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过年
这个年是甄十娘一家四口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团圆年。
也许就是最后一个。
虽然嘴上劝沈钟磬要对自己有信心,可是,甄十娘对自己却一点信心都没有,大夫不治将死之人,这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她的病,大约是治不好了。
也因此,甄十娘格外地珍惜。
连下了两夜的雪,三十一大早,甄十娘透过窗户瞧见简武简文带着娴姐和一帮小丫鬟正在前面的小花园里堆雪人,甄十娘索性也换件厚厚的棉衣跑了出去。
瞧见娘亲,简武简文欣喜异常,“……娘,娘,我想用鸡蛋壳做眼睛!”一边和简文滚了一个大雪球按在堆好的雪人身子上,简武看着白花花的雪人脑袋说道。
“好啊!”甄十娘戴了厚厚的手套一面拍雪人,嘴里说道,“别忘了用墨汁把眼珠涂成黑色。”
“嗯!”简武回头吩咐小丫鬟,“去把我的墨拿来,再打两个空鸡蛋壳来。”用手比量着,“告诉徐妈只在鸡蛋上打一个小孔就行,蛋清和蛋黄倒出来还可以炒菜。”小时候舍不得浪费,甄十娘就常这样给简武简文弄鸡蛋壳玩。
见他们还记得这些细节,甄十娘欣慰地点点头。
父母的言传身教,总是能潜移默化着孩子。
“我要用这个做鼻子!”娴姐也从头上拔下一支火红的玳瑁簪,“红鼻子好看!”
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玳瑁!
正叽叽喳喳的小丫鬟顿时一静,纷纷看向甄十娘。
感觉出气氛不对,娴姐不知哪错了,小手僵在半空中,她小嘴瘪了瘪想要哭。
没想到娴姐会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做雪人鼻子,简直比拿了翠玉换木偶的小县主还荒唐。甄十娘也吃了一惊,待要说在个太贵重了,不能拿来做玩具,瞧见娴姐一副要哭的架势,甄十娘声音不由一顿,“好啊。”她笑盈盈地拉起娴姐的手,“只是,娴姐要记得雪人化了的时候取回去。”手把手把玳瑁簪插在了雪人脸上,又把着娴姐的手在鼻子下面雕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嘴。
白白的雪。夺目的红,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一瞬间,雪人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咧嘴翘鼻朝大家微微地笑。
娴姐高兴的直拍巴掌,“雪人活了。雪人活了!母亲……”她拉了甄十娘的手,“我们管她叫小雪好不好!”
“他是男的!”简武激烈反对,“叫大勇好听!”
甄十娘拿了小丫鬟用稻草编的花髻给雪人按在头顶,“现在,就变成女的了!”
“娘!”简武脸色涨红。
这可是他和哥哥辛辛苦苦堆起来的。
“……哥哥得让着妹妹!”甄十娘低头整理着雪人头顶的花髻。
简武捏了鼻子朝娴姐做鬼脸。
娴姐一闪藏在甄十娘身后。
瞧见娴姐偷偷地从自己身后探出头朝简文简武伸舌头,甄十娘欣慰地点点头。
自杨岚去世后,娴姐还是第一次这么活泼。
这以后。老夫人越来越糊涂,尤其眼前的人和事转眼就忘,相应地,对娴姐看得也不那么紧了。若她能脱离老夫人的禁锢,大约很快就能忘记那夜的阴影,恢复从前的活泼吧。
“夫人……”对用价值连城的玳瑁簪做雪人鼻子,冬菊总有些不放心。
“……以后我再提点她。”甄十娘低声吩咐道。“这院子里没有乱人,你待会找个小丫鬟专门看着。待雪人一化就收起来。”
冬菊低声应是。
雪人是堆在小花园的正当中,瞧见花园四周空荡荡的,甄十娘就想起前世的冰灯,索性带了几个孩子在花园里浇起了冰灯……数九的寒天,滴水成冰,很快,大家就浇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大冰块。
沈钟磬回来时,一家人正玩的热火朝天,尤其简武简文,难得娘亲能陪他们这么疯,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两个小家伙高兴的上蹿下跳,脑门都出了汗,连娴姐都跟着大声地叫,直把沈钟磬吓了一跳。
“天,大冷的天,你仔细冻坏了!”上前就想把甄十娘抱回屋,瞧见三个孩子都停止了叫闹,正睁着大眼看着他,沈钟磬手停在了甄十娘身侧。
“爹,娘带我们浇冰灯呢。”简武简文首先喊道,“娘带我们浇冰灯!”娴姐也跟着喊,目光闪闪的,忘了叫母亲,顺着简武简文跟着叫娘,正要拽了甄十娘进屋,沈钟磬定在了那儿,回过头怔怔地看着娴姐。
娴姐,有多久没这么快乐了。
想起这两个月无论自己怎么逗,娴姐都怯生生的,一句话也不说,沈钟磬转头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趁势拉了他的手,“……难得孩子们高兴,将军也一起来吧。”
“你的身体……”沈钟磬语气迟疑。
不是这群孩子,她身子可比那水仙花都娇贵。
“……过年嘛,就这一次,我已让人熬了驱寒汤,待会进屋后大家都喝一碗,没事的。”
也许这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了。
说着,甄十娘拉沈钟磬来到一个才浇好的四方形的大冰块前,呵呵笑道,“我们正愁这冰太硬大家都雕不动呢,将军来了正好给作苦力。”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把钝刀递给他,指着冰块正上方,“将军从这凿一个洞,晚上就可以放蜡烛了。”
临时起意,家里没有模具,都是让小厮从各处搬来的大冰块,按放在花园四周,大家在这个基础上浇铸,又加上没经过训练,大家异想天开,想怎么浇就怎么浇,结果就做出一堆奇形怪状的大冰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可是,能亲手浇出这些,亲眼看着流动的水在自己手下变成了晶莹的冰,只这神奇的感觉大家就已经很开心了,简武简文一会儿喊,“再来一勺水!”一会儿又喊,“我这个头上长出了一个包。”直逗得大家咯咯地笑,却是没人计较好不好看。
沈钟磬这个后来者却觉得特别难看,两三刀就挖出了一个半尺深的菱形小洞,沈钟磬索性又将外面的棱角都薛平了,弄得跟大西瓜似的。
简文看傻了眼。
回头招呼娘亲,“二叔手巧,我去叫二叔来雕!”
自己不过临时起意,这小家伙不是想把这些都雕出来吧?
看着小花园里三四十个奇形怪状的大冰块,沈钟磬额头起了一层黑线。
这可不是一二个时辰能完成的!
那面甄十娘已经点头,“好!”又道,“再把冯十三和纪怀锋他们都叫来。”说着,又招呼小丫鬟拿了水顺着沈钟磬刚雕完的西瓜均匀地浇下来,不过一刻钟,冰球表面那层花白的刻痕便杳无踪影,一盏浑然天成晶莹剔透的西瓜灯跃然眼前。
简武简文欢喜的嗷嗷直叫。
回了头招呼小丫鬟拿蜡烛。
娴姐首先抢了火折让沈钟磬抱着上前去点。
自西瓜灯心发出一抹橙黄的光,阳光下晶莹璀璨。
院子里的人一阵唏嘘。
“……天怎么还不黑!”简武抬头看着白花花的日头。
他已经等不及晚上出来看自己亲手做的冰灯了。
小丫鬟们掩了嘴笑。
受到感染,连沈钟磬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到底担心甄十娘的身体,见沈忠信他们还得雕一段时间,沈钟磬就催了甄十娘领娴姐进屋暖和,“……晚上出来看也一样。”又压低了声音,“你喜欢什么,进屋画了我雕给你。”
没想到甄十娘会这么喜欢冰灯,突然之间,沈钟磬很想亲手给她雕一盏,放在花园最耀眼处,让她每天坐在屋里就能看到。
甄十娘眼前一亮,“好,我就回去画。”见娴姐意犹未尽,就拉了她的手,“我们先回去睡一觉,否则晚上没有精神看。”语气亲昵祥和。
娴姐小脸瞬间明媚起来。
一觉睡到掌灯时分,甄十娘睁开眼,简文简武娴姐早已换好了衣服,正趴在床边睁着大眼看着她。
“……母亲真能睡,我早就醒了。”娴姐眨眨眼。
“不许这么说我娘!”简武立即瞪起眼,“我娘是身体不好,爹说睡觉养身体!”
简武一向霸道,话不投机张嘴就训。
娴姐早习惯了他这脾气,腾地把脸转过去。
见两人一言不合就红了脸,甄十娘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拽了娴姐过来,“谁给梳的头,这么漂亮。”
“冬菊姐姐给梳的……”娴姐说着,偷偷瞄了简武一眼,趴在甄十娘耳边小声说,“我不是说母亲贪睡,我是着急用了饭回来看冰灯。”
第一次亲手制作冰灯,天一擦黑几个孩子就张罗着点,怕太吵打扰甄十娘睡觉,也担心孩子们玩野了不想吃饭,沈钟磬就严令吃了年夜饭再点。
于是,三个孩子就眼巴巴地守着甄十娘床前等她醒。
甄十娘听了哑然失笑,“好,我们就去吃饭。”又压低了声音贴着娴姐耳朵说道,“我也盼着吃了饭回来看冰灯呢。”
娴姐小脸立时红了起来,如熟透了的苹果,“我去给母亲拿衣服!”她转身跳到地上。
这面简武简文却因娘亲一醒了就跟妹妹咬耳朵不高兴,纷纷脱了鞋爬上床硬挤到甄十娘怀里,紧紧地抱着不撒手,生怕她被人抢走了似的。
甄十娘哭笑不得。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朝会
一家人浩浩荡荡去养心院用了年夜饭,连沈忠信都等不及一撂下筷子就随大家来了浩然居。
小丫鬟早就把冰灯点了起来,浩然居门前的回廊里也点了一溜三十几盏大红的西瓜灯,院子里灯火辉煌,五光十色,恍然天边的霓虹,又似繁华夜空中的朵朵明星,璀璨耀眼。
众人一进院就一阵欢呼。
顾不得进屋换衣服,三个孩子首先欢腾起来,扑过去围着冰灯转啊转。
“让二叔把鞭炮拿这儿来,我们在这面放吧!”简武简文看着沈钟磬商量道。
看着儿子渴望的小脸,沈钟磬就一阵犹豫。
男孩都喜欢鞭炮,一过了小年就张罗着买。
担心在浩然居会影响甄十娘休息,他提前就安排了沈忠信,让他拿回逍遥阁,准备大年夜让他领着简武简文在那面放。
“好。”沈钟磬正犹豫,甄十娘已经吩咐冬菊,“去逍遥阁把鞭炮都拿过来。”又回头嘱咐秋菊安排几个伶俐的人看着,“仔细一会儿放烟花走了水。”
“你身体不好……”沈钟磬开口阻止。
“外面跟下饺子似的,我想休息也睡不着。”甄十娘笑着指着外面,“下午都睡足了,这会儿还不困,难得孩子高兴就让他们在这儿玩吧。”不是在梧桐镇,那里大都是穷人,过年买一挂鞭就算奢侈了,上京城里的大户多如牛毛,从戌时末就开始陆陆续续放鞭炮了,一波一波的,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见甄十娘竟然孩子似的跟简武一起上前点了一只加长了引信的二踢脚,然后拉了简武跑到他身边,扶着他肩头捂着耳朵咯咯地笑。
沈钟磬鼻子一阵酸涩。
她,不是天生的好静,她也喜欢。也渴望这样的热闹啊。
不知他们这样快乐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爆竹的碎屑落在晶莹剔透的冰灯上,被里面的烛火映得殷红如嗜血的晚霞,分外耀眼,简文见了就来了精神,索性吩咐小丫鬟找了一些五彩的绸带贴在冰灯不同的位置,一瞬间。花园里恍然百花盛开,直让人眼花缭乱,甄十娘直遗憾没有相机能把这一刻留住。
“……那对桃子太难看了,把这个换上去吧。”简武把一根红绸缠在自己亲自雕的“莲花宝座”冰灯上,很不满意自己的作品被摆在阴暗的角落里。张罗着要和花园正中的一坐雕了两颗叠在一起的“桃子”换一下位置。
那个灯是他给甄十娘雕的!
见宝贝儿子竟说自己刻的灯难看,沈钟磬脸色一阵涨红,“……那个你娘喜欢。就摆在那儿!”沈钟磬说着,指着前面沈忠信雕的一盏百合灯,你若嫌那里偏,就和你二叔这个百合灯换一下。
简武正要让人把那两颗“桃子”搬走,听说是娘喜欢,忙住了手。
见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往灯上系彩带,没人注意在面,沈钟磬就贴了甄十娘耳朵问道。“你怎么会喜欢那么……”强压下难看两字,“……枯燥的东西?”
白天小丫鬟拿来图他就照着雕,当时也没觉得怎么样。此时被一燃了,再和大家费尽心机地雕成的各种娇艳花鸟相比,是有点……那个了。
枯燥?
甄十娘错愕。
这是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好不好。爱神之箭把两颗晶莹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多有寓意,多浪漫啊?
这家伙,一点都不懂风情!
也有些累了,甄十娘抬脚进了屋。
这就生气了?
看看甄十娘背影,沈钟磬又回头看看那盏冰灯。
简洁明快,古朴大方,好像,也不难看……还真有那么些,韵味。
微笑着冲甄十娘的背影摇摇头,沈钟磬抬脚跟着她进了屋。
正月初一是大朝会。
虽然手握重权,但沈钟磬品秩毕竟低,正二品的武官,和那些世家贵勋一比就差多了,按这品级身份,甄十娘也只有跟在那些王侯夫人身后朝太后、贵妃娘娘见礼的份,但她深受太后喜爱,一进宫就在众夫人羡慕的目光中被宣进了慈宁宫。
以郑贵妃为首的众嫔妃早聚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郑贵妃身穿一件大红镶金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端坐在太后左下手,雍容典雅,端庄高贵,平和的神态丝毫看不出外面重伤她的流言正满天地飞。
难怪万岁执意要立她为后,单这濒临绝境却依然能压倒群芳的大度和沉稳,她也真配皇后这个位置。
人在顺境中看不出什么,面逆境中却最能看出本色。
一瞬间,甄十娘对郑贵妃的印象改观了不少,一抬头,正对上她投来的一抹若有所思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心不由微微一震。
她还是顾忌我了!
是怀疑外面的流言就是沈家放的呢……还是,记恨郑家有妖孽的事是简武简文撞破的?
甄十娘心里幽幽叹息一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若她因此做不了皇后,郑家和沈家这个梁子是彻底地结下了!
见郑贵妃目光转瞬已浮出盈盈笑意,甄十娘落落大方地朝她福身下拜,请安后目光不着痕迹地转向垂立在郑贵妃下首的沈妃娘娘,沈妃娘娘已回了头和小宫女聊天。
反而是垂立在太后右下首的德妃娘娘热情地迎上来,“……真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达仁堂竟然也是沈夫人开的,您的丸药可真是天下无双!”遗憾地叹息道,“……这么高的威望,沈夫人当初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语气热情崇拜,一双薄薄的红唇,极尽了天下之能事。
大殿中顿时一静。
这话虽是赞扬,却太敏感了。
现在满朝上下都在猜测,沈家和郑家为争夺后位,早已撕破脸皮白刃相见了,郑家首先捅出沈钟磬的部下在西北私自屯粮之事,一击不中接着又捅出了达仁堂的假药事件,如今当事人都被灭了口,谁也不清楚甄十娘到底参没参与制造假药,只知道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而那面,沈家一怒之下就抛出了郑家有妖孽的事。
至此,后宫中这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算是正式对上了。
最后会鹿死谁手,可是有热闹瞧了。
而郑贵妃和甄十娘还能相安无事地站在这里,笑盈盈地打招呼,大家也不过是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罢了。
德妃娘娘的话,无疑是把这个大家都万分好奇却又不得不极力回避的敏感话题搬到了台面,一瞬间,殿内所有目光都聚在了郑贵妃和甄十娘身上。
太后微不可闻地皱皱眉。
郑贵妃脸上则一直带着淡淡笑意,雍容温雅地看向甄十娘。
恍然一点都没察觉殿内紧绷着一触即发的气氛,甄十娘从容地笑, “用我儿子的名也一样。”达仁堂自开业用的就是简文的名字,见德妃要开口,她话题一转,“当时连温太医都说,我这副身子骨最多活不过一两年,我怕到时候达仁堂还得重新办手续,太麻烦。”
大年初一就死啊,活啊,也不怕不吉利!
德妃嘴张了半天,说不出话。
甄十娘已看向于嫔,“八公主还好?”
“呃,好,好。”回过神,于嫔连连点头,“知道沈夫人今儿会进宫,八公主一直说要来给您行大礼的。”救命之恩大过天,公主皇子也不能例外,“是万岁怕她刀口还没好再受了寒,硬给圈在了雍华宫。”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平安符递给甄十娘,“听说沈夫人身体不好,八公主去大慈寺还愿时亲自给您求了一个平安符,保佑您长命百岁。”
甄十娘笑着接过去,“八公主有心了,还请娘娘代臣女谢谢她。”
又和于嫔等人热情地聊起了别的。
大殿内刚刚被德妃挑起的诡异气氛一扫而空。
“十娘过来坐。”见甄十娘和大家见完了礼,太后招手让甄十娘过去。
早有小宫女搬了个绣墩放在太后身边。
太后亲自拉了她坐下。
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他们这些人,除了郑贵妃和几个公主,可都站着呢!
“……年过的还好,听说你的厨艺特别好,都做了什么年夜饭。”太后拉着甄十娘的手说起了家常。
甄十娘笑着一一回了。
“沈夫人医术高超,在民间德高望重。”正说笑着,一直端坐的长宁公主突然开口,“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妖孽吗?”
声音凄厉高昂,殿内顿时一静。
甄十娘也是一怔。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若说有,沈家和郑家的恩怨就彻底地结下了,他日一旦五皇子上位,沈家一夜间就会被抄家灭门!
可若说没有,她怎么感觉这殿上除了郑贵妃外,其他光这一束束凌厉目光就能把她碎尸万段呢?
这些嫔妃,看着不起眼,一个个的家世却都不容小觑,谁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正惦记的后位,郑家和沈家已经撕破脸皮,她倒贴上脸去维护郑贵妃也讨不到好,反倒哗众取宠了。
如今外面流言满天,虽然万岁属意,可现在郑贵妃能不能上位还在两可之间,她可不想一句话把这大殿里的其他人都得罪了,不明不白地被当了枪使。
余光瞧见郑贵妃眼底闪过一抹犀利光芒,正咄咄地看着自己,甄十娘冷汗刷地冒了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九十六章 春宴
“放肆,大过年的哪来的妖孽!” 正无计间,却见太后脸色一沉,冲长宁公主喝道,“还不下去!”
长宁公主起身蹬蹬蹬跑出去。
甄十娘擦擦额头的汗。
小宫女来回,“……沈将军来接沈夫人。”
“他倒猴急!”太后听了就打趣道,“这面还没坐热乎呢,就巴巴地来接,怕哀家把人吃了不成。”
众人哄然大笑。
紧绷的气氛顿时一轻。
直窘的甄十娘脸色涨红,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勉强维持着镇静坐在那里。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见她还正襟危坐着,太后就推了她一把,“你身子弱,和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比不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见甄十娘迟疑,又道,“哀家还要召见那些外命妇,你在这也碍事。”
今天大朝贺,朝中有品位的内外命妇早就齐聚在了承乾殿,等着朝拜太后和众娘娘。
按理甄十娘这时候也该跟她们一样等在承乾殿的,这是太后特意照顾她,甄十娘感激地朝太后辞行。
于嫔亲自送出来。
“……沈妃娘娘年轻,沉不住气,腊月二十八万岁临幸关雎宫,因沈老夫人之事说了她几句,谁知她竟任性地和万岁大吵大闹起来……”于嫔看着甄十娘,“万岁到底是一国之君,和普通人家的郎君不同,沈夫人要不要本宫提醒她一句?”
万岁说了几句话就吵起来?
再不懂事,沈妃娘娘也该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国之君,身份地位自是与别家男人不同,再怎么骄蛮也不会这样吧?
一定是外面不利于郑贵妃的流言骤起,万岁才去警告她不要参与后位之争,沈妃娘娘不死心,闹了起来!
甄十娘静静地看着于嫔。
于嫔笑的和煦。
“……虽说我是长嫂,有长嫂如母之说。可沈妃毕竟是娘娘千岁,一君一臣,名份已定,臣女不敢逾矩。”甄十娘朝于嫔微微一福身,越过她缓缓地朝前走去。
于嫔慢慢地转过身,看着甄十娘的背影发怔。
“……斗得这么激烈。她为何竟不用您援助?”跟在于嫔身后的若竹疑惑不解。
“……可能我们都错了。”于嫔喃喃自语,忽然回头吩咐若竹,“吩咐下去,雍华宫各处奴才都老老实实地在宫里呆着,不许到处乱窜。不许交头接耳传言是非,惹出事端来,休怪本官没提醒!”
初二一大早。喜鹊夫妇就带了平安来给甄十娘磕头。
把甄十娘吓了一跳,“大冷的天,你怎么来的这么早,仔细冻坏了孩子?”
梧桐镇离上京七十多里,按这时辰,他们昨天半夜就得动身。
“奴婢昨儿就想来,是长河说您初一得朝拜,不让奴婢打扰您。”喜鹊眼圈发红。“夫人就让奴婢回上京来伺候您吧?”
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这些日子甄十娘也有些想喜鹊。
她低头想了想,“……待回春医馆搬来。你就跟着过来吧。”让喜鹊坚守梧桐镇,她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喜鹊激动的扑通跪倒。梆梆梆磕了三个头,“奴婢谢谢夫人!”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一听说各国名医都对甄十娘的病束手无策,喜鹊心就一直闷得透不过气,再安不下心守在梧桐镇。
甄十娘喜欢穿她亲手缝制的衣服,喜欢听她唠唠叨叨,喜欢笑着骂她笨……她恨自己不懂医,没有回天之力救她家夫人的命,可是,她绝不能连她最后的日子都不在她身边!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心有感触,甄十娘鼻子忍不住一阵酸涩。
“大过年的,你哭哭啼啼像什么?”见甄十娘眸光晦暗,李长河忙一把拉起喜鹊。
“奴婢不是哭,奴婢是高兴!”刚擦干眼泪,喜鹊朝甄十娘做了个笑脸,眼泪扑地又流了出来。
甄十娘转过头去看平安。
八九个月大的平安已经满炕爬了,正被简武抱着,啊啊啊地蹭了他一脸口水,“娘,娘,他吃我脸!”简武一面痒得咯咯大叫,一面紧紧地抱着活蹦乱跳的平安不敢撒手。
逗得小丫鬟哄然大笑。
一室的沉郁一扫而空。
初三走亲戚,甄十娘没娘家,和沈钟磬消消停停地在将军府陪孩子们玩闹了一天。
初四开始,便是朝臣勋贵间相互联络感情的春宴。
看着雪片似的请柬,甄十娘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是她入主将军府第一年,不仅要参加各家的春宴,将军府自己也要摆,分不同的圈子,从客人名单到喝酒的器皿,样样都得随景而变,还真得个好人张罗,虽不擅长这些,可往年都有定例,这也难不倒甄十娘,她是担心这一圈春宴下来,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吃的消?
“……往年楚姨娘主持中馈,有不屑她姨娘身份的,就不送请柬了。”高全讨好地看着甄十娘,“今年换夫人主持,大家都争着请您,请柬一下子就比往年多了几倍,回请也要比往年规模大,夫人要不要早一点下手张罗?”
高全眨眼看着甄十娘,往年这个时候,楚欣怡早就开始上蹿下跳了地忙碌了,为什么他家夫人一点都不着急,每天还照样雷打不动地睡到自然醒?
不屑于楚欣怡的姨娘身份?
不全是吧?
今年接到的请柬骤然间就多了几倍,绝不是因为主持将军府中馈的人由妾变成了嫡妻这么简单。
这些人,应该是打听风声、拉拢收买居多吧?
后位之争已经到了最紧要关头,全世界都在传沈家和郑家对上了,而且,从后宫传出万岁对沈妃的态度看,沈家已经出局,可是,市井间关于郑家出了妖孽的谣言也一样飞满了天,郑贵妃就险险地悬在淘汰边缘。这个时候,那些有志争夺后位的妃嫔们,谁能把沈家拉拢过去,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在外人眼里,沈家这个时候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找一个能压得住郑贵妃的后台,以保沈家两世的富贵。
单看请柬中这么多素无往来的人就知道了。
可是。除了郑贵妃,后宫中还有谁有资格登上后位呢。
四皇子的母亲德妃,三皇子的母亲徐嫔、二皇子的母亲孙贵人,其他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的母亲张美人、陈美人和程美人……初一大朝贺时慈宁宫内的嫔妃美人一一在甄十娘眼前闪过。
算一算,郑贵妃之后也只有德妃和徐嫔了。
德妃?
这个名字一浮出脑海。甄十娘心就一动。
她突然低下头迅速地翻看起桌上的请柬。
太常寺卿于田、光禄寺卿张喜、通政使司副使李隼……萧煜曾经把朝中重臣的关系网给她详细地介绍过,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和继她这一世的父亲甄尚书之后任户部尚书、兼协办大学士的吴尚书或多或少有些瓜葛。
而吴尚书。就是德妃娘娘的亲身父亲吴凡!
闷声发大财。
吴家,什么时候竟然坐得这么大了?
慈宁宫中,德妃那柔中带刀的微笑又闪现在眼前,甄十娘毛骨悚然。
“这些人往年大都没来过……”见甄十娘一张一张地翻着请柬,看的极其认真,高全解释道,“第一次相请,我们总不能轻慢了。别的还好说,只这戏班子不好请,奴才昨儿出去打听了一下。上京城最红的两个戏班日子都排到了正月十六……”
甄十娘眉头拧成了疙瘩。
沈钟磬正从外面回来。
“……又怎么了?”见甄十娘面色沉郁,衣服也没换就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
“夫人正考虑春宴的事……”高全替甄十娘回答。
“戏班子倒好说,家家都请那两家。唱来唱去也都是那几出戏,早就没了新意,我们不请也罢。”甄十娘看着沈钟磬,“我是担心这么折腾我身体受不了。”
她更担心一脚踏进这个泥潭,沈家将会万劫不复。
几乎突然地,甄十娘有种直觉。
德妃,绝不是个好搭档。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随便翻了翻,沈钟磬一把将请柬搂起扔给高全,“安排外事处的人,按请柬一一回绝了,正月我要带夫人出门寻求名医。”
全部回绝了?
高全张开的嘴忘了合。
许多外放官员、各省封疆大吏、军政要员都会趁过年期间回上京述职探亲。
春宴,除了和京城贵勋间联络感情,也是京官和外官结交联络加深感情的大好机会,各家都巴不得趁这个机会多结交些人脉,他家将军竟然……
“这……这……” 嘴唇翕动,高全不知话该怎么说。
“你下去吧。”沈钟磬摆摆手。
“将军……”甄十娘也有些惊讶。
这大周的名医早就被他寻遍了,连外国的都给拘了来,他还准备带她去哪寻?
若是借口,这借口也太烂了吧?
鬼才会相信。
“万岁已经准奏,允我请假带你出去寻求名医。”沈钟磬笑看着她,“……你想去哪玩?”
万岁竟然准奏了!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甄十娘蓦然抬起头,“……吴尚书就是那个渔翁!”
沈钟磬笑容定住。
甄十娘脸色微微发红,“将军没注意,那些请柬除了您的那些部下,其他大都是吴尚书一党的。”又把初一朝贺上德妃娘娘的话说了,“我猜这都是他背后策划的,这么多文臣支持,再把您这个手握兵符举足轻重的武官拉过去保她一本,德妃娘娘就稳稳地坐上了后位。”
“……就说你比萧大哥还聪明。” 回过神,沈钟磬宠溺地刮了刮甄十娘鼻子,“萧大哥和顾先生也这么猜。”
“那万岁什么意思?”甄十娘紧张地绷直身子,“会弃了郑贵妃改立德妃娘娘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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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避风
德妃,真不是个好拍档。
可不管怎么说,这个局,却是被她做成了!
至少从眼前看,自己这面已经没别的选择了。
万岁呢?
弃了沈妃娘娘和郑贵妃,万岁会有德妃之外更好的选择吗?
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父子后半生的生死荣辱,静静地看着沈钟磬,甄十娘扶着椅背的五指都微微发颤。
“也许会吧?”眉头微蹙,沈钟磬复又摇摇头,“和郑贵妃青梅竹马,万岁真心里是想立郑贵妃的。”以前他不会多想,自从和甄十娘从相忌相疑到相知,他是最能理解一个男人不能把最好的送给自己心爱女人的苦痛了。
若他是万岁,他绝不会选德妃。
一抬头,瞧见甄十娘脸色发白,不由一把抱过她,“你别想了,这是他们老李家的事,他爱选谁就选谁,我们不搀和。”低了头贴着她耳朵低哑地问,“有一个月的时间呢,想一想,你都想去哪玩?”
“这是他们老李家的事,他爱选谁就选谁,我们不搀和!”
“这是他们老李家的事,他爱选谁就选谁,我们不搀和!”
……
沈钟磬的话一遍一遍在甄十娘耳边回荡,甄十娘身子一震。
是了,是了
她们现在远离上京,彻底退出这个是非圈,关键时刻不帮德妃落井下石诋毁郑家,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沈家,自始至终没有参与到后位之争!
这样一来,事情便回到了原点。
德妃也好,郑贵妃也好,无论谁做皇后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瞬间想通了此节,甄十娘呆呆地看着沈钟磬发怔。
难怪这煞星功高盖世,行事又荤腥不忌,却始终没让万岁猜忌。
虽然是个政治白痴。这煞星,对于大事大方向和上位者的顾忌,心里比谁都明白呢,有时,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倒让上位者没了顾忌
“想好了吗?”见甄十娘呆呆地看着他,沈钟磬用鼻子蹭了蹭她小鼻尖。“嗯?”
“想好了!”甄十娘盈盈笑道,“文哥武哥早就想梧桐镇上的小朋友了,年前就准备了一堆礼物,直问我什么过年能不能回去看他们,我们哪也不去。就偷偷地回梧桐镇吧。”生命苦短,她哪有时间游玩,回到梧桐镇。她正好趁机会和钟霖褚榆他们商量一下回春医馆搬家和开医学院的事呢。
梧桐镇?
沈钟磬却皱皱眉,“……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也没什么好玩的。”又道,“再说梧桐镇离上京那么近,怎么能骗过万岁?”他抱着甄十娘呵呵笑道,“我可是上奏说要带你出去寻求名医的。”他话题一转,“去千佛山吧,那里有个千佛寺。我们顺道去上柱香。”据说那里的菩萨特别灵验。
他一直想带她去许一个长生愿。
甄十娘咯咯地笑,“梧桐镇有个回春医馆,那里的名医最多啊。”她看着沈钟磬。“你出去打听打听,若一提求医问药,是人首先就会把你推荐到梧桐镇!”
这本来就是掩耳盗铃的事。他们一出京城就会有各路密探跟着,到哪都一个样,又何苦折腾那么远?
见沈钟磬皱眉,就搂了他脖子软语商量道,“我们就回梧桐镇吧,我想那里的热炕了!”
热炕?
那个热乎乎的能躺五六个人的大炕?
炕梢三门四踢柜的中门上还有一面被她用剪纸遮了的镜子……若把剪纸揭下来……沈钟磬就开始幻想他们在热乎乎的大炕上欢爱缠绵的美妙滋味,从她答应同床时在梧桐镇住的那段日子,他每每躺在她身边脑子里就无数次幻想着他们在那张大炕上激情欢爱的情形了,只一直未能如愿罢了,此时听甄十娘又提起那个大炕,顿时眸光闪闪,“好!”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们就从西门出城悄悄地绕道去梧桐镇,过了正月再回来。”虽然是掩耳盗铃的事,可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看着沈钟磬发亮的眼,甄十娘微微发怔。
他少小离家,根本就没睡过几天热炕,怎么一提起来竟比简武要见到小朋友了还兴奋?
梧桐镇是简武简文的大本营,简武随便喊一声就一堆小跟班,远比将军府有趣,一到梧桐镇,两个小家伙就好似脱了缰的小马驹,连带娴姐都跟他们成了野丫头,沈钟磬无奈,只得再三嘱咐冯十三等人务必保护周全了。
而甄十娘这面,钟霖卢俊等人又根据这大半年的实践经验对上京的回春医馆提出了许多建设性建议。
甄十娘大喜。
毕竟古代和现代医疗技术、人文环境、社会形态和民风民貌都不一样,梧桐镇的回春医馆全是她突发奇想贸然借鉴现代医院的经验开立的,就像摸着石头过河,当初也是一点着落都没有,完全是仰仗着着一股猛劲和沈钟磬无条件的支持硬冲了过来,经过这大半年的摸索积累,她上京城的回春医馆,将会更成熟,更符合古代特色。
见她高兴,沈钟磬索性把窦璋也调来了梧桐镇。
沈钟磬除了偶尔去趟丰谷大营,大部分时间都陪着甄十娘,什么也不做,只坐在一边看着她和卢俊等人规划新医馆的事,时而皱眉,时而开心,沈钟磬心就满满的。
没事时,甄十娘也会亲自下厨给沈钟磬做一桌好吃的,坐在一边看着他给简武简文刻木剑,听他讲曾随师父游历各地的所见所闻,仿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两个人总有一堆说不完的话,津津有味的日子飞一样的快……
这面一家人乐不思蜀,那面万岁却来了口谕。
“……万岁令将军立即回京。”荣升带了从上京城来传信的侍卫来到回春医馆,找到正坐在那听看甄十娘和大家讨论的沈钟磬。
正研究开春后的人员安排,哪些人去上京城,哪些人留守梧桐镇,甄十娘听了就抬起头,“不是有一个月假期吗?”目光落在日历上,“今儿才正月二十五呢。”
沈钟磬笑着站起来,“……一定是万岁嫉妒我们过得太舒服了。” 他们虽然秘密绕道而来又深居简出。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却是逃不过万岁眼睛的。
甄十娘莞尔。
一家人意犹未尽地回到了上京城。
上京城异乎寻常地平静。
宛如蛰伏着汹涌暗涛的湖面,平静的让人心惊胆战。
这些都源于万岁和郑贵妃携手参加了上元节的盛宴,自此,朝上百官集体失声,不再议论立后之事。外面关于郑府妖孽的流言也像水蟒遇到了蛟龙般,被一股无形的强势压了下去。
据说那天郑贵妃穿了件大红遍地金百鸟朝风锦缎朝服,戴着一顶镶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的凤冠,直是霞光万丈,崴压群芳。
甄十娘感慨。
携了凤冠霞帔的郑贵妃参加宫宴。万岁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朝臣他的心意吗?
即便流言满天。他也要立一个妖孽的女人为后。
万岁倒也是个重情的人。
只是,辛辛苦苦地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德妃会善罢甘休吗?
一旦德妃抓住郑毓勋坐实了妖孽的流言。他还会这么情深意重吗?
都说帝王最无情,到时后,他是要江山呢还是要美人?
甄十娘很好奇。
可是,这不是她管的事,她的上京回春医馆的筹划已经初见雏形,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既然不想再理会朝堂后宫上的纷争,那么这个医馆,以后就将是沈钟磬父子的立身之本。一旦今日立的皇后不是维护他们的那个人,他日他功高震主受了新君猜忌,回春医馆铺下的人脉足以保证他能够成功的隐退。从此隐匿民间,逍遥一生。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上京回春医馆尽快地开起来!
一个正月鬼谷子和沈忠信都没闲着。医疗器械基本打造好了,新医馆的规模战略、制度流程,人员安排等也都初步定下来,万事具备,只差医馆选址了。
一面在沈忠信的介绍下观看设备,甄十娘陷入沉思。
不让她用五城兵马司附近的顾府旧宅,太后要再劝劝长宁公主,这么久一直没信,也不知那面到底怎么样了?
长宁公主,会答应吗?
长宁公主正伤心欲绝地看着太后,“……凭什么让我降价,母后就是偏心!”又道,“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原本只是抱怨,话说出口,想起初一那天,为了给甄十娘解围,母后竟然当着一地的嫔妃训斥自己,长宁公主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正喝茶,太后把茶杯往桌上一顿,“……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眼见太后变了脸,香桃等人悄悄退了出去。
“母后……”长宁公主委屈万分地抬起头。
“……之前你处处为难沈夫人,硬挺着不降价,是说她帮着沈妃欺负郑贵妃,你要为郑贵妃出气。”太后凛凛地看着她,“逼着人家放弃大好春宴,大正月的跑出去避风,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沈将军夫妻光明磊落,根本就没参与后宫纷争,这些都是那群小人作祟!”
也知自己先前是诬赖了甄十娘,那妖孽谣言根本就不是她放的,长宁公主神色矮下来,小声嘟囔道,“……谁让他们那么恩爱。”
“你说什么?”太后抬起头。
“母后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不降!”长宁公主倔强地咬着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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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达成
夫妻恩爱偷偷地回家好就是了,那沈钟磬干嘛不分场地不分对象地对甄十娘那么维护,那么紧张,恍然一副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心肝宝贝似的!
恩爱就恩爱好了,干嘛要在不幸的人眼前现!
这不是伤口撒盐吗?
总之,一听到这些小公主们提起他们夫妻那些轶事,她的心就像针扎似的。
“……你是看不惯他们夫妻和睦了?”太后看着长宁公主,“你是看不惯她给八公主手术后累得站不起来,沈将军不管不顾,当着你父皇和哀家的面就把她抱走了?”
长宁公主紧抿着唇。
太后目光慢慢地变冷。
空气有些凝滞。
就在长宁公主受不了,想转身离开之计,太后幽幽叹息一声,“外人都只看着他们恩爱,又有几人知道,他们才是一对真正的苦命鸳鸯。”语气中有股哀婉的怅然。
苦命鸳鸯?
长宁公主蓦然抬起头。
这也叫苦命鸳鸯?
若能得一个知心人如此全心相待,她相信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愿意做这种苦命鸳鸯!
见她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太后又叹了口气,“……这次朝贺,你父皇受沈将军之托,邀请了各国的知名太医。”把各国太医给甄十娘瞧病的事说了,“你父皇亲自召见了他们,和太医说的一样,即便这么灵芝雪莲地养着,她也活不长……”更何况,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灵芝雪莲长年供应,想起各国太医提起甄十娘时那倾慕和惋惜的目光,太后心莫名地一阵低落,她抬头看着长宁公主,“……你知道你父皇为什么要殚精竭虑地想从国库掏银子给沈夫人开医馆?”
长宁公主摇摇头,“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她在梧桐镇开的那个回春医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是一个福祉百姓的大举措!”太后声音掷地有声,“纵观大周医界,除了沈夫人,再没人有那智慧、魄力和心胸做这件事了,开学馆广收弟子。不保守不藏私,她只想在有生之年能把自己的绝世医术传下去,不被她带走埋没在地下,你父皇何尝不想她能在有生之年把这一壮举做完?”目光晦暗,太后声音苦涩。“一旦她没做完就撒手走了,让这种新型的医馆学馆从此夭折,这不仅是她的遗憾。也是我大周朝的遗憾!”铿锵的语气有股命运无常的感慨,“一个大正月,她一天都没休拖着孱弱的身子和回春医馆的大夫筹划设计,你倒好……”太后目光忿然,“竟死死地拖着后腿不松口!”太后声音戛然而止。
明明甄十娘已经打算另外选址了,而自己这面为了钦天监改换国运之说硬逼着她买下女儿那累世富商出手前都要考虑考虑的天价旧宅,拖着她有限的生命。
这是不是,太自私了?
想到甄十娘那面不知急成怎么样。而他们这面却利用权势硬逼着她等,汲汲算计了一辈子的太后,忽然之间感觉自己很卑微。
“……父皇不是答应用国库银子借给她吗?”长宁公主嘟囔道。“她干嘛不借?”装清高吗?
“沈夫人不想她身后沈将军背负一身债务!”太后声音猛高了八度。
“达仁堂和回春医馆那么赚钱,她怎么可能背债务?”气焰早已矮下去的长宁公主声音突然高起来。
“……她那一身病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填!”见长宁公主错愕地睁大了眼。太后声音低下来,“你知道一颗灵芝多少银子吗?”又问,“你知道一只雪莲多少银子?”
长宁公主摇摇头。
“大周不产这些,能到这里来的都是贡品,品质都是上好的,普通的都要几百两,好一好就上千上万……”太后看着长宁公主,“我听说为感谢她救了八公主,于嫔送出的那颗千年首乌竟花了上万两金子……这些药材,别说寻常人家,就是我大周的公主,天天吃也吃不起!”叹了口气,“沈将军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现在也变成无赖似的天天盯着你父皇的珍馐库,死乞白赖地讨要药材,还不是因为买不起了!”话题一转,“沈夫人坚持不用沈将军的银子开医馆,不是和他生分,她是不想她身后沈将军负债累累,她是打心里疼着沈将军呢。”
只眼红甄十娘夫妻恩爱,眼红达仁堂和回春医馆银子流水似的往里进,长宁公主却从来没想过这些,听了这话,不由认真拧起了眉头。
太后见了就叹了口气,“你只眼红人家夫妻恩爱,可你却不知道,他们是因为都知道彼此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所以才会那么恩爱,彼此只想着对方,不想自己,这叫懂得珍惜,这叫惜福!而你呢……”太后抬起头,“驸马对你那么好,只因说了一句磊哥是妖孽,要杀了他,你就生生地把人给撵走了。”
“……他们真的没有多少日子?” 长宁公主目光茫然。
怎么会?
他们那么甜蜜啊?
怎么会有生离死别的一天?
一想到和心爱的人生离死别的滋味,她心里忽然一股刺痛,不知是为甄十娘,还是为她自己。
“你们的日子还多!”太后一哂,“你和驸马还有大好的日子,还有过也过不完的日子,你们都好好地去挥霍!”呼出一口气,“就这么再耗上三十年,等着有一个快死了的时候,再后悔!”
长宁公公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母后!”她声音有些凄厉。
“你下去吧。”太后无力地摆摆手,“哀家累了。”
长宁公主紧咬着唇。
走到门口,她突然又转回身,“那就十六万吧。”见太后抬起头,又补充道,“再少了,我面子也过不去。”甄十娘在五城兵马司附近买了一处宅子,无疑是将了她一军。
现在大家都等着看她热闹呢。
否则,她也不会明明被煮烂了还硬着头皮死扛。
死要面子活受罪,到底是被自己惯坏了!
看着长宁公主发红的眼,太后暗暗叹息一声,“……这大约是她的底线了。”
“十六万?”甄十娘皱皱眉,“就目前我们的状况,还是高了。”
“十娘……”沈钟磬叫了一声。
“我知道你有一个宝藏,我们几世也花不完。”甄十娘摆手制止他,“只现在太敏感了,我们还是谨慎为好。”
见甄十娘主持中馈对银钱处处算计,生怕给他加重负担,沈钟磬索性就把自己发现南越前朝地下宝藏的事情告诉了她。
甄十娘很庆幸沈钟磬没有愚忠到把发现的无主财物献给皇帝,有了这几世也花不完的宝藏,她再不用为谁当太子担忧了,现在,她们只要设计好将来被新君猜忌时怎么能全身而退就好。
只是,她不算计别人,不等于别人不算计她,尤其这个敏感的时候,大家都睁着眼睛盯着他们呢,一旦沈钟磬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给她开医馆,难说御史不会弹劾沈钟磬贪污行贿克扣军饷。
管他有的没的,先泼你一身涨水,拉下马来扒一层皮再说。
想起这段日子朝上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平静,沈钟磬就点点头。
只是,他又皱皱眉,“……怕是长宁公主再不会降了。”
“嗯……”甄十娘想了想,“我们不如这样,先付八万两,另外八万两分几年从回春医馆的利润中支付。”笑看着沈钟磬,“这样一来,我们连利银都省了。”
之前万岁说要从国库借给他们银子,是要按利计息的。
沈钟磬刮刮她鼻子,“就你鬼点子多。”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长宁公主会不会答应。”
甄十娘霸气地点点头,“我们就没银子给,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而长宁公主正眉头紧锁,“分四年偿还,她是真没银子了?”
王总管恭恭敬敬地回道,“……她光买顾府旧宅就押进去了三万两,奴才听说她这次连太后赏的圣尊御青溪玉佩都押在了德盛昌,好歹又筹措了十万两银子,沈夫人说还得修整房屋、购置设备,雇佣医护等,留下了两万周转。”王总管叹了口气,“依奴才看沈夫人是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她是打心里不想买您这个府邸的,都是太后听了钦天监的话硬逼了她买的……”
长宁公主就不耐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分期就分期吧。”
匠人图纸早就准备好了,这面一签约,当天下午余庆便带人进驻了长宁公主旧府邸,开始全部的大规模的修缮改造。
过了二月二,就到了三月三。
医馆的改造已经基本完成。
说好了陪她验收的,可沈钟磬忙的抓不到影,一大早,甄十娘只好一个人在余庆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医馆验收。
“……这个台阶也给打掉,改成一个缓慢的斜坡。”甄十娘指着从手术室到病房的回廊中一个二级台阶说道。
这样更方便推送病人和手术床,
立即有人刷刷地记录下来。
“前面就是夫人说的消……毒……室。”不懂消毒为何物,余庆说起来很拗口。
甄十娘抬脚随他走了过去。
小丫鬟兴匆匆跑进来,“鬼谷大师和二爷把设备送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失踪
甄十娘眼前一亮,扭头吩咐余庆,“让马师傅按清单接了,安放在各屋。”
“……我一直奇怪夫人做这个绞索蜂窝是做什么用,原来是灯架啊。”鬼谷子望着手术床上方刚刚安好的一组蜂窝似的装了十几个小八角宫灯的大灯感慨。
因甄十娘身体不好,这以后,只要图纸能弄明白,对于一些小来小去的问题,鬼谷子和沈忠信也都不好意思去打扰她。
“……病人的经脉血管都特别细,开刀时光线一定要好,各个角度都不能有阴影,所以才设计了这个。”手术时忽略了一个阴影下的血管神经,都有可能导致一场致命的错误。
这是她参照前世的无影灯设计的,不同的是古代没有电,这无影灯不能像现代那样固定在手术床上方,想了几天,甄十娘又在灯底端的轴部安装了一个绞索,方便随时放下来取换蜡烛。
“真的没影子呢!”令人放上蜡烛点燃了,拉上窗帘,沈忠信伸了手在灯下试验,不觉一阵惊呼。
呼啦一声,众人都围了上来。
听着众人唏嘘感慨,甄十娘微微地笑。
照这进度,再有三五天就可以把卢俊钟霖等人招来上京准备开业了。
不能像梧桐镇镇的回春医馆,这次开业,一定要选一个隆重的日子,最好能把太后也请来。
她的时日无多,不能一路看着这个医馆慢慢地发展。
所以,要想医馆迅速地崛起,最好开业那天能一鸣惊人。
只这日子,选在哪一天好呢?
甄十娘低头沉思。
高全带了小公公匆匆走进来,“……郑贵妃病了,万岁急传夫人进宫诊脉。”
郑贵妃?
甄十娘惊讶,“……昨天的上巳节祭祀上,她不还霞光万丈、威仪容发吗?”
怎么突然就病了?
心里疑惑。但见小公公神色凝重,甄十娘不敢多想,简单交代了几句,抬脚跟小公公出了医馆。
在宫门口遇到荣升,立在马车前压低了声音,“……郑府大奶奶和小少爷郑毓勋五天前双双失踪。将军让奴才转告夫人,见了郑贵妃应对要仔细了,将军就在太和殿,若有事夫人可让人给他传话。”
郑毓勋失踪了?
甄十娘身子震了下。
郑贵妃在这个时候突然传自己进宫,是真病了。还是以为郑毓勋被沈家劫持了,要把自己框进宫做人质?
此去情况未明,前途险恶啊。
只是。马车已到了宫门口,由不得她选择,在小公公的连连催促下,甄十娘悬着一颗心进了宫。
出乎意外,不是籍口框她进宫,郑贵妃是真病了。
她披散着头发,面色憔悴地倚在铺了大红锦缎的雕花大床上,全无上巳节祭祀上那光鲜亮丽的神彩。一夜功夫,她好似老了许多岁。
甄十娘心砰砰一阵乱跳。
不过是郑毓勋失踪罢了,竟让她一夜间如此颓废。难道万岁……心如沸水煮茶翻滚不息,只脸上神色不变,甄十娘从容地随小宫女走了进来。
“……娘娘只是心情抑郁导致食谷不化。”给郑贵妃号了脉。甄十娘缓缓说道,“臣女先给您开付药调理几日。”抬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大好的天色,娘娘多出去走动走动,会好的更快一些。”
心病还得心药医,她的病不是药石能治。
郑贵妃一直看着甄十娘。
怕冷的缘故,虽然已是阳春三月,她仍在松花色的锦缎窄袄外面套了一件雪白的银狐皮大坎,映衬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格外的娇艳,温温淡淡,宁静如菊,一双始终带着浅浅微笑的美眸恍如雾气遮掩下的幽黑深潭,有股她堪不透也学不来的清冷。
笑容依旧,神色依旧,一如一年前她初次在六公主的送亲宴上见到她的模样。
这样冷清祥和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她原该相信她的!
“……不是都想争吗,朕决定即日下旨昭告天下,永不立后!”
“……不是都想争吗,朕决定即日下旨昭告天下,永不立后!”
……
昨夜万岁那暴怒中带着股疲倦的声音一遍一遍如雷般在耳边响起。
郑贵妃痛苦地闭上眼睛。
郑毓勋母子五天前突然失踪,郑府发动所以侍卫全力搜寻,几天了,却一直无果。
若是死了还好,一旦被政敌抓去当众推出坐实了郑府有妖孽之说,到时别说她,连五皇子、十皇子和五公主的血统都会被百官质疑!
形势逼迫,自流言飞起就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背后的万岁迫不得已改变了初衷,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地结束这一场激烈的后位之争。
到底还是败了!
辛辛苦苦等待了这么多年,郑贵妃心里说不出的苦痛。
“……按方抓了药,分两次煎服。” 甄十娘写好方子递给小宫女,瞧见郑贵妃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就悄悄站起来。
“沈夫人!”
刚一迈步,郑贵妃突然睁开眼。
“娘娘……”甄十娘站住。
郑贵妃直直地看了甄十娘半天,“沈夫人坐。”见甄十娘还站着,又道,“你坐吧,本宫只想和你说说话。”
略一犹豫,甄十娘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达仁堂的假药事件不是本宫做的。”郑贵妃挥手打发了小宫女,“本宫问过父亲,外面那些谣言也不是郑家传播的,万岁最讨厌这种见不得人的伎俩,那些日子父亲一直应本宫的吩咐约束郑府上下。”
“臣女知道。”甄十娘眼皮都没动,纹丝不动地端坐在那里,“外面妖孽的谣言也并非沈家所传!”
“你……”看着甄十娘,郑贵妃语滞。
是的,妖孽的谣言若果真是她所传,她又何苦在正月里大好的笼络人脉乘胜打击郑家之际,从上京城消失的无影无迹?
她早该想到!
以沈钟磬和甄十娘的磊落心胸,还不屑于做这种事。
都是父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硬生生地将这样的一个助力变成了敌人,首先撕破了脸皮去弹劾!
可是,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她到底与皇后之位擦肩而过了!
郑贵妃神色候地一黯。
甄十娘见了就叹了口气, “……是因为郑大人首先和将军府有了罅隙,所以才会被人利用,离间。”声音幽幽的。有股勘破红尘的清冷。
“可惜本宫明白的太晚了……”郑贵妃声音空洞洞的,仿佛从遥远的云端传来,“万岁已经决定不立皇后了。”
甄十娘身子一滞。
是不立,不是打算立别人。
这就是说,在万岁心目中。皇后的位置非郑贵妃莫属!
她蓦然抬起头。
“万岁昨夜亲口告诉我,让我放弃入主中宫的心,他不打算再立后了……”不再自称本宫。郑贵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甄十娘解释,声音很轻,带着一股怅然若失的悲哀。
所以她才这么颓废,好好的突然就病了!
甄十娘看着郑贵妃,百味陈杂。
“你是不是想说……”郑贵妃看着她,苦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贵妃娘娘也不要如此丧志。”甄十娘摇摇头。“事情没到最后,您又怎知没了机会?”见郑贵妃凌厉地看过来,又道。“万岁放弃立后的打算,便是决定为贵妃娘娘空悬后位……贵妃娘娘……”声音顿了顿,“在万岁心目中的位置无人能够替代。”甄十娘说着。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自己当初竟然还异想天开地要推助沈妃娘娘上位。
幸亏万岁提早提醒了沈钟磬!
否则……
甄十娘万分庆幸,正月里自己听了沈钟磬的话去了梧桐镇避风。
“我知道他的苦心……”听得出甄十娘说的是真心话,郑贵妃收回凌厉目光,她怅然地摇摇头,欲言又止。
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啊。
要权衡利弊,要平衡关系,还要维护皇家血统的尊严……现在娘家嫂子和勋哥已双双失踪,下落不明,是她们自己逃了、死了还好,若是被政敌掠走……郑贵妃心里又一阵刺痛。
一旦万岁不立后的打算还不能让对方罢手,誓要把勋哥抓到百官面前,坐实她身上有妖孽的血统,不仅她的贵妃之位保不住,为了保护两个皇子,万岁大约从此再不会踏入她的朝阳宫!
有情有义又能怎样,从此他们也会向那众多的苦情男女一样,明明就在一个紫金城内却要摇摇相对,夜夜哀婉了。
从此后,她将再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女。
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
想起这些,郑贵妃又一阵锥心刺骨,她脸色一阵苍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珠泪缓缓地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在甄十娘面前维持什么高贵尊严了。
“若臣女能治好勋哥的病,向世人证明他不是妖孽,万岁会不会改变主意?”甄十娘声音很轻,很淡,仿佛风中的柳絮,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却又恍然一道炸雷,震的郑贵妃身子一阵轻颤,耳朵嗡嗡直响。
她蓦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虽然没见过勋哥,可听了文哥武哥的描述,让臣女想起以前曾经见过的一种鱼鳞病……”甄十娘把鱼鳞病症状说了一遍,“若能让臣女见到他,或许……臣女能够治好。”
她能治好勋哥?
她是大周闻名的神医,在民间的威望极高……若是她能出现在人前证实勋哥就是得了一种鲜为人知的怪病……即便治不好……郑贵妃眼底闪过一道耀眼的光彩。
她蓦然坐起来,“你想要什么?”
甄十娘嘴角就弯了弯,恍然一室的春花绽放……(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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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骤变
太和殿里,空气压抑的仿佛蓄满了雷电的云。
“……我朝开国以来从没有不立后的先例,万岁不立皇后,六宫无主,皇子嫡庶不分,无宠无威,最易引起宦官专权,祸起萧墙,史上唐穆宗之后的宦官之祸,皆因不立后所起……”望着面沉似水的万岁,萧煜首先打破沉寂,他话题一转,“即便万岁不立皇后,还会有太子之争,这些人也未必会善罢甘休,还望万岁三思。”
是不会善罢甘休。
但至少,见到不立皇后的圣旨,这些人会震惊猜测,从而犹豫。
他要的就是争取到这一点时间,一边寻找郑毓勋的下落,一边出重手杀猴敬鸡震慑吴尚书一党,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轻举妄动,从而作为条件把郑毓勋交出来。
“朕也知这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万岁声音凌峻,“可是,萧爱卿还有更好的法子?”还是,他目光端凝,直直地看着萧煜,“……就任他们闹下去,直闹得天下人皆知朕的皇儿身上竟有妖孽的血统!”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
屋里人俱一哆嗦。
萧煜就看了眼脸色灰白的郑阁老。
他也是直到今天万岁召他和沈钟磬来太和殿,才知道郑毓勋竟然已经失踪五天了。这老匹夫,明知事态严重,却还遮的严严实实,直到撑不住了,才端出来找万岁擦屁股。
心智有限却想贪天之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萧煜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郑毓勋下落不明,到底是逃了还是落入吴尚书之手尚在两可,仓促之间,他也没办法。
郑阁老也正看着萧煜和沈钟磬。
“……沈将军真的不知道勋哥下落?”犹豫再三,他忍不住又一次问道。
鉴于杨雪梅以死相护,他不得不将她们转移了地方,又从郑贵妃身边又调了一批大内侍卫守着。自正月以来,郑府可是被他禁锢的跟铁桶似的,望春轩的下人俱被灭了口,外人根本不知她们母子的藏身之所,若不是有内应绝不可能把他们母子劫走。
听郑爽说过,杨雪梅一心想带了郑毓勋去找甄十娘。在郑阁老心中,杨雪梅八成是联系了甄十娘里应外合跑了。
万般搜寻无果的情况下,他才不得不跟万岁道出了实情,求万岁出面做和事老,说服沈钟磬放了郑毓勋。并承诺愿意推荐沈妃娘娘为后。
致命的短处落入政敌之手,现在已经不是争皇后了,能保住女儿别被打入冷宫就是万幸。眼巴巴地看着沈钟磬,郑阁老心里暗恨郑爽的优柔寡断。
连个媳妇都管不了。
到底惹出了这滔天的大祸。
早已当着万岁的面澄清了郑毓勋失踪与沈家无关,此时见郑阁老又磨磨唧唧,沈钟磬额头的青筋蹦了几蹦。
眼见沈钟磬被惹毛了,心里本就烦躁的万岁勃然大怒。
“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他怒喝郑阁老道,“……沈将军若想出手,还用抓什么郑毓勋,只正月里在各家春宴上吹吹风。你现在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因沈钟磬夫妇的悄然离开,结果各家春宴上几乎没有一个军界要员到场。
没军界支持,吴尚书哪敢妄动。
致使上元节宫宴上万岁才能一举压住了蠢蠢欲动的吴尚书一派。
朝上平静下来。万岁便急急地召回了沈钟磬,正和萧煜等人商量借助节后京官外放之际,对百官来一次清洗。以削弱吴尚书一派势力,正酝酿着,就出了郑毓勋失踪之事。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件事绝不是沈钟磬所为。
可恨郑阁老却一直执迷不悟地认准了郑毓勋就在沈钟磬手上。
看着自己这个虽然忠心却顽固不化老丈人,万岁气愤到无力。
真应了那句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狠狠地训斥了郑阁老一顿,万岁无力地朝萧煜摆摆手,“……拟旨吧。”顿了顿,“大行皇后薛氏秀毓名门,端方识礼,贞静柔和,常令朕哀思痛彻,长夜难眠……”万岁一字一字念着,“朕决意为薛氏空悬后位,从此六宫无后……”
那面傅公公早已准备好笔墨
萧煜撩起袍袖,刷刷点点地写着。
眼见拟好了圣旨,傅公公取出端正方圆的盘龙玉玺,郑阁老也知郑家大势已去,他身子顿时佝偻下去,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沈钟磬站起来,“……臣这就调履臻协助九门提督李大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郑毓勋。”鉴于郑阁老的敌对,沈钟磬真懒的管这件事,可是,外人不知,身为万岁近臣沈钟磬深知万岁对五皇子的重视。
不仅仅因为是他心爱女人生的。
五皇子李贤机智聪敏,沉稳持重,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帝王气,是万岁心目中下一代帝王的不二人选。
万岁力挺郑贵妃上位,甚至发誓永不立后,一半是和郑贵妃有着青梅竹马的感情,最主要还是因为五皇子。果真郑毓勋落入吴尚书之手,坐实了五皇子身上有妖孽血统,这对万岁将是致命的打击。
没办法,再讨厌郑阁老,他也少不得要全力以赴了。
正犹豫怎么能说服沈钟磬抛弃个人恩怨出手寻找郑毓勋下落,见他竟不计前嫌,主动提出,万岁眼底露出一抹欣慰。
他到底没看错他。
关键时刻,他总会第一个无条件地挺身而出!
郑阁老却脸色煞白。
履臻?
他还记得这履臻是沈钟磬当初在死牢里收的江洋大盗!
“万岁……”叫了一声,见万岁和沈钟磬同时瞪过来,郑阁老舌边的话咯喽一声咽了下去。
沈钟磬皱皱眉。
万岁叹了口气,“……江洋大盗出身,手下有一个庞大的情报网,延伸到市井末业,履臻最擅长的就是寻人找物!”外加偷东西,对着郑阁老的冥顽,万岁已懒得训斥。他无力地摆摆手,“……此事交给沈将军,你不用管了。”
正说话间,小太监匆匆地敲门进来,“……回万岁,东城指挥使马林马大人在东城门附近发现妖孽。正打了木笼囚车当街游行。”
抓到了妖孽?
万岁腾地站起来,震惊的目光中少有地闪过一丝惶恐。
正要离开,沈钟磬慢慢地转过身。
郑阁老哎呦一声,昏倒在地。
这面朝阳宫里,郑贵妃正看着甄十娘。“先说好了,若我不能登上后位,那个承诺就不做数!” 奕奕的神色和先前的颓废判若两人。
恍然真是甄十娘这个神医一副药就把她的病给治好了。
甄十娘微微地笑。“若贵妃娘娘没在那个位置上,即便想践约,您也没那个能力!”
“你……”郑贵妃柳眉倒立,只片刻,又失笑摇头,“你总是这么一语惊人。”庆幸道,“幸亏你早早地嫁给了沈将军,若被选在万岁身边。我是万万不会让你活着的。”当初甄十娘就在秀女名单中,是镇国公出手,才被先帝赐婚嫁给了沈钟磬。
明知道万岁对甄十娘只是尊崇。可是,每每看到万岁提起她时眼里的温润,郑贵妃就止不住心里发堵。
这都哪跟哪?
甄十娘错愕。
嘴张成了o形。
瞧见一向沉稳自持的甄十娘终于在自己面前失态。郑贵妃心情没由来大好,正要说话,小宫女匆匆敲门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外面风传已经抓到了郑府的妖孽,正被东城指挥使马林用木笼囚车押着游行示众,要当众烧了!”
什么?!
郑贵妃身子剧烈地一颤。
“快,备銮驾!”面色虽还沉稳,声音里却透着几分慌乱,郑贵妃扶在床边的手都微微发颤。
早有小宫女进来伺候穿鞋穿衣。
“……娘娘不要着急。”见郑贵妃浑身发抖,小宫女拿了衣服半天都穿不进去袖子,甄十娘站起来,“您先派个公公给太和殿传个信,求万岁派兵保护臣女去见郑毓勋。
郑贵妃一瞬间也冷静下来,“……对,这个时候,只有沈夫人出面了。”她一把推开小宫女,破天荒地给甄十娘福了一个大礼,“我郑家一门的性命全在沈夫人身上了。”语气郑重,她眼里隐隐有泪光闪过。
“……娘娘折杀臣女了。” 甄十娘忙闪身让开,“臣女是大夫,治病救人是臣女的本分。”
郑贵妃已回头喊道,“来人,速去太和殿……”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还是本宫亲自去一趟。”说着,拉了甄十娘就往外走。
小宫女拿了郑贵妃的朝服追出来,“娘娘,您还没穿衣服!”
毓庆宫里,五皇子正端坐在书案后临摹。
“……不好了,不好了!” 太监福全匆匆跑进来,“外面风传抓到了郑府的妖孽,正游街呢。”
什么?
五皇子手里的笔掉到桌上,咕噜噜滚落到地上,桌案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墨痕。
“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让人去截杀了?”瞧见一向沉稳自持的五皇子竟失了态,福全感觉天要塌下来,一边弯腰捡笔,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哭腔。
“四爷,六爷安好!”门外小太监嘹亮的声音传进来,“五爷正在临摹,不让外了打扰。”
听到声音,福全和五皇子神色俱是一震。
而毓庆宫门外,四皇子正用折扇轻轻拍打着手掌,“……我也算外人吗?”
大冷的天拿着一把扇子,也不怕冻死!
心里嘟嘟囔囔,守门小太监朝四皇子嘿嘿一笑,“四爷、六爷稍候,奴才去给您传一声。”
“不用!”四皇子神色一凛,“我有急事告诉五弟!”说着话,已大步冲了进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零一章 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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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好悠闲……”冲进屋里,瞧见五皇子李贤正泰然自若地端坐在书案后临摹王羲之的大字,四皇子李成不由怔住。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李贤。
就不信郑毓勋被游街示众那么大的事情没传到他耳朵里。
“五弟可听说了,东城指挥使抓到了你那个妖孽表弟,正游街呢?”有意加重了‘表弟’两字,李成带笑地看着李贤。
同年出生,论容貌智力,自己哪样都不比李贤差,可偏偏父皇眼里只有他,人前人后只夸他,凭什么?
就因为自己的母妃比他母妃矮半个品秩吗?
从小生长在李贤耀眼的光环下,李成对李贤有着一股扭曲的恨意。
眉头都没动,一笔一划瞄完最后一撇,李贤放下笔,抬头看向李成,“……四哥的功课做完了?”神色悠然,全无一丝惶恐。
李成心里不由自主就一股忿恨。
“……难怪父皇这么喜欢你,原来五弟身上有妖孽的血统,专门会迷惑父皇!”
李贤眉头一挑,“我身上流的是父皇的血,四哥的意思父皇是妖孽?”
“你!”李成脸色腾地一变。
“信传到了,四哥快走吧。”一直未说话的六皇子忙拽了他,“三哥正等着我们呢。”原本和李成一起去三皇子那,途中听说抓到了郑毓勋,他们才顺道来了毓庆宫,只是传个信罢了,六皇子没想到李成竟公然挑衅五皇子李贤。
李贤身上有妖孽血统也好,没有也罢,这事绝不是他们该说的。牢记母妃的叮嘱,六皇子可不想趟这浑水。
见李成不依不饶。六皇子硬拽着他往外拖,抬头朝李贤笑道,“三哥猎了一只梅花鹿,请大家过去吃,五哥要不要一起走?”
李贤笑着摇头,“……父皇留的功课还没做完。我已告诉三哥不去了。”
看着李成和六皇子的背影消失,李贤脸上的笑容凝住,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五爷,五爷!”瞧见李贤摘了墙上的宝剑冲出去,福全吓面如土色。“您要去哪儿?”
他家皇子不会是想冲到街上杀了那个东城指挥使吧?
直看到五皇子李贤冲到后院,一剑砍上迎面一颗碗口粗细的香樟树,跟着上蹿下跳疯狂地练起来。福全才舒了口气。
练吧,练吧。
发泄出来就好了。
远远地倚在墙边,看着李贤从高高的树桩上疯了似的跳到地上,又一声高喝跃到另一个树桩上,福全心里连连叹息。
再沉稳,他到底是个孩子!
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一夜间沦为妖孽,是人,都受不了啊。
太和殿里。汗流浃背的小太监一趟一趟地传报外面的消息。
“……游行队伍到了五里桥,正往天香街方向走。”
“……游行队伍已经到了天香街,百姓纷纷要求架火烧人!”
……
万岁阴沉着脸。暴躁的狮子般在地上大步地踱着。
郑阁老已经苏醒,面色土灰地瘫在椅子上,空洞的目光随着万岁的脚步来回移动。
微低着头。萧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沈钟磬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冷峻的目光中有抹叹息。
若没惊动百姓,哪怕人就在囚车上押着,他也敢带了人冲出去把郑毓勋抢回来。
现在,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他们再做什么,都晚了。
“圣旨还发吗?”小太监捧着墨迹刚干的圣旨问道。
人都已经被推出来游行了,还发圣旨有什么用!
万岁一脚揣向小太监,“滚!”
殿内众人俱一哆嗦。
空气紧绷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小太监敲门进来,“……郑贵妃求见。”
“不见!”万岁烦躁地摆摆手。
“万岁!”小太监刚一转身,郑贵妃已带甄十娘冲进来,她扑通跪倒,“沈夫人能治好勋哥的病,求万岁立即派人护送沈夫人去救勋哥!”
嗖嗖嗖,所有目光都聚在甄十娘身上。
正要呵斥郑贵妃,听了这话,万岁瞬间惊住,回过头茫然地看向甄十娘,“你……”
甄十娘扑通跪倒,“勋哥不是妖孽,他只是得了一种少见的皮肤病。”
“他不是妖孽,他只是得了一种少见的皮肤病。”万岁喃喃着,“……百姓会相信吗?”
“会!”萧煜眼前一亮,他斩钉截铁说道,“若是别人或许百姓不信,沈夫人妙手回春,治过许多疑难杂症,她的话,百姓会信!”他沉沉地看着万岁,“……唯今之计,我们只有破釜沉舟让沈夫人冒险一试了!”
直直地看了萧煜半天,万岁果断地点点头,“来人,用朕的驾撵送沈夫人出宫!”
“……用驾撵来不及!”驾撵要求四平八稳,与快字无缘,外面可是就要架火烧人了,“请万岁容臣在内宫骑马带夫人前去救人!”寻常内宫是不允许骑马的。
万岁也反应过来,这不是摆谱的时候,“沈将军速去,朕立即派大内侍卫随后保护!”
话音刚落,那面沈钟磬已抱起甄十娘冲了出去。
繁华的天香街上,人山人海。
“妖孽,妖孽!”
“打死他!”
“打死他!”
……
围在押着仅在腰间围了一周树叶的郑毓勋的囚车后面热血沸腾的百姓疯狂地纳喊着,尖叫着。
原本皮肤就皱皱巴巴像长了一层树皮,此时再被故意用最原始的树叶围住羞涩部位,被垂直地吊在囚车顶部,活脱脱一个柳树精。
“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妖孽……”郑毓勋喃喃的茫然无助的声音混在沸腾的人潮中,恍然浩瀚海洋中的一滴水,苍白,无力。
他惶恐的目光越来越迷茫。乌黑稚嫩的眼底浮着一抹与他小小年龄及不相称的沧桑。
“……他不是妖孽,他是病了!” 郑大奶奶披头散发地一路跟着囚车跑。
嗓子哑了,鞋子丢了,脚扎出了血,杨雪梅眼泪也早哭干了,“……他不是妖孽。他是我儿子,求求官爷放了他吧!”她张着嘴,发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嘶哑声音。
“去,去,去……”守护囚车的衙役拿着杯口粗的水火棍粗暴地拦住疯了似的杨雪梅。
动作粗鲁。却不敢太用力。
所有衙役都知道她是郑府的大奶奶,是安伯侯的嫡长女,南郡王妃的亲侄女。即便郑家倒了,南郡王和安伯侯也不会倒,还没人敢得罪这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
“……打妖孽,打妖孽!”
“烧死他,烧死他!”
……
随着囚车缓缓地驶进天香街的中心大广场,百姓的沸腾声越来越高昂。
站在高高的天香楼三楼雅间窗前,吴凡把广场一切尽收眼底。
渐渐地,他平静如死水般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见他笑了。一直小心谨慎地陪这一边的通政使司副使李隼哈哈大笑,“……这一次,就是郑家请来大罗金仙。也休想颠覆五皇子身上有妖孽血统的事实!”
“……吩咐下去,架火吧!”吴凡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悲喜。
李隼笑容僵在脸上。
好半天。他才应了声是,嘴里暗暗嘀咕,“难怪郑家和沈家都在阴沟里翻了船,这么大的惊喜他也只嘴角弯了下,单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练,做九五之尊都够了。”
那面广场上,临时设施被迅速搬走,几百名皂衣衙役手提碗口粗的水火棍粗暴地将疯狂的百姓推出去几丈开外,强行拉出一个百丈见方的空地。
火烧妖孽。
这是大周开国以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他们这些施刑者,也将被写入青史,成为名垂千古的除魔英雄。
为了让后人铭记,这场面自然是越壮大越好。
否则,他们这些衙役也不会应上头号召一大早就将自己的三姑六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请了来助威。
只是,水火无情,一旦火点起来,烧到百姓就不好了。
在沸腾的呼声中,一块块干材被摆在广场正中央,一桶桶清油被泼在木堆上……
眼看着儿子被拎下囚车,放在高高的木堆上,杨雪梅眼底流出了血,“……我的勋哥!”她疯了似的再一次扑上去,“让我和他一起去死!”
被衙役无情推倒在地上,撑了几次没站起来,杨雪梅无力地向前爬去,张着嘴发出一阵咝咝声,没有人能听清她在喊什么……
“点火!”东城指挥使马林猛地高喊一声。
立即有衙役点了火把,高举着一步步朝郑毓勋走去……
正维持秩序的小衙役感觉脚被人抓住,一低头,瞧见脚下一双血红眼睛瞪着自己,那殷红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淌,恍然炼狱中的女鬼,“求求你,放了我儿子……”杨雪梅嘶哑地求着。
小衙役吓得妈呀一声,一脚甩开杨雪梅逃到一边。
被踢到一边,杨雪梅仰面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架在木堆上的儿子,绝望地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计,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战马嘶鸣声中夹杂着一声暴喝,“住手!”
站在广场中央,正洋洋自得地看着自己一手发动起来的宏大场面,想像着自己有朝一日替代李维坐上九门提督时的辉煌的马林猛一激灵。
这个煞星怎么来了?
“快,快点火!”回过神,他慌乱地冲身后的衙役高喊。
沈钟磬是有名的霸道,他不让做的事,还真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东城指挥使能反抗的。
为今之计,只能在他到来之前把生米做成熟饭!
都是精心挑选的干材加上清油,一沾火星,管保郑毓勋瞬间就化成灰烬,让他来了也没用!
听到命令,正手举火把接受检阅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衙役再不敢搔首弄姿,匆匆往前跑了两步,一扬手将火把扔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零二章 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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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刚一脱手,就听嗖的一声,远处飞来一把大刀,嘡啷一声,火把撞上刀柄直线飞向正维持次序的众衙役,众衙役吓的东躲西藏地一阵乱蹦乱跳,连抖搂带踹好歹将身上的火星扑灭了。
“闪开,闪开!” 沈钟磬高声猛喝。
围观的百姓连喊带叫闪到两边。
说是迟,那是快,沈钟磬的马已到了跟前。
接到命令,正围成一赌人墙准备拦截的衙役瞧见沈钟磬的马蹄直奔自己面门,哪还敢拦,妈呀一声扔了水火棍屁滚尿流地逃向两边……
“驭……”一路无阻,沈钟磬直来到火堆旁边才搂住缰绳,黑缎色的高头大马呼呼呼地打着鼻息,围着木堆连绕了几圈,才缓缓地在马林跟前停下……
广场鸦雀无声。
刚闪出的路瞬间又合拢上,围观百姓俱屏息静气地看着沈钟磬易碎陶瓷似的小心翼翼地将甄十娘放在地上,然后自己飞身跳下战马,心里俱不明白:
他们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天香楼上的吴凡也在皱眉问。
“郑家和沈家是死敌,今天谁出头,也不该是他们啊?”李隼使劲擦着额头的冷汗。
隔着这么远,他甚至都能感到沈钟磬身上的那股炼狱恶鬼般的威严煞气,心里不由暗暗打鼓,“……这煞星突然冒出来,今天这事八成不行了。”
早就撕破了脸,都已经白刃相见了……沈家和郑家怎么又和好了?
难道他们之前并没中计?
那些只是表面文章,做给外人看的?
若真如此……那他们这些人……越想越怕,李隼额头刚擦净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面沉似水,吴凡五指激烈地叩打着窗棂,眉头拧成了疙瘩。
沈钟磬虽有气势,由他出面也确实能震慑住一大批人。可是……今日火烧妖孽是众望所归,是顺应天意民心的大好事!
游了这么长时间,万岁都不敢下明旨阻止,朝上百官没一个敢出头,杨雪梅被折腾成那样,她的亲生父亲安伯侯和姑父南郡王都缩头乌龟似的不敢露面。他沈钟磬现在却公然出头维护妖孽,明目张胆地行逆天之事,他就不怕遭到整个大周百姓的唾弃?
再莽直,他也不会做这种蠢事吧?
越想越蹊跷,吴凡目光落在身披雪白的银狐皮大氅。温淡宁静,恍然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站在沈钟磬身边的甄十娘身上,浑身电击般一颤。
这个甄十娘。可是民间有名的神医。
腊月里自己做了那么多功课,也没能诋毁了她在民间的声望,回春医馆还照样车水马龙,老百姓还一如既往地崇尚她的回春医馆,崇尚达仁堂的绝世丸药。
若她此时振臂一呼……吴凡冷汗刷地淌下来。
极目远眺,瞧见沈钟磬身后没带军队,他呼出一口气,回头吩咐道。“他没有带兵,也没什么可怕的!”狠狠地咬咬牙,“……告诉马林。让他不计任何代价阻止沈夫人当众胡言乱语,若他今天能成功地烧了郑毓勋,他日四皇子登基。我第一个耀升他为正二品的銮仪使!”
耀升为正二品的銮仪使?
从一个副六品的东城指挥使?
比自己的品秩都高?
李隼惊愕地张大了嘴,但见吴凡神色威严,匆忙点点头,转出走了出去。
直看着李隼背影消失,吴凡才慢慢地转回头,隔着窗户远远地看着甄十娘朝大家福身,他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想哗众取宠是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算这群无知百姓好糊弄,下面还有几百名衙役呢,就不信堵不住你这张巧言善辩的利嘴!
这面沈钟磬和甄十娘却是没注意自己远远地把大内侍卫甩在后面,只身闯进了虎穴。
虽说被沈钟磬小心翼翼地抱着,可马速实在太快,她还是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癫出来,被沈钟磬轻轻放在地上,好一会儿,她才透出一口气,强压下胸口泛起的那股厌呕,端庄优雅地朝众人盈盈下拜,“……大家可能没见过我,我就是回春医馆的馆主,简忧。”
虽然身份公开了,可民间传颂的都是简大夫这个名字,为迎合众口,甄十娘索性也没纠正,回春医馆就一直用简忧的名字,而对外大家都称她为沈夫人。
是以,老百姓只知道简大夫就是将军夫人,却很少知道她这一世的真名叫甄十娘,实际上并不姓简。
哗,百姓一阵沸腾。
“……您就是妙手回春的简大夫!”
“想不到,竟这么年轻!”
……
甄十娘名声虽响,可行医时都是青纱遮面,尤其这以后贵为大将军夫人,更是被保护的严严实实,老百姓还真没几个见过她真面目的。
此时见了一身雪白,光是站在那里,便安详如一泓山涧泉水,又似山凝岳峙般有种无法形容的静穆神秘,沸腾的人群止不住又一阵欢呼。
“简大夫!”
“简大夫!”
“简大夫!”
……
全忘了大家出来的目的是打妖怪,纷纷为有幸能够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医疯狂呐喊、呼叫。
美丽的东西总是令人心仪想往,尤其眼前这位直可以把阳光都折射出五彩光华的倾国美人还是他们心目中仰慕已久的胸怀仁术一心济世救人的简大夫,百姓的热情直如烈火上煮沸的开水般十倍百倍地升腾。
堪比前世那疯狂的足球粉丝!
甄十娘微微地笑。
生性沉静,她还真不喜欢这种疯狂的盲目的个人崇拜。
可今天,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连连朝大家摆手,直看着热情高涨的人群渐渐地平息,甄十娘才咳了一声,开口说道,“……我自出道以来,一直以治疗疑难杂症见长,请大家相信我的医术。相信我一直是以济世救人为根本的。”
简大夫身染重疾,却不藏私不忌讳,一心要开医馆学馆,誓要把自己的绝世医术传播下去,救治更多的人,这在民间已经不是秘密。她一句话出口,百姓哪有不信的,纷纷点头。
眼见场面又要沸腾,甄十娘忙抬手压住,趁大家静下来。她指着被高高架在木堆上的郑毓勋,话题一转,“……这个孩子。只是得了一种少见的皮肤病,他并不是妖孽。”真诚地看着大家,“……请大家想相信我,让我把他带回去,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治好他!”
所以的声音顿时一空。
甄十娘的威望和她的绝世医术让百姓们无条件地相信她不会说谎。可是,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木堆上那个腰上缠了一圈树叶浑身长满了树皮的怪物就是妖怪啊。
是该相信眼睛,还是相信甄十娘?
众人的脑袋如同被猛地罐进了三桶水般转不过弯。
一瞬间。场面沉寂如古墓荒茔。
“他根本就不是病!”被眼前突发的情况惊住,正不知怎么办的马林得了吴凡的命令,硬着头皮辩驳道。“大家有目共睹,他明明就是一个柳树精!”抬头看着众人,“大家说。是不是?”
人群一片默然。
马林脸色涨红,“你们有谁见过这样的病人!”
“没有!”人群中零星有人摇头。
随着三三两两的应答声,摇头的人越来越多。
马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甄十娘皱皱眉。
低头想了想,她抬起头坦然地看着众人,“八公主开胸之前大家见过开了胸还能活的人吗?”
“没有……”众人俱摇摇头。
“……在我救治冯十三之前,大家见过手断了还能接上的吗?”见众人摇头,甄十娘话题一转,“人吃五谷杂粮,百病丛生,我们不能因为没见过就认定是妖孽!”指着郑毓勋,“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得了病的孩子!”铿锵的语气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沉寂中,已有人开始赞同地点头。
绝望地躺在地上的杨雪梅终于明白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扑棱爬起来,冲到甄十娘跟前扑通跪下,梆梆绑磕起头来,嘶哑的嗓子发出一阵咝咝声,恍然母兽嘶吼。
这就是那个高贵典雅的郑大奶奶吗?
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疯子似的妇人,好半天甄十娘才认出她来,不觉一阵心酸,她一把拉起杨雪梅,“……你快起来!”
见杨雪梅嘴里还在不停地发着咝咝声,忙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嗓子哑了,别说了,什么都别说,我知道,我一定能治好他!”苍凉的声音格外地坚定,她扶杨雪梅慢慢地转过身,让她面对着众人,“……大家看到了,她就是这孩子的母亲!”嗓子有些哽咽,甄十娘顿了顿,“我也是一位母亲。”充满感情的声音格外地沉重,她抬头看着大家,“……我相信在场的人也一定有许多母亲,大家想一想,若是你们的孩子生了病,不但不能治,还被诬陷成妖孽,你们会什么样?”
在甄十娘的介绍下,杨雪梅嘶哑着嗓子朝大家连连鞠躬,虽听不清她说什么,可从口型上大家也能读出来,她是说,“……他不是妖孽,他是我儿子!”
看着杨雪梅流血的眼,人群中已有人哭泣出声。
“……这是哪个千刀杀的,把好好的一个孩子诬陷成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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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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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百姓被甄十娘说服,大有一面倒之势,马林冷汗刷地落下来。
吴凡下了死令,让他务必烧了郑毓勋。
今天若能烧了郑毓勋,四皇子就能成功上位,他以后就将是二品的銮仪使!
反之,他今天押郑毓勋游街的行为就将被视为妖言惑众……那后果……马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感觉自己就好似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边,一脚迈过去了就是天堂,否则,就会身陷万劫不复的地狱!
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全在一念之间,瞧见吴凡的贴身小厮正隐在人群里朝自己连连做砍杀的手势,马林狠狠咬了咬牙。
不管了,拼了!
“大家不要相信她的妖言!”他猛提高嗓子冲百姓大喊,“她就是为了钱财置病人性命于不顾制造假药的那个达仁堂的东家,连她的亲婆婆都击登闻鼓告她没有妇德,大家怎能相信这样一个伤风败俗……”
话没说完,就见额头青筋暴起的沈钟磬一抬手,刀光一闪,马林的人头扑通落到地上,直滚出半丈远,嘴里的声音才止住,身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一股血剑直窜半空,殷红的血雨飞絮般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人群中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瞬时大乱。
“……当众斩杀朝廷命官。”尖叫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高喝,“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得了提示。回过神的众衙役饿虎般冲了上来。
沈钟磬猛提起一口气,大喝道,“圣人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想我大周主上英明,堂堂的盛世,哪来的妖孽!”凛冽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马林已被我暂杀,若谁还敢妖言惑众,污蔑我大周出现亡国之兆,格杀勿论!”
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
众衙役顿时僵住,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这个帽子扣的大,包括天香楼上的吴凡都打了个寒颤。
盛世祯祥,乱世妖孽,有沈钟磬这句话,若谁再敢说郑毓勋是妖孽。那就等于诬陷当今万岁是个乱世的昏君!
百官谁还敢弹劾沈钟磬今日的胡作非为?
这个公案。是再翻不过来了!
想起多年来的呕心沥血。想起郑毓勋一旦被救回去的后果,吴凡身子晃了晃,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而刚刚跳下马车,正站在百姓身后瞧热闹的萧煜好笑地摇摇头。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想这沈钟磬曾经是多么耿直的一个人,被甄十娘调教了大半年,竟然也学会假公济私了。
明明就是看不惯人家骂他老婆嘛,却偏偏冠冕堂皇地给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名正言顺地斩杀了!
那面坐在高高马车上的长公主也在喃喃自语,“……她一句话就令百姓都信了?”看着贴身女官彩云,“这勋哥真的不是妖孽呢,还是她的威望太高,让人盲目地尊崇?”
盲目到宁肯相信她的话,也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沈夫人的威望是有目共睹的……”彩云轻笑,“腊月里流言传的那么凶,也没能抹黑了她,您只看当初老夫人午门击鼓要休她,结果当街被砸就知道了。”
毕竟,这些老百姓都实实在在地得过她的恩惠,这么多年来,是她亲手救活了一条又一条濒临死亡的生命。
“……她威望真的那么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直直地看着远处那个仿佛能把阳光都折射出七彩光晕的女人,长宁公主神色间有抹说不出的复杂,“你说,若求她出面这么振臂一呼,我的磊哥是不是就能像勋哥一样重见天日了?”
彩云冷汗刷地落下来。
这怎么能一样?
勋哥被看做妖怪,也不过是皮肤粗糙丑陋些罢了,五官四肢到底和人一模一样,可磊哥却长了两颗脑袋,说他是病不是妖孽,谁信?
难道甄十娘能给砍下去一颗脑袋不曾?
身后异样沉静,长宁公主似乎也知道这个结果,她没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钟磬纵身飞上柴堆解下郑毓勋,心里喃喃地,一遍一遍地追问。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妖孽?
既然说太平盛世不会出现妖孽,那么,她的磊哥到底是人,还是妖?
那面围观的百姓瞧见沈钟磬夫妇抱了郑毓勋,扶着杨雪梅走出来,纷纷自动地闪出一条路。
“……雪梅,跟我回府吧。”出了人群,在路口处遇到闻讯而来的郑阁老父子,瞧见杨雪梅疯子似的一身褴褛,郑爽厌恶地皱皱眉,他强忍着耐心说道。
眼前红茫茫的一片,杨雪梅直听到声音才发现郑阁老父子,浑身电击般一颤,她一把躲到甄十娘背后,“不,我不回去!”
而沈钟磬怀里的郑毓勋直吓得浑身发颤,紧紧地抓着沈钟磬的衣服不撒手。
“别怕,他是你爹,是来救你的。”甄十娘轻轻拍着他。
郑毓勋把头使劲藏在沈钟磬怀里。
甄十娘就叹了口气。
她转向郑阁老,“……我已经跟大家承诺要带走勋哥给他治病,就让他暂时跟我回将军府吧。”见郑爽看向杨雪梅,又道,“…大***眼睛也需要马上救治。”
虽觉得不妥,但见杨雪梅母子坚持不肯跟他回去,众目睽睽,郑阁老父子也不敢强行抢人,又怕惹急了杨雪梅说出不该说的话,郑阁老硬着头皮朝沈钟磬夫妇抱拳,“……就有劳沈将军和夫人了。”看向杨雪梅,“……我明日再让爽儿去接你。”声音祥和,恍然慈父。
杨雪梅把头转向一边。
那么荣升已牵来了马车。
待甄十娘和杨雪梅上了车。沈钟磬把郑毓勋递给她,“……我先让荣升送你们回去。”
知道万岁还在太和殿等结果,甄十娘就点点头,“将军快去忙吧。”
一放下车帘。甄十娘浑身就像散了架。
今天要往上京回春医馆送设备,她破天荒地没睡到自然醒,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刚刚站在人前。她真有一种快撑不住随时都会倒下的感觉。
这副身体,到底是不行啊。
甄十娘在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你怎么了?”见她瘫软无力地倚着车座,单薄的身子风中柳絮般摇摇欲坠,全无刚刚在人前的精神,杨雪梅吓了一跳,伸手去摸甄十娘的额头,满是泥土的手触到帽檐上雪白的银狐毛时堪堪地停在了那。
甄十娘睁开眼,就瞧见杨雪梅一副尴尬焦急的神色。
嘶哑的嗓子好似破锣,好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沉默。她好歹能听清楚了发音。甄十娘心里一阵叹息。她强打精神拉了杨雪梅的手,“……忙了一上午,我只是有些累了。闭一会儿眼就好。”见郑毓勋正趴在杨雪梅怀里睁着大眼偷偷看自己,甄十娘就笑着摸摸他的头发。“……你几岁了?”
郑毓勋嗖地把头埋在娘亲怀里。
“七岁了。”怕甄十娘反感,杨雪梅替他解释,“沈夫人别介意,他从小就没接触过外人,认生。”
可怜的孩子。
甄十娘就想起简武简文,都一般大小的孩子,虽然他们曾经贫穷过,可比起这郑毓勋来却直如天上地上,甄十娘又叹息一声,“……文哥武哥和他一般大,回去后就让他们住一起吧。”简武简文活泼好动,天生热情,也许能带他走出阴影吧。
她不怕勋哥给文哥武哥带来晦气?
杨雪梅错愕地看向甄十娘。
一直没人敢和勋哥玩,心疼他每天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曾哀求郑爽买了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谁知,一见面就吓的投了湖……就是从那以后吧,勋哥就变的格外的沉默,寡言,坚持再不要小朋友,想起这些,杨雪梅鼻子一阵酸涩,两只眼睛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一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手上,昏昏欲睡的甄十娘一抬头,才发现杨雪梅的眼睛又开始流血,忙掏出帕子,“……别哭,再哭你这眼睛真就看不见了!”
郑毓勋偷偷抬起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甄十娘的动作。
回到将军府,甄十娘没敢马上休息,首先检查了杨雪梅的眼睛,秋菊带换洗一新换的杨雪梅回来时,甄十娘已经配好了药,捣碎了用纱布裹了给敷在眼睛上,“……刚开始有些刺激,一会儿就好了。”
“一点也不刺激,这药凉冰冰的很舒服。”杨雪梅声音哽咽,“谢谢沈夫人。”
在广场时,她真以为自己这一生就那么惨淡地结束了。
杨雪梅的眼睛最怕刺激,见刚说一句话,她又要落泪,甄十娘忙拍了拍她,“……好好躺着,午饭马上就好了。”说着,转头看向同样换洗一新缩在床边紧紧拽着娘亲衣角睁着怯怯的眼睛盯着她身边的简武简文的郑毓勋,笑着介绍道,“这是文哥。”指着简武,“他是武哥。”
“……你叫勋哥?”简武冲他嘿嘿地笑。
郑毓勋向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抓着杨雪梅衣角。
“他叫勋哥……”甄十娘替他答道,“比你们大三个月,以后要叫哥哥。”
“……他个子都没我高!”在简武心目中只有比他强大的人才叫哥。
郑毓勋紧抿着唇不言语。
“……你那天怎么跑的?”穿了衣服,只露出小脸,郑毓勋已经没那么吓人了,尤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恍然一只受伤的小鹿,简文是再不相信他是妖精,可是,他一直惦记着郑老夫人寿辰那天他怎么一息之间就没了影?
是会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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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急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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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简武也想起了那天的事,“我们刚走,我冯十三叔就进去找你了,只一晃神,你就不见了,是……”想起娘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说郑毓勋是妖孽,简武强咽下‘会飞吗’三个字。**
郑毓勋又向后缩了缩,小手悄悄搂上娘亲的腰。
杨雪梅挣扎着要起来。
甄十娘一把按住她,“……你别动。”见秋菊拿了药酒过来,就朝郑毓勋招手,“秋菊姐姐要给你娘擦药,勋哥先放开娘。”
一路随囚车奔跑,杨雪梅身上腿上被磕的青一块紫一块,有皮没毛的。
郑毓勋向前倾了下身子,见简武简文看过来,又迅速缩了回去。
怕惊着他,秋菊端了托盘站在那一动不敢动,甄十娘见了就伸过手来,“勋哥……”郑毓勋一激灵,使劲搂紧了娘亲的腰。
手伸到郑毓勋身前,却没碰他,“来……”甄十娘目光慈爱地看着郑毓勋,声音祥和宁静,郑毓勋眼底的不安瞬间消失了去,抿嘴看了甄十娘半天,他小手怯怯地伸出来。
甄十娘一把将他抱过来,见郑毓勋身子瑟瑟地抖起来,忙轻轻地拍着他,“……勋哥今天真勇敢,被架在囚车上都没哭。”郑毓勋身体立时软了下来。
甄十娘一边拿起胳膊给他号脉,又柔声细语地和他说起了别的。
简武简文一瞬间都围在了甄十娘跟前,“……这个给你!”简武从兜里掏出一对小木偶,“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那日郑毓勋就是眼红他们的木偶才结识了。
见郑毓勋直直地盯着简武手中的木偶想要却不敢接,甄十娘就接过来塞到他手里。
木偶一到手,郑毓勋就宝贝似的紧紧地攥着。
简武见了就咧嘴笑,“你那天是怎么逃的?”探过身盯着他。
郑毓勋使劲往甄十娘怀里躲了躲。
甄十娘轻轻地拍他后背。一边跟着好奇地低了头问,“……勋哥那天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声音祥和慈爱,如一缕柔和的风。
“我装石头。”郑毓勋声音诺诺的。
“什么?”甄十娘没听清,把耳朵贴向郑毓勋的嘴。
“我趴在假山底下装石头……”郑毓勋声音立时响亮了一倍。
简武简文睁大了眼。
甄十娘就想起郑府望春轩里的那个假山就是用土木树根堆砌的,还别说,和郑毓勋的这身皮肤还真像,他果真把头藏起来猫在那,不仔细看,外人还真以为就是假山的一部分。不觉哑然失笑,“……勋哥真聪明,连冯十三叔叔都被你骗过了。”
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夸奖。
郑毓勋目光瞬间亮起来,恍然阳光下晶莹的水晶。小手悄悄地抱紧了甄十娘的腰。
“……你怎么不穿衣服?”简文问道。
深秋季节,连他们都穿了小夹袄,那天郑毓勋竟光着身子,否则,若只露出一张脸,他们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时值今日,简文简武还为自己那日的胆小惊慌耿耿于怀。
“我热……”郑毓勋说着。手无意识地又开始扯身上的衣服。
甄十娘就把手探进郑毓勋后背,果然,他身上热乎乎的,“……穿衣服很难受?”低了头柔声问道。
“嗯……”郑毓勋点点头。
甄十娘眉头拧成疙瘩,“……这到底是什么病?”
皮肤又硬又厚,燥热的穿不住衣服?
感觉脑袋像灌了铅似的什么也想不起来,甄十娘使劲摆摆头。
今天的体力极度透支。连大脑都不转了,左右这病不急在一时。还是先用了饭睡一觉再慢慢地想吧。
想到这,甄十娘刚要吩咐传饭,小丫鬟急匆匆地敲门进来,“……傅公公来了,说五皇子病危,请夫人火速进宫!”
五皇子病危?
甄十娘倦怠一扫而空,“……怎么突然就病危了?”上午奉旨给郑贵妃诊脉时她还在朝阳宫门口见过去探病的五皇子,生龙活虎的。
“……郑府少爷被当做妖孽游街,五皇子受了四皇子讥讽,就跑出去疯狂练剑,谁知舞着舞着就突然腹痛难忍,初时以为是灌了凉风练岔了气,太医开了顺气驱寒的药,谁知一副药下去,不但未见好转,反而疼得越来越厉害,太医都束手无策……”虽然掺杂了皇子间的角斗,但事涉五皇子性命,傅公公却是一点不敢跟甄十娘隐瞒,他惨白着脸巨细地把五皇子得病的经过说了,语气虽还平稳,眼里却有抹深深的不安。
随在万岁身边多年,他深知万岁对五皇子的重视,如今妖孽事件刚刚平息了,却又突然病了,而且眼见就没气了。
这一次,后宫中不知又要翻起多大的风浪?
甄十娘也眉头紧锁。
剧烈运动后突然腹痛难忍,不是岔气,会是什么病?
五皇子到底是什么病?
毓庆宫内,也正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沉静
万岁阴冷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的众太医面面相觑。
看五皇子那鼓胀的肚子,明明就是气胀,可为什么用了顺气汤不但不见强却越来越糟糕呢?
“疼痛难忍却不泄……”温太医眉头紧锁,“会不会是……”
“五皇子早晨还排便良好,应该不是里急外重。”话没说完便被蒋衡打断。
想想也是,一付通气驱寒的药就令的五皇子的腹痛愈来愈烈,若真按里急外重下药,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后果,没十足把握,这方药任谁也不敢轻易下,念及此,温太医匆忙闭了嘴。只心里更加困惑:
并非一个点痛,也不是寻常痢疾那样间歇性镇痛,刚刚他又检查了一遍,五皇子是弥漫性的持续腹痛,这到底是什么病呢?
百思不解,他手又按向五皇子的小腹,希望能借此发现什么。
瞧见温太医手指一触到肚子,五皇子蜡黄的脸就一阵抽搐,额头冷汗流水似的冒出来。郑贵妃眼泪刷刷地淌。
“……皇儿到底什么病?”瞧见爱子气息奄奄,虚弱的连疼字都喊不出来,万岁声音难掩一股暴躁。
众太医一激灵,扑通都跪了下去,“臣无能。”
“沈夫人呢?”郑贵妃犀利的声音都变了调。“怎么还没来?”
“……傅公公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面对万岁贵妃娘娘的怒容,小太监心里暗暗叫苦,又不是太医在宫里当值,将军府离内宫少说也有半个多时辰的路呢。
一来一回就得一个时辰,就是飞也没那么快啊。
“再催!”太后拨弄念珠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快起来。
有小太监转身跑了出去。
同行是冤家,明明因为甄十娘要把回春医馆搬到上京的事情,太医院里除温太医和蒋衡外。都对她耿耿于怀,有一线机会就绝不会让她冒出来抢风头,但此时此刻,面对万岁冰寒刺骨的目光。这些人心里都暗暗祈祷。
快点啊
沈夫人一定要快点来啊
一旦晚了,被万岁视为下一代储君的五皇子没了命,他们这些人也都得被诛了九族!
一时间,众太医一个个直是企盼救星般望穿了双眼。
恨不能插上双翅把甄十娘给背了来。
腹部脘涨。持续疼痛,闹不好五皇子也向八公主一般是腹内脏器受损。出了一肚子的脓血屎粪也难说,唯今大约也只有请她来开腹查探才能保住五皇子一命了,想起腊月里八公主的危症,蒋衡心里一阵苦笑……
到底技不如人啊。
即便有过病例,依据经验知道这病该怎么处置,可他们这些人中,却没有一个会开腔剖腹术的!
大家都在翘首盼着甄十娘,唯有随郑阁老萧煜等人来看视五皇子的沈钟磬脸色沉郁如腊月里的寒冰。
这时间正是她午睡的时候,尤其今天她从一早就起来忙碌,现在又要硬生生地拽起来。
她那身体,能行吗?
而宫门口,小太监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转来转去,一抬起瞧见甄十娘的马车停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沈夫人不用下车,万岁吩咐,沈夫人的马车来了直接入宫!”
刚搂住缰绳,车夫又一甩马鞭,“驾!”
马车风尘仆仆地冲进了宫门。
实施剖腹探查术?
一面按压诊断,听了蒋衡的建议,甄十娘心里连连苦笑。
被折腾的两腿都发软,卢俊**等人又都不在,她现在的状态,还能撑下来这个手术吗?
“……怎么样,是里急外重之症吗?”见自己提了开腹探查的建议,甄十娘却迟迟不语,只把眉头拧成了疙瘩,蒋衡开口问道,心里更加疑惑不解。
迟迟不肯答应开腹,难道她还有办法通过药石治疗?
腹胀成这样,却又不能用顺气汤,除了排泄不通,他还真想不出别的理由。可若让他按里急外重之症下药,面对因一副顺气汤就已经气息奄奄的五皇子,蒋衡还真没那个胆。
难道这种情况下她还敢用药?
若果真还能用药,她又会用什么药?
蒋衡心砰砰跳地看着甄十娘。
“……准备开腹手术!”沉思良久,甄十娘毅然抬起头。
“是!”秋菊等人应了一声,匆匆动作起来。
又按压了一通,甄十娘用笔在五皇子肚脐左下方三做了个记号,一抬头正对上沈钟磬满是忧虑的眼,她身子不由一震,目光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微笑着朝沈钟磬点点头。
沈钟磬面色更加沉郁,他抬脚朝甄十娘走来……
第三百零五章 急救
五皇子李贤被移到铺了白色罩单临时架高的手术床上。
闲杂人都被请了出去。
秋菊拿了拇指粗细的大针管从五皇子手臂上抽出大半管血
冬菊飞跑着拿到隔壁分离血清,验血配型……
不敢保证五皇子是不是腹内出血,开刀之前,一定要找到足够的血源,看着临时被聚在隔壁偏殿内一群惶惶不安地等待验血配型的太监宫女,甄十娘格外想念前世的b超。
因不知道一会开腹后会发生什么突发状况,她必须做好各种准备。若能直接做个透视,确认是什么病,就不用这么如临大敌似的,闹得人心惶惶了。
不能保证自己做完手术后,还会不会有精力做术后护理,卢俊没在,术前术中术后用方都要一次开齐了……
一张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和注意事项被夏菊等人迅速地传递出去。
低头刷刷地写着,甄十娘额头渗出了汗珠,“……请傅公公过来。”她头也没抬地吩咐道。
余光瞧见沈钟磬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甄十娘拿笔的手微微发颤。
她迅速写完最后一笔,不等夏菊伸手来接就首先拿了起来。
眼见沈钟磬在自己跟前站定,甄十娘从容地把最后写好字的纸条递给得了信匆匆过来的傅公公,“还需要一个药引,得你亲自去找。”
“什么药引?”傅公公随口问道,一低头瞧见手里的字,身子一凛,“奴才这就去找。”没敢看沈钟磬,他一抖手把纸条卷入袖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将军。”见沈钟磬若有所思地盯着傅公公的背影,甄十娘轻轻叫一声。
收回目光,沈钟磬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已飞鸽传信给卢俊了。你只想办法稳住五皇子的病情,拖上四五个时辰,等卢俊来做……”从梧桐镇到这,快马加鞭有四个时辰应该也到了。
“来不及了,五皇子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甄十娘摇摇头, “将军放心。我刚刚在府里小睡了一会儿,不碍事的。” 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十娘……”
“这里只有我能做开腹术。”不等沈钟磬说话,甄十娘打断他,“我是大夫,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五皇子因得不到及时救治死去。”
虽然身体不好。但强撑着做个手术她还不会累死,可是,五皇子还那么小。他只有九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她眼前消失,她做不到。
甄十娘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
对着她坚定果决的目光,沈钟磬到底把话咽了下去,“……那你仔细了。”又道,“秋菊也快出徒了,温太医对外伤也多有研究。万不得已你就在一边指点他们做,千万不要强撑。”
“你放心,我有分寸!”甄十娘笑着推他快走。“……我也该进去消毒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沈钟磬转身退到门外静静地看着她忙碌。
傅公公悄悄把甄十娘的纸条递给万岁。
“……速想办法把沈将军调开。”身子一震,万岁疑惑地从纸条上抬起头。
傅公公压低了声音。“奴才刚刚遇到温太医,说沈夫人开了一味参汤……”
参汤?
万岁更加疑惑,“皇儿是……”
“不是给五皇子喝……”傅公公声音微微发颤,“温太医说可能是沈夫人担心她身体撑不了,才开了参汤自己喝,当初给萧老夫人瞧病时她就曾开过参汤强补……”把甄十娘当初依靠参汤强行提神聚气的事说了,“……久病成医,因她的病,沈将军对医药也颇有研究,一定知道这参汤的危害。”
参汤对她来说是夺命的毒药,沈钟磬知道了绝不会让她喝。
她这是在以命搏命!
万岁下意识地坐直身子,直直地看着甄十娘忙碌的背影。
“万岁……”见万岁迟迟不语,傅公公低叫了一声,“将太医和温太医都说,不马上开腹,五皇子恐有性命之忧!”
两害相权取其轻。
甄十娘喝一碗参汤,也许会缩短她原就不长的寿命,可是,五皇子不马上开刀,立即就会死。
面对这样残酷的选择,傅公公也不忍,可是,身为万岁身边的大太监,为国家社稷着想,为皇族血脉着想,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万岁紧握椅背的五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良久
他让人招来沈钟磬,“……这里用不上你,外面游行的事还没完,你速带九门提督李大人去四门巡视,以防未散去的百姓再聚众闹事。”
眼看着甄十娘忙碌的身影,沈钟磬心里有一万个不放心,可圣命难违,他沉着脸应声退了出去。
傅公公手抚胸口暗暗舒了口气。
消毒、麻醉、抽血配血……
一切准备就绪。
小宫女端进一碗温热的千年参汤。
甄十娘手已消了毒,索性就让小宫女端着递到嘴边。
眼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下,温太医蒋衡难过地把脸转向一边。
万岁下意识地站起来。
感情气氛不对,萧煜直直地看着小宫女手里的汤碗,脸色微微发白,“万岁……”
低呼一声,他嘴唇嗫嚅,发不出声音。
直看着小宫女把空空的汤碗端出去,万岁才慢慢地坐了下去,沈重的目光中有股说不清的情绪流动。
甄十娘脚步稳健地来到手术床边,拿起手术刀,利落地喊了声,“开始!”
有上次被吓的经验,这一次各宫嫔妃不用劝就早早地溜了,郑贵妃想要强留下硬被万岁给撵了出去。
甄十娘的时间宝贵,他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她。
蒋衡和温太医如临大敌。
各自倚着一根柱子远远地站着,眼看着甄十娘的手术刀落下,两人猛地闭上了眼。
没听见呼叫声,两人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没有想像中的血剑喷出,只见随着甄十娘的手术刀迅速地向下移动,一连串殷红的血珠滚滚地冒出。随即便被甄十娘左手的纱布擦了去。
“纱布……”
“止血钳……”
“向右牵拉……”
……
随着甄十娘一声声干练利落的吩咐,手术器械一件件被递到她手里,秋菊冬菊配合的有条不紊……
腹腔打开了,不是内出血。
也不是想像中的肠穿孔,流了满腹的粪便,甄十娘呼出一口气。
不是这两种就好。
记得前世她救过一个肠穿孔病人。因家住在郊区交通不方便,肚子疼了一夜才被送到医院,当时人已经昏厥,一打开腹腔,整个都溢满了粪便。在场的人惊白了脸,她足足花了四五个小时才彻底清洗干净,前世那么好的体质。出了手术室她都两腿发软,连续两天吃不进东西,闻什么都是一股粪臭味。
这次果真是那种情况,今天即便她喝了参汤也未必能撑下来。
首先摸到直肠,没有粗硬的粪便滞留,也不是大家判断的里急外重,到底是什么病?
内脏都没问题,没内出血。没肠穿孔,没硬物滞留堵塞,为什么五皇子肠子会涨疼成那样?
腹腔内一切脏器都正常。白花花的肠子在眼前晃动,根本看不出一点异兆,甄十娘额头的汗淌成了河……
她使劲眨着眼睛。一次次用力甩去遮住视线的汗滴。
微闭上眼睛,甄十娘深吸了一口气。
索性又把窗口开大了些,沉下心来从十二指肠开始一点一点向下缕……手摸到一个及细之处,甄十娘身子一震。
就是他,找到了!
原来是肠扭转。
“肠扭转?”万岁皱皱眉,“那是什么病?”
“就是因五皇子运动的太剧烈,把肠子折了个个,向麻绳似的扭转了一圈,致使肠内气息上下不通……”出来传信的蒋衡擦擦额头的汗,“……幸亏沈夫人救治及时,再晚一晚五皇子的肠子大约就被涨破了。”
明明是肠子扭转了,上下不通,他们这面竟还蠢笨地用顺气汤,也幸亏只用一副就停了,又有先前八公主胸腔内出血的经验,他们再没敢乱用药,否则……温太医又擦擦汗。
听懂了蒋衡的话,万岁脸色也一阵惨白。
他的皇儿,差一点就没命了!
找到了病因,剩下就顺利了
清洗,复位,清点手术器具……
“纱布三十五条……”夏菊照着清单念。
“齐了……”春菊利落地应了一声。
“止血钳十把……
“齐了……”
……
一项一项地对齐了手术器具,甄十娘利落地吩咐,“可以缝合了,准备针线!”
好困,甄十娘眼睛有些睁不开。
内壁缝完了,外壁交给秋菊就行,剩下的……术后十二个时辰内护理是最关键的,她已在手术前就写明了护理要点,蒋衡温太医带着秋菊冬菊应该能应付吧,做了这么多手术,她几乎就没参与过术后护理,应该不会有事……
“我先睡一会儿应该没事。”一边想着,甄十娘心里一轻,身子沉沉地向后倒去。
闭上眼睛的瞬间,甄十娘听到一声惊呼。
感觉身边一阵忙乱,她不由皱皱眉,怎么回事?
五皇子又出了什么事?
是体温降了,还是呼吸弱了……
想睁眼看看,却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不管了,有温太医和秋菊,我先睡一会儿……”她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甄十娘倒下,万岁腾地站起来。
“弟妹!”萧煜几步窜到大玻璃前,用力地拍着。
夏菊扔了装满纱布的托盘,一把接住甄十娘。
“夫人!”刚接过针线,秋菊整个人定住。
“……沈夫人没事!”温太医一边给甄十娘号脉,眼睛看着秋菊,“若不能完成这个手术,让五皇子出了意外,沈夫人才会伤心!”
秋菊使劲咬着唇,低了头从容地缝起来。
一针一阵地缝着,秋菊使劲瞪着眼睛,想阻止眼泪流出来,可眼里的泪就是止也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外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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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大典
沈钟磬被急急地召进宫。
“……明知道她体质弱,不能用人参强补,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还让她喝!”对上甄十娘不省人事苍白的一张脸,他暴躁地冲到正和郑阁老等人议事的万岁跟前,一把揪住了万岁衣领。
郑阁老萧煜等人木鸡般惊住。
沈钟磬平常也和万岁顶嘴,可是,也不过就说话气粗一些,却从不敢乱来,如今却暴躁地抓住万岁衣领要动手打。
这可是弑君谋逆的大罪!
连殿内众太监都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一时间全忘了上前去护驾。
任沈钟磬暴躁的狮子般咆哮,万岁只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沈钟磬知道,眼前这个关键时刻把他支走该被千刀万剐了的人是君,他是臣,还不能动手打,他猛地松开万岁,一拳砸在龙案上。
震得龙案上的镇纸、砚台咚咚地响。
屋里人俱一哆嗦,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岁蓦地闭上眼睛。
眼看着甄十娘一口一口地喝下那碗夺命的参汤,固然他有私心想救五皇子的命,可是,他的的确确能真真地感觉到甄十娘心底那股无力的悲哀。
那是她的信念和追求,她很聪明,知道为了皇儿自己绝不会阻止,可是,即便自己阻止,她也未必会听吧?
否则,她也不会安排他把沈钟磬支走了。
这让万岁想起了当年镇国公当道时,他父皇阴郁的脸,想起了空有一腔抱负的他,因镇国公的咄咄逼迫,不得不违心地杀了许多誓死追随的忠臣时内心的煎熬。
这么高超的医术,却因身体而不能力行,不得施展……这何尝不是另一类的壮志难酬?
比起她命不长了,这更令她痛苦吧?
想到这些。从小修习御龙术,心肠早已硬如铁石的万岁也不由泛起一丝戚戚的感觉。
“沈将军放心,沈夫人身怀绝技,乃旷世奇才……”万岁声音有些发涩,“朕会张榜各国,为沈夫人寻求名医。奇药,奇方!”他看着沈钟磬,“为了我大周医术的发展,朕会不计一切代价帮你挽救她的命!”
不仅是为了报答,他更不想甄十娘那身高超的医术。就这么埋没在地下。
天,不会吧?
被袭击了,万岁竟然没有龙颜大怒。
相较于沈钟磬公然袭击万岁。殿内以郑阁老为首的众人更加震惊于万岁的冷静反应,一个个大张着嘴,下巴就快掉下来。
殿内异常的沉寂,落针可闻。
沈钟磬慢慢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万岁。
万岁猛一拍桌子,“沈钟磬目无君主,公然袭君,来人。拉下去重打三十大鞭!”
比以往那次昏睡的时间都长。
这一次,甄十娘直昏睡了五天五夜。
睁开眼,懵懂地看着床前下颚泛着一层青色胡茬憔悴的一张俊脸。甄十娘终于回忆起自己是在给五皇子做手术时睡着了,“……五皇子怎样了?”她一咕噜坐起来。
不会因为她睡着,误了事吧。
甄十娘心扑扑直跳。目光紧紧地盯着沈钟磬。
“他好的很!”见她一睁开眼就惦记着五皇子,沈钟磬声音有股忿忿,“卢俊说,他明天就能拆线,又可以活蹦乱跳了!”最好使劲跳,再把肠子颠翻,让卢俊再把他肚子多划几道口子。
沈钟磬在心里狠狠地诅咒。
他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怔怔地看了沈钟磬半天,甄十娘才完完全全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由一阵心虚。
“钟磬……”甄十娘带着一股刚刚睡醒的慵懒缠上沈钟磬的脖子,“能救活五皇子,我真的很高兴!”见沈钟磬变了脸,忙又补充到,“钟磬,你别生气,那天只是个意外,你放心,等回春医馆搬来了上京,有卢先生这个外科专家,我保证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松开沈钟磬,她举起小手信誓旦旦地保证。
沈钟磬就叹了口气。
她每次犯了错误,都会这样滚到自己怀里甜甜妮妮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酥酥麻麻的,直让他心想硬也硬不起来,对着甄十娘一脸讨好的模样,沈钟磬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一把抱住甄十娘,把头埋在她肩头,“……十娘,你到底让我怎么办!”明明知道应该严厉地教训一顿,可是,他就是舍不得。
洗漱完,用了饭,甄十娘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五天五夜。
难怪沈钟磬会那么生气,她竟睡了那么久,再有一天就能拆线了,看来五皇子也不用她这个主治医师再去回访了。
一个手术,术后护理要比手术过程更重要,一旦感染了,手术再成功也没用。还好,老天虽给了她这么一个破锣似的捶败身体,好歹没把她的好运都剥夺了,这麽折腾竟然没有治死人。
甄十娘自嘲地笑了笑,不管怎样,她是再不能这麽逞强了!
见沈钟磬还坐在一边,甄十娘就看看漏壶,才辰时三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将军今儿不用早朝?”没记错的话,今天可不是他的沐休日。
记得那些日子,他可是忙的抓不着影,原本说好陪她一起验收工程的,结果都是她一个人去的。
沈钟磬脸色有些不自然,“因那天擅自斩杀马林,被万岁降了一级,罚我在家思过。”知道甄十娘最讨厌他做事鲁莽冲动,沈钟磬没敢说是因为自己那天失控之下拽了万岁的脖领,被他狠狠地打了一顿又降了一级。
他那天挥刀斩马林全是为了他们老李家!
乱世重典,那天的情况,百姓虽被她说服了,可是,那几百名衙役却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就他们两个人只身闯入虎穴,不杀人立威,那天她们休想救回郑毓勋。
连她这个最见不得血腥的现代人都认了,万岁凭什么……甄十娘怔了半天。忽然笑起来,“……万岁这是想让你在家陪我呢。”她才不在乎沈钟磬官品高低,“这样也好,上京回春医馆已经完工了,趁你在家,我们就选个日子开业。你正好去帮我助威!”
他当众冒犯了万岁,万岁打的也狠罚的也狠,但,罚他不用上朝的确是万岁用心良苦,为了让他陪昏睡不醒的甄十娘。对此沈钟磬也不置可否,他笑着摇摇头,“医馆你就别想早开业了。”
“怎么?”甄十娘笑容僵在脸上。
“万岁已经下旨册封郑贵妃为后。三月十八举行立后大典,特意让傅公公来传了口谕,让你医馆开业的日子选在三月十八之后。”
“我开业碍他立后什么事?”竟巴巴地不让越过了去,不知道她的时间宝贵吗?
甄十娘声音有些不虞。
沈钟磬笑着揉揉她头发,“钦天监给看了日子,说三月二十五最好,我们就选那天吧。”见甄十娘皱眉,又道。“只是个仪式罢了,医馆那面安顿好了,你就只管把钟霖、褚榆他们接过来。该接诊先接诊,到三月二十五那天再补办个开业仪式,什么也不耽误。”
想起自己在梧桐镇的回春医馆也是先接收的病人后举办的开业典礼。甄十娘就不甘愿地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人家才是大哥,他发话了,他们不听也不行!
三月初十,左督御史李沧海弹劾吴尚书侵吞赈灾银子,吴尚书一夜间被下了大狱,同日,德妃娘娘被贬为美人。
因侵吞赈灾银子一案涉及的官员极多,闹得大周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都知道甄十娘救了五皇子,是万岁和即将为后的郑贵妃眼前的红人,有心眼活的竟求到了将军府,一时间,将军府门前车水马龙。
甄十娘一律回绝。
“……将军刚被万岁贬斥,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战战兢兢,自身都难保呢,哪敢再凭借救治之功去万岁跟前讨赏……”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忽然之间,甄十娘发现,万岁这个时候贬斥沈钟磬,真是用心良苦。
听了她的哀诉,想起沈钟磬的确被万岁贬了一级,他们夫妻力排众议推翻郑毓勋是妖孽的谣言,甄十娘又舍命救了五皇子,这麽大的功劳,都快半个月了宫里竟然没有任何封赏下来……显然,当初因后位之争,昭阳宫里的那个主已经恨上了她,渐渐地,这些人倒也死了心。
有升有降,有人欢喜有人哭
几天的功夫,朝堂就被彻底清洗了一番,包括一直养病“深居简出”的安庆候,随着六公主那面传来害喜的喜讯,也因卷入一场私盐案被抄了家。
激流涌动的日子过的飞速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十八,郑贵妃封后大典的日子。
这一日,上京城上上下下张灯结彩
火红的丝绸挂满了街头,直红透了半边天。
见过六公主出嫁的盛况,郑皇后的立后大典要比那跟隆重十倍。
甄十娘总算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世纪庆典。
随众命妇垂立在午门前,观看了万岁携着盛装的郑皇后登上高高的祭祀台在礼官的指引下做了一个又一个繁辱的礼仪,甄十娘便被特别安排到一个清静的偏殿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直到申时左右,才和沈钟磬以及简文简武一家四口被请到坤宁宫。
看过立后大典流程,举行完国礼,接下来应该是家礼,是六宫嫔妃和皇族贵戚来坤宁宫给新任皇后磕头请安的礼仪,甄十娘很不明白,他们又不是皇亲国戚,已经在午门前给新皇后磕头了,为什么还要来坤宁宫再磕一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零七章 义子
心里疑惑,甄十娘行动却不敢疏忽,听到太监传唤,小心翼翼地带着简武简文随在沈钟磬身后一步一步走入坤宁宫。
坤宁宫内聚满了人。
太后端坐在正中,郑皇后和万岁一左一右坐在两边。
见沈钟磬跪下,甄十娘正要跟着跪下,万岁开口道,“沈夫人身体不好,以后见朕可以不跪。”
天,即便皇后也没这个特权!
殿内一阵唏嘘,众人纷纷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也怔住,随即福身谢恩,“……臣妇谢万岁。”余光瞧见沈钟磬唇边带笑,甄十娘嘴角也弯了弯。
倒不是觉得这个恩典有多大,多荣耀,身为现代人,甄十娘是真讨厌动不动就下跪磕头这种没人权的玩意,那面沈钟磬却是不舍的她跪在凉地上,夫妻两对万岁这个举措一致赞同。
见完礼,万岁让人赐了坐,招手叫过装扮的粉雕玉砌垂立在沈钟磬身边的简文简武。
“……听说你们和五皇子结拜了异性弟兄?”万岁沉声问道。
甄十娘心腾地悬起来,转头看向沈钟磬。
身为一国之君最忌外臣和皇子间走得太近,当初在宫门口听简文说五皇子骗简武结拜了兄弟,她就担心被万岁知道会龙颜大怒,曾嘱咐沈钟磬找机会回禀了万岁,这以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早把这个茬给忘了,也不知他说没说?
万岁又是从哪知道的?
见沈钟磬正专心地看着儿子,全没注意她,甄十娘心扑扑直跳。
她这面紧张,殿内众人也震惊。
竟敢让儿子和皇子结拜,这沈钟磬,吃了豹子胆!
尤其当初和简武一起同五皇子结拜的隆庆王世子父子,更是惊的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考虑着要不要跪下来请罪。
片刻的沉寂后,殿内响起一阵喧嚣。
瞧见有人走出来。一直端坐在万岁下首的五皇子抢先一步扑通跪倒,“这件事是儿臣逼武哥做的,是儿臣看他行事仗义身手敏捷起了爱惜之心,才逼他磕头叫大哥,此事与他无关。”自古君为臣刚,他逼武哥磕头。武哥就不得不磕,有他这句话,那些想藉此弹劾沈钟磬的就没了仰仗,而他这面,毕竟是万岁的亲儿子。顶多被骂一顿鲁莽而已。
甄十娘临危出头澄净郑毓勋不是妖孽,把他从地狱解救出来,之后又拿命救了他。五皇子打心里感激尊崇甄十娘,明知道身为一国储君,父皇最忌讳他这样义气用事,他还是义无返顾挺身而出,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沈钟磬一家因他受到责罚。
听了他的辩解,闪身出列准备弹劾沈钟磬的昌邑侯又悄悄退了回去。
“不是!”武哥一把推开急冒了汗的简文的拉扯,“没有人逼迫。我是自愿和大哥结拜的!”
甄十娘起了一身冷汗。
天,她是不是把简武教的太耿直了?
殿内瞬间沉寂下来。
众人俱屏息看向万岁。
“弟弟小不懂事,若做错了。还求万岁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不要怪罪。”见万岁沉了脸,简文扑通跪了下去。
面沉似水。万岁静静地看着简武简文。
就在甄十娘沉不住气要起身替他们谢罪时,万岁突然哈哈大笑,“……不错,敢作敢当,有乃父之风。”
空气一轻。
五皇子李贤和甄十娘同时舒了一口气。
李贤正要说话,却听万岁看着简武道,“……即磕头认了结义弟兄,为什么不给义父义母磕头捧茶?”江湖有个不成文规矩,磕头结拜的生死弟兄都要把对方父母当做自己的父母孝敬,但五皇子身份特别,他父亲是一国之君,谁敢肖想认他当义父?
简武眨眨眼。
跪在地上的简文已悄悄伸拳撞了他腿弯一下。
简武站不住扑通跪了下去,一怔神,他随即磕头道,“……武哥给义父义母磕头。”
万岁又转向简文,“……遇事冷静,反应机敏,很像你母亲。”外人没发现,简文刚刚急冒了汗,保护简武的小动作却全落入万岁眼里,见自己这面刚板起脸,他便嗅到了危险,阻止弟弟不成又急急忙忙跪下为他辩护,俨然竟有几分长者之姿,万岁打心里对简文多了几分赞许,“你不是也跟着他叫一起叫大哥吗,为什么不给朕磕头?”
“文哥给义父义母磕头。”话音刚落,简文已经绑绑绑给万岁和皇后磕了三个头。
惹得太后都跟着笑起来,“……真是个小机灵鬼。”声音里不无宠溺。
简文又趁势拉了简武给太后磕头,“……义孙给皇祖母磕头。”
这一次,连万岁和皇后都跟着笑出来。
早有小太监端上茶来,简武简文接过去恭恭敬敬地给太后、万岁和皇后分别敬了茶。
瞧见万岁面色严肃地接过茶喝了一口,又招呼太监又赏了简武简文一对玉如意,那面皇后也赏了一对真金足赤的鎏金小马,殿内一阵唏嘘。
他们就这么认了个皇帝干爹?
被万岁皇后收为义子,以后就是不折不扣的亲王!
一时间,不可置信的,羡慕的,嫉妒的,各色的目光都聚在了这小哥俩身上,纷纷叹息自己怎么没养出这么好的儿子来?
简武简文敬完茶站起来,万岁目光又落在五皇子身上,“还不给义父义母磕头敬茶!”
让五皇子给义父义母敬茶?
如果说刚刚让简武简文磕头敬茶认义父义母,大家只是震惊,现在,已经傻了。
郑贵妃已被封为皇后,虽然暂时没立太子,可毋庸置疑,这个被简武简文唤作异性大哥的五皇子李贤就是太子——是大周下一代的君王!
身为一国之君乃天之骄子,除了父母和老天,怎可随便跪人?
连五皇子都傻在了那。
沈钟磬已腾地站起来,“……万岁使不得!”
万岁脸色一沉,“你坐下!”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在民间都会认作义父义母,要孝敬终老的。
可李贤是皇子,自古以来,太医给皇子公主治好病是天经地义,治不好就是罪过,严重的都要被杀头灭九族的,绝不会认做义父义母。
这是内宫不成文的规矩。
当初和李贤结拜的不仅武哥,还有隆庆王世子,万岁却只字不提他,只让简武简文磕头敬茶,很显然,他不过是拿结拜之事做引子,变相地让五皇子像民间那样磕头认下自己这个救命恩人!
一瞬间,甄十娘已经明白了万岁的用意。
可明白是一码事,事实又是另一码事。
五皇子就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怎可轻易跪人?
瞧见五皇子脚步轻快地朝她走来,饶是冷静自持,甄十娘心里也有些惴惴,她不安地看向太后和皇后。
太后慈爱地朝她点点头。
郑皇后朝她微微地笑。
余光瞧见沈钟磬也被万岁呵斥回来,沉着脸端坐下来,甄十娘就挺了挺腰,面色沉静地看着五皇子在自己面前徐徐跪下。
……
“……沈夫人!”甄十娘一家已经出了乾坤宫,长宁公主从后面快步追上来。
“公主。”甄十娘转过身。
“你说……”长宁公主气势汹汹,“这世上真有妖孽吗?”
甄十娘就皱皱眉。
据说宫里的这些嫔妃,她最尊重的就是郑皇后啊,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撒手?
“……郑毓勋的确是得了一种少见的病!”甄十娘声音淡淡的,“公主若不信,三个月后再看。”
“你……我……” 想辩解什么又不知怎么说,长宁公主紧咬着唇看着甄十娘,眼里恍然有股说不清的委屈。
见长宁公主不言语,甄十娘朝她轻轻一福,转身就走。
她贵为公主,自己现在还贵为未来君王的义母呢。
谁怕谁啊。
恼恨她在医馆选址上狠狠地宰了自己一笔,甄十娘对这位刁钻乖戾的大公主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你……”见她竟不等自己发话就走,长宁公主脸色一阵扭曲,张嘴想训,对上甄十娘挺直从容的腰背,心里没由来一阵胆怯,她使劲一躲脚,转身进了大殿。
乌雅芳趴在闺房呜呜地哭。
“……多好的一段姻缘,就这么被你拆散了!”邬四奶奶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因皇后册封大典一直逗留在上京的大儿子邬卓,“那沈二爷字写的不好又碍着什么了?”她咄咄地看着邬卓,“现在好了,人家亲侄子是五皇子的磕头兄弟,亲大哥大嫂是五皇子的义父义母,一旦五皇子立了太子,以后登上帝位,沈将军就是无冕的太上皇,沈夫人就是无冕的太后,随便一句话,沈二爷至少也是个王侯……”
现成的候夫人就这么飞了!
邬卓邬知县也后悔不迭,嘴里却不肯认输。
“……他连个功名都没有,全靠沈将军的颜面进翰林院做了笔贴,还不知珍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混日子,你去问问,翰林院的几个大学士任谁一提起他都头疼!”
“混日子又怎样?”郑四奶奶眼睛一立,“人家那是有资本!有能你也混个试试!”指着外面,“京城里那些贵勋世子,哪个不都这么混,一个个不照样是王爷侯爷,呼风唤雨的!”
邬卓脸色涨红,不甘地嘟囔道,“……谁知道沈将军和沈夫人会被五皇子认作义父义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零八章 姻缘
原本小声呜咽,听见大哥也露出后悔之意,邬雅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女儿死也不嫁尹公子!”拒绝了沈忠信,在邬卓的窜动下,邬家很快就订下了尹家,家世虽没沈家显赫,这尹公子却在乡试会试中连中了解元和会员,连翰林院的李大学士都看好他,破格收为门生,预言他能在今年的殿试中夺得头魁,连中三元,“女儿这辈子不嫁人了,就去大慈寺做姑子!”爬起来四处找剪子,找刀子要剃度了。
看着被丫鬟死死抱住的女儿,邬四奶奶狠狠咬了咬牙,“你若真打定主意嫁他,我就厚着这张老脸再去说说。”
邬雅芳哭声立即小了下去。
当初沈家三番五次地上杆子来求,合了八字之后这面又提出要见人,那么苛刻的条件都答应了,显然是真心想娶她。
如今自己答应了,他应该很高兴吧?邬雅芳微垂的眼底闪过一抹耀眼的光芒。
小县主李绮香正满头大汗地按装着水车。
固定好最后一个支架,小县主抬头招呼丫鬟,“快,拿水来!”
小丫鬟很快端来了一大盆水。
用力地摇着手柄,眼看着大木盆里的水被水车轴轮上的小竹筒一筒筒提起来,送的下面的水槽里,沿着自己设计的路线缓缓地流向前面的小木盆,小县主高兴的叫起来。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
令丫鬟抱了水车匆匆地来到父母的住处。
“父亲,母亲,水车装好了!”轻快的声音像天空的燕子,小县主脸色红扑扑的,恍然三月的桃花。
正带丫鬟收拾箱笼,南郡王妃见了忙一把扶住她。“……说过多少次了,女人要端庄贤淑,行止有耻,瞧你这样,仔细以后嫁不出去。”斥责的语气带了三分的宠溺,看着天真活泼的女儿,南郡王妃无奈地叹了口气。
“嫁不出去正好,女儿就在家陪母亲一辈子!”小县主听了就搂着南郡王妃的脖子咯咯地笑,“谁也没规定女人就一定得嫁人!”
“胡说!”正整理信件。南郡王脸色一沉,“你瞧瞧你,坐没坐样,站没站样的,成何体统!”
南郡王妃一哆嗦。
忙拉下女儿缠住自己脖子的手。悄悄示意她去一边坐好。
小县主悄悄吐吐舌头。
余光瞧见父亲脸色阴沉,她眼珠转了转,回身接过战战兢兢的小丫鬟手里的水车放在书案上,“……父亲您瞧,水车做好了,您这次回去就可以用它把漓河水引上来灌田了。”一边摇着手柄一边解说着,小县主偷偷觑着父亲的神色。见他眉头舒展,聚精会神看过来,小县主嘴角偷偷弯了弯,“以后西南百姓再不用顶着烈日担水浇田了!”
“……太好了!”早忘了生气。南郡王欣喜若狂,他一边接过手柄摇着,一边吩咐人端水,想起什么。抬手从桌案上抽出一卷图纸,“这是卓大人才寄来的漓河流域图。你趁回西南路上好好研究研究,规划个引水灌溉设计图,我们一到家立即就着手修建!”已经三月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回西南路上?
小县主怔住,恍然才发现父母正在收拾箱笼,“……父亲母亲这是要回西南?”声音有些尖利,某名地,小县主心里有股不舍。
舍不得什么她也不清楚,就是打心里不想离开上京城。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同时怔住。
南郡王妃停下手里的动作,“都三月了,早该烧荒松土了,不是等着参加立后大典,你父亲早就走了。”她看看案上的日历,“……再不能拖了,我们参加了回春医馆的开业庆典就走。”因亲侄女杨雪梅之事,她欠着甄十娘的情,而南郡王那面尽管急的抓心挠肝,可有万岁暗示,也不得不留下来参加回春医馆的开业庆典。
“这么快?”小县主心里有股淡淡的失落。
“……怎么?”南郡王疑惑不解。
“女儿一直闷在家里研究水车,都没来得及出去玩呢。”小县主扯了父亲的胳膊摇晃着,“……有卓大人坐阵,我们再住几天吧。”
为了这个水车,她的确错过了许多宴请和郊游,南郡王妃微微有些动容。
“不行!”南郡王脸色一沉。
不甘地噘噘小嘴,小县主眼珠转了转,又蹭到南郡王妃身边,“……母亲!”目光落在水车上,她眼前一亮,“对了,这水车虽勉强装上了,可有些地方女儿还不太懂,匆忙回去一旦仿制不出就麻烦了,要不父亲先回去,女儿和母亲……”话没说完,见父亲脸黑下来,匆忙改了口,“……对了,女儿听说沈二爷已经辞去了翰林院的差事,父亲不如就求沈将军带了他一起去吧。”讨好地看着父亲,“这样,女儿就不怕按不上了。”又道,“不止水车,沈二爷会的东西可多呢,什么木犁啊,农车啊……”眼珠转啊转,小县主竭尽所能地想着可能打动父亲的东西。
屋里特别静。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相互对望了一眼。
难道,她是因为沈家二爷才不愿意离开上京城!
念头闪过,南郡王妃脸色变了变,“……你见过沈二爷了?”看似平静的语气中有股极力压抑的波澜。
正说得起劲,小县主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父亲母亲严令她不许去找沈忠信!
可是,水车图纸虽然送来了,却因太潦草有许多地方看不懂,找了工匠去问过几次,到底不是特别灵透的人,传来传去的总说不明白,于是,她索性趁父母去参加春宴,偷偷跑到将军府。
不似她身边的那些男人,满嘴的甜言蜜语,苍蝇似的围着她撵也撵不走,沈忠信又臭又硬,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避瘟神似的也不管自己看不看得清离着八百丈远就讲解,死活不肯靠近自己,直让她恨不能踹上两脚。
可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呢,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蕴藉风流,那略带磁性低沉的声音她光听着心就砰砰直跳,尤其有一次自己正聚精会神看图纸,突然一抬起头,他正用一双温润的眼睛看着自己,现在想起来,她还忍不住心扑扑地跳……眼前又闪现出那俊美飘逸的身影,小县主脸色微微发热,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脸颊。
想的出神,一眼瞧见父母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小县主一哆嗦,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有,没有,女儿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研究水车,哪有功夫去见什么沈二爷,张二爷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瞧见女儿的脸瞬间红到了两腮,南郡王额头的青筋蹦了几蹦。
见南郡王脸色不对,南郡王妃连忙板起脸,“……沈二爷即便不在翰林院了,上面还有高堂老母,又不是寻常的工匠,哪是你想请就请的。”不着痕迹地用身子把小县主和南郡王隔开,一边推了她往外走,“……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
有些不甘心,但瞧见父亲脸色青黑,当真怒了,小县主使劲一跺脚,蹬蹬蹬跑了出去。
“你就惯她!”南郡王一掌拍在书案上,“你看看,都被你惯成什么样了?哪还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想起这面刚拒了婚,女儿竟偷偷地跑出去找人家,南郡王手背上的青筋都蹦起了半寸高。
这张老脸可真被她丢尽了!
“……女儿这样也是你惯的!”被丈夫无端训斥,南郡王妃也有些火大,“她费尽心机组装水车,不也是为了你!”
目光落在水车上,南郡王气焰立时矮下来。
说到底,女儿不顾自己禁令跑出去找沈忠信,也是为了这个水车。
“……那沈二爷虽然没有功名,却也是一个想当当的君子。”见南郡王不言语了,南郡王妃声音也低了下来,“刚被我们拒绝,听说这水车能福祉西南百姓,他二话不说就把图纸送了过来,香儿看不懂,我们遣了工匠去问,哪一次不都耐心地给解答,写的详详细细地让工匠带回来?”叹了口气,“……这样的心胸气度,你上哪去找,更难得他也喜欢机关遁甲,正和了香儿的脾气。”
南郡王妃说的一点也不假,抛弃沈老夫人这一层,南郡王也打心里看好沈忠信,至少也是个恢宏大度,光明磊落之人。
见他动心,南郡王妃趁机说道,“……你一直顾忌沈老夫人,这次皇后册封大典沈老夫人没去,我听说是因为越来越健忘了,刚放下饭碗就忘了自己吃没吃饭,叫嚷着给端饭吃,刚出了院门就找不着家,说话行动就像个孩子,身边一刻也离不了人,看这意思,怕是再主不了事了。”
果真这样,小县主嫁过去是再受不到婆婆气的。
更主要的,沈钟磬夫妻成了五皇子的义父义母,他日一旦五皇子坐上九鼎之位,沈钟磬和甄十娘就是无冕的太上皇和太后!
这样的联姻机会可是不多!
现在,大约满上京城未嫁的姑娘都巴不得和沈家联姻吧?
南郡王妃在心里叹息。
所以,刚刚看到女儿提起沈忠信竟然红了脸,她心里震惊之余窃喜居多,潜意识地,她还想促成这桩姻缘。
“痴呆了?”南郡王错愕,……沈夫人不是神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