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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久花     医香txt下载     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九章 相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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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忧!”见她脸色发白,吓的沈钟磬慌忙抱紧了她,“又想吐?”

    这些日子,甄十娘偶尔发起病来,就会吐的天昏地暗。

    “没事……”甄十娘软软趴在他身上,“我是再不能输血了。”这应该是输血反应吧?

    自去年冬天临时配合卢俊作了一个胸腔出血大手术累昏了,蒋衡和褚榆福至心灵,给她输了一次血,很快就醒了过来,之后她又输了几次,就开始掉头发、呕吐。

    一直奢望能靠输血维持她命的沈钟磬神色瞬间黯了下来。

    甄十娘只做不见。

    “这彩丝还挺好看呢。”她扬手给他看腕上的五彩线,“只我记性不好,到时你别忘了帮我摘下去?”她一语双关道。

    也不知她还能不能等到端午节后的第一场雨,到时他千万别忘了给摘下来,传说死人身上带线会把活人也给拽走的。

    “嗯……”沈钟磬固执地拥紧了她,“下雨时我一定提醒你,到时你亲自剪下来。”连同她的霉运,一起带走。

    洗漱完,沈钟磬喂她用了饭,吃过药,简武简文早已穿戴齐了围过来。

    今天临镇上有赛龙舟,一早村里的孩子就跑没了影,见简武简文不是心事,沈钟磬就让纪怀锋带他们去看,两人都惦记娘亲,不肯单独去。

    甄十娘觉得身上懒懒的不想动,但见简武简文看向窗外的目光全是渴望,就吩咐纪怀锋准备马车。

    “你……能行吗?”沈钟磬有些迟疑。

    她现在的身体,可是一点热闹也不能凑了。

    “路不远,坐马车去没事的……”甄十娘说着拍拍简武简文的小脸,“我们现在去,正好看比赛高潮!”

    简武简文早一个高窜到地上。

    看到儿子高兴的模样,沈钟磬暗暗叹了口气。

    她是一点也不舍得孩子不快乐啊。

    身体到底是不行了,看了不到两刻钟。甄十娘便受不了耳边雷鸣似的击鼓声和热烈的加油声,见她脸色发白,沈钟磬就悄悄嘱咐纪怀锋等人看好了简武简文,抱她坐上马车回了清平小院。

    晚上,简武简文一回来就眉飞色舞地讲起来。

    甄十娘微笑着坐在沈钟磬身边认真听。

    觉得有些困,她把头轻轻倚在沈钟磬肩头。

    “……娘又睡着了。”简文神色瞬间黯下来。

    正讲的欢实。简武声音戛然而止,乌黑的大眼眨了眨,瞬间泛起一层水雾。

    “别哭……”沈钟磬轻轻把甄十娘抱在怀里,“……仔细吵醒你娘。”

    简文简武瞪眼把眼泪逼回去,起身蹑手蹑脚铺了被褥。

    看着爹爹替娘亲脱了外衣。盖好被子,简武简文双双围了上来,和爹爹一起坐在炕边看着娘亲祥和的睡容。

    见她不舒服。沈钟磬小心翼翼地把甄十娘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看着娘亲稀疏的头发和瘦削的脸颊,简武简文阴郁的大眼雾蒙蒙的,酷似沈钟磬的稚嫩小脸过早地隽上了一抹沧桑……

    蓦然惊醒,甄十娘怔怔地看着头顶被窗外星光染了一层清辉的承尘,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听简武简文讲白天赛龙舟的盛况时睡着了……她真是越来越不顶事了。

    幽幽叹息一声,瞧见沈钟磬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就探过身摩挲起来,想拽过被子给他盖上。

    自己体寒怕冷,她潜意识地觉得别人也怕冷。

    摩挲了半天。碰到褥边一个硬物,甄十娘手停在那儿。

    这是什么?

    回头看看沈钟磬呼吸均匀,甄十娘悄悄坐起来。借着半掩的窗帘照进的熹微星光,仔细瞧去,原来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盒。

    给沈钟磬盖好被子,甄十娘蹑手蹑脚探过他身子把盒子捧了过来,轻轻地打开。

    甄十娘怔住。

    一尺长半尺宽的黑漆云龙纹雕花木盒里,折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半盒纸鹤,由又大又丑到小巧玲珑惟妙惟肖……一只一只地翻弄着,甄十娘手指微微发颤。

    这么多?

    难道他也想为她折一千只纸鹤?

    那天她是为了鼓励郑毓勋早日走出心理阴影,才给孩子们讲了那个故事,这不过是鼓励孩子的话,他怎么也信?

    这一定是简武简文告诉他的吧?

    出生在广岛的女孩佐木祯子,从小得了战争后遗症“败血病”,在她病重时母亲教她折纸鹤祈福,告诉她当她折出第一千只纸鹤时,她的病就会好……那天,她没有告诉孩子们那个故事的结尾。

    事实上,那个故事的结局是,没有等到一千只,当那个女孩折到第六百六十四只的时候,还是死去了。

    如果,没有等到一千只,她就去了,他可怎么办?

    她死了,他可怎么活?

    静静地看着沈钟磬沉睡中俊美的脸,甄十娘一阵锥心刺骨地痛。

    这个人啊……这个愿意用几生几世只换取和她一世情缘的人啊,让她怎么舍得死。

    可是,宿命如此,她能奈何?!

    记得前世看过一个故事,男主跨越千年去追寻他的妻子,千年的等待,千年的黑暗,一千年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日子,他就那么等了,寻了……

    很想啊,她死后也能回归故里,牵引着他一起回到前世,再续前缘。

    可是,他们又怎么能够?

    即便能够,她又怎么舍得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毫无希望地等待千年,忍受千年的寂寞!

    抚着散落了一床的银发,甄十娘忽然泪如雨下,她猛一转身,用被子紧紧地捂住嘴……

    弯弯的月牙穿过重重乌云爬上高高的星空,洒满了一室的银光,凄迷,清冷。

    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沈钟磬睁开眼。

    缓缓坐起,他呆怔怔地看着睡梦中还在流泪的甄十娘。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腮边的泪痕。

    他一直最怕她流泪的。

    一直不舍得她流泪。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流泪却无法安慰

    那锥心的疼,她有。他也有。

    原来,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你知道自己将要死去,而是,眼睁睁地看着爱人一点一点地枯萎憔悴,可你却活的好好的。

    明明牵了你的手。却不能和你一起偕老。眼睁睁地看着你流泪,我却什么也不能做,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来生,不要来世,只求这一世与她相守到老!

    如果可以,他宁愿甄十娘从来没有爱过他!

    没有爱,就没有痛。

    至少,面对死亡,她不会不像他这般心痛,不会像他这般无助。不会一个人在深夜里痛哭……想起那一年,甄十娘告诉她自己还有两年生命时的从容,冷静。云淡风轻,沈钟磬胸口一阵窒闷。

    他忽然转过身,颤着手打开木盒。抽出底层的彩纸,双手哆哆嗦嗦地折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被子上,暖洋洋的,甄十娘睁开眼。

    “醒了?”沈钟磬盘腿坐在炕边看着她笑。

    “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你的感觉真好。”甄十娘一咕噜爬到他身上。

    以前他天不亮就得上朝,她一睁眼就是空荡荡的半张床。

    “你这么留恋我啊?”沈钟磬哈哈大笑,一边拽过被子裹着她抱在怀里。

    “……不行吗?”甄十娘瞪眼。

    “是不是很讨厌我上朝?”沈钟磬宠溺地问。

    “嗯……”甄十娘认真地点点头,“非常讨厌。”孩子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闭上眼睛。

    沈钟磬拍拍她屁股,“快起来,吃饭了。”

    “不想起来。”

    “太阳照屁股了……”

    “你帮我穿衣服”

    沈钟磬笑,“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

    嘴里抱怨,伸了手去拽衣服。

    “谁叫你惯我?”甄十娘把脸埋在沈钟磬怀里蹭了蹭,闭着眼不肯穿衣服。

    这也赖他?

    看着孩子似的赖在自己怀里不起来的甄十娘,沈钟磬哭笑不得。

    眉毛掉光了,甄十娘又对梳头女红这些都不精通,不愿喜鹊冬菊等人看到甄十娘这个模样,沈钟磬便亲自帮她洗脸画眉。

    “……你画的越来越好了?”看着镜中一对纤长轻细的玄月眉,甄十娘赞叹道。

    沈钟磬就想起第一次把她的眉画的又粗又重,她也说好看,调侃地告诉他她的额头就是一张白纸,喜欢被他画成任何模样……就那么顶了一整天。

    这个女人,总是有那么一股变拙为宝的力量。

    “今天想干什么?”他贴着甄十娘耳边柔声地问。

    “嗯……”甄十娘看着外面明媚阳光,“我们去钓鱼吧。”

    养花弄草,钓鱼绘画最能修心养性,锻炼人的耐心。

    他脾气暴躁,生性耿直,万岁对他的宠全是建立在统一三国的野心上,他日三国统一四海升平,他若还是这个脾气,难说哪天不会触犯龙颜,带来灭顶之灾。

    未来的日子不能陪伴他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有限的光阴里,磨一磨他的性子。

    “钓鱼?”

    沈钟磬头皮发麻,可一想到总比在家里剪花弄草好,他欣然点头,“好,我们就把软榻搬到溪边,你累了就躺着晒太阳。”

    她现在的身体,也只能钓钓鱼,养养花了。

    钓鱼养花,这些对曾经的他来说,都是痛苦折磨。

    可是,还能够看着她,陪她一起做她想做的事,他甘之如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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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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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甄十娘意料,愿以为性子暴躁,一定坐不住的沈钟磬,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两人一上午竟然也钓到了二条鱼。

    倒是简武简文,一会动动鱼杆,一会蹬蹬蹬跑来要鱼饵。

    结果,自己的鱼饵用光了,沈钟磬这面的也被用去了大半,一条也没钓上来。

    “……你们这不是钓鱼。”迷迷糊糊在软榻上睡了一觉,甄十娘睁开眼,正瞧见简武简文又来拿鱼饵,就打趣道,“是来喂鱼的。”

    简武简文嘻嘻地笑,“娘醒了?”索性双双在爹娘身边坐下来,“我明明看到鱼竿动,可每次拽上来都是空的。”简武搂着娘亲的腰。

    “你那是心太急了。”沈钟磬动了动手里的鱼竿,“要等到鱼咬住了再起杆,就像带兵打仗,要诱敌深入就一定要有耐心,要等到敌人全进了埋伏圈,才能收网。”

    这也能和带兵打仗联系到一起?

    甄十娘晕倒。

    她是要他出来修心养性的。

    “钓鱼,首先要心境平和……”这两天看了几本关于修心养性的书,甄十娘搂着简武现学现卖。

    “爹,娘……”正说着,简文把着鱼桶大叫,“您们快看,这就是顾先生说的相濡以沫。”

    “我看,我看!”简武一步窜过去。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简文念道,“顾先生昨天才讲了庄子。大宗师。”见爹娘回过头,兴奋地说道,“泉水干涸了,一对鱼儿被困到小洼里,为了让对方活下去。就用各自嘴里的泡沫喂对方。 ”

    看着桶里相濡在一起的鱼儿,甄十娘沧然。

    “嗯……”她笑着亲亲儿子的额头,“这就是相濡以沫。”

    一家人说笑闹了一阵,简武简文跑远了。

    甄十娘低声叫,“钟磬……”

    “阿忧……”沈钟磬回过头。

    “我们把鱼放了吧?”

    “好……”沈钟磬起身拎了桶把鱼倒入溪中。

    看着两条原本圈在一起的鱼瞬间没了影儿,甄十娘感慨道。“……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顾先生这个时候教简武简文这个典故,就是想点醒他们要放开吧?

    简文的故事没讲完,后来海水渐渐地漫上来,那相濡以沫的鱼儿最终各自东西。亦相别相忘于江湖了。

    他是天生的军人,注定是一只要展翅高飞的雄鹰,征战三国的沙场。才是他的归宿!

    一瞬间,甄十娘心里想守着他终老在这里的打算开始动摇。

    “如果我们是那一对鱼儿……”她轻轻拥着沈钟磬,“以后,当海水漫上来时,就相忘与江湖吧?”能够放弃,能够忘记,也一种幸福。

    沈钟磬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甄十娘笑着伸出小指,学简武简文的语气。“我们拉钩,说话不算的是小狗!”慢慢地转过头,沈钟磬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一笑,“只能用各自嘴里的泡沫喂给对方,是不是就这样?”他低头吻上了甄十娘的唇。

    ……

    上京回春医馆的实验室里。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

    “活了,活了!”

    “我们成功了!”

    看着已经能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小黑狗,卢俊激动的使劲拍打着蒋衡的肩膀,褚榆钟霖等人一个个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

    “沈夫人说的不错……”蒋衡也激动不已,“这世上真的有换心术,只要能找到扁鹊那种神奇的药!”

    接到甄十娘的回信,他们又按她的建议找了条病弱的狗,并提前喂了药,已经四天了,这条狗还好好地活着!

    “师祖说行,就一定行!”一边低头检查小黑狗的刀口,董贤大声说。

    秋菊扑哧笑出来。

    实验室里一阵哄闹。

    “师父,师父……”正热烈着,胡平拿了一本《灵枢》匆匆跑进来,“我找到了,找到了!”

    “什么?”

    大家都围上来,秋菊问道。

    “《灵枢、经脉》说: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皮肤而毛发长…… ”

    人体发肤血液,皆来自精髓!

    “师祖的病在精髓!”胡平看着众人,“温热毒邪深伏于骨髓中,暗耗精血,致使机体精亏血少,形体失充,故形体日渐赢弱,血液化生不足,呈现一派虚损之象……”这就是他小师祖的症状!

    用尽了方法还是一天天羸弱,他们的小师祖已经灰心放弃,携了将军远遁他乡,可是,他们这些人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每天都在拿着医书寻找救治她的法子。

    胡平话音落地,屋里顿时一静。

    钟霖等人俱悄悄转过身去。

    胡平瞪眼看着众人,“难道不是?”

    褚榆慢慢地抬起头,“你读过扁鹊见蔡桓公吗?”

    胡平不明所以。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秋菊缓缓念道,“……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病入骨髓,药石无效也!

    胡平恍然大悟。

    原来大家早就知道他的小师祖已病入骨髓!

    “……沈夫人早已病入骨髓,即使扁鹊在世亦无能为力” 褚榆声音低沉,有股无力回天的怅然。

    是啊,甄十娘病已入髓,扁鹊再世尚不能及,他们又能怎样?

    钟霖幽幽叹息一声。

    “要是骨髓也像心、肾这样能换就好了……”胡平喃喃地看着晃晃悠悠的小黑狗。

    扁鹊是神医,可他师祖也是神医。

    扁鹊能换心,他师祖也带他们研究出了这种神奇的技术……谁说扁鹊不能治的病他们师祖就不能治?

    “我们研究换骨髓吧?”他突然看着大家。

    心都能换,骨髓为什么不能换?!

    “你也真敢想!”卢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真的想治好师祖的病嘛。”胡平垂头丧气地嘟囔道。

    他们谁都想!

    可是,这是甄十娘命,他们也无能为力!

    因成功移植了小黑狗心脏的喜悦荡然无存。一瞬间,诺大个实验室恍然古墓荒茔般沉寂。

    秋菊转身跑了出去。

    甄十娘正斜倚在抱枕上安详地听诊脉回来冬菊描述。

    “高热,腹痛不止,舌胎灰黑而浊,脉弦细数……”甄十娘沉吟着,“看症状。徐婶儿应是湿热秽浊壅滞肠道,气机不畅而至,当消署化湿,行气止痛,可用百部。川辣子,苦参,乌梅。黄连……”

    甄十娘一边说着,夏菊刷刷地记。

    “好了。”见甄十娘声音顿住,她抬起头,“还有吗?”

    小村庄不大,就三十多户人家,村里没大夫,有病都要去临镇上瞧,一来路远。二来舍不得银子,村民们寻常有个小病都忍着,甄十娘看不过。寻常左邻右舍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让冬菊夏菊去帮着瞧,一来二去的,村里人都知道冬菊夏菊会瞧病。都来找他们。

    今天徐婶的病症比较特殊,冬菊和夏菊诊了脉,不敢拿主意,跑回来问甄十娘。

    “就这些,去吧。”甄十娘摇摇头。

    沈钟磬从外面进来,正听见这话,他重重地把手里的衣服往椅子上一摔,冬菊慌忙上前捡起来折好。

    夏菊拿着药方不知所措。

    “你去吧……”甄十娘朝她摆摆手。

    偷偷瞄了沈钟磬一眼,见他没言语,夏菊蹑手蹑脚地闪了出去。

    沈钟磬闷声不语地在炕边坐下。

    冬菊端进茶水也悄悄退了出去。

    “钟磬……”甄十娘起身亲自给沈钟磬斟了杯茶,“我这也是为了让冬菊夏菊锻炼锻炼,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累不着我。”她以为沈钟磬是心疼她又给人瞧病。

    “那一家人不是好东西,你离他们远一些?”接过茶放在柜子上,沈钟磬闷声闷气说道。

    不是好东西?

    她还是第一次听沈钟磬说这种话。

    甄十娘怔住,随即就想起早晨听冬菊说徐家的小女儿徐春凤一早来给母亲求医,瞧见沈钟磬正站在院子里浇花,就故意踩了自己的裙角往他身上倒,被沈钟磬闪身躲开,结果徐春凤摔破了膝盖,疼得呜呜地哭。

    沈钟磬当时就黑了脸,吓的冬菊冲过去捂住徐春凤的嘴硬拖了出去,好歹没惊醒她。

    能摔的不顾形象地大哭,徐春凤大约也没想到沈钟磬会躲开不扶她吧?

    否则,她也不必做戏做的那么真了。

    也觉得沈钟磬这么对待一个女孩家有些不近人情,可想到当初他暴怒地要卖了冬菊的事儿,甄十娘又有些欣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炼,他暴躁的性子,到底还是收敛了。

    为沈钟磬的转变,甄十娘打心里高兴,眼底都透着笑,“……春凤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她劝道。

    这么算计自己,她竟然还帮她说话!

    瞧见甄十娘眉眼都带着笑,沈钟磬蓦然想起前些日子他劝自己相忘于江湖的事。

    难道,她是打定主意想把自己送给人了?

    难怪她不吃醋,难怪她明明知道那丫头是在勾引自己,竟还让冬菊去给她母亲瞧病!

    念头闪过,沈钟磬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暴躁。

    按在炕沿上的手背上青筋一蹦一蹦地鼓了起来,不是顾念甄十娘身体不好,放在以前的性子,他早就暴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 那个,原来估计二十七八号就能结文的,结果字数没控制好,⊙﹏⊙b汗,我已经尽力压缩了,还好超的不多,大约还有二三章的模样,没写出来,我也算不准,这两天的章节有些沉闷,大家不喜欢就养养吧,最多两三天就出大结局,到时一起看吧。

    ps继续求粉红,第五名追上来了,她本来就是位大神,粉红一直前几名的,我争不过她,不过这个月的底子好,票数还是很高,大家好歹托着别让我掉出第五吧,我保证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结局!!!!!

第三百四十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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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磬……”发现气氛不对,甄十娘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你怎么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这么暴怒了。

    沈钟磬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钟磬……”甄十娘又叫了声。

    听到她声音里的不安,沈钟磬到底不舍得,他叹了口气,反身把她抱在怀里,“你怎么不吃醋?”声音里满满的委屈落寞。

    她真的以为给自己随便找一个女人来,就可以替代她,就可以安心地去了吗?

    吃醋?

    甄十娘恍然明白过来。

    “我啊,”甄十娘笑看着讨不到糖吃的孩子似的闹别扭的沈钟磬,“倒是想吃醋,只是……”她话音一转,把手轻轻放在沈钟磬胸口,“我知道,你这里,除了我,再装不下别人了。”

    “阿忧……”暴躁一扫而空,沈钟磬激动的抱紧了她,“阿忧……”他想再听一遍。

    看着沈钟磬一瞬间就眉开眼笑的脸,甄十娘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不要这样。

    “钟磬……”她握了沈钟磬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也一样,我这里,除了你,也再容不下别人了!”爱就是爱了,她不要在临死时才想起,竟忘了告诉他,她爱他。

    “阿忧……”沈钟磬声音发颤。

    “钟磬……”甄十娘把脸贴在他胸口,“你记不记得那年你给我雕的那个冰灯……”

    沈钟磬就想起简武嘴里那个丑的不得了的两颗桃子被一支箭串到一起的冰灯。

    “记得……”沈钟磬点点头,“是……古朴大方,很好看。”想起那年三十,就因为他说了一句那冰灯枯燥,好容易屋里没人了,她却别扭地不肯让他亲一下,他可是再不敢说那冰灯丑了。

    “那不是桃子,是我们俩的心被爱神的箭给拴到一起了……”她给他说起了丘比特的故事。

    沈钟磬眼睛闪闪发光。“我明年给你雕一个更大的,就摆在花园正中间,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

    明年?

    她还有明年吗?

    甄十娘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沈钟磬也回过味来,心里一阵抽搐。

    空气沉寂下来。

    “将军,夫人,上京来信了!”冬菊兴冲冲敲门进来。“换心术成功了!”瞧见甄十娘正坐在沈钟磬怀里,脸腾地一红,“夫人……奴婢……”

    正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甄十娘腾地坐直身子,“我看看。”

    沈钟磬也长舒了口气。

    “……六月十七回春学馆一周年庆典。想参加吗?”和甄十娘一起看了信,沈钟磬小意地问。

    “嗯……”甄十娘有些犹豫。

    她实在不舍得这幽静的田园生活和同他这样相偎相依的日子。

    “若不愿意,我们就继续留在这里……”瞧出她的不舍。沈钟磬说道,“我已写信回去,继续和万岁告假了。”

    “回去吧。”甄十娘摇摇头。

    能得他这样一心一意地陪了自己两个月,她已经足了。

    顾彦浦说的对,他们既然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

    大情小爱不能够填补人生中所有空白,爱也不是人生的全部,她的生命到了尽头。可他还要活下去,统一三国的沙场上,还有广阔的空间等着他施展。

    他是雄鹰。只有展翅在蓝天上,他才能挥洒自如,振作起来。

    “阿忧……”

    “我也想回去看看小花。”甄十娘笑看着沈钟磬。

    小花是移植心脏成功的小黑狗。原本是条黑狗,可简武有条鬼獒叫小黑,秋菊就给起名叫小花。

    “好!”见她兴致高昂,沈钟磬就点点头,“我们这两天就动身,说不定还能赶上回春学馆的一周年庆典。”

    太和殿里,傅公公也正问万岁,“六月十七回春学馆开业一周年,万岁要不要送块牌子?”

    一周年,这么快?

    万岁抬起头,恍然想起沈钟磬已经好久没上朝了

    “他们怎么样了?”

    “沈夫人越来越嗜睡,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傅公公叹了口气,“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季,奴才听说沈将军一夜白了头。”

    白了头?

    万岁怔住。

    傅公公黯然地点点头,“他们十三天前已经动身往上京赶了,这一两日就能到,沈夫人大约也是想参加回春学馆的周年庆典。”他看着万岁,“万岁题块牌匾吧……”这也许是甄十娘参加的最后一个庆典了,万岁亲提了牌匾,以后回忆起来,沈钟磬心里总会好受一些。

    “通知内务府准备……”万岁想了想,“朕和皇后亲自去庆贺。”

    亲自去?

    傅公公怔住,随即欣喜地应道,“那奴才就去通知回春学馆和沈将军安排接驾!”

    “不用惊动他!”万岁摇头,“就让他陪着沈夫人吧。”沈钟磬是他统一三国的利器,要收服他的心,他绝不能让他这时候留下丝毫遗憾!

    杨雪梅、李齐媳妇正带了一群学员忙碌着。

    “……表彰名单出来了?” 一面看着大家挂条幅,杨雪梅问道。

    “……正在誊写,马上就好!”一个容貌清丽的绿衣少女说道。

    “……誊好了马上送去将军府给夫人过目。”一边看着丫鬟送来的典礼流程,杨雪梅头也没抬。

    甄十娘和沈钟磬昨天晚上回到了上京。

    正好能参加明天的一周年庆典。

    这学馆是甄十娘心血,周年庆典她一定要组织好了,让甄十娘亲眼看着她给后世人留下的成就。

    “要不要再加个项目……”李齐媳妇不识字,听小丫鬟念完流程后,抬头跟杨雪梅商量道,“在夫人讲话后,把小花推上来,让大家亲眼看看那神奇的换心术!”

    换心术凝结了甄十娘的所有心血,若不是因为大磊的死,若不是因为研究换心术,甄十娘,绝不会衰败的这么快!

    杨雪梅目光闪闪地亮起来,“这个提议好!”只是,她又皱皱眉头,“听说小花被单独养着,不许外人随便观看……”这能行吗?心里犹豫着,她抬头吩咐小丫鬟,“你速去回春医馆找卢俊秋菊,让她们商量将大人,明天能不能把小花带过来!”

    “是……”小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杨雪梅李齐媳妇又低了头继续忙碌

    “奶奶,奶奶!”门口传来小丫鬟慌张的叫声,“医馆那面传来消息,小花……死了!”

    “什么?”杨雪梅惊住。

    手里一盘刚扎好的彩花掉到地上

    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一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四十一章 圆通

    小花,这条带给甄十娘无限喜悦,带给蒋衡卢俊等人无限欣喜和信心的小黑狗,在成功换了心脏后的第三十三天,全身浮肿死去……

    回春医馆实验室里,阴云密布。

    眨着雾蒙蒙的大眼,看着六月的天气里还在大红的缠枝花交领小袄外面套了一件墨色的水貂皮大坎行削骨立的甄十娘,秋菊用尽了全力才压抑住溢到唇边的抽泣。

    狠心地抛开他们这些人,一个人和沈钟磬远走他乡,她是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生命最后时刻的憔悴模样吧?

    从离开那一天,她应该就没打算再回到上京城。

    若不是小花,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把她请回来参加回春学馆的一周年庆典。

    可是,兴冲冲地回来了,他们让甄十娘看到的却是一俱冰冷冷的尸体!

    让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看这个……

    他们何其残忍!

    对着满头银发眉满目沧桑神色更加冷峻萧然的沈钟磬,蒋衡等人难过地低下了头。

    一股低旋悲哀的气息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呆呆地看着小花的尸体,甄十娘眼底流过一抹绝望。

    大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抑制免疫有抗排斥作用的草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地移植了大狗的心脏,让她莫名地产生一丝奢望……没有先进的仪器设备,没有现代的dna鉴别技术,未必就做不了骨髓移植。

    只要大家有信心,有热情,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前世的器官移植起源于十八世纪,眼角膜移植是最先取得成功的异体组织移植技术,是一八四零年爱尔兰的一位内科医师比格完成的, 成功地把羚羊的角膜移植到人的眼球上。

    而大器官的成功移植,则是在一九五四年,美国波士顿的布里格姆医院成功地做了世界第一例同卵双生兄弟间的肾移植手术……那时候。也没有现代那些先进的设备吧?

    更何况,她带来的血管吻合术等许多医疗技术都是二十世纪的。

    一定比十八世纪先进!

    可是,小花冰冷冷的尸体再一次粉碎了她刚刚燃起的奢望……

    甄十娘身子晃了晃。

    “阿忧……”不顾众目睽睽,沈钟磬心疼地拥住她。

    回过神,甄十娘一抬头,才发现气氛异样的沉闷。沉寂的恍然在举行一场肃穆庄严的殡葬仪式。

    “没事,没事……”她开口打破沉寂, “小花能活一个多月,就说明我们的换心术已经迈出了一大步,大家吸取教训。再接再厉,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已经很不错了。纵观前世的器官移植发展史,从一九零二年第一例动物器官移植尝试失败到一九五四年在美国成功的同卵双胞胎肾脏移植,期间整整相距了五十二年!

    他们这点失败算什么。

    说着话,见众人肃穆地看着她,甄十娘调侃道,“虽然小花为我们做了很大贡献,可大家也不用这么哀悼吧?”

    扑哧,胡平董贤人等笑出来。只咧嘴的瞬间才感觉脸上有滚烫的液体溜下。

    秋菊冬菊转身冲了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卢俊瞪着发红的眼睛大声喝道,“把小花抬进解剖室,立即查找死因!”

    胡平董贤郝立冬等人一拥而上

    看着四五个大男人争先恐后地抬着一条小狗尸体往外冲。甄十娘有些好笑,鼻子却涩涩的,她呆呆地看着忽然一下就忙碌起来的众人发怔。

    “我们回去吧。”沈钟磬轻轻拥了她。

    “嗯!”甄十娘点点头。

    忙碌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慢慢地抬起头,透过实验室明镜的大玻璃,静静地看着那个满头银发的沧桑背影,正如珍似宝地搂着他娇弱的妻子,一步一步迈下阶梯……

    明媚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在床上,画眉鸟在窗外吱吱地叫。

    甄十娘睁开眼睛。

    “醒了?”正盘腿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她的沈钟磬笑着问道。

    “嗯……”翻了个身,甄十娘慵懒地把脸埋在沈钟磬腿上,继续闭眼。

    忽然抬起头,“什么时候了?”目光落在屋角的漏壶上,“天,快巳时了。”一咕噜坐起来,“你怎么不叫我。”

    今天是回春学馆开业一周年庆典!

    她答应了众人要去的。

    “你仔细头晕!”吓的沈钟磬一把扶住她, “我不舍得叫醒你。”他低迷地在她耳边说道。

    他叫了,可怎么唤也唤不醒。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不是贪睡,她一天里,大多数时间是昏迷的。

    微低着头,沈钟磬掩去眼底的一丝黯然。

    “典礼都快开始了……”顾念她早晨起不来,大家有意把典礼推迟到已时,“我们现在去,只能瞧个热闹了。”知道沈钟磬一向把自己的身体看得大过天,甄十娘惋惜地说道。

    “那……”沈钟磬一边帮她穿衣服,嘴里问道,“我们还去吗?”甄十娘消瘦的厉害,头发几乎掉光了,不愿让丫鬟看到她这模样,这以后她的起居,沈钟磬全接了过来。

    “一周年庆典,我这个创始人一定要去!”甄十娘摊开两手让他帮着系扣子。

    沈钟磬点点头,“我让人去通知一声,就让他们先开始吧,我们去收个尾就行。”

    回春学馆的广场上挂满了各色的彩带,学子们穿了清一色的服装,庄重地站在广场上,屏息静气看着前面黄罗伞盖下花枝招展的一群人前那个身着明黄绸缎的威仪男子。

    万岁啊,那就是万岁。

    长这么大,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万岁……这位传说中只有四品以上的大官才能看到的天之骄子。

    能让万岁亲来,她们的馆主何其骄傲!

    卢俊等人却没这么自豪,额头的汗水正噼里啪啦地往下淌。

    “……沈夫人可知道万岁来观礼?”褚榆压低了声音问卢俊。

    “我没听师父提过?”卢俊一边拿袖子擦额头的汗,“怎么办?”他看着前面四层钟楼上的巨大青铜漏壶,“时辰就到了。”甄十娘还没来,他们这些人可以等,但万岁皇后不能等!

    若是寻常也就罢了。这也许是甄十娘参加的最后一个典礼,真心里,卢俊一定要等到她来致词。

    传信小厮汗流浃背地跑过来,“……将军传信,夫人刚醒,让大家别等了。先典礼吧。”

    “我去请示傅公公。”将太医就走。

    傅公公匆匆来到观礼台上的伞盖下,俯在万岁耳边低声问,“……沈夫人刚醒,下面问要不要先典礼?”

    万岁抬头看看蔚蓝的一丝云彩也没有的天空,“再等!”

    花絮彩带在微风中轻轻飘扬。站满了人的广场鸦雀无声。

    “沈将军,沈夫人到!”随着一声高呼,广场上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回头望去。

    看着沈钟磬小心翼翼地扶甄十娘走下蓝色高棚马车,万岁下意识地站起来

    万岁身后的公主嫔妃和广场两侧的百官更是一个个惊愕地睁大了眼。

    他们,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只见明明六月的天气,头顶艳阳高照,可甄十娘竟然还穿了一件雪白的银狐皮大氅,阳光下映衬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的苍白,而沈钟磬,也少见地穿了一身白衣。没有戴冠,一头花白的银发简简单单在脑后束了个马尾,棱角分明的面孔更加凌俊。有股说不出的沧桑……

    他,真的白了头?

    直直地看着这对风霜浸染的夫妇,万岁嘴唇翕动。

    瞧见观礼台上的万岁。沈钟磬也怔了一下,随即扶着甄十娘从容地向观礼台走去。

    “……干娘走不动了。” 瞧见每上一级台阶,甄十娘都要倚在沈钟磬肩头气喘一阵, 郑毓勋突然抬脚往前冲去,“我去背干娘走!”

    被杨雪梅一把抱住。

    “娘!”郑毓勋大叫。

    众人纷纷回过头。

    杨雪梅一把捂住郑毓勋的嘴,“别去,别去!” 声音里有股极力压抑的抽噎。

    听到身后一阵骚乱,甄十娘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大约是嫌我们走慢了吧。”沈钟磬轻笑地调侃道。

    “还好了。”甄十娘喘息着笑,“这只有七级台阶……”灿烂的笑容仿佛把阳光都折射出五彩光华,沈钟磬黯然地眨眨眼。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带甄十娘向万岁谢罪后,沈钟磬转过身朝着众人真诚地一躬到地,“夫人身体不好,让大家久等了,我代夫人向大家赔罪。”

    甄十娘也跟着他盈盈下拜。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大家以后无论走到那里都要永远记住,我们是大夫。”甄十娘目光缓缓地掠过众人,“我们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她喘息了一下,“想尽一切办法治病救人!”

    看着这一对白衣白发,恍然金童玉女般华光四射地站在那里,明明耀的人睁不开眼,却又恍然有股说不尽的沧桑悠荡在眼前让人止不住想流泪的璧人,众人俱忘了回应。

    广场上鸦雀无声。

    “……是不是嫌我说的太短?”甄十娘压低了声音问沈钟磬。

    想要长篇大论,侃侃而谈,她已经不能够了。沈钟磬心里一阵酸楚,只脸色笑容更加温和,“你说的已经够多了。”他笑着扶了她转过身,“我以为你上来鞠个躬就行呢。”甄十娘就把头倚在他肩上,“……我们走吧。”

    讲不动了,她是真的讲不动了。

    能站在这高高的观礼台上,再一次看到自己这些学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微风轻轻扬起沈钟磬满头发白,散落在雪白的狐皮上,迷醉了众人的眼,直看着那一对十指交扣相携的身影消失在观礼台的另一端,沉寂的台下才发出一阵暴烈的掌声

    长宁公主已经扑到彩云身上,痛哭失声。

    不过两个月的光景,他怎么沧海桑田,仿佛过了一甲子?

    直看着沈钟磬扶着甄十娘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万岁目光还怔怔的。尤不相信眼前所见。

    “……要不要奴才去把他们叫回来?”见万岁失神地望着沈钟磬的背影,傅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由他去吧。”万岁凝重地摆摆手,

    杨雪梅特意给甄十娘安排了一间宽敞的休息室,和沈钟磬刚刚坐下,秋菊就一阵风冲进来。

    “夫人……”她扑通跪到甄十娘脚下,“您就让奴婢回去伺候您吧。”又道。“奴婢可以晚上看书,绝不会耽误了学医!”

    “我有将军在身边就够了。”甄十娘摇摇头,“连冬菊夏菊都被我撵去医馆了。”她语重心长地拉起秋菊,“卢俊虽说叫我一声师父,可他只是挂了个名。你才是我真正的首徒,以后啊……”她轻轻摸着秋菊的头发,“我的医馆。学馆都要靠你们撑着,你一定要努力啊,千万别给我丢了脸……”

    再忍不住,秋菊一转身,蹬蹬蹬跑了出去。

    透过明亮的玻璃,看着秋菊趴在梧桐树下的颤抖身影,甄十娘微微有些失神。

    转过头,沈钟磬正静静地看着她。

    “……要不要去上面看看?”他指着窗对面高高的四层小钟楼。

    甄十娘目光就亮起来。“好。”

    那里能看到学馆的全貌,这是她一直想做的。

    ……

    “将军,将军!”高全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夫人,夫人……夫人有救了!”

    急促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浩然居死水般的沉寂。

    众丫鬟呼啦一声冲了出去。

    咣当,正喂甄十娘喝药。沈钟磬手里的碗掉在地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腾地站起来。

    咳,咳……甄十娘一阵剧烈的咳嗽。

    “阿忧……”回过神,沈钟磬忙抱了甄十娘轻轻拍着她后背。

    呼出一口气,甄十娘抬头怔怔地看着门口。

    抱起她放到床上,又掖紧了被子,沈钟磬爬在她耳边柔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迈步走了出去。

    “将军……”高全拿着一个大红的拜帖激动地看着沈钟磬,“夫人……有救了!”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外面来了个和尚揭了皇榜,说是他有一套修心养性的洗髓心经,只要帮夫人打通经脉,慢慢修炼,假以时日,夫人便可洗经伐髓,重获新生……”

    沈钟磬目光越过高全,看向他身后身披红色袈裟,面色慈爱的白眉白发的老和尚。

    “圆通大师……”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双手合十,“沈将军,贫僧说过,我们有缘,还会再见。”

    此人正是当年沈钟磬去祁国送亲,为甄十娘求辟邪驱害的五毒玉佩的大慈寺高僧,传说中德高望重法力无边,见人但凭缘分的圆通大师。

    当年祁国举行十年一度的大朝圣,他和二皇子同去祁国大慈寺,二皇子曾花费千金,都没能见到他。

    竟然是他揭了皇榜!

    看到他,原本以为又是个无名小辈来骗钱的沈钟磬,完全信了。

    圆通大师,他说能治好甄十娘,就一定能!

    沈钟磬声音微微发颤,“大师……”他一躬到地虔诚地给圆通大师施了一个重礼。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又念了一声,“若要治好沈夫人,还需沈将军能放下屠刀,一心向佛。”他看着沈钟磬,“若沈将军肯辞去将军之职,发誓此生绝不再执掌兵权,老衲愿献一心经,助沈夫人洗经伐髓……”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洗经伐髓的心经?

    甄十娘皱皱眉。

    身为现代医生,甄十娘还是坚信以医治病,对于这些东西,她并不十分相信,也不十分热衷。

    心经,就是前世说的那些气功之类吧?

    前世也听过一些报道,某某气功大师能隔空取物,某某大师用气功治好什么什么病,她当时看了也是一笑了之,从没认真考证过。

    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是,自古就有内功可以养生的传闻,连中医专著《黄帝内经》里都记载“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 积精全神,精神不散”等修炼方法。

    和神奇的针灸术一样,气功自有他的神奇之处。就像她稀里糊涂地穿越到这里一样,都是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谜团。

    她眉头越拧越紧。

    骨髓移植……洗经伐髓……难道……他们真有异曲同工之处?

    身为现代人,要甄十娘完全相信这些是不可能的。

    可是,若一点都不信她也做不到,心里犹犹豫豫。她也分不清圆通大师的话有几分是真,到底可不可信?

    只是,有一点。她毫不质疑。

    “……这一定是燕祁的离间计!”她静静地看着沈钟磬,“是他们也惊觉于大周一日日的强大,发现了将军和万岁的意图,才利用我的病要将军发誓从此永不言兵!”

    否则,以圆通大师的身份,多少人慕名去祁国大慈寺,花费万金都不得见,他却不远万里跑到大周来给自己传授洗髓心经。

    她本就来自不信鬼神的现代。佛家不把她做另类烧了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她自信自己和圆通大师绝没有那么大的佛缘。

    越想越对,她搂了沈钟磬。“我早已病入精髓,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我不相信他一套心经就能治好我。”

    “阿忧……”沈钟磬扳正甄十娘的身体。郑重地看着她,“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试一试。”

    “可是……”

    可是,这可不是被骗花了点冤枉钱,他一旦在佛祖前发下重誓,即便圆通大师的洗髓心经救不了她,他也不能反悔了。

    征战沙场,是他的第二生命啊!

    在一起这么久,甄十娘知道他对统一三国,对他的丰谷大营有多深的感情。他是天生的军人,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他离不开沙场,离不开他的部队!

    “阿忧……”沈钟磬声音极其认真,“不试一试,我会后悔一辈子!”又加重了语气,“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对着他固执的目光,甄十娘心颤了颤。

    她想起了他固执地在深夜里折纸鹤,固执地给她拴五彩线,固执地去求佛,固执地求玉佩……无论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一直在信和不信之间徘徊,她不也是潜意识地奢望能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吗?心头那股强烈的对生的渴望,让她这个现代人都开始迷信圆通大师的那套洗髓心经或许真能换了她的骨髓,救她一命。

    沈钟磬,又怎么可能不信?

    “好!”她果断点点头,“……我们就试试。”

    听了信匆匆来到将军府的卢俊秋菊等人在二门遇到穿戴整齐正要进宫的沈钟磬,大家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将军……”叫了一声将军,哀求的话在卢俊舌边直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外面都传言祁国法外高僧圆通大师的到来是燕祁的离间计,是为了阻止大周统一三国的野心,才利用沈钟磬对甄十娘的痴心离间他们君臣。

    他到底有没有那样一套心经谁也说不准,即便有,又真的能洗精伐髓吗?

    果真那心经也救不了甄十娘怎么办?

    没有了甄十娘,他家将军还有统一三国的事业可以依托。

    若两样都没了,他可怎么过?

    可是,可是,他们是真的真的想救甄十娘啊。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面色冷静的沈钟磬,哀求的话在嘴边踯躅,说不出口。

    静静地扫了他们一眼,沈钟磬接过荣升递过的缰绳,飞身上马冲出将军府。

    众人慢慢地回过头,呆呆看着他们的白发将军消失的方向。

    身为大将军,沈钟磬的滔天权势是实实在在拥有的,可圆通大师的洗髓心经之说却是没有任何保障的一句空话,就好似水中的月,镜中的花……是那么那么的虚幻。

    他家将军,到底会怎么选择?

    萧煜正堵在宫门口。

    “……这是燕祁的离间计!”他涨红的脸看着满头白发神色冷峻的沈钟磬,“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相信?”

    “圆通大师是著名的法外高僧。”沈钟磬声音淡淡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尤其圆通大师这样身份的人。

    “他是不会打诳语,若你交了兵符兵印并发誓从此后永不言兵,他也会教弟妹一套洗髓心经,可是……”他咄咄地看着沈钟磬,一字一字说道,“你敢保证这套心经就一定能救了弟妹的命?”

    沈钟磬眼底就闪过一丝晦暗。

    “他是法外高僧,不会为俗事所动,可是,贤弟别忘了……”萧煜继续说道,“他是佛家中人,最见不得生灵涂炭,燕王祁王要联合说动他兵不血刃地消弭一场战争并不难!”

    沈钟磬身子晃了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 六千大字感谢大家的支持,明天应该能出大结局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日出

    “贤弟……”萧煜叫了一声。

    “《灵枢、经脉》说: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皮肤而毛发长……人体发肤血液,皆来自精髓。”沈钟磬看着萧煜,“阿忧的病已深入骨髓,除了洗经伐髓,再没有办法……”圆通的话总有几分依据,这是甄十娘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即便是受骗,他也甘之如饴,“若我放弃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萧煜就想起去年甄十娘说服他同意研究换心术的话。

    “我身体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毒邪深伏于骨髓中,暗耗精血,致使机体精亏血少,形体失充,故血液化生不足,日渐赢弱……”

    “骨髓能够生血,若真能研究成功了,我换了骨髓,或许能好。”

    ……

    甄十娘的话一遍一遍在萧煜耳边回荡,他眉头拧成了疙瘩。

    换骨髓……洗经伐髓……难道,这真的能治好她?

    只是,他无奈地看着沈钟磬, “……这么多年万岁励精图治,减税赋,开马市,内修国政,外结邻邦,别人不知,万岁的心思贤弟应该最清楚!” 他一字一字说道,“万岁绝不会答应的!”

    是的,统一三国是万岁多年的梦想,也是他多年的梦想,放弃了他心里都隐隐作痛。万岁,绝不会放弃的!

    沈钟磬神色一黯。

    他随即决绝地摇摇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苦涩的声音有股堪透世事的怅然。

    望着他满头白发,萧煜眼前又闪过回春学馆周年庆典上,他们十指交扣,相视而笑的情形……他慢慢闪到一边。

    朝他点点头,沈钟磬迈步进了宫。

    ……

    “五公主驾到……”

    “沈妃娘娘驾到……”

    “四公主驾到……”

    ……

    随着守门小厮一声声高喊,将军府热闹的开了锅。

    洗漱一新,在豆青色右衽交领小袄外套了一件银狐皮大坎的甄十娘被喜鹊秋菊扶着来到正堂坐下,目光一一略过眼前花枝招展的众人。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

    这些人都是来说服她放弃的吧?

    也不知他能不能惹得龙颜大怒?

    想起万岁也会像这些人一样,咄咄地瞪着他,挖心剖腹地刺激他,甄十娘心里隐隐生出一抹心疼。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五公主红着眼看着神色淡然的甄十娘,“沈将军为你跪午门、坐死牢,为你白了头还不够!”她咄咄地瞪着甄十娘。“明知道这是燕祁的离间计,你还自私地只为了活命,就让他发誓为你放弃兵权,要在你死后让他一无所有!”越说越激愤,五公主眼泪都流了出来。“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是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女人!”

    早就知道父皇有意让自己嫁给沈钟磬,亲眼看着他对甄十娘的痴心。她的心里早就装不下别人了。

    尤其在回春学馆周年庆典礼上,远远地望着满头白发被沧桑岁月洗练的更加冷峻刚毅的沈钟磬,她心都碎了,暗暗发誓,甄十娘死后,她一定会用最温柔的心抚平他的所有创伤……现在,甄十娘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救命心经,竟然逼沈钟磬为她交出兵权。并发誓从此永不言兵!

    难道她不知道,交出兵权,沈钟磬将一无所有!

    更主要的。沈钟磬一旦弗了圣意,失去圣宠,她的父皇又怎么肯把自己嫁给他!

    “……你知道将军对他的部队有多痴迷。倾注了多少心血吗?”两眼泛着红,沈妃娘娘也咄咄地看着甄十娘,“你太自私了!”

    果真沈钟磬交出了兵符,她以后还有什么仰仗,“将军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带兵打仗,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声音哀婉,沈妃娘娘说到动情处,直是催人泪下。

    大堂里立时响起一阵嗡嗡声,质责谩骂声此起彼伏。

    甄十娘从没发现,这些妃子公主,看着一个个衣着华丽光鲜,高贵典雅,可是,在没有万岁的背后,竟然也能够这么粗俗无礼。

    秋菊两眼都冒出了血丝。

    “……别动。”见她安奈不住,甄十娘轻声叫住,“她们就是想激怒我做出欺君之事,被万岁名正言顺地杀了。”

    只有她马上死了,沈钟磬才不会一意孤行中了燕祁的离间计吧?甄十娘淡淡地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直恨不能吃了她的众人,祥和的目光仿佛一个局外人,站在红尘之外,看俗世的纷纷扰扰。

    对着的甄十娘安详宁静,众人直气炸了肺子,质责的声音越来越高。

    “……长宁公主驾到!”正闹得厉害,外面又传来一声高喝。

    喧嚣顿时一静。

    众人眼底瞬间掠过一抹冷笑。

    长宁公主可不是她们这些人,惹怒了她,可是会动手打人的,面对这个乖戾的大公主,看她还会这么安稳?!

    面对众人的冷笑,秋菊本能地挡在甄十娘身前,紧握着小拳头看着神色高傲的长宁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走进来。

    出乎意料,长宁公主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义愤填膺,在正厅中央站定,她目光缓缓地掠过众人。

    “黄姑姑……”看到她,五公主眼泪刷地落下。

    “沈夫人身体不好,需要清静。”刚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见长宁公主猛地一声高喝,“出去,都出去!”

    众人顿时傻住。

    知道这位性子乖戾的大公主深得万岁和太后宠爱,见长宁公主凛凛地看过来,沈妃娘娘咬了咬牙,率先扶宫女退了出去。

    “阿忧……”屋里清净了,长宁公主转头看向她,“你不要在乎这些人说什么,我支持你。”和驸马六年的分离,她唯一明白的道理就是,无上的权势和无边的富贵都换不来爱人的相守。

    学馆周年庆典上。那白衣白发相扶相携的身影,让她心碎。

    甄十娘看着她,笑了。

    万岁却勃然大怒。

    “朕不同意!”他一把将龙案上的和田玉震纸摔的粉碎,“这是燕祁的离间计!”起身从龙案上抽出几密信扔给沈钟磬。

    安帝八年十二月初十,祁国万岁亲拜大慈寺,秘密见了云游归来的圆通大师。安帝九年一月,圆通大师动身前往燕国传教,受到燕国皇帝的热情招待,三月二十,圆通大师离开燕国。前往大周……

    看着几封记录圆通大师行踪的密信,沈钟磬神色一阵恍惚。

    “圆通大师是受燕祁万岁指使,离间你我君臣的!”万岁痛心疾首地看着沈钟磬。直恨不能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变浆糊了, “这么简单的离间计,你怎么连脑袋都不长,人家一说就信?”竟然当真要辞去大将军之职。

    “臣知道。”沈钟磬磕头。

    “知道你还信他!”万岁暴喝。

    “……这是唯一能救阿忧的法子!”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洗髓心经,只是骗你发一个誓言!”万岁语重心长地看着沈钟磬。

    “圆通大师德高望重。”

    “也许他那个心经根本就救不了沈夫人!”万岁好容易压下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沈钟磬神色一黯,随即义无反顾说道,“不试一试。谁也不知道。”

    试一试?

    万岁怒急反笑。

    他弯腰看着沈钟磬。

    “……你可知道试的后果?”

    沈钟磬紧闭着嘴。

    “没有朕的恩宠,你什么都不是!”万岁猛地站起,“你会失去所有的荣华、富贵。和滔天的权势,从此以后不再是一呼百应的大将军,而且……”他话题一转。“即便如此,你得来的那心经也未必能救得了沈夫人,她一样会死,她死后你将一无所有,连街头的流浪狗都不如!”他直直地看着沈钟磬,一字一字说道,“这样,你也愿意去试?”

    “臣无悔!”沈钟磬磕头。

    万岁怔住,他不认识般定定地看着沈钟磬。

    突然,万岁一把将龙案上的奏折打翻在地。

    “朕不准!”

    “求万岁成全!”沈钟磬磕头,“没有她,臣就是一俱行尸走肉,再不是您的大将军。”

    “滚!”万岁猛地暴喝一声。

    “万岁不答应,臣不起来!”沈钟磬固执地说道。

    太阳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火球,染红了西面半边天。

    沈钟磬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太和殿门口。

    “将军,将军……”荣升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万岁带御林军包围了将军府!”

    沈钟磬腾地站起来。

    “……将军留步!”瞧见沈钟磬带人煞气腾腾地冲进来,奉命守在浩然居门口的御林军呼啦一声围上来。

    沈钟磬眉头一立,一股无形的煞气瞬间蔓延开来。

    “将军稍安勿躁……”见沈钟磬要硬闯,闻讯出来的顾彦浦忙开口阻止,“万岁只是在和夫人说话,还请将军耐心等候,夫人……不会有事的……”他朝沈钟磬无声地摇摇头。

    君臣名份大过天,今天的沈钟磬可不是当日受宠的时候,他和万岁关系已经濒临决裂的边缘,一个不慎,就会给将军府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想起甄十娘还在万岁手里,沈钟磬一拳狠狠地砸在门口的木桩上。

    顾彦浦见了就欣慰地点点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他的棱角到底被甄十娘磨平了些,懂得压抑怒火了。

    浩然居正堂大厅里,万岁正神色复杂地看着甄十娘。

    “……你知道吗?”万岁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两年前朕见你第一面,就想杀了你。”

    第一眼见到她的倾国之色,他就担心会有这样的一天,沈钟磬会被她完全迷了心智。

    到底,沈钟磬还是被她迷惑了心智!

    虽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唆使他反出大周,报她满门的血仇,可是,迷惑沈钟磬年纪轻轻就解甲归田。打算后半生终老山林,这算什么?

    千军易得,一将难寻。

    没有沈钟磬,他统一三国的大业要靠谁来完成?

    对着眼前明明已经行削骨立,可却依然沉静淡泊如一泓山涧清泉的甄十娘,万岁心里百味陈杂。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窗外红彤彤恍如巨大火球般正徐徐西落的太阳。

    “臣妇知道……”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甄十娘神色祥和地看着窗前的明黄背影。

    万岁身子猛地一颤,他蓦然转起头,定定地看着甄十娘……

    恍然一只咆哮不安的狮子。沈钟磬来回在浩然居门口踱着步。

    全神戒备的御林军目光随着他的脚步晃来晃去,一个个如临大敌。

    生怕这个煞星一个忍耐不住,发作出来。

    吱呀。浩然居正屋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万岁满面春风地走出来。

    沈钟磬一个箭步冲过去。

    御林军呼啦一声挡在他和万岁之间,咄咄地和沈钟磬对恃着。

    紧张之势一触即发。

    “退下!”万岁声音冷冷的。

    御林军刷地退到两边。

    一步一步来到沈钟磬跟前,万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瞪着血红的眼睛,沈钟磬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万岁。

    空气沉闷而凝重。

    御林军一个个心弦绷的紧紧的,哪怕一个细微的声响就能断裂。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万岁首先开口,“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看这情形,甄十娘应该没事?

    沈钟磬暗暗透出一口气。

    他扑通跪倒。“臣意已决!”又道,“若万岁想劝阿忧放弃,臣将以死谢罪!”若甄十娘被他说动一心求死。他得了心经也莫奈何。

    万岁脸色一阵青黑。

    他猛一转身,大步走了。

    呼啦啦,围在浩然居门口全神戒备的御林军迅速跟了上去。

    慢慢地转过身。沈钟磬静静地看着万岁的背影消失。

    忽然,他转身风一般冲进正堂。

    “阿忧!”沈钟磬咣当一声推开门,焦躁的声音里带着股莫名的惶恐。

    目光寻找了一圈,落在默立在窗前的纤细身影上,沈钟磬缓缓透出一口气。

    甄十娘正神色黯然地看着窗外如血的残阳,祥和的神色间有抹冷凝的沉重。

    沈钟磬刚放下的心砰地跳了下。

    “阿忧……”他朝甄十娘背影说道,“……你以为军营是我的生命,你不知道,后半生若没有你相伴,我也再带不了兵!”落寞的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苍凉。

    甄十娘慢慢地转过身,向卧室走去。

    沈钟磬呆呆地看着她缓缓地从自己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难道她……眼前闪过万岁那一脸春风得意,沈钟磬心一阵莫名的惶恐。

    “阿忧……”沈钟磬突然回过头。

    声音里有股浓浓的绝望。

    “阿忧,我……”他追在甄十娘后面。

    甄十娘突然回过头,“……学洗髓心经会不会很苦?”

    沈钟磬怔住。

    “和你从前练内功一样吗?” 甄十娘又问,“我可不可以偷懒?”

    沈钟磬呵呵地笑起来。

    “差不多吧?”他也不知道那个洗髓心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沈钟磬话题一转,“你别想偷懒,我会二十四个时辰盯着你练。”

    抑制不住心里的狂喜,沈钟磬哈哈大笑。

    甄十娘也跟着笑。

    因被祁国高僧迷惑,执迷不悔的沈钟磬执意要辞去大将军之职,惹的万岁勃然大怒,誓死不肯答应沈钟磬辞官挂印解甲归田,最后两君臣一夜间反目成仇,那个下午,万岁带兵封了将军府,准备逼甄十娘自裁,可是,在和甄十娘长谈后,万岁却欣然改变主意,春风得意地带人离开了将军府。

    至于万岁最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放过了沈钟磬夫妇,没有人知道。

    传说,是甄十娘利用对太子的救命之恩要挟万岁放过了她们,亦有传说,甄十娘献出了许多价值连城的秘方,最后求得万岁网开了一面,总之,关于万岁为什么会答应沈钟磬解甲归田。民间的各种说法不一。

    大家唯一知道的,为救甄十娘,沈钟磬到底中了燕祁的离间计,用手中的兵符大印,用后半生的富贵荣华为甄十娘换了一套洗髓心经,最后被万岁一夜间贬为庶民。

    而沈钟磬则带着甄十娘一家老小悄然离开了上京城。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洗髓心经对甄十娘到底有没有用……

    而那个彩带飞扬的日子,那个白衣白发直把阳光都折射出五彩光华的少年将军携着他娇弱的妻子一步一步艰难登上只有七级台阶的观礼台朝众人鞠躬致歉的故事,却成了上京城百姓间一个不朽的传奇。

    …………花絮…………

    天色微明,茫茫的弥漫到天际轻飘飘的白雾中,一条舒缓曲折的青石台阶恍然冲天而起的灵蛇蜿蜒通向灵台山观日峰上。山脚下,一对步履缓慢的好似乌龟爬行的夫妇正一级一级地往上攀着。

    走的近了,人也越发的清晰。男子白衣白发,俊美的面容凌厉而沧桑,女子瘦削纤弱,八月的天气还穿了一见雪白的银狐皮大坎,正是失踪在上京城的沈钟磬和甄十娘。

    他们十指交握,一边走着,一边低低说着话。

    “……你到底答应了万岁什么条件?”沈钟磬问道。

    沈钟磬一直好奇甄十娘到底答应万岁什么,会让万岁一夜间就改变了态度?

    “当然是丧权辱国的条件了。” 甄十娘神色间闪过一抹黯然。

    丧权辱国?

    想起那日他冲进浩然居。就看见甄十娘一脸的黯然,沈钟磬心里一阵紧张。“到底什么条件?”他腾地站住。

    “给你三次机会。”甄十娘伏在他肩头低低地喘,“你猜?”

    “……利用对太子的救命之恩相逼?” 民间都这么传说。

    甄十娘摇摇头。“……太子是我义子,我救他是本分。”

    “献出许多价值连城的秘方?”这也是民间的传说。

    甄十娘摇头,“再多的秘方也不能助他完成统一大业。”

    沈钟磬一激灵。“……你把我那些兵法阵法秘笈都卖了!”万岁拿了这些就能统一三国了吧。

    “你那些秘籍都放哪了?”甄十娘眨眨眼。

    她经常去他书房,好像竟从来没见过这些呢。

    沈钟磬脸色涨红。

    这些都被他藏在密室里,她见都没见过,怎么会给卖了?

    可是,明明这一次是燕祁算计了他,利用圆通大师逼他交出兵权,放弃统一三国的野心,可看万岁那神色,分明是他们算计了燕国。

    想起自己交出兵符兵印那天,万岁那一脸的贼笑,沈钟磬心总不踏实。

    甄十娘,到底把什么卖给了万岁?

    变革内政,开放马市,富国强兵,几年来万岁做了这么多准备,怎么会轻易放弃统一的野心?

    他之后,万岁又打算让谁承担大将军之职呢?

    想起大将军的继任人选,沈钟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会是她把……莫名地,他眼前就闪过从小就立志要做大将军的简武那张霸气张扬的小脸……

    “甄十娘!”他回头大叫。

    “三遍已经过了……”甄十娘声音淡淡的,“猜不到就算了。”

    沈钟磬怔怔地看着甄十娘淡然无波的脸。

    忽然,他释怀地笑了。

    管她卖了什么,答应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重要的是他还能够这样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

    “走不动了?”见甄十娘又停下来喘,沈钟磬伸手给她擦额头的汗。

    “嗯……”甄十娘倚在沈钟磬身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到山顶。”

    “那里的空气好,适合你练心经……”沈钟磬声音里满是宠溺,他自然地弯下腰。

    甄十娘熟练地爬上他后背。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让人背着?”

    他还是喜欢抱着她。

    她身子轻的已经感觉不到重量,只有抱在怀里,他才有种踏踏实实地拥有的感觉

    “嗯……”甄十娘认真想了想,“因为趴在你背上我也能看见你脚下的路啊。”她亲昵地攀着沈钟磬脖子,“这么看着你一步一步地走,就感觉我一直和你同路,可以和你这么一直走下去……”

    “那我以后就天天背着你。”

    “你以前有没有这么背过别人?”

    “有啊……”沈钟磬不假思索地回道。

    “谁?”甄十娘身子顿住。

    “石虎啊……”沈钟磬一本正经说道,“当年他带了三个密碟深入南越腹地刺探消息,三天未归,我就带了人去寻找,后来在山涧旁找到重伤昏迷的石虎,身边的侍卫为找他都分散了,没办法了,我只好亲自背他了,怎么……”感觉耳后温润的气息又吹了过来,沈钟磬带笑地问,“你以为我会背谁?”

    “……沈钟磬!”

    甄十娘恍然发现沈钟磬是在逗她,伸了拳用力捶他。

    山谷中就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

    一轮红日从天边冉冉升起,火红的朝霞将这一对相携的璧人染上一层金色的辉晕,迎着日出的方向,渐渐地,微缩成一个模糊的剪影……

    (正文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 终于完结了,衷心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撒花,撒花……

关于后记

那个,第一次尝试写带悬念的结局,会有后记或番外填大坑,不过要等一等,明天要飞长沙,然后无锡上海,当忙过了这阵就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后记——九年之后(一)

    时光荏苒,转眼九年过去了。

    安帝十七年,大周征服燕国的第二年秋天,统一三国的战火终于燃到了祁国邬洛河以南的邬塔城下。

    磅礴的邬洛河好似一条挟雷裹电的巨龙,翻滚的咆哮声和着邬塔城外震天的喊杀声,直令大地震颤,山河变色。

    “杀啊,夺下邬塔城,直蹈祁都……”

    “冲啊,活捉了祁帝,大家回家过年!”

    ……

    狼烟滚滚,嘹亮的号角声中,碎成了一条一条的周字大旗已成血染,回家过年的诱惑让征战多年的将士杀红了眼,呐喊着,呼啸着,一个个不要命地向前冲……

    呼啸的箭失在头上飞,脚下的血水流成了河。

    在一队剽悍的骑兵掩护下,救护队冒着密集的箭雨抬着伤兵冲进部队后简陋的帐篷中。

    清理,消毒、止血,包扎……处置好的伤兵很快被抬出帐篷送到大后方,另一个马上又被抬了上来,雪白的医护服被染成红色,卢俊师徒脸上的汗水淌成了河,小医护更是一个个脚不沾地地奔跑着……

    “纱布!”张彪大喊,“纱布没了!”

    看着自己刚刚送进来的一大摞雪白雪白的纱布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座殷红小山,小医护两眼发晕。

    “麻药,麻药!”董贤一面抓着大片纱布按压伤兵胸口止血,一面大喊,“箭头断在肉里,我必须用麻药!”

    攻打祁国的一路势如破竹,众人都没想到,临近祁都,眼见胜利在望了,却在邬塔城外遭到祁兵空前的抵抗,滚木礌石、砖头火箭,但凡有杀伤力的东西都被祁军拆房子扒地运到城头不要命地往下抛,大周的伤兵一夜间就骤增了十几倍。库存的麻药不多了,卢俊下令一般伤口能挺则挺,除非必要,一律不准用麻药。

    打开一个药柜,空的,再打开一个。还是空的……负责分配麻药的医护红了眼,“麻药没了!”直翻到最后一个,医护大哭出声。

    “去找吴参军弄几缸烈酒!”卢俊头也不抬地大喊,“大家再忍一忍,师父亲自去筹药了。麻药很快就到。”

    “师父,他整条腿都被踩烂了!”胡平看着眼前刚抬进来的整一左条腿都被马蹄踩的血肉模糊野兽般哀嚎的士兵大叫,“怎么办?”

    没有麻药。怎么办?

    卢俊使劲眨着被汗水模糊的眼睛,想看清前面的情况,门口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马上截肢!”

    胡平身子一震,“师祖!”他下意识地转过头。

    来人正是亲自筹药回来的甄十娘。

    几年的修养,她面色丰腴了许多,白皙如瓷的肌肤吹弹可破,刚刚蓄出的一头浓密秀发简简单单地挽了个髻。用玉钗别在脑后,整个人清清丽丽的,骤看上去。恍然十七八岁的少妇。

    “麻药到了?”卢俊惊喜地跑过来。

    “到了!” 甄十娘朝一起送药来的简文招手。

    简文正指挥人搬卸马车上的药品,“卢先生安!”他率先搬了一大箱跑过来,“这是我娘连夜配的麻药!”达仁堂的麻药还有三天才能运到。甄十娘就近筹集药材连夜配制了一批。

    “太好了!”卢俊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

    “闪开,闪开……”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卢先生,卢先生,魏都统中了箭!”随着喊声,四个人抬着浑身是血的魏武冲进来。

    “箭伤离心脏太近了!”冲过来帮忙的乔磊大喊。

    祁军的箭头都带倒勾,一拔就带下一大片肉,尤其在左胸,离心脏这么近,一个不慎就会断了心脉,这手术除了师父和师祖,他们谁也做不了。看着已经二天二夜没休息卢俊,乔磊脸色发白。

    对着魏武死灰般的脸色,卢俊拿手术刀的手微微发颤。

    魏武,是他相随多年的兄弟。

    “我来!”甄十娘一把接过手术刀,吩咐医护,“准备麻药!”

    “师父刚到,一路奔波……”卢俊有些迟疑。

    “……我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甄十娘利落地剪开魏武的战袍,“倒是您,眼圈都熬黑了,我回来了,你快去歇着吧。”

    看着甄十娘专注忙碌的背影,卢俊百味陈杂。

    老了,他真的老了。

    甄十娘身体孱弱,一直都是他冲在前面照应她的,从什么时候起,竟变成她冲在前面照应他了?

    感觉脑袋有些晕眩,浑身虚脱脱的,卢俊心里有股淡淡的失落。

    只一瞬,便被一股打心里涌出的欣慰替代。

    无论如何,能看到甄十娘今天这样健康的模样,他打心里高兴。

    ……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泄在路两边的枫树上,一簇一簇火红火红的,如同霜染。

    几个小医护正穿梭在枫林间收着白天晾晒的纱布。

    “……夫人回去吧,我们收就行。”医护长牟月一边折着纱布,苦口婆心地劝道。

    明明知道甄十娘现在的身体健壮的甚至能把男人背肩摔,可牟月就是担心她会累坏了。

    也许,是七年前的记忆太深刻吧?

    那时,她还是回春学馆的一名学子,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看着骄阳下那一对沧桑身影相扶相携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那只有七级台阶的观礼台时,她眼泪止也止不住……就是那时吧,记忆里的甄十娘始终是弱不禁风的。

    自甄十娘病好复出后,无论是在回春医馆,还是在开战后的军医院,所有人都不舍得让她太操劳。

    “我不累。”甄十娘摘下丈长的纱布,轻轻一扬,便熟练地折成两节,“留下人员名单拟好了?”

    经过五天四夜的鏖战,周军终于攻下了邬塔城,就剩下祁都了。攻下祁都,活捉了祁帝,历时五年的统一征战也便结束了。

    这是最后一战。

    武将军下令。无论伤口轻重,把伤兵全部留在邬塔城,另把医护人员也分成两组,一组留下照顾伤兵,另一组随部队急救。

    “拟好了!”牟月试探着商量道,“夫人也留下吧。”

    “让卢先生留下吧。”甄十娘摇摇头。“再安排个医护照顾他。”连续几年的劳累辛苦,卢俊身体越来越差了。

    “卢先生想让您留下。” 刀剑无眼,跟去战场太危险了,“他说他随军多年,经验比您丰富。”

    急救队离战场越远。伤兵输送的时间越长,死亡率就越高,为了能多救一些人。卢俊和甄十娘一致主张把急救队的帐篷直接搭建在战场后。

    只是,如此以来,医护人员的危险就更大了,也因此,卢俊一直不赞成甄十娘随军行医。

    终归是冷兵器战争,比现代的飞机大炮可差多了,看着牟月一脸紧张,甄十娘哑然失笑。

    正要说话。有侍卫匆匆跑来,“……祁国摆了一座五行九子阵阻住去路,武将军命令。大军连夜撤回邬塔城!”

    五行九子阵?

    甄十娘皱皱眉。

    难怪攻打邬塔城的阻力会这么大,原来他们在争取时间摆阵呢。

    只是,这阵她连听都没听过。简武,能破吗?

    “……孙副将昨夜带了五千人探阵,一直没有消息。”见甄十娘皱眉,传信侍卫解释道。

    五千人?

    都覆灭了?

    甄十娘一激灵。

    “姑姑,姑姑!”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飞奔过来,“……武将军和姑父吵起来了,太子让您快去!”因跑的太急,没注意脚下被树根绊住,少年一头扑过来。

    “小磊小心!”甄十娘一把扶他,“你慢点说,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当年被甄十娘救回的小磊。

    已经长成了健壮少年,俨然比甄十娘还高一头,他呼呼地喘着气,“姑父和武将军吵起来了!”一边拉了甄十娘就走,“太子也劝不住,让姑姑快去救火!”

    中军大帐中,气氛凝重的好似蓄满了雷电随时都会掀起一场暴风骤雨的云。

    “不行,坚决不行!”大将军沈简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万岁亲旨,爹只做我的亲人随在军中照顾我,不得带兵打仗!”他殷殷地看着沈钟磬,希望爹爹能在自己的坚持下退让一步。

    沈钟磬也静静地看着儿子。

    十七岁的简武,个头比他还猛小半头,棱角分明仿佛苍天鬼斧雕琢的脸孔已经脱去了曾经的稚嫩,冷峻而霸气,一如当年的自己,只是更多了一丝内敛,沧桑。

    这和童年的经历有关吧?

    看着金盔银甲威风凛凛的简武,沈钟磬甚是欣慰。

    长大了,他终于长大了。

    再不是那个整天腻在自己怀里摆弄木刻刀剑的简武了。

    只是,孩子大了不由爹,竟然开始知道跟他顶嘴了!

    眼底的温润一闪而逝,沈钟磬脸色一黑,“什么万岁亲旨!”他啪地一拍桌子,“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将者,首先要懂得随机应战,抓住战机!”他认真看着简武,一字一字说道,“那个五行九子阵,只有我能破!”

    这话一点不假。

    简武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随即又使劲摇摇头,“不行,坚决不行!”见沈钟磬变了脸,他话题一转,“众将已经议定,既然破不了,我们就水攻!”指着地形图比划着,“我们连夜撤兵三十里退回邬塔城,明日三更在马家榕堰口决堤放水。”就不信,那些土木沙石堆成的阵能经得起一场滔天洪水的冲刷!

    简武自信地看着爹爹。

    “武将军说得是,五行九子阵位于邬洛河下游,又值秋汛,水势正猛,决堤淹阵也是个可行之策,连太子都同意。”石虎趁机劝道,“沈大哥就别固执了。”

    “……五行九子阵再莫测,终究也是土木堆砌,人而为之,水攻之策切实可行。”太子也跟着打圆场,“义父就不要坚持了。”目光讨好地看着沈钟磬。

    虽是个政治天才,但他在军事上和沈钟磬父子却是没法比的,对这一点。太子也有自知之明,尤其虽名为监军,可父皇一直嘱咐他,要他军事方面务要听沈钟磬的,不得妨碍他们父子用兵。

    此时此刻,虽然赞成简武。但面对沈钟磬的暴怒,他也不敢拿太子的身份硬压。

    “……殿下此言差矣。”沈钟磬强压下胸口的窒闷,放缓了声音,“邬洛河下游流经四个省,六十七个县。惯穿整个邬洛部落,一旦绝提,大半个祁国都将成为一片汪洋。”那将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 “殿下想没想过,我们一念之间,将会有多少人痛失家园,流离失所?”

    不错,战争都要死人。

    但是,战争是为了用最小的伤亡来换取更大的和平,他们是为了挽救暴政肆虐下的燕祁百姓于水火,不是制造人间炼狱的。

    太子神色一黯。

    这些。他不是没想到。

    可是,他们刚得的密报,祁国太子以割让三城和迎娶邬落郡主为正妃的代价从邬落借兵十万。自西南包抄过来,如今形势,他们三十万大军深入祁国腹地。东面有邬落河天险,北面被五行九子阵阻住, 一旦西面南面的退路被祁太子的十万精兵阻断,腹背受敌,他们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全军覆没。

    为今之计,只有立即破了五行九子阵,直捣祁都活捉祁帝,他们才有一线转机。

    不是没想过邬落河决堤会造成的后果,可受灾的毕竟不是大周子民,和他的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危机相比,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不是吗?

    “本王知道。”太子话题一转,“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又道,“邬落河下游贯穿整个邬落部落,一旦决堤,邬落王自顾不暇,祁太子借来的十万精兵也将不攻自退。”

    一石二鸟,这也算是个良策。

    帐内众人都跟着点头。

    目光一一掠过众人, 沈钟磬沉默下来。

    良久,他猛地站起来,“我虽然没破过,但曾听师父提起过这个阵,我今夜就带两万精兵闯阵,或许……”他看向沈简武,“还能救回孙副将。”话题一转,“若我二日不回,你再考虑决堤不迟!”

    “不行!”简武腾地站起来,“万岁不许你带兵!”见沈钟磬瞪过来,忙又说道,“爹既然认为水攻之策牺牲太大,那你就连夜教我破阵之法!三天……”他灼灼地看着沈钟磬,“……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准能学会!”对于排兵布阵,简武自信自己的领悟力还无人能出其右。

    教他破阵之法?

    沈钟磬黯然。

    他哪有什么破阵之法?

    他只是听师父提过这五行九子阵的厉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破,怎么教他?

    之所以不听众人劝阻一意孤行要打破曾经的誓言亲自带兵破阵,他就是想凭仗丰富的经验和当年师父的提点进去碰碰运气,他都没有把握,简武又怎么能够?

    即便悟性超人,一学就会,他又怎么舍得让简武去冒这个险!

    更主要的,“……战场上瞬息万变,胜负只在一瞬间,战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沈钟磬郑重地看着简武,“祁太子的十万精兵不出五日就能到达邬塔城下,三天……”声音低沉,沈钟磬一字一字说道,“三天之后,我们将失去所有先机!”

    简武脸色发白。

    是的。

    他们根本没有三天的时间去学习破阵之法,否则,他也不会被迫采取水攻的下策。

    见他不语,沈钟磬猛一转身,“就这么定了,大家早点用饭安歇,准备三更闯阵。”但凡阵,大都用阵旗指挥,白天破阵固然方便,但也不容易找到对方的指挥中心,夜晚就不同,必须用火把指挥,很容易暴露目标。

    说完,沈钟磬抬腿就走。

    “不行!”简武急红了眼,“没有本将军的箭令,任何人休想调动一兵一卒。”称呼变成了本将军,简武咄咄地看着沈钟磬。

    “什么!”沈钟磬腾地转过身,“你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简武不甘示弱,“我是统御三军的大将军!”

    “狗屁大将军!”沈钟磬额头的青筋蹦起来,“我是你老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后记——九年之后(二)

    简武脸色涨红。

    他紧抿着唇,不甘示弱地和爹爹对视着。

    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自父子俩身上蔓延开来。

    饶是身经百战,众将领一个个也都变了脸,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几步,用尽全力抵御着那股令人胆颤心惊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人吞噬般的无形煞气。

    “四弟,义父……”太子干笑着不知如何劝阻。

    “干爹,干爹……”郑毓勋一步窜到两人中间,抱着沈钟磬的腰往外推,“武哥不是有意冒犯你……”对上沈钟磬凛冽的目光,郑毓勋一哆嗦,后话吞到了肚子里。

    明明怕的要死,郑毓勋紧紧地抱着沈钟磬的身子不敢撒手,回头朝简武直打眼色,示意他先服个软。

    沈简武高昂着头,倔强地与沈钟磬对峙着。

    沈钟磬脸色又黑了几分。

    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众人头上的冷汗刷刷地往下趟。

    正紧张着,门外一声高喝,“……沈夫人求见将军。”

    犹如听到仙乐般,众人脸上顿时一喜,“……快请,快请。”不待沈钟磬父子反应过来,太子首先开口说道。

    “钟磬……”直走的父子俩跟前,甄十娘恍然才发现气氛不对,“你们这是……”她看看简武,又看看沈钟磬。

    “没事儿,没事儿。”沈钟磬身上的气势顿时一消,“我们在探讨军情。”看向简武,“是吧?”回头的瞬间,狠狠地瞪了简武一眼。

    “是的,是的。”简武也嘿嘿地笑,“……娘不用担心,我只是和爹探讨军情。”

    太子趁势遣散众人,“今日就到这儿,大家先用饭吧,晚饭后再继续研究。”

    回到住处。趁沈钟磬洗漱,郑毓勋偷偷跑过来。

    “……武哥是担心干爹打破誓言会遭报应,才坚决反对。”偷偷把简武的心思说了,郑毓勋认真看着甄十娘,“干娘帮着劝劝干爹吧,武哥主张水攻也是无奈之举。干爹若实在不同意,就连夜教我们破阵之法也行。”否则,一旦打破誓言,干娘立即就会死去。

    当初,他干爹可是拿干娘的命在佛前发的毒誓!

    想到沈钟磬打破誓言的后果。郑毓勋脸色发白,“干娘……”

    甄十娘哭笑不得。

    这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迷信。

    来自现代。她才不信这些誓言真能应验,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听到是沈钟磬的声音,郑毓勋腾地站起来,“武哥不让我跟干娘说这些,干娘千万别说破了。” 老鼠见了猫似的窜了出去。

    第一次看到沈钟磬发那么大的脾气,郑毓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站在门口,直看着郑毓勋仓惶逃窜的背影消失。沈钟磬才回过头,“他还是那么固执?”拉了把椅子在甄十娘身边坐下。

    “怎么?”甄十娘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

    “郑大人又来信了,哀求我让你好好劝劝他母子。好歹能认祖归宗。”沈钟磬接过茶喝了一口,“这孩子最听你的话,你就帮着劝劝吧。”郑大人是郑毓勋的亲爹郑爽。时下已经官拜礼部尚书。

    快十年了,尽管郑爽一直努力耕耘,却一直没能生出儿子,相应地,郑毓勋便成了郑家唯一的根,尤其看到郑毓勋脱去一身稚气后,变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馋的郑阁老和郑爽直流口水,奈何,无论他父子如何哀求讨好,郑毓勋母子死活也不肯再回到郑府,尤其郑毓勋,死活不肯叫郑爽爹,更不肯认祖归宗。

    想起这些,甄十娘就叹了口气,“我听武哥说,勋哥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亲眼看着郑大人打她娘亲,逼着要杀了他,他娘眼泪都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可郑大人就是铁一样的不肯动心,直逼着他娘拿剪刀划破了咽喉,鲜血哗哗地淌……”抬头看着沈钟磬,“不是我不想劝,是他始终忘不掉过去的阴影,若郑大人真有诚心,就让他慢慢等吧。”也许,等郑毓勋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慢慢地释怀吧。

    想起郑毓勋的固执,沈钟磬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他忽然抬起头,“武哥为什么不肯答应?”简武霸道,但却非常孝顺,像今天这样和他针尖对麦芒,丝毫不让,还是第一次。

    虽然简武简文和郑毓勋交情过命,但沈钟磬早就知道,郑毓勋就是甄十娘的一个小耳报神。简武简文许多不想被父母知道的秘密都是甄十娘从郑毓勋那探知的。

    “武哥是怕你违背了誓言遭报应。”声音淡淡的,甄十娘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药品清单。

    沈钟磬身子却电击般一颤。

    一瞬间,他面白如纸,“阿忧……” 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钟磬……”甄十娘慢慢地抬起头。

    “阿忧……”嘴唇翕动,沈钟磬直直地看着甄十娘说不出话。

    “钟磬……”甄十娘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迟疑,“若你实在不安心,就……教武哥破阵之法吧。”她从来不相信那个誓言会真有约束力,更不舍得让临时抱佛脚的简武身涉险境,沈钟磬经验丰富,由他带兵破阵胜算总比简武大,可是,她打心里不舍得看到沈钟磬因担心违背誓言而心里不安。

    哪怕沈钟磬只皱皱眉头,她都心疼。

    “来不及了。”不敢说自己也没把握能破了那个五行九子阵,沈钟磬摇摇头,“祁太子已从邬洛王那借了十万精兵……”把当前形势说了,“唯今只有两个选择,或者我去破阵,或者水攻,阿忧……”声音嘶哑,沈钟磬握着甄十娘的手,“一旦邬洛河决堤,半个祁国都会变成一片汪洋,将会有上百万人溺死,上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最后一战了。我不想让武哥成为祁国百姓的罪人!”他凝重地看着甄十娘,“武哥是我们的儿子,他才十七岁,路还长着,我不想让他以后的日子里都要背负着沉重的心里枷锁,日夜难安……”他更不舍得让亲生儿子只身涉险。嘴唇翕动,沈钟磬再说不下去。

    甄十娘就想起前世历史上的几次黄河决堤。印象最深的是一九三八年花园口决堤,淹没了豫、皖、苏三省四十四个县市。大片的土地成为沼泽,八十九万人溺死,一千多万百姓流离失所。大水过后,那片土地变为荒凉贫瘠的黄泛区。

    亲手制造一场空前的灾难,导致百姓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即便最后胜了,简武也是罪人!

    尤其统一之后,鸟尽弓藏之时,为给祁国百姓一个交代,简武第一个就会被万岁送上断头台。

    眼前闪过简武那霸气张扬的小脸,一股寒意直透心底,甄十娘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瞬间,脸色雪一样的苍白。

    “阿忧……”

    “好。”甄十娘突然抬起头,“我帮你。”回头招呼侍卫进来。“……去请武将军回来用饭。”

    侍卫应声跑出去。

    “阿忧……”沈钟磬颤抖着的手指轻轻抚上甄十娘的眉眼,小心翼翼地把她额前垂下的一缕青丝别在耳后,“今后。无论生死,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九年前,他不敢死,因为简武简文还小。

    现在,简文继承了甄十娘的衣钵,接手了她的医馆药厂,加上这几年经营军中的粮草布匹买卖,俨然已经成为上京第一大商,而简武,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也更不用他操心了。

    他们兄弟联手,直可动摇大周国的根基,这一次,他可以安心地去了。

    他违背了誓言,就该遭到报应,受到惩罚。

    若甄十娘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和她在一起,无论碧落黄泉,无论地府冥城,他都要和她守在一起,阳世不成,就让他们做一对鬼夫妻好了。

    “娘……”听说娘亲找他吃饭,简武放下手里的军务就来了,对上爹爹古板的脸,他脸色僵了下,随即嘿嘿笑着在甄十娘身边坐下,“娘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目光扫了一圈,“我大哥呢?”

    前天就听说大哥简文和娘亲一起来了军中,他一直忙于军务,到现在还没能见上一面。

    “上批药品在路上出了点事,他昨天一早就走了,要三五天才能回来……”甄十娘笑着夹了块米粉肉放到简武碗中,“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米粉肉,你尝尝。”

    好久没吃到娘亲手做的菜了,简武猛扒了一大口。

    “真香!”满嘴都是小时候的味道。

    一脸的满足,简武一抬头,正对上沈钟磬来不及收敛的柔和目光,他脸色又僵了一下,低头猛扒了两口饭,忽然抬起头,夹了一大筷子肉放到沈钟磬碗里,“爹也尝尝。”又低了头继续扒饭。

    看着儿子的别扭样,甄十娘哑然失笑。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把剔好刺的鱼肉放到他碗里,“你爹同意了,一会儿吃完饭就教你破阵之法。”声音淡淡的,甄十娘不紧不慢地继续剔着鱼刺。

    “真的?”咀嚼的动做停住,简武张着大嘴看着爹爹,嘴里的饭粒差点掉出来。

    “战机不可失。”沈钟磬板着脸,“没有三天给你浪费,若想破阵,你必须保证一天一夜就得学会!”见简武没反应,又道,“要做不到,你就留在邬塔城,我带兵去!”

    简武使劲两下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我能行!”站起来一把扑到沈钟磬跟前,搂了他脖子咯咯地笑,“谢谢爹!”高兴得直恨不能把爹爹抱起来转上几个圈,“我保证今夜不睡觉也要学会!”又道,“爹放心,我已派周超连夜带了二万兵马埋伏在讫力山,阻击祁太子的援军。”讫力山是通往祁都的必经之路,道路狭窄,宜守难攻,“……至少能争取三到五天。”

    看着一瞬间便欣喜若狂的儿子,沈钟磬心里一阵酸楚。

    不知道,以后没有他和甄十娘的日子,他还会不会这么开心。

    用了饭,简武就留在了爹爹的营帐中的学阵法。

    甄十娘亲自泡了杯茶守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谈论的热火朝天的父子俩。

    简武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信誓旦旦地告诉爹爹自己不睡觉也要学会破阵之法,谁知,才说了几句话,就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使劲告诉自己要坚持,千万别睡着了,最后还是软软地爬在了桌案边。

    “武哥,武哥醒醒……”

    使劲摇了两下,见简武呼呼睡的香甜,沈钟磬松了口气,他一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儿子,来到隔壁的营帐。

    甄十娘亲自给简武换了衾衣,又从他怀里摸出贴身藏着的兵符兵印,递给沈钟磬,“……你今晚就去?”

    沈钟磬神色凝重,“早一日破了五行九子阵,周超阻援的压力也会小。”果真让他在讫力山阻上五天,他的二万人马大约也全没了。

    见沈钟磬转身就走,不知为什么,甄十娘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浓浓的不安。

    “钟磬……”她一把从后面抱住沈钟磬,低婉的声音里有股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担忧。

    沈钟磬身子一阵轻颤。

    他慢慢地转过身,“……阿忧。”望着这张看了千遍也看不够的脸,沈钟磬心又丝丝挠挠地疼起来。

    不知道,今日一别,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他更不知道,如果他活着回来,面临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报应?

    甄十娘已经冷静下来,手依然环着沈钟磬的腰,苍白着脸笑看着他,“我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保重!”踮起脚在沈钟磬唇上印了一吻,缓缓地松开他,“……早去早回。”

    沈钟磬站在没动。

    突然,他一把拥住甄十娘低头吻了下去。直感到肺里的空气快被抽干了,沈钟磬才抬起头,“阿忧……”他喘息地叫着。

    “钟磬……”甄十娘目光迷离。

    扶甄十娘站好,手臂松了松,忽然又一紧,沈钟磬猛地弯腰抱起她大步朝寝帐走去。

    简武一觉醒来,已经日出三杆。

    听说爹爹连夜带兵闯入五行九子阵,简武才发现自己被亲爹亲娘给合伙骗了,“娘……”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他满眼痛苦地望着甄十娘,“你怎么能这样?!”

    若是换一个人,他一定能喝出自己的茶里被放了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后记——当年往事

    “二天的时间,你也许能学会破阵之法,却学不来你爹二十年的经验。” 甄十娘眼皮都没动,“由你爹去破阵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可是,爹爹九年前曾在佛前发过重誓,不能带兵的。

    而且,是用娘亲的命发的重誓!

    话冲到嘴边,简武直直地望着娘亲说不出口。

    “……可是什么?”甄十娘声音淡淡的,她静静地看着简武。

    简武紧抿着唇。

    “……武哥是担心你爹会打破誓言吗?”

    心里一阵难过,简武倔强地把头转向一边。

    “你爹说,祁太子的援兵五日内就可抵达邬塔城……”甄十娘声音缓缓的,她话题一转,“为我一个人的命,武哥就要陷三十万儿郎于险境,甚至要决堤放水,致祁国千万百姓生灵涂炭……”声音忽然高了八度,“这是为将者所为吗?”

    可是,他只有一个娘!

    而且,他也知道水攻是万不得已的下策,才要跟爹爹学阵法亲自带兵去破阵了啊。

    “娘……”简武脸色紫红,满眼的痛苦。

    “……顾先生没有告诉你,匹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吗?”

    对着娘亲从没有的严厉的目光,简武脸色由红转白。

    爹爹是爱娘亲的,他是用整个生命爱着娘亲的,这些,早在九年前,还是个幼稚孩童时,他就知道了。

    九年前,爹为娘抛弃所有,今天,他却为了三十万儿郎的性命,为避免千万百姓生灵涂炭,亲手打破誓言,放弃了深爱的娘亲……这就是。匹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因出道以来平燕灭祁,一路畅顺所滋生的骄纵荡然无存,简武脸色纸一般的灰白。

    “我不会有事的。”甄十娘神色缓下来,她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你爹让你好好准备了。待他破了五行九子阵,再一鼓作气拿下祁都。”

    仿佛下一刻娘亲就会被无常抓走般,简武一头扑到娘亲怀里,“娘!”

    轻轻拍着儿子瑟瑟发抖的后背。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无论表现的多么坚强,勇猛。简武,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

    伤兵和辎重都被送进了邬塔城,轻装减负的将士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单等五行九子阵一破,一鼓作气拿下祁都。

    只是,两夜一天了,沈钟磬那面发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五行九子阵中从最初的喊杀阵天到悄无声息,直令得周营三军将士一个个神经绷得紧紧的。面对简武紧绷绷的没一丝笑容仿佛能冻死人的脸色,连太子都躲得远远的。

    站在帐门前,望着晨曦中冉冉升起的朝霞,甄十娘心越来越不安。

    又一天开始了。他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听说他当年单刀匹马挑了葛勒的百年古阵,也只用了三四个时辰,这一次。为什么这么久?

    难道……他也不会破五行九子阵?

    眼前闪过沈钟磬出发前的狂野,那一夜,他要她要的那么激烈。仿佛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又好似要把几生几世的爱都宣泄出来一般,甄十娘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边的惶恐……

    “钟磬!”她抬脚朝中军大帐跑去。

    “夫人要去哪儿?”百合正端了一杯新鲜羊奶过来。

    跟随甄十娘多年,百和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联想起这两日军营中的紧张气氛,百合端拖盘的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夫人!”凄厉的声音有股大难临头的惶恐。

    甄十娘脑袋瞬间清明下来。

    去找简武又有什么用?

    难道要告诉他,他爹爹也许根本没有破阵之法,让他带兵去救?

    若沈钟磬都破不了,简武又能如何?

    简武早就暴躁的像一只受困的猛兽,若自己再沉不住气,他怕是立即就会疯了似的带兵去闯阵……几十万人马的性命啊,胜败在此一举,她和简武绝不能先乱了阵脚。

    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沈钟磬临走时说过,他若两天不回来,再让简武另想破敌之策,这才两夜一天,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甄十娘连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她慢慢地走回来,端起托盘里的羊奶使劲喝了一大口。

    许是心情不好的原因,平日喝惯了的味道,此时一入口中便翻江倒海地难过起来。

    咣当,杯子掉到地上,来不及跑到洗漱间,甄十娘弯腰哇哇大吐。

    “夫人,您怎么了?”百合扔了托盘冲过来。

    直吐的天翻地覆,胃里什么都没有了,甄十娘才透出一口气。

    “……奴婢去找武将军!”伺候甄十娘重新洗漱了,扶她进帐歇下,百合转身往外跑。

    “不要告诉他。”甄十娘一把拉住百合,“我没事的。”

    “夫人!”百合大叫,见甄十娘态度坚决,又商量道,“要不,奴婢去请卢先生来?”

    压住胸口又反上来的一阵厌呕,甄十娘勉强笑了笑,“我就是大夫。”又吩咐道,“你去给我煮碗清粥来。”

    百合出去了,甄十娘望着自己的手腕发怔。

    五指微微发颤,她有些不敢给自己号脉。

    刚刚那一阵厌呕的感觉,和九年前一模一样……不会是,沈钟磬的誓言应验了,让她这副身体又回到从前了吧?

    她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九年前,在沈钟磬的陪伴下,她清心寡欲地修炼了两年洗髓心经,加上圆通大师从祁国带来的独特偏方调理,血症奇迹般地好了,虽然以她所知的医学知识没法解释,但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玄虚,中华气功自有他的深奥之处,就像针灸术,许多疑难症不用药石,一针便好的病例在后世也是有的。

    可是,圆通到底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得道高僧。难道……感觉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地难过,甄十娘身子晃了晃。

    “娘,娘……”简武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甄十娘怔了一下,随即匆匆地忙碌起来。

    简武一脚迈进营帐,甄十娘正静静地坐在桌案前摆围棋,神态祥和宁静。“娘……”简武不由自主叫了一声。

    甄十娘抬起头。

    “娘立即随太子一起撤回邬塔城吧。”简武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我联系了大哥,他明日会到邬塔城接你。”

    “怎么?”

    “……我要带人亲自去接应爹爹。”他和太子约定,若三天内他们父子还不回来,就用水攻。他特意让士兵带了当年娘亲做的那种救生衣,即便被困在阵中,只要能找到爹爹。总能在洪水冲毁五行九子阵时脱困。

    “你想到破阵之法了?”甄十娘眼前一亮。

    “还没有……”简武神色晦暗。

    眉头垂下来,吧嗒,甄十娘把手里的白子落下,“现在才巳时,离天黑还早着呢。”

    “石大叔刚刺探回来,阵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简武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有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焦虑,“爹一定是被困了!”抑或。已经出了意外。

    使劲摇摇头,简武拒绝这个结论。

    扶在棋盒上的手指抖了抖,甄十娘顺势拿起一粒黑子。“石虎没进阵,谁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你爹临走前让我们等两天。我们就继续等。”

    “娘!”简武腾地站起来。

    若是别人,他或许还会冷静地等。

    可是,被困的是他亲爹!

    是他亲爹啊。

    两夜一天了,生死未卜。

    让他怎么还能够安心地坐在中军帐里等?

    “为将之道,泰山蹦于前而不变色,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那几年,沈钟磬教简武简文兵法时,甄十娘也常常守在一边,久而久之,也能顺口说上两句,她神色淡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简武。

    简武脸色由白变红。

    “你爹经验丰富,见过的阵型过目不忘,他不会有事的。”甄十娘神色自信沉稳,“倒是你,全军上下都看着你呢,怎么能先乱了阵脚。”声音宁静,有种如沐春风的祥和。

    简武浮躁的心顿时沉静下来。

    “我就按兵不动等到明日清晨。”说着,简武大步走了出去。

    甄十娘一下子瘫坐下来。

    好半天,她哆哆嗦嗦摸到茶壶,叮叮当当,茶壶碰的茶杯叮当直响,一杯茶怎么也倒不满,茶水却淌了一地,一把放下茶壶,甄十娘无力地把脸埋在颤抖手掌中。

    “夫人,夫人!”百合急匆匆的声音。

    身子动了下,甄十娘缓缓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一抹残阳透过低矮的窗子映在桌案、凳子上,殷红如血的,怔怔地看着自己映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甄十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惘然。

    百合已经推门进来,“……圆通大师来了。”

    圆通大师?

    甄十娘微微发怔。

    他来干什么?

    是来索要当年的承诺吗?

    “阿弥陀佛……”圆通大师双手合十,“沈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看着圆通,甄十娘眼前又闪过许多年前那个下午……

    “臣妇知道……”她祥和地看着窗前的明黄背影。

    万岁蓦然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你知道……”久久,万岁沉沉地开口。

    “所以臣妇这些年一直谨遵万岁教诲,谨守本分,不敢干预将军的政务……”甄十娘声音平静,淡定如一泓古老的泉。

    她是没有干预内政。

    可是,迷惑沈钟磬弃官挂印,这算什么!

    心头一股莫名的烦躁,万岁猛地背向窗口。

    空气沉闷窒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晚霞虽好,可太阳终究要西沉……”静静地看着窗外嗜血的晚霞,万岁声音空洞洞的,仿佛从飘渺的云端传来,“生老病死是谁都阻挡不了规律,世人谁也躲避不了……包括朕,也有驾鹤西去的一天!”

    是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慢慢地抬起头,甄十娘望着窗外如血的残阳发怔。

    “沈夫人自己就是大夫,你应该知道,圆通大师也未必救得了你……”心绪平静下来,万岁慢慢地转过身。

    “没有十足的把握,圆通大师不会来。”这是甄十娘冥思苦想了一天一夜的结论。

    为什么?

    万岁疑惑不解。

    “身为佛家中人。圆通大师要将军发誓永不言兵,无非是见不得生灵涂炭,想以一己之力阻止一场战争而已。”

    “……所以他才会使出离间计!”万岁语气咄咄。

    他不明白,清清楚楚地知道圆通大师的诡计,甄十娘和沈钟磬为什么还这么执迷地相信他?

    “明知是计。将军却执迷不悔,他无非是想挽救臣妇的命……” 甄十娘目光幽幽地,“若臣妇死在圆通之手。将军绝不会真的遵守誓言,他的铁蹄一定会踏平燕祁,圆通大师……”她缓缓收回目光,看着万岁,“也将成为天下佛门的罪人。”

    沈钟磬,从来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生冷不忌的人。他是宁愿用以后的几生几世来换取和她这一世情缘的,若得不到,他又怎么会遵守誓言以求来生好报?

    他是一颗根本就不要来生来世的煞星!

    是的。付出了这么多,若甄十娘死了,沈钟磬怎么会甘心。他一定会变成一只复仇的地狱炼鬼。狂暴的恶魔煞星,他会铲平世上所有的佛家庙宇,杀尽天下的所有和尚。以血今日之辱!听了甄十娘的分析,想起沈钟磬对敌时的狠戾,万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臣妇听说……”甄十娘拿起桌案上石虎收集的情报递给万岁,“圆通大师来大周之前,不仅见了曾为臣妇诊脉的燕祁太医和隐居山野的祁国神医徐一针,而且来大周这一路,他也一直都在寻访各地名医……”

    他应该是真正研究了她的病吧,否则也不会来的这么迟,看着手里比自己的密碟收集的还详细的资料,万岁五指微微发抖。

    是的,甄十娘说的不错,身为德高望着的大师,圆通不会堪不透这些,他只有救活了甄十娘,沈钟磬才会谨遵诺言,从而兵不血刃地消弭这场战争……

    只是,这样一来,谁来完成他统一三国的大业?

    若甄十娘死了,这天下将会被沈钟磬掀起一场更大的腥风血雨,他要的只是统一,是让天下四海升平,是要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绝不是这样的……可是,退一步,若他现在逼死甄十娘,沈钟磬一样会反出大周,他们一样还是中了计……被甄十娘一语点醒,万岁恍然发现。

    不是一个简单的离间计。

    圆通大师的到来,竟然把他逼入了一个死局。

    “他一心向佛,不忍看到生灵涂炭……”万岁声音义愤填膺,“他难到没看见,燕国皇帝骄奢淫逸,横征暴敛,即便朕不发动战争,燕祁百姓一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筹谋了这么久,让他放弃,他不甘心,“战争是会死人,可一场战争会带来长久的和平,会让天下百姓从此长治久安,朕是救燕祁百姓,是在拯救天下,这难到不是更大的善行!”难到这世上仅仅是不杀生就行善了吗?

    狗屁!

    若果真如此,这岂不成了一个恶人猖獗的世界!

    说到激情处,万岁猛一啪桌子,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不甘,不甘,让他就这么放弃,他死也不甘!

    感觉屋里特别静,万岁也发现自己失态,他声音戛然而止,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岁。

    不管承不承认,和圆通大师这一局,无论如何选择,他都败了!

    败的干净,败的彻底……眼睁睁地看着人家的圈套就在那里,他和沈钟磬却不得不一脚跨进去!

    忽然间,他有些能够理解沈钟磬目光中那股绝望的沧桑。

    “就这么放弃,朕不甘心……”他目光空洞洞地望着窗外。

    因圆通来自燕祁,她这两日也特意看了些沈钟磬收集的燕国密报,想起燕帝的那些暴政,甄十娘心颤了颤。

    沉吟良久,她毅然抬起头。

    “万岁不肯答应他辞去大将军之职,不过是没有更好大将军人选而已。”努力思考着措辞,甄十娘缓缓说道,“臣妇听说因不满燕王暴政,燕国上下怨声载道,即便万岁不动兵,假以时日,燕国也会大乱!” 她话题一转,“若万岁肯耐心地等上三五年再发兵,臣妇倒有一个将计就计之策……”

    万岁眼前一亮,“讲!”

    ……

    不甘心沈钟磬和万岁就这么被眼前这位圆通大师算计,更担心沈钟磬会因万岁逼死她而变成一只没有人性的复仇恶煞,她卖了自己的亲儿子,承诺万岁她会说服沈钟磬用三五年的时间教简武兵法,然后以平民的身份辅佐他统一三国……那时候,她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还会面临这样两难的抉择!

    对上眼前白眉白须慈眉善目的圆通大师,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

    果然是德高望重的大师。

    非自己所能算计。

    亲自品尝了当年的苦果,甄十娘满眼的苦涩。

    “大师不愿看到生灵涂炭,只想兵不血刃地消弭一场战争……”仔细地斟酌着,甄十娘静静地看着圆通大师,“难道大师没有看到,燕帝骄奢淫逸,燕国百姓早已民不聊生,即便不用兵,他们也一样生活在炼狱中……”

    沈钟磬生死未卜,眼见统一在望,就这么要她一家人妻离子散,她不甘心!

    声音少有地不平,她一字一字质问道,“难道……在大师眼中,平定天下,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不是善,而只有不杀生才是行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后记—害喜

    “阿弥陀佛,沈夫人此言差异……”圆通双手合十,“当年贫僧救沈夫人虽是受燕祁皇帝所托,却并非想消弭这场战争。”

    并非想消弭战争?

    那是什么?

    甄十娘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当年燕祁气数未尽,大周擅自发动战争得不偿失,天下百姓也会因此陷入连年战乱……”圆通又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把这场战争推迟了几年罢了。”

    想起沈钟磬父子只用了不到三年后便平定燕国,一路攻城掠阵仿佛摧古拉朽一般,甄十娘暗暗点了点头。

    只是,她又皱皱眉。

    他这意思,是早就猜到了她当年和万岁定下的计策?

    既然能预知未来,那么,他现在又来干什么?

    是来质责沈钟磬违背誓言的吗?

    还是……心里翻江倒海,抬头对上圆通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甄十娘一瞬间平静下来。

    无论破阵结果如何,沈钟磬生,她生,沈钟磬死,她死,即决定了要生死相随,此时此刻,无论圆通大师有何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人在自己的如炬目光注视下还能这么冷静,对着甄十娘古井无波的眼,圆通眼底闪过一丝钦佩。

    不愧沈钟磬甘愿为她舍弃一切,她果然值得。

    若换一个人,大约早已磕头哀求了,她却一直那么坐着,甚至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没有问,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她一无所求,今日之事,怕是不好办了。

    “阿弥陀佛……”一瞬间,圆通敛了几分从容,“贫僧听说周兵正在遣散邬洛河两岸百姓,准备决堤淹阵?”

    决堤淹阵?

    甄十娘微怔。

    随即恍然,是了。邬洛河一旦决堤,便是一场空前的灾难,他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根本就没打算采用水攻,之所以大张旗鼓地遣散两岸百姓,也是沈钟磬临走之前的计策,意在蛊惑祁太子借来的十万精兵。邬洛河下游贯穿整个邬落部落。一旦决堤,整个部落将会变成一片汪洋,相信这个谣言一定能阻止他们援助祁国的脚步,减轻周超阻援压力。

    没想到,祁太子那面没好消息。倒把这位德高望重的圆通大师给忽悠出来了。

    甄十娘嘴角微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笑意。

    “……决堤到底是个下策。”甄十娘神色淡淡的,“否则。钟磬也不会打破当年的誓言。”直言不讳地把周兵困境说了,她话题一转,“若他也破不了阵,为大周三十万儿郎的性命,即便下策也不得不勉强为之了。”又道,“所谓慈不掌兵,为将者,绝不能有妇人之仁。”

    甄十娘一句话。若大周破不了祁国的五行九子阵,那么,对不起了。我们还得水攻。

    耿耿于沈钟磬当年被迫发誓所受之辱,甄十娘才不想就这么轻易成全了圆通大师。

    她静静地看着圆通大师。温淡的目光沉静如水。

    圆通大师注视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一丝睨端。

    “……沈施主带兵破阵并没违背誓言。”圆通大师语气少有地恭敬。

    虽是平民夫妻。但甄十娘和沈钟磬对周兵的影响不容小觑。

    要说服周军放弃水攻,只有说服甄十娘这一途,他必须先消除了甄十娘因当年之事对自己的怨怼。

    “怎么?”甄十娘坐直身子。

    “贫僧当初只让沈施主发誓,此生不得执掌兵权,并没禁止他身为将士参战……”圆通大师笑容祥和,隐隐有丝讨好的意味。

    甄十娘愕然。

    当年圆通初见沈钟磬,就当众提出要他辞去大将军之职,并发誓从此永不言兵,似是有意的,圆通的话也很快就被散播出去,至此,大周上下都知道沈钟磬为救她被迫发了毒誓,从此永不言兵,但具体誓言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是把军营视为第二生命的沈钟磬心底不可触及的一块痛,她从来没问过,相信以沈钟磬的粗心,也从没仔细去研究过那个誓言的漏洞吧?

    看着可爱的圆通大师,甄十娘笑了。

    “早就决定生死相随,那个誓言已经不重要了。”她声音平静,“关键是,他要保证我大周三十万大军绝不能覆没了。”当年给她治病,这圆通可是把大周折腾的底朝天,现在要她们放弃水攻,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甄十娘怀疑,圆通一定有破阵之法。

    圆通为甄十娘的精明坦荡念了声阿弥陀佛,“若贫僧献出阵图,沈夫人可否保证说服武将军放弃水攻之策?”

    阵图?

    甄十娘心砰砰一阵乱跳,正要说话,帐外一阵凌乱,百合气喘吁吁跑进来,“夫人,夫人,五行九子阵破了,武将军已经带兵去接应老爷了!”

    他回来了!

    他活着回来了!

    甄十娘整个人僵住。

    圆通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没有阵图竟然破了空古绝今的五行九子阵,他真是一颗奇材。”暗暗擦了擦额头的汗。

    幸亏,他当年没把这对夫妻得罪透了。

    沈钟磬左肩受了箭伤,虽不致命,却也不轻。

    简武亲自给送到了娘亲的营帐。

    包扎完伤口,甄十娘喂沈钟磬喝了药,正要把圆通大师来军营的事告诉他,百合端了热呼呼的排骨汤进来。

    甄十娘舀了一勺在唇边吹了吹,正要喂沈钟磬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咣当,汤碗掉到上。

    “夫人……”百合吓得一把扶着她。

    两天两夜没合眼,躺在柔软的床上,沈钟磬昏昏欲睡,听到声音,他扑棱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哇哇大吐的甄十娘,顿时傻在了那里。

    九年前,甄十娘得病后期,一发病就吐的天昏地暗的情形又闪现在眼前。

    突然。他一步窜下床去,“阿忧!”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直令天地变色。

    “娘怎么了?”打扫完战场,正拿了作战计划来找爹爹商量明天攻打祁都方案的简武远远地在帐门外就听到爹爹的嘶吼,顾不得让人禀报,他几步窜了进来。

    正瞧见爹爹光着脚站在地上抱着脸色发白的娘亲。

    目光缓缓落在狼藉不堪的地上……爹爹的誓言应验了!

    这念头一闪过,简武顿时如被抽干了血。整个人僵住,“娘!”凄厉的声音里有股末日般惶恐,看向爹爹的目光满满的幽怨,痛苦。

    他不让爹爹去的。爹就是不听。

    胃里吐干净了,甄十娘好受了许多。恍然才发现沈钟磬正大惊小怪地抱着她,余光瞧见儿子正瞪着大眼看着他们,不由脸色一红。 “……我没事的。”挣扎着要下来。

    “阿忧……”沈钟磬紧紧地抱着她不撒手。

    挣了几下没挣脱,对上沈钟磬凝重的神色,甄十娘恍然醒悟,他是误会了,“你快放下我,我是……”她趴在沈钟磬耳边低语。

    “你……”沈钟磬睁大了眼,“你是说……你害喜了?”

    甄十娘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煞星,怎么当着儿子的面就吼了出来。

    “娘……”简武张着大嘴闭不上。脸色由最初的惶恐变成错愕。

    不是誓言应验了,他是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沈钟磬也才发现儿子不知什么时候闯了进来。

    难怪她会羞成这样。儿子都十七了……看着甄十娘埋在自己怀里的脸都红到了耳跟,沈钟磬呵呵地傻笑,转过头朝简武一板脸色。“这没你的事儿,你去忙吧。”

    百合掩着笑收拾地面。

    “爹的伤绷了!”放下心来,简武才发现爹爹肩头又渗出了血,殷红殷红的一大片,焦虑的声音里满是关心。

    甄十娘也慌了神,“你快松手。”

    沈钟磬固执地抱着她不撒手,“你去忙你的!”兀自冲简武说道。

    简武一出去,沈钟磬就迫不及待地把甄十娘放在床上,掀了衣服摸向小腹,“就在这里,我们的孩子……”兴奋的如初涉人事的少年,“我听听……”

    甄十娘哭笑不得。

    “才两个多月,还看不出来。”挣扎着坐起来,“你快躺下,我给你重包一下。”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沈钟磬兀自摸在甄十娘小腹呵呵地傻笑,“她什么时候出生?我抱她去观日峰看日出……”

    甄十娘哑然。

    孩子才上身呢,他就惦记着抱出去玩了,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说了半天,没听到甄十娘回答,沈钟磬一抬头,正对上甄十娘一脸奇怪的表情,他笑容僵住……曾经甄十娘病入膏霜的情形又闪现在眼前,当初她就是因为产后血崩,最后差一点死了……现在,她又有了身孕,会不会……再血崩,然后变成不治之症……最后,回到原点。

    念头闪过,沈钟磬一阵慌乱。

    “阿忧,阿忧……我们不要这个孩子…我们现在就打掉他……”不要就不会难产血崩,甄十娘就会没事,沈钟磬语无伦次地说着,抱着甄十娘的手臂越箍越紧,“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不要了……”他打破了誓言,这就是老天的报应,让他们一切都回归从前的模样。

    能切身地感到沈钟磬对这个孩子的期待,甄十娘对着他骤然改变的态度疑惑不解,“钟磬……”

    “我们不要这个孩子……”

    “钟磬……”

    “不要,我们不要……”沈钟磬兀自摇头,“这样你就再不会血崩了……”

    “我不会再发生血崩!”甄十娘大声喊道。

    声音戛然而止,沈钟磬怔怔地看着甄十娘。

    “当初是因为我年龄太小,现在不会有事了。”甄十娘低声安慰着六神无主的沈钟磬,“圆通大师亲口说了,你没有违背誓言。”

    ……

    安帝十七年十月二十,简武亲自将大周的旗帜插在祁都城楼上,从最初的筹谋到攻陷祁都,历时十二年,大周皇帝的统一梦想终于实现。

    因甄十娘身体不适,简武推迟了还朝的日期,一家人暂时住进了祁国皇宫。

    和当初怀简武简文不同,甄十娘这次折腾的特别凶,甚至连喝口温开水都会吐出来。

    沈钟磬得了“孕期恐惧证”,天天担惊受怕地守着甄十娘。

    直到孩子五个月,甄十娘孕吐慢慢好转,甚至连卢俊都憋笑憋到脚抽筋,硬扳着脸一本正经地向沈钟磬保证,“师父现在的身体好的很,绝不会再发生当年的事情。”沈钟磬心好歹定下来。

    恐惧一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即将为人父的兴奋。

    当年生简武简文时错过了,这一次,他要全程守在甄十娘身边,和她一起感受孩子一点一点长大的喜悦。

    “……能不能诊出是男是女?”贴着甄十娘微微隆起的肚子,沈钟磬一面急于再一次感受胎动的喜悦,一面目光闪闪地看着甄十娘。

    诊出是男是女?

    她又不是b超眼,哪能诊出来?

    甄十娘看着自己高挺的肚子,都说肚子尖尖是儿子,圆圆是女儿,这胎相尖尖的,应该……是儿子吧?

    她转向沈钟磬,“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女儿……”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长得向你一样,我们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抗在肩头出去玩。”沈钟磬眼睛亮晶晶的,恍然初为人父的少年。

    甄十娘不由皱皱眉。

    他这么渴望女儿……若果真是儿子,怎么办?

    他会不会失望?

    突然之间,甄十娘发现,她一点也不舍得他失望。

    “我诊不出来……”她笑看着沈钟磬,“男孩太淘气,我也喜欢女儿。”简武简文小时候就淘的没边,“如果这胎是儿子,我们就继续生女儿。”

    越说甄十娘心情越好,她恍然发现,来古代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超生被罚款,落不上户籍,她可以放心大胆地生,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沈钟磬张着嘴说不出话。

    她还要生?

    生简武简文差点要了她的命,这胎才几个月就折腾的她又吐又呕的死去活来……她绝不能再生了!

    就这一个,这是最后一个。

    看着甄十娘笑意满满,沈钟磬暗暗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偷偷喝绝育药,沈家子嗣单薄,虽然他也非常非常的想要孩子,可女人生孩子太遭罪太糟蹋身体,他可不想她好容易养回来的身体再给糟蹋了。

    曾经那撕心裂肺的感觉,他经历一次就够了。

    甄十娘这么漂亮,没有一个向她一样漂亮的女儿会有些遗憾。可甄十娘跟自己撒起娇来直比那小女儿还贴心,想起甄十娘倒在他怀里咯咯笑的模样,沈钟磬心都软出了水。

    没有就没有吧,今生他只宠着,纵着她一个就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 后记有点长了,就这样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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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香介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古代,任她空有一身高的医术,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被遗弃在祖宅中,一副孱弱的身子,带着两个小拖油瓶。
假如生命只剩下两年,她怎样才能在大归前为一双儿女谋一个平安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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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仁术,医药生香,这是一个小医女的成长故事!
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