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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久花     医香txt下载     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四章 选择

    器官移植,这在前世都是空前挑战,没一定实力的医院根本都做不了,甚至许多有钱人都去国外做,更何况在医疗条件这么落后的古代?

    现有的条件,她能做到吗?

    心思百转,甄十娘飞速地考虑着现有条件给他们做器官移植的可能性,殷红殷红的血在眼前晃,甄十娘额头的汗刷刷地往下淌。

    “沈夫人!”见连卢俊都停下来,众人俱看向甄十娘等着她决定,齐太医凄厉一声,“您一定要救救他们。”对着眼前这种从没见过的治病方式,齐太医俨然已经忘了他也是一个大夫,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家属。

    这么多知名大夫,一定有办法救大磊小磊,一定有的。

    他期哀地看着甄十娘。

    “沈夫人,沈夫人!”正犹豫不决,负责观察大磊生命体征的温太医大喊,“大磊脸色发白,呼吸急促!”

    “小磊呼吸急促!”钟霖也跟着大喊。

    甄十娘一激灵,一低头,才发现大磊小磊腹腔里的血液正汩汩地往外冒。

    只这呆滞的瞬间,眼前便已是殷红殷红一片汪洋。

    “是失血过多!”甄十娘扔了手术刀,抓起一大片纱布就按了上去,“快,先止血!”

    董贤卢俊瞬间反应过来,双双扑上去。

    “纱布!”

    “纱布!”

    一大盘纱布瞬间就没了,董贤急的大喊。

    几个小医护同时冲出去,迅速端来了整盘整盘的纱布。

    大片大片纱布填进去,瞬间就变得殷红殷红。

    一瞬间,地上就堆出一座殷红殷红的小山。

    “一定是有动脉断了,我们要尽快找到出血点!”否则血液不会冒的这么快。甄十娘一边寻找,嘴里大喊,“快,大磊小磊脚碗处再各加两个注射口,增加盐水和血液供应!”输的没有出的快,两人眼见已呼吸衰竭。

    夏菊飞一般冲出去。

    秋菊接过小医护递过的注射针冲到大磊脚下。

    两个早已配好血型蒙了面的小太监被夏菊匆匆带进来。

    “找到了,是肾豆上的小动脉破了!”卢俊大喊,“这里怎么还会有血管?”本以为不过一团萎缩的肾脏,早就坏死了。想不到里面竟然还有一团丰富的血管!

    “立即结扎!”甄十娘用力甩掉额头的汗。

    “我们怎么办!?”一面结扎,卢俊大喊。

    虽然找到了出血点,血不那么泉涌似的冒了,可是,打开的腹腔一直不停地出血。一直不停地流……大磊和小磊的体温一直在下降,生命每时每刻都在流逝……

    现在该怎么做,他们必须立即拿出一个决断来!

    “马上告知太后!”冷静下来,甄十娘大喊,“他们只有一只肾,只能救一个,大磊感染厉害。现在只能竭尽全力抢救小磊!”

    已有小医护飞一样冲了出去。

    “不要!”齐太医失声大叫,见甄十娘看过来,他勉强控制着激动情绪,“求沈夫人千万不要放弃。救救大磊!”又道,“您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

    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名医。

    民间的、太医院的。他们随便叫出一个都是站在大周医术界巅峰的人物啊。

    还有这么多神奇的灯,神奇的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器械……都能把人的肚子打开,都能把血从一个人身上输给另一个人,她怎么就能没有办法了呢?

    眼睁睁地看着殷红殷红的血液从被蒙了眼的小太监胳膊上缓缓地流入大磊小磊的身体,他们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齐太医目光从甄十娘身上慢慢地移向其他人,“我求求大家了。”他扑通跪到血水纵流的地上。

    众人俱沉痛地低下了头。

    “我没有办法!”甄十娘声音有股说不出的沉重,“……再拖下去,连小磊也会没命!”

    这是分离连体儿啊!

    就是放在前世这种手术的成活率都相当低,曾经她们那么大的医院,那么先进的设备,也只成功分离了两例。

    这是古代啊,而且,他们只有一个单肾,还妄想用现有的条件做器官移植?

    她刚刚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自出道以来便一直被众人恭维追捧,刚刚她险些被这假象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是个天人,无所不能!

    眼前情况大磊感染严重,若选择换肾,这只单肾就只能留给大磊,才能保证把感染较轻的小磊放在低温下减慢血液循环,勉强维持几个时辰的生命,去寻找合适的肾源。

    可是,几个时辰之内她能找到合适的肾源吗?

    退一步,即便凭借皇家势力找到了,没有透析设备,没有先进的监护仪器,没有抑制身体免疫的抗排斥药物,没有现代先进的医疗技术,现有的条件她又怎么能够移植成功?

    再退一步,大磊感染那么严重,即便得了这只单肾就能活下来吗?

    怕到最后,除了大磊小磊,还要搭上另一条被迫捐肾者的无辜生命。

    没有那个条件,她就绝不能贪天之功!

    这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不是她的试验品!

    “沈夫人……”齐太医声音带着股哭腔,“大磊最懂事,他是为保护小磊才被马蜂蛰!”他痛苦地看着甄十娘,“……大磊这么可爱,他还这么小,他才六岁啊,您真的忍心放弃?”

    一股悲恸的气息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我不怕疼!”

    “……以后我可以自己给姑姑采花了。”

    “……我们拉钩!”

    大磊稚嫩的声音和他那璀璨明亮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甄十娘心一阵抽搐。

    如果有可能,她比谁都不舍得放弃!

    小医护匆匆推门进来,“……太后让沈夫人只管尽心抢救,能救活谁算谁!”

    “沈夫人!”见甄十娘转过身,齐太医大叫。

    “把他拉出去!”甄十娘声音冷酷而果决。

    “沈夫人……沈夫人……”被拖着往外走的齐太医扯着嗓子大喊。“您也是大夫,济世救人是大夫的天职,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冷酷!”

    “你也有儿子,大磊若是你儿子,你会放弃吗?”

    “沈夫人,你是个冷血人!”

    “你是个无情无义没有人性的冷血人!”

    “……”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齐太医那撕心裂肺的哭号声还久久地回荡在手术里。

    甄十娘猛一闭眼。

    骂她无情也罢,冷血也罢。她的手术床上还有一条鲜活的生命等着她抢救,她没有时间解释,没有时间悲恸,更没有时间哀悼!

    现在,她们必须竭尽全力保住小磊的命!

    空气异样的沉重。

    秋菊冬菊使劲眨着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见众人齐刷刷地看着她,甄十娘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吩咐道,“我负责分离肝脏,卢先生负责切断大磊连接在共用肾上的血管,神经和淋巴管,剥离萎缩的小肾!”呼出一口气。“**、张彪、董贤准备,分离后,马上把大磊移到另一张手术床缝合!”

    随着甄十娘一道道果断利落的指令发出,手术室瞬间紧张起来。

    连在共用肝肾上的血管神经一根根被卢俊甄十娘剥离切断。**张彪董贤等人立即接过去结扎通向大磊身体的那一端。

    空气紧张而沉重。

    只听见手术器械叮叮咚咚的碰撞声和甄十娘卢俊不时的吩咐声。

    渐渐地,众人额头都淌满了汗。

    剪断最后一根相连的血管,大磊迅速被抬到另一张床。

    **张彪董贤飞快地带了几个小医护冲过去。

    卢俊则和甄十娘一起带着秋菊冬菊乔磊郝立冬几人埋头修复小磊的肝肾及腹腔内其他器官。

    不善于动刀,钟霖褚榆连同温太医将太医则紧张地帮着监督观察大磊小磊的体温。呼吸、脉数以及其他生命体征,及时增减药品修改药方……

    甄十娘很庆幸。当初太后拒绝她给大磊小磊做分离手术的提议,之后这几个月来,她虽然没有组织大家专门培训内脏剥离修复的相关知识,可她却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带领达仁堂和回春医馆的精英研究出了中药注射液。

    否则,今天她连小磊也别想救活!

    胸腹缠满纱布的大磊很快被推出手术室。

    “磊哥!”长宁公主第一个冲上来。

    “他是大磊。”领头小医护解释道,“小磊还在里面抢救。”

    “大磊!”看着大磊果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有手有脚四肢体态都正常的独立的人,长宁公主惊喜地叫了一声。

    随即想到刚刚传出大磊已经不救的话,她心又一阵抽搐,“大磊!”一瞬间惊喜的声音变得格外凄厉。

    他不是好好的吗?

    里面怎么说没救了?

    长宁公主满怀奢望地看着匆匆推着大磊往重症监护室跑的几名小医护和在他身边护理的董贤。

    众人俱沉痛地低下了头。

    让人强行解了大磊的麻药推出来,就是为了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大磊被匆匆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是重症室,您不能进去!”见长宁公主和齐太医跟着冲进来,守门侍卫闪身拦住他们。

    为防止交叉感染,甄十娘严令,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而且特别强调,皇亲国戚也不行。

    “夫人吩咐过,让他们进来!”长宁公主眼睛一立,抬手就要打人,就听里面小医护大喊。

    见侍卫闪开,长宁公主放下手和齐太医双双冲进去。

    休息室里,被一阵凌乱声惊醒的太后也匆匆赶了过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逝去

    大磊缓缓睁开眼睛,没有看到每天阴魂不散铜镜般在自己眼前晃的小磊,他怔了好半天,“小磊呢?”他茫然地问。

    “姑姑已经把你和小磊分开了。”太后强压着悲恸握着他肿胀的小手,“……小磊还在里面手术,你先出来了。”

    “……姑姑真的把那家伙从我胸前给摘下去了?”灿烂的笑容因身体极度的虚弱而显得有些疲倦,大磊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有些暗淡,只那欢快的语气证明,他听了这个消息是打心里高兴。

    “是的。”长宁公主使劲咬着唇,拿起大磊的小手摸向他胸口,“你看,这是你自己的胸。”

    麻药还没过劲,大磊触觉还不灵敏,只感觉胸口粗麻麻的,“这就是我自己的胸?”他好奇地问,“这么粗?”

    “因为有刀口,是裹了纱布。”长宁公主耐心地解释,“疼不疼?”他心疼地看着儿子浮肿的小脸。

    大磊恍然感觉胸口有股丝丝拉拉的疼痛,“……有点疼,不过我能忍。”想起那家伙终于不用天天贴在自己身上,大磊精神格外好,“小磊真笨,还没有我出来的快。”虚弱的声音里有股别样的自豪。

    长宁公主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刷地扭过头去。

    齐太医一转身冲出重症监护室。

    “是啊。”太后勉强扯了个笑,“终于变成一个人了,大磊高不高兴?”

    “高兴!”大磊费力地点点头,“我再也不用天天闻小磊的臭屁了。”见太后错愕,又解释道,“小磊放屁好臭。”两个人天天粘在一起,他想躲也躲不了。

    “是的!”长宁公主用力点点头。“大磊再也不用闻小磊的臭屁了。”

    大磊虚弱地笑,“……我还可以穿红衣服了!”

    “红衣服?”长宁公主疑惑不解。

    印象中他们兄弟的衣服都是蓝、绿色的,她好似从没听他们要过红色?

    “……我喜欢红色,可小磊一看到红色就发疯。”大磊神秘地看着长宁公主,“齐爷爷说他是牛眼睛,叫我让着他,我才跟着他穿蓝色!”齐爷爷趁小磊睡了偷偷地告诉他,说牛见了红色就发疯。

    “母亲一定给你做一套大红的衣服!”长宁公主绝然说道。

    大磊咯咯地笑。

    有些累,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大磊!”长宁公主凄厉地叫了一声。

    “母亲怎么了?”大磊睁开眼。

    “不要睡着。不要闭眼!”长宁公主语无伦次说着,隐隐地,她有种预感,大磊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了。

    “我有点困。睡一觉肚子就不疼了。”以前每次生病齐爷爷都会这么说,瞧见母亲脸色发白,就伸了肿的发亮的小手去摸,“以前那家伙天天粘在我身上,我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好了,等我睡醒觉肚子不疼了。我就去给母亲摘花,还有外祖母,姑姑……姑姑最喜欢花,她还亲我额头。”想起甄十娘。大磊恍然发现他手腕上的手串不见了,“我的手串,谁偷了我的手串!”声音异样的焦急,“没有手串。姑姑一定认不出我是大磊了,我的手串。我的手串!”

    甄十娘是第一个叫他大磊、用手串把他和小磊分开的人。

    那手串,就是他独立身份的象征。

    “大磊的手串没丢,没丢。”见他挣扎着要起来,长宁公主忙紧紧地抱住他,“是姑姑要给你动手术,临时摘了。”顿了顿,“大磊放心,姑姑绝不会认错的,她早在你脚上栓了牌子。”伸手摘下他脚指上写了大磊两个字的小木牌给他看。

    “我的手串,我的手串……”大磊只焦急地喃喃着,涣散的目光已隐隐有些发直。

    早有小医护跑出去找回了手串。

    亲眼看着母亲把加长了一截红线的手串拴在自己肿的发亮的手腕上,大磊开心地笑了。

    有了这个手串,姑姑就再不会认错他了。

    他已经和姑姑拉了钩,等他身体养好了就带姑姑去偷小磊的野菊花呢,这是他和姑姑两个人的秘密,对母亲也不能说。

    紧紧地盯着腕上的手串,大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唇边恍然一朵灿烂的笑容……

    “大磊!”

    “大磊!”

    长宁公主凄厉一声。

    “你就让他安心地睡吧……”瞧见任长宁怎么喊,大磊都没再睁开眼,太后扭过头擦眼泪。

    突然,长宁公主疯了似的冲出重症监护室,“沈夫人,沈夫人!”她使劲砸着手术室的门,“你救救大磊啊,救救大磊啊!”

    根深蒂固地以为大磊和小磊是一个人,之前手术室里传出只能救一个,她也难过,却并没多么深刻的痛苦,此时此刻,眼睁睁地看着大磊就这样活生生的在她眼前逝去,长宁公主感觉自己的胸口好似被撕裂了,心脏被血淋淋地摘出了胸膛一般。

    “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救大磊的!”完全忘了公主的形象,她半跪在手术室门外砰砰砰地砸着门。

    “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只求你发发善心,救救大磊!”

    “沈夫人!”

    “沈夫人!”

    ……

    见长宁公主痛不欲生,呼啦一下,她身边的小宫女在门外跪了一地,一起跟着哭叫哀求。

    大磊死了!

    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手术室里的人身子俱是一震,有小医护已经发出低低的抽泣声,甄十娘身子晃了晃。

    “夫人……”秋菊一把扶住她。

    “我没事!”甄十娘用力甩去眼底的泪影。

    毕竟是公主,没人敢向对齐太医那样硬把她撵走。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哭号哀求声连成一片。

    门口两个御林军脸色煞白,忧心忡忡地看着恍然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哭号低着头一心一意手术的甄十娘和卢俊。

    小医护一个个脸色煞白,传递器械的手都微微发颤。

    一分神,春菊把手术刀当镊子递了过去。差点划破甄十娘的手。

    “我要镊子!”甄十娘大喊。

    “是!”春菊慌乱地寻找镊子,器械碰得托盘叮叮咚咚地响。

    “我去撵她!”**腾地站起来。

    “你站在!”被甄十娘厉声喝住。

    “师祖!”**痛苦地叫了一声。

    若有一线希望,他们谁都不会放弃大磊,尤其他的小师祖,她对生命是那样的执着,此时此境,她比谁都渴望能救回大磊的命!

    **不明白,都已经说清楚了,就一只肾脏。只能救一个,这些人骂他师祖冷血无情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闹,他小师祖早已心力交瘁,体力不支了。

    他们难道不知道。再闹下去,小磊也会没命?

    “让他去吧。”卢俊声音疲惫不堪。

    “不行!”甄十娘声音果断,“让她进来吧。”苍白的神色间难掩一股疲倦。

    她是公主,正处在濒临疯狂的绝望中,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谁敢动她一下立即就会被她做为泄愤的对象处死!

    除了她自己。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走到门口去驱赶长宁公主了。甄十娘紧靠着秋菊身上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第一次,甄十娘为身在这种绝对皇权统治下的一个医者感到悲哀。

    若不是她的身份压着,今天这些人。大约一个都活不了了。

    “师父!”卢俊低叫一声。

    “没事,让她进来我亲自和她说。”她要让长宁公主明白,这是她的决定,免得事后这些人遭了池鱼之殃。

    紧闭的门忽然一松。长宁公主一把冲进来,身子险些栽倒。被御林军扶住。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回过头

    “沈夫人……”怔了片刻,长宁公主回过神,“救救……”大磊两字还没说出,一抬眼正对上眼前鲜血淋漓恍然修罗场般的手术床,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手术用了近三个时辰,丑时左右,小磊被顺利地转移到重症监护室。

    隔着重症监护室玻璃,看着小磊满是红斑的一张小脸,太后百味陈杂。

    甄十娘,真的把他们分成独立的两个人了,虽然大磊……想起大磊,太后心一阵抽搐……可是,无论如何,这足以向世人证明,磊哥不是妖孽,他们只是一对没有发育好的连体兄弟!

    连得了信来探视的万岁都激动的浑身发颤,百感交集。

    亲生的妹妹生了一只三头六臂的妖孽,这是他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是一道永远也无法挣脱的枷锁。

    包括他的母后……这么多年来,心一刻也不曾轻松过吧?

    虽然他利用无上权势封了口,可是,他一直知道,那些谣言就像滋生在阴暗腌臜臭水沟里的蚊虫,无时无刻不在繁衍泛滥,只是,慑于他的权威,才没人敢公然质疑而已……

    现在,他终于可以一血前耻了,终于可以向世人大声宣布:

    他李家人,就是天之骄子,血统高贵纯正!

    大磊的殡仪特别隆重。

    长宁公主亲自给大磊穿上了大红大红的寿衣。

    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长宁公主,百官震惊之余又无限哀惋、叹息。

    原来,那些谣言都是假的,她当年生的不是三头六臂的妖孽,竟然是一对粘在一起的双胞胎!

    ps:看了评论区大家的呼声,我琢磨了一天一夜,前面的伏笔和设定的条件,真的结局真的没法改了,只能尽力让他走的快乐一些……

    哈尔滨今天暴雪,怕路不好走我们提前收工,结果稿子没来得及写完往上发,路上雪太厚,平日二十分钟的路走了近一个小时,有一段路,是我们下来推着车走,好久没有那种感觉了,我们几个人一个个冻的手和耳朵通红,喊着一二三,往前推……匆匆来哈尔滨,我连冬天的手套都没带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换心?

    和众人一起看着静静地躺在千年玄冰棺中四周摆满鲜花安详如刚刚睡去的童颜,李太医瞪得比铜铃大的眼被大磊那大红的寿衣映的殷红殷红。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竟然真的把一个三头六臂的妖孽变成了两个人!

    更可气的,万岁竟然为这么小的一个屁孩子举行这么大的殡葬仪式,竟然还给他用了千年玄冰棺。

    那是千年玄冰棺啊。

    无价的国宝!

    据说此棺可以让尸体保持千年不腐,传说当年身患绝症的南夷始祖就是用这千年玄冰棺保存了身体,被后世的神医偶尔发现给救活了。

    当然,这都是传说。

    但,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传说,才给这千年玄冰棺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使得它价值连城,素有国宝之誉,万岁才会在沈钟磬平定南夷后点了名讨要这口千年玄冰棺。

    现在,万岁竟然用它装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屁孩子,只为了大家能够透这晶莹的玄冰,看到里面那个栩栩如生的孩子和上京回春医馆中那个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孩子是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只为了昭告天下人,当年,长宁公主生的并不是三头六臂的妖孽……他们只是一对胸腹相连的双胞胎兄弟。

    白白地为回春医馆传了名!

    现在,整个大周没有不知道回春医馆的了吧?

    有没有搞错啊?

    当初向长宁公主推荐甄十娘,他要的并不是这个结果啊!!!

    唯一令李太医感到欣慰的是,因治死了大磊,甄十娘被万岁削了从四品的游医。

    而甄十娘因有卢俊等人照应,手术中好歹没有累昏,可术后却也睡了五天。一醒来就听说小磊术后感染了。

    二话没说,她撂下饭碗就来了上京回春医馆。

    “……小磊怎样了?”瞧见匆匆跑出来的秋菊,甄十娘问道。

    “……听说小磊突然发热不醒人事,连将大人和温大人都来了,和卢先生等人一起调整了方子,大家守了一天一夜,小磊今儿凌晨就醒了,已经没事了。”瞧见甄十娘脸色还好,秋菊暗暗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扶她下了马车,“就怕您醒了后担心,奴婢一早就让人传信了,都是丫鬟没说明白,害你虚惊一场。”因大磊殡葬后。上京回春医馆的病人一下子多了一倍,所有人包括小医护都应接不暇,秋菊只好让小丫鬟回去传信。

    “……我本就惦记着要过来的。”第一次在这么粗陋的条件下做连体儿分离手术,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手术,小磊的肝肾都做了修整,说不担心是假的。

    听丫鬟的描述,小磊应该是肝昏吧?

    也难为卢俊这些人能再一次把他救回来。他们可都是第一次接触,也只听自己在术前提过各个器官修复后可能发生的症状罢了,心里想着,甄十娘欣慰的同时。也为自己这俱身体生出一股回天无力的悲哀。

    她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因治死了人,甄十娘又被罚,忙碌有序的医馆中四处糜荡在一股低迷沉重的气息,瞧见无论是导诊小医护还是出药收款的。一个个都如丧考妣似的阴沉着一张脸,甄十娘不由皱皱眉。

    “……夫人!”几个小医护迎上来。声音里有股惊喜,只看到甄十娘的瞬间眼泪差点掉下来,一个个极力压制着心里的难过,刻板肃穆地看着甄十娘。

    甄十娘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默哀,她不由停下脚步。

    “……有病原本就痛苦,再看到你们这样一张脸,病患的心情怎么能好!”她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秋菊冬菊没给你们讲过吗,要微笑面对我们每一个病患!”声音不高,却铿锵有力。

    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没有人能包治百病,也没有医馆能抢救所有的垂危病人,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我们只要吸取教训,牢牢地在心里记住就好,坚决不要把负面的情绪带到公事中,带给其他病患!”甄十娘话题一转,“……去告诉大家,虽被撤了官品,我还是馆主,依然会每天来医馆治病救人,回春医馆的天也没有踏下来,大家该笑还要笑,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是……”小医护齐齐应了声。

    “那就笑一个。”甄十娘声音温和下来。

    大家慌忙做笑脸,只咧嘴的瞬间,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

    甄十娘猛一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秋菊抬脚匆匆跟上去,“奴婢去找卢先生?”

    “让他们忙吧,不要告诉大家我来了。”甄十娘声音淡淡的,“小磊在哪个病房?”

    “……一直在重症监护室。”

    “……嗯,再有两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放下小磊手腕,甄十娘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真的在古代做成了一个连体儿分离手术!

    没有组织培训,没有先进的设备,靠的全是她和卢俊这些人的一腔热血和一颗救死扶伤的心!

    那夜她有多紧张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古代本来就没有条件做这种手术,至少那天她还没有条件,事前她心里一点底没有的,可是,如果她不做,大磊小磊就都会没命,她只能闭着眼睛往前冲!

    只是,看着小磊那红斑已经消退了大半的小脸,甄十娘眼前又浮现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笑脸,心底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涌起一阵伤感……

    “你们都去忙吧,我自己四处走走。”甄十娘脚步在一号珍室门口停下,忽然,她一转身朝后门走去。

    “夫人……”秋菊叫了一声。

    “……快,快,有急诊!”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被四个人抬着冲进来,门口导诊的小医护大喊。

    医馆门口一阵忙乱。

    “是胳膊断了!”回过神,秋菊一步冲过去,“送去四号诊室找卢先生!”一边喊着。秋菊吩咐引路的小医护,“这里有我,你快去后院照看夫人!”

    来看望小磊,硬被钟霖拽去帮忙会诊的将太医出了三号诊室,听说甄十娘来了,他匆匆来到一号诊室。

    “夫人去了后院。”守门小医护朝将太医福身施礼。

    远远瞧见医馆后院莲花池畔浓密榕树下,那孤寂落寞的纤瘦身影,将太医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久久,他慢慢来到甄十娘身边。

    甄十娘没有回头。

    空气格外的静谧。只远处三三两两的住院病人在悠闲地散着步。

    看着甄十娘孤寂的背影,莫名的,将太医一阵心痛。

    嘴唇动了动,他欲言又止。

    “……我和大磊拉了钩,待他病好了我们一起去偷小磊的菊花。”甄十娘低哑的声音少有地透着股低迷。

    “你已经尽力了。那种情况下能救活一个,就已经是奇迹!”按他们诊断,大磊和小磊一个都活不了,“万岁之所以惩罚,也不过是为了维护皇家的尊严,否则,他绝不会放过那天参与手术的其他人。只罚她一个!”从来治死皇家人的太医轻者流放,重则被杀,像她这样轻的处罚,还是第一个。

    将太医在心里大声申辩。他嘴唇翕动,到底没有说出口。

    大磊终是去了,这在谁心里,都是痛!

    “……我明明可以告诉他这个手术很危险的!”甄十娘忽然把脸埋在手掌上。“听到我要把他和小磊分开,他快乐地对我笑。贴着我耳边告诉我独立后他最想做的事,可是……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告诉他,我可能根本救不活他!”

    自己只一句肯定的话,一个笑容,他便会高兴的大叫大跳,大磊的快乐是那么简单,纯粹,他是那么的相信她,毫无犹豫地把生命交给了她。

    可是,她却没能够把他救回来!

    蒋衡怔住。

    无论是手术时的干练,还是和他谈开创回春医馆时的沉稳,即便在上京驿馆中各国知名太医俱对她的病无可奈何时,她依然是微笑的。

    他所认识的甄十娘,从来都是乐观向上,安详宁静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颓废难过的甄十娘!

    “沈夫人……”蒋衡不知说什么好,他声音格外的凝重,“你是人,不是神仙,不能拯救所有的人!”他看着甄十娘背影,“他们只有一个肾脏,就是大罗金仙来也是这个结果,也只能保住一个人!”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是浮夸,那日若不是你临危决断,果断地舍弃,今天小磊也活不了!”

    医者仁心,那天面对齐太医和长宁公主的哭号,不是还知道就一只单肾不能再分成两半,他甚至都想和齐太医一起求甄十娘能不能把那只单肾切开来,大磊和小磊一人一半!

    不舍得啊,是真的不舍!

    相信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舍,都处在痛苦的两难中,甚至当卢俊大喊怎么办时,他都一片茫然,不是甄十娘临危决断,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怕是现在,躺在那冰冷的千年玄冰棺中长眠于地下的,就是两具冰冷冷的尸体了!

    是吗?

    大罗金仙来真的救不活吗?

    甄十娘苦笑。

    人也冷静下来。

    “……你记不记得,列子?汤问?”甄十娘忽然转过身,她面色沉静,全无刚刚的颓废,“……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有疾,同请扁鹊求治。扁鹊治之。既同愈。谓公扈齐婴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藏者,固药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与体偕长,今为汝攻之,何如?’二人曰:‘愿先闻其验。’扁鹊谓公扈曰:‘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若换汝之心,则均于善矣。’扁鹊遂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既悟如初……”甄十娘平静地,一字一字念着。

    “夫人这是……”

    传说中神医扁鹊的确做过换心术……突然提起这个,她的意思……想起大磊就是因为没有肾脏而死,蒋衡心砰地一跳,他屏息静气看着甄十娘。

    甄十娘深吸了一口气,“也许这只是一个传说……”可是,一千以年却真的有人做成功了心脏移植,“可我相信,就像不同的人可以输血一样,只要找对了型,理论上人的器官也是可以交换的,只要我们有扁鹊那样的神药……”

    不是神药,是抑制免疫类的药物,移植器官的过程不复杂,简单说就像断肢再续一样,把相应的血管神经接上就是了,关键是移植后身体不能排斥这个器官,把移植器官的原理解释了,甄十娘静静地看着蒋衡。

    蒋衡呼吸有些粗重,“沈夫人的意思……”

    “……你想不想尝试?”

    甄十娘持重的声音有股刻意压抑的悸动。

    前世那些抑制免疫的药品都是西药,古代没条件制造,不过她相信,就向这一年来她和卢俊一起研究出许多相当于现代抗生素的中药配方,使他们的开膛剖腹术越来越趋近于成熟一样,这世上一定也有抑制免疫功能的中药。

    她只要慢慢地把他们找出来!

    “沈夫人打算怎么做?”蒋衡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回春医馆和太医院成立联合小组,把这作为一个专门的题目来研究……”这就相当于前世那些科研项目,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反复做上百次上千次的临床试验,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不是她一个回春医馆能完成的。

    “怎样?”甄十娘看着蒋衡。

    有志者,事竟成,神农尝遍百草最终成为医药之祖。也许一年内找不到,可是,哪怕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不管多久,只要能研究出来,他们就能救更多的人。

    就不会再有大磊这样的悲剧发生!

    蒋衡就想起大磊和小磊的分离手术中那些瓶瓶罐罐,和便捷的血管给药方式,事后他才听说达仁堂和回春医馆联合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专门研究制造那些可以直接往血管里注射的药液,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

    自发现了那些注射液的好处,蒋衡就一直遗憾太医院参与不到达仁堂和回春医馆这些新药的研究中,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买高价药,现在甄十娘肯主动伸出手,他怎能错过!

    甄十娘神色一轻,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她郑重地抬起头,“我现在还是待罪之身,与我合作,你怕不怕?”

    蒋衡哈哈大笑。

    “……我只怕沈夫人有扬名的机会拉下了我!”

    看着蒋衡,甄十娘由衷地笑了。

    ps:四千字贿赂大家,千万不要真不给票票啊,哭死……

第三百二十七章 挑拨

    一向散漫的太医院忽然变的紧张忙碌起来。

    从内宫诊脉回来,瞧见蒋衡又带了几个老太医关在屋里密谈,李太医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这么神秘?

    状似随意地在门口的藤椅上坐下,他招手叫过负责为给蒋衡屋里送茶水的小吏目,“……将大人又忙什么?”他头也不抬地翻弄手里的资料,一边皱眉看着,似是有很重要的事找蒋衡。

    小吏目就回头看了眼蒋衡的屋门,“……还在研究同上京回春医馆成立联合研究组的事。”

    “联合研究组?”李太医吃惊地抬起头,“他们又要做什么?”

    “……要研究换心术。”这话光听起来就惊悚,小吏目压低了声音,“沈夫人和将大人约定,我们太医院和回春医馆各出一部分银子和人员,成立一个联合研究组,专门研究把一个人的心、肝,肾给换到另一个人身上……”叹了口气,“传说一千年前神医扁鹊做过换心术,若能早点把这失传的神术找回来,长宁公主的大少爷也不会死了。”

    “这……这……”

    这太骇人听闻了!

    李太医脸色大变,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扁鹊的换心术毕竟只是个传说,这她也敢想!

    而且,那蠢笨的蒋衡竟也相信!

    竟然真带领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起跟着她折腾,也不怕败了太医院的名望!

    “……也许真就能被沈夫人研究出来呢。”看到李太医震惊的模样,小吏目笑了,“一开始学生也不信,温太医说沈夫人独创一绝的缝合术、开膛剖腹术就是受佗曾给人剖过腹的史料启发……”提起甄十娘,小吏目满眼崇拜。“沈夫人说理论上人的心、肝、肾都能换。”语气非常肯定,“她说能就一定能!”

    开膛剖腹,断肢再续,甚至能带人把肚子连在一起大磊小磊向切西瓜一样地给切开,甄十娘带着她的回春医馆全体精英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已让学医出身的小吏目崇拜到了盲目。

    李太医目光发直。

    小吏目说的不错,那个女人说行,就一定能行。

    集她的回春医馆和太医院所有精英……说不定还真能被她折腾成了……那将是……李太医眼前已经浮现当他们做成第一例换心术时,那万人攒动的辉煌。

    只是。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这些,都没他的份!

    在不久的将来,这无上的荣耀有将太医的,有温太医的,有张太医的。有齐太医的,就是没他李建树的份!

    药司局主管之职被撤了,因当初要挟达仁堂,知道甄十娘不喜他,太医院所有和回春医馆的合作蒋衡都特意避开他,去回春学馆授课没有他,听甄十娘的解剖课、被上京回春医馆邀去会诊他就更没份了。

    忽然间。李太医发现,自假药事件以来,他已经渐渐地被排除在太医院的核心之外了。

    眼底浮起一缕红丝,一瞬间。李太医目光狰狞如地狱恶鬼。

    小磊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

    听说他不肯吃东西,甄十娘亲自来了病房。

    “……小磊真勇敢,一点都不怕疼!”亲自为小磊的刀口上了药,甄十娘接过小医护端过的清炖排骨汤。“来,多吃饭。小磊才能好的更快。”一边舀起一勺慢慢地吹。

    早有小医护上前,把小磊的床支起来,又在他后背垫了个软软的抱枕。

    “怎么?”汤递到嘴边,见小磊紧抿着唇不肯喝,甄十娘柔声问道。

    “我想大磊。”小磊黑亮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从小就在一起,骤然失去一个,怎么能不想?

    甄十娘就叹了口气。

    “……姑姑也想他。”把碗递给小医护,甄十娘轻轻握了他的手,“可是,小磊也不能因为想念就不吃东西啊,大磊知道你为了他不吃东西会很难过的。”

    “他到底去了那里?”小磊仰头看着甄十娘,“秋菊姐姐说他去了天上,天那么高,他怎么上去?”神色黯下来,“他为什么不带我去?”

    甄十娘心一阵抽搐。

    病房瞬间沉寂下来,小医护悄悄背过身去。

    “……虽然天天骂他讨厌鬼,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他。”小磊黯然地嘟囔道,“只是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才故意气他。”认真地看着甄十娘,“他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讨厌他,才不带我走?”

    “不是。”甄十娘艰难地摇摇头,“是因为……天上很寂寞,很寂寞……但你们必须要去一个……”她声音苦涩,“他知道你喜欢热闹,怕你忍受不了,才把唯一能留下来的机会让给了你。”轻轻擦去小磊眼角滚下的泪,“他希望你能替他好好地留在这里,替他孝敬母亲,替他看外面蓝天,白云……然后,讲给他听……”重新接过汤碗,舀了一勺递给他,“所以,你一定要多吃东西,尽快地好起来,他在天上看着你快乐才会开心。”

    “可我想他,真的很想……”小磊紧咬着唇。

    听到抽泣声,甄十娘回过头,不知什么时候,长宁公主正站在病房门口,她一手扶着墙,极力压抑着悲戚。

    甄十娘忙给小医护使眼色。

    “……公主节哀。”小医护匆忙上前,“小磊身体还没恢复,您这样,他……”

    长宁公主一转身冲了出去。

    一路冲到后院,她趴在池塘的榕树上放声痛哭。

    久久,长宁公主抬起头。

    这原本就是个花园,因修建的精美,甄十娘接手后就没做太大的变动,只增加了一些方便病人散步时休息的木椅石凳,沿着池塘缓慢地走着,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景一物。长宁公主百味陈杂。

    这曾经是她的府邸,大磊小磊就出生在这里,当初那撕裂般的疼痛尤在眼前,可一转眼,便已经去了一个……曾经,她是那么渴望她的磊哥能重见天日,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让他们重见天日竟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会那么残忍。

    救了她一个儿子,却收去另一个!

    “……都是我,失去了理智,才会骂沈夫人冷血无情。”正出神,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说。听到沈夫人三个字,长宁公主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顺着声音转过头。

    齐太医和李太医正坐左手不远处小树林中的木椅上。

    齐太医后悔的垂足顿胸,“……那样的情况,只能救一个人啊,不是沈夫人临危决断……我……我……”他把脸埋在手掌中,“我差一点害了小磊啊。”那天一听甄十娘决定放弃大磊。他便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甄十娘冷血无情,可毕竟是大夫,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错怪了甄十娘。

    那天当众咒骂甄十娘,甄十娘倒没说什么,可记仇的秋菊和这帮小医护对他却没一个好脸,他每天来看小磊。大家都拿他当隐形人,尤其连被圈禁前和他不分彼此的蒋衡温太医事后都怒斥他被关了六年。脑袋都变成榆木了。

    直让他无地自容。

    “你说……”稳了稳情绪,“……我要不要去和沈夫人道个歉?”这样,回春医馆众人就不会对他充满敌意了吧?

    被圈禁六年,他已经有些不懂外面的人情世故了。

    又是这个女人!

    真是阴魂不散。

    听齐太医竟要去给甄十娘道歉,李太医脸色一阵扭曲,正要诋毁几句,余光瞧见不远处的憔悴身影,他心一动,唇边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叹息一声,他改口道,“……沈夫人也是宅心仁厚,不忍心伤害无辜啊。”

    不忍心伤害无辜?

    大夫治病救人,又怎么能伤害到无辜?

    齐太医困惑地转过头,看着李太医。

    “一千年前,神医扁鹊就实施过换心术,人的心和肾都能换。”李太医又叹了口气,“……其实,那天若能及时找到一只肾给大磊换上,也……”声音戛然而止,他摇摇头,“只是,那献肾之人就得死,救了大少爷,就得死另一个无辜……沈夫人……是不忍心啊。”

    怎么会?

    齐太医更加困惑。

    以前是不知,通过那天的手术他已经知道了,人是有两只肾的,摘了一只,身体会虚,却绝不会死啊?

    再说,神医扁鹊的换心术只是个传说,甄十娘也只是受了大磊的刺激才誓要把换心术发掘出来,不过就是个想法,八字还没一瞥呢,他怎么竟说现在就能做了?

    若真能做了

    这些日子,他每每看到沈夫人,她又何至于那么低迷,伤感?

    眨眼看着李太医,齐太医怀疑他是不是也像自己,脑袋里长满了榆木?

    而李太医正屏息静气地用余光瞧着不远处的憔悴身影,见她疯了似的冲进医馆,他嘴唇微扬,露出一抹冷笑。

    甄十娘正在给换心术研究小组的人员培训。

    “……有血管缝合术,利用手术更换人的心、肝,肾也是有可能的,过程并不难,最重要的是换上的新器官能不能被原来的身体接纳。”她用最通俗的语言给大家举例,“就像一个大家庭,突然来了一个新成员,若这个新成员想在这个家庭中立足,最主要就是看其他成员排不排斥他……”她目光一一掠过众人,“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找出这样一种药,用了后让你的身体不排斥这个新器官,慢慢地把它融合成你身体的一部分……”

    正说着,只听碰地一声,门被一把推开,长宁公主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ps:不好意思,又晚了,这几个客户的资料陆续都上来了,开始忙了,我白天基本摸不着鱼了,把握一些,这几天更新的时间就定在下午5-8点之间吧,我尽力加快进度,站好最后一班岗!!!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冲突

    众人错愕地回过头。冰@火!中文

    “……公主留步!”小医护追在后面喊,“夫人正……”瞧见众人看过来,声音戛然而止,“夫人,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甄十娘

    “你出去吧。”甄十娘朝她点点头,“公主安。”她起身朝长宁公主缓缓福了一礼。

    蒋衡褚榆等人也纷纷站起来给长宁公主见礼。

    “你说……”长宁公主冲到甄十娘跟前,“肾是不是可以换?”

    她问这个干什么?

    难道……想起大磊的死,蒋衡脸色一白。

    她是质疑甄十娘能给大磊换肾而不换!

    温太医已急的满头大汗,连连朝甄十娘使眼色。

    千万别说能,千万别点头啊!

    他在心里默念着。

    “理论上可以。”略一犹豫,甄十娘点点头。

    蒋衡温太医一垂足。

    啪,长宁公主一掌打在甄十娘脸上。

    没想到长宁公主会动手,甄十娘顿住。

    嗖嗖嗖,不知从哪冒出四个暗卫齐刷刷挡在甄十娘身前。

    长宁公主抬手正继续打,只见一股疾风迎面吹来,她蹬蹬蹬倒退几步,扑通墩到地上,那疾风力道十足,长宁公主五脏六腑差点翻出来,她一阵晕眩,胸口难受得连哼都没哼出来。

    “我和你拼了!”

    秋菊嗷的一声跳起来,疯了似的冲向长宁公主,被冯十三紧紧地抱住。

    “她是公主!”冯十三大喊。

    她可以打人,他们却不能打她。

    “公主又怎么了!”想起甄十娘那孱弱的身体。秋菊完全失去了理智,“夫人全心全意地治病救人,还救出错了!”

    回过神,蒋衡褚榆等人也纷纷挡在甄十娘身前。怒目看着长宁。

    **握在身侧的手青筋都蹦起了老高,不是温太医和卢俊在背后死死地拽着他,严禁他不许给甄十娘惹事,他早就冲上前替甄十娘打回来了。

    谁说男人不能打女人。

    连病魔缠身。孱弱如此的甄十娘她都敢打,她还有没有点人性?

    为抢救小磊,她昏睡了五六天。

    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一心一意救人还救出仇来了,被万岁罚了不说,竟然动手打人。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长宁公主相信,她已经死了几个来回了。

    没想的会激起众怒,刚缓过气的长宁公主也被惊住,对上一双双杀人似的眼睛。她早忘了屁股被摔的生疼。坐在地上忿忿地和众人对视着。她心里一阵迷惑。

    甄十娘能救大磊而不救,不该打吗?

    正僵持间,门外一声高喝。“太后驾到。”

    将太医等人脸色大变,被太后看到这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众人怎么欺负这位骄纵乖戾的大公主呢。

    正焦急间,也没见谁动作,一股劲风生生地把长宁公主给托了起来。

    长宁公主瞬间睁大了眼睛。

    见到这架势,太后微微怔住,待看到甄十娘脸上那五道明晃晃的指印时,不由脸色大变,她蓦然转向长宁公主,“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母后,她……”长宁公主指着甄十娘。

    明明是她仗着人多势众欺负自己嘛,当众把自己推倒地上,现在又粉饰太平地给扶起来,可偏偏自己连是谁动的手都不知道,这里又都是甄十娘的人,如今想指责是他们欺负自己都难。

    毕竟甄十娘脸上的青痕大家有目共睹,可自己屁股疼的钻心却没人知道。

    感觉屁股火辣辣地疼,长宁公主气的嘴唇直哆嗦。

    长这么大,她还没吃过这种暗亏。

    她杏眼圆睁,使劲瞪着甄十娘。

    对上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太后一阵失望,“带下去。”她厉声吩咐道。

    立即有几个小太监上前,强自把长宁公主拖了出去。

    “……驸马一去六年不肯回来,磊哥又那样,长宁这些年很苦,哀家对她也宠了些,你就多担待她一些。”太后语重心长地拉了甄十娘的手,温和地劝慰道。

    “大磊的事我也很遗憾,可我真的尽力了。”甄十娘声音幽幽的。

    “哀家知道……”太后点点头,“是长宁骤然失去爱子,心里扭不过劲,等她冷静了会明白的。”叹了口气,“你也是,明知道她一直接受不了大磊的死,怎么还那么告诉她?”

    问明了冲突原委,太后也觉得是自己的女儿无理取闹了,可是,痛失爱子,长宁公主正处在极度痛苦中,今天甄十娘就该让着她些,直接告诉她肾脏是坚决不能换的,当时只要她摇摇头,就不会有今天的冲突。

    到底还是亲生女儿啊,这偏架拉的。

    甄十娘听了就叹了口气,她郑重地看着太后,“……若我说不能,这件事情怕是就真的不能了。”

    事情就是这样,只有坚信自己能够做到,才能够坚持到最后。

    如果连自己都不自信,又怎么可能成功?

    她是真的渴望能够早日将器官移植研究成功,能救治更多的人,不要再有大磊这样的悲剧发生。

    而且,如果把器官移植变为可能,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在这古代,也可以进行骨髓移植……如果……如果……她是不是还有机会救自己一命?

    俗语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不要总是在失意的时候怨天尤人,老天总会在你真心付出之后,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算不算,老天给她真心付出的,特别回报?

    只是,这念头只一闪,甄十娘神色候地又暗了下去。

    这是古代啊。要移植骨髓谈何容易?

    除了她,还有谁能做这样的手术?

    她又如何自己给自己移植?

    还有,那能让她恢复造血功能的造血干细胞,又在哪里?

    没有前世那先进的仪器。她又怎么采集,如何配型?

    是考验吗?老天总是喜欢给人幻想的时候,又残酷地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天。你可真是老天!

    甄十娘心里满是苦涩。

    对着甄十娘黯然的神色,太后身子一震。

    是啊,如今的甄十娘,可不是当年在梧桐镇,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医女,如今的她已经站在了大周医术的最前沿,她的话就是一个风向标,引导着大周医学的发展方向,她任何一个关于医术方面的表态都举足轻重。

    今天。她怎能轻易摇头?

    果真她今天摇了头。太医院和回春医馆联合提议的换心术研究预案就会胎死腹中吧?看着甄十娘白皙的脸上五个清晰的指痕。太后微微动容。

    她用力地拍了拍甄十娘,“你放心,哀家一定让她跟你道歉!”

    换心术研究原本只是太医院和回春医馆之间悄然进行的。被长宁公主这一闹,顿时轰动了整个上京城。

    一时间。两个公主当众大打出手,太后公正无私,让亲女儿给干女儿当众道了欠成了上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萧煜匆匆找到甄十娘。

    “……弟妹万万不能研究这个。”他认真看着甄十娘,“……弟妹想没想过,果真研究出换心术,达官贵人为了自己,会不顾百姓生命强行他们献出心脏,也许……”他郑重地一字一地说道,“最后死的人会比弟妹救的人更多,反而辜负了弟妹的一片悲天悯人之心。”

    甄十娘就想起前世那些偷盗、买卖器官的事情。

    冷汗刷地冒了出来。

    和将太医约定研究器官移植,凭的全是一腔热血,这个,她还从没有想过。

    是啊,古代没有人权,人也是可以买卖商品,一旦那些权势者知道别人身上的器官都可以做为自己的备用件来更换,使自己能够长命百岁,他们岂不是要……强取,豪夺?

    这比前世那些偷盗来的更恶劣!

    每个时代都有他的局限性,这需要一个过程来沉淀,器官移植放在民智开化人命平等的现代可行,硬搬到古代是有些……有些……太超前了。

    甄十娘眉头拧成了疙瘩。

    “……大磊的死是个遗憾,弟妹就忘了他吧。”见甄十娘动容,萧煜果断说道,“弟妹立即和太医院解散了那个什么联合研究组,我也会奏请万岁下旨禁止百姓谈论此事。”经长宁公主一折腾,这世界上还有换心术之说已经闹的沸沸扬扬。

    隐然已经有人开始打听,是不是人老了之后还可以换一个孩童心脏,从而长生不老?

    这件事必须马上制止,晚了,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话,萧煜抬腿就走。

    “大哥说的对,这个是有许多弊端……”甄十娘蓦然抬起头,“可是,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

    萧煜转过身。

    “可不可以……这样……”甄十娘看着萧煜商量道,“换心术即便研究成功也只有回春医馆和太医院能做,我立即和将大人商量做个禁忌,就说……”她仔细斟酌着语言,“凡接受移植的器官怨念太深就不能成活,所以必须本人同意主动捐献,今后凡学习换心术的弟子都要发下重誓,若非本人亲口承诺是自愿捐献并签下契约,绝不给做换心术……”第一次,甄十娘感谢古人的迷信。

    难怪历史上许多君王都搞愚民政策。

    愚昧有愚昧的好处,好管理。

    因为他们相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世会被拔舌下油锅受尽十八般酷刑,所以这一世他们会有许多禁忌。

    萧煜皱眉沉思。

    甄十娘又道,“还请萧大哥奏明万岁能把这些禁忌写入大周律法……”

    誓言只是自律,只有以法的形式定下来,才能起到真正的强制约束。

    修改大周律?

    萧煜想也不想就摇摇头,“弟妹可知出台一部律法要经过多少道程序?”

    这可不是回春医馆的内部制度,只要她大笔一挥就通过了!

    ps:非常感谢那位不知名的游客和susan321的提醒,器官移植在古代有些超前不仅甄十娘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我已经按亲的提醒做了约制,这会儿应该勉强能行得通了吧?

    呵呵呵,亲的提醒非常好,我就直接用了你们的原话简单加工,就当你们穿进医香客串了一把萧大哥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归来

    出台一道律法是不容易。

    可是,只要万岁肯,就一定行!

    “我身体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毒邪深伏于骨髓中,暗耗精血,致使机体精亏血少,形体失充,故血液化生不足,日渐赢弱……”甄十娘看着萧煜,“骨髓能够生血,若真能研究成功了,我换了骨髓,或许能好。”

    骨髓移植,需要对捐献者和病人的白细胞抗原检测配型,就是前世所说的hla配型,这是需要在电脑中进行检测、识别基因编码的。

    这种技术,在前世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她可以大胆地想。

    但是,在古代却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可甄十娘知道,这是唯一能说服万岁和萧煜不要下禁令杜绝,同意他们研究器官移植的理由。

    萧煜说的对,器官移植可能会带来许多危害,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心存罪恶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只要制定了严密的禁律,她相信这个技术一旦成功,总能救治更多的人!

    甚至,她渴望,若干年后,器官移植研究成功了,她的徒弟徒孙能够把长眠于千年玄冰棺中的大磊复活。

    大磊的殡葬她没能参加,没见过那口千年玄冰棺,可听了那个关于千年玄冰棺的传说,她打心里希望那真的,希望许多年后,大磊能够像南夷那个身患绝症的始祖一样,被复活。

    虽然只是个传说,但至少也是个心里安慰吧。

    也源于此,她格外地渴望后世的器官移植术能够在这个时代研究成功,只可惜,她前世没亲自做过器官移植,对这些理论知道不多。

    换骨髓?

    人的精髓怎么能换?

    萧煜不相信。

    可是。看着甄十娘纤瘦羸弱的身影,他义无反顾地点点头,“好,弟妹先和将太医拟出个章程来,我想办法帮你说服万岁。”

    原来,她也是这么这么地渴望能活下去!

    就让她研究吧,让她心中有个念想,有个寄托,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吧?

    夕阳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映在甄十娘素白的脸上。有种古朴的静美,突然间,萧煜感觉胸口闷闷的,他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几匹快马狂奔在巨鹿关的官道上。

    “圣旨到!”领头之人在马上高喊,“……巨鹿关守备陶横接旨!”

    “大磊……小磊……”听着传旨钦差高声朗读圣旨。驸马陶横浑身僵直,恍然木雕泥塑。

    他们是他的两个儿子!

    他们不是妖孽!

    不是妖孽!

    “驸马爷快谢恩……”圣旨念完了,见陶横还呆呆地跪着,跪在他身后的侍卫低声提醒。

    “驸马爷……”

    “驸马爷……”

    连叫了两声没动静,侍卫用手推了推他。

    陶驸马身子猛一激灵,他猛地一声尖叫,“父亲。您听到了吗?”浑身因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您的孙子不是妖孽!他们不是妖孽!”

    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想起父亲就是因为自己生了妖孽抑郁而死,一拳一拳地砸着地上,陶横浑身颤抖地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

    因是血症。平时一点小伤也不容易好,坐在铜镜前,抚着三四天了还有些淤痕未消的脸庞,甄十娘苦笑。难怪沈钟磬说她性子棉和,没有他护着。她会被长宁公主欺负死。

    果然呢,他才离开自己就挨了打。

    不过,她也没想到长宁公主真会打她,一直以来沈钟磬把她保护的好好的,谁敢动她一指头?

    想起沈钟磬,甄十娘目光落在桌上的日历上。

    他已有十多天没来信了,上次来信说西北的事情已经快处理完了,也不知道现在完没完,他动没动身?

    就到九月了,沈忠信的婚期快到了,南郡王已经来信商量大婚仪程准备送嫁了,他能来得及赶回来吗?

    西北总兵袁敏不明所以地看着沈钟磬。

    正商量启程之事,刚刚还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目光落在沈钟磬手中荣升刚送来的信上,是上京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儿?

    见沈钟磬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袁敏心里七上八下的。

    气氛紧窒而沉闷,总兵府内众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吩咐下去,我立即回京!”沈钟磬腾地站起来。

    “将军,将军!”见沈钟磬抬腿就走,袁敏慌忙追上去,“卓大人下午就到!”

    “都定好了,补充契约你跟他签就是!”沈钟磬已经冲出了大门。

    可是,可是,人家是特意来看你的啊。

    袁敏惊愕地看着沈钟磬头也不回的背影。

    知道沈钟磬要来西北,西南巡抚卓大人才亲自押了粮草送过来。

    否则,卓大人日理万机,怎会亲自过来?

    “将军,将军……”袁敏不死心地追上去,“西北百官已经聚齐,明日要给您摆宴送行的。”包括远在边陲的那些府官都连夜赶了来,这么大的仗阵,他这个主角怎么能说走就走?

    追到总兵府外,哪还有沈钟磬身影?

    袁敏回头吩咐师爷朗文静,“速去打探上京发生了什么大事?”

    朗文静很快返回来,“……昨儿的信息,上京没有大事发生。”

    没有大事?

    袁敏眉头拧成了疙瘩。

    那他家将军火烧屁股似的往回跑干什么?

    说了一声立即回京,沈钟磬已率先翻身上马,冲出临时府邸。

    魏武石虎一头雾水

    回过神,魏武一边吩咐石虎带人收拾行囊随后跟上,自己带了十几个侍卫上马追了上去。

    远远地瞧见沈钟磬一人一马飞一般冲出城门,魏武等人傻了眼。

    他家将军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竟像是要上阵杀敌似的,不要命地往前冲?

    “驾。驾……”沈钟磬使劲抽打着身下的赤擎。

    真是岂有此理!

    他在这日夜不眠呕心沥血地为他卖命,万岁竟敢趁他不在上京欺负他的甄十娘!

    不过就治死了一个人罢了!

    下旨撤了甄十娘四品游医资格不说,还放纵长宁公主动手打她!

    治死了人,她自己还不知有多伤心呢,竟然还被罚!

    想起甄十娘那孱弱的身体怎能经的起这样的摧残,沈钟磬直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上京。

    知道小磊喜欢花,甄十娘让人准备了一大束鲜花。

    “……恭喜小磊出院了。”轻轻抱了抱小磊,甄十娘回头接过秋菊手里的花递给小磊。

    小磊忧郁的眼底闪过一丝明亮的火花,“……姑姑以后还会天天来看我吗?”他喜欢这个仙女似的总是夸他勇敢的姑姑。在她身边格外的安详,能让他忘了失去大磊的伤心。

    “小磊回家,姑姑就去不了。”见他小脸垮下来,甄十娘话题一转,“不过。小磊以后想姑姑了,可以来看姑姑啊。”她笑着揉揉小磊头发。

    来这里?

    小磊眨眼看着窗外美丽的亭台水榭。

    虽没有他的花园漂亮,可这里有好多好多的人,每一个人都会对他笑,特别的热闹。

    他从来不知道,他那个小村之外,还有一个这么大的世界。“……那我想姑姑了就来看你!”他欣然点头。

    “好!”甄十娘点点头,“姑姑衷心希望你以后来这里只是想我,不是病了。”

    小磊听不太懂,但知道这是姑姑答应了。仰了头冲她嘿嘿地笑。

    有小医护进来回禀,“……长宁公主和驸马来接小磊。”

    驸马半个月前就回了上京,据说两人已经前嫌尽释,这些日子一直出则成双。入则成对。

    听说他们来了,甄十娘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带秋菊上了楼。

    对这位乖戾的大公主,她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见甄十娘走了,来给小磊送行的卢俊钟霖等人也纷纷和小磊告别。

    一眨眼,病房里只剩下两个小医护。

    “……姑姑送我的花。”小磊抱着鲜花扑到母亲怀里,一边眨眼看着母亲身边那个凭空冒出来对他好的没边的叫父亲的人。

    看着可爱的儿子,陶横眼睛微微发涩。

    直到现在他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似一直在梦中。

    曾经,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生他还能再回到娇妻身边,还会拥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儿子。

    父亲因他被万岁贬斥抑郁而死,若再和公主生出另外一个妖孽,他的家族都会被他拖累,曾经,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都是那个女人。

    用她高超的医术向世人证明,他的儿子,不是妖孽!

    目光扫了一圈没见甄十娘,驸马有些失望。

    她,一定是被自己的妻子伤透了心吧?

    陶横朝小磊拍拍手。

    小磊立即裂开嘴扑了过来。

    “走吧。”陶横接过小磊,朝长宁温声说道,“……我们去跟沈夫人道别,顺便感谢她救了小磊。”这是之前他们在家就商量好的。

    看着冷清清的病房,长宁公主也很不是心思。

    什么意思嘛?

    送了小磊花,她为什么不等自己一会儿?

    她知道自己那天太冲动,误会了她,可她好歹也是个公主,被母后逼着当众道歉已经很难堪了,她好歹给自己个台阶下吧?

    驸马见了就叹了口气。

    “小磊,走了!”他抱起小磊朝门口走去,“我们去感谢姑姑治好了你的病。”

    小磊眼睛瞬间亮起来,“……去看姑姑喽。”回头招呼还迟迟疑疑站着的长宁公主,“母亲,快走啊。”

    瞧见长宁公主夫妇走来,一号诊室的小医护如临大敌。

    双双挡在门口。

    “……沈夫人不在,公主有事请去四号诊室找卢先生。”小医护谦恭地朝长宁公主施礼。

    不在?

    原本神色蔫蔫的长宁公主被刺激了的斗鸡似的瞪起眼睛。

    甄十娘不在屋,这些人干嘛挡在门口?

    她又是鬼怪妖孽,能吃了甄十娘不曾?

    拉开小医护,长宁公主猛一把推开门。

    “公主……”陶横刚想阻止,长宁公主已经冲了进去。

    甄十娘正和钟霖讨论病案,听到动静,错愕地抬起头,秋菊冬菊早已双双挡在她身前。

    嗖嗖嗖,不知从哪冒出四个暗卫,煞气腾腾地看着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惊住。

    瞧见众人这架势,甄十娘哑然失笑。

    这些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长宁公主是再不会打自己的。

    她摆手挥退众人,起身朝长宁公主微微一福,“公主安好。”

    “……你为什么躲我?”长宁公主语气中有股说不出的委屈。

    不躲着你,谁没事自己找不自在啊?

    甄十娘心里说着,嘴里淡淡问道,“公主有事?”

    “……我们是来向沈夫人道别的。”匆匆进来的陶横把话接过去,“谢谢沈夫人救了小磊。”一面放下小磊郑重地给甄十娘施了一个大礼,他朝长宁公主递了个眼神。

    长宁公主不情不愿地回身接过彩云捧着的一摞文书递给甄十娘,“给你!”

    什么?

    甄十娘不明所以。

    秋菊已上前接了过来。

    竟是她的八万两银子借据和馆址转让契约。

    “这……”甄十娘错愕地抬起头。

    “听说沈夫人组织了一个换心术研究组,这笔银子送给沈夫人当做费用,希望沈夫人笑纳。”见长宁放不下面子,驸马陶横说道。

    她的意思,这八万两银子给免了?

    甄十娘看向长宁。

    “不是感谢你,我只是为大磊积阴德!”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长宁公主杏眼圆睁使劲瞪着甄十娘。

    甄十娘哑然。

    这长宁,好话到了她嘴里也说不出好。

    “……臣妇代研究组的全体人员谢谢公主和驸马。”她真诚地朝长宁公主和驸马微微一福。

    见她没有扭扭捏捏地推诿,长宁公主舒了口气。

    一边招呼秋菊看座上茶,感觉气氛不对,甄十娘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沈钟磬正凛凛地站在门口。

    几个月不见,他又瘦了一圈,俊美的脸孔轮廓更加清晰,有种栉风沐雨的英气。

    他回来了!

    甄十娘浑身一阵轻颤,接茶的手停在半空中。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公主,除非万岁和太后,没人敢把自己怎样,可是,对上沈钟磬扫过来刀子似的凛冽目光,长宁公主就是止不住心里直打颤。

    感觉到娇妻的惶恐,刚坐下的陶横腾地站起来,下意识地挡在长宁公主母子前面。

    “将军。”他朝沈钟磬躬身施礼。

    身为巨鹿关守备,陶驸马也是沈钟磬的部下。

    发觉沈钟磬神色不善,甄十娘瞬间想起长宁公主打自己的事,写信时她虽然没有告诉他,可他的手下却不敢隐瞒,瞧见沈钟磬一步步朝陶横走来,她慌忙挡在沈钟磬身前,“将军先出去等我一会儿。”推了一把,沈钟磬没动,甄十娘压低了声音,“这是我的医馆,你不许乱来。”

    凛冽的目光落在甄十娘脸上时变的柔和,直直地端详着甄十娘的脸,好半天,沈钟磬才转身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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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流放

    “……将军回来也不打个招呼,突然就站在那里,把我下了一跳。”不是吓一跳,是惊喜了一跳,甄十娘说着,抬脚走出医馆大门,感觉身体腾地悬了起来,她惊叫一声。

    回过神,才发现沈钟磬已将她打横抱起。

    瞧见医馆门口前来就医的人纷纷回过头,甄十娘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还好,马车就在医馆门口,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沈钟磬已抱着她一步跨上马车。

    一上马车,沈钟磬就搬过甄十娘的脸仔细瞧,寻找被长宁公主打的痕迹。

    直到现在,甄十娘心还一颤一颤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骤然见到他,再一次跌入这宽厚温暖的怀抱,闻着这熟悉的气息,甄十娘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

    她静静地看着几个月不见,恍然瘦了一圈的沈钟磬,看着这俊美的菱角分明仿佛苍天鬼斧雕撰的脸,看着,看着,眼泪止也止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把沈钟磬下了一跳。

    她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想起她拼上命救人却被罚,被打,沈钟磬心疼的一抽一抽的,他伸出粗笨的大手一边给她擦眼泪,柔声细语安慰道,“别哭,你别哭,回府后我立即就进宫给你讨公道。

    讨公道?

    讨什么公道?甄十娘怔住。

    “还疼吗?”沈钟磬心疼地抚着她脸颊,想起甄十娘这么娇弱,自己都不舍得动一下,长宁公主竟敢动手打,他额头的青筋又蹦了几蹦,“是不是青了很久?”她平时稍微磕碰一下。都会紫上几天。

    甄十娘才想起他一上车就搬着自己的脸颊看,原来他是在查看自己脸上有没有淤痕。

    这个傻瓜。

    这么久了,哪还有痕迹。

    心里想笑,一咧嘴,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瞧见沈钟磬一脸紧张心疼又暴怒的模样,甄十娘恍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泪流满面。她脸不由又一阵臊热,暗骂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

    窘得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又担心沈钟磬真的以为自己是受了多大委屈才向他哭诉,见他紧张的不知所措,她忙倾身搂住他脖子。“我不是……”声音近似呢喃,“我是太想你了,见到你太高兴了。”骤然在诊室里见到他时的悸动,现在还尤在心中。

    她是想他了!

    虽然打心里能感觉到甄十娘对自己的依恋,可这样**裸的表白,甄十娘还是第一次。

    沈钟磬手停在她脸庞,他惊讶地抬起头。

    “十娘……”声音隐隐透着一丝忐忑。不安。

    “我是太想你了……”甄十娘又小说道。

    嗓子好似被人勒住,沈钟磬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十娘……”猛然低头吻了下去。

    直感觉马车里的空气被榨干了。沈钟磬才放开甄十娘,大口地喘着气,甄十娘身子早软成一团,趴在他怀里跟着一起喘息。

    “我也想你。天天做梦都是你……”他气喘着在甄十娘耳边呢喃,“半夜惊醒了睡不着。就出去练拳……”想起那些难捱的长夜,沈钟磬下意识地收紧双臂,直恨不能把怀里的小人揉到身体里。

    她也是,想他想的睡不着,就起来整理资料编修教材。

    可是,这些,她可不敢跟他说。

    “那天和长宁公主都是误会。”她软软地依在沈钟磬怀里,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她已经跟我道歉了,你再不许找她麻烦……”

    “你是我的女人。”他都不舍得动一下,“他们凭什么说罚就罚,说打就打!”沈钟磬眉头一立,“这些事情你不用管,我自己去找万岁!”

    她是他的女人?

    甄十娘抬起眼。

    曾经,她最讨厌男人这种动不动就把女人据为已有,宣称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的论调。

    一点人权都没有。

    可是,对着沈钟磬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甄十娘忽然发现,被心爱的人贴上标签,那感觉,也不错。

    在甄十娘的劝说下,沈钟磬是没找长宁公主和万岁麻烦,只是把刚从巨鹿关调回奉命去他丰谷大营报道的陶驸马直接踢去洗粪桶,而且严令,不得擅自离岗。

    几天没见到驸马爷,长宁公主闹到了万岁那儿。

    万岁和沈钟磬大眼瞪大眼,一个比一个瞪得圆。

    瞪不过沈钟磬,万岁首先服输,他放缓了语气,“好歹他是朕的皇妹夫,你怎么能让他去洗粪桶?”又道,“他和皇妹分离六年,如今总算破镜重圆了,就把他调出军营,来内宫当值吧。”看似商量的语气透着股不容置疑。

    万岁摆手让沈钟磬下去,意思这事就这么定了。

    “……十娘好歹是臣的女人,万岁凭什么无辜罚她?”还任由长宁公主打她,沈钟磬瞪眼看着万岁,“长宁公主和薛驸马能破镜重圆到底是谁的功劳?”他话题一转,“想把他调出丰谷大营,除非万岁削了臣的兵权,免了臣的将军之职。”看到甄十娘越来越虚的身体,他打心里想干脆解甲归田算了,只一心一意地陪着她,两人抛开一切凡尘俗事,出去四处走走,兴许还能遇到什么奇人奇药,就治好了她。

    万岁震怒地眯起了眼。

    但见沈钟磬神色郑重,全无一丝要挟之意,又想起他对甄十娘的宝贝和甄十娘那孱弱的身体,万岁颓然地泄了气。

    “……她治死了朕的亲外甥,朕总的做做样子吧。”他无奈地看着沈钟磬,“朕也是为了维护皇家尊严。”万岁声音万分委屈。

    就怕罚了甄十娘他会尥蹶子,他已经罚的够轻了。

    放在别人,轻者都要被流放的。

    什么狗屁尊严!

    沈钟磬在心里骂了一句,他抬头看着万岁,“……难道大夫就该死?”又道,“十娘身怀仁术。她一心治病救人还错了?”声音又高了八度,咄咄问道,“原本就救不了的人,她救活了是本分,救不活就得罚?”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甄十娘尽了本分,救活了是大磊幸运,救不活是他的命!

    他凭什么罚他的女人!

    尤其甄十娘的身体是那样的孱弱。

    越想越暴躁,抬头对上万岁紧锁的眉头。沈钟磬也知皇家自古就有这规矩,声音勉强软下来,“要不,万岁就再给臣降一级,补给她。”他皮糙肉厚。怎么责罚摔打都行,甄十娘却不行,“她是臣的女人,她有过错,臣替她受罚也是应该的。”蛮不讲理地看着万岁,“无论如何,万岁不能这么罚她!”

    否则。他就让薛驸马洗一辈子粪桶,让长宁公主天天闻臭气!

    这都哪跟哪?

    还没听说自古哪个朝代有这么荒唐的。

    万岁被沈钟磬气乐了。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对着沈钟磬的胡搅蛮缠和他隐隐已经有些发红的眼,万岁无力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给她升回来就是!”

    南郡水灾的折子奏了上来。

    水灾得到了有效控制,灾后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疫病。万岁龙颜大悦。

    因甄十娘的回春医馆无偿出人出力捐献药材有功,万岁大肆封赏。

    甄十娘恢复四品游医。褚榆被升为副四品游医,冯喜、钟霖、卢俊则被御赐封为副五品游医,连秋菊**等人都封了副七品,而将太医和温太医竟被万岁打破太医院使最高五品的规格,也破例升级为四品和副四品。

    被沈钟磬要挟是一方面,可深受医术落后的荼毒,万岁这也是下了狠心要大肆发展大周的医疗事业。

    如果不是愚昧无知,他的亲外甥又何至于被孤零零圈禁了六年,他的亲妹妹又何至于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和母后又何至于年复一年地背负着沉重的心里枷锁!

    甄十娘说的对,只有医疗普及了,才能真正救治更多的勋哥、磊哥,才不会有大磊这样的悲剧发生。

    细心人不难发现,这批嘉奖名单里,除冯喜张太医几人是参加了救灾的,大部分都是参加救治大磊小磊的医护人员。

    李太医就是这细心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人都升了官,连甄十娘身边的小丫鬟都升了副七品,独独他被调去兔子不拉屎的巨鹿关做军医!

    “驸马爷在巨鹿关戍守三年,对那里感情颇深,深受那里军中没有好大夫的疾苦……”蒋衡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他也是感谢你为长宁公主推荐了沈夫人,否则,不仅小磊,他和长宁公主也没有今天,才特意推荐了你去巨鹿关。”语重心长地看着他,“你放心,驸马已经给巨鹿关的老步下打了招呼,你去了,这些人都会‘关照’你的……”

    李太医脸色比死了亲娘还难看。

    这是报恩吗?

    一声不响地就被发配了三千里,说报仇还比较贴切。

    “将大人……能不能……帮我说说……”沮丧的声音全无一丝往日的凌厉,“……我一大把年纪了,家小又都在上京。”

    “驸马也曾经一个人在那里戍守了三年!”蒋衡站起来,“圣旨让你即日动身,不得耽误了行程。”

    小吏目远远地躲了起来。

    没找到人帮忙,李太医一个人抱着装满了个人东西重重的大木箱一步一步迈出太医院……

    医者救死扶伤,要的是一颗济世的仁心,若被妒心蒙了眼,只会越走越远,早晚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但愿,边陲的艰苦生活能唤回他的良知。

    慢慢地踱到窗前,望着李太医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岁的佝偻背影,蒋衡暗暗叹息一声……

第三百三十一章 落发

    平淡而忙碌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十月十八。

    高朋满座,十里红妆,沈忠信和小县主的大婚热闹又隆重。

    因甄十娘身体不好,受了新人礼便回来了。

    “……娘家全福人不让压衣襟二爷就不压,让他做啥就做啥。”晚上喜鹊一回来就学给甄十娘听,语气隐隐有些叹息,“……大家都说二爷以后会受气。”

    上京的习俗,入洞房后新郎新娘双双坐在床边,新郎要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表示男人要压女人一头。

    甄十娘微微地笑。

    夫妻之间,重要的是两心相知,只有爱极了才会去宠,哪有什么受气不受气之说。

    就像她和沈钟磬,看着沈钟磬对她言听计从,可是,她又怎么舍得让沈钟磬吃一点亏,受一点苦?

    而那面南郡王妃听了却欣慰地舒了口气,“他能这么待香儿,也不枉我把女儿嫁了这么远。”说是找了个好姑爷,可女儿打小没离开过身边,突然嫁的这么远,南郡王妃到底担心。

    “婆婆对她怎么样?”这是南郡王妃最担心的。

    “新婚第一天我们县主去敬茶认亲,沈老夫人瞧见县主头上的黑珍珠点翠直说好玩,吵着闹着要拿下来玩,还是沈夫人拿出一颗镶了鸽子蛋大小夜明珠点翠给小县主换下了小来,哄着沈老夫人喝了新妇茶就给,她才老老实实地喝了,攥着点翠上的黑珍珠嘿嘿笑着跑到一边玩。”送亲回来的于妈摇摇头。“那智力还不如三岁孩子,将军府大小事物都是沈夫人说了算。”看着南郡王妃,“沈夫人性子安静,人也随和。奴才看着也不是个刁钻难处的,我们小县主也算是嫁了个好人家。”

    “这就好。”南郡王妃就放心地舒了口气,“以她那性子,是绝不会亏待香儿的。”

    过了十月。转眼就到了长至节。

    一大早沈钟磬带沈忠信、简武简文去家祠拜了祖先,中午回来甄十娘已带小县主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一家人在养心院哄着沈老夫人热热闹闹地用了饭,小县主独自回了逍遥阁,沈忠信则随沈钟磬来到浩然居看顾彦浦带几个孩子拜孔子。

    掌灯了,见沈忠信还闹着和简武简文玩五子棋,甄十娘索性就撵了他回去。

    “……都摆晚饭了,二弟怎么竟走了。”沈钟磬洗漱完进屋不见沈钟信,不由问道。

    甄十娘一面给他盛饭。漫不经心说道。“弟妹还等着他呢。”

    想起沈忠信夫妻自大婚以来天天如胶似膝的模样。沈钟磬就没言语,只好笑地摇摇头。

    用了饭,甄十娘回头就遣了丫鬟去打听。

    怎么好端端的。这小夫妻就东一个西一个了?

    小县主正咄咄地看着一进门就躲到一边翻书看的沈忠信。

    “……你到底怎么了?”她又推了沈忠信一把,“你说话啊?”

    甄十娘身体不好。常常要静养,浩然居的大小丫鬟走路都蹑手蹑脚的,而小县主生性活泼,走到哪都带着风声,最受不了每次去浩然居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大家是心疼甄十娘,以为奴才都怕她,又想起外面传言甄十娘生性骄纵,就好奇地问沈钟信,“我看大嫂那么柔和安静,怎么家里人都怕她,是不是个表里不一,面善心狠的?”

    谁知,正帮她画眉的沈忠信听了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小县主还以为他是临时想起了什么事,也没太在意,自己画了眉就吩咐丫鬟摆饭。谁知,早饭摆上,小丫鬟找了一大圈,才知道沈钟信已经一声不响地和沈钟磬拜家祠去了。

    小县主这才知道沈忠信是生气了。

    小县主生性率直,在她看来,夫妻之间有什么不满说开就是,没有过不去的桥,见冷了她一天的沈忠信终于回来了,便主动追问自己到底哪做错了,他早晨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连问了几声,瞧见沈忠信低着头一声不吭,小县主也来了气,一把夺过沈忠信手里的书扔到地上,“你说话啊!”

    “我大嫂也是你说的!”沈忠信腾地坐起来。

    “我也是听丫鬟那么传,我不过问一句嘛!”小县主不甘示弱,“也没说她什么啊?”

    “外面还传言你不懂妇道,和男人嘻嘻哈哈呢!”沈忠信脸色涨红,“你是那种人吗?”

    “你!”小县主嗷地蹦起来。

    她紧抿着唇左看右看,突然一步冲到柜子前收拾东西张罗着回娘家,“我不守妇道你还娶我干什么,你既然觉得我不懂妇道,配不上你,我走!”

    沈忠信坐在那一言不发。

    “我走了!”收拾好东西,小县主大喊。

    沈忠信头也不抬。

    “你真的不留我?”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见沈钟磬看都不看她,小县主一阵难过,她紧抿着唇,“你还说会疼我宠我一辈子!”呜呜地哭着往外跑。

    小丫鬟吓的纷纷追了出去。

    见小县主当真冲出了门。

    沈忠信就叹了口气,起身追上她,硬抱在怀里拖了回来。

    小县主一边呜呜大哭,一边拿手使劲捶沈忠信,“大婚才一个月你就欺负我!”

    沈忠信只抱住她不撒手。

    直到安静下来,沈钟信才又叹了口气,“……大嫂是我最尊重的人,我不许任何人说她!”他话题一转,“我宠你,纵你,你有不满打我骂我都无所谓,只你不能说我大嫂,她和大哥真的不容易。”把甄十娘和沈钟磬的故事讲了,“……都知道大嫂的命不长,可我们谁都不敢提。每天快快乐乐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过日子,可看到大嫂一天天的憔悴,我们大家心里都难过,不是怕她。你不知大家有多心疼她。”

    “是别人说她骄纵嘛。”小县主小声嘟囔道。

    沈忠信立时板起了脸,“那你亲眼所见呢,大嫂对你不好吗?”知道她远嫁,怕她想家。沈忠信不在时,甄十娘就常和杨雪梅过来陪她,什么都手把手地教,吃穿用度对她也格外照顾。

    “我知道错了。”想起这些,小县主脸腾地一红,“我以后为会向亲姐姐一样待她。”

    沈忠信这才点点头。

    一边给小县主擦眼泪,温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管中馈,可大嫂身体不好。外面又有医馆学馆的分不过身。我们做弟弟弟妹的总得为她分担一些。”他话题一转。“大哥已决定让我去军中制造抛石车和三弓连弩那些机关,不过,得等明年夏天他的马市成规模了。才能腾出手来,趁我现在赋闲在家。正好帮你。”

    小县主不喜欢这些俗务,他更不喜欢。

    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嫂和大哥辛苦而坐享其成。

    “我真的不喜欢嘛。”小县主小声嘟囔。

    “香儿……”沈忠信贴着她耳边轻轻叫她。

    “好了,好了。”小县主认输,“……大嫂这些日子一直带着我,待我再熟悉熟悉,过年回了门就接过来。”

    “嗯……”沈忠信笑着点点头,“雪梅表姐也答应到时会帮着你,你一定能做好的。”说着话,他低头吻了下去。

    屋子里就传来一阵气喘声。

    按习俗,大婚三日新娘回门,可小县主娘家太远,又已经十月,一个月回门又怕赶不回来过大年,最后甄十娘和南郡王妃商量,让他们过了大年再回门。

    大年初三启程,在娘家住了半个多月,一来一回,沈忠信和小县主返回上京时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三月了。

    甄十娘如约把中馈交给了小县主。

    听说女儿要接管将军府中馈,小县主这次回门,南郡王妃又特意给她带了两个得力的嬷嬷,有沈忠信帮衬,小县主做的倒也井井有条。

    看着弟弟弟妹都对甄十娘敬爱有加,妯娌间亲如姊妹,家里家外一团和气,沈钟磬心里有股别样的满足。

    虽是沐休日,可每日卯时上朝,寅时起床已经成了习惯,沈钟磬的生物钟已被调整,到点便醒了。

    没向往日一样穿衣出去,他盘腿坐起,静静地看着朦胧中沉睡的佳人。巴掌大的小脸,朱唇轻抿,双眸微闭,沉睡中的甄十娘显得格外的安详,沈钟磬伸手将甄十娘额前散落的一缕秀发撩起,轻轻抚着她清瘦的脸颊。

    这张脸啊,他看了百遍千遍,也看不够。

    一丝熹微的曙光透过窗帘缝隙映进来,如流水般洒在被子、褥子和甄十娘脸上,瞧见她睫毛动了动,沈钟磬起身想去拉严窗帘,一抬眼,目光落在枕头上,沈钟磬身子电击般一颤,整个人僵住。

    落发?

    只见甄十娘背后的枕头、褥子上,散落了一大片黑丝般的秀发。

    她怎么会掉这么多头发?

    难道……

    一股莫名的惶恐涌上沈钟磬心头。

    似是感觉空气的紧窒,甄十娘睁开眼,“钟磬……”她习惯性向身边摸去。

    “十娘……”回过神,沈钟磬慌忙回过身躺下来拥住她。

    “怎么了?”感觉沈钟磬身上一股紧绷的气息,甄十娘懵懂问道。

    “没事,我才刚醒……”沈钟磬放柔了声音哄道,“才过卯时,你再睡会儿。”放松了浑身的肌肉,他轻轻拍着甄十娘,一边用身体挡着窗缝透进的曙光。

    “嗯……”甄十娘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沈钟磬怀里,又沉沉睡去。

    轻轻把熟睡的甄十娘放在枕头上,沈钟磬颤着手指一根一根捡起床上散乱的落发,慢慢地捋成绺,缠成团,一颗心仿佛也被这缕缕青丝紧紧地缚成一团,他怔怔的看着甄十娘因病弱比一般人都要白皙清瘦的脸……

    忧郁的目光中有股绝望的沉重。

    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她,到底,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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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求婚

    甄十娘向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沈钟磬已经出去了。<冰火#中文

    喜鹊亲自打水进来伺候。

    “……夫人!”扶甄十娘在铜镜前坐下,喜鹊一梳子下去,顿时一声惊呼。

    “怎么了?”甄十娘回过头。

    “您……您……”喜鹊看着缠在梳子上一团散乱的头发,颤着嘴唇说不出话。

    怎么会?

    甄十娘一把夺过梳子,撸下上面的头发怔怔地看着。

    她竟然开始掉头发了。

    这就是说,她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想起沈钟磬,想起简武简文那可爱的脸,她心一阵刀绞般的难过。

    “怎么会掉这么多头发?”喜鹊好容易找回来的声音里满是惶恐不安。

    “女人都掉头发。”回过神,甄十娘漫不经心地把掉落的头发一圈圈缠在手指上,“你别大惊小怪的。”想起什么,她腾地站起来,“快看看,床上有没有?”

    腊梅刚收拾完床铺,“没有。”她摇摇头,“和寻常一样,只零星几根。”

    女人都掉头发,她们每天早晨起来自己的床上也都会有。

    甄十娘恍然松了口气,她慢慢地坐回梳妆台。

    “怎么会掉这么多?”喜鹊喃喃地看着面色坦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甄十娘。

    “我身子弱,比别人掉得多也正常。”甄十娘声音淡淡的,“你别大惊小怪的,快梳吧,一会儿将军该回来用饭了。”又嘱咐道,“这件事就别和将军乱说了。”

    这以后,她发现沈钟磬也常常拿着医书看。一定也是在研究她的病吧?

    若被他发现自己开始掉头发了,他不知会有多担心?

    只想一想,他为自己担忧的模样,甄十娘都心疼。

    喜鹊不懂医,悄悄地去医馆问秋菊。

    秋菊疯狂地往前跑,直没了力气,才一把扑到木子湖畔的银杏树上,呜呜大哭。

    一直追在后面的冯十三放慢了脚步,“你到底怎么了?”声音里满满的担忧。

    听小医护说秋菊神色不对。他寻出来时就看见她拼命地延着大路跑,怎么追问也不说。

    “……夫人开始掉头发了!”秋菊使劲垂着树干。

    “掉头发?”冯十三疑惑不解。

    “她的日子不多了!”声音撕心裂肺,秋菊一把捂住脸。

    “你这样……”冯十三神色黯下来,“夫人见了会更难过。”

    就是怕甄十娘见了难过,她才拼命地压抑自己。

    可是。心口那刀剜般的难过并不会因为压抑了就会消失。反而,它一天比一天膨胀,像魔鬼一样折磨着她。

    “你知道吗?”秋菊蓦然转过身,“……去年这个时候,夫人还高兴地说,也许,她能看到我穿上嫁衣的模样了。”因自己吃了早婚的苦。甄十娘一早就告诉秋菊让她至少要等到十六岁成亲,“都是那场手术!”痛苦于没能救活大磊,甄十娘心里始终有一个结,“从那以后。夫人就常常念叨她若能早一点研究抗排斥的药物,大磊就不会死,念叨说她还欠大磊一个承诺没有完成……”

    所以,这以后她才拼命地研究抗排斥药物。就怕出现第二个大磊,她来不及救。

    想起每每甄十娘站在窗前沉思模样。秋菊又一阵钻心地疼。

    “我娶你,我们马上成亲!”冯十三突然说道。

    哭声戛然而止,秋菊错愕地抬起头。

    “这样……”冯十三眼底有股义无反顾的决绝,“夫人就能亲眼看到你穿上嫁衣的模样了!”

    他要娶她?

    有些反应不过来,秋菊傻傻地看着冯十三。

    “秋菊……我……”冯十三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脸慢慢地红到了耳根。

    秋菊忽然摇摇头,“夫人让我十六岁成亲!”

    “那你肯不肯嫁我?”冯十三放在身侧手指绷的紧紧的。

    秋菊紧抿着唇,“夫人待我如亲生女儿,我不能违背她。”

    这就是肯嫁他了?

    冯十三心砰砰跳地看着两腮都红透了的秋菊。

    突然,他转身就走,“我去找将军说!”

    “你……”秋菊张口结舌。

    待回过味想要制止,冯十三早已不见了踪影。

    午睡醒来,见简文简正和武郑毓勋娴姐几人坐在浩然居东次间临窗大炕上用红红绿绿的贴花纸折纸鹞,甄十娘就坐在一边给大家讲起了前世那些关于千纸鹤的故事……

    “……红色代表什么?”一边听娘亲讲,简文拿起一张红色贴花纸。

    “吉祥如意。”甄十娘笑着拍拍他小脸。

    “蓝色呢?”简武扬起折好的蓝色纸鹤。

    “广阔。”甄十娘伸手接过来,一边把翘起的鹤尾压平,“蓝色是海和天的颜色,代表海一样的胸襟和天一样的豪情。”

    郑毓勋也拿着一张蓝纸折着,一边回了头问简武,“鹤嘴怎么折?”简武简文从小就跟甄十娘学折纸,郑毓勋和娴姐却不会。

    “向内中折……”简武接过去给他示范,立即就出现一个翘嘴,“然后再把两个翅膀打开……”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鹤跃然眼前,郑毓勋眼睛亮晶晶的。

    伸手接过来重新做了一遍,拿在手里做势飞舞起来,“……折一千个纸鹤,愿望真的就能实现?”他目光闪闪地看着甄十娘。

    “能。”甄十娘把他抱在怀里,“每天折一个纸鹤,到一千只时,勋哥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大约不用一千只,他就会抛开心理阴影变成一个活泼的孩子吧。

    甄十娘看着勋哥白净的小脸想。

    千纸鹤只是一个美好传说,可甄十娘更愿相信这是一种坚持,只有对梦想有着执作追求,把人生乐趣一次又一次折进小小的纸鹤里,梦想才会有可能实现的一天。

    所以她才把这些说给孩子们听,想藉此打开郑毓勋的心结。

    “……黄色呢?”娴姐举着手里被折成一团糟的纸给甄十娘看。

    “你那是什么?”简文眨眼问。

    “纸鹤啊。”娴姐学勋哥一样飞舞着。一边看着甄十娘,“……好不好看?”

    甄十娘莞尔。

    “……你再把翅膀和头尾都拽出来就更好看了。”伸手接过来帮着修改,一边教娴姐看。

    “连纸鹤都折不好……”见娴姐问来问起地折不好,满头大汗的简武抬头朝她一呲牙,“你知不知道你前世是怎么死的?”一边低了头继续折。

    “怎么死的?”娴姐不明所以,认真地问。

    众人也都莫名其妙地看向简武。

    “是笨死的!”简武抬起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娴姐怔住。

    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一把将纸鹤握成团砸向简武,“你才笨,人家是才学!”母亲说。天下没有生来的巧人,都是熟能生巧,勤能补拙。

    “勋哥也才学!”简武一闪身躲开迎面的纸团,“……他一教就会,折的也比你好。”

    “……妹妹折的也很好!”勋哥连连摆手。

    简武一抬头。正瞧见勋哥脸红到了脖子,“勋哥脸又红了!”他大叫。

    以前郑毓勋脸上长了一层厚厚的树皮,常年就一个表情,几个月下来换上了一层白嫩的肌肤,众人才发现,勋哥特别愿意脸红,稍微夸一句。他脸就会红上大半天。

    闹得连娴姐都天天追着他看红脸。

    他果然是个小帅哥。

    娴姐眼里,郑毓勋比简武简文还好看。

    见大家又围过来,郑毓勋鸵鸟似的使劲把脸埋在甄十娘怀里。

    甄十娘被一群孩子闹得哭笑不得。

    她连连挥手替郑毓勋解围,“……我们小帅哥都害羞了。大家不许看了。”

    趁娴姐又追着简武闹,郑毓勋悄悄抬起头爬在甄十娘耳边,“我以后每天折一个,直到一千只纸鹤。希望干娘的病早点好。”

    甄十娘怔住。

    沈钟磬满面春风地从外面回来。

    “爹,爹!”孩子们瞬间围上去。

    “……又折纸?”沈钟磬一把抱起扑到炕沿的简武简文。

    “嗯……”简武拿了手里的纸鹤给沈钟磬看。“好看不?”他压低了声音,“娘说折够一千只纸鹤愿望就能实现,我和文哥要给娘叠一千只,希望娘的病快点好,爹要不要一起?”

    沈钟磬身子猛地一顿,他抬头望向甄十娘。

    甄十娘正朝他微微地笑,“将军回来了。”一面放下郑毓勋要下地。

    郑毓勋已窜到地上,先小丫鬟一步拿起甄十娘的鞋给她穿。

    “你快坐着。”沈钟磬连连出声阻止,一面贴着简武耳朵说,“好,你教爹爹折。”

    怕孩子们弄洒了,沈钟磬吩咐丫鬟把刚端上的茶水撤下去。

    见沈钟磬难得有兴趣和孩子们一起闹,甄十娘也回到炕上,“……将军怎么回来这么早?”她一边给沈钟磬示范怎么折,嘴里问道。

    “没什么事情,我下朝就回来了。”沈钟磬拿着一张彩纸笨拙地学着。

    甄十娘恍然发现,连着两三天,沈钟磬都是一下朝就回来了。

    看来,五皇子被立了太子后,真是国泰民安了。

    不过,她很高兴沈钟磬能每天回来这么早,她的日子不多了,真心里,她渴望沈钟磬能抛开政务多陪陪她和孩子。

    “父亲还不如我!”见一张纸很快就被沈钟磬折碎了,也没能折出一只纸鹤来,娴姐咯咯地笑。

    这回简武终于不用笑她上辈子是笨死的了。

    “你手太大,先换张大纸试试……”见沈钟磬窘的脸色发红,却不服输地又拿起一张来,甄十娘忙替他解围,回了头吩咐丫鬟,“去裁些大纸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玩了一下午。

    沈钟磬终于折出了一只超大号又丑又笨的纸鹤来,被简武摆在一堆小纸鹤中间,誉为老鸡护小鸡,大家直笑破了肚子。

    连甄十娘都忍不住看着沈钟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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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成亲

    晚上躺下来,沈钟磬就和甄十娘说起冯十三来,“……一大上午就跑宫里去找我,想求娶秋菊。冰@火!中文”冯十三的轻功,出入皇宫内院如走平地。

    甄十娘有些犹豫,“秋菊才十三岁,太小了。”秋菊就像她女儿,甄十娘是真不舍得她嫁的太早,“……等十六再说吧。”想起自己不能亲眼看到她大婚的模样,甄十娘有些惋惜。

    “不小了。”谁家的女儿不都十三四岁就开始论嫁?“我们大婚时你才十一岁……”沈钟磬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起了她十三生的简武简文。

    若当初她能再大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她是怕秋菊成亲早了会走她的老路!

    沈钟磬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那就让她等到十六岁!”

    第二天,趁沈钟磬上朝,甄十娘让人找来喜鹊,“……冯十三想娶秋菊,你觉得怎么样?”又道,“冯十三看着沉闷些,可为人重信重义,倒是个可托付的人。”叹了口气,“就是不知秋菊的意思。”顿了顿,“若秋菊也喜欢他,我想找个好日子给他们定下来,待秋菊十六岁再完婚。”无论怎样,她都想能亲眼看着秋菊有个好归宿。

    冯十三?

    喜鹊错愕。

    “……是不是,太大了些?”冯十三今年二十四岁,整比秋菊大了十一岁,“人也太闷了,秋菊……会喜欢吗?”喜鹊声音有些不确定。

    之前一直留守梧桐镇,这以后她回了上京,可秋菊几乎天天呆在回春医馆,喜鹊还真不知道,冯十三看着闷。可和秋菊呆在一起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会吗?”甄十娘眼前就闪过秋菊朝冯十三横眉瞪眼的模样,“我看他们一直有说有笑的。”

    正说着,门碰地被推开,秋菊一股风似的冲进来。

    “秋菊姑娘,夫人正……”百合跟着追进来。

    “你下去吧。”甄十娘朝百合摆摆手,目光落在秋菊身上。

    “夫人……”秋菊扑通跪下,“奴婢要成亲!”

    甄十娘和喜鹊同时怔住,相互对望了一眼。

    冯十三昨天和沈钟磬提,她今天就跑过来求……两个人这是,商量好了?

    甄十娘眼底隐隐带出一丝笑意。

    “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成亲?”她认真看着秋菊。

    秋菊脸烧得像火碳,“……奴婢喜欢冯大哥。”

    她想甄十娘看着她成亲,想她亲手为自己挽起妇人头。想为她冲喜!

    也许,冲了喜,就可以把所有晦气都带走。

    只是,这些理由,她一个也说不出。

    甄十娘犹豫不决。“你知道,我是打算让你十六岁成亲的。”

    “夫人……”秋菊把脸埋在甄十娘腿上,哀求道,“奴婢答应您等十六岁再圆房!”毕竟是个女孩子,提起这个,秋菊脸红到了耳根。她把脸使劲埋在甄十娘腿上,不敢抬起来。

    不是万不得已,打死她也不会说出这种羞死人的话。

    正震惊秋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不知羞了。喜鹊听了这话,瞬间明白了秋菊的用意,她脸色一阵发白。

    “这么多年游走江湖,又一直未娶,冯十三也不小了。再等三年都老了……”喜鹊看着甄十娘,“夫人就答应她吧。”

    甄十娘哪还不明白秋菊的心。

    她目光有些晦暗。

    “好……”良久。她叹了口气,“你去叫冯十三来。”

    秋菊这面找的杜妈妈做媒,而冯十三那面找了魏武的夫人,很快换帖子下了定,冯十三和秋菊一再坚持,甄十娘只好由着他们,婚期定在了三月二十八。

    秋菊是甄十娘的奴婢,冯十三也是甄十娘的属下,秋菊的意思就在将军府成亲,随便找个院子,简单举行个仪式就是。

    孤儿出身,她从不敢想自己的婚礼会有多辉煌。

    甄十娘却不同意,“……哪有女儿成亲还在娘家的。”坚持让冯十三在府外给秋菊另置房产。

    怕冯十三没银子,又嘱咐沈钟磬暗中帮衬他一把。

    冯十三好歹是个大男人,她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被招了上门女婿,心里结了疙瘩,以后欺负她的小秋菊。

    出乎甄十娘意料,冯十三听说了,立即就在回春医馆附加买了一幢带了巨大花园的四合院,镌了牡丹花的门楼,雕梁画壁的抄手游廊,七大间的正房,带了穿山游廊的厢房,尤其后花园里更是亭台楼宇,小桥流水,豪华奢侈不亚于累世富贵的大族。

    “……想不到,冯十三家底这么丰厚,我们秋菊竟然也是个小富婆了。”甄十娘铺了一炕珠宝首饰给秋菊挑添箱的。

    “富婆?”坐在一边津津有味看着她的沈钟磬不明所以。

    “……就是特别有钱的婆娘啊。”甄十娘脸不变色地解释道。

    沈钟磬哈哈大笑,“你别小看了冯十三,他可是六指神偷出身。”别说一座府邸,秋菊想要传世的国宝他都能给弄回来,他话题一转,“冯十三觉得这么匆匆成亲有些委屈了秋菊,让我帮他求求你,他想把婚事办的风光隆重一些?”总是个小丫鬟,甄十娘行事又一向低调,秋菊怕太张扬甄十娘不高兴,可女人一生就一次,冯十三又不想委屈了她,商量秋菊行不通,他才偷偷找了沈钟磬。

    风光隆重?

    甄十娘抬起头,“……哪有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风光出嫁的?”目光落在赤金镶蓝宝石孔雀开屏点翠上,甄十娘眼睛就闪现第一次进将军府参加上元节宫宴时,秋菊看到这个点翠时那发光的眼,她顺手拿起来,“……这是他的事,他想怎么张罗就怎么张罗吧。”语气中有股老态龙钟的嗟叹。

    “你怎么就好像七老八十了……”沈钟磬好笑地看着她。

    是吗?

    甄十娘恍然发现自己刚刚的语气是有些老了,不觉哑然失笑。

    是心老了吧?

    小秋菊都要成亲了,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说是隆重一些。在甄十娘看来,也不过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嫡子娶妻那样,礼仪程序更齐全罢了,毕竟冯十三和秋菊都是孤儿,也隆重不到哪去。

    谁知,冯十三却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意外。

    按规矩,婢女不能从主家院里出嫁。可秋菊是她捡来的孤儿,一小相依为命,甄十娘拒绝了杜妈妈要秋菊认她做干娘从她家里出嫁的好心,坚持让秋菊在将军府出嫁。

    三月二十八一大早。将军府门前张灯结彩。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能亲眼看着秋菊出嫁。甄十娘非常激动,亲自拿了梳子给她梳头,“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携手共白头……”抚着秋菊如缎的秀发,甄十娘眼前又闪现五年前那个枯瘦如芦柴棒似的小女孩。

    瘦颊的小脸上就剩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苦苦哀求着留下她,说她什么都能做,只要给她一口饱饭吃就行。

    那时候的秋菊,抱着还二三岁大的简武简文就跟小猫拖了个大耗子似的,怕被撵走,每天一听到自己起床就爬起来。拎了到她胸口高的大木桶去打水,小半桶小半桶地往缸里拎,自己怎么说也不听。和于良家比她猛一头的大妮打一样多的柴,一溜烟尘地拖回来,一张小脸就抹得跟花猫的,见自己迎出去就呲了牙笑,自己看了都心疼。让她少打一些,她这面点头。下次还依然打那么多……那时候啊,她们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往事历历在目,甄十娘鼻子微微发涩。

    透着镜子,看着秋菊极力克制着雾蒙蒙的一双大眼,甄十娘转过身去。

    杜妈妈接过梳子为秋菊高高地挽起头发,甄十娘亲自给她戴上太后赏的八宝如意挂珠钗。

    迎亲的花轿来了。

    穿了大红嫁衣明艳照人的秋菊被扶出来给甄十娘和沈钟磬磕头。

    “秋菊姐姐真漂亮!”简武简文看直了眼。

    “夫人……”一个头磕下,秋菊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这样的喜庆,这样的日子,本应是一场欢畅的盛宴,可一想到甄十娘的病,秋菊就钻心地疼,心好似永远缺失了一块。

    被秋菊感染,喜鹊已经低声哭起来。

    “别哭,别哭,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甄十娘使劲眨着眼逼回眼底的泪影,语气轻松地调侃道,“仔细哭花了妆,冯十三认错人……”

    “哭吧,哭吧,不哭不发,越哭越发……”杜妈妈在一边说。

    上京的习俗,女儿出嫁哭得越凶,娘家人就越发,新人不哭,娘家没福。

    一直隐忍的秋菊听了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正围前围后跑得欢实的几个孩子瞬间都被惊住。

    “娘,娘……”瞧见娘亲也落了泪,简武简文感觉天要塌下来了,直吓的哇哇大叫。

    郑毓勋就紧紧地抱住了甄十娘的腰,“干娘,干娘!”

    不明所以,娴姐也跟着哇哇地哭。

    因甄十娘的病,众人心里原本就一直压抑着,日日强装着笑脸,此时有了由头,冬菊等人一个个再忍不住失声痛哭。

    一股生离死别的悲壮蔓延开来

    场面有些失控

    杜嬷嬷也傻了眼

    负责礼仪的妈妈最先反应过来。

    大声招呼秋菊身边的小丫鬟,“快拿盖头。”抬头冲大家喊道,“新娘子要上轿了,新娘子要上轿了!”

    随众人出来,瞧见魏武石虎等一大群威风凛凛的迎亲人,甄十娘有些傻眼。

    沈钟磬,不是把他的丰谷大营搬这儿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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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求佛

    “……冯十三也在军营呆过,听说他终于肯成亲了,大家都要来凑热闹。<冰火#中文”沈钟磬低笑着跟甄十娘解释。

    有礼仪婆子拿了瓢水让甄十娘往秋菊脚下泼

    “干什么?”甄十娘不明所以。

    当初喜鹊和李长河成亲时,她好像没做过这些。

    “这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杜妈妈在她耳边解释,“意寓女儿嫁出去就不能回头了。”

    “那可不行!”亲眼看着秋菊披上嫁衣,甄十娘高兴是高兴,可心里终是空落落的,隐隐有股莫名的担忧,秋菊,是为了安慰她才嫁的这么早,这么匆匆,“秋菊什么时候想回来,只管回来!”她大声嘱咐秋菊。

    身为现代人,她可不买这些礼俗的帐。

    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礼仪婆子忙大声招呼,“……快背新娘子上轿。”

    简文简武双双跑过来,简文左手握着简武右手,右手握着他左手,两人双臂交叉做成花蓝状,“秋菊姐姐快上来!”简武朝她大喊。

    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坐花轿游戏,没想到有一天竟会成真,简武简文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婚礼习俗,怕带走娘家的土新娘脚不能沾地,要娘家的兄弟背上轿,可秋菊是孤儿,没有兄弟,原本和冯十三商量,已经拜**做大哥准备让他背,可简武简文听说了一定要自己来。

    身为奴婢,秋菊哪敢让他们背。

    可扭不过小哥俩吵着闹着要一起抬她上轿,身为现代人的甄十娘根本就没有这种等级观念。而沈钟磬那面,什么礼俗不礼俗,只要他们娘仨高兴,就是捅破了天也无所谓。也由着简武简文任性。

    见秋菊被简武简文抬起来,郑毓勋和娴姐蹬蹬蹬跑过去,拽着秋菊拖到地上的裙裾跟着简武简文跑。

    从没见过这种别开生面的上轿仪式,众人都直了眼。

    杜嬷嬷呵呵笑着硬握了甄十娘的手帮她把水泼了出去……

    轰隆隆的鞭炮声中。秋菊上了花轿。

    “……沈将军替他们请了兵部尚书萧大人主持婚礼,不仅丰谷大营众将领和兵部的人,还去了许多江湖人,怕去将军府迎亲给沈将军添麻烦,都被冯十三安排在天香楼……”香桃津津有味地说着秋菊婚礼的盛况,“迎亲的轿子一到,整一条街都被堵死了,而秋菊这面除了回春医馆、达仁堂和回春学馆那些人,听说沈夫人嫁徒弟。她医治的那些病人竟自发地去了。娘家这面气势竟也不输婆家。”

    “这也算上京城独一份了……”碧玉跟着说道。“六公主大婚虽然隆重,却也没这么热闹,那个冯十三奴婢见过一次。真想不到,他那么闷闷的一个人。竟然有这么多朋友,这么阔气。”

    “看走了眼吧?”太后轻笑道,“冯十三可是有名的六指神偷,当年皇宫里的国宝都被他偷去了好几件,气得先帝悬赏万金,最后也没奈何了他。”感慨地叹息一声,“还有那个江洋大盗履臻,他们这些人若不是被沈钟磬收了去,放在外面,还不知折腾成什么样呢。”

    冯十三竟然就是当年那个把皇宫搅得天地覆的六指神偷?

    天,沈夫人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香桃和碧玉同时睁大了眼。

    而甄十娘也正瞠目结舌,“……他怎么组织了这么大的场面?”直到现在,甄十娘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

    这就是冯十三嘴里的隆重?

    竟然比沈忠信和小县主的还热闹。

    难怪他要找沈钟磬来跟自己商量,还好,因心疼秋菊,怕自己死后她没依靠,特意给她备了三十六抬嫁妆当以后的私房钱,否则,还真让秋菊在冯十三面前抬不起头。

    “他大秋菊十一岁,又这么匆匆成亲,就怕委屈了秋菊。”沈钟磬一把搂了她,“你就别管了,他跟我说他想把最好的给秋菊,这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冯十三,是爱惨了秋菊吧?

    忽然之间,甄十娘心中对秋菊为安自己的心小小年龄就出嫁了的最后那一丝担忧荡然无存,“嗯!”她欣慰地点点头,“把秋菊嫁给他,我是真的放心了。”

    “那就说说我们吧。”沈钟磬贴了她的耳朵柔声说。

    我们?

    甄十娘回过头。

    “冯十三成亲,我特意和万岁请了两个月的假……”沈钟磬笑看着她,“我带你去万佛寺吧,我们去许个愿。”

    一直就想带她出去玩,却一直忙于政务,总觉的以后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可突然间,他才发现,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冯十三成亲关你什么事儿?”

    他请什么婚假?

    话说出口,甄十娘忽然顿住。

    她想起了这些日子明明头发掉的厉害,她早晨却从没在枕头上发现过,又想起这些日子他拒绝了所有应酬,几乎每天一下朝就回来陪她……甄十娘心微微发颤。

    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好啊。”她轻快地应了一声,“去年正月你就说要去许愿,当时忙于医馆搬家,现在医馆学馆都走上了正轨,我也早想出去散散心了。”

    换心术还在研究中,可是,能传授的她都传授了,剩下的就是蒋衡褚榆他们的事了,或许一两年,或许还要几十年,这些,她都看不到了。

    不想了,不挣扎了

    该知足了,能看到沈钟磬这么疼爱简武简文,能看到他们有个好未来,能看到秋菊大婚,她已经知足了。

    在这最后可以数过来的日子里,她只想好好和沈钟磬厮守在一起。

    “那我们等秋菊回门后就动身……”见甄十娘没因放不开医馆推诿,沈钟磬心里一轻。“把勋哥一个人留在府里也不好,让娴姐在家陪他和母亲,我们就带文哥武哥。”郑毓勋病虽然好了,可他死活不肯回郑府。“再带上秋菊和冯十三吧,她们刚成亲,正好就当休假了。”秋菊深得甄十娘真传,路上有她照应甄十娘他也放心。

    “……秋菊和冯十三就留在上京吧。”甄十娘摇摇头。“她初入这一行,还需要留在医馆中随褚榆他们多看多练才行。”学医最重要的是临床实践。

    这次出去,她只想好好陪陪沈钟磬,再不管医道之事。

    “十娘……”

    “她还要去学馆听课……”甄十娘摇摇头,“你有两个月假,我想在外面多转转。”

    “那让冬菊夏菊跟着吧……”沈钟磬退而求其次。

    冬菊夏菊也才入道,甄十娘也不舍得她们抛开学业回来伺候自己,但见沈钟磬坚持,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只得点头应允。

    万佛寺位于上京城西二百里的灵台山。属于典型的宫殿式布局。南北中轴线上的主体建筑主要有,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圆通殿。法堂,藏经阁等,东西两侧有钟楼,鼓楼,伽蓝堂,祖师殿,斋堂,禅堂和方丈室等。

    据说这里许愿特别灵,也因此,虽和大觉寺只隔了三十里,这里的香客却络绎不绝,俨然比大觉寺多几倍。

    沈钟磬不是个讲排场的人,可顾念甄十娘身体虚弱,经不得热闹,还是令当地官府封了山,亲自带甄十娘简文简武一家四口来许愿。

    在大雄宝殿拜了三世佛,许了个“……佛祖保佑他父子三人一生平安。”的愿,甄十娘回过头,简武简文正跪在她身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宝相庄严,栩栩如生的三尊佛像,独不见沈钟磬。

    “将军呢?”甄十娘皱眉问。

    来万佛寺这一路,沈钟磬和她几乎形影不离,她还真不习惯一转眼看不见他的感觉。

    “刚出去……”夏菊回道。

    几人出了大雄宝殿,甄十娘正瞧见沈钟磬身影消失在右侧偏门,她若有所思地皱皱眉。

    知客和尚介绍众人去圆通殿拜菩萨

    简武简文却张罗着去放生池看乌龟,锦鱼。

    孩子喜欢放生,甄十娘就让冬菊夏菊带了简武简文去放生池,又嘱咐纪怀锋等人,“跟紧了,仔细文哥武哥走丢了。”一个人朝沈钟磬消失的右偏门走去。

    门边闪出两个侍卫,朝甄十娘躬身施礼,“将军让夫人拜完三世佛先随知客和尚去圆通殿拜菩萨,将军随后就去。”

    甄十娘没言语,抬脚进了偏门。

    侍卫迈步要追,想到沈钟磬对甄十娘的宠,又停在了那儿。

    进了偏门,没见沈钟磬,甄十娘目光扫了一圈,瞧见荣升正垂立在祖师殿门口,她抬脚走了过去。

    荣升闪身挡住她,甄十娘就无声对看着他,良久,荣升缓缓让开了路。

    听到里面低低的说话声,甄十娘脚停在门槛上。

    “……求佛祖把弟子命续给她,弟子不求永生,不求永世,只求今生能够与她共白首。”沈钟磬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眼前的佛祖,“求佛祖成全弟子的真心。”五体投地拜了下去。

    横亘沙场,曾经的他杀人如麻,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曾几何时,他竟然也这么虔诚向佛了?

    不求永生,不求永世,只求今生与她共白首……呆呆地望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前那虔诚寂寥的背影,甄十娘慢慢地转过身,迈步离开殿堂。

    给祖师上了三柱香,沈钟磬走出祖师殿。

    阳光有些刺,他微微眯了眯眼,瞧见前面银杏树下的纤细身影,沈钟磬怔了怔,随即大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伸手摘下甄十娘头上的树叶,“没去圆通殿?”

    一路上她就惦记着要来拜菩萨的。

    “……我在看上面那个塔,不知是什么?”佛祖殿位于大雄宝殿的右侧,视野特别开阔,站在这里,正好能看到山顶位于中轴线上的那个巍峨宝塔。

    甄十娘回过头,朝沈钟磬烂漫一笑,顿时如春花绽放。

    沈钟磬看痴了去。

    良久,才回过神,“那是藏经阁。”伸手抱起她,“你想去,我带你上去。”

    “钟磬……”甄十娘挣扎着跳到地上,“我想自己走上去。”她想和他一起手牵着手走上去。

    “你……”沈钟磬有些迟疑。

    能行吗?

    走平路都喘,怎么能爬这么高的青石阶梯。

    “你拽着我……”甄十娘笑着把手递给他。

    看着递到眼前的一双素白小手,沈钟磬犹豫不觉。

    “钟磬……”甄十娘看着他,“我还从没和你一起爬过山呢。”那年清明祭祖的时候他曾带她游过凤凰山,可几乎都是他霸道强势地抱着她走。

    很想能够和他一起手牵着手慢慢地变丑,变老,变白头……

    只是,她做不到了。

    她现在唯一还能做的事情,就是和他一起手牵手,慢慢地爬上那座山……

    让那牵手的感觉永远隽永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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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愿望

    看着甄十娘充满渴望的眼,沈钟磬果断地点点头,“好!”他握紧了那纤细的小手。“我就陪你走上去。”

    感觉手中的十指冰冷,沈钟磬心里一阵难过,只神色更加温润,笑意也更浓,“你若累了,千万别硬撑着,我可是准备好了随时为你效劳……”

    甄十娘忽略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苦痛,咯咯笑道,“……我走的慢,就怕你没耐心。”她认真看着他,“只要你肯等,不会在半山腰把我扔下就好!”

    沈钟磬身子颤了颤,他无声地朝前走去。

    良久,他缓缓说道,“你放心,无论多慢,我都会一路陪你走到山顶。”

    甄十娘紧紧攥了那只温暖的大手。

    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寻常人走两刻钟的路,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

    来到山顶,甄十娘心情大好,一扫平日的冷静矜持,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真不敢相信,我还能够自己爬上这么高的山!”脸上的笑容如孩童般浪漫。

    四月的微风暖暖地吹在脸上,有股说不出的惬意,甄十娘享受地闭上了眼。

    沈钟磬鼻子却有些酸。

    登山,一件寻常人看来这么简单的事情,对她来说,竟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突然之间,他很庆幸。

    这一次,他是一步一步陪着她走上来的,没有像以前一样霸道地抱着她上来,没有再一次剥夺她有生之年的一个小小奢望。

    担心草地凉,可沈钟磬却没向以往那样霸道地把她拽起来抱在怀里,他轻快地坐在她身边,脱下衣服给她铺在身下。和她一起静静地看天边的晚霞,看残阳如血。

    “如果……”他想问,如果生命不久了,你最想做的是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除了登山,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最大的愿望?

    当然是周游世界了

    这是她前世就有的愿望,希望有一天存够了钱,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各地旅游,一个人背着行囊去看泰山的日出。夏威夷的海,苏黎士的雪……只是,这些愿望是再实现不了了。

    “我最大的愿望啊……”想起来万佛寺这一路寻常三四天的路他们竟足足走了近半个月,“她这副身体,想要继续游玩是不可能了。”心里叹息一声。甄十娘缓缓道,“就是能找一个农家小院,和家人一起种种菜、养养花、没事了去溪边钓钓鱼……”一样一样地数着,她又想起了那首词,“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曾经,这是她一直想往的生活。

    在被遗弃的那五年里,她最渴望就是能和他离婚。然后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两人一起男耕女医,一起带简武简文过平平凡凡的日子……那时候,她也没想到竟还会有和他走到一起的这一天。

    “就这么简单?”沈钟磬有些错愕。到底不敢让她坐在凉地上太久,他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我们拜完菩萨就下山找一个农家小院种田,养花……”感慨道,“这么多年戎马生涯,我也很久没有过这么悠闲的日子了。”想起简武简文跟他讲起梧桐镇往事的贪恋目光,“……他们也一定喜欢。”

    没有俗事纷争,一家四口,种花养草,垂钓溪头,这日子,只想一想就很美,生命最后的日子能得他父子如此陪伴,她此生足矣。

    心头莫名的一股暖流涌动。

    突然地,甄十娘回头搂住沈钟磬脖子就吻了下去。

    激情瞬间被挑起来,沈钟磬脸色涨红

    他用尽全力克制着身体冲动,强自把甄十娘的脸搬正。

    “……这是佛门清地,你仔细方丈见到被逐出去。”宠溺的声音里有股极力压抑的克制。

    也感觉身下沈钟磬身体的变化,甄十娘怔了好半天,随即咯咯地笑。

    两人站起来。

    看着脚下弯弯曲曲延伸到山门的青石阶梯,沈钟磬有些犹豫。

    她不是还想自己走下去吧?

    看着甄十娘已有些泛白的脸,沈钟磬有抹心疼,“还想自己走下去?”他试探着问。

    “……我走不动了。”甄十娘苦笑地摇摇头,“你背我下山吧”

    “好。”沈钟磬弯下腰。

    甄十娘爬上他宽宽的后背。

    不舍得这快乐时光,沈钟磬脚步放的很慢,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一步一步迈下青石台阶,甄十娘低低地叫,“钟磬……”

    “嗯……”沈钟磬继续一步一步走着。

    “……你以后叫我阿忧吧。”阿忧才是真正的她,“我喜欢你叫我阿忧。”每每听他叫她十娘,她总感觉他是在叫她的前身,心里很不舒服,她希望他喜欢的珍爱的宠溺的心里装的都是她简忧,不是她的前身。

    虽然明知她和前身是灵和肉融到了一起,简忧就是甄十娘,甄十娘就是简忧,她这想法有些荒唐,有些对不起她的前身。

    可是,她真的吃她前身的醋哎。

    阿忧?

    沈钟磬就想起她几个至交的好友,包括杨雪梅、萧老夫人都叫她阿忧,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阿忧……”

    “钟磬……”

    小沙弥捧了一摞经书往藏经阁走,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英俊男子正背着一个绝美女子往山下走来。

    小沙弥撒怔住。

    今天上京城来了个大官要烧香许愿,整个灵台山都被封了,这里怎么会有人?

    难道他们就是……竟然,这么年轻?

    小沙弥眨眨眼。

    想象中能把山封了的大官一定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小沙弥想不到沈钟磬会这么年轻。

    如血的夕阳照耀在两人身上,安详静谧,仿佛天工造物般有种随时都会飘然而去的虚幻。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佛门净地,他们这种行为很不和适宜,可是,小消弭又觉得他们和四周的景物是那么和谐,一点也不突兀,没有亵渎,没有对佛祖不敬,仿佛他们原本就该是那样的,同这抱阴合地。赤日当天的幽静是一体的。

    瞧见两人走近,小弥撒下意识地退到一边。

    沉浸在温馨静谧的小世界里,沈钟磬和甄十娘眼里再无他物。

    走得近了,小沙弥就听见两人低低的对话,“钟磬……”

    “嗯……”

    “你知道吗?”甄十娘如兰的气息吹在沈钟磬耳边。“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了。”

    甄十娘眼前又闪出那一年的秋天,她去瑞祥药铺求李齐卖丸药……

    “……掌柜的,这有简记阿胶吗?”

    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她抬起头,就看到站在荣升背后英气逼人的他。乌发如墨,清潋的眸光如深邃夜空中的一抹星光。让人只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沦陷其中……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就跳了起来。

    此后,她锁紧了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去喜欢他,去受他影响。心,是还不由自主地沦陷了。

    “我知道……”沈钟磬声音低迷。

    沈钟磬眼前又浮现出十年前,那个飞扬的日子……他掀起红盖头,就看到一张稚嫩的小脸。一双美丽的眼睛闪闪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么设计你娶我,你很不甘心,可我真的喜欢你,从教军场上看到你第一眼开始……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就对你一个人好!”

    那一年,她十一岁,他十七岁

    她青涩的像一朵尚未展开的雏菊,他更是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莽撞少年。

    年少的无知注定了他们是一对怨偶,之后,五年的离弃,再相聚时……因为欠了她满门的鲜血,让他总不能看清自己的心,蹉跎了两年,终于换来今天的携手……可是,走到一起才发现,原来,在虚度了那么多光阴之后,他们执手相依的日子竟然已经屈指可数了……

    是老天对他荒唐过往的惩罚吗?

    相知相惜,却不能一起到白头,这是怎样一种悲哀?

    脚步越来越沉

    往事如烟,在眼前一一掠过,沈钟磬心里有股说不出的苦涩。

    在千佛寺游了小一天,甄十娘早早地就睡了。

    沈钟磬却睡不着,听着怀里的人睡熟了,他轻轻把她挪到枕头上,掖好被子,翻身坐了起来。

    放下半个幔帐,悄悄点了一盏小烛,沈钟磬从床下搬出一个小木盒,抽出一摞彩纸认真折起来。

    手法依旧笨拙,可经过这些天的努力,他已经能折出一只比较好看的纸鹤了。

    对着茕茕烛光,看着手中比简武简文折的不知丑了多少倍的纸鹤,沈钟磬苦笑。

    折一千个纸鹤,心愿就可以实现吗?

    她是个坚持的人,她只想籍此告诉孩子们坚持的重要吧?

    自己竟也和简武简文一样,相信折一千个纸鹤心愿就能实现。

    这想法,是不是很幼稚?

    可是,自三年前知道她命不长了,他做了许多事情,延请各国知名太医,重金寻求养血奇药,奇方,去祁国著名的大慈寺求传说中佛法无边的圆通大师给开光五毒玉佩,万岁张榜天下为她寻求名医的告示还贴满了大街小巷,贴满了各国,尤其这次去西北,一路上他缝庙必拜,一遍遍地在佛祖面前苦苦地求,愿意用他的几生几世,只换取和她这一世的情缘……能想的,能做的,他都做了。

    可她依然一天天地憔悴。

    头发越掉越多,越来越,消瘦,嗜睡……他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他不知道,除了这幼稚执着的举动,他还能再为她做些什么?

    夜也冷,也很静

    茕茕的烛光把沈钟磬五指拉得长长的映在晦暗墙壁上,恍然机械的皮影,正认真地,执拗地,一下一下地折着……

    ps:大家评论区的留言我看了,那个,我会努力……希望十娘病能治好的同学们,多给她些粉红色祝福吧,向沈钟磬执拗地折纸鹤一样,我们大家一起祝福她,众志成城,金石为开……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找到

    胡平像每天一样,例行消了毒,换上消毒服,推门走进完全消毒无菌的换心术实验室,直接来到迎面实验台上一溜七个装了七只小白鼠的铁笼前,打开第一个,伸手向小白鼠颈部抹去,小白鼠颈部微微凸起的一块硬硬的,几乎没有搏动。

    “又失败了!”胡平叹了口气,迈步走向下一个。

    没有前世那些精密仪器,为找出器官移植所必须的抑制免疫的抗排斥药物,甄十娘就带领大家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测试。

    依据前世实验室里小白鼠颈部异位心脏移植模型,甄十娘教大家直接把供者的心脏移植到受者的颈部,比起把心脏移植到小白鼠胸腔内,这种手术即简单又经济实用,而且,移植后只要通过视诊和触诊就能观察到移植的心脏是否存活以及搏动情况。移植后,再分别给小白鼠喂食不同的草药,若移植的心脏能存活,就说明这种草药有抑制免疫的效果。

    大半年来,他们进行了上千次试验,试了近百种草药。

    从最开始操作笨拙,手术没做完小白鼠就死了,或者手术后移植到颈部的心脏发生动脉血栓,动脉卡压及静脉吻合口狭窄等状况导致手术失败,到现在,连秋菊都能在半个多时辰内熟练地将一只小白鼠的心脏移植到另一只小白鼠颈部……

    只是,一直以来,所移植的心脏最多一次只存活二十四个时辰。

    她们一直没有找到甄十娘说的那种能抑制免疫的有抗排斥作用的草药!

    “又是死的!”放开第二个,胡平又走向第三个,第四个……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单调的枯燥试验,胡平有些麻木,也有些疲倦,他甚至怀疑甄十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扁鹊的换心术毕竟只是个传说。

    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样一种神奇的药。

    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例行公事地观察完,盖上第七只笼盖,正准备转身出去,胡平忽然顿住。

    他抬起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突然,他匆匆返回身,重新打开第七只笼盖伸手紧张地摸向小白鼠的颈部。扑通、扑通……隐藏在颈部皮下的心脏正有力地跳着,刚刚,他浮躁之下摸偏了位置,幸亏他转身的刹那回忆起手指碰触的位置似乎有轻微的搏动,才想起复查一遍!

    心砰砰直跳。胡平颤着手指拿起笼壁上的标签。

    雷公藤。

    服用雷公藤后,移植在这只小老鼠颈上的心脏竟足足活了三十六个时辰!

    “……师父!师父!”他转身冲出实验室,“找到了。找到了!” 兴奋地声音都变了调,“雷公藤,雷公藤。”他边跑边喊,“雷公藤有师祖说的那种抗排斥作用!”

    咣当,咣当,咣当……

    几个诊室的门同时被推开,卢俊第一个跑出来,钟霖褚榆冯喜秋菊等人跟着都冲了出来。纷纷跑向消毒室。

    得了信儿,蒋衡和温太医也来了。

    大家兴奋地围着那只小白鼠

    已经十天了,移植到这只小白鼠颈上的心脏还完好地跳动着。

    “……真的。世上真的有这种奇药!”蒋衡声音发颤,“沈夫人没有骗人!”

    手扶鼠笼,卢俊目光湿润。

    “师父。我们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他在心里呐喊。

    八个月啊!

    这八个月来,他们日复一日做着枯燥的试验,多少次,大家都失去了信心,觉得扁鹊的换心术不过是个美丽的传说,是甄十娘一直坚信,这世上一定有这种药,只是没有找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种药,终于被他们找到了!

    “……若是能早一点找到,大磊就不会死了!”秋菊哇地一声哭出声,“夫人的身体也不会衰败的这么快!”

    激动沸腾的实验室瞬间沉寂下来。

    “……大量收集雷公藤!”蒋衡大声道,“准备做大动物试验!”

    甄十娘,最想看到的,就是换心术研究成功吧?

    她的日子不多了,他们一定要加紧,绝不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众人都是一个心思,蒋衡话音一落,俱纷纷忙碌起来。

    褚榆推门冲匆匆朝药材室跑的秋菊大喊,“告诉大家,雷公藤是剧毒物,炮制的时候,一定要仔细!”

    拜完万佛寺,沈钟磬就在灵台山附近一个小村子里买了一撞幽静的农家小院,侍卫马车都留在了驿馆,只带了顾彦浦纪怀锋喜鹊冬菊等几人,一家四口住了下来。

    院落不大,却特别干净,整洁。

    院当中一口十多丈深的古井,井水清冽甘甜,门前两颗大枣树已经发出了新芽,搬个小凳坐在院子里,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街道上,远处山坡上,开满了大片大片的迎春花,轻轻一吸,花香夹着野草的芬芳就钻进了鼻子,整个人都跟着飞扬起来。

    甄十娘非常喜欢,亲自给起名叫清平小院。

    后院有半亩菜地,已经松了土,屋子原主人还没来得及播种就被沈钟磬高价买了下来,虽然知道他们只是临时住,播种了未必会有收获,可甄十娘还是执意要种上土豆。

    种了未必会有收获,但不种就一定没有收获,她喜欢春天播种时的那份喜悦心情。

    见她兴致十足,沈钟磬就拿了镐头亲自背地。

    甄十娘则铅华尽洗换了身布衣荆钗和冬菊坐在地头上切土豆种。一抬头就能看到沈钟磬高俊忙碌的身影,甄十娘心里甜蜜蜜的,充实又温馨。

    “……种块不要太大。”见冬菊切的块太大,甄十娘耐心地解释道,“太大了浪费土豆。”现在无所谓,当年在梧桐镇,他们都是非常仔细的,一颗土豆把所有芽眼切下后,还能剩下心顿菜吃,“要尽量竖着切,保证每个切块顶端都带芽眼。能发出土豆,发黑的地方一地要剔除。”一面说着,甄十娘一面做着示范。

    这些,还都是当年在梧桐镇时,前院的张大哥教她和喜鹊的呢。

    又想起八年前她初到梧桐镇上,那时候。她什么都不会,而且身边人思想,观念和她来的那个世界也截然不同,生怕哪天言论过于大胆被镇上的人当做异类抓去浸了猪笼,她有医术不敢施展……曾经。那是一段什么样日子啊。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日日夜夜挖空心思想要穿回现代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竟全是甘甜。

    眼前浮现出第一次在邻居张志的指导下种了一院子土豆,眼看着亲手种下的土豆冒出新苗,她兴奋的和喜鹊抱在一起大叫大跳……也是那一天,她忽然晕倒,才发现自己继承的这俱身体竟怀了孕。

    快乐变成了满头的乌云,她开始纠结于要不要生下来。

    想起简武简文的可爱,甄十娘心里满满的,全是欣慰。就是当初的一丝不忍杀生的仁念,这以后,简武简文带给她多少快乐。满足和一往直前的勇气……

    像是感觉到母亲的念叨,被逼着在屋里瞄完大字的简文简武蹬蹬蹬跑出来,“娘切完种了吗?”

    “就快了……”甄十娘笑着应了一声。

    “我去拿木灰!”瞧见娘亲已经切了大半框土豆芽。简武蹬蹬蹬往回跑。

    简文则找了两个小竹筐。

    两个小家伙把切好的土豆芽用草木灰拌了,分成两个框,一人拎了一小筐,“爹,爹,我帮你种!”一边喊着,蹬蹬蹬跑了过去。

    “少爷,少爷……”冬菊急的大叫,“地里脏,你们不会!”

    甄十娘好笑。

    简武简文,从三四岁起就跟着喜鹊秋菊在地里摆种子了。

    眼前闪现两个小家伙蹒跚的小腿抬着小半框土豆种芽一人站在一个笼背上满头大汗地摆种的情形,两张小脸都花成了猫,听到自己表扬就咧了嘴笑,然后更加卖力地迈着两条小短腿量距离……一转眼,他们都能够一人拎着一筐跑了。

    这就是岁月啊

    幽幽叹息一声,甄十娘正要说话,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劝慰道,“就让他们去吧。”

    让孩子自己去体验各种生活,都是他们成长中不可多得的体悟。

    “顾先生……”回过头,甄十娘才发现顾彦浦不知什么站在后院门口的青石台阶上。

    忙吩咐冬菊,“给顾先生搬把凳子。”

    冬菊放下刀站起来。

    “不用了。”顾彦浦笑着摇摇头,“后院太小,我还是去前院宽敞。”看到他们一家四口乐融融的模样,他有些不忍打扰。

    “别种太密了,两颗之间要一尺左右。”见简武简文拎了土豆种跑过来,怕他们不会种,沈钟磬放下镐头过来教。

    “我们早就知道!”简武简文咯咯地笑,“娘以前教过!”

    瞧见儿子果然摆得有模有样,沈钟磬心里百味陈杂。

    这就是他们曾经的日子。

    他心痛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脸。

    简武抬头朝他呲了牙笑,瞧见爹爹满头大汗,就伸了小灰手帮着擦。

    “你把爹的脸擦花了!”瞧见爹爹的脸瞬间被简武抹的一道一道的,简文大叫。

    简武怔住,翻过手来,才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草木灰。

    睁着两只大眼呆呆地看着爹爹的花脸。

    沈钟磬哈哈大笑,“没事,没事,一擦就掉了。”拿起肩头的布巾一边擦着,迈步朝甄十娘走来……

    身后就传来一阵淘气的爆笑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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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白发

第三百三十八章 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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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在样,怎么会这样?”甄十娘一骨碌坐起,搂过沈钟磬的头一根一根地翻找,她嘴唇微微发颤。

    沈钟磬也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白发。

    忽然,他哈哈大笑。

    “阿忧,阿忧……”他拥紧了心慌意乱的甄十娘,“我一直担心你看不到我白头的模样,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可以白发相守了!”笑着,笑着,沈钟磬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他把脸紧紧地埋在甄十娘肩头,“阿忧,阿忧,我终于可以和你白发相守了!”他梦呓般低低地笑着,“阿忧,阿忧,这会儿我和你一样丑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头发没了配不上我……阿忧,阿忧……我们真的可以一起慢慢地变丑、变白头了!”低低的笑声听在甄十娘耳朵里恍如啼血杜鹃的哀鸣。

    白发相守?

    甄十娘身体僵直

    那是要等到几十年以后……他们牵着手,慢慢地,变老。

    现在……他……还这么年轻……

    “……弟子不求永生,不求永世,只求今生与能够与她共白首。”那日沈钟磬在佛前的誓言如雷般在耳边一遍一遍响起。

    原来,佛祖竟是要她们这样白发相守。

    佛祖,你何其残忍!

    心仿佛被钝刀一下一下生生地割着,甄十娘整个人都麻木了。

    骤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快掉秃了,她绝望,不愿他看到她丑陋的模样,她宁愿立即死去,却忘了,他是那么的爱她,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怎么没有想到,一天天地看着爱人憔悴枯萎,他心里又是怎么一个难受法?

    生生地。让他一夜白了头!

    “钟磬……”她一把捂住沈钟磬的嘴,“那一年你曾经说过,我即嫁了你,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她做出一副凶煞模样看着沈钟磬,“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以后无论我变的多丑。多难看,你都不许抱怨,不许反悔,只能认命!”又道,“即便成了鬼。我也是你的鬼,你也绝不许嫌我丑!”

    她不在乎了,再不会介意这些了。

    从今后。无论变的多丑,多难看,她都要和他纠缠到最后。

    沈钟磬怔住。

    “那就说好了,你即便做了鬼也一定要天天来缠着我!” 突然,他兴奋地抱住甄十娘,“一定要来啊!”也学甄十娘做出一副恶煞模样,“听到没有,如果你敢不来。我会杀到阎罗殿去把你绑回来!”

    这世上有几个人希望被行削枯槁的恶鬼缠?

    他竟然希望自己做了鬼也要天天缠着他!

    “钟磬……”甄十娘猛然搂过沈钟磬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阿忧……”反应过来,沈钟磬用力拉开甄十娘,“我们不可以。”

    这太伤身体。他宁愿清心寡欲,只求能和她相守的长一些……再长一些……

    “我不管,我要。我要!”甄十娘用力撕扯着沈钟磬的衣衫。

    老天已经对他这么不公了,她不要他再为她禁欲,她要他,她要真真实实地感受他在她身体里悸动,她要把自己完完全全融成他的一部分。做他的一根肋骨。

    甄十娘从来没这么疯狂过。

    沈钟磬呆住。

    “好。”他放纵地吻了下去,“阿忧想怎样,我都陪你!”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湿漉漉的白发交织着黑发,恍然黑白相间的锦缎,覆在这一对绝命的鸳鸯身上,又似人间最美的华服……

    而回春医馆的实验室里,空气也异样的沉重。

    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在小白鼠身上移植的心脏已经成活了,怎么换成大狗就死了?

    看着眼前直挺挺的大黄狗,蒋衡等人眼底布满阴霾。

    这条狗,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活了不足四个时辰。

    在这儿之前,他们又利用雷公藤反复做了十几例小白鼠颈部异位心脏移植,所移植心脏都活了。

    可是,换成狗怎么就没用?

    小白鼠和狗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会这样?

    这已经是第三条狗了,仅仅比那两条狗多活了一个时辰……到底哪出了错?

    蒋衡褚榆钟霖面面相觑,俱摇摇头。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卢俊叹了口气,一面戴了手套拿起手术刀准备解剖大黄狗。

    “是啊……”钟霖跟着叹了口气,“她一定能找出原因。”

    秋菊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浓绿的树木。

    都快五月了,她和将军还好吧?

    她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耳边又想起甄十娘临走前遗言似的絮絮唠叨,秋菊猛打了个冷战。

    她,不会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一股莫名的烦躁在秋菊心里越放越大……

    而甄十娘正拿着蒋衡的信皱眉。

    除了用量不同以外,好像前世也没听说小白鼠和狗对同一药物有何不同反应。

    对于器官移植,她前世也没做过。

    靠的都是前世在报刊杂志电视上听到的一些花边,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去摸索。

    “……体质越弱,对外来器官排斥越小,可以找一条体质弱的狗再试试,另,移植之前先用一到两天抗排斥药物。”体质弱免疫力就低,移植前先用药降低机体的排斥性,也有利于移植器官存活,依据前世其他常规手术的经验,甄十娘斟酌再三,写了几条建议。

    沈钟磬从身后抱住她,慢慢抽出她手里的笔放在笔洗中,“……这些让将大人和褚先生他们慢慢想去吧,你别操心了。”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沈钟磬隐隐有抹心疼。

    “我想操心也操不动了……想不动喽……” 一边摇头感慨,甄十娘吩咐冬菊,“墨干了就给将大人寄走吧。”回身拉了沈钟磬,“我们继续修花……”一眼瞧见窗台花盆里秃尾巴鸡似山茶花,不由惊呼一声,“天!”转头看向沈钟磬。“沈钟磬!”

    这株盆栽是周嫂才送来的,见是新挪栽的,甄十娘就拉了沈钟磬一起修剪,谁知刚拿起剪刀,蒋衡的信就来了,她不过回信的功夫。一株好好的山茶花就变成了秃尾巴鸡!

    沈钟磬脸色涨红。

    他只是剪子下重了,把右面的长枝剪短了,觉得不好看,又剪左面的,结果左剪右剪就成这样了……对着甄十娘质询的目光。沈钟磬心里很委屈,他一个大男人,种地打仗还行。哪会剪花修草这些磨磨唧唧女人才弄的玩意啊。

    可自从知道隔壁的周嫂夫妻是花农,专门种花卖花,她便着了魔,三天两头拽自己鼓捣这些。

    “我只是……”语气支支吾吾,他不知怎么解释。

    冬菊笑盈盈地推门进来,“周嫂又来送花了。”

    “阿忧!”周嫂端了盆兰花走进来,“这可是少见的九子兰,家里一共两株。不是你要,你周大哥都舍不得卖……”声音突然顿住,周嫂大睁着眼睛看着窗台的山茶花。“天啊,这是怎么了!”

    沈钟磬脸红到了脖子,他嗖地窜了出去。

    “见花枝太长。我就想剪剪,谁知三剪两剪就这样了……”甄十娘讪讪地朝周嫂笑,一面拿着剪刀作势继续剪。

    被周嫂一把夺下来,“你快别祸害东西了。”心疼的直咂嘴,“是你要天然的我才没修,这一盆修好了少说也五百文……”声音戛然而止,周嫂下意识地回过头,瞧见沈钟磬早不见了影,这才继续说道,“也就你男人心宽,这若是你周大哥,见这么祸害银子,巴掌早打身上了。”艳羡地看着甄十娘,“你男人对你真好。”

    “他做生意,不差这几百文钱……”甄十娘脸色涨红。

    “不是银子,他宠你真的没边了。”周嫂手指着外面,“你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村的,哪家的婆娘敢太阳照屁股了还不起来!”她看着甄十娘,“换一个男人,一天打你八遍!”甄十娘喜欢上种花,经常上她那买花,周嫂也起早来送过两次,她还第一次看到像沈钟磬这样宠婆娘的男人,太阳升起老高,婆娘还在屋里睡觉,他不但不打,还禁止大声喧哗吵醒了她。

    现在,整个村里都知道,要来找甄十娘,一定要等到日出三竿以后,背后又羡慕又嫉妒,又见沈钟磬年轻英俊花钱大方,村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见他两眼都发光,就好似饿了几天的大灰狼终于见到了一只肥美的羔羊一般,不是沈钟磬顶了一头白发,又整天冷着一张脸,让人不敢近前。怕是这小院的门槛早被那些人踩平了。

    她在梧桐镇时起的也早啊,为省灯油每天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文简武起早的习惯都是跟她养成的呢,只是,她现在是真的起不来喽……听人夸自己的老公好,甄十娘心里即甜蜜又苦涩,想起端午节要到了,她回了头吩咐冬菊给周嫂包了一大包袁敏特意从西边捎来的大红枣,“……回去包粽子!”

    周嫂眼睛立即眯成了一条缝。

    端午节赛龙舟,吃粽子,挂艾蒿,戴荷包,挂五彩线。

    采杂药,踏百草要在日出之前,一大早,山村中的婆娘们就起来了,三三两两地结伴上山,漫山遍野的吆喝声把小小的村庄闹得开锅稀粥一般热闹。

    而偏安于小村东侧甄十娘的清平小院里,却异样的宁静,喜鹊等人走路都蹑手蹑脚的,连跟沈钟磬割艾草回来欢实的又蹦又跳的简武简文一进院门,都把脚尖掂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跟爹爹一起爬上屋顶插艾蒿。

    喜鹊又特意用艾叶菖蒲蒜头做成艾人,用菖蒲作成剑悬挂在甄十娘屋里的正堂前和门楣上,据说这些都能驱魔祛鬼。

    甄十娘一觉醒来,已经日出三杆,她呆呆地望着自己手腕,脚腕,脖子上的五彩线发怔……

    怎么给她也系了这个?

    端午节佩香囊带五彩线都是给小孩的啊。

    不会是她这段时间太黏沈钟磬,他也把她当成大孩子了吧。

    “……孩子们喜欢,给你挂上的。”沈钟磬目光躲闪,“你可不许摘了,要等到第一场雷雨时和文哥武哥他们一起摘。”

    系出五丝命可续。

    但愿这五彩的长命缕能续了她的命,驱除鬼邪,给她带来一年的好运。

    知道甄十娘尊崇医道,素来不信这些,沈钟磬心紧紧地悬着。

    孩子给挂的?

    那他心虚什么?

    沈钟磬和简武一样,一说谎话就不敢看她的眼,瞧见沈钟磬目光躲闪,又见自己衣服都被挂上了辟邪香囊和贴了艾叶的小虎,甄十娘暗暗叹息一声。

    这煞星,越来越迷信了。

    看着沈钟磬一脸的紧张,甄十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煞星,这个曾经横亘沙场,杀人如麻生冷不忌的煞星,什么时候起,开始信奉宿命了?

    甄十娘万幸。

    幸亏,迷信传言人血馒头能治的是肺痨。

    若是说能治血痨,他大约一定会逼着她吃下一颗吧?

    只想一想,她胸口就一阵厌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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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还有一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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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香介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古代,任她空有一身高的医术,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被遗弃在祖宅中,一副孱弱的身子,带着两个小拖油瓶。
假如生命只剩下两年,她怎样才能在大归前为一双儿女谋一个平安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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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仁术,医药生香,这是一个小医女的成长故事!
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