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选址
沈钟磬一把抱住甄十娘,“十娘,十娘……”他身子瑟瑟发抖,双手无措地摩挲着着甄十娘的后背。
甄十娘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胸前,第一次,她双手主动绕过沈钟磬身体,紧紧地抱着他。
烛光如豆,夜色宁谧
伴着清晰的浅浅的呼吸声,一股祥和宁静的气息自甄十娘身上慢慢地扩散开来,渐渐地,沈钟磬安静下来
粥凉了,沈钟磬固执地招呼秋菊换了碗热乎的。
经过一通惊吓,甄十娘一点食欲也没有,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沈钟磬怀里,一口一口地任他喂。
他刚刚是吓坏了?
为什么会害怕?
静下心来,甄十娘仰头看着沈钟磬微微泛着白的脸和专注的神色。
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楚欣怡,可是,对上沈钟磬这从没有过的失措无助和他苍白的脸,甄十娘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心疼。她主动握了沈钟磬的手,小鸟依人地把脸贴在沈钟磬胸口,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妾这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见沈钟磬手指又僵起来,甄十娘话题一转,声音格外的温柔,“小时候,每到过年母亲都会给压岁钱,明明知道一定有,可还是睁着眼熬到子时,磕了头把红包拿到手里,藏到枕头底下心里才踏实。”调侃道,“许是女人的心眼都小吧。”她抬头看着沈钟磬,“……妾这样做了,心里才会安稳,踏实。”
这个男人啊,有一身的毛病,霸道,冷酷,自以为是,放在前世就是个渣,可是,无论他有多少缺点,不管他喜不喜欢她,她是一点也不舍得看到他难过!
甄十娘声音少有的甜腻,“妾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呢,怎么舍得走,把回春医馆搬去上京后,妾还要把他们发扬光大呢,以后做大了,妾还想再开一个大学塾,专门教习医术和护理知识,学成了就留在回春医馆……”她一样一样地数落着,恍然一个充满梦想的小女孩,躺在心爱的人怀里说着她的远大理想。
沈钟磬就拥紧了她,“……好,你明天就随便挑几件玉器,我让余庆拿到上京城最大的当铺去给你当。”
随便挑几件玉器?
去上京城最大的当铺当?
当铺再大也得看东西值不值钱啊?
随便几件玉器怎么可能当出四五万两银子。
甄十娘怔了下,随即恍然,她有些犹豫,最后毅然点点头,“妾听将军的安排。”
沈钟磬松了口气,“十娘……”他低声商量道,“你身子不好,以后医馆的事儿就少操心,都交给卢俊吧,他自我开始带兵就跟着我,为人心性你绝对放心,我明儿再把窦璋也调回来,让他帮你张罗医馆开业的事,你只检查他们做的合不合你的要求就好……”
她是真的再不能这么操心了。
可是,沈钟磬也知道,回春医馆还有她那个背着他隐藏在安乐的达仁堂都是她的最爱,是她的追求,这个女人,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喜欢干事业,喜欢独立自主,不喜欢窝在家里做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将军夫人。
甄十娘眨眨眼
窦璋是沈钟磬名下十八家主产业的总掌柜,巴巴地把他调回来帮自己张罗一个小医馆……是不是,杀鸡牛刀了?
沈钟磬做事雷厉风行,又被他有意渲染,不到二天,甄十娘要在上京城选址开医馆的事便轰动开了。
太医院里,几个吏目正津津有味地议论着。
“……听说相中了长宁公主的老府邸。”八品的吏目张顺啧啧地砸着嘴,“那位置,可是上京城最好的了,不是风水不好……”想到在那里生出三头六臂妖孽的毕竟是当今万岁的同胞妹妹——长宁公主,张顺把话生生地咽了回去,他话题一转,“就这样,那么一大片地方,没个几十万两银子也下不来!”
吏目李桐就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听说沈将军不同意把回春医馆搬到上京城,沈夫人就把陪嫁和给嫔妃看诊得的赏赐全当了……就在德盛昌当的,大掌柜看沈将军的面子给了高价……”又道,“我表弟就在德盛昌做小二,还是他亲手给办的呢……”
众人一阵哗然
“……你说,她也没多少活头了,还折腾个啥劲?”有吏目问道。
“还不是图个响名吗?”张顺一哂,“要是我也这么干,左右也没几年活头,留下那些金银珠宝的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还不是添活给了后一房的小老婆。”夸张地做了个砸锤子的动作,“还不如这么一锤子砸下去,医馆做大了,人也就名垂千古了!”真在上京城把回春医馆开起来,她甄十娘就是大周医界的一位开山鼻祖,是一定会名垂千古的。
说着话,感觉屋子特别静,众人都奇怪地看他,张顺一回头,李太医正面沉似水地站在太医院门口。
“都没事了,没事就去院子里跑三圈!”见他回过头,李太医厉声喝道。
张顺一激灵,忙低了头整理手边的病案。
李太医脸色青黑地走进院使蒋衡的屋子。
蒋衡正拿了内宫的病志检索,见李太医进来,头也没抬,“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派人去叫你呢。”随手拿起公主府对牌扔过去,“长宁公主受了风寒,温太医去了内宫瞧五皇子,我一会儿也要去太和殿轮值,你就跑一趟吧。”又道,“长宁公主是太后的掌上明珠,这以后……万岁也疼的紧,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想起长宁公主那乖戾的性子,李太医就皱了皱眉,万般无奈地接过牌子,“……听说万岁找了您?”他不忿地看着蒋衡。
蒋衡低着头继续检索病志,“……万岁问了问太医院的贴补和太医、吏目、医士各品级一年的薪俸情况……大约是想制定个章程吧。”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听不出是喜是怒。
万岁要首开先例支持民间医馆,在太医院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众太医纷纷跟他抗议,要联名上奏阻止,若是别人,他也就随波逐流了。
可是,回春医馆的馆主是甄十娘。
那日在七皇子的怡和殿,他可是欠了甄十娘一个天大的人情!
没有甄十娘力保,他牵头联名放弃七皇子的治疗,那种情况下就等于戕害七皇子,闹不好,就是灭族的大罪。
历来太医因治死皇子公主被灭三族点天灯的屡见不鲜。
今天还能坐在这里继续做院使,甄十娘,就是他蒋衡的再生父母。
所以,万岁问起他用财政资金扶持民间医馆是否可行时,他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称,“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极力主张万岁扶植回春医馆,看到龙颜大悦,他也庆幸自己做对了一件事。
谁知,他的太医院却闹翻了天。
蒋衡真不明白,那些小吏目也就罢了,他们这些大太医那日可都是联了名的,甄十娘对他蒋衡有恩,对他们一样也有恩,为什么这些人就过不去这个坎呢?
“……回春医馆开在梧桐镇也就罢了。”见蒋衡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李太医一屁股坐下来,“现在听说朝廷要给贴补,竟大张旗鼓地开到了上京城!”他指着外面,“你知道她把馆址选在哪吗?”声音顿了下,“就选在了长宁公主的老府邸!那可是咱上京城最好的地段了,和太医院就隔了两条街,真让她在那儿开成了,以后我们太医院还往拿摆?”又道,“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难道要让我们这些老太医天天出去跟她打擂台!”
李太医气的吹胡子瞪眼家,呼呼直喘。
真是岂有此理!
听说甄十娘在梧桐镇开了个别开生面的医馆,门口病人络绎不绝,银子像流水似的花花地往兜里淌。
他们几个太医吏目刚合计好大家出资在上京城开一个,地方都选好了,她那面就杀了过来,回春医馆名声叫的那么响,又有褚榆钟霖这些民间名医坐镇,现在万岁还要扶持,果真让她搬过来,他们的医馆哪还能开起来?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让甄十娘把回春医馆开在上京城!
有沈钟磬做后台有什么了不起?
别说外面风传他不赞成,甄十娘正东盘西借地找资金呢,就是他力挺甄十娘,他们这些天天给皇子皇孙瞧病的太医也不是吃素的!
“你想远了……”蒋衡听了就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是皇家的大夫,只给皇亲贵胄和受万岁特别恩遇的重臣瞧病,她们专门给老百姓瞧病,回春医馆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笑看着李太医,“对于这个,沈夫人昨天还特意来找过我和温太医,她已保证,她会想办法求了太后讨一道圣旨,以后凡是皇亲贵戚到她那瞧病的,一定要有我们的推荐信,否则,回春医馆一律不得收诊。”又安慰道,“有了这道圣旨,我们还是能辖制她的。”调侃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都赤膊上阵去和她打擂台的!”
她要请圣旨?
李太医怔了下,随即脸色涨的紫红。
这圣旨有屁用?
看着是辖制,可是,若果真他们治不好的病,人家又是皇亲,一句话要去回春医馆碰运气,他们敢不写信推荐?
太医院治不好,给推荐到回春医馆……回春医馆治好了,岂不是打了他们的脸……这样,以后……岂不是他们要天天被人打脸!
这承诺看着诱惑,实则丧权辱国!
第二百五十章 说客
对着将太医毫无警戒的笑容,李太医只觉得胸口像塞了一块破抹布,腻歪的难受,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什么辖制,果真答应了,以后我们就天天等着伸长脖子让人打脸吧!”又道,“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和大家都不赞成!”
“你就那么确信,我们瞧不好的病他们就全能瞧好了?”蒋衡慢慢地抬起了头,“还是,我们瞧不好的病人,宁肯死了也不准别人给瞧?”他话锋一转,“病人有病乱求医,但求治好了算,大家都是大夫,沈夫人说得对,只要抱有一颗仁心去对待生命,大家极力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打脸不打脸!”蒋衡声音猛提高了八度。◎◎
甄十娘那么孱弱的一副身体还一心想着行医救人,努力想开医馆把手中的医术传播下去发扬光大,相比之下,他觉得,他的太医院里实在太龌龊了!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蒋衡会发脾气,李太医怔住。
蒋衡阴沉着脸指着李太医手里的帖子,“这贴子送来快两刻钟了,长宁公主性子乖张暴戾,你仔细去晚了大家都跟着受责!”
李太医恍然想起蒋衡之前安排给他的活。
目光就落在手里的帖子上,长宁公主几个烫金的小字印入眼帘,他蓦然想起甄十娘相中的馆址就是长宁公主的老府邸,心一动。
一丝阴鸷滑过眼底
李太医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
沈钟磬被吓怕了
接甄十娘回到将军府后,瞧见她身边都是些不暗世事的小丫头,索性连夜进宫求了万岁,从太后身边要了两个有经验的老嬷嬷和御厨来将军府照顾甄十娘生活。
更把各房姨娘的请安礼也免了
甄十娘早上要睡到自然醒,沈钟磬不许姨娘打扰她,这以后。他不去各院巡房了,每天晚上的请安礼便成了各房姨娘唯一能见到他的机会,不约而同地,各房姨娘每天来的特别整齐。风雨无阻。
甄十娘早就嫌烦,因顾虑到人家是来看沈钟磬的,她还真不好一来就给免了,而那面沈钟磬也嫌烦。但为了给她壮门面,也任各房姨娘每天到点过来,毕恭毕敬地站在甄十娘跟前立规矩。
经历了那天的事,他忽然觉得甄十娘每天和他端坐在厅里接受各方姨娘的请安礼也很辛苦。虽然最多站不过两刻钟甄十娘就会给打发了,可是,两刻钟也是时间。有那功夫。甄十娘歪在大迎枕上养养神也好过穿得整整齐齐地端坐在那儿受罪强,他只要真心真意地维护甄十娘就好,这些虚礼不要也罢。
于是,他严令各房姨娘,“……以后没夫人传唤,任何人不许打扰夫人清净。”
甄十娘求之不得。
以为是甄十娘背后指使,楚欣怡咬碎了银牙。“……这个贱人,就见不到大家一点好!”
自己霸占着沈钟磬也就罢了,现在,他们这些姨娘竟然连骨头渣都不让见着了!
一时之间,碧竹园里摔碎的杯子又多了一倍。
而那面簇锦园里,杨岚和李彩香也大眼瞪小眼。
浩然居防卫的风雨不透,现在没甄十娘同意,她们更是连门都摸不着了,这样下去,她们什么时候能完成主人的命令啊?
一家老小可都在主人手里攥着呢,到最后,不会是她们被点了天灯吧?
想起主人那狠戾无常的性子,杨岚李彩香相互对望的眼底恍然有股末日的惶恐。
虽然是宫里的嬷嬷,但因甄十娘深得太后喜爱,有无冕公主之称,又加临来前太后万岁的嘱咐,杜嬷嬷哪敢有丝毫怠慢,直把甄十娘当公主般敬着,尽心尽力地帮她打理浩然居,调教小丫鬟。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人,有杜嬷嬷在,甄十娘轻松了许多。
外面回春医馆搬家的事情也被沈钟磬交给了窦璋,甄十娘除了治病外,还真不喜欢跑这些手续,之前的达仁堂和梧桐镇的回春医馆她也是被逼的没法,硬着头皮强撑着,现在沈钟磬找了行家来帮忙,甄十娘巴不得做甩手掌柜,只每天和沈钟磬一起听听窦璋和余庆汇报,给出出主意,拿些决策,偶而应勋贵内眷的请求出个急症……
闲暇时间一下子多起来,白天睡够了觉,甄十娘索性就按前世的记忆画起了各种医疗设备。
梧桐镇那个医馆是匆忙间成立的,那时只为应付眼前,甄十娘还没有想过要开个现代医院,设备相应也很简陋,这次搬来上京,在沈钟磬的支持下,预先设想的规模首先就比梧桐镇大了两倍,甄十娘兴致格外的高昂,没事就开始试着把前世那些不需要动力的,现有条件能造出来的设备都画了出来,想试试看能不能找个巧匠做出来……
简武简文趁课间跑回来,瞧见娘亲正聚精会神地画图,两人就拽了个蒲团坐在的书房门口在地上画方格玩,秋菊冬菊各自拿了本医书守在书房里陪着甄十娘,夏菊春菊则蹲在正屋门口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看着小丫鬟们在花园里采花籽……气氛宁谧温馨又生气盎然,让匆匆来访的沈忠信怔在了那里。
大哥的浩然居,什么时间变动这么安逸和谐了?
“二爷安好!”抬头瞧见沈忠信,夏菊首先站起来,春菊一激灵,跟着也站起来。
回过神,沈忠信抬脚进了院。
“将军还没回来……”夏菊朝沈忠信福身,身子似是无意地挡在门口。
“嫂子在吗?”沈忠信皱皱眉。
“二爷稍后,奴婢给您回禀一声。”春菊转身走了进去。
他来干什么?
甄十娘皱皱眉,“……请进来吧。”
“二叔!”瞧见沈忠信,简武简文双双扑过来,乌黑的大眼骨碌碌地围着沈忠信转,“二叔又做了什么好东西?”沈忠信手巧,常给他们做一些带机关的活动木偶,木车、木匣等,简武简文喜欢的了不得,这以后,一见了他眼睛都发绿。
沈忠信头皮发麻,他一手一个将两人抱起来,“……二叔都快被你们两个小机灵鬼炸干了!”
简武简文就嘻嘻地笑。
“文哥武哥快下来,该去上课了……”甄十娘从桌案前抬起头。
“二叔等着,我下了课就来陪你玩!”简武简文双双跳到地上。
沈忠信拍拍他们后背,“快去吧,二叔等你们。”
又和娘亲打了招呼,简武简文蹬蹬蹬跑了出去。
甄十娘让人给沈忠信上了茶,“……二弟有事?”
碍于她与老夫人不和以及七年前的印象,自她进将军府,沈忠信很少来,来看简文简武也是挑沈钟磬在家的时候,这么指名道姓地来找她,还是第一次。
甄十娘很奇怪。
“听说嫂子看好了长宁公主的老府邸……”沈忠信接过秋菊递上的茶,开门见山问道,“打算买下来开医馆?”
“……二弟听谁说的?”
“外面早传开了?”沈钟信喝了口茶,“听说大哥不同意,大嫂正张罗着当嫁妆首饰呢,是吗?”
他竟然不是听沈钟磬说的?
沈钟磬竟然连他都没告诉!
她早就知道沈钟磬有多爱护他这个弟弟,可是,对于她的事情,沈钟磬竟然连亲弟弟都瞒着。
莫名地,甄十娘心情一阵大好。
只脸上神色淡然,“……你大哥是顾忌老夫人,一直就不赞成我开医馆,才任我怎么哀求都不肯出银子帮我。”这是她和沈钟磬之前约好的说辞。
“风传长宁公主要价十一万两……”沈忠信腾地坐直身子,把茶杯放在桌上,“大嫂哪来那么多银子?”她那些赏赐充其量也不过一二万罢了,“长宁公主的老府邸占地一百多倾呢,大嫂不过开个医馆,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大的地儿。”他犹豫了下,“我劝大嫂……还是换个地方吧。”
甄十娘暴汗。
就说那块地价太高,这种满天过海的计策行不通,沈钟磬偏说没事,直说那块地十一万两算便宜的,正常来说,不考虑位置和院落面积,光那金碧辉煌的建筑也值十万八万两了,这全是外界风传那里风水不好,长宁公主犯忌讳才低价出售的。
可是,再便宜那也是十几万两银子啊!
别说是她,就是沈钟磬一下拿出来也困难吧?
而且,甄十娘担心,外面闹哄的这么凶,沈钟磬果真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万岁会不会怀疑他贪污受贿,克扣军饷?
依据前世的经验,至少也是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吧?
她们这瞒天过海的把戏能瞒过外人,却绝对瞒不过万岁那只老狐狸!
沈钟信破天荒地越过沈钟磬来劝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心如沸水翻滚不息,甄十娘脸上沉静如水,“……那些赏赐是不值钱,加上这个总够了吧?”慢慢地把一块玉佩放在桌子上。
沈钟信定目望去
却是太后赏赐的那块宫中圣物——圣尊御青溪玉佩。
沈忠信脸色都变了,“嫂子要把这个也当了?”
开什么玩笑?
当了太后的赏赐,可是,可是……一着急,沈忠信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罪,可就算这不是欺君之罪,也是杀头的大罪吧!
“不是当,我只是抵押。”甄十娘微微一笑。
“大嫂!”沈钟信急的脸色一阵青白,“那个地方绝对不能买!”
“怎么?”甄十娘敛了笑容。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师
“翰林院的人都说那是个不祥之地……”沈忠信擦擦汗,“长宁公主大婚不到两年便和驸马反目,驸马自请戍守边关六年不归,长宁公主也性情大变,由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公主变的乖张暴戾、反复无常……”他看着甄十娘,“据说这一切都源于公主府的风水,正建在龙脉的排泄处……”传说上京城有一条巨大的龙脉,而紫禁城正好在龙眼上,所以大周才会气运旺盛。[本文来自]
身为现代人,甄十娘才不信这些。
古人迷信,相信公主大婚时一定也找钦天监看过,若真不好怎么可能在那儿盖府建邸?再说,那也算是在上京城的中心了,若连那里的风水都不好,上京城的风水也好不到哪去!
甄十娘没言语。
沈忠信急了,“……大哥为大嫂都和母亲反目了,对大嫂的宠大家有目共睹,他不给大嫂出银子,不是不同意大嫂在上京开医馆,一定也知道那块地风水不好,是个不祥之地!”
甄十娘汗颜
就说这谎话不能说,是谁说的,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来圆。
“不祥之地是吧?”甄十娘一哂,“左右我也活不了多久,还有什么可怕的?”
被遗弃五年,生活刚有起色可命又不长了,,原以为老公至信重义,生死可托,她死后唯一放不下两个儿子也会有依靠,谁知老公心里却爱着别人,只等着她这面一咽气那面就登堂入室……还有比这更苦逼的吗?
人生最大的悲哀也不过如此,运气再衰还能衰过这个了?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至于简武简文将继承这个医馆,他们也不过仅仅是拥有而已,长大了也不会真去住,又怕什么?
别说她不信。就是信又能怎样,所有的苦难她都经历了,老天爷还能把她怎么样?
明明当初为了儿子决定不和离的时候,她就知道沈钟磬不爱她,可不知为什么,现在每每一想起这些甄十娘就会感到锥心的疼,又想起穿越以来的种种衰运,不由激情荡漾,言语间不觉就带了几分犀利。
沈忠信一激灵。他怔怔地看着甄十娘。
是啊,他特意请了假巴巴地跑回来,就是听同僚说那块地不祥,居住之人会妻离子散。
可仔细想想,甄十娘都快死了。还怕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买了那个地方,阎王爷就特意给她续上二十年的命,然后再让她尝受妻离子散之苦?
果真这样,她求之不得!
屋子沉寂下来
落针可闻
有小丫鬟进来续茶。
一开门,一股穿堂风疾袭而来,甄十娘桌案前的图纸瞬间飞舞起来,甄十娘忙伸了手去压。秋菊窜上前一把关了门。
一页图纸飘飘悠悠若在沈忠信脚下。
秋菊正要上前去捡,沈忠信已低头捡了起来
要递给秋菊,手伸了一半又停在了那儿,“咦。这是什么?”好奇的拿到眼前认真看起来,“……这是床吗?怎么还带轱辘?”熠熠生辉地看着甄十娘,“嫂子也会机关遁甲?”
甄十娘正整理秋菊冬菊捡回的图纸,听了就好笑地摇摇头。“我哪会什么机关遁甲,那是……”声音戛然而止。甄十娘忽然想起沈忠信给简武简文刻制的那些会活动的小木偶,“二弟会做这些?”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上次在军营她就画了一个简单的手术床,木匠不懂打造不出来,后来沈钟磬特意带她去跟木匠解说了一番,结果造出来的还是不伦不类,最后只好放弃了。
这几天一边画图纸,她还一边暗暗担心,不知上京城里有没有巧匠能造出这些,如果沈忠信会……甄十娘目光闪闪。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秘密被揭穿,沈忠信一激灵,他避重就轻道,“……大嫂画这些做什么?”
“这个是给病人用的,有轱辘就可以推着走了,省了人抬,这床还可以自动起降呢……”见沈忠信神色躲闪,甄十娘心里已经有了铺,也不着急,一边耐心地解释着,她话题一转,“……我听说三国时诸葛亮就造过木马流车,后人还有三弓连弩,抛石车,水车……二弟刚刚说的机关遁甲就是指这些?”她笑看着沈钟信。
沈忠信错愕地抬起头
“……大嫂竟然也知道这些?”伸手拿过案上的其他图纸,“大嫂也会这些?”漫不经心地问着,他手越翻越快,突然抬起头,“大嫂……真的会这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满是崇拜。
甄十娘微微地笑。
“大嫂……”沈忠信叫了一声,瞧瞧秋菊冬菊,想打发了,又觉得叔嫂独处一室不方便,想到他们毕竟是甄十娘的贴身大丫鬟,嘴都严实,就一咬牙,把自己去百泉求师的事说了,“……我天生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就喜欢造这些,大嫂可得多指点我。”
若想取信别人,就要自己先坦诚。沈忠信说完,抬头看着甄十娘。
原来是这样
甄十娘恍然,难怪那个超级护犊子的沈钟磬会狠心地把亲弟弟撵去百泉,她由衷地点点头,“……我只听说过,懂些原理,也会画出来,却不会造。”真诚地看着沈忠信,“我可以把原理讲给二弟,二弟看能不能造出来?”
沈忠信就低了头认真地看起来。
沈钟磬回来的时候,甄十娘正带着秋菊冬菊和沈忠信讨论的热火朝天,他不觉呆在了那儿。
“……这些太深奥了,我还都没来得及学呢,大约我师傅能造出来吧。”一边听甄十娘讲解,沈忠信连连叹息。
“……那就把你师父请来,怎么样?”甄十娘商量道,一抬头,瞧见沈钟磬不知什么时候正静悄悄地站在眼前,“将军回来了。”脸色红扑扑地迎上去,一边帮着脱斗篷,嘴里说道,“我画的那些图纸,二弟说他师父也许会造呢,妾想请他过来。”
沈忠信眼里满是崇拜,“……想不到大嫂竟懂这些,画的东西比我师父的还深奥,还讲的头头是到。”
甄十娘汗颜,好歹她前世在高中就学过简单的数学和力学原理,可惜,这些科目古代都不开,以至于明明很浅显的道理都变深奥难懂,高深莫测了。
来到科技文化这么落后地方,她不想成大师都难。
怔怔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沈钟磬才回过神。
他欣慰地点点头,打眼底浮起一层笑意。
甄十娘,老夫人,沈忠信都是他最亲的人,他做梦也想他们能相处融洽,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可惜,老夫人和甄十娘水火不容,沈忠信介于七年前对甄十娘的恶感和老夫人,也一直对这个嫂子敬而远之……现在能看到他们这样,看到唯一的弟弟接受了并还有些崇拜甄十娘,他是打心里高兴。
“……鬼谷子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动的,你要喜欢,我们就想办法把他请过来。”他宠溺地看了甄十娘一眼,扶她坐了,回头诱惑沈忠信,“若能把鬼谷子请到家来,二弟可就得偿所愿了。”
果然,沈钟信目光闪闪地亮起来,“大哥真打算请师父来给大嫂打造这些?”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他大哥可是极力反对大嫂开医馆的,否则干嘛放着家里有银子不用,让大嫂出去东挪西借地到处求人,闹得沸沸扬扬的?
想起老夫人听说因沈钟磬反对,甄十娘在外面到处筹银子时竟孩子似的乐的手舞足蹈,口里连说,“他们终于要闹翻了!”的模样,沈忠信心里隐隐有丝困惑:
大哥,真的反对大嫂把医馆开在上京城吗?
他们真的会为这事儿闹翻吗?
为什么,他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呢?”
“……鬼谷子乃世外之人,可不是我们这些俗人有钱有势就能请的。”沈钟磬笑看着沈忠信,“二弟可知道他有什么喜好,或许我们投其所好就能把他请来。”
“大哥说的是……”沈忠信点点头,“师父隐居世外,非志同者不和,一般人还真请不出他。”他看了甄十娘一眼,“不过,师父有个特性,就是一旦遇到奇巧的机关,就是几天几夜不睡也要解开……”把鬼谷子的特性说了,他话题一转,“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现在有大嫂这些图纸,一定能把师父引来!”他挑了一张复杂的设备图,小心翼翼地折起来给沈钟磬看,“我这么拿一半过去,就说另一半要见了师父本人才能给,师父一定会来!”
沈钟磬就转头看向甄十娘,“……可以撕开吗?”
这都是她自己画的,有什么不可以?
只是,甄十娘想了想,“……这个还不够复杂奇巧,一旦不能吸引鬼谷子大师我们就再没机会了。”她话题一转,“我连夜画一幅复杂些的,让二弟明天就带了过去。”看着沈钟磬,“怎么样?”
虽然馆址还没买下来,可打造医疗设备也需要时间,还是越往前赶越好。
“太好了!”不等沈钟磬应声,沈忠信就点点头,“大嫂画好了,我明儿就起早去接师父……”他低头搬了手指算日子,“今儿才冬月初十,顺利的话,兴许腊月底就能赶回来,正好让师父在我们这儿过年!”看着沈钟磬,“大哥明儿替我去翰林院请个假?”
甄十娘也觉得这事儿越快越好,就看向沈钟磬。
沈钟磬脸一沉,“不行,你嫂子身子虚,熬不了夜!”
第二百五十二章 心魔
“将军……”甄十娘抬头看向沈钟磬。
她这段日子一直牛奶燕窝雪莲茯苓地养着,连心都操的少,感觉精神好多了,偶尔熬一夜算不了什么。
请鬼谷子可是要快。
她的日子不多了,这些事情一定要往前赶!
见甄十娘白了脸,沈钟磬也发觉自己语气过硬了,立即软了下来,“……年关都是各衙门最忙的时候,尤其翰林院,忙着给各处滕撰对联,条幅,贺词,二弟身为笔贴更不能说走就走。”
甄十娘暴汗。
她竟想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了,却没想到的这样一来,沈忠信的工作很可能就给闹丢了。
这个大嫂当的,她歉然地看了沈忠信一眼。
翰林院那个差事可有可无,早丢了早好,他正巴不得早点丢了回来专心一意地跟师父学机关设计呢。
“大哥……”沈忠信叫了一声。
“你就老老实实地在上京给我呆着!”沈钟磬瞪了他一眼,转向甄十娘时目光又柔和下来,“让二弟去接,一来一回更耽误功夫。”他声音低沉柔和,“……我在百泉那面也有旧部,待你画好了我用飞鸽传过去,让他们从那面直接去请,兴许腊月初就到了!”
这样更省时间!
甄十娘嘴角弯弯,眼底都带了笑意,“谢谢将军。”
看着他们夫妻眉来眼去的,大哥独独对自己凶,沈忠信很不是滋味,“……就这样吧,大哥大嫂忙,我先走了。”他挑了几张简单的图纸站起来,“这些我先拿回去,看看能不能先帮大嫂打造出来。”看到这些图纸他就心痒难耐。
甄十娘刚要点头,沈钟磬一把按住沈忠信,“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坐下,我还有话要说。”
沈忠信心腾地悬了起来,“什么事儿?”
他提心吊胆地看着沈钟磬,不会是这些日子在翰林院偷偷画机关图的事儿被大哥知道了吧?
到底对仕途不感兴趣,沈忠信身在翰林院,心却在百泉,刚开始还能约束自己,时间久了,他干脆大白天就在翰林院画起那些图纸和九宫图之类的了,前天才因为画的太专注耽误了差事被李大学士训斥了一顿。
“……前些日子我跟你说的亲事还记得吧?”见他不坐,沈钟磬也不勉强,开口说道。
“大哥……”沈忠信脸腾地一红,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甄十娘。
“你不用看,她是你大嫂!”沈钟磬语气毫不客气,“这事儿原就该她给你张罗。”
听沈钟磬竟谈起了沈忠信的婚事,想到自己在这儿沈忠信会尴尬,甄十娘正要起身回避,听了这话,又硬着头皮坐在了那儿,心里叹息一声。
这煞星,不仅对自己霸道,对谁都一样!
瞪眼看着沈钟磬,沈忠信脸色紫红。
“郑阁老给介绍了邬姑娘……”沈钟磬说道,“邬家已经合了八字,你们也相配。”他话题一转,“只邬家还想见见你本人。”郑阁老早在一个月前就跟他说过,因开马市的事儿和郑阁老越闹越凶,沈钟磬心里便一直犹豫不决,是骤然发现甄十娘身体越来越差,而且,她对楚欣怡主持中馈始终耿耿于怀,才毅然决定抛弃政见,加速解决沈忠信的婚事,待弟妹接了中馈,甄十娘就不会觉的脸面不好看了,“冬月二十八郑老夫人过寿辰,到时我会带了你去……”眼睛一立,“这次你若再敢耍花样,就别怪我霸道,直接给你抬回来了!”
沈忠信使劲擦着汗,嘴里连连应声,“……我听大哥吩咐就是。”当着甄十娘的面被大哥揭穿这些,他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沈钟磬脸色微霁,“……你若不放心,让你大嫂也给你把把关。”转向甄十娘娘,“郑老夫人寿辰邬家也会带了邬姑娘去,到时你们女眷在一起,你多留心些,也免得娶进门来后悔。”
她哪做过这事儿?
养心院那个老太婆本就对自己深恶痛绝,再让她知道唯一最喜欢的小儿子媳妇是自己给挑的,还不得气吐了血?
张口要回绝,对上沈钟磬一脸正色,想到他霸道的封建大家长性子,却不好当着沈忠信的面驳了,就点点,“妾知道了。”
沈钟磬欣慰地舒了口气。
他打心里希望甄十娘能把二弟看成一家人,真心帮他找个好媳妇,和母亲闹到这种田地,是他心里永远的痛,若二弟娶了媳妇,成了家,能妻贤子孝地守在老夫人身边让她安度晚年,他也算对得起死去的父亲了。
沈忠信看向甄十娘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活跃。
甄十娘则把头扭到了一边。
……
“……公主是气浮体虚,只需静养几日便是。”李太医写了方子,毕恭毕敬地递给长宁公主的贴身侍女彩云。
“李太医辛苦了……”彩云接过方子,正要转身,又听李太医问道,“听说公主的旧府邸要低价处置给沈夫人?”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惜了,那个位置至少也值二三十万两,外面都风传长宁公主被沈夫人骗了。”叹了口气,“彩云姑娘长年在内府不知道,沈夫人在梧桐镇的回春医馆短短几个月就赚了十几万,将来在上京城开了业,还指不定能挣几个金山银山呢。”
彩云淡淡地看了李太医一眼,没言语。
瞄了眼珠帘内的绰约人影,李太医向前倾了倾身子,神秘地问道,“听说太后宠沈夫人胜过亲生女儿,长宁公主是故意巴结沈夫人的?”故意压倒了的声音却异常的尖锐,震的翠玉的珠帘都隐隐约约晃动起来。
“李太医不得胡说!”彩云眉头一立,“我家公主是太后的嫡亲女儿,还用巴结谁了?”
“是,是……”李太医连连点头,“是我听别人瞎说的。”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望着李太医的背影,彩云若有所思。
而帘笼内憔悴苍白的盛装丽人眉头却立了起来,一瞬间便流泄出一股乖戾之气。
那面甄十娘眉头也锁了起来,“长宁公主怎么突然变卦了?”
一早就谈妥的事,银子准备好了,她就让窦璋拿了去找长宁公主府的总管王成友签契约,谁知等了近一个时辰王成友才姗姗赶来,见面一开口就说长宁公主不想卖了,眉头都没动一下就走了。
“……一定是觉得价钱低,后悔了。”洗漱回来的沈钟磬上了床,“我们就等几天,早晚他还会开口和我们谈的。”自然而然地伸了手捋着甄十娘紧锁的眉头,“你别想了,大不了我们再多花几万两银子罢了,那个地方一定能拿下来。”传说长宁公主夫妻失和全因那个宅子,她不可能不卖,而且,因传说风水不好他特意找钦天监看了,那个位置,也只有他沈钟磬能买,也买的起!
多花几万两银子?
说的真轻松。
他以为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几万两只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儿?
甄十娘横了沈钟磬一眼,“……十一万两妾都嫌贵呢。”她是给老百姓瞧病,不但没皇亲贵戚那样的阔绰打赏,而且连诊费和药费都是极低的,有的甚至都给免了,果真一下子投入几十万两,她几辈子也睁不回来!
黑白分明的眼神斜斜地飞过来,烛光下妩媚动人,沈钟磬心砰砰一阵乱跳,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涌到了下半身,喉间蠕动,他静静地看着甄十娘。
见沈钟磬不说话了,甄十娘就回头摆正了枕头,“不早了,将军也睡吧。”翻了个身躺下来。
“嗯……”沈钟磬声音闷闷的。
一抬手熄了灯,巨大的身影朝甄十娘压了过去。
黑暗中传来惊呼一声。
大汗淋漓的沈钟磬趴在床边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压下身体里那股突窜而出的洪水般汹涌直让他感觉都要疼爆了的情欲。
“……你到底怎么就不行?”略带气喘的声音有股极力压抑的冲动。
抬起头望着黑暗中一动不动僵直的身体,沈钟磬眼中闪过一抹极度的失望难过,他一转身背了过去。
他也是人,不是圣人!
两个人这样天天搂在一起却不能做,他不信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忍住!
他自认是个克制力极强的人,可是,和甄十娘在一起,他却越来越难克制自己,有时甄十娘一个眼神就能勾的他浑身热血沸腾,可偏偏地,他以前负了这个女人太多,尤其每天对着她耗尽了心血和生命养大的一双可爱的宝贝儿子,他越发的内疚,现在全心全意地弥补都不够,却不想在这一点上再负了她,让她对他失望伤心,所以,他一直忍着……一直忍着……一直忍、忍、忍!
可是,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接受他啊,他真的,真的,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不是心里,是生理上的极度渴望!
背对着甄十娘躺着,大睁着空洞洞眼睛望着清冷月色下鬼魅般伫立在地上的一应家具的模糊影子,沈钟磬眼底有抹极致的颓废,心被钝刀生生地割着一般。
强烈地感觉到背后的那股暴躁气息,甄十娘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们又失败了!
这是第几次了,第五次,还是六次……她已经记不清了。
不是她不想伺候他、取悦他,她是着了心魔啊。
他不知道,看到他这样难过沮丧,她的心比被人挖掉了还疼!
第二百五十三章 绝育
明显地感觉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儿子还小,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已没有时间没有资本去奢望那华丽丽的爱情了,好歹身边这个男人即便爱着别人,却也生死可托,不为别的,只为在她身后给儿子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她也打定了主意不去计较他心里爱着谁,哪怕只是为了还她满门的血债,只要他愿意担这个责任,她就会全心全意地和他并肩战斗,给简武简文撑起一个无雨的天空!
性,和人需要吃饭穿衣一样,是一种本能的生理需求,是上天为了人类繁衍而赋予人类的一项原始本能。
两个人天天搂在一起却不能做,没有男人能受的了,这个她知道,放开手脚完完全全地接受他,这是维持他们良好的夫妻关系所必须的。
只有他们夫妻融洽了,简武简文才会有一个温馨和谐完整的家,才会有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
所以,每次一开始她都会很努力地配合,可是,就像着了心魔,她们每每缠绵到不能自拔,她脑海里便不可抑止地臆想起他和楚欣怡也这样激烈缠绵的情形,然后身子就不可抑止地僵硬痉挛起来,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因欲求不满越来越暴躁,她也因自己不能满足他越来越心疼不已。
只是,那股强烈的痉挛和僵硬,根本不受她控制啊。
这就是前世人们常说的夫妻性生活不协调吧?
甄十娘紧紧揪着被子
这个,她真的没有办法克服!
屋子沉闷的透不过气,沈钟磬猛地坐起来,再不出去透透气,他想他会疯掉,趿鞋下地,沈钟磬一回头,甄十娘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半个身子都赤裸在空气中。
她不要命了!
满腔的烦躁瞬间跑到九霄云外,沈钟磬本能上前拉了被子把甄十娘紧紧地围上,手无意中碰到枕边一大片湿痕,沈钟磬一激灵,回身点燃床头矮几上的小烛。
借着烛光,沈钟磬回头看向甄十娘。
幽暗的烛光下,甄十娘大睁着眼睛,眼泪断了线珠子似的不受控制地往外淌。
她哭了?
甄十娘,哭了?
沈钟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甄十娘一向是坚强的。
曾经在最苦难的日子里,她穷的连床多余被子都没有却依然是坦然的,轻轻地告诉他,她只有两年的命了,连他这个大男人都震惊的白了脸,她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云淡风轻,安庆侯发动宫变挟了她进偏殿做人质,连万岁萧煜都泄露出不安的情绪,她却举手间翻云覆雨,母亲午门击鼓当着天下人诋毁她没有妇德,连他都为她感觉抬不起头而心痛不已,她却依然腰背挺直,微笑面对……
甄十娘,看着温淡柔弱,却似坚韧如丝的蒲苇,又似湍流中屹立的磐石,任你波涛汹涌,压力重重,我自坚韧不断,自有胸壑。
见过她张牙舞爪的母老虎模样,见过她温淡祥和的云淡风轻,也见过她淘气孩子似的娇俏模样,沈钟磬第一次看到流泪的甄十娘,不由间慌了神。
“十娘,十娘……”他脱了鞋跳上床,一把抱起甄十娘,“你怎么了?”拉过被子把她紧紧地包住。
冰冷的身体落入温暖的怀抱,一股熟悉的气息扑过来,听着沈钟磬焦躁不安的声音,赤裸裸的肌肤贴着肌肤,甄十娘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沈钟磬凌乱的心跳,这一刻,甄十娘恍然有种错觉,她是他的宝贝,正被他如珍似宝地捧在怀里,不知哪来的委屈,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从没这一刻,她是这么的无助。
一心一意的想经营好这个家,一心一意地想给简武简文营造一个温馨的环境,他和她之间每每出了问题,她一直都是主动的想办法和他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从不让问题在彼此间生根,留下阴影。
可是,这一次,是她心理上的毛病,面对这难于启齿的毛病,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十娘,十娘……”沈钟磬傻了眼,“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不喜欢做我们就不做,我不逼你了,我再不逼你了……”他紧紧地抱着甄十娘,语无伦次地哄着。
甄十娘声音哽咽“不怨将军,是妾不好,是妾的毛病。”。
是她的毛病?
她这话什么意思?
沈钟磬怔住,两人间连续几次不愉快的经验又在眼前一一闪现
……她不讨厌他抱她,亲她,相反,应该说是喜欢,他每有索求,她都会主动贴过来,把一张红透了的脸埋在他怀里,一双小手也会不安地紧搂着他,任他爱抚亲昵,一件一件地剥去衣服……可,每次当他欲望高昂,就要入巷时她却突然就痉挛了,浑身僵硬地抽成一团,让他不得门入,想用强的都用不了,那种感觉直让他有种抓心挠肝的暴躁,有几次他都恨不能砸烂这个世界……难道,不是她不肯……是……沈钟磬忽然低下头,“十娘,你怕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
甄十娘怔住。
沈钟磬耐心地贴在甄十娘耳朵,柔声道,“……十娘,告诉我,你怕什么?”她那种表现,应该是害怕吧?
害怕?
又不是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女,她怎么会害怕,她是心理魔障了,只是,这些事情又怎么能说出口?
“十娘……”沈钟磬声音放的更柔,像哄孩子,他抱了甄十娘往胸口贴了贴,让彼此的肌肤贴的更紧。
“妾怕怀孕……”甄十娘脱口说道。
她这副身子,一旦再怀孕,就没命了!
他怎么没想到这个!
沈钟磬整个人僵住,浑身的肌肉瞬间鼓了起来,如坚硬钢铁外面包裹了一层柔滑的锦缎,甄十娘吓的一把抱紧了他,“……将军再给妾时间,妾会慢慢想办法的。”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绝望,再给她多少时间,她能消除了这心魔?
“你不要管了,这个我来想办法……”沈钟磬声音低沉,仿佛一杯回味绵长的酒。
哭了大半夜,甄十娘脑袋像罐了浆糊,迷迷糊糊地疑惑不解,“……她自己的毛病,他能想出什么办法?”
甄十娘睡着了。
望着睡梦中还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放手的甄十娘,沈钟磬眼里满是自责怜爱……
瞧见沈钟磬一个人破天荒的地来了回春医馆,卢俊下了一跳,“将军怎么来了,夫人呢?”向他身后看了看,心里咯噔一下,“是军营出事了?”
沈钟磬挥手打发了屋里其他人,回手关上门,看着卢俊。
卢俊心扑扑地跳。
亲自给沈钟磬斟了一杯茶,“将军请坐。”
“你……”直喝了一大杯茶,沈钟磬才犹豫道,“你……有没有办法让男人绝育。”
不是避孕,是绝育。
他想了一夜,甄十娘的身体是绝不能再怀孕的,可事后让她去喝避孕的药,无疑是杀了她,这些事情,只能他来做。
可女人可以事后喝药,男人一定是要事先喝的。
那种事情发乎于情,尤其甄十娘每每一个眼神就钩得他热血喷张,和甄十娘在一起,随时随地就可能发生了,总不能让他激情荡漾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先去喝药吧?
待喝完药,大约他也没激情了。
而且,也太麻烦了。
最好就是一劳永逸。
这一世,他有文哥武哥和娴姐已经足够了,此生看过最好的风景,此后在他眼中便再没有风景了,潜意识里,离开了甄十娘,他再不会有其他女人了,他留着这功能也没用!
卢俊睁大了眼,“将军是……是……要绝育?”
哭的双眼红肿,甄十娘在卧室趴了一天,第二天才出来见人,沈忠信拿了图纸来找她讨论。
送走沈忠信,想起他说的,沈钟磬当年随师父游历曾做了许多手记,还收集了许多地方异志,宝贝似的藏在外书房,可能对她研究各地草药性能有益,甄十娘就起身去了沈钟磬的外书房。
不过一个书房,怎么搞得跟如临大敌似的?
第一次来沈钟磬的外书房,虽然门口只站了两个小厮,可甄十娘清晰地能感到,这书房四周暗地里埋伏不下十几个侍卫,不知道沈钟磬是戒备这府里有安庆侯的密碟,才把书房重地围的风雨不透,今天若不是她,其他人休想靠近这书房十丈之内,甄十娘为沈钟磬在自己家里搞这种军事化警戒感到震惊。
“夫人安……”门口小厮恭敬见礼,“将军不在书房。”
“我来找几本书……”甄十娘说道。
“将军吩咐过,书房不避夫人,您来了直接进去便是……”小厮闪身让到一边。
沈钟磬的藏书虽然很多,可大都是军事类的,翻阅了半天,甄十娘找了两本地域志,正要离开,书架顶部一摞资料吸引了她,看到外皮用蝇头小楷写的楚欣怡三个字,甄十娘随手抽出来。
楚欣怡,生于南帝七年,永帝三年与永安望族戴烁定亲,永帝十三年秘密退婚……看到这里,甄十娘怔住。
南帝在位十年,到永帝十三年,楚欣怡十六岁,那一年正是她和沈钟磬结识、私定终身之后。
楚欣怡骗了沈钟磬!
甄十娘迅速地一页一页地向后翻去……安帝六年三月初十,楚欣怡从萧府二奶奶口中得知甄十娘便是民间的简大夫,三月十六,通过杨涛将此事传给大皇子亲信……六月初,楚欣怡通过杨涛将甄十娘在梧桐镇地址泄露到民间……六月初八……原来,这些事情果然都是楚欣怡做的!
哗啦,手里的资料掉在地上,甄十娘身子晃了晃。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冷战
他到底有多爱楚欣怡!
明知道她骗了婚,明知道她三翻两次地害自己,他却依然留着她在将军府,依然让她主持中馈!
明显地感觉到沈钟磬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欲望,甄十娘一直疑惑,他这么想,她又做不了,他为什么不去后院找其他女人?
将军府的后院,可是有五个随时随地供他泄欲的女人呢。
甚至于,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他是喜欢自己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不去碧竹园!
慢慢地弯下腰,一页一页捡起地上的资料,甄十娘十个手指都微微发颤……
甄十娘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书房。
“……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让奴婢好找。”秋菊找到甄十娘的时候,她正孤坐在花园的榕树下,倚着枯老的树干,双手抱住臂膀,目光空洞洞地看着远处天边如血的晚霞。
“……什么事?”听到声音甄十娘回过头,脸色已经恢复了一惯的温淡祥和。
“将军让人熬了汤药……”秋菊压低了声音回道。
“汤药?”甄十娘怔住。
她就是神医,沈钟磬有病为什么不让她瞧?
绝育药!
看着后厨熬剩的药渣,甄十娘身子震了震,“将军没说这药给谁喝?”
“将军没说,只让奴才熬好了送去书房……”徐凤兰说道,“应该是将军自己喝吧。”
“汤药呢?”甄十娘目光扫向四处。
“夏菊刚端了送去书房……”徐凤兰小心翼翼地看着甄十娘,心里暗暗诧异,这汤药竟不是夫人给开的?
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竟然绕过了神医夫人?
甄十娘已经转了身,扶着秋菊直奔书房。
“十娘……”汤药凉好了,沈钟磬端起来正要喝,瞧见甄十娘推门进来,忙放下药迎了上来,“下午来了书房?”帮她解下鹤氅,扶着在椅子上坐了,又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妾想找几本书看。”
“……是这两本?”沈钟磬拿起甄十娘之前落在案上的书,“怎么没拿走?”
甄十娘脸色微微发白,“……临时想起了一些事情。”含糊地说完,她目光落在药碗上,“将军病了?”伸了手要给沈钟磬号脉。
沈钟磬脸腾地涨红,下意识地把手挪到一边,一抬头,瞧见甄十娘脸色发白,开口说道,“……这是避孕药。”回手握了甄十娘的手,“……你身体不好,不能喝一些乱七八的,这些事情我来做,你就别操心了。”
甄十娘怔怔地看着沈钟磬。
他知不知道,这根本不是避孕药,是绝育药!
这一碗药下去,他以后除了简武简文外,将不会再有子嗣,这在重视宗族子嗣繁衍的年代,意味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沈钟磬疼她疼到了骨子里。
可是,他那么纵容楚欣怡又怎么解释?
楚欣怡,蛇蝎女人,他却依然把她留住府中,让她主持中馈,若放在自己,这样三番两次地谋害楚欣怡,他会悄悄地埋在心里,继续把自己养在府里吗?
想起当初为娶楚欣怡,他狠心地把自己撵去祖宅,五年不闻不问,甄十娘心狠狠地一阵抽搐,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宁愿相信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赤裸裸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让她怎么自己骗自己?
久久久久
甄十娘才透出一口气
“妾宫寒体虚,即便不用药,妾也不会再有身孕!”她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静,“将军别徒劳了。”说着,她颤着手端起药。
这个男人啊,即便知道他另有所爱,即便明明知道为简武简文计,今天让他喝下这碗药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还是不忍心看着他这么自戕。
她唯一的心思不过是让简武简文能平安长大,为简文简武谋未来,她有许多条路可以走,却不想采取这最最残忍的手段,断了他后半生的幸福!
不管怎样,她都希望在她身后,他能好好保重自己,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只要他和简武简文过的好,她在泉下也瞑目了。
她知道这是绝育药了!
她就是神医,又聪明过人,他这么低劣的伎俩,怎么可能骗过她!
见甄十娘脸白的像纸,连手指都微微发颤,沈钟磬下意识地抓住甄十娘的手,“十娘!”
看着甄十娘,不知怎么解释自己根本就不想再要别的女人为他生孩子的心意。
一反平日的柔顺,甄十娘手一用力,咣当一声,药碗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汤药溅了一地。
“十娘……”沈钟磬慌忙弯了身去拽甄十娘的罗裙,“有没有烫着?”
甄十娘一闪身退到一边,“将军别徒劳了!”她又重复了一遍,“是我们之间没有爱,妾做不了!”指着后院的方向,“将军若想,就去找她们吧。”
正拽了甄十娘的裙子擦,沈钟磬整个人僵住。
一句话说出口,甄十娘感觉心像被人生生地挖了出来,她身子晃了下,猛地一转身朝外走去。
尽管知道在古代男人都三妻四妾,她不能满足他,他去后院找别的女人发泄也很正常,可是,只想一想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情景,甄十娘便感觉心抽搐的透不过气,连呼吸都跟着疼,她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挺直的腰身一步一步迈出门槛。
被阻在书房外面的秋菊正和守门小厮说话,一抬头瞧见甄十娘出来,快步迎上来。
甄十娘一头栽到秋菊怀里。
“夫人!”秋菊惊叫一声,回头要喊沈钟磬,被甄十娘紧紧地捂住嘴,好半天,她才透出一口气,“……扶我回浩然居。”
那面沈钟磬一直呆呆地站着。
“是我们之间没有爱,妾做不了!”
“是我们之间没有爱,妾做不了!”
“将军若想,就去找她们吧。”
“将军若想,就去找她们吧。”
甄十娘的话恍然惊雷般一边一边在耳边响着,扑通一声,他跌坐在椅子上。
恍恍惚惚地感觉沈钟磬回来了,正盘坐在床上看自己,“将军……”甄十娘迷迷糊糊叫了一声,手触到空荡荡的半边床,蓦然惊醒。
原来竟是一场梦。
听到声音,秋菊推门进来,“夫人……”见甄十娘看着空荡荡的半边床发怔,忧心忡忡地说道,“……荣升刚来传话,将军宿在了书房,让夫人不用等了。”
“我知道了……”甄十娘声音淡淡的,“书房冷,让人拿床厚被子给送过去。”
早晨睁开眼,看着那面叠的规规矩矩一夜未动的被褥。
甄十娘苦笑。
明明知道分居是最好的选择,可为什么,心还这么疼呢?
打水进来,偷眼瞧见甄十娘面色如常,秋菊冬菊松了口气。
接连几天,沈钟磬突然忙起来,一早上朝后,直到半夜才回来,然后就直接宿在了书房里。
一时刻,将军府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老夫人高兴的两眼放光,连声音都微微发颤,“……磬儿终于看清那贱人的本色了!”没了那贱人的挑拨,自己的儿子早晚能看清自己的苦心。
“将军不同意夫人把医馆搬回来,暗中阻止了长宁公主把老府邸卖给夫人。”红桑脸红扑扑地学着外面的流言,“夫人砸了将军的书房,有人亲眼看见那天夫人从书房出来后,荣升端出了一堆陶瓷渣……”
老夫人咬牙切齿,“……你也有今天!”
碧竹园里,楚欣怡激动的眼泪模糊,“终于被她等到这一天了!”
她以为还要等上一年两年!
想要沈钟磬拿十万两银子给她开医馆,这个贱人,是作死!
一丝狠戾自楚欣怡眼底划过。
簇锦园里,杨岚和李彩香相对而泣。
她们终于有机会完成任务,一家老小不会被主人杀了!
甄十娘生活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早晨睡到自然醒,白天和沈忠信探讨图纸,听听余庆窦璋李齐和卢俊等各处来人的汇报,然后就闷在书房画图纸。
这一日,李大学士府的李老夫人病了,一早派了人来请甄十娘,念在她是沈忠信的顶头上司,甄十娘痛快地应了下来。
直到傍晚才回来,夏菊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老夫人发怒了。”
“怎么?”甄十娘皱皱眉。
“一早听说您出了府,就遣人来接少爷,被顾先生挡了回去,中午又来接,顾先生再不好以学习为由阻挡,就令冯大哥和纪大哥等人带了两位少爷去萧府躲着,让过两天再回来。”顾彦浦比谁都清楚,看到甄十娘夫妻闹冷战,被沈钟磬强势压下去的这些牛鬼蛇神大约是要冒头了,这个时候,最好把简武简文安全地藏起来,“老夫人勃然大怒,亲自来浩然居把奴婢们骂了一顿,吩咐让您一回来马上去养心院。”夏菊脸色微微发白。
以前有将军宠,她一点都不害怕,现在……夏菊看向甄十娘的目光满是担忧。
这些人,真的是不死心啊。
甄十娘冷笑。
听说甄十娘竟又穿了诰命服佩戴着代表公主身份的圣尊御青溪玉佩来见她,准备了蒲团想好好折腾她一番的老夫人一把掀翻了炕上桌子。
“……就让她在外面等着!”
她到底是做婆婆的吧,她不发话,看那贱人敢走?
既然不能让她跪着,那么,今天就让她在外面坐一夜!
第二百五十五章 鬼门
坐了两刻钟,感觉越来越冷,甄十娘回过头。
靠,将军府真有钱,外面都飘雪花了,竟然还大开着窗户!
心里暗骂了一句,甄十娘软软地向地上栽去。
“夫人!”秋菊惊呼一声。
“看来,她这身子骨是不经折腾。”老夫人听了也变了脸色,不耐地摆摆手,“走就走吧,不用管她。”
阿嚏……
甄十娘又打了个喷嚏,“幸亏我及时装晕,要不然真被冻成人干了。”
摆明了是算计她,她可不会傻到等着冻人干。
“夫人吓死奴婢了,还以为您……”秋菊嘻嘻笑着抱怨道。
“这也冻得不轻……”甄十娘让人磨了墨,刷刷点点写了个方子递给秋菊,“让人去抓副药回来。”虽只是吹了吹风,可她体质太差,不同常人,还是喝点药预防着好。
不一会儿,小丫鬟就急匆匆地返回来,“府门关了,奴婢出不去。”这倒也不是二门上特意为难甄十娘,为断绝老夫人院里遗留的眼线和外面传递消息,沈钟磬严令二门上的小厮,奴才出门办事一定要有对牌。
当初因门上难为甄十娘,已经被沈钟磬打杀了两批,这些人是再不敢徇私,现在的将军府二门,除了甄十娘、沈钟磬、沈忠信几位正经主子出入,剩下的人包括姨娘要出府门上都是只认对牌不认人的。
尤其姨娘出门,不仅要有府里的对牌,还要有浩然居的对牌。
而那面沈钟磬也严令每发一个对牌,内院和门上都要同时记录此人出府办什么事儿,什么时候回来,以备随时查询核对。知道沈钟磬这么做也是为了揪出老夫人院里残留的眼线,因是为了约束老夫人院里的奴才,她这院里的人自然也不能越了过去,总得做做样子给老夫人看,甄十娘也没在意,随口吩咐夏菊,“……你去碧竹园要个对牌,就说我病了,要出府买药。”
很快地。夏菊怒气匆匆地返回来,“……碧竹园的丫鬟说楚姨娘在老夫人处,奴婢又去了养心院,门上说老夫人不许人打扰。”愤愤不平地看着甄十娘,“这摆明是成心的!”
“算了。”甄十娘心平气和地摇摇头。“我又没真受寒。”回头吩咐秋菊,“你去煮碗姜汤吧。”既知道对方是成心,她再生气就不值了。
想起这段日子沈钟磬对自家夫人的冷淡,秋菊心里也明镜似的,亲自去煮了碗姜汤,伺候着喝了,甄十娘早早就睡了。
谁知。睡时还好好的,半夜竟发起烧来。
浩然居奇珍异草很多,但大都是养血补血的,平日沈钟磬把甄十娘护的严严实实。打个喷嚏都不舍得,哪想到她还能冻着了?
驱寒退热的药却是一点都没备,沈钟磬一直没回来,杜嬷嬷秋菊折腾了一大顿也没能出去。能飞檐走壁越过二门直接出府的冯十三等人都保护简武简文去了萧府,眼见甄十娘昏迷不醒。顾不得外面飘起了小雪,秋菊亲自守在二门口等沈钟磬。
沈钟磬直到子时才回府。
一见到他,秋菊扑通跪了下去,“求将军救救夫人,夫人快不行了。”
原本还带着三分酒意,沈钟磬惊得魂都飞了,一边吩咐荣升亲自去请太医,沈钟磬纵身直奔浩然居。
秋菊追在荣升后面把甄十娘的方子递给他,“连药一起带回来!”
若请了太医再去买药,甄十娘怕是真就没命了。
“夫人体质太弱,就看今夜她能不能挺过去了,若明晨还一直高热不退……”眼见一碗汤药灌下去,甄十娘一点汗都不发,温太医摇摇头,“将军……就及早……准备后事吧。”
“就再没有办法了吗?”沈钟磬一把抓住温太医。
“将军有话慢说……”温太医疼的呲牙咧嘴,还是荣升上前把沈钟磬的手硬给掰了开来,嘴里安慰道,“温大人的意思,今夜夫人只要退了烧就没事的。”
见沈钟磬赤红的目光看过来,温太医连连点头,“只要高热退了夫人就能挺过去。”心里却幽幽叹息一声,这谈何容易?
甄十娘体质不同常人,她现在的状态,明显是不化药石了!
“……那怎么才能退烧?”沈钟磬傻呼呼地问。
“夫人之前喝的柴胡汤就是驱寒解热的……”只是,这些根本就没有用,温太医在心里补了句,见沈钟磬又似要扑过来,吓得地向后退了两步,“……要不,将军再用烧酒搓搓看?”
“将军回来之前,老奴已用烧酒给夫人搓了几遍……”杜嬷嬷接过秋菊递上的凉毛巾给甄十娘敷在头上,“夫人一点都不见强。”
“那就用雪搓。”沈钟磬脱口道,“……外面正下雪。”
“不行不行……”杜嬷嬷和温太医同时摇头,“雪水太冷,夫人这体质根本受不得激!”寻常人可以用这个法子,甄十娘体质这么弱,浑身又烧得跟火炭似的,果真用刺骨的雪一激,烧还没退,人大约就没了。
沈钟磬就想起在军营中战士们用身体相互取暖的事儿,他回头吩咐道,“……带温太医去隔壁休息。”
冻的冰凉的身体紧紧地搂着火炭似的甄十娘,嘴里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十娘,我不许你走……十娘,你一定要挺过去……”沈钟磬后悔的直想撞墙。
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自己怎么还孩子似的计较她爱不爱自己,跟她闹起了别扭,明明知道这如花的生命不知哪一刻就会消失了,明明知道能和她在一起的光阴流逝一刻就少一刻,他怎么还蠢到和她赌气睡书房,愚蠢地挥霍着他们本就少得可怜都能用指头数出来的相偎相守的日子……
直感觉体温也和甄十娘一样烫了,沈钟磬才放开甄十娘,用被子把她裹好,一开门又冲进风雪中。
站在窗口。看着赤膊的沈钟磬一次一次地冲出来站在风雪中,直冻到浑身打颤,才又冲回屋子用身体给甄十娘降温,温太医眼睛微微湿润。
甄十娘,这一生虽然如昙花般短暂,可是,能得一个如此真心待她的人,死也足了。
直折腾到东方泛起了一层清辉,甄十娘额头才渐渐地冒出了汗珠。
“温太医说夫人能发汗。就是挺过去了。”杜嬷嬷端了碗汤药递给沈钟磬,“折腾了一夜,将军也先喝碗汤药休息一下。”
沈钟磬一言不发地给甄十娘擦汗。
“夫人已经没事了,她在府中的安危全靠将军支撑……”杜嬷嬷一语双关地劝道,“若将军倒下了。夫人怕是真没几日活头了。”
沈钟磬蓦然抬起头。
杜嬷嬷趁势把药碗递给他,“……怕您再受风寒,这是温太医给开的方子。”
沈钟磬接过去咕咚咕咚一口喝了,正色道,“吩咐下去,浩然居今夜发生的事情一率不许外传。”
杜嬷嬷欣慰地舒了口气,见沈钟磬执意要守着甄十娘。就接过药碗退了出去。
直看着甄十娘汗越出越多,脸上的潮红也渐渐消退,沈钟磬才舒了口气,又帮她换了干爽的衣服。才搂着沉沉睡去。
辰时左右,荣升来了。
沈钟磬穿戴整齐来到客厅,“查的怎么样?”他开口问道。
“是有人趁夫人在养心院回廊里等侯老夫人传唤,偷偷开了窗户。夫人当时就昏倒了,是被抬回来的……”荣升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沈钟磬。
听到夫人当时就昏倒了几个字,沈钟磬额头的青筋蹦了几蹦,“开窗是老夫人吩咐的吗?”
“不是……”荣升摇摇头,“见夫人昏倒了,老夫人也很意外,问了紫月她们,都没看见是谁开的窗,奴才正查着。”看着沈钟磬,“楚姨娘那面……”
让甄十娘受寒的事儿,老夫人是无意的,被人利用了,可是,不给对牌让人出去买药,楚欣怡却是想置甄十娘于死地!
荣升相信,这一次,他家将军是绝不会再放过楚欣怡了。
沈钟磬就闪过一丝狠色,“先不要打草惊蛇,待查出参于这件事的所有人,再一起处置。”
敢在他眼皮底下谋害当家主母,这些人无非是见他们两人闹别扭,以为他不会再护着甄十娘了,才动作起来。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严防死守加上威压就肯收敛放弃的。
他们,从来就没死过心!
夫妻之间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他们这面磕绊一句,那面就立即伸出一只黑手来,这样的日子,别说甄十娘,连他都战战兢兢。
自古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一次,他要一劳永逸,即便是那几个姨娘做下的,也留不得了!
甄十娘辰时末才醒,一睁眼,看到半边床依然空荡荡的,目光不由微微发怔。
“你醒了……”得了信,沈钟磬匆匆推门进来,“饿不饿?”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想伸手去抱,想起她正别扭自己,又生生地忍住了。
看到衣冠整齐沈钟磬,甄十娘目光怔怔的。
几天没见,他瘦了,可依然是她睡梦中的模样。
想起自己一夜的梦魇,都是在和这个男人**纠缠,几次坠入深渊要飘然离去,都是这个男人一声声把自己唤了回来,霸道地不许她走,霸道地说要和她厮守,甄十娘脸上慢慢地浮起一片红晕。
连做梦都这么真切,这个男人,是真的住进了心里,驱不走了。
却把沈钟磬唬了一跳,早忘了她还别扭自己,伸手就去摸她额头,“你怎么了?”不会是又发热了吧,昨夜她的脸就一直这么红。
两个人还在冷战分居,理智上告诉自己该一把推开,可再一次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那熟悉的味道,甄十娘不由自主地就靠了过去,“没事儿,妾只是有些头晕。”
沈钟磬一激灵,随即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第二百五十六章 珍惜
在鬼门关走了一着,骤然间,甄十娘和沈钟磬都发现他们能这么在一起相偎相依的日子不多了。(百度搜)
这面在甄十娘心里,生命已经快到了尽头,沈钟磬爱着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她爱着他,在还能够相守的日子里,就一定要好好地珍惜。那面对沈钟磬来说,也早就不介意甄十娘爱不爱他了,只要她能好好活着,让他倾尽所有也无所谓,今日能得甄十娘这样不计前嫌的依恋,直是感到弥足的珍贵,两个人竟不约而同谁也没提之前的冷战,谁也没有质问那天的事儿到底是谁错谁对,两个人之间究竟是谁不爱谁,这一刻,两人都随了自己的心,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这样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只要还能在一起,就好好地珍惜。
发了一夜的热,甄十娘浑身的骨头节都酸疼酸疼的,洗漱完了,甄十娘就放纵地赖在沈钟磬怀里,任他像以前一样喂饭喂药,也许是病了的原因,今天的她格外地柔弱,格外地贪恋他身上的味道。
真切地感受到她对自己依恋,沈钟磬打心底泛起一股蜜一样的甘甜。陪甄十娘用了饭,沈钟磬索性哪也没去,任由甄十娘赖在自己怀里打瞌睡。
夫妻两个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小丫鬟来回,“……楚姨娘来探望夫人。”
沈钟磬皱皱眉。
这个女人,他现在一眼都不愿意再见到她。
正要让丫鬟回绝,那面甄十娘已睁开眼,“让她进来吧。”说着,就要坐起来。
她很好奇昨夜的事情楚欣怡会怎么圆,更好奇沈钟磬会怎么处理。
“你别动,就躺着吧。”见她应下了。沈钟磬就叹了口气坐起来,拿了个抱枕给她倚在背后,又围好了被子,这才翻身下地。
没料到沈钟磬会坐在甄十娘床边,楚欣怡见了心就一紧,只片刻,她便恢复了从容,不待两人开口就跪了下去,把昨夜的事儿解释了一遍,“……丫鬟偷懒耍尖。耽误了夫人买药治病,婢妾今儿一早就将昨日值夜的珠云教训了,并准备带来凭将军和夫人发落。谁知一听说要交给将军发落,珠云竟投了井。”几次雷厉风行地清理后院,府里丫鬟婆子对沈钟磬打心里都有一股惧意,“好在夫人没有大碍,否则婢妾真是万死难辞。”楚欣怡说着。话题一转,“不管怎么说,都是婢妾御下不严,还请将军惩罚。”
动作可真够快的!
甄十娘抬眼看着沈钟磬。
沈钟磬心里说不出的骇然,他这面还没说追究,那面便已经开始杀人灭口了。她们都是些无辜的生命啊,这个女人,到底还能够有多狠辣?
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沈钟磬摆摆手,“……我不想这种事情再有第二次,你下去吧。”
楚欣怡眼里就闪过一丝精光,暗道,“就说将军一定会通过这件事告诫这贱人。这院里没有他护着,她寸步难行!”
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昨夜就是她楚欣怡有意为难,那又怎样?
哪家后院没有妻妾之争?
就像朝廷上的君王利用重臣间的矛盾相互制衡。是男人也都会利用妻妾间的矛盾让她们相互制衡,不允许后院的哪个女人太骄纵了去!
因沈钟磬昨夜就令人封了口,誓要查出所以参与了这件事人,楚欣怡根本就不知道甄十娘昨夜险险地在鬼门关走了一着,沈钟磬已经暴怒到了极点,如今见他面色极淡,全无一丝追究维护甄十娘之意,不由得意地向甄十娘望去。
本想示威,可对上甄十娘冷静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楚欣怡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冷战,恍然间,她有种明悟,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想和自己斗了,否则,她翻手间就可以将自己碎尸万段。
后背一瞬间出了一层细汗,楚欣怡再不敢和甄十娘对视,匆匆磕了个头,恭恭顺顺地退了出去。
一低头,见甄十娘还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欣怡的背影,沈钟磬就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拥住,“……这件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只管好好养病便是。”轻轻拍着她后背,“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甄十娘呆怔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好,这些就全凭将军处置吧。”
拥着甄十娘睡了一上午,沈钟磬下午有事出去了。
趁没人,秋菊低声抱怨,“这分明就是毁尸灭据,夫人就该点点将军,好歹也要在将军面前敲打敲打她,让她下次不敢再张狂了。”知道自己不聪明,秋菊很少干涉甄十娘的主张,可这一次,她是真的看不过眼。
“将军不傻。”甄十娘声音淡淡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怎么会?”秋菊错愕地抬起头,随即想到自己这么笨的人都能想到,沈钟磬怎么会想不到?
这分明就是在护着楚欣怡!
秋菊咬紧了唇,“难道就这么算了?”
“随她去吧。”甄十娘声音幽幽的,有股勘破红尘的清冷。
只有深深地爱过,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就像她爱他到了不忍见到他有一点点不开心,沈钟磬爱楚欣怡到了可以纵容她的一切,她不放手,又能怎样?
她命不长,却不忍她死后沈钟磬不快乐,果真楚欣怡能让沈钟磬的感情有所依托,就留着她吧……至少,她不想让沈钟磬在漫长的后半生里恨自己。
只是,要留下楚欣怡,有些事情,她就必须另做打算了,甄十娘目光落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黄的窗格子上,陷入沉思。
第三天一早,甄十娘精神好多了,秋菊却尊沈钟磬的吩咐坚决不许她下床,扭不过甄十娘,秋菊索性让人把书案搬到床边,又拿了没画完图纸给她。“……您要累了就倚着床休息一会儿。”
感觉眼睛发花,往昔清晰的图线在眼前模糊成一团,甄十娘手一哆嗦,图纸飘落在床上。
怎么会这样?
不过就几天功夫,她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甄十娘抬起头看向四处,床幔、帷帐、博物架,梳妆台都模模糊糊地成为一团影子。
甄十娘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搭在自己的脉门上。
“……夫人怎么了?”指挥着小丫鬟摆好桌子,秋菊一回头,见甄十娘正脸色苍白地自己给自己号着脉。猛唬了一跳,“夫人又哪不舒服?”伸过手来也给甄十娘号脉。
回过神,甄十娘一把拍开秋菊。“你那点道行,还把不了我的脉。”
“夫人……”不知为什么,甄十娘刚刚的脸色让秋菊打心底生出一股无边的恐惧,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甄十娘。
甄十娘慢慢捡起床上的图纸放回桌上,“……吩咐二门套车。我要进宫。”声音已恢复了一惯的淡然沉静。
“夫人的风寒还……”话说了一半,对上甄十娘少有的威严目光,秋菊又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下了朝回到府中,听说甄十娘竟进了宫,沈钟磬吓了一跳。连官服都没换便马不停蹄地迎了出来,在宫门口遇到刚出宫的甄十娘,“……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跳上马车,他一边摸着甄十娘额头,嘴里满是担忧,“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一声,我就给你办了。怎么还巴巴的自己折腾起来。”
甄十娘脸上有股说不出的疲惫,她主动依到了沈钟磬怀中。“……太后待我如亲生女儿,我只是突然特别想看看她。”
“……是为了长宁公主的旧府邸?”沈钟磬往前挪了挪身子,让她倚着更舒服些,“昨儿窦璋还说,王总管口风已经活动了,大约过几天就会主动找我们谈了。”
甄十娘慵懒地嗯了一声,把脸往沈钟磬怀里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百泉那头也来信了……”沈钟磬接着说道,“那面已经找到可以和鬼谷大师搭上话的人了,大约再有几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再没有比这个能令甄十娘兴奋的了,沈钟磬神采奕奕。
“嗯……”
甄十娘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完全没有往昔的热度,沈钟磬不由向怀里望去。
甄十娘紧闭着眼,小鸟依人似的偎在自己怀里,两手还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腰,似是睡着了。
见她脸色发白,只以为她是进宫累着了,沈钟磬也没多想,就拽了拽银狐皮鹤氅,把她裹严实了,“你先养养神,一会就到家了。”
云青道长是大周有名的世外高人,传说此人仙风道骨,博古知今,大周开国之初南帝就受过他的指点,曾钦赐他为国师,想留在上京为大周效力,只因此人不喜俗事牵绊,最后被他毅然辞了去,多年来,一直隐居在世外,足迹飘渺,无人能知所踪,听说他受太后之约,为主持大周十年一度的大祭祀来了上京城,仗着自己的师父武穆老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沈钟磬厚着脸皮求了他来将军府为甄十娘诊脉。
说是法外高人,毕竟不是神仙,云青道长只是游的地方多,阅历丰富而已,论医术,还不如甄十娘,对她的病也束手无策。
虽没能治甄十娘的病,可是,云青道长却看好了简武简文,尤其简武,一见之下竟赞不绝口,破天荒地想将两人收为关门徒弟,要带在身边亲自指点。
云青道长是世外高人,能得他看中,是简武简文的造化,百世的机遇,想起自己当年就是被武穆老人看中,才有了今日的辉煌,沈钟磬虽然百般不舍,可为了儿子的将来,他还是活了心,一口要答应下来,想起甄十娘从没和儿子分开过,心不由一震,脱口道,“……道长稍后,我先和夫人商量一下。”
“文哥武哥还小,以后还有很多机遇,若她不舍,就算了吧。”心里琢磨着,沈钟磬来到内室。
令他意外的是,甄十娘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质问
简武简文站在门外哇哇地哭。(百度搜)
“……我以后都听娘的话,我再不和哥哥吵架,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再不乱跑……”简武简武举着小手使劲砸着门,“娘,娘,我不跟道士走,我要娘,我要娘!”
“开门啊,开门啊!”声音喊哑了,简武拿脚使劲踢门。
“少爷嗓子都哑了,求求夫人好歹先开了门!”以秋菊为首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哭声、喊声、哀求声响成了一片。
闻讯赶来的沈钟磬惊在了那儿。
“爹,爹……”瞧见爹爹,简武简文双双扑过去。
看到简武张着大嘴,哑着嗓子发出一阵咝咝的声音,竟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沈钟磬心都抽成了一团,“文哥武哥都不走!”他一把将儿子搂过去,“都不走了!”
被爹爹抱着,好半天,简武才喘上来一口气,“……娘要撵我们走!”小胸脯一抽一抽地看着爹爹,“娘不要我们了!”长这么大,他们第一次看到娘用那么威严的目光对着他们,严令他们以后不许想家,不许想娘,十八岁之前不许回到上京城!
从没离开过娘,简武简文哪受得了这个。
“娘不是不要你们,她是为你们好。”沈钟磬伸过笨拙的大手给儿子擦眼泪,“武哥不想离开娘,我就去商量你娘,咱们不走了。”
简武简文平息下来。
吩咐秋菊带了他们去霸王居安顿,沈钟磬抬手轻轻叩打房门,“十娘,开门。”
听到屋里寂静无声,沈钟磬谎了,一脚揣开门。
甄十娘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地坐着。
沈钟磬长舒了口气。
“十娘……”他轻轻叫了一声。
“能拜在云青道长门下,是文哥武哥百世难求的机遇。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当年为学艺也曾少年离家,应该更清楚男儿志在四方的道理。”没有转身,甄十娘清冷的声音有股堪破红尘的果决。
“可是……”
可是,简武简文都哭哑了嗓子哭碎了心啊!
让他怎么舍得?
沈钟磬声音苦涩,“十娘……”
“妾想静一会儿,将军先出去吧!”甄十娘突然打断他。
声音清冷冷的,甄十娘腰背挺直坐在那里,隐然有股坚不可摧的意志,沈钟磬不由怔住。久久,他点点头,“你先静一静。我一会再来儿。”
走到门口,余光瞧见甄十娘身子晃动,沈钟磬一回头,只见刚刚还傲然挺立的甄十娘的身子软软地向前栽去,“十娘!”沈钟磬飞回身一把抱住她。
噗。甄十娘一口鲜血喷出来。
“十娘!”沈钟磬慌了,“来人,快请大夫!”
“不用,我就是……”甄十娘抓住他,“我吐出来就好受多了。”
“将军,夫人!”冬菊等人冲进来。
甄十娘往沈钟磬怀里躲了躲。用他身子遮住胸前的血迹,“没事,你们都出去吧。”
“十娘……”沈钟磬眼里满是哀求。
“我就是大夫。”甄十娘声音果决。
沈钟磬朝冬菊摆摆手。“把夫人的药端来,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都出去了,沈钟磬一低头,才发现甄十娘素白的一张脸上,两滴晶莹的泪痕还在。
沈钟磬心一震:
她也舍不得!
母子连心。文哥武哥不舍得离开她,她又何尝忍心将孩子送出去!
孩子可以大哭大叫。大声地说出自己的意愿,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隐忍在肚子里。
狠心地把简武简武隔绝在门外,听到他们的哭喊,自己都心疼不已,她心一定也碎了!
沈钟磬甚至能清晰地感觉道,甄十娘那颗破碎的心正一滴一滴地淌着血,如她唇角正一滴一滴流淌出来的殷红。沈钟磬两眼一瞬间变的血红,他抱住她,拿帕子一点一点擦着她唇边的血迹,“你不舍得,我就去求了云青道长,留他在府里教他们。”身子瑟瑟发抖,沈钟磬手指僵冷笨拙,可声音却如哄弄婴儿般柔和。
“不行!”刺耳地声音连甄十娘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深吸了口气,声音缓了下来,“云青道长乃世外高人,南帝曾经封赏万金,以国师之礼待他都未能留住,他又怎会屈尊在将军府门下?”摇摇头,“文哥武哥能得他青睐肯收为关门弟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怎能因为留恋母亲而断送了前程?”声音很低,却异样的坚定,“既然已经说好了,将军就让他们动身吧!”
这几日,她头昏眼花的越来越厉害,怕是没几天了。
简武简文必须尽早送走!
想是这么想。简武简武从小没离开过身边,想到自此一别,母子怕是永无相见之日,甄十娘心又一阵绞痛,身子晃了晃,强忍着把嗓子眼的一口甘甜咽了下去。
沈钟磬怔怔地看着甄十娘。
“好!”他突然低了头柔声哄道,“你先吃了药休息,我就去求云青道长,若他不肯留在府中,就让他待文哥武哥大一大再来接。”声音柔和而果决,“……好不好?”最后几个字隐隐地竟透出了一股哭腔。
待文哥武哥大一大?
这意思是待她死后……甄十娘目光亮了亮。
冬菊端了药进来。
沈钟磬亲自喂了,又连哄带劝安慰了半天,直到甄十娘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睡去,沈钟磬才悄悄退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他朝云青道长客居的林枫苑走去。
“夫人身体不好,舍不得孩子,还求大师能留在府上调教小儿……”一见面,沈钟磬就朝云青道长一躬到地。
沈钟磬,当朝赫赫有名的辅国大将军,铁骨铮铮的一身正气宁折不弯。
这样一个人竟然为了夫人给自己一个无官无冕的草民行这么大的礼?
云青道长怔住。
他不由想起太后的话,暗道,“看这神色。明明是爱到了骨子里啊,怎么会是不喜欢呢?”
终是识略过人,云青道长神色只一顿,随即说道,“……贫道观夫人身体,虽说是精血耗尽,但还不至于衰败的这么快,全是因心情抑郁所致,既然夫人舍不得,将军不如就让夫人和文哥武哥一起随贫道游居世外吧。”瞧见沈钟磬红了眼。云青道长心里已经了然,他话题一转,“听太后说将军喜欢五夫人。夫人身体孱弱,最受不得这分离之苦,既然不爱,将军不如就放夫人归去,随贫道云游世外。从此不理凡间尘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太后说他喜欢五夫人?
太后怎么会知道他喜欢楚欣怡?
一瞬间,许多事情浮现沈钟磬在眼前。
甄十娘风寒没好就进了宫……太后请了云青道长主持大祭祀……萧煜告诉他云青道长是世外高人,或许能治甄十娘的病,于是,他就把根本不懂岐黄地云青道长请进了将军府……然后……然后……沈钟磬身子微微发颤。
这都是甄十娘设的局!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把简武简文送走!
难怪一向豁达大度的她会突然对楚欣怡主持中馈耿耿于怀……原来。她一直以为他喜欢楚欣怡!
楚欣怡,蛇蝎心肠,她怕她死后简武简文落入她手中!
才心疼到呕血也要把简武简文送出去!
为了她。他一颗心都操碎了,甄十娘,竟然到现在还不相信他!
沈钟磬脸色由红变白,渐渐地又变的青紫……
“夫人面相温淡,祥和宁静。本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原不该如此的。只是……”
只是,再聪明的人一朝坠入情网也便如同入了魔
情劫,情劫,红尘中所谓的情便是劫,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身在劫中而自醒?
云青道长说着,一抬头,哪还有沈钟磬的影子。
那面沈钟磬一走甄十娘便醒了,正指挥小丫鬟清理简文简武的东西。
碰的一声,沈钟磬推开门冲进来,直直地看着甄十娘。
见他面色不善,甄十娘朝小丫鬟摆摆手,小丫鬟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你一直以为我喜欢楚欣怡,以后会把她扶正?!”沈钟磬眼底冒血,声音里有股无法抑制的暴怒。
一直如珍似宝地把她捧着手上,说话声音大了都怕惊着,他还是第一次对她这么凶。
甄十娘怔了好一会。
“……石虎替你调查过,你明明知道她一开始就骗了你,又三番两次地害我,为什么还不处置她?”回过神,甄十娘一直埋在心底的积怨也瞬间爆发,“还让她主持中馈?”又道,“还有,我亲口问过你,为什么对我好,是你说的我只是你的妻子,是你的责任!”越说越激愤,甄十娘目光咄咄地看着沈钟磬。
沈钟磬就想起那日甄十娘问他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去采雪莲的事儿……然后,她忽然就变的疏离落寞,这以后虽然在自己面前强作笑颜,可每每一个人时都是郁郁寡欢的。
原来,她那天的意思是在问他,他喜不喜欢她?
可是,可是,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一直是喜欢她的啊。
她救过他的命,他欠了她满门的鲜血,这份债是他该用生命去偿还的,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让他有了充分的理由对她好,于是就开始对她好,一直对她好,一直对她好,一直拼命地对她好,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心中那越来越放不下时时让他心痛不已的牵挂是什么?
直到那日在梧桐镇发现她竟开始安排后事他心里突窜而出的那股无边的惶恐,才让他幡然发现,若单单只是责任和愧疚,他又怎么会如此心痛?
甄十娘是个极敏感的人,最善于猜人心思,寻常一个眼神她就能看透别人想什么,那日他就是那么想的,又回答都那么理直气壮,她怎么可能还做他想?
一瞬间,沈钟磬气焰全无,恍然做错了事的孩子,惴惴地看着甄十娘。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冰释
这就是真的了,她一点也没有误会他!
对着沈钟磬一副认罪伏法的模样,甄十娘心里一阵绝望,她脸色潮红,剧烈地气喘起来。**
“十娘,十娘……”沈钟磬吓的一把抱住她,“我不是的,我不是的?”用手轻轻拍着她后背。
喘息平邑,甄十娘瞪眼看着沈钟磬,“你不是什么?”
沈钟磬怔住。
“你走,你走!”见他又怔住,甄十娘心里一阵难过,“她就在碧竹园,你喜欢就去找啊!”用手使劲捶的沈钟磬,推搡着,声音不可抑止地犀利。
沈钟磬有些傻眼,甄十娘一向温淡随和,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撒泼。
一向讨厌女人撒泼,沈钟磬也从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向他撒泼,可是,面对这样无理取闹的甄十娘,他心里竟有一些欢喜,甄十娘,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在冲他撒娇呢。见甄十娘脸色越来越红,怕她累坏了再气喘,忙握住她的手,“十娘,十娘……”见甄十娘根本不理自己,沈钟磬一冲动,脱口说道,“我从没有喜欢过她!”
所以的声音顿时一空。
甄十娘瞬间僵住,屏息静气地看着他。
沈钟磬叹了口气,把她重新抱在怀里,“……我小时候,母亲十分泼辣,每每看到父亲被母亲骂着一个人闷在地里干活,我就发誓我长大了一定要找个温柔的,楚欣怡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女人,温柔贤淑又善解人意,那时一眼便认定,就是她了,之后任人家开玩笑说我们是其梅竹马,我也从没有反驳过。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也是真心真意地想娶她。”见甄十娘身体僵住,沈钟磬用力用紧了她,“后来遇到你,我被迫和她断了关系,那时候,心里只是遗憾,可是……”他握了甄十娘的手按在胸口,“我现在一见到你伤心。一想到你会消失,一想到你不再喜欢我了,这里就会疼的透不过气。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的……”如果当初他对楚欣怡有这种感觉,他们就绝不会被一道圣旨赐婚拆散了,他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舍了命也要娶她。果真那样,他生命中根本就不会有甄十娘出现。
可是,自始至终,他对楚欣怡都没有过那种感觉。
现在想一想,当初的楚欣怡,只是适合了他心目中做妻子的标准而已。他对她只是一个青涩少年对女性最初的美好向往而已。
清晰地感觉到沈钟磬的心就在自己的掌心砰砰地跳动,一直压抑在甄十娘胸口的那股沉闷之气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整个人都清朗起来。
明显地感觉甄十娘的变化。沈钟磬心瞬间飞扬起来,“这会儿相信我了?”他贴着甄十娘耳朵缠绵道。
“谁叫你那么纵容她!”甄十娘捶了他一拳。
这一次,楚欣怡害得她差一点丢了命啊。
他只淡淡地一句“不希望这事再有第二次”就给打发了。
他不知道,因这一句话,她当时心都碎了。
沈钟磬错愕。“……我是为了引出母亲院里的内鬼啊。”他眨眼看着甄十娘,“他的十娘不会突然之间就变傻了吧?”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局都看不出来了?
他一直以为她懂的。
甄十娘脸腾地一红。
是啊。
楚欣怡掌管着将军府中馈。这些人想和府外的人传递消息就必须通过她拿到对牌,前些日子因沈钟磬束缚的紧,这些人不敢动作,现在见自己失宠了,又开始活跃了起来,沈钟磬这样按兵不动,正是想从楚欣怡手里的对牌上打缺口,引对方露出马脚。
这么简单的局,寻常她只一眼就能看穿,现在她竟然……竟然……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她是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沈钟磬喜欢楚欣怡,再看他的一举一动便都是在护着楚欣怡了,哪还能辨出是非?
这一次,她可真是错怪了沈钟磬。
甄十娘脸红到了耳根,恍然熟透了的红富士,沈钟磬见了心就莫名的一阵悸动,低头就咬了下去。
卧室里就传来一阵低低的气喘声。
虽是受了太后之托,可云青道长也是真喜欢简武简文,两个小家伙天赋异禀,尤其简武,霸气豁达,竟是颗少见的练武奇材,是他云游这么多年唯一所见,想要拜在他门下的人趋之如骛,可真正遇到一颗奇材能把他的衣钵发扬光大的人却不容易,云青道长是真的动了心要收简武做关门弟子。
见沈钟磬顾念甄十娘身体,执意不肯让他带简武简文走,就退而求其次,约定每年来将军府几个月专门教简文简武,待大一大再带他们去云游。
甄十娘喜出望外,当即令简武简文磕头拜了师父。
心情好了,甄十娘食欲也特别好,见她又让丫鬟盛粥,沈钟磬眼睛有些发直,这些日子,哪次吃饭都是他强迫她吃,她才勉强吃一小碗,现在已经喝两碗了竟然还要!
眼大肚子小,又一碗粥端上来,只喝了几口,甄十娘便感觉胃装不下了,见她看着粥碗皱眉,沈钟磬也怕她骤然吃得太多撑着,端起来一口替她喝了,“……待会儿饿了我们再加餐。”
从没剩饭的习惯,甄十娘正愁剩下的大半碗怎么喝,见沈钟磬也不嫌是剩饭端过去一口喝了,心里顿时甜丝丝的。
用了饭,一家四口在点了两排大红灯笼的暖花厅里散了一圈步,白天被吓着了,简武简文对甄十娘格外的依恋,甄十娘就破例和沈钟磬一起将他们送回霸王居,又陪着讲了一通故事,哄简武简文睡了才回来。
一进门,沈钟磬就张罗着给甄十娘脱衣脱鞋,抱上了床,一边帮她柔小腿,嘴里关切地问道。“……怎么样,累着了吧?”甄十娘好久不曾这么活动了,这些日子,她身上一直懒懒的,一个指头都不想动,连最热衷的图纸都不画了,大部分时间就趴在卧室里,骤然这么大的运动量,沈钟磬真怕她累坏了,可是。看到简武简文恋恋不舍直缠她不放手,他又不舍得少了儿子的兴。
看着沈钟磬笨拙的大手生怕弄疼了自己似的,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甄十娘心里像喝了蜜,看向沈钟磬的目光不觉间就多了几分痴迷。
乌发如墨,狭长的眸子依然如往昔一样清透黑亮,只瘦削如苍天鬼斧雕撰的脸颊让他于俊美中更多了一丝凌厉刚毅,而分外柔和的目光又硬生生地将这一副威严冷酷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如玉的温润。看着,看着,甄十娘心不由自主地就一阵扑扑乱跳。
这个男人,霸道,强势,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可是,他却为她做尽了温柔的事儿,她之前怎么竟然会傻到以为他不喜欢她呢?
想起之前两人的冷战。疏离,和夜深人静她突然醒来时沈钟磬那一闪而逝忧郁的目光,甄十娘一阵莫名的心疼。
因发觉身体越来越差,亲手布了局,却又纠结于就要和儿子生离死别。自己那些日子可以说是一身的死气,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他每天除了费尽心机地哄她开心,就是要忍受她时不时的坏脾气。
那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沈钟磬明显消瘦的脸颊,甄十娘心疼的脸色微微发白。
余光瞧见甄十娘正痴痴迷迷地看着自己,沈钟磬心飞上了天。
这种目光他并不陌生,中状元时披红挂彩、得胜还朝午门献俘曾经万人空巷,多少女子就是用这样一副痴迷的目光望着他,曾经他可是敬谢不敏的。
可是,甄十娘却是第一次用这种目光看他!
原来他不是讨厌这种目光,而是看他的人不对!
沈钟磬只觉的心里甜丝丝的,比喝了一罐加了蜜的玫瑰露还甜,笑容满溢满溢地涌到嘴边,止也止不住往外淌。
怕甄十娘窘,沈钟磬用力克制着自己不敢笑出声,一抬头,瞧见甄十娘脸色发白,吓了一跳,“十娘,你怎么了?”松开她的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又哪里不舒服?”用额头贴着她额头试试温度,“又头晕了?”他知道这些日子甄十娘常常头晕。
“……将军瘦了。”甄十娘手轻轻抚上沈钟磬脸颊,语气难掩一抹心疼。
甄十娘是心疼他!
沈钟磬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人家都说我更英俊威武了呢。”一边用脸颊轻轻蹭着甄十娘的小手,压低了声音调侃道,“外面的女人见了都转不动眼珠子。”
原本心里满满的疼惜,胸口难受的紧,甄十娘听了扑哧笑出来,“臭美!”抽回手拍了他一下。
低旋的气氛一扫而空。
沈钟磬舒了口气。
“十娘……”他就势贴了她脸颊,“以后有什么事儿,千万不要在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这次竟然生生地把自己憋呕了血!
想起白天她呕血的情形,沈钟磬心又一阵抽搐。
甄十娘就想起他们性生活不协调的事儿,目光侯地黯了下去。
“十娘……”沈钟磬就轻轻叫她。
这样羞于见人的毛病怎么说!
甄十娘憋红了脸。
沈钟磬用下巴青涩的胡茬轻轻蹭着甄十娘的小脸,“十娘……”
甄十娘毅然抬起头,“我……那个……可能有心理障碍。”
ps:终于解决了两人的感情问题,我可以舒一口气了,嗨,还有许多事情没解决呢,解决一件是一件,争取不要虎头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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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浮出
什么障碍?
没听明白,沈钟磬停下动作,眨眼看着甄十娘。
甄十娘脸红的像布。
心里直打退堂鼓,可一想到这是影响他们夫妻亲密和谐的最大障碍,甄十娘回过身,搂了沈钟磬脖子趴在他耳边说了。
沈钟磬睁大了眼,“……你怎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副错愕的表情看着甄十娘。
都说男人好色,见到美女脑子里会臆想一些有的没的,长这么大,他还第一次听说女人脑子里也会臆想这些东西。
就说这家伙会笑话她!
甄十娘腾地扭过身去。
“十娘,十娘……”见甄十娘窘的眼泪要下来了,沈钟磬忙抱紧了她,“我不是的……我只是……”替她解释道,“一定是你之前一直以为我喜欢她才会着了心魔。”说着,沈钟磬神色一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风寒刚好又呕了血,这些天就好好养养,待你身体好一好,我们再试试,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你侬我侬的情话被用一种如临大敌的语气说出来,让甄十娘感觉怪怪的,睁眼看着沈钟磬。
沈钟磬再绷不住,扑哧笑出来,咬了甄十娘耳朵,“……十娘是想现在就试试?”语气低迷呢喃。
一股酥麻瞬间袭遍全身,甄十娘心扑扑直跳。
现在就试?
她这身体……一抬头对上沈钟磬眼底促狭的笑意,才发觉素来一本正经的沈钟磬竟在调戏自己,神色顿时一正,“……试试就试试。”转过身就扑了上去,贝齿轻轻咬着沈钟磬的耳根厮磨着。
沈钟磬傻了眼,“十娘,十娘……”走路都喘,她现在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可理智是一码事儿,沈钟磬哪经得起甄十娘这样主动的挑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沸腾起来,“十娘,十娘,你身体不行,我……我……”连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
感觉沈钟磬下身瞬间硬挺起来,甄十娘也吓了一跳,一翻身逃到了床上,抬眼对上沈钟磬满脸涨红,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不由搂着被子咯咯笑起来。
好半天才压下那股突窜而出的情欲,沈钟磬使劲瞪着甄十娘。
眼睛虽然睁得很大,可被沈钟磬柔情满满地瞪过来,看在甄十娘眼里却满是宠溺,哪有一点威严,咯咯咯笑的更欢。
沈钟磬无奈地摇摇头。
秋菊进来回话,“……荣升求见将军。”
伺候沈钟磬穿了外衣出去,甄十娘在秋菊伺候下洗漱了,迷迷糊糊刚要睡着,沈钟磬脸色阴沉地走进来,感觉气息不对,甄十娘睁开眼,“……将军回来了。”
“嗯……”沈钟磬闷声地坐在床边。
怎么了?
见他面色不善,甄十娘下意识地披衣坐起,正要开口,沈钟磬挥手打发了地上的丫鬟,“……人抓到了,是养心院侍弄花草的婆子姜嫂,都招了。”
姜嫂?
甄十娘就想起那个满脸皱纹,普普通通,憨厚朴实的恍然临家大嫂的女子来,好像从来没在养心院前院出现过,若不是她对养心院的人都格外留心,特意对着名单一一辨认过,大约也不会记得有这一号人。
“怎么会是她?”系好扣子,甄十娘端了秋菊刚上的茶给沈钟磬斟了一杯。
“她是七年前进的府,我们都被她的外表蒙蔽了……”他曾对养心院里七年前的老人做过一次筛查,包括紫月在内,几个激灵通透的丫鬟婆子都被监视了起来,唯独忽略了这个一直蜗在后花园,外表憨厚朴实看上去连大字都不识的花婆姜嫂,“……她才是真正的首脑,这些人,包括碧月在内都听她的,当初碧月就是被她灭的口。”
“怎么发现的?”甄十娘问道。
“……是这些天她突然和碧竹园的大丫鬟田菁热络起来,才入了大家的眼。”沈钟磬喝了口茶,“今儿她通过田菁讨了对牌,要给娘家送几盆花,一出府就被荣升带人截了下来,在被掏空的花枝中发现了密信。”
这就是说沈钟磬的方法奏效了!
想起自己之前还为此误会沈钟磬,甄十娘就擦擦汗,“……还有谁是同谋?”姜嫂的身份还进不了正屋,能打开回廊窗户的人,一定是能在老夫人屋里走动的人。
沈钟磬神色黯下来,他吐出一口气,“是杨岚和李彩香,杨岚引走了小丫鬟,李彩香打开了窗。”
果然是这些姨娘!
难怪他会黯然,同床多年的枕边人竟然是敌人的间谍,换做谁,也不好过吧?
甄十娘心里暗叹,她主动握了沈钟磬的手。
抬头看着她,沈钟磬脸色微微发白,“……姜嫂招供,她们害你几次了,你刚一进府杨岚就曾在娴姐敬你的茶里放了毒,只你从不喝茶才躲过了。”沈钟磬说着,心里一阵后怕,幸亏他早就怀疑这些姨娘,从而对娴姐也加了小心,提醒过甄十娘,否则……沈钟磬不敢想下去,“这次又在娴姐敬你的水里放了毒,见你不喝,逼急了才打算来硬的,打开窗户也并非是想冻你受寒。”杨岚和李彩香还想不到,其实只要一场风寒就能要了甄十娘命。
“那她们是想干什么?”甄十娘直起身子。
“是想刺杀你,姜嫂虽打的一手好袖箭,但她身份太低,根本近不了你的身,那个窗口正对着你后心,开了窗子,姜嫂就可以从外面下手了,只秋菊冬菊一直站在你身后妨碍了她视线,结果杨岚她们还没找到机会把她俩引开,你就晕倒了……”
好险!
甄十娘满头大汗。
杨岚和李彩香都留不得了!
进府之初,她就斟酌过这些姨娘的去留,考虑要不要动手替简武简文除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些人虽然一个个也心机深沉,但却没楚欣怡那么歹毒狠辣,野心勃勃,是绝对不敢对简武简文有非分之想的,左右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倒也没必要难为她们,留下来正好在她死后钳制简武简文的“小后妈”,让她们先斗的天翻地覆,简武简文正好左右逢源,也省得她这面费尽心机清扫干净了,那面简武简文将来的“小后妈”一进门就得天独厚享受专宠不说,还会把全部精力都用在魅惑沈钟磬和对付简武简文上,专心致志地造人一心一意地剪除简武简文。
果真那样,她可真就是替人做了嫁!
因此,她最初只打算在临死前处置了楚欣怡,把其他人都留下,是后来误会沈钟磬喜欢楚欣怡,真心地不舍得看到他伤心,才决定干脆把五个姨娘都留下,最后忍痛割爱地设局把儿子送出去。
却没想到,她放过了她们,她们却不肯放过她!
这就怪不得她了。
想到这儿,甄十娘刚要开口,想起杨岚毕竟是娴姐的亲娘,话生生地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将军有何打算?”
想起娴姐,沈钟磬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我已让人把她们看起来了。”他叹了口气,“今儿晚了,明儿再带去养心院同你一起和老夫人对质。”
对质?
甄十娘错愕。
沈钟磬解释道,“让她们亲口告诉老夫人七年前的事情,大约老夫人就会相信了。”不管怎样,他还是希望老夫人能打开心结,从此含饴弄孙,享受到真正的天伦之乐。
七年前?
甄十娘脑袋发懵。
七年前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对质?
“……当初是我错怪你了。”沈钟磬脸上却现出一丝愧色,“你送李彩香的那碗燕窝粥的确是真心给她养胎的,是李彩香受姜嫂指使自己服了坠胎药嫁祸于你的。”当初李彩香坠胎,他也觉得甄十娘虽然霸道蛮横,但还不至于这么蠢,明目张胆地去害他的子嗣,见甄十娘死活不承认是自己下了毒,顾念她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也曾仔细查验过。
让大夫验了那天李彩香吃过的所有食物,就是那碗燕窝粥被下了药,又问了当时在场包括杨岚、紫月在内的所有人,听闻李彩香有喜了,一早大家就都去庆贺,甄十娘没到场,却吩咐喜鹊送去了一碗燕窝粥补身子,李彩香当场就喝了……而那碗燕窝粥就甄十娘、喜鹊和李彩香碰过!
当时谁会想到因失去孩子痛不欲生的李彩香竟会狠心到亲手扼杀自己的亲骨肉呢?
凶手自然就是七年前的甄十娘了!
苍蝇不订无缝的蛋,是他们之间的裂痕太深,才中了人家的离间计,“……你为什么相信所有的人,独独不相信我!”七年前甄十娘仰着无辜的小脸质问他的情形又闪现在脑际,沈钟磬惭愧不已。
如果,当年,他对她能向现在这般信任,她又何至于会落到这田地?
甄十娘也唏嘘不已,难怪会被人家离间成功,她的前身可是够笨的,这不明显地伸了脖子让人家砍嘛!
见沈钟磬脸色发白,知他心里不好过,就安慰道,“都过去的事了,将军不要再想了,早些睡吧。”
望着甄十娘温淡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沈钟磬心里突然好受了许多,他轻轻捋着甄十娘瀑布般垂落到腰际的秀发,“……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要和老夫人对质,还有得折腾。”
甄十娘心里却暗暗盘算。
对质七年前的事情?
她身边可是没一个人知道七年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明天,她不会露馅吧?
也不知现在去梧桐镇接喜鹊还来不来的及?
打发冬菊伺候沈钟磬洗漱了,夫妻两个刚熄了灯。
院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将军,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大姨娘和二姨娘自杀了!”
石破天惊,小丫鬟惊魂未定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第二百六十章 处理
甄十娘扑棱坐起来。※※
沈钟磬一把扶住她,“……仔细坐猛了头晕。”一边拍着她后背安慰着,“你别怕,没事的。”
抬头正要喊人,秋菊在门外敲门,“将军醒了吗?”
“进来……”沈钟磬摩挲着拿了衣服给甄十娘披上。
“……大姨娘和二姨娘一起在簇锦园服了毒,快不行了,大姨娘哀求了人来要求见将军。”秋菊点火折的手微微发颤。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身体不好,就别折腾了。”见甄十娘也要穿衣,沈钟磬硬按了她躺下,拽了被子给她盖上。
他这是不打算留着了?
只是服了毒,人还没死,若沈钟磬一心想救人,就绝不会让她这个神医留在家里等着,甄十娘思忖着,低声嘱咐了句,“……那将军也小心些。”
沈钟磬直到子时末才回来。
甄十娘正披了衣服坐在床边和秋菊冬菊说话。
见她还没睡,沈钟磬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心疼地在床边的榻上坐了,“……怎么也不躺着养养神。”出了这样的事儿,任谁也睡不着。
秋菊冬菊福身退了出去。
甄十娘拿起桌上的壶给沈钟磬倒了杯安神的大麦枸杞茶,“……怎么样?”听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禀,沈钟磬去的时候二姨娘已经咽了气,大姨娘强撑着等到了沈钟磬,趴在他耳边说了不到两句话便咽了气。
甄十娘一直好奇,杨岚临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两次害你,娴姐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听了她的吩咐给你敬茶敬水。”发现甄十娘对各房姨娘防备的严,姜嫂才把主意打到娴姐身上,硬逼了杨岚去做。“……希望念在她伺候我一场的份上能善待娴姐,将来好歹给她找个好人家。”声音低沉如蓄满了雷电的乌云。
坐在床上,甄十娘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沈钟磬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压抑。
同是母亲,想起自己这么久的汲汲算计,逆来顺受,也不过是想在自己死后简武简文过的好一些而已,甄十娘心头不由一阵戚戚,神色黯了下来。
“你别想了,也早些睡吧。”沈钟磬见了就叹了口气,抬头招呼秋菊打水洗漱。
甄十娘仰起头。“……娴姐呢,将军怎么安排的?”
“哭闹的厉害,被老夫人带去了养心院。”沈钟磬目光晦涩凝重。“……老夫人不放心把她交给你,左右你身体也不好,以后就让老夫人带着她吧。”
交给老夫人?
就她那性子……还不得给带歪了?
甄十娘心里嘀咕,可这事她也管不了,就点点头。又想起丫鬟说的老夫人也去了簇锦园。
“……老夫人呢,信了吗?”听说老夫人去了簇锦园,她就穿了衣服准备着,只是她很奇怪,打铁要趁热,沈钟磬为什么竟一直没派人来传她过去对质。
沈钟磬就想起杨岚留了遗书。姜嫂又亲口承认,明明就证据确凿地摆在面前,可老夫人还瞪眼质问他。“……当年那贱人指着鼻子骂我老不死是假的吗,往孝敬我的芙蓉糕中放巴豆想泻死我,难道也是假的吗?”
那一刻,沈钟磬忽然觉得,让甄十娘和老夫人对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由搂了甄十娘,“……当年你送去养心院的食物很多都参了毒。紫月只是受碧月蛊惑为难你,她是肯定没有故意下毒嫁祸,碧月已经死了,也无处对证。”没有追问甄十娘,当年她到底有没有下过毒,沈钟磬只是叹了口气,“……总是生养我一回,以后她不传唤,你就少去养心院吧,我们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
这就是冥顽不灵了!
对上沈钟磬眉宇间浓的化不开的怅然,甄十娘不由一阵心疼,她回抱了沈钟磬一下,“……妾知道了,将军也洗漱了,早些睡吧。”
一觉醒来,天色早已大亮,沈钟磬去上朝了,因是暴死又只是个姨娘,巫祝说丈夫和主母都健在,不易在家停灵,沈钟磬就连夜通知了两人的娘家,并安排了人装殓,又找了和尚连夜给念往生咒。
准备齐了专等今天一早就发丧。
顾念杨岚好歹是娴姐的亲娘,简武简文和娴姐三兄妹以后还要相处,甄十娘就让冯十三和纪怀锋保护了简武简文去灵前拜了拜。
因巫祝说她体质太弱,出入灵棚秽地最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沈钟磬就再三叮嘱她不许去灵棚,甄十娘便没出头,一早用了饭就躺在床上养神,听小丫鬟汇报外面的情况,灵棚那面任凭楚欣怡领着娴姐带了付秀和马瑞秋张罗。
杨家人和李家人来了。
“……我妹妹好歹也为沈家留了个女儿,怎么能这么匆匆地下葬!”李彩香嫁入将军府六年一直无出,见将军府用的棺木等装殓之物都是上等的,李家人倒没说什么,杨家人却闹了起来,张罗着要停灵三天并让娴姐服斩衰三年的孝。
母亲去世,按守制未出阁的女儿斩衰三年也不为过,可是,甄十娘这个主母还在,按理她才是娴姐的嫡母,还有简文简武,让娴姐给杨岚服斩衰就不合适了,沈钟磬昨晚就听了巫祝的建议让娴姐服齐衰杖期。
见灵棚被闹的乌烟瘴气,眼见有爆发之势,楚欣怡有些幸灾乐祸,趁沈钟磬不在,索性让人回禀了甄十娘定夺。
甄十娘冷笑,拿了杨岚的遗书让回事婆子给杨家人,“毒害主母,杨姨娘是犯了杖毙的大罪,顾念娴姐的脸面,她又引咎自杀,将军才以暴病的名义发丧,全了两家的颜面!”指着将军府门,“告诉他们,就齐衰一年立即发丧,若不同意,就把人拉回去自己发送,想停几天就停几天!”
印象中的甄十娘从来都和颜悦色的,回事婆子当时就直了眼,被秋菊推了一把才回过神,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前面很快传来了消息,“杨家人同意了一年的齐衰杖期立即发丧,只要求把杨姨娘屋里的东西单独造册,连同姨娘的嫁妆一起由杨家和沈家共同掌管,待将来给娴姐做嫁妆。”
自己呕心沥血精精算计,也不过就是为了给简武简文留后路,对这个甄十娘倒很理解,便没再言语。
见甄十娘没再驳他们面子,杨家人也松了口气。
顺利地发了丧,已经晌午,沈钟磬下了朝就匆匆回来了。
“……想要娴姐服三年的斩衰,让我给驳了。”甄十娘一边帮沈钟磬脱大氅,把杨家人来闹的事说了。
沈钟磬眉头当时就立起来,“……再来就都给撵出去!”
甄十娘笑道,“……我已经答应让他们来清点杨姨娘的嫁妆了。”
沈钟磬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言语。
用了午饭,怕甄十娘立即午睡会积食,沈钟磬正张罗着要带她去烧了火龙罩了玻璃的花厅散步,楚欣怡付秀马瑞秋三个姨娘来了。
甄十娘很少和五人交集,没什么感觉,楚欣怡几人却打打闹闹的相处五六年,骤然去了两个,几人不免也有些黯然。
见不过一夜功夫,连一向精明尽显的楚欣怡也憔悴的仿佛老了好几岁,甄十娘不由一阵感慨。
听楚欣怡回禀了发丧的情况,沈钟磬沉默下来。
见他不说话了,甄十娘正要打发了三人,却见沈钟磬突然挥手遣退了厅里的小丫鬟,目光缓缓地扫过楚欣怡付秀马瑞秋三人的脸。
一股沉闷的肃杀之气就慢慢地扩散开来。
楚欣怡三人渐渐地白了脸,汗珠顺着毛孔沁了出来,连甄十娘心都砰砰跳了两下,转头向沈钟磬望去。
“说吧……”沈钟磬目光最终落在付秀身上,“你们都是谁的人?”
三人俱一哆嗦,楚欣怡和付秀扑通跪了下去,马瑞秋看看左边,又看看右面,抬头见沈钟磬正盯着自己,也跟着扑通跪了下去。
“……婢妾谁的人也不是,求将军明鉴。”楚欣怡脸色发白。
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杨岚李彩香竟然是安庆侯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她和她们相处了五年啊,她自认精明,这几个姨娘屁股一撅拉几个粪蛋她都一清二楚,却不想,自己对他们的底细竟一无所知,五年来竟被人家牵了鼻子利用个干净,一路竟给人打先锋了!
沈钟磬没言语,锐利的目光落在付秀身上。
付秀一哆嗦,“婢妾……是……是甄夫人遣来的。”她余光悄悄看向甄十娘,“婢妾是甄夫人娘家的远房甥女,当年甄夫人心疼女儿在将军府受冷落,听说老夫人又为将军说了于通判的小女儿,甄夫人就通过曹相爷给掘黄了,用计把婢妾嫁了过来。”抬头看着沈钟磬,“婢妾是受命来照应夫人的,敢对天发誓,绝没害过将军和夫人。”
想起这些年为了自保,虽受命于人,她却从没关照过甄十娘,付秀不敢看甄十娘的眼。
沈钟磬就转头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也暗暗吃惊。
付秀竟是她的娘家人?
是她的前身就不知道呢,还是只她这个冒牌货不知道?
心思百转,见沈钟磬看过来,下意识地冲他摇摇头。
“……既如此,夫人怎么不知?”沈钟磬开口问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安置
“当年夫人年少莽撞,怕她说漏了嘴,婢妾一直没敢说。”
笑话,就甄十娘当年那性子,她哪敢告诉她?
一旦被沈钟磬知道,怕是直接就把对甄十娘的怨怼全发到了自己身上,自己死都不知怎么死的,付秀说着,见沈钟磬沉了脸,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半月形玉佩,“将军、夫人不信,请看这玉佩,是甄夫人留给婢妾的信物,说是夫人身上也有一块,让婢妾进府后凭这个认主。”以沈钟磬的傲气,知道了这些,是绝不会容自己活着的,可是,他宠甄十娘,如果能证实自己是甄十娘的娘家人,或许就能逃得一命!
石光电闪间,付秀把宝押到了甄十娘身上。
沈钟磬接过玉佩,这个甄十娘身上就有一块,合起来正是一对,他还真认识,已经相信了付秀的话,随手递给甄十娘。
接过玉佩,甄十娘暗暗舒了口气。
这件事不是她的前身知道而她不知道就好,前尘往事早已成云烟,她没必要再斤斤计较这些。
沈钟磬目光转向马瑞秋,“……你呢?”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马瑞秋因他唯一的庶子茂哥的死变的疯疯癫癫,都是当年他出征在外没有照应到,甚至连儿子面都没见到,为此,沈钟磬一直愧疚不已,对她也最为宽容,尽管她疯疯癫癫,傻话连篇,也不准哪个姨娘欺负她,更不准楚欣怡短了她的用度。
这也是马瑞秋这么疯傻的一个人却还能和楚欣怡等人同进同退,分庭抗礼的原因,府里有什么大事,这些姨娘是从来不敢拉下她的。
见马瑞秋呆傻地看着沈钟磬,不明白他话的意思,付秀就悄悄拽了拽她。“……将军问你是谁的人?”从素日的作为中,付秀已隐然猜出了杨岚和李彩香的身份,却一直好奇马瑞秋是谁的人。
当初沈钟磬不过一个六品官,嫡妻又是赫赫有名的户部尚书的嫡女,妻高夫低,身份悬殊,又加甄十娘暴戾的恶名在外,任哪家父母也不敢轻易把女儿嫁进来让她蹂躏。
可沈钟磬愣是一个赛一个漂亮地顺顺当当地抬回了这么多家世不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也只有为了安插眼线才舍得!
“我?”马瑞秋想了想,“我是将军的女人。”
不是气氛不对,付秀险些笑出来。低了头再不敢言语。
“……将军是问你为什么嫁进将军府的?”见沈钟磬皱眉,甄十娘就耐心引导道,“……是喜欢将军呢。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事儿?”声音祥和宁静,有股发引人深省的味道。
“我……”
马瑞秋就认真思考起来,弯弯的娥眉拧成了一个疙瘩。
甄十娘见了就一阵泄气。
沈钟磬也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就见马瑞秋啪地拍了一掌。“我想起来了!”她眉开眼笑地看着甄十娘,“是母亲收了国公爷的黄金,说夫人就长了一个漂亮脸蛋,连个男人的心都拴不住,让我来帮着勾引将军,乖乖地听国公爷的话!”
这傻子竟然是镇国公的人!
楚欣怡惊愕地抬起头。
付秀也震惊的说不出话。
这样也行?
这两年。她可是没少在马瑞秋身上下功夫,可任她怎么问,也没问出马瑞秋的身份来。不是马瑞秋多精明,是她根本没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意思,总是回答不到点子上,没想到,甄十娘一句话就给引了出来!
甄十娘差点被口水呛着。扑哧笑了出来。
余光瞧见沈钟磬黑了脸,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起来。忙按住他的手,抬头吩咐三人,“你们下去吧。”
见暴躁的沈钟磬被甄十娘一个动作就安抚下来,楚欣怡脸色一瞬间变的惨白。
感觉大厅里那股震慑人心的煞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付秀长舒了口气,拽了还笑呵呵等着甄十娘表扬的马瑞秋退了下去。
厅里沉寂下来。
有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这几个姨娘,都处置了吧。”久久,甄十娘打破沉默。
同床共枕了五六年,结果五个女人一个骗婚,四个密碟,任那个男人也受不了吧?
留着她们,将永远是沈钟磬心头的一根刺。
但甄十娘也知沈钟磬心软,尽管付秀马瑞秋让他难堪,可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她的娘家人,再难堪他也会忍下来,锦衣玉食地养她们一辈子。
这件事,还是让她做主好了!
见沈钟磬错愕地看过来,甄十娘只当不见,继续说道,“……楚姨娘心狠手辣,这些年又常出入名门贵府,参加内眷间的交际,声名在外,是绝不能把她留在府外败坏将军名声的。”她想了想,“就送去大安寺吧,那里的清规严,常有犯了事儿的贵眷被送去那清修,从没有传出过丑闻。”话题一转,“至于付姨娘和马姨娘,马姨娘的病我给瞧过,只要不再受刺激,慢慢地调理也能恢复,她和付秀平日都深居简出,外人很少知道,就赐些银箔产业送出去,若将来遇到了合适的人,改名换姓地嫁了,后半生也总能安安稳稳……”
在甄十娘眼里,女人并非要锦衣玉食才幸福,付秀和马瑞秋后半生能嫁个知疼知热的人,两个人男耕女织夫妻恩爱,要比在将军府熬着守活寡更圆满。
这也是她曾经的奢望。
说着话,甄十娘蓦然想起当初沈钟磬第一次留宿梧桐镇,见到她和邻居张志说话,就捏着她下巴警告她即便休了,她也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不许她改嫁的话,声音戛然而止,甄十娘小心翼翼地向沈钟磬嗳去。
他不会暴怒吧?
这个煞星,大男子主义太强,是决不允许自己的女人改嫁的,她这可是触了他的底线。
出乎甄十娘意料。沈钟磬只皱眉寻思了一会儿,“这些你安排就是。”
甄十娘眨眨眼。
他竟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另嫁?
合着这煞星就对她一个人刻薄!
九门提督李维来了,沈钟磬去了外书房,甄十娘回头招呼过来秋菊,“……刚才外面怎么回事”和沈钟磬说话时,就见小丫鬟探头探脑了好几次。
秋菊回道,“付姨娘一直没走,想见您,让丫鬟看看将军走没走。”
甄十娘也正想见她,就点点头。“……带去卧室吧。”只坐了在一会儿,她就感觉身子发软。
打发了付秀,甄十娘慵懒地倚向身后的迎枕。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付秀是个聪明的,竟然自请出府,省了她许多麻烦。
马瑞秋也好说,付秀已答应带她一起出府。待病好了就在她的达仁堂给谋个差事,可楚欣怡呢?
她会这么安分地任命嘛?
想起楚欣怡那不安分的目光,甄十娘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楚欣怡腾地站起来,“竟然要送我去大安寺?”目光咄咄地高全,“将军呢,这是将军的意思吗?”
高全一哆嗦。
这是夫人的吩咐!
十天前二个姨娘刚刚去世。现在又要将三个姨娘悉数送走,所有这些,不过是源于夫人受了一场小小的风寒而已!
直到现在。高全都无法消化这些讯息,更无从知道送姨娘走到底是谁的主意。
可是,对他来说,是谁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这是夫人的吩咐。他必须严格执行。
“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高全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楚欣怡一把掀翻桌子。呼呼地喘了半天,她一转身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立时闪出四个婆子挡住去路。
“……夫人吩咐,让楚姨娘早些收拾了,明儿一早启程。”
楚欣怡眼里闪过一丝狰狞,“果然是这个贱人的主意!”她朝门口高喊了一声,“田菁!”
田菁带着碧竹园大大小小十几个丫鬟婆子在浩然居门口跪了一地。
送付秀几人走,甄十娘原本很低调,经田菁这一闹,将军府顿时开了锅。慑于甄十娘和沈钟磬的威严,各处的丫鬟婆子不敢公然来浩然居围观,纷纷躲这远处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风寒好了,甄十娘身体也养回了不少,已经不时时头晕了,眼睛还花,画不了图,见花厅新运来了许多盆栽,甄十娘就张罗着把卧室里的花也换了一水,正坐在矮几边慢条斯理地修剪一盆竹桃。
杜嬷嬷推门进来,“让人当众来跪求您,无非是想把这件事闹大……”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甄十娘,“刚死了两个姨娘,如今再被她在一折腾,若再不松口,您一个妒名可就传出去了,现在将军宠您不说什么,以后感情淡了,想起今日的事儿,心里总是个疙瘩。”逝去的东西总是让人留恋,难说沈钟磬将来不会忆起楚欣怡的好,说着,叹了口气,“来日方长,夫人今儿就先忍下吧,暂且让她们都留在府中,以后再慢慢打算。”
来日方长,她还有多少来日?
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楚欣怡,是再留不得了。
这个恶人,今天她做定了!
慢条斯理地修剪完最后一根花枝,将剪刀递给秋菊收拾了,甄十娘正要开口,就听外面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来找夫人闹什么,处置各房姨娘是我的决定!”
将军回来了?
杜嬷嬷听了眼前就是一亮。
甄十娘嘴角弯了弯。
正要站起,冬菊匆匆进来,“将军去了碧竹园……”眼底难掩一抹担忧。
楚欣怡长袖善舞,将军外表刚硬心却是最软的,不会被她以夫人的名声相要挟,说活了心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 落定
楚欣怡凄楚地看着沈钟磬。
“……婢妾伺候了您五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将军真这么狠心?”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直可令鬼神动情。
沈钟磬见了就叹了口气,“怡儿,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一直想你能安身知命,不要执迷不悟,可到底,你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低沉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惋惜。
“机会?”楚欣怡收起眼泪。
沈钟磬拉了把椅子坐下,从没有的耐心说道,“当初留下十娘,也知道你不安分,可我一直以为是我误了你,自责之下也一直由着你,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错了……”他说起了楚欣怡的未婚夫,“……我们认识之初,你本是有夫之人,却告诉我你尚未婚配,和我私定了终身。”说起甄十娘第一次进府老夫人训斥他,“你竟带了一地奴才和老夫人一起责辱我。”说起了上元节夜老夫人把甄十娘阻在门外,“你掌管中馈大权,一句话就可以把府门打开,我会很感激你的,可你却什么都没做。”说起了她第一个知道甄十娘是简大夫的事儿,“这样的大事不告诉我,你竟然让杨涛透露给大皇子……”一桩桩,一件件,像讲述别人的故事,沈钟磬说的毫无情绪,他手按椅背站起来,把石虎调查的资料放在桌案上,“我一直羞于说这些,也是想给你一次机会,毕竟当初自毁诺言没能娶你为妻的人是我,也因此这些年我宠你,纵你,可你一直不知足,一直拿我当傻子……”
楚欣怡脸色死灰,“你……你……早就知道了?”
“十娘也知道了……”沈钟磬说道,“明知道你心思狠毒。三番两次地害她,只因她见我如此纵容你便以为我是深爱你的,怕她身后我孤独凄凉,她宁肯把文哥武哥送出府,也不肯对你下手……”声音戛然而止,沈钟磬忽然想起那日在书房甄十娘摔的那碗绝育药来,当时看着一地的碎片,听她说他们之间没有爱,他心都碎了,却从没深想过。
甄十娘。那话的意思是他不爱她!
为简武简文计,他当时喝了那样碗绝育药对甄十娘最有利!
可明明以为他不爱她,她还是毅然摔了那碗药!
又想起自从解开了误会。甄十娘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真切,饭量一天比一天大,连两颊都出现了红润,忽然间,沈钟磬发觉。甄十娘的心一直就明明白白地摆在自己眼前,她对自己的喜欢不比自己对她少一份!
他转身走了出去。
虎步生风,尽管早上才见过,可这一刻,他直恨不能立即就见到甄十娘。
面色灰白地望着那毫不留恋的背影,楚欣怡软泥般摊到地上。
甄十娘正和老夫人对峙着。
“……将军是一家之主。这事还是看将军的意思吧。”甄十娘声音不疾不徐。
她穿了一件大红色锦缎右衽小袄,外罩玄色貂毛小坎,端庄威严。雍容明艳,隐隐有种高不可攀的威仪,老夫人瞪眼看着她,咒骂的话生生地卡在喉间。
小丫鬟来回,“将军回来了。”
“你答应过我……”一见沈钟磬。老夫人劈头就问,“不让她主持中馈的!”沈钟磬要把姨娘都送走她拦不住。但这中馈绝不能落入甄十娘手中,她得给小儿媳妇留着。
原来他让楚欣怡主持中馈是答应了老夫人的条件!
甄十娘看向沈钟磬,眼里有一丝错愕。
“……母亲年龄大了,就少操些心吧。”沈钟磬坐下来,见老夫人脸都变了,他话题一转,“再过几天就是郑老夫人的寿辰,郑阁老已说好让我带了二弟去给邬家相看,若这门亲事成了,待弟妹进门后,就让她主持中馈,暂时就让十娘先管吧。”
甄十娘身体也不好,也操不了这些心。
但老夫人这以后偏颇糊涂的厉害,根本主持不了中馈。
这中馈本就是为小儿子抢的,老夫人听了怒火瞬间消了下去,“……那就说好了,信儿媳妇一进门,这中馈就给她。”话是对沈钟磬说,老夫人却咄咄地看着甄十娘。
甄十娘微微地笑。
感觉笑容特别刺眼,老夫人腾地站起来,抬腿就走。
冬雨紫月吓得抬脚追了上去。
甄十娘缓缓地站起来,若有所思地望着老夫人的背影。
感觉屋子特别静,甄十娘一回头
沈钟磬正静静地看着她。
目光,很奇怪
怎么了?
正要开口,沈钟磬一把从后背拥住了她
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甄十娘吓了一跳,“将军怎么了?”
“没事……”沈钟磬声音闷闷的,“我只是想抱抱你。”
好半天,沈钟磬才松开她,搬过甄十娘的身子,看着她,“我明天沐休,你想去哪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甄十娘眨眨眼。
他到底怎么了?
虽然不明白沈钟磬怎么会突然这样,可甄十娘打心里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那份依恋,心里暖融融的,不由认真思考起来。
穿越来这儿快六年了,她还真没游过上京城,去哪好呢?
秋菊敲门进来,“……高总管把对牌和各处的账簿都收齐了,各处的管事婆子已聚在了议事厅,请夫人示下。”
甄十娘小脸就抽抽起来。
她只擅长治病救人,还真不耐烦这些,连浩然居这面都是杜嬷嬷带夏菊春菊管着,她只负责掌控大局,不是为了给简武简文清理门户,她根本就不会却抢这劳什子。
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沈钟磬见了就刮刮她鼻子,“……非要抢过来,现在知道是苦差事了。”一想到她抢中馈全是因为吃醋,沈钟磬通体舒畅,声音里就带了股宠溺,
甄十娘一瞪眼。“……谁说是苦差事,我就喜欢管。”回头吩咐秋菊,“……告诉高全,我这就去接。”
见甄十娘真张罗着要换衣服,沈钟磬一把拽住她,“……我只是开玩笑,议事厅里只生了火笼,太冷,我见过怡儿处理事物,一坐就两时辰。太辛苦了,左右府里都有定例,只要遵照执行就是。你就让杜妈妈带夏菊春菊去吧。”又道,“……我已告诉陈朝生,让他明儿把他媳妇带来,人很精明又会算账,就让她带着夏菊春菊去各处盘点对账。”从决定处置楚欣怡。他就开始盘算着怎么能让甄十娘少受累了。
甄十娘扑哧一笑,“……管事婆子都聚齐了,我总得去露露脸啊。”
沈钟磬才发现甄十娘是逗他,好笑地摇摇头,“你啊。”
和战战兢兢肃穆悄立的管事婆子打了个照面,吩咐夏菊春菊把各处的账目对牌收了。又说,“……账目我会慢慢地核,规矩还和以前一样。大家都下去做自己的事吧。”之后,甄十娘便扶了秋菊走了。
管事婆子们一头雾水
新官上任三把火,本以为甄十娘定会拿了谁开刀,然后再揪出楚欣怡掌管中馈时的弊处,拿到沈钟磬那邀功。这些人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做了敬猴的鸡。如今见甄十娘轻描淡写地放了过去,舒了口气的同时,想到账目都被甄十娘收走了,心却一直惴惴的,不敢有丝毫松懈,纷纷下了决心,“……夫人给了机会,可得好好表现了。”
不说这些管事婆子一个个竟比楚欣怡掌管中馈时更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这以后对甄十娘更加尊崇,不敢有丝毫懈怠。单说甄十娘回了浩然居,简武简文已经下了课,正和沈钟磬一起盘坐在暖阁迎窗的大炕上摆弄沈忠信刚送的一对活动木偶,瞧见甄十娘进来,简武首先扑过来,“娘,娘……”拿了木偶给甄十娘看,“二叔刚送的木偶,头和脚都能动,还能跑步!”
甄十娘好奇地接过来,“真的呢。”感觉像现代的机器人,甄十娘很好奇这是怎么做出来,摆弄了半天也没看出门道,又递给简武,“……没谢谢二叔?”
“谢了,我还答应了教二叔折纸。”小时候没钱,玩具少,甄十娘就常教孩子折纸玩,两个小家伙都折的一手好纸,“二叔还有个水车,一摇动起来就能喷水,可好呢。”简武说着蔫了下来,“二叔谁也不给。”
甄十娘就看向沈钟磬。
“我去要了,二弟说是鬼谷子送的,他还没研究明白。”沈钟磬语气忿忿,“以后他再来请教你,你也别告诉他,就让他拿水车来换!”
甄十娘莞尔。
这家伙,就见不得他儿子一点不开心。
在沈钟磬身边坐下,又问了儿子今天都学了什么,做了什么,甄十娘想起娴姐来,“……妹妹还听话?”
老夫人脾气越来越差,怕娴姐模仿了去,沈钟磬索性就让娴姐白天跟简武简文一起随顾彦浦学习,只晚上回养心院。
“……连三皇五帝都不知道,说一句就哭,一个指头就推倒了。”简武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孩子,“真没出息。”
沈钟磬就皱皱眉。
“……不许这么说妹妹。”甄十娘板了脸,“妹妹是女孩,启蒙晚,你得多让着她。”不同于简武简文,甄十娘从小就给他们讲故事学认字,娴姐由大姨娘带着,一直学女红,沈钟磬出征回来后才找了先生启蒙,开始读三字经。
“我知道了。”见甄十娘生气了,简武就吐吐舌头。
小丫鬟进来回,“……晚饭好了。”
一家人用过饭,送简文简武回了霸王居,沈钟磬洗漱完进了屋,甄十娘手上的书翻了一页,正托着腮沉思……
第二百六十三章 欢好
“在想什么?”沈钟磬把书拿开,在甄十娘身边坐下。**
“今儿高全问各院的丫鬟怎么处理……”甄十娘抬起头,“我的意思就别送出去了,问问她们愿不愿意,若愿意,就跟着我学医护,以后回春医馆搬过来,就直接去那儿,也省得再招人了。”
沈钟磬目光就闪闪地亮起来。
甄十娘,又打算开医馆了?
自她得了风寒以来,就一直恹恹的,连图纸都不画了,他几次提医馆的事情,她都倦倦的,以至于选址搬家的事儿全搁了下来,这让沈钟磬心里有股莫名的惶恐。
他隐隐地觉得甄十娘已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连最热衷的医术都放弃了!
“……好啊。”沈钟磬极力压抑着欣喜,“付姨娘的竹园比较清静,就让高全明儿带人收拾出来做校舍。”
“我正惦记那儿呢!”甄十娘目光明亮如寒夜中耀眼的星,“我身体不行,一个人培训吃不住,再把冯喜接来教她们辨别中药和基本医疗常识……”又提起对未来医馆的规划,甄十娘越说越兴奋,小脸红扑扑的。
感觉屋子静悄悄的,甄十娘一抬头。
沈钟磬正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摸摸自己的脸。
“说话底气这么足,你风寒是彻底好了。”沈钟磬声音低糜柔和,如一缕温润和煦的风,撩拨的甄十娘心里一阵酥麻,“……早就好了,怎么?”她眨眼看着沈钟磬。
沈钟磬笑呵呵地俯了下去,“……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了?”
老夫人正指挥着丫鬟翻箱倒柜挑衣服。
郑老夫人寿宴上要给小儿子相亲,她可得穿的华贵郑重,给小儿媳留个好印象。
“……这件大红遍地金的团花背子好。还是那件豆青色喜鹊登枝背子好?”老夫人又拿起一件大红遍地金的团花背子在胸前比量。
“还是红色鲜亮,有威仪。”知道老夫人最喜欢红色,紫月嘻嘻笑道。
老夫人就想起甄十娘白天穿着那件大红色锦缎小袄的明艳威仪来,把衣服一扔,“什么威仪,难看死了!”
紫月怔住。
摆手让人把衣服收了,老夫人又招呼冬雨把百宝箱拿出来,翻捡着找出一支镶了颗鸽子蛋大小的猫眼的点翠来,自言自语道,“……第一次见面。我送邬姑娘什么好?”
紫月等人错愕。
不过是双方家长偷偷相看,八字还没一瞥呢,她怎么就惦记着送人家东西了?
紫月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寿宴上。她别把这门亲事搞杂了。
心情特别好,老夫人兀自唠唠叨叨地挑捡去参加寿宴的头面和礼物。
这一次,她一定要给小儿子娶一个温婉贤淑的!
多生几个大孙子,把那贱人比下去。
沈钟磬浑身像被水淋透了。
甄十娘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我不行。我做不了!”声音尖锐,甄十娘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上。
原以为打开了心结,她们就不会再有障碍了,可是到头来她还是做不了,这让甄十娘心里有股深深的绝望,脾气也异常暴躁。
恍如有一只暴躁的猛兽在身体里到处乱窜。沈钟磬感觉自己就要暴了,眼底有丝极致的苦痛。
听到声音,他蓦然回过头。
“十娘……”他强压着心里的烦躁。伸手去拽甄十娘。
指端碰触到光裸的肌肤,甄十娘一哆嗦,“……我做不了,你去找别人吧!”声音尖利刺耳,有股自暴自弃的绝望。
沈钟磬怔住。
甄十娘。从来没有这样过。
“十娘,十娘……”他抱起甄十娘。“你别这样,我们慢慢来,总有办法解决的。”
“我不行,我不行!”甄十娘激烈地摇着头,“你去找别人吧!”
“我只要你!”心里一股莫名火气,沈钟磬声音也异常的暴躁。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他说他只要她?
心一阵轻颤。
甄十娘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沈钟磬。
“十娘……”感觉甄十娘身体软下来,沈钟磬声音也柔了下来,他贴着甄十娘耳朵耐心地哄道,“你什么也别想,只想着我喜欢你,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声音低糜呢喃,若放在平时,甄十娘会肉麻到起鸡皮,可是,此时此刻听到耳朵里,却是暖融融甜丝丝的,如一股娟娟的细流,慢慢地淌过心底,她不由主动圈住沈钟磬的脖子,牙齿轻轻咬上了他耳垂。
沈钟磬一阵战栗。
她是想……再试试?
血液瞬间又沸腾起来,沈钟磬牵了甄十娘的手探向下身,“十娘,来……”
甄十娘脸火辣辣的。
下意思要抽回来
“十娘,别怕,你试试……”见甄十娘羞涩,沈钟磬却没轻易让她逃脱,又是亲又是哄,“你摸摸,没事的,没事的……”
眼睛紧闭,甄十娘红着脸摸了下去。
沈钟磬倒吸一口冷气。
低头含住了酥胸上一抹嫣红,一只手伸向下面寻找到花核不轻不重地捻着
强烈的酥麻自花心一波一波涌向四肢百骸
一股从没有的感觉让甄十娘有些惶恐不安,她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十娘,别怕,交给我就行……”沈钟磬喃喃地在她耳边哄着。
一阵粗重的气喘
汗水顺着沈钟磬额头淌成了河
见甄十娘身体已完全打开,却不敢向前几次那样轻易去闯,沈钟磬极力克制着,额头的青筋都一根一根地鼓了起来,他伸出食指探进她身体,“没事的,没事的……”见甄十娘身体要僵,沈钟磬慌忙在耳边连连哄道。手指轻轻在甄十娘身体里抽动起来。
“沈钟磬,沈钟磬……”
沈钟磬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甄十娘身子又酥又麻,又有股极度的空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慌乱地喊着,声音支离破碎。
沈钟磬试探着慢慢地抽回手指,见甄十娘紧闭双目,弓起身子随他手指跟了过来,沈钟磬轻笑起来。一面看着她脸色,咬着她耳朵低喃,手握着自己的坚挺。腰身猛一用力冲了进去……
异常的顺利让两人同时惊住
甄十娘睁眼看着沈钟磬
下身突然的鼓胀不适和微微的刺痛让她有股陌生的惶恐
“就好了,就好了……”沈钟磬趴在甄十娘耳边安慰着,紧致的花心紧紧地包裹自己着**,沈钟磬有股要炸开的感觉,“生了孩子。怎么还这么紧……”一边克制着自己慢慢地律动
那股火辣的感觉渐渐消失的,甄十娘身子动了动
见她适应了,沈钟磬再忍不住,身体用力一庭,狠狠地撞到花心上……
甄十娘尖叫出声
恍如在骇浪里颠簸,甄十娘死死地搂着沈钟磬的脖子。双腿缠上了他的腰……
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甄十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伸手向身旁摸去,半边床空着
甄十娘一激灵。
匆忙低头看自己。
身上的衾衣完好无损。床单被褥都干干净净的,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薰衣草香。
全没有欢爱后股那湿漉漉的痕迹。
昨夜,是梦?
那场畅快淋漓的欢爱都是梦?
事实上,她还是做不了?
甄十娘一骨碌坐起来,掀被子翻枕头拽床单慌乱地寻找他们欢爱的痕迹
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甄十娘有些傻眼
沉寂下来,感觉浑身又酸又涨。仿佛被石碾压过
甄十娘后知后觉地颤着手解开衣服,退下衾裤查看,浑身密密麻麻的……全是欢好过后的痕迹
昨夜不是梦!
他们真的做成功了!
想起昨夜他带她爬上巅峰时在她身体里喷发释放后的那股餍足,甄十娘忍不住低泣出声。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沈钟磬脚步轻快走进来
来不及穿衣服,甄十娘拉过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目光落在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床上,沈钟磬怔住
再看看趴在那一动不动地甄十娘,不觉哑然失笑
“你醒了……”在床边坐下,沈钟磬伸手拉开被子。
一大早就把自己扒光了,甄十娘从没一刻觉得这么丢脸。
“将军先出去!”她声音闷闷的,小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不松手。
沈钟磬哈哈大笑,“怎么了?”一边连被子一起把甄十娘抱起来,“我的十娘害羞了?”对上甄十娘眼角的泪珠,笑容僵住,“你怎么了?”硬掀开被子,正对上甄十娘**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吻痕,昨夜烛光昏暗他没注意,阳光下却分外的刺眼,沈钟磬一阵心慌意乱“是我弄疼你了!”
他是个粗人,知道甄十娘身体不好,一直以来他都控制自己怕弄伤她,谁知昨夜竟完全失控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把她弄成这样。
“我去拿药!”沈钟磬腾地站起来。
甄十娘体质不同常人,这在别人不算什么,在她就不一样了。
拿药?
好像还听说谁为这个上药的?
传出去,让秋菊等人知道了,她干脆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见沈钟磬雷厉风行就要喊人,吓得甄十娘一把拽住他,“不用,不用,我不疼。”
那为什么哭?
沈钟磬回过头。
“我是高兴……”甄十娘解释道,“我以为我……”脸一瞬间红到了脖子。
喜急而泣!
仅仅因为他们昨夜做成了!
沈钟磬呆住。
这些日子,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真的不用涂药?”沈钟磬坐回来,声音格外的柔。
“我只是消的比别人慢些。”这样的痕迹她愿意留久一些,“将军先出去,我换了衣服就起来。”大白天在沈钟磬跟前换衣服,她还真没那么豪放。
“我帮你换!”
正要起身,见她撵自己竟是为了换衣服。沈钟磬伸手拿起矮几上折好的衣服。
甄十娘面红耳赤,使劲推他,“你快出去。”
“怕什么,我们是夫妻。”瞧见甄十娘脸红红的,恍然能滴出水来,沈钟磬索性放下床帐跳上了床。
说是穿衣,一个肚兜还没系上,结果沈钟磬倒把自己剥了个精光
甄十娘滚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卧室里就传来一阵气喘声……
ps:圆房了,大家庆贺一下,扔几张粉红票吧,双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