家驱逐了会饿死在街头,就厚着脸皮去求曾被自己负了的男人……母亲,不是不爱她啊。
不知怎地,甄十娘突然就想起了她这俱身体十一岁就出嫁的事儿,“母亲那时一定也是撕心裂肺吧?”
母亲,到底嫁给了一个怎样的人?!
屋里沉寂下来,气氛有些压抑。
老夫人就转了话题,“……你怎么竟懂医?”那夜骤听她就是沈钟磬的嫡妻时,老夫人还真吓的不轻。
“……是久病成医。”甄十娘笑着把一早就编好的托辞说了。
老夫人听了一阵唏嘘,“这些年苦了你了。”提到沈钟磬。又说道,“既然来了,你就在我这好好歇两天。待煜儿忙完了,我让他去找沈将军,用八抬大轿把你接回去。”
甄十娘吓出一身冷汗。
“我在梧桐镇住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也挺好的,将军过年时早筹划好了。一开春就给我翻修祖宅。”委婉地告诉老夫人沈钟磬根本就没打算接她回将军府。
老夫人怔了好半天,“你总是他的嫡妻,又有万岁的圣旨……”还有曹相爷的临终重托,沈钟磬怎么还敢把她放在外面!
话说了一半,蓦然想起沈钟磬对楚欣怡的宠,暗道。“是了,回到将军府,她上有婆婆刁难。下有宠妾当家,这样的日子……倒不如一个人在梧桐镇自由自在。”想到这儿,就赞同地点点头,“……你本就身子不好,回去倒操心。这样一个人在那面也好,冷清!”
和她们这些世家勋贵不同。沈钟磬出身民间,他母亲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妇,是有些精明,终归不识字,不似她们这些出身名门的淑媛,那种尊贵是从骨子里透发出来的,大家偶尔在一起,除了汲汲算计,沈老夫人总是给人一种穷人咋富的俗气,上流交往中没人敢惹她不仅是因为沈钟磬霸气,更主要还是:
果真恼了,沈老夫人真敢如村妇般当众撒泼。
这一点,却是她们这些出身名门的淑媛无人能及的。
沈钟磬致孝,老夫人再不讲理也不敢顶撞,面对这样一个粗俗泼辣的婆婆,甄十娘回将军府的窘迫可想而知,越想越有理,萧老夫人暗暗下定决心,就让甄十娘在梧桐镇住着,以后就是将军府八抬大轿接也不回去!
见她不再执意,甄十娘也舒了口气。
老夫人又想起简武简文来,“……真是沈将军的孩子?”
“嗯……”秋菊早就把简武简文卖了,也没必要再遮掩,甄十娘就坦然地点点头,“是搬去祖宅后才发现有的,就一直放在身边养着。”
“……以后也不打算送回去了?”老夫人眉头立了起来。
这可是沈钟磬的亲骨肉!
“我这副身子也没几年活头了,是真舍不得把他们送回去。”甄十娘声音地透着股无奈,“等大一大吧,孩子懂事了,知道怎么讨好继母了,再送回去。”
她还好好地活着,就已经打算着怎么让儿子去讨好后妈了!
渐渐地,老夫人脸色从最初的惊诧变的忿忿不平, “这样也好,你就领着孩子自己过,那个二犟头看不到你的好是他瞎了眼!”她愤愤地看着甄十娘,“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你若有困难,就把他们接这来,我给你养!”
“……我先代文哥武哥谢谢伯母!”老夫人本是怒急了说气话,没提防甄十娘竟起身就给她磕了三个头,“我正担心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秋菊喜鹊带不了他们,还求伯母将来好歹把他们当成亲外孙疼。”
不是逼迫,她是真的没有时间给简武简文谋划未来了,沈家人是靠不住的,现在有机会给他们认一个有钱有势又有正义感的姥姥,她怎么能错过了?
短短几天,她就因为儿子给人跪了两次,这让有着现代平等思想的甄十娘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疼痛,“……这就是所谓的摧眉折腰吧?”她脸上现出一股少有的戚色。
“这……这……这……”老夫人震惊的说不出话,她一把拉起甄十娘抱在怀里,“好孩子,你这是说什么傻话!”感觉怀里像抱了团柳絮,萧老夫人又一阵心疼,“你放心,你即说了这话,就是拿我当亲娘看,文哥武哥从今后就是我的亲外孙,有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他们被人欺负了去!”想起什么,又道,“若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娘,中堂府以后就是你娘家,那个二犟头再给你气受,你只管上这儿来。”
甄十娘趁势就叫了一声“……谢谢娘。”
老夫人乐的合不上嘴。
让惜春搬来首饰匣子,找出一对金绿的猫眼手镯亲自给甄十娘带上,算是认下了这个女儿。
拉着甄十娘的手,老夫人越看越欢喜,“这会儿有了娘家,你以后有事儿再不要一个人干挺着,就回娘家来我给你做主!”又道,“我没能力,还有你大哥,他在万岁面前也有几分颜面,那个二犟头再敢欺负你,就让你大哥奏到万岁那儿去,让万岁好好治治他!”
提到萧煜,甄十娘心一动,她就势倚到萧老夫人怀里,“娘……”亲昵地叫了一声,“有件事儿还真的您给我做主。”
“什么事儿?”老夫人坐正了身子。
“……大哥要把我和太医院的那些契约都收回去!”把萧煜不同意她开药厂的事儿说了,“我又不亲自出头,只是出资出药方雇个托底的人给张罗,也毁不了将军的名声。”她看着萧老夫人,“开药厂我也只是想自己能赚点私房钱,以后文哥武哥手里有自己亲娘留下的产业,在继母那里也少受些委屈。”
“胡说!”老夫人眼睛顿时就立了起来,“有钱人家的女儿,哪个不陪送个一两间铺子,我名下还有二十几处产业呢,女人家手里没个私房钱,岂不处处要受婆家钳制!”拍拍甄十娘的手,“阿忧不用担心,这事儿我跟煜儿说,他要敢把那些契约退了,我拿大棒子打他!”
惜花惜月就掩了嘴笑。
甄十娘暗暗舒出一口气,“……谢谢娘。”
一声娘叫的,老夫人心里熨帖帖的,她哎了一声,“阿忧开药厂有没有本钱,不够就从我这拿儿。”又道,“你放心,都是我的私房钱,他们谁也不敢眼红。”
“地方没找好,还不知需要多少银子……”甄十娘想了想,“将军过年时给了六百两零花钱,到时要不够我再来娘这儿拿。”抬头看着老夫人,“先说好了,我用娘的银子可以,但都得按月给利息,娘若不同意,我就不用了!”语气异常的坚决。
“你啊……”也知甄十娘外表柔弱内心刚强,老夫人也没推托, “等你药厂赚了钱,你不给我还不干呢。”又道,“你回去只管放手干,找好了地方,需要官府出文书什么的你只管来找我,我让你大哥给办,他敢说个不字试试。”
甄十娘眼前一亮,“娘干脆也入股吧,咱娘俩一人出一半银子,年终利润对半分。”
一个小药厂能有几分利,老夫人哪能赚这点便宜,她笑着摇摇头,“我老了,才不跟你们年轻人瞎搀和。”想起什么,又道,“开药厂可以,你以后可是不能再行医了。”见甄十娘脸色黯下来,又解释道,“行医和买药不一样,你总是将军夫人,一旦被将军的政敌抓到把柄,闹不好就要死人的。”叹了口气,“到那时,别说我,你大哥也保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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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想歪了,你父亲的死和曹相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果然,听了这话,老夫人神色顿时一正,“你父亲获罪时,曹相爷还只是个通政使,都没入阁呢,他害不着你父亲。”
也不言语,甄十娘只疑惑地看着萧老夫人。
被她无辜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萧老夫人就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如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都死得差不多了,我本打算给带到棺才里的。”言语中带着少许凄凉。
“伯母……”甄十娘就轻轻叫了一声。
“……你母亲和曹相爷原本是青梅竹马,阴差阳错,最后竟嫁给了你父亲。”想起毕竟是甄十娘的父亲,人都已经死了,萧老夫人就没说出当年甄尚书曾经使用的卑鄙手段,她只轻描淡写地陈述道,“你父亲后来获罪时,老爷还没外放,曹相爷曾和他商量怎么能买通狱典救你母亲……”父子同朝为官,儿子又比父亲职位高,虽然光彩但总是尴尬,在萧煜升到尚书时,萧老爷便谋了个外放,带着小妾去了顺宁,“都已经谋划好了,可惜,你母亲也是个刚烈的,被抄家的当晚就服毒自尽了,临终前给曹相爷写了封信,求他念在小时候的情分上能在你被沈家休离驱逐时收留你,给你一口饱饭吃……”
想起因这封信,曹相爷曾四处奔波寻找甄十娘下落,曹夫人没少和他闹家事,萧老夫人就没再说下去。
原来是这样!
甄十娘恍然,难怪曹相爷初见她时会那样的激动,也许,那一瞬间。他把她看成了当年的母亲吧?
怕她被夫家驱逐了会饿死在街头,就厚着脸皮去求曾被自己负了的男人……母亲,不是不爱她啊。
不知怎地,甄十娘突然就想起了她这俱身体十一岁就出嫁的事儿。“母亲那时一定也是撕心裂肺吧?”
母亲,到底嫁给了一个怎样的人?!
屋里沉寂下来,气氛有些压抑。
老夫人就转了话题,“……你怎么竟懂医?”那夜骤听她就是沈钟磬的嫡妻时。老夫人还真吓的不轻。
“……是久病成医。”甄十娘笑着把一早就编好的托辞说了。
老夫人听了一阵唏嘘,“这些年苦了你了。”提到沈钟磬,又说道,“既然来了。你就在我这好好歇两天,待煜儿忙完了,我让他去找沈将军。用八抬大轿把你接回去。”
甄十娘吓出一身冷汗。
“我在梧桐镇住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也挺好的,将军过年时早筹划好了,一开春就给我翻修祖宅。”委婉地告诉老夫人沈钟磬根本就没打算接她回将军府。
老夫人怔了好半天,“你总是他的嫡妻,又有万岁的圣旨……”还有曹相爷的临终重托,沈钟磬怎么还敢把她放在外面!
话说了一半,蓦然想起沈钟磬对楚欣怡的宠。暗道,“是了,回到将军府,她上有婆婆刁难,下有宠妾当家,这样的日子……倒不如一个人在梧桐镇自由自在。”想到这儿,就赞同地点点头,“……你本就身子不好,回去倒操心,这样一个人在那面也好,冷清!”
和她们这些世家勋贵不同,沈钟磬出身民间,他母亲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妇,是有些精明,终归不识字,不似她们这些出身名门的淑媛,那种尊贵是从骨子里透发出来的,大家偶尔在一起,除了汲汲算计,沈老夫人总是给人一种穷人咋富的俗气,上流交往中没人敢惹她不仅是因为沈钟磬霸气,更主要还是:
果真恼了,沈老夫人真敢如村妇般当众撒泼。
这一点,却是她们这些出身名门的淑媛无人能及的。
沈钟磬致孝,老夫人再不讲理也不敢顶撞,面对这样一个粗俗泼辣的婆婆,甄十娘回将军府的窘迫可想而知,越想越有理,萧老夫人暗暗下定决心,就让甄十娘在梧桐镇住着,以后就是将军府八抬大轿接也不回去!
见她不再执意,甄十娘也舒了口气。
老夫人又想起简武简文来,“……真是沈将军的孩子?”
“嗯……”秋菊早就把简武简文卖了,也没必要再遮掩,甄十娘就坦然地点点头,“是搬去祖宅后才发现有的,就一直放在身边养着。”
“……以后也不打算送回去了?”老夫人眉头立了起来。
这可是沈钟磬的亲骨肉!
“我这副身子也没几年活头了,是真舍不得把他们送回去。”甄十娘声音地透着股无奈,“等大一大吧,孩子懂事了,知道怎么讨好继母了,再送回去。”
她还好好地活着,就已经打算着怎么让儿子去讨好后妈了!
渐渐地,老夫人脸色从最初的惊诧变的忿忿不平, “这样也好,你就领着孩子自己过,那个二犟头看不到你的好是他瞎了眼!”她愤愤地看着甄十娘,“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你若有困难,就把他们接这来,我给你养!”
“……我先代文哥武哥谢谢伯母!”老夫人本是怒急了说气话,没提防甄十娘竟起身就给她磕了三个头,“我正担心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秋菊喜鹊带不了他们,还求伯母将来好歹把他们当成亲外孙疼。”
不是逼迫,她是真的没有时间给简武简文谋划未来了,沈家人是靠不住的,现在有机会给他们认一个有钱有势又有正义感的姥姥,她怎么能错过了?
短短几天,她就因为儿子给人跪了两次,这让有着现代平等思想的甄十娘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疼痛,“……这就是所谓的摧眉折腰吧?”她脸上现出一股少有的戚色。
“这……这……这……”老夫人震惊的说不出话,她一把拉起甄十娘抱在怀里,“好孩子,你这是说什么傻话!”感觉怀里像抱了团柳絮,萧老夫人又一阵心疼,“你放心,你即说了这话,就是拿我当亲娘看,文哥武哥从今后就是我的亲外孙,有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他们被人欺负了去!”想起什么,又道,“若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娘,中堂府以后就是你娘家,那个二犟头再给你气受,你只管上这儿来。”
甄十娘趁势就叫了一声“……谢谢娘。”
老夫人乐的合不上嘴。
让惜春搬来首饰匣子,找出一对金绿的猫眼手镯亲自给甄十娘带上,算是认下了这个女儿。
拉着甄十娘的手,老夫人越看越欢喜,“这会儿有了娘家,你以后有事儿再不要一个人干挺着,就回娘家来我给你做主!”又道,“我没能力,还有你大哥,他在万岁面前也有几分颜面,那个二犟头再敢欺负你,就让你大哥奏到万岁那儿去,让万岁好好治治他!”
提到萧煜,甄十娘心一动,她就势倚到萧老夫人怀里,“娘……”亲昵地叫了一声,“有件事儿还真的您给我做主。”
“什么事儿?”老夫人坐正了身子。
“……大哥要把我和太医院的那些契约都收回去!”把萧煜不同意她开药厂的事儿说了,“我又不亲自出头,只是出资出药方雇个托底的人给张罗,也毁不了将军的名声。”她看着萧老夫人,“开药厂我也只是想自己能赚点私房钱,以后文哥武哥手里有自己亲娘留下的产业,在继母那里也少受些委屈。”
“胡说!”老夫人眼睛顿时就立了起来,“有钱人家的女儿,哪个不陪送个一两间铺子,我名下还有二十几处产业呢,女人家手里没个私房钱,岂不处处要受婆家钳制!”拍拍甄十娘的手,“阿忧不用担心,这事儿我跟煜儿说,他要敢把那些契约退了,我拿大棒子打他!”
惜花惜月就掩了嘴笑。
甄十娘暗暗舒出一口气,“……谢谢娘。”
一声娘叫的,老夫人心里熨帖帖的,她哎了一声,“阿忧开药厂有没有本钱,不够就从我这拿儿。”又道,“你放心,都是我的私房钱,他们谁也不敢眼红。”
“地方没找好,还不知需要多少银子……”甄十娘想了想,“将军过年时给了六百两零花钱,到时要不够我再来娘这儿拿。”抬头看着老夫人,“先说好了,我用娘的银子可以,但都得按月给利息,娘若不同意,我就不用了!”语气异常的坚决。
“你啊……”也知甄十娘外表柔弱内心刚强,老夫人也没推托, “等你药厂赚了钱,你不给我还不干呢。”又道,“你回去只管放手干,找好了地方,需要官府出文书什么的你只管来找我,我让你大哥给办,他敢说个不字试试。”
甄十娘眼前一亮,“娘干脆也入股吧,咱娘俩一人出一半银子,年终利润对半分。”
一个小药厂能有几分利,老夫人哪能赚这点便宜,她笑着摇摇头,“我老了,才不跟你们年轻人瞎搀和。”想起什么,又道,“开药厂可以,你以后可是不能再行医了。”见甄十娘脸色黯下来,又解释道,“行医和买药不一样,你总是将军夫人,一旦被将军的政敌抓到把柄,闹不好就要死人的。”叹了口气,“到那时,别说我,你大哥也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