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截肢
ps加更求粉红
~~~~~~
“将军”卢俊殷殷地看着他。
甄十娘说的对,只要病人还有呼吸,他们做大夫的就不该放弃。
沈钟磬看看卢俊,又看看甄十娘寂寥落寞的背影。
忽然,他转身大步来到门口,“荣升,速去梧桐镇把……”吞下了夫人两字,“甄大夫的药箱取来!”
卢俊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无言地拍了拍甄十娘肩膀。
甄十娘回头看着他,由衷地笑了。
沈钟磬则皱皱眉,上前一把将甄十娘拉到身边。
抗生素的特点是针对性强、作用迅速、疗效确实,前世只要是感染首先想到的使用的就是抗生素,已成了习惯,可这里没有抗生素,她必须彻底戒掉对抗生素的依赖。
有许多清热解毒的中药就具有这类功能。
板蓝根能抑制感冒病毒,鱼腥草可以消炎,金银花,莲翘、大青叶、牛蒡子、马齿苋等都有清热解毒,消炎杀菌的作用,可以用他们代替抗生素……
脑海里一样一样地过滤着各种中草药的效用,性味归经,甄十娘针对性拟了个药方替代抗生素。
“……甄大夫是说伤口表面看着洗净了,实际上还有许多肉眼看不到的……生物在里面?”趁荣升回去取药箱,甄十娘给卢俊等人详细地讲解了消毒隔离的重要性,令人把病房彻底消了毒,并把其他几张床的病人都给隔离出去。
“是的。”甄十娘点点头,“所以伤口才会化脓感染,许多人使用缝合术失败,许多小伤看着不起眼最后却导致死亡。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些……”尽力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话现身说法地介绍了一遍,甄十娘又把待会要截肢的步骤给大家做了详细的讲解,最后把方子递给卢大夫,“截肢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消灭这些看不见的生物……”古代还没有病毒和细菌这些词,甄十娘把他们统一命名为看不见的生物。
卢俊认真思索起来。
吩咐郝立冬拿过笔墨,他开始拿着甄十娘的方子认真添减,“黄芩除了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外。还能治痈肿疮毒,可以加上这一味……”总是经验丰富的外伤专家,得了甄十娘提点,知道了她的医治策略,卢俊很快就把她的方子给做了增减改进。
甄十娘看了就露出一丝惊讶。“……卢先生果然不愧为跌打损伤的专家,这方子被您这一改,就更好用了。”主治疑难杂症,甄十娘对外伤的确没卢俊内行。
被甄十娘夸赞,卢俊脸色竟少有地涨红起来。
荣升很快拿来了甄十娘的药箱。
一个好的主治医生,都是经历无数临床实习锻炼出来的,甄十娘没有卢俊想象中的保守。她让卢俊和他的几个得意弟子都在一边围观,就像前世导师带实习生一样。
设计皮瓣,麻醉,分离结扎血管。处理神经……因沈钟磬就站在一边,怕他生疑,除了麻醉过程被甄十娘含糊带过,其他均巨细地告诉众人。
“……头发也可以当缝合线?”看着甄十娘熟练地结扎着一根根血管。卢俊的大弟子**好奇地问。
“桑皮线太粗,头发细而有韧性正好适用。而且这些血管结扎后是不需要拆线的。” 甄十娘又熟练地打了个外科结,“剪刀!”她一伸手。
立即有人递过一把剪刀。
剪断线头,甄十娘把针递给**,“看大半天了,你来试试。”几条主要的股动脉和股静脉都结扎了,剩下的助理做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卢俊挑选留在病房里的这几个弟子都很强悍,有着丰富的治疗外伤经验,凡事一点即通,第一次合作,就配合的特别到位。
“我……”**激动的脸色涨红,“能行吗?”他余光悄悄觑向一直严肃地坐在旁边的沈钟磬。
身为医者,没有比能得到亲自动手的机会更令人激动了,可是,有威严的大将军坐在一边监督就不妙了,渴望能在他面前崭露头角,更怕出了差错。
“凡事都有第一次。”甄十娘让开主刀位置,朝他鼓励地点点头。
才结扎了几根血管,她就已经开始发虚了,身体孱弱如此,也由不得她继续逞强。
见甄十娘满头大汗,卢俊也发觉她身体好似很弱,就朝**点点头,“……你上吧,按甄大夫教的手法仔细别出了差错。”伸手拽过一条布巾过给甄十娘擦汗。
半路被沈钟磬劫了过去。
很不习惯沈钟磬伺候自己,抬手想接过去自己擦才发现两手都沾满了血,甄十娘只好僵着身子让沈钟磬把汗擦净,朝他咧嘴一笑,“……谢谢将军。”
沈钟磬面无表情地把脸扭到一边。
“甄大夫对人体脉络非常熟?”
见**拨拉了半天也没找到,甄十娘只轻轻一拨便把埋在肌肉中的血管给剥离出来,卢俊大奇。
“这都是基本功,要成为一个好的外伤大夫,这些都必须熟练地记住。”
嘴里如是说,甄十娘暴汗。
她前世也没记得这么熟,每次手术前都要先做方案,默背手术部位的血管脉络结构。这一世,全靠这五年枯燥贫瘠的生活,才让她把一本人体脉络图倒背如流。
“你们都听到了!”卢俊用甄十娘的话教训自己的弟子,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一丝尊崇,“回头把人体脉络图都给我背下来!”
沈钟磬就想起甄十娘屋里那本快翻烂了的人体脉络图,不由偷偷打量起她来。
一扫平日的温淡宁静,她正专注地指导着众人动作,语言简洁利落,神态沉稳自信,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小麦色的脸颊上,有种干练的飞扬,沈钟磬柔和的目光中不觉间就多了一丝敬意。
都是治疗外伤的专家,经甄十娘点拨,大家很快就进入状态,截肢手术比甄十娘预期的还要顺利。
“……怎么还不醒?”清理完现场,众人才注意到,整个截肢过程赵宏一直昏睡不醒,“……已经不那么烧了啊!”能退烧,就说明他们先前的方子管用。
重新诊了一遍脉,卢俊也不安地看向甄十娘。就算之前是昏迷的,可被生生地被截掉一条腿,疼也该疼醒了。
那是因为她给赵宏灌了大剂量的麻醉药。
“没事儿。”甄十娘摸摸赵宏额头,又翻了翻眼球,做了一系列常规检查,“……症状比之前强多了,若三十六时辰内不再发烧,命就能保住了。”抬头看着卢俊,“这三十六时辰内片刻都不能离人。”
术后护理比手术还重要。
“甄大夫放心,老朽这就安排他们轮值。”不知不觉间,卢俊已经对甄十娘的话言听计从,“甄大夫累了一天,早点去休息吧。”
看架势这位甄大夫不走,他们的大将军也不会离开。
有他在这儿,所有人都放不开,尤其自己的几个弟子,平日插诨打科的话比谁都多,现在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做事都战战兢兢的。
卢俊很好奇这位甄大夫倒底是什么身份,能让他们的大将军紧张成这样,一刻也不敢离开。
手术后第一夜是最危险的,尤其古代没有血压计体温计心电等各种仪器,甄十娘原本想亲自守着,瞧见卢俊不时的觑向沈钟磬,也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沈钟磬的意志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他想赖在这里,谁又敢撵?
就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有异常及时通知我。”跟着沈钟磬离开了病房。
……
“啊……”被一阵剧烈敲门声惊醒,甄十娘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好半天才想起来她身在军营,这是沈钟磬的大帐。
她要留下来直到赵宏脱离危险,沈钟磬就把她带来了这儿,并令人准备了热水……
“我又在浴桶中睡着了!”伸手撩了一下已有些发凉的水,甄十娘一阵沮丧。
虽说手术当中的体力活大都是卢俊弟子做的,她只动动嘴皮子, 可即便这样,这副身子还是吃不消,记得她走出病房时脑袋就昏昏沉沉的,好歹支撑着随沈钟磬来到这里。
想当年,这种手术都是小菜一碟,她最高记录是连续站了十个多小时和院长一起完成了一个开颅大手术!
想起前世那副都可以把男生背肩摔出去的健壮体质,甄十娘神色悻悻。
他母亲的,这老天还真是有眼。
前世把她生的那么壮,这世就一定要补回来!
“你到底洗完了没有!”随着沈钟磬暴躁的声音,外面门被一把推开,接着就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甄十娘一激灵。
“马上就好!”她慌乱地把身子缩进水里,朝外面大声喊道,“你先出去!”
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门又被咣当一声关上,甄十娘才长出了一口气。
再不敢耽误,她迅速动作起来。
跳出浴桶,沈钟磬事先早给她备好了一套簇新的男装,叠的板板整整地放在椅子上。
一直都是喜鹊秋菊伺候,甄十娘还真不会梳这种古代的发髻,索性就把半湿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这才快步把门打开。
沈钟磬正门神似的守在门外,瞧见她终于出来了,就冷冷地扫了一眼,“……怎么这么久?”大步进了屋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吵架
“我……我头发太长了。”不敢说睡着了,甄十娘胡乱编了个借口。
头发太长?
沈钟磬蓦然回过头。
谁的头发不都这么长,用耗上那么久吗?
她不是一根一根地数着洗吧,害得他在门外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
军营里没女人,不敢放她一个人在帐里洗澡,又不好让其他人进来站岗,他只好亲力亲为了。
谁知这女人竟这么麻烦!
先前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担心的要命。
“我去叫荣升进来收拾……”感觉沈钟磬火气好似很大,甄十娘连忙找了个借口往外溜。
打扫完屋子,荣升端进晚饭。
甄十娘亲自盛了一碗汤递到沈钟磬跟前,“将军请用。”
沈钟磬没言语,地头喝了起来。
偷偷瞧见他脸色不再那么阴沉,甄十娘又夹了块排骨放在他眼前的陶瓷碟了。
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顿饭下来,瞧见沈钟磬的脸终于又变成了标准的冰山,不在那么阴沉恐怖,甄十娘这才舒了口气,趁势商量道,“……我晚上就睡门口的小床吧。”
沈钟磬的营帐很大,一进门就是一个容纳百人的大议事堂,后面一排三个屋,左边是个小议事厅,中间是书房,右面才是卧室,用一个金丝楠木花鸟山水玻璃大插屏隔开,里面是一张大床,屏风外靠门口还有一张小床。
大床很大,睡两人足够,但甄十娘不想和他睡一张床。
门口那张小床应该是荣升的,方便半夜伺候沈钟磬,不过。今夜她在这儿,沈钟磬大约也不会再让荣升睡那了。
见沈钟磬没言语,甄十娘就起身去铺床。
劳碌了一天,一填饱肚子,她便觉得又累又乏,这面刚刚躺下,感觉一个巨大的黑影罩下来,甄十娘一抬眼,不知什么时候。沈钟磬板着脸站在床前看着她。
“将军还有事?”甄十娘一骨碌坐起。
沈钟磬没言语,一把抱起她向里面的大床走去。
“将军……我……”甄十娘有些语无伦次,“这……这是军营……”两只小手用力撑着沈钟磬的胸膛,美丽的眸子中少有地露出一抹受惊小鹿般的惶恐。
“我睡外面。”扳着脸把她扔到床上,沈钟磬转身走了出去。
使劲用被子蒙着头。一动不动,直听到外面没了声息,甄十娘才悄悄地掀开被角向外看。
床头的红烛不知什么时候被熄灭了,四处静悄悄的,屏风外一缕茕茕的烛光透进来,在金丝楠木花鸟山水的屏风上映出一个如钟的身影,手拿一本书盘腿坐在那里。宽阔的肩膀,笔挺的胸膛,恍然湍流中屹立不倒的磐石。
望着望着,甄十娘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
阳春三月,柳枝发出了嫩绿的牙,大片大片的桃花好似九天碧落的朝霞,整个天空都弥漫着一股鲜嫩鲜嫩的青草香。
被一阵鸟叫声惊醒。楚欣怡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前竹笼里的画眉鸟,懒懒地提不起劲。
鸟儿的春天来的早。她的碧竹园里依然是寒冬。
“姨娘,姨娘……”春红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军昨夜回来了!”
楚欣怡一咕噜坐起,“将军真的回来了?”嘴里问着,楚欣怡神情还有些恍惚,不知这是不是梦。
他有多久没回来了?
快两个月了吧?
这些日子楚欣怡不只一次怀疑,不知一次地追问自己,她那日鼓动老夫人逼沈钟磬发誓,是彻底撵走了甄十娘,还是撵走了沈钟磬?
怎么从那以后,她想见沈钟磬一面就那么难呢?
遣了人三番两次地请都不回来。
“半夜回来的”春红点点头,“高总管说是祁国使臣来下聘礼准备迎娶六公主,万岁把将军招了回来。”
“他在哪儿?”楚欣怡神采飞扬。
“一早就入了宫。”春红拿起折叠在椅子上的衣服,“万岁今天宴请祁国使者。”
楚欣怡身子一滞,“将军竟没来看我?”神色间有抹浓浓的失望,带着一丝不甘。
这些年,沈钟磬每次出征回来,第一夜都宿在碧竹园。
“门上说将军昨夜回来都子时了,今早不到寅时就走了……”春红笑道,“一定是怕打扰您。”
以沈钟磬的性格这还真是他干的事儿。
楚欣怡神采立即又飞扬起来,她翻身下地,“将军晚上一定能回来,快,把我才做的那件翡翠色的缂丝背子找出来!”抬头看看窗外,“……桃花都开了,是该换春装了。”
让厨房做了一桌沈钟磬爱吃的饭菜,五个姨娘花枝招展地等在老夫人屋里。
酉时左右,荣升回来传信,“……宫里
有事,将军今夜不回来了。”
见老夫人沉了脸,二爷沈钟信劝道,“……祁国使者刚到,六公主大婚仪程这两日就要定下来,大哥是将军,保护六公主和亲路途的安全他责无旁贷,一定是被万岁留下议事了。”
小儿子的话就是中听,老夫人脸色微霁。
“今儿是被万岁留下了,那以前呢?”二姨娘李彩香听了就一阵抱怨,“丰谷大营离上京不过三四十里,马一撒欢就到了。”看向楚欣怡的目光隐隐带着股不满,“……又不是马上就要带兵出去打仗,竟连一点空闲都倒不出来!”
听紫月说,就是那日老夫人和楚欣怡联合逼迫,将军盛怒之下自残了一只手,之后,就再不肯回将军府了。
不敢埋怨老夫人,四个姨娘背地里可是恨毒了楚欣怡。
从前出征在外也就罢了,现在眼看着将军就在上京城,她们却依然要守活寡!
这都是拜楚欣怡所赐。
拿付秀的话说,有什么可嫉妒甄十娘的。她们进门之前人家就是正妻,将军留下她也是不敢违背圣旨,并非真心真意,再说,就算是敲锣打鼓地接回来,她也不过只有两年的活头,两年之后,这当家主母由谁来做,大家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也不迟。何苦一定要现在就苦苦相逼?
有句话叫什么?
本是连理枝,相煎何太急。
“一面是圣旨不准和离,一面却硬逼着和离好扶正了,将军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回来干什么?”见大家都不说话。三姨娘马瑞秋就想起付秀的话,“……继续被逼的自残啊?”这都是付秀平日的原话,马瑞秋觉得很有道理,他们不该埋怨将军不回来。
说完,就喜滋滋地看着老夫人,等着受表扬。
她这么体贴将军,也算个是标准的贤妾了。
马瑞秋脑袋受了刺激。这以后就是个傻子,给她一辈子时间也不会想到这些东西,一定是有人背后挑唆,拿她当枪使!
瞧见四个姨娘都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原本就烦,楚欣怡此时更压不住火,“……是谁逼将军和离的,大家把话说清楚!”
“三妹又没指名道姓。怎么就有人心惊的了?”大姨娘杨岚阴阳怪气说道,“……竟真有自动对号入座的呢。”
一瞬间。楚欣怡也发觉自己浮躁了。
她脸色一阵涨红,硬着头皮质问到,“……你说谁呢!”狠狠咬了咬牙,“今儿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天天又吵又闹一刻不得安静,逼着将军不回府的!”
沈钟磬平日最厌烦她们吵吵闹闹的,这话等于把众人都牵了进来。
一句话炸了锅。
几个姨娘顿时斗鸡般瞪起了眼,身上若是有毛大约都会立起来。
大厅里吵成一团。
咣当一声,老夫人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摔的粉碎,“出去,都出去!”
……
祁国使者来大周下聘求娶六公主,万岁大排盛宴。
大皇子勤王因病没有出席,护亲使者也改由二皇子宁王承担。
紫禁城张灯结彩,盛状堪比过大年,勤王府里却寂寥惨淡,恍如古墓荒茔。
忍受不了这地狱般的死寂,勤王腾地站起来。
“王爷有何吩咐?”一脚夸出门,立即闪出两名带刀侍卫,语气谦恭有礼,身体却毫不含糊地挡在门口。
“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本王……”勤王指着侍卫破口大骂。
两个侍卫谦恭地低着头。
叫骂了大半天,勤王到底累了,看看远处不时向这便张望的一队侍卫,转身又回了殿内。
黄昏时分,外面有太监回禀,“王妃回来了”
勤王扑棱站起来,“快请。”
勤王“病了”,王妃却没病,奉旨参加了祁国使者的接风宴。
“万岁赏了王爷一桌席面让臣妾带回来……”瞧见勤王迎出来,勤王妃盈盈下拜。
万岁的赏赐,侍卫自不敢拦,挥手放了进去。
“见到母后了,她还好吗?”关上殿门,勤王就迫不及待地问。
“母后和父皇一起出席了宴会……”勤王妃朝门口看了看,压地了声音,“母后身边一直有人,妾只请了安,一句体己话都没机会说。”
勤王猛一拳砸到桌子上。
“王爷……”
“安庆侯爷呢,他怎么样?”勤王又抬起头。
“一直要人扶着……”王妃摇摇头,“精神很不济,臣妾身边也一直有人监视,不敢靠近侯爷。”
“侯爷身体那么壮,怎么会……”声音戛然而止,勤王脸色一阵惨白。
安庆侯是被下了慢性药!
这念头闪过,他颓然地瘫坐下去,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岁。
寝殿瞬间沉寂下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怀恨
“……这么说,你什么都没有打探到?勤王大失所望。
“万岁让臣妾转告王爷只管放心养病。”王妃握住勤王的手,“总是父子连心,万岁再毒也不会杀了您,他让妾带这话给您,就是让您放心,只要您不再窥觑……万岁就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情。”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过去了,王爷就把那些都忘了吧。”
那九鼎之位,从来不是她们能窥觑的!
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勤王妃早已心灰意冷,她只希望能和勤王这样平平安安地厮守在一起,此生足矣。
“算了!”勤王眼底顿时浮出一股血色,“凭什么算了,这原本就是本王的,本王即嫡又长,父皇凭什么要把皇位传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勤王忽然抬起头,“你……”正扑捉到勤王妃眼底来不及掩去的一丝慌乱,他身子一震,一把抓住勤王妃的脖子,“你骗我!”
所有人都背叛了他,现在连同床共枕的女人都要背叛他!
勤王眼珠子都红了起来,掐住王妃脖子的手背青筋一根一根地鼓了起来。
“救命!”王妃凄厉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侍卫破门而入。
王妃没了声息,勤王缓缓地松开了手。
“没事,没事……”王妃终于透出一口气,面色苍白地朝侍卫连连摆手,“是我碰了头。”
见她没事,侍卫退了出去。
“是七皇弟病了!”见勤王又一步一步走过来,王妃脱口说道。
“七弟?”勤王一怔,“他怎么了?”忽然想起安庆侯曾经那么健壮的身体现在走路都要用人扶,他浑身电击般一颤,“是父皇要杀他。”一把将桌子掀翻。“这菜里有毒,本王不吃……父皇想害死七弟,也想害死本王!”
万岁众多子女中,大皇子、七皇子和六公主都是皇后所生,七皇子今年五岁,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勤王平日最疼他这个胞弟。
“王爷误会了”王妃死死地抱住勤王,“七皇弟真的病了,您忘了。他半个月前就病了,你还曾奉旨探视过。”
勤王冷静下来,“不是说风寒吗?”
勤王妃摇摇头,“太医初时说是风寒,谁知用了两副药后。七皇弟突然开始频频抽搐,太医们会诊后又说是癫症,谁知四天前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七弟!”勤王一拳砸到桌案上,“这次太医又怎么说?”
勤王妃摇摇头。
太医也一直没有定论。
勤王身子软下来。
勤王妃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勤王身子忽然一僵,“只是七弟病了,你刚刚为何会那么紧张?”暴躁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遮掩的惶恐。
濒临绝境,勤王本能地不相信任何人。
想到身后这个女人也向众人一样背叛自己。勤王心里一瞬间又生出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狂躁。
“是秋云告诉臣妾……”秋云是七皇子的贴身宫女,感觉空气又紧绷起来,王妃死死地抱着勤王, “七皇弟病重。父皇今天格外开恩让母后去怡和殿探视。”拔下发簪,竟是个中空的,她拧下簪头,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皇后留了这个。”
“甄十娘……”喃喃地念了一遍,勤王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这人是谁?”
原来,上元节那夜偏殿里参与谋反的人除安庆侯外都被杀了,是以安庆侯一党谁都不知道政变失败的真正原因,自然也没人找上甄十娘报仇,今日盛宴,为给六公主撑门面,万岁把皇后和安庆侯都放了出来,安庆侯才把消息透给了皇后,让她想办法杀了甄十娘。
离九鼎仅仅一步之遥,生生地被这个女人破坏了。
成为败寇,他薛义认了。
可是,甄十娘不死,他死不瞑目!
“是沈将军的嫡妻,当初的户部尚书之女……”勤王妃介绍道。
“竟然是她坏了本王的大事!”勤王牙齿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声,怒瞪的眼底布满红丝。
王妃抓着勤王的胳膊使劲摇头,“她背后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王爷杀不了她的!”
所以她才不想把这张纸条拿出来。
勤王猛地一声暴喝, “滚开!”
……
接连两天,沈钟磬一直住在宫里,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到将军府。
“……磬儿要连夜回丰谷大营?”听沈钟磬连晚饭都不吃就要走,老夫人脸顿时沉下来。
几个姨娘都震惊的说不出话。
楚欣怡更是美眸闪闪,泫然欲泣。
沈钟磬却是没向她这面瞅一眼,他耐心地看着老夫人,“万岁亲点了我保护二皇子出使祁国,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得抓紧回去选拔出使祁国的精兵训练……”这次出使祁国,不仅仅是
保护六公主,他的主要任务是勘察祁国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利用六公主的陪嫁人员布下周密的情报网,刺探祁国宫中情报。
要深入祁国腹地收集情报,随行人员绝对含糊不得。
“娘……”见老夫人要发怒,二爷沈忠信适时叫了一声,“大哥这是正事,从上京到祁国的殷都,一路千里迢迢,含糊不得。”又道,“六公主和二皇子一旦有个闪失,不但大哥的脑袋得搬家,我们都得跟着连座,这挑选训练精兵可是大事,一个月哪够?”说着话,回头朝沈钟磬眨眨眼。
沈钟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听说这是脑袋搬家的大事,老夫人再不敢再乱来,她强压下去一脸的不高兴,“磬儿忙完了就早点回来,你这一去祁国又不知几个月,出使前好歹在府里多住几天。”她若有所思地扫了眼五个姨娘瘪瘪的肚子。
沈钟磬出征回来也有大半年了,可五个姨娘没一个有动静的。
这孙子。也不知什么能抱上!
沈钟磬含糊地应了一声,嘱咐沈忠信,“……我已和兵部的几个旧部打了招呼,他们正给你物色着,你就要议亲了,这段日子就在家好好陪着母亲,不可出去招惹事端,留下非议。”说着话,站起身来。
听到沈钟磬要主动给弟弟议亲。而且还是和兵部打的招呼,老夫人总算露出笑脸。
沈钟信却一阵哀嚎,一双杀人的眼睛瞪着沈钟磬。脸上写满了他过河拆桥的指控。
沈钟磬兀自不理,大步向外走。
“将军好歹用了晚饭再走。”见老夫人不再挽留,楚欣怡忍不住开口说是。一双如水的眸子哀怨地看着沈钟磬。
娇娇滴滴的,泫然欲泣,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
不知怎的,沈钟磬忽然就想起了另一双眼,总是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温温淡淡的,恍然三月烟雨般迷蒙。偶尔气急了。那双眼也会瞪得圆圆的,露出一副小老虎般的模样,一边想着,沈钟磬心不觉间就一阵柔软。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再晚城门就该关了。”声音一贯的温和,只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大。
他竟毫不留恋的走了!
回到碧竹园,楚欣怡猛拔下头上新打的一只赤金的镶珍珠鸳鸯点翠摔在地上。
“将军的确身有要务。”春红忙上前捡了起来。心疼地看着点翠上的红宝石,“将军声音那么温和。一看就是想留下又身不由己。”
“那他为什么不留下!”嘴里指责,楚欣怡浮躁的心情却好了不少,“不过耽误一夜,万岁还能问他的罪不曾?”
“瞧姨娘说的……”春红讪讪地陪笑,“将军这不也是急着回去早点把事办了,好回来多住些日子吗。”看着楚欣怡,“将军这一走,至少也要三四个月,老夫人的意思也是……”想起老夫人落在五个姨娘肚子上的目光,春红眼里就闪过一丝暧昧,“才令将军临走前务必多住些日子。”又道,“姨娘放心,有老夫人的吩咐,将军就是再忙也能提前回来的。”
楚欣怡就下意识地摸向平平的小腹。
春红说的对,沈钟磬从来不敢忤逆老夫人,出使祁国前他一定会提前回来的!
念头闪过,她抬头吩咐春红,“让高全给准备马车,我要去拜访萧老夫人!”
春红眨眨眼,“姨娘这又是要干什么?”
“……听说只有萧老夫人知道失踪了的简大夫的去处。”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那个会治疗不孕症的简大夫。
还有一个月,应该还来的急,她一定要在沈钟磬出使祁国前怀上身孕!
……
“……将军要出使祁国?”深更半夜被沈钟磬吵醒,甄十娘吃了一惊,接过夏菊端进的茶亲自斟了一杯递给他。
“嗯……”沈钟磬接过茶啜了一口,“明日一早就去丰谷大营挑选精兵。” 伸手将她额前散落的秀发别到耳后。
自从在军营知道甄十娘竟然连挽髻都不会,他就特别喜欢做这个动作。
每次去军营,沈钟磬都固执地不许她带丫鬟,自己又不会挽古人的发髻,没办法,便由着沈钟磬给她梳,久而久之,甄十娘也习惯了,不再避让着不让他碰。
她眨眨“将军不是上书告假要修养吗?”她还记得万岁曾问过她对这事儿的看法。
沈钟磬手上的动作一滞。
她逾矩了!
余光瞧见他神色凝重,甄十娘心一震。
这段日子和他相处的太随意了,竟让她忘了本分,万岁可是明令禁止她不许牝鸡司晨的,念头闪过,甄十娘站起来,“……将军明日还要早起,妾叫人给您铺床。”
回头就要招呼冬菊进来把自己的被子抱出去。
ps:心情特别不好,好歹静下心码出了一章,大家看吧,不满意以后再修……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谈
甄十娘刚一起身就被沈钟磬按住,“不着急。”他低头想了想,“那个本来就是安庆侯的计谋,是他为把我调离上京好方便他起誓,才买通祁国使者强烈要求由我护送六公主和亲……”把当初安庆侯的谋划说了,“不得已,万岁才令我上书告假,却又留中不发,用以迷惑安庆侯。”叹了口气,“早就想处置他了,全是为了六公主能风光出嫁和稳固她在祁国后宫的地位,万岁才万般容忍……”摇摇头,“谁知,他竟先沉不住气了!” 想起那夜的惨烈,沈钟磬看向甄十娘的目光格外的柔和,“……那夜让你受惊了。”
听萧煜说安庆侯竟想抓了她做人质。
差一点,他们就天人永隔了!
是说她被撵出将军府的事儿呢,还是说她被抓做人质的事儿?甄十娘不由多看了沈钟磬一眼。
他身姿如松,挺拔地盘坐在那里,熹微的烛光照在冷峻的眉宇间,凭添了几分柔和。
男人从来就不是一只可用被圈在笼子里的鸟,何况他还是一个生来就注定要横亘沙场的大将军,他这是要出国了心情格外好吧。
才会这么反常,竟破天荒地和她说这些。
“原来如此……”甄十娘恍然,“是安庆侯已被控制,再不足为惧了,万岁才又选了你?”陈述的话语有股询问的味道。
沈钟磬爽朗地笑起来,“让我护送也是担心六公主路上的安全。” 又画蛇添足道,“万岁很疼爱六公主的。”
是吗?
太平盛世,到祁国自有重兵迎接,护送也只是自己国境内的这一段,六公主能出什么大事儿?
又不是打仗。竟让他一个大将军千里迢迢保护公主和亲,万岁这算不算是用牛刀杀鸡?
甄十娘皱皱眉,她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好似有种欲盖弥彰的嫌疑?
朝廷上的事儿与她没关系,这质疑只一闪,便被甄十娘甩到了脑后。她又想起培训军医的事儿。
“……将军不在,妾还可以继续去军营吗?”
截肢手术后的第二天=赵宏便醒了,而且,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这是真正的起死回生!
力排众议果决地截肢,及时救回了所有人都认为必死的赵宏。甄十娘创造了一个奇迹,当即就在军营中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不说以卢俊为首的军医如何的尊崇,就连沈钟磬都被甄十娘神奇的医术震撼,常年带兵打仗,沈钟磬虽然霸道。却深知以人为本的道理,女人的身份又如何,这样神奇的医术若能传进军营,在以后的战争中,将会挽救不计其数的战士。
看着赵海激动万分地给甄十娘连连磕头赔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有着根深蒂固的封建大男子主义思想、遵守封建纲常如铁律的沈钟磬便亲自打破男女大防。允许甄十娘男装去军营行医,给他的军医培训。
“嗯……”沈钟磬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到时我会留下一队侍卫,专门护送你去军营。” 又想了想。“我不在,以后就让秋菊也扮了男装跟着你吧,仔细别累着了就行,想动弹了就去。不愿意动弹了就在祖宅养着。”
“谢谢将军!”甄十娘嘴角立时翘了起来。
能名正言顺地行医,向前世般在军医院里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在一起工作学习。这一个多月可以说是甄十娘穿越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看着这三月桃花般的笑颜,沈钟磬微微发怔。
她是真喜欢行医啊,也只有在和卢俊等人探讨病症,在他的军医院里行医时,他才能看到她飞扬的神采。
原本只是不想把她的绝世奇材埋没在内宅中,不想,这一举动竟让他意外地时时看到她飞扬的神采,沈钟磬越来越觉得当初打破成俗让她入军营行医,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天不早了,将军早点歇了吧。”看看漏壶,已经快子时了,甄十娘站起身来。
沈钟磬摇摇头,“……去煮碗面来。”
甄十娘错愕。
不会吧,这么晚了他竟没吃饭!
脸色不觉微微发热。
这个媳妇当的,老公半夜回来,她竟连一声吃没吃晚饭都没问。
一大碗味道鲜美的哨子面很快端上来,闻着一股扑鼻的饭香,沈钟磬眼前顿时一亮。
不顾老夫人挽留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就是想吃她亲手做的饭吧,她的厨艺真好,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沈钟磬为自己下午那股一门心思想回梧桐镇的急切心情找到了正大光明的理由。
趁他吃饭,甄十娘在他刚坐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无意中落在他随手放在炕边的宣纸上,上面的字有些潦草,是他刚才趁她作饭功夫写的。
石虎,善刺探,可以在敌军铁桶似的控制下打探
出敌军动向,第一时间拿回重要情报……
李彪,擅追踪中,能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跟据周边环境的蛛丝马迹寻到敌人的行踪……
冯十三,擅窃取,号称六指神偷……
张魁,擅隐蔽……
……
都是一些身怀特殊技能的人,深更半夜的,他罗列这些干什么?
“……我明日一早就去丰谷大营挑选精兵。”沈钟磬一进门的话又闪现在脑际,甄十娘身子微微震了下。
他这是在挑选护送六公主的人选吗?
护送罢了,只要身强体壮就足够了,他为什么要挑选这么多有特长又善于刺探盗窃的人?
护送公主是借口,他是想亲自刺探祁国的军事防御!
这太冒险了!
乔装进入还好,他就这么正大光明地登堂入室,慑于他远播的威名,人家防的一定跟铁桶似的,闹不好正设了陷阱等着他跳呢。
一个不慎,他就会命丧异国。埋骨他乡!
这念头一闪过,甄十娘扶在炕边的手指微微颤了下。
感觉空气异样的沉寂,甄十娘一抬头。
沈钟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面,正站在身前看着他。
凛冽的目光让他毫无表情的神色凭添了几份冷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被发现了隐秘,他怒了!
甄十娘心砰砰一阵乱跳,只脸上神色不变,她坦然地拿着宣纸给沈钟磬看,“将军这是挑选护送六公主的精兵?”淡淡语气一如既往的宁静。全看不出一丝波澜。
是自己多虑了!
她一个女人家,怎么会懂这些,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她只是好奇罢了。
紧绷的气息顿时一消,沈钟磬点点头。“嗯,时间不多了,我想连夜拟个名单。”
“就这么选?”甄十娘有些好奇。
“……不然怎么选?” 又不是单纯地选拔武将,可以来一场擂台塞,沈钟磬在甄十娘身边坐下,伸手接过名单,“只是列个草稿。明天军中的参将、幕僚还会有一份更详尽的给我,待一起商议了才能最后定。”
“……不用打擂台竞争吗?”甄十娘脱口问道。
挑选间谍啊,单靠几个当官的坐在一起开开会磨磨嘴皮子就定下了,这是不是有些主观了?
甄十娘不由想起前世科里推荐出国人员名单时的暗箱操作。每个当官的手下都有几个体己人,或者是收了贿赂替人办事,有这么多弊端,这里面的公正可想而知。
但。那是前世,推荐了不够资格的人出国考察。不过是浪费国家资源而已,这里不同,不知道挑选人员入祁国的真正目的,一旦他的手下收受了贿赂虚报军功,向他推荐了不和适宜的人选……闹不好就会要了他的命。
一念起,甄十娘立时生出一股担忧,她命本就不长了,他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简武简文以后可是连个亲爹都没有了。
“……擂台只是选择精兵用的。”沈钟磬笑着说道,“送亲队伍是一个团体,总要有几个斥侯,后勤等会特殊技能的人,这些人就不能用比武来选了。”不着痕迹地解释自己列这个名单不过是出使祁国需要。
甄十娘也不揭破,只了然地点点头,“将军说的也是……”声音戛然而止,她抬头看着沈钟磬,“这些特殊技能也可以选拔啊。”
忽然之间,她想起了前世看过的那些描写特种兵生活的电视连续剧,什么《火蓝刀锋》《我是特种兵》《利刃出鞘》,记得有一段时期,这种题材的连续剧都泛滥成灾了,八点档坐下来,所有的频道都是这个题材,害得她要发疯,断断续续地看过几集,依稀记得里面就有许多考核特种兵的实战演习情节。
沈钟磬要挑选特殊人才,完全可以来一次实战演习!
这里的条件可是比现代好多了,他曾骑马带她兜过风,丰谷大营以北是一片连延不绝的山脉,有山谷,有溪流,地形复杂,地势凌峻,现成的自然条件,完全可以来一次大规模的实在演习选拔人才!
“怎么选拔?”沈钟磬语气中带着股戏谑。
灯下看美人,望着烛光下甄十娘白皙如瓷的娇颜,沈钟磬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用这么戏谑的语气,就是不信任她了。
甄十娘心里不服,只脸上神色不变,“就像比厨艺啊。”她打了个比方,“给双方备好食材,限制一定的条件和时间内各做出几道菜,然后由大家品评……”
沈钟磬就皱皱眉,有些好笑地看着甄十娘。
这和选拔特殊技能的兵种有什么关系?
ps:要给儿子挑学校,这两天焦头烂额的,明天再双更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采纳
“将军可按技能、特长、装备等将参加选拔的将士组成两队……”努力回忆着前世看过的实战演习,甄十娘在脑海中迅速地组织成沈钟磬能听懂的语言,“再划两块区域,让他们各选一域安营扎寨,修建……”不懂军事,也不知道古代的战争用不用战壕,甄十娘声音顿了下,“障碍,将军根据要考核的技能让他们各自给对方设置障碍,然后给出规定的时间,或三天,或五天,谁先把大旗插到对法的阵营俘虏对方的最高长官就算赢,然后将军再根据各人在实战中的表现择优选才。”说着,甄十娘擦擦额头的汗。
沈钟磬可是个军事天才,也不知她的话是不是说的太外行了,被当成笑话。
隔行如隔山,根本就不懂这些,以甄十娘寻常性子,她绝不会在沈钟磬面前班门弄斧,自爆短处。
可是,这次选人,关系沈钟磬的身家性命,含糊不得。
想起沈钟磬原本就是一个歧视女人的大男子主义者,甄十娘偷偷向他暧去。
出乎意外,沈钟磬竟在少有地凝眉沉思。
“这个主意不错!”忽然,他神彩翼翼地抬起头,“在丰谷大营北面划一片区域……”伸手拿过茶杯茶碗在炕上摆起来,哪里布阵型,哪里设障碍……丰谷大营以北的那一片山脉好似就在他心中,哪里有河流,哪里有深壑,上山有几条路,几片林他张口就来。
兴致勃勃地讲了一大篇,甄十娘一句也没听懂,却没有不耐之色,她一直微笑地看着他。偶尔帮他把特别强调的事情记下来。
“……假途伐虢是这个‘虢’不是国……”接过甄十娘的记录,沈钟磬扑哧笑出来,用笔在宣纸上写了个虢字,“虢,是春秋时的一个小国,这是个有名的典故……”心情特别好,沈钟磬解释的格外耐心。
幽暗的烛光映在冷峻的脸上,有种器宇夙成的庄严。
甄十娘一阵恍惚,她红着脸嘟囔道。“妾又不懂军事,将军念妾就写,谁知道是哪个国家?”语气中带着股浓浓的撒娇味道。
沈钟磬哈哈大笑。
甄十娘吓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大家都睡了!”这深更半夜的,他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柔柔的小手贴过来。大笑变成了闷闷的低笑,沈钟磬眼角眉梢都带着股愉悦。
感觉手心一阵麻痒,甄十娘被黄蜂蜇了般迅速抽回手,“将军!”
这家伙竟像狗一样添她!
她又娇又怒,两颊瞬间泛起一片绯红。
沈钟磬浑身一阵燥热,身体某个部位迅速硬起来。
屋子瞬间沉寂下来。
“……太晚了,妾先睡了。”甄十娘匆忙站起身。
沈钟磬伸手想拦。手悬在半空中,对上她匆忙躲避的背影,又垂了下来,“去吧。我一会儿也睡。”
甄十娘暗暗舒了口气。
一脚迈出门去,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妾明天和将军一起去军营吧,将军明日几点出发。妾让冬菊叫妾。”
这些天沈钟磬去了上京,她便一直在祖宅呆着。
课程讲一半就走了。这些日子卢俊一定急坏了吧?
喜鹊快生了,她得赶紧去把课讲完,回来守着。
“快去睡吧……”沈钟磬头也没抬地摆摆手。
习惯了他这种不明不白的态度,甄十娘瞥瞥嘴。
听到脚步声走远,沈钟磬缓缓地抬起头。
不懂军事,却在这陪了他大半夜,认认真真地听他一个人说……没有一丝不耐……她,真的可人。
……
被一阵鸟叫吵醒,甄十娘睁开眼,迷迷糊糊望着窗外升到三竿的太阳发懵。
“娘睡懒觉了!”简武简文趴在炕边看着甄十娘嘻嘻地笑。
怔怔地看了儿子老半天,甄十娘才清醒过来,扫了眼漏壶,“天,已经晨时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
夏菊打水进来。
“怎么不叫我,将……”甄十娘想问将军呢,昨夜她约好了要去军营的,瞧见简武简文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文哥武哥今儿怎么没去学塾?”
简武简文入学塾已经一个多月了。
“先生家里来客人了!”简文说道。
甄十娘就皱皱眉。
不似现代,学校有固定的双休日,古代的学塾除了过年和重大节日外,基本没有假期,学生不能任意休假,否则就是逃学,但先生若有朋友来访或有事就会给放一天假。
一点规章都没有,先生家里有事了就随时放假,甄十娘对这点非常不满,可惜,她暂时还没能力给文哥武哥单独雇先生,按照自己的意志给他们安排学时。
幽幽叹息一声,暗道,“若是将军知道他们,一定会给雇先生吧。”
“娘不舒服吗?”见甄十娘起的这么晚,竟还眉头紧锁,简武伸着小手摸向甄十娘额头,童稚的目光中闪着一抹担忧。
甄十娘心一颤。
这孩子心思太重了!
“娘只是睡晚了。”她笑着把简武拉到怀里,“……先生没给留功课吗?”
“留了,我和哥哥一早就写完了。”一直跟着甄十娘,他们早养成了卯时起床的习惯,“娘为什么会睡晚了,给谁讲故事了?”简武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
自从搬去霸王居,甄十娘就很少给他们讲故事。
“是来客人了”甄十娘笑着摇摇头,“……文哥武哥今儿打算做什么?”
“放纸鸢!”
“掏鸟!”
简武简文同时说道,又同时闭了嘴,相互看了看,简文首先开口,“先生说大一个时辰也是大,弟弟必须听哥哥的,我们去放风筝!”
简武脸色涨红,“……在学塾是给你面子,在家里就得听我的。”简武一向霸道惯了,哪听这些,“我都和狗子、春哥约好了,待儿一起去河边掏鸟。”抬头看着甄十娘,“河边有棵大槐树,上面有鸟窝,狗子说里面有鸟蛋!”
争不过简武,简文也憋红了脸,“喜鹊姑姑做的飞鹰好看,你也同意了要一起去放的。”
“是说寒食节,不是今天!”
“那你和狗子去掏鸟,我和秋菊去放纸鹞!”
“不行,我们必须一起去!”从小到大,他们还从没分开玩过,简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见儿子一眨眼就吵翻了天,甄十娘就皱皱眉。
这简武,越来越淘气,也越来越霸道了。
有心训斥两句,可看到简武腻在自己怀里蹭啊蹭,甄十娘心都化了,实在不忍心苛责。
掏鸟窝是有些不地道,可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干过?
“外面天气真好……”甄十娘看看窗外的天气,“娘也想去放纸鸢。”
简文惊喜地抬起头。
甄十娘身体不好,很少陪他们去户外玩,两人的吃惊可想而知。
“……武哥不想陪娘放纸鸢?”见简武张着小嘴说不出话,甄十娘问道。
“去,去,我也陪娘去!”简武高兴地跳起来,“我拿个凳子,娘就坐着看我和哥哥放!”又道,“再带上纪大哥,他可厉害呢,一个高就能窜上树!”
又不是猴子,有这么形容的吗?
甄十娘险些笑出来,“好。”她点点头,“不过,武哥得先去告诉狗子和春哥,你不能陪他们掏鸟了。”
简武一骨碌爬下地,“我让他们也去放纸鸢!”不仅在家,简武在外面也一样霸道,一群半大孩子中,他就是个大王,对这种事情都不用商量,他喊个号大家准跟着走。
跑到门口又回过头,“……我要带小黑一起去!”
甄十娘头有些大。
她不过是想阻止简武去掏鸟,可转眼间简武就组织了一只大部队,这到底是去遛狗还是放纸鸢?
趁简武简文出去,甄十娘问夏菊,“将军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叫醒我?”
“将军一夜没睡,丑时四刻走的。”夏菊弯腰给甄十娘拿鞋,“奴婢要叫您,将军不让。”
正说着,喜鹊挺着肚子走进来,“……夫人要去放纸鸢?”不可置信地看着甄十娘。
“正好晒晒太阳。”甄十娘笑着点头。
“夫人的身体……”
“我又不亲自放,只是坐着晒太阳。”甄十娘拽过喜鹊给号脉,“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行动越来越笨了。”喜鹊笑道,“李道婆说郑嫂三月十五的日子,待接了她的才能过来,崔妈初十就去了安平的姑妈家,奴婢已让人传了信儿,不知到时能不能赶回来……”
甄十娘松开喜鹊的手,来到脸盆前,“说是二十多天,这预产期也不是绝对准,早几天也是他,晚几天也是他,你多警醒点,仔细身边别离了人……”
“奴婢知道。”喜鹊点点头,“听说将军回来了?”笑嘻嘻地看着甄十娘。
这一个多月来,不是在军营就是回祖宅,他们出则成双入则成对,喜鹊打心里高兴,只是,喜鹊真不明白,将军如此待她,她家夫人还坚持什么,死活不肯和沈钟磬同床。
嘴唇动了动,喜鹊欲言又止。
甄十娘只做看不见,兀自低头撩水洗脸,“长河送了这批药回来,就让他在家陪你吧,哪也别去了。”
半个月前药厂便已正式投产,三天前出了第一批药,由李长河和李齐护送着去了太医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断手
加更求粉红票
~~~~~~
“……还有二十多天呢。”喜鹊拿起布巾递过去,“他不用回来那么早。”
“在家做护院也一样,达仁堂已经走上正轨了,有李齐和温先生就够了。”
温先生叫温鹤,是甄十娘的陪房,大婚时甄十娘带了不少陪房,当年被遗弃后因养不起,便都被她花银子遣散了,只留了喜鹊。
这次甄十娘开药厂要用人,喜鹊才想起了他们,挑了几个忠心的,派人秘密去寻了来,这些年温鹤一直在上京的锦绣布庄,已经从小跑堂做到了大账房,混得风生水起。
虽然达仁堂刚开业,生意远不如锦绣布庄红火,相较起来更是前途未卜,可听说老主子要用他,温鹤只考虑了三天就辞了布庄差事,来到达仁堂。
甄十娘很感动,也不负他望,索性给了他百分之一的股份,让他死心塌地留下做账房。
生意让外人管,账房一定要用自己人。
说着话,冬菊摆上了饭。
用过饭,简武简文已带着一堆小朋友拿着各氏纸鸢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甄十娘玩的非常开心。
刚开始只是坐在凳子上看大家玩,架不住秋菊简武哀求,最后也站起来随他们一起玩。
她握着线轴,那面简武拿着绘了飞鹰的纸鹞飞快地跑,随着他手一松,一只威武的雄鹰便展翅飞到了高空中。
“撞上了,撞上了!”看着甄十娘的飞鹰横冲直闯地奔向半空中的另一只彩蝶,简武简文拍了手叫。
到底是多少年不玩了,甄十娘和秋菊手忙脚乱收了一通线,结果还是没有避开。看着两张纠缠在一起的纸鸢跌跌撞撞地掉下来,甄十娘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也忍不住和孩子们一起大笑。
简武带着小黑撒腿跑过去捡起飞鹰,“娘,再来!”
回到霸王居,简武还意犹未尽,“……娘,等寒食节我们还去玩。”
甄十娘捏捏他的小鼻子,“……跑了一天也不累?”这一天。他几乎都在给她捡纸鹞,前窜后跳的,一刻也不得闲。
回到屋里,甄十娘才发现,哪是她陪孩子玩。分明是孩子在陪她玩,简武小小年龄就知道约束了那些小朋友不许撞到她,恍然她就是个一撞就碎的布娃娃似的,给保护的风雨不透。
“不累。”简武仰着花猫似的小脸,“我喜欢看娘放风筝。”眨眼看着甄十娘,“……娘放风筝时笑起来可好看了!”
他是希望看到她开心吧。
甄十娘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她一把抱过简武。紧紧地搂在怀里,久久,低头给他擦擦汗,“武哥先去洗洗。娘给你讲故事。”
“噢……娘要讲故事了!娘要讲故事了!”好久没听甄十娘讲故事了,简武高兴地跳起来,“娘等等我,一会就好。”转身跑了出去。
简文正洗了脸进屋。“娘要讲什么故事?”一头扎在甄十娘怀里。
“文哥想听什么?”甄十娘笑着揉揉他头发。
简文一激灵,下意识地瞅了瞅简武的背影。回过头压低了声音在甄十娘耳边说,“我想听三顾茅庐,娘就讲这个吧。”
这么小心,是怕简武听到又反对吧。
简武最喜欢听张飞喝断当阳桥和哪吒闹海,每当她同时征求两人意见时,简文十次有九次被迫妥协。简武霸道,却没简文心眼多,时间久了,简文就学会了用这样迂回的曲线救国之法。
这哥哥当的。
甄十娘哑然失笑。
回到祖宅,荣升正等着院子里。
“……将军今儿不回来了。” 荣升躬身给甄十娘施礼,“让奴才来接夫人明日去军营。”
要挑选精兵又要安排军事演习,这些天沈钟磬一定忙的睡不着觉。
这些早在甄十娘预料之中,她点点头,“……那明天就卯时出发吧。”约定了时间,又回头吩咐夏菊,“带荣升去后院安歇。”
到底是在户外玩了一天,甄十娘这一夜睡的特别沉。
第二早上一睁眼,已经辰时了。
荣升恭恭敬敬地带了马车等在院子里。
甄十娘换了男装来到马车前,“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将军特别吩咐,不用着急赶路,一定要等您自己睡醒了。”荣升神色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统帅三军多年,他家将军一向令出如山,最忌讳士兵不守时,可是,对这位纤弱的风一吹就倒了的夫人却是例外,不仅为她打破了不准女子进军营的规矩,而且,连在军中的作息时间都任她自由安排,沈钟磬还特意让军营的后厨养了一头奶牛,供她在军营里能随
时喝到鲜牛奶。
现在整个丰谷大营都知道,大营中唯一不准守统一作息制度的人除了将军就是这位甄大夫了。
将军,真是把她宠上了天!
不比沈钟磬的宝马,马车晃晃悠悠到了丰谷大营用了近两个时辰。
卢俊早已迎在了军医院门口。
“……师父总算来了。”他恭敬地给甄十娘施礼。
甄十娘忙闪身让开,“卢先生客气了,告诉您多少遍了,您叫我甄大夫就好。”
亲眼看着甄十娘把赵宏从阎王手中夺回来,又加她这一个月来抛开世俗观念,把自己的医术毫无保留地传受给大家,直令整个军医营的人都为之撼动。
原本军医院里还有人顾忌甄十娘医术高超会抢了他们的饭碗,面对她的医术仁心和无私操守,大家除了尊崇竟再无嫉妒,卢俊更是尊崇的五体投地,竟以五十岁之龄甘愿下拜为师。
按甄十娘前世的观点,她开培训班辅导沈钟磬的军医进修,大家称她一声导师也不为过,这在前世也很普遍,可古代不同,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卢俊叫她一声师父,就是尊她为长,凡事都要敬让她。
这让甄十娘很不习惯。
毕竟卢俊五十多岁了,快赶上她前世老爹了,让这样一个老者处处给她施礼,甄十娘还真做不到泰然自若。
自始至终,她都不肯承认卢俊是她的弟子。
但卢俊执拗的性子也令她头疼不已。
“学无长幼,达者为师,古人一字尚且为师,更何况您教授弟子医术一月有余,当得起一声师父。”不顾甄十娘反对,卢俊到底施了一个大礼,回头吩咐众弟子,“过来拜见师祖。”
“师祖安好。”卢俊的大弟子**率先喊了一声。
“师祖安好”其他人跟着齐刷刷喊道。
看到地上呼啦啦跪了一大片,甄十娘一阵头疼。
“他们都是真心真意的,您就别客气了。”荣升压低了声音在甄十娘耳边说道。
不说她大公无私地传授医术已征服了大家,单说沈钟磬把她宠上了天,能称她一声师祖和沈钟磬拉上关系,这些人也巴不得。
荣升就亲眼看到过,听到大家叫甄十娘师祖沈钟磬竟满脸是笑,相信这些人也看到了。
余光瞧见远处已有哨兵朝这面张望,甄十娘叹了口气,“你们起来吧。”
见她终于认了,卢俊松了口气,“师父刚到,先休息一会儿?”
“先讲课吧。”甄十娘迈步进了军医大帐。
马车速度太慢,每天来回就得近四个时辰,为节省时间,甄十娘索性就住在了军营,打算把这一段讲完就回去陪喜鹊待产。古代的医疗条件落后,生孩子是女人的大关,虽然找了有名的李道婆和崔妈,可不亲自守着,她不放心。
虽然同在军营,可连续四五天,甄十娘只见过沈钟磬一次,每天都是她睡了后他才回来,她醒来时他已没了影,只每天早晨看到屏风后的小床上被褥动过,她才知道他晚上回来过。
除了特别累时会昏睡,她睡觉一向轻,可这些日子她从没被沈钟磬吵醒过,想起他白天走路时的虎虎生风,甄十娘怀疑,他晚上是不是不用脚走路?
为什么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人没了呼吸也可以救活?”这一天,甄十娘开始给大家讲心肺复苏术,听说还可以用人工呼吸,人工心脏起搏救人,连卢俊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嗯……”甄十娘点点头,“尤其心口疼和溺水,用这种方法救回的几率特别高……”这些都是常见的急救术,如果能够被军医掌握,至少能在以后的战争中最大限度地挽救生命、减轻伤残,甄十娘讲的特别详细,还举了自己和秋菊抢救狗子的例子,“……当时把花生取出时,那孩子已经没气了,坚持了半个多时辰,最后又活了过来。”
“……这竟是真的?”**睁着眼,喃喃着,“我也听说前不久梧桐镇上出了个神人,能够和地府通灵,竟把一个咽了气的孩子从阎王爷手里给抢回来了,没想到竟是您……”说着话,**又觉得哪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使劲挠挠头。
还是没有想起来。
甄十娘大汗。
她没想到,她救狗子的事情竟被外面传成这样,心里不觉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举这个例子了,梧桐镇上的人都知道救狗子的是个女子,这一下……
她不由悄悄向卢俊嗳去。
不知道被他发现自己竟稀里糊涂地拜了个女子为师,会不会吐血?
“卢先生,卢先生……”大家正议论间,门外传来一正急促的喊声,“快,快,冯大哥摔断了手!”
第一百四十章 求死
随着喊声,四个壮汉用门板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进来,那人被两个壮汉死死地按在门板上嘴里还嗷嗷地叫骂。
止血,消毒,清理创口……
原本就是处理外伤的专家,加上又新学了先进的止血消毒方法,这些不用甄十娘嘱咐,**便自动带着人准备起来。
屋里顿时乱做一团。
“……快,拿止血带。”刚学会使用止血带,**大声喊道,回头瞧见甄十娘赞赏地点点头,**声音顷刻间更响亮。
“……我不用你们救!”一被松开,冯十三推开拿了止血带冲过去止血的张彪,“让我去死!让我去死!”说着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猛跳起来拿头朝床柱撞去。
被先前按住他的壮汉一把死死地抱住腰,“……冯大哥,您冷静些,一只手没了算什么,赵大哥没了半条腿也一样活着!”
“……没了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冯十三突然停下来,回头静静地看着紧抱住他的壮汉,“是好兄弟,王勇你就给我个痛快,老子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嘶哑的声音带着股视死如归的豪壮,他瞠目朝众人哈哈大笑,狰狞的面孔恍然鬼魅。
医帐里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抬他进来的几人都瞥过脸去。
王勇慢慢地松开了手。
卢俊的三弟子董贤端了一盘手术用具出来。
呆呆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的董贤,突然,冯十三猛地推开王勇,伸出没断的那只手就去抢董贤盘里的手术刀。
“小心!”**大喊一声,人傻在了那里。
被冯十三狰狞的神态吓住,董贤手里的托盘险些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被椅子绊住,手里的托盘瞬间飞了出去,跌落的瞬间正看到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照自己面门射来,董贤妈呀一声闭上眼睛。
好半天,没有感到疼,董贤悄悄睁开眼,冯十三早被甄十娘的护卫一掌击中后脑昏过去,正被**带着人往病上安置。
那把刚刚翻滚在半空中的手术刀也被护卫握在手里。
“阿弥陀佛……”董贤默念了句。“……幸亏了师祖爷。”因自己不在,沈钟磬特意在甄十娘身边安排了两个一等一的高手,时刻不离保护她。
“这刀……”护卫好奇地看着手里小巧玲珑的手术刀,还有人把偃月刀塑成这么小的,怎么跟人打啊?
“……都重新煮了。”甄十娘接过手术刀递给刚爬起来的董贤。又指着地上的其他器械吩咐道。
董贤迅速地动作起来。
“***,这也叫个爷们!”把冯十三安置好了,**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不过断了一只手,就跟个娘们似的要死要活的,老子还见过两只胳膊都没了的呢,还不一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身为军人。大家最看不上这种没尿性男人,一点血气都没有,“不愿意包扎就抬出去,别躺在这儿碍眼!”
“……大家误会了。”王勇讪讪地解释道。“冯大哥很少在人前露面,你们都没见过,冯大哥被将军收编前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六指神偷,一手神技出神入化。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他目光一一扫过大家。“当初攻打南越时,就是他从南越国戒备森严的帅帐中盗出南越的边境防御和军事部署……”回头看看昏睡的冯十三,“他一身绝技全在这一只长了六指的右手上……”摇摇头,那人没说下去。
“他就是将军麾下第一奇人,一只手抵千军的六指神偷?”卢俊错愕地睁大了眼。
“那是攻克南越时将军对冯大哥的褒赞。”王勇点点头。
因身份隐秘,都知道沈钟磬手下有一个名闻天下的六指神偷,出入敌营如履平地,专门给他窃取外人所不能的情报,可真正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是以军医院里没人认识他。
卢俊惊愕的目光中现出一摸浓浓的惋惜。
难怪他会发疯。
妙手空空,他的成名全靠这只手。
没了这只手,这和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可惜,整只手都断了,即便他卢俊号称军中第一名医也是回天无术。
“别都站着,快准备针线缝合……”卢俊朝呆若木鸡的众弟子挥挥手,语气中有股沉沉的黯然。
营帐里的谩骂和不满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殆尽,众人都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冯十三,心情别样的沉重。
“走了,大家快去准备吧……”回过神,**推了师弟往外走。
空气太沉重,再不做点什么,他会崩溃了。
甄十娘忽然
就想起沈钟磬列的那张清单,这个六指神偷被他排在第三位,应该是个名将吧, “他叫冯十三?” 她抬头看着王勇。
“对对对,就是他……”王勇点点头,“您认识他?”
甄十娘没回答,转而问道。“……那只断手呢?”
王勇有些茫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像还在原地……”一个国字脸的壮汉说道,“当时只想着救人,都没注意,也许将军已经令人埋了。”
清理战场时的那些断手断脚都会被统一挖坑埋了,这种有主的大都会单独埋了。“尤其冯十三的这只手,比金子还贵,将军或许会令人单独给立个塚吧?”国字脸心里想着。
“快,去找回来!”甄十娘果断地吩咐道,随手递给他们一个玻璃瓶子,“……放在这里密封了,第一时间送回来,越快越好!”
“师父要做什么?”卢俊不解。
“给他接上!”说着,甄十娘王勇几人,“快去,再耽误了,这只手就废了!”
接手不是截肢,要把一根根血管和细微的神经接起来没二三个时辰做不来,卢俊和他的弟子都不会,全靠她一个人,这副身子骨未必能撑下来,闹不好反害了冯十三,甄十娘原本不想趟这趟浑水的。
少一只手算什么,至少还有另一只手可以吃饭穿衣。
可是,听了这些,甄十娘打心里生出一股不忍。
她甚至可以想象冯十三伤好醒来后的潦倒颓废,即便阻止了他自杀,他还是会抑郁而死。
她是大夫,既然这只手对冯十三来说重逾生命,既然还有希望能够救回,她就不该畏缩逃避,她就该尽一切努力去挽回!
断手也能接上?
王勇惊愕地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甄十娘。
“快去!”甄十娘又催促了一遍,“越早一刻找回来,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原本这几人都没见过甄十娘,也不相信她真能把冯十三的手给接上,但,听到卢俊喊她师父,众人瞬间都反应过来,她就是军营里才来的那个传说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大夫!
都能把死人救活了,她说能接上,就一定能!
回过神来,王勇扑通跪在地上,咣咣咣给甄十娘磕了三个头,“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您若能把冯大哥的手接上,小的一定给您树碑立传……”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
就算她只有两年的寿命,也不用这么诅咒吧?
树碑立传,还是等她死了以后再说吧!
甄十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若在这么跪下去,耽误了最佳缝合时辰,你冯大哥的手接不上可别怨我。”声音清冷冷的,甄十娘转身把玻璃瓶放在桌上。
王勇一激灵,突然一个高窜起来,拿起玻璃瓶就往外跑。
一瞬间,送冯十三进来的七八个人消失的干干净净。
“师父……真要把他的手接上?” 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十娘,卢俊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书名忘了。”一边看着**带人给冯十三清理伤口,甄十娘含糊道,“手脚断了三到四个时辰之内都能接上。”在现代冷冻条件下断肢存活的时间会更长,但这是古代,说那些没用,甄十娘索性略了过去,她看着卢先生,“……蚯蚓被截断后都可以长成两条,相信我,人的生命真的很神奇,手断了是可以接上的。”又调侃道,“我原就打算讲完了心肺复苏术就给大家讲断肢再植呢,正好,今儿大家就认真看着,当做现场学习了。”
“真的可以接上?”
卢俊眨眨眼,又眨眨眼。
这怎么可能?
又不死心地规劝道,“骤然失去一只手,冯十三只是暂时接受不了才会哭闹,久了就好了,师父不必如此。”又道,“赵宏刚苏醒那会儿不也又哭又闹的,如今和妻子家人团聚,将军又给安排了文职,他不也直庆幸捡回了一条命,见了您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感激涕零?”
打死卢俊也不相信。
这太荒谬了!
医术是要靠大量的临床实践来证明和磨练的,尤其这种跌打外伤的治疗,怎么能单靠一段没有出处的野使记载就动手去做?
这可不是一个月前的截肢手术,那时赵宏已经无药可救,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冯十三只是断了一只手,及时把血管结扎了就又是一条健壮的汉子,可他一旦被这胡乱接上的累赘拖累……
卢俊摇摇头。
这类病例他以前见过,死物是绝不能胡乱往活人身上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植
“我能行的!”甄十娘头也没抬,兀自认真地检查冯十三断腕处的血管和神经损伤情况。
这怎么行?!
赵宏只是个兵,治死了大不了报个殉职,多些抚恤便是,冯十三可是沈钟磬爱将!
嘴唇动了动,想要再阻止,对上甄十娘坚定的神色,卢俊心里叹了口气。
毕竟,甄十娘现在的身份是他师父,即便再荒谬,他也只能规劝,不能忤逆,一边叹息,心里暗暗琢磨着待会甄十娘惹出祸来他如何善后。
“……血管还缝吗?” **已带人将缝合用的发丝,银针等一应器具都消了毒,正拿着针准备结扎血管,听了甄十娘话,人惊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
年轻气盛,**可没有卢俊那么多经验,会质疑违背一贯经验的事情,他对甄十娘却是绝对崇拜。
别说断了一只手,即便甄十娘说脑袋砍下来也能接上,他也会深信不疑。
他的这位小师祖,无所不能。
“不用!”甄十娘果断地摇摇头,“先暂时包扎一下,等手掌找回来再处理。”
“师祖还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听了就放下手术针,弯腰看着甄十娘动作。
断肢再植和截止不同,断手接上后不仅要抗感染,还要抗凝血,抗痉挛,把这些要求说了,甄十娘又和卢先生一起斟酌了方子,令人去熬药准备术后服用。
“……这是什么药?”见甄十娘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喂冯十三服下,卢俊问道,隐约记得那天的截肢手术她也给赵宏服了这么一包药,但当时场面太乱,又有沈钟磬在跟前。他就没问。
“是上好的止疼药……”甄十娘轻描淡写地说道,心却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碍于沈钟磬已经知道这麻药是简大夫的专利,她死也不能承认这是麻药。
可是,冯十三情况危急,断肢再植又是个细致活,不用麻药根本不可能,说是止疼药,可这包药灌下去,冯十三手术中就会一直昏睡不醒。有了上次赵宏的经验,卢俊再猜不出这是麻药,他就是个白痴。
余光不由撇向正全神贯注看着她动作的卢俊。
这件事一定瞒不住他。
怎么办?
甄十娘脑袋飞速地转着。
战场上刀光剑影,这麻药对军医院来说,太重要了!
若她术后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再依靠师父的身份压一压,他会不会……同她合作?
他是院长,军队中药品采购都由他掌管,沈钟磬批示也只看金额。
绕过沈钟磬把麻药卖到军中,同时封了卢俊的口,她运作成功可能性有多高?
“师祖……”正想的出神。乔磊抱了一大块晶莹透白的石头进来,“你要的寒水石。”
“好……”甄十娘用手摸了摸,“拿去用温水飞研成粉。”
“师父要寒水石做什么?”卢俊问道。
“寒水石粉和水凝固后会变硬,可用于接骨后固定。防止病人活动时骨骼再错位……”甄十娘认真地解释道。
古代的寒水石磨成粉就是后世的石膏雏形。
“哦……”卢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心里却暗暗诧异。
他知道寒水石是一味药,性辛、咸,寒;归心、胃、肾经。可以清热泻火,利窍。消肿,不知道还有这功用。
一日之内。甄十娘给他的惊奇太多,他有些消化不了,索性也不思考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甄十娘动作,一边吩咐小徒弟飞速地记录甄十娘说的每一句话。
断手很快被找回来。
清创,血管吻合,骨骼固定,修复肌腱、神经……
在卢俊**等人的配合下,甄十娘紧张地忙碌着。
“吻合血管时,要先吻合静脉,再吻合动脉……”一边利落地剪除血管端的外膜,甄十娘认真地给大家讲解,“若断肢缺血严重,也可先吻合一根动脉供血……”
断肢再植和截肢不同,结扎血管只要达到不出血的目的就行,不需要多高的缝合技巧,断肢再植却是要把一根根的血管连接起来,必须保证他们接上后能畅通无阻,能恢复血液循环,更要把一根根的神经和肌腱修复了,一旦接不好,这只手就不能活;没实践过任谁也做不来,前世她学血管吻合术时可是在尸体上练习了上百上千次,才敢上手术台做助理的。
这些卢俊和他的弟子暂时都做不了。
漏沙一粒粒地流着……
屋里暗下来。
卢俊吩咐将屋里掌满蜡烛。
汗水顺着额头淌成了河,甄十娘使劲眨着眼,保持视力清晰,嘴里机械地命令,剪刀,镊子,穿线……
语气简段干练,她已没有多余的精力给众人讲
解。
“水……”
一杯牛奶立即递到嘴边,甄十娘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谢谢。”
她点点头,示意递水的人闪到一边,却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罩下来。
甄十娘一抬头,“将军回来了?”
沈钟磬正端着半杯牛奶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见她抬起头,又接过卢俊递过的布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去额头的汗。
甄十娘想笑一笑,才发现一下午紧张的动作已经让她整张脸都麻木了,只面无表情地朝沈钟磬点点头,“将军先闪开,我马上就好……”
低头兀自忙碌起来。
“好了……”缝完最后一针,甄十娘把针扔到拖盘中,抬起头来,“剩下就是缝合皮肤了,你来吧。”她看着**。
“好!”**欣喜地接过师弟用桑皮线穿好的针。
一活动,甄十娘感觉双腿都麻木了,她极力控制着动作起身让开主刀位置,可身子还是忍不住晃了晃,被一只大手扶住。
甄十娘一激灵,回头见是沈钟磬,立时松了口气,索性抓着他向旁边的椅子挪去,“我腿座麻了。”她笑着调侃。
看着抓住自己衣服的沾满鲜血的手,沈钟磬皱皱眉。
在椅子上坐下,甄十娘平息一会儿,这才低头看向**的动作,不时地开口指点几句。
缝合皮肤,上药包扎,用寒水石粉做成托将手腕固定了,甄十娘抬头看向漏壶,难怪她会见到沈钟磬,已经亥时四刻了。
这个手术,她竟足足做了三个多时辰!
“……看来这段日子的燕窝、牛奶没白补啊,我竟然坚持了三个多时辰没有晕倒。”感觉身体的确比以前好了许多,甄十娘心情特好,却再不敢逞强,交待了一番断肢再植术后护理的特别注意事项,不待大家清理现场便站起来。
有上次截肢的经验,相信这次卢俊一定能做好。
跟在沈钟磬身后出了军医大帐,精神一松懈下来,甄十娘才感觉两条腿累的直突突,浑身虚脱脱的再挪不动半步,身子一阵晃动,她忙一把扶住门口的柱子。
沈钟磬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没声音,一回头,甄十娘还在门口站着,就询问地看向她。
甄十娘嘴唇动了动,没言语。
让她告诉沈钟磬自己走不动了,求他过来扶一把,她还真张不开嘴。
心里尤其怀念秋菊。
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求了他让荣升把秋菊接回来。
心里想着,甄十娘使劲吸了一口气,打算聚集点力气走过去,可是,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身上却一点力气也聚不起来,两条腿越来越软。
“怎么了?”沈钟磬又返回来,伸手摸她额头。
甄十娘撇过头,“我累了,想歇一会再走。”一边说着,伸手抓住沈钟磬的胳膊,“走吧。”
沈钟磬身子一震。
自他们复合以来,甄十娘从来不肯跟他亲近,今天怎么竟主动靠上来?
而且,竟将整个身子都靠过来。
这念头一闪过,沈钟磬蓦然弯下腰,一把将甄十娘打横抱起。
“天!”甄十娘惊叫一声,“我只是累了,扶着你走就行。”眼睛不安地看向路两边的哨兵,“有人呢。”又使劲挣扎要下来,“我身上全是血,衣服还没换呢。”
可惜,本就脱了力,她使尽了全力也只是在沈钟磬怀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沈钟磬又把她往怀里挪了挪。
感觉他两只胳膊像钳子,甄十娘知道挣扎也白费力,身子渐渐地软下来。
这怀抱很温暖。
甄十娘不自觉地又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小脸贴着他胸口,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
感觉身子一震,甄十娘蓦然睁开眼,她们已经回到了沈钟磬的大帐。
“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打水。”见她睁开眼,沈钟磬说道。
甄十娘乖巧地点点头,“嗯。”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沈钟磬很快打水回来。
“……水来了,快起来吧。”
见没人应声,沈钟磬一抬头,甄十娘已经睡着了。
拽过被子想给她盖上,瞧见她满身血污,沈钟磬就皱皱眉。
“十娘”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叫了一声,“先起来洗了再睡。”
甄十娘一动不动。
“十娘……”
“十娘……”
沈钟磬轻轻摇晃甄十娘的胳膊,“起来了”
甄十娘好似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沈钟磬有些慌了,“十娘!”他用力摇晃,“十娘,十娘!” 心里一阵莫名的惶恐,“来人,请卢先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昏睡
加更求粉红
~~~~
“……师父阴血虚耗,已现灯枯之相。”诊完脉,卢俊大惊失色。
难怪师父每日讲课,中间总要休息半个多时辰。
沈钟磬猛一闭眼。
好半天,徐徐睁开,“她现在……可有生命之忧?”
看着烛光下那张宁静如死神般的脸,莫名地,沈钟磬心里生出一股无边的惶恐,他害怕她就这么沉睡下去不再醒来,害怕这双美丽的眼睛再不会睁开。
“师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想到眼前这副身子到底活不了太久,卢俊声音戛然而止,抬头看向沈钟磬,“师父怎么竟得了……”话没说话,对上沈钟磬眼里少有的凌乱,卢俊心突地一跳。
将军心乱了!
这个泰山蹦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铁血男人的心乱了,就因为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活不长了吗?
师父到底是什么身份?!
将军竟把他放到自己床上……难道他们……他们……卢俊下意识地看向床上那张古铜色俊美无疆的脸。
娈童两字一跃而出,卢俊激灵灵一颤,脸色顿时煞白。
“只是什么……”心本就乱了,见卢俊欲言又止、脸色发白,沈钟磬一把抓住他,“你快说,她到底怎么啦!”
“将军放手!”胳膊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卢俊感觉骨头都被捏碎了,冷汗刷地落下来,“将军快放手!”脸色憋的闷紫。
发觉自己失态,沈钟磬颓然地松开手。
“师父只是虚脱,睡一觉就好了。” 卢俊终于透出一口气,一边揉着胳膊。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钟磬,身子向后退了几步,“看脉象,师父精血已然耗尽,好好养着或许能多活个一年半载……”声音突然顿住,“师父怎么会得阴虚之证?”又使劲摇摇头,“这种病只有女人才会得啊”
这是个令人倍感头疼的新医学问题,他眼底一片茫然。
早就知道甄十娘命不长,卢俊的话倒没给沈钟磬多少震撼。听到只是虚脱了,他恍然松了口气,见卢俊兀自在哪摇头自语,沈钟磬皱眉打断他,“……卢先生可有办法能治好她?”
像被马蜂蛰了一下。卢俊使劲摇摇头。
见沈钟磬脸沉下来,忙又解释道,“将军也知,属下最擅跌打损伤,对这种病的确不在行。”又道,“……属下去熬碗药来?”
见沈钟磬看着甄十娘不语,卢俊悄悄退了出去。
“……我欠你的还没还完。你绝不许死!”手指轻轻抚上荞麦色脸颊,沈钟磬语气低沉而霸道,“十娘,我已决定要穷尽所有给你续命了。你若敢现在就死了,我追到地府也饶不了你!!”
……
沈钟磬的中军大帐前,人山人海。
都是刚刚结束演习归来、协军校以上的将士,围着吊了一只胳膊。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冯十三。
“……我拿头跟你保证,甄大夫真的没事。”卢俊急的满头大汗。“你刚醒,还没过危险期,千万不能这么折腾,闹不好就丢了命!”一边伸手去试冯十三的额头,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发烧,千万别发烧,师父一直昏睡不醒,一发烧就没救了!”
冯十三一甩头躲开卢俊的手,“都一天一夜了,他为什么还不醒?”他倔强地看着卢俊,“……若不是我这只手,甄大夫绝不会累成这样!”
他一定要跪着等他醒来请了罪才能安心。
“你他妈这么跪着师祖就能醒了!”张彪急红了眼,“不是你要死要活的,师祖怎么会累成这样?”一脚朝冯十三胸口揣去,“你以为这样就对得起他了!”
“师弟冷静些!”**紧紧地抱着张彪,回头冲冯十三大喊,“你***还不快滚!”
冯十三一动不动。
见卢俊的几个弟子都红了眼,将士们议论纷纷。
奈何冯十三是沈钟磬的爱将,又身有重伤,打不得骂不得,别说这些军医,就连那些参将也拿他没辙。
“去请将军出来吧……”卢俊哀求地看向众人。
弟子们都急红了眼,冯十三伤口又在危险期,他一刻也不敢离开。
“将军已经一天没升帐了……”人群中有人大喊。
实战结束,将士都回来了,都等着沈钟磬宣布考核结果,决定谁留下来,这么大的事儿他都放下了,又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操心?
将士战死沙场,她却倒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
从卢俊嘴里得知身怀奇术的甄十娘身体竟孱弱到根本不能再行医。
她昙花般的短暂生命牵动了全军将士的心。
没有人觉得沈钟磬为她荒废了选拔精兵是荒唐颓废,大家都静静地望着中军帐那扇紧闭的门,肃然起敬。
“我去看看
。”原本不敢打扰沈钟磬,见卢俊期艾的目光看过来,营中正参领魏武率先站出来。
在沈钟磬的卧房门外遇到荣升。
“……甄大夫还没醒?” 魏武压低了声音。
荣升黯然地摇摇头。
“冯校尉在外面跪着不肯走……”魏武满脸忧色,迟疑片刻,又低声道,“六公主和亲在即,大家都等着选拔结果。”
出使祁国执行秘密任务,选拔后还要密训,制定方案。
他们,真的没时间了。
“……我去叫将军。”荣升毅然说道。
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荣升就推门走进去,“将军……”
沈钟磬正扶甄十娘倚在自己怀里,用汤勺撬开嘴喂燕窝粥。
不紧不慢地把勺里的燕窝粥喂进去,又拿帕子小心翼翼擦去甄十娘嘴角溢出的粥痕,沈钟磬这才抬起头,“什么事儿?”
“……众将都到齐了,等着将军升帐。”荣升偷偷觑着沈钟磬的神色。
不过一天功夫,沈钟磬两腮就隐隐泛起了一片青色的胡茬。人恍然瘦了一圈。
“让魏武主持吧,名单拟好后送进来。”一边说着,沈钟磬又舀了一勺粥递到甄十娘嘴边。
荣升犹豫了下,“冯校尉跪在门外不肯起来。”
沈钟磬腮帮子抽了抽,“愿意跪,就让他跪着!”
“卢先生说他的伤还没过危险期,一旦感染了随时会死人”
沈钟磬脸色一阵青黑,弯腰就要把甄十娘放下,目光落在还剩下小半碗的燕窝粥上。又停住了。
直喂完最后一口,用帕子把甄十娘嘴角擦净,轻轻地把她放下,盖好被子,沈钟磬这才站起身来。
“出来了。出来了……”
“将军出来了”
随着一声叫喊,营帐外叫闹声顿时一消。
“将军……”
“将军……”
众将士纷纷给沈钟磬见礼,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
咚,咚,咚,沈钟磬一步一步向冯十三走去。
“将军……”冯十三眼睛布满红丝。
“她搭上性命救你,就是让你这么糟蹋!”在冯十三身前站定。沈钟磬定定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而缓慢。
冯十三紧闭着嘴不吭声。
“你现在的命是她给的,你没资格在这里折腾!”啪啪,沈钟磬抬手就给了他两巴掌。“给我滚回去养病!”
很快上来两个侍卫将冯十三架走。
遣散众人,沈钟磬招了卢俊进账给甄十娘诊脉。
“怎么样?”诊完脉,沈钟磬带卢俊来到书房。
“师……师父脉象比昨天平稳了。”经过一天一夜的反省,卢俊终于猜到甄十娘是个女子。应该是沈钟磬的妻妾,暗暗为自己竟稀里糊涂地拜了个女子为师感到脸红。
不是甄十娘的医术仁心就摆在那儿。打死他也不会再叫师父的,即便这样,在沈钟磬面前叫出师父两个字,他还是觉得尴尬不安。
“……那为什么还不醒?”沈钟磬语气烦躁不安。
“应该快醒了。”卢俊安慰道,“将军别着急,属下以前见过一例血虚的病患,昏睡过五天呢。”
本想让人去上京请太医,见卢俊说的自信,沈钟磬就打消了念头,摆摆手,“你去吧。”一抬头,瞧见卢俊欲言又止,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不是甄十娘的病又有别的变化吧?
被甄十娘吓怕了,这两天,他可谓草木皆兵。
“属下……属下……”卢俊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
“说!”沈钟磬猛一声暴喝。
卢俊一哆嗦, “……属下发现,师……父可能有麻沸散。”
沈钟磬腾地站起,“你说什么?”
“师父手里可能有麻沸散!”
话说出口,卢俊语气也顺畅了,“第一次截肢时赵宏就一直在昏睡……”把两次手术中甄十娘都用了一包所谓的止疼药说了,“属下打听过,当初简大夫给萧老夫人切肉瘤时,事先就服用了一包散剂,整个开刀过程萧老夫人都一直昏睡,和这两次一模一样,属下猜应该就是同一种药……”他激动地看着沈钟磬,“甄大夫有这个,属下怀疑她和将军踏破铁鞋却觅寻不到的简大夫渊源甚深……”
甄十娘是个被沈钟磬捧在手里的女人,而简大夫是个民间游医,身份地位相差太悬殊,卢俊压根也没把她们联想成一个人。
不是渊源甚深,她就是那个简大夫!
沈钟磬下意识抬起手掌,不到两月,他手掌上的疤痕已隐隐消失了,她用的药,绝不是一般的刀伤药。
用药神奇,断肢再续,起死回生,身怀这样高明的医术,她不是简大夫是谁?
第一百四十三章 醒来
甄十娘就是简大夫。
当初给他缝合手伤时他就怀疑了,不是萧煜和李齐夫妇都信誓旦旦地说简大夫是男人,他上一次就确认了。
现在他才想想明白,萧煜说简大夫是男人和甄十娘就是简大夫一点也不矛盾。
她可以男装在军营行医,就可以男装在民间行医!
这些年来,他的嫡妻竟不顾男女大防,一直在民间从事九流之术……一股暴躁的情绪瞬间溢满胸膛,沈钟磬腾地站起。
“将军……将军……”不知沈钟磬为何突然就变了脸,卢俊抬脚跟了上去。
咣当一声推开卧室的门。
屋里静悄悄的,甄十娘紧闭着眼睛神色安详地躺在床上。
暴戾之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沈钟磬颓然定住,直直地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容颜。
为了给他的爱将接断手,她才会累成这样,虽然身为女子不该行医问药,可她一副仁心济世救人,又有什么错?
这样的甄十娘,让他怎么忍心苛责。
久久久久
沈钟磬一转身,一步一步退出卧室,回过手慢慢地关上门。
缓慢的动作中,带着股逾越泰山的沉重。
“将军……”见沈钟磬一言不发地坐回书案后,皱眉摩挲着拇指上一枚祖母绿扳指,卢俊进退不是。
“她认识简大夫……”沈钟磬呼出一口气。
“师父果然认识简大夫!”卢俊一阵惊喜。
“他的病就一直是简大夫给瞧的。”
“那这麻沸散……”
“我不好出面……”沈钟磬摇摇头,似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等她醒了你和她谈谈吧,若真有方子,就……买下来,价钱……”声音顿了顿,“……任她开。”
主动让简大夫消失。她就是知道传出去会伤了他的颜面才打定主意把这事瞒下吧?
女人行医在世人眼里到底伤风败俗,尤其她的身份还是他的嫡妻,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民间可不是他令行禁止的丰谷大营。若甄十娘女子的身份泄露,他一句封口令就好使。
这事太重要了,喧之于口不如藏之于心。
他们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让简大夫从此在这个世上消失也好。
“太好了!”卢俊激动的直搓手,“属下也是这个意思。真能找到麻沸散可是解了将军的大难!”
沈钟磬无力地摆摆手,“你下去吧。”
卢俊神色一僵,才发现沈钟磬表情严肃,全无一丝激动之色。忙敛了笑容,应声退下。
……
我到底又昏睡了!
甄十娘沮丧地盘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如血的残阳呆呆发怔。
这段日子一直用药膳、牛奶、燕窝补着。连喜鹊秋菊都说她脸上开始有红光了。还以为撑过了三个时辰的大手术,她身体比以前强了呢,却原来还是糟的一塌糊涂。
“看来我的病有多少银子也治不好了……”沈钟磬为人仗义又不缺银子,手脚一向大方,若能治好她的病,她相信多少银子他都肯掏,也因此。这段日子她心情格外好。
却原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使劲摇摇头,甩去心头的那丝阴霾,甄十娘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穿了一套男人的衾衣,吓了一跳,“……我的衣服呢?”因为太瘦又身子未寒,一直以来,她都是里面穿着自己的小棉袄,外面套上肥大的男士外衫,今天怎么都换成男人的了,目光像四处扫去,瞧见床上并排放了两个枕头,呆怔了好半天,甄十娘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秋菊来了!
正要喊人,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沈钟磬推门进来。
看到盘坐在床上的甄十娘,他微微怔了片刻,目光候地一亮, “……你醒了?”快步来到床前,“感觉怎样?”伸手就摸甄十娘额头。
甄十娘下意识地闪到一边,一把抓过被子盖在身上。
手悬在半空,沈钟磬笑容僵在脸上。
“……可能是昨天累了,我竟睡了一整天。”回过神,甄十娘也发觉自己躲得太突兀了,尴尬地找了个话题,“……将军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是一整天,你是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被甄十娘的疏离刺伤,沈钟磬原本心有些浮躁,听了这话,心里又一阵难过,他收回手,状似随意地在床边坐下,“……肚子饿不饿?”声音亲昵柔和,全看不出刚刚被拒绝的尴尬。
“哦,那个……”感觉一股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甄十娘心砰砰直跳,却不敢向先前那样贸然躲开,勉强维持着脸色平静,“将军让秋菊进来吧。”
“……荣升已经去接了,晚一会儿才能到。”一边说着,
沈钟磬伸手拿起叠在椅子上的衣服。
秋菊还没到!
甄十娘有些发懵。
她床上有两个枕头,竟然不是秋菊来了。
那么,她的衣服都是谁给换的?
记得从军医院出来时,她身上黏糊糊地全是汗,现在竟干爽爽的……低头看看宽大的男式衾衣里面空荡荡的,甄十娘耳朵嗡嗡直响……
这……这是个什么光景?
“十娘,我们是夫妻。”感觉到空气的僵冷,沈钟磬心里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
“……将军先出去吧。”平淡的声音带着一抹疏离。
沈钟磬拿衣服的手僵在那里,脸色涨的紫红。
好半天,他站起身来,“……你换好衣服叫我。”
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听到一声轻微的关门声,甄十娘才猛地惊醒,一把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天,她竟被这个这个自高自大的男人给看光光了。
不知他有没有趁机吃她豆腐?
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被子里,甄十娘身体滚烫滚烫的,红的像被煮熟的大虾,直恨不能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换好衣服洗漱了出来,沈钟磬正等在门外。
“……饿了吧。”他声音低沉柔和,全然看不出刚刚被撵出来的不快。
甄十娘脸色微微发热,“没什么,就当穿比基尼去海边冲了一次浪。”心里默念着,她强迫自己忘了之前的事儿,维持着一惯的沉静,“嗯,有点饿了。”
沈钟磬回头招呼人准备饭菜。
因不到晚饭时间,厨房只单独给甄十娘做了一份。
“……这是什么?”甄十娘看着眼前一碗黑呼呼的汤发怔。
“是木耳猪血汤。”沈钟磬介绍道,“是傅参将家里的偏方,他说木耳能益气养血,养胃健脾,猪血也能补血,这木耳猪血汤最滋阴养血了,你以后每天要喝一碗。”温和的语气透着股不容置疑。
看着眼前黑呼呼的汤,甄十娘起了一身鸡皮。
也知道这汤的确能养血,可卖相实在……实在……太那个了,“……我先喝粥。”余光瞧见沈钟磬紧盯着自己,甄十娘伸手去端燕窝粥。
这碗汤倒是提醒了她,她回去可以找些民间偏方另避蹊径,看看能不能治好她的病,只是,这些都得等回家自己亲自动手做,今天这碗还是免了吧。
猪血是杀猪的下脚料,大周人很少吃,一般厨师都不会做,这还是沈钟磬硬逼着厨房用了一头猪的血试验了几次才做出一碗像样的,可在甄十娘这个美食专家眼里,就跟垃圾差不多。
见她不吃,沈钟磬拿勺舀了一口尝了尝,比中药好吃多了,就又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你别看这颜色不好看,对你身体好。”语气温和,动作却极其霸道。
吓得甄十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见沈钟磬兀自端着勺不动弹,甄十娘到底张开嘴吞下去才算完事。
见沈钟磬又把勺伸向碗里,甄十娘忙一把将碗端到跟前,“我自己来。”
这家伙太霸道,今天她若不吃了这碗汤,大约他真会一勺一勺给罐到她肚子里。
看着甄十娘抽抽着小脸,一勺一勺地喝着汤,沈钟磬嘴角上扬,隐隐露出一丝笑意。良药苦口利于病,要治病她就不能太任性,以后无论多难吃的药他都会逼着她吃下去!
血煮得太老实在难以下咽,小口小口的喝着,甄十娘余光偷偷瞧着沈钟磬,琢磨着怎么能不小心把汤弄洒,秋菊焦虑的声音传来,“……公子!”
甄十娘恍然松了口气。
秋菊被打扮成一个娇俏的童子模样,一进门就扑到甄十娘身边,“夫……公子竟又累昏了。”美丽的大眼瞬间溢满泪光,忽闪忽闪地看着甄十娘,委屈万分。
这是什么话?
就好像她以前经常会累昏似的。
甄十娘心里叹息一声,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告诉你了,睡觉最养神,我身子亏血,累急了这么睡一觉就养过来了,这是人在极度疲倦下身体自发开启了自我保护的功能。” 余光悄悄瞟着正襟危坐的沈钟磬,甄十娘神色不变地发挥着她绝世大忽悠的神技。
可是,也不能总这么睡啊!
这才大半年功夫,就已经昏睡过三四次了,而且,这以后,只要稍微累一累,就要修养好几天才能缓过来,对于这些,秋菊心里越来越不安,她还没忘记,已经有好几个大夫说她家夫人活不过明年了。
她瞪眼看着甄十娘,张嘴就要反驳。
甄十娘忙拉了她的手,“你看,我现在精神多好。”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手。
对面这个煞星太霸道,一旦知道这些,大约再不会让她来军营行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生变
为和氏璧打赏加更
~~~
军人首先要身强体壮。
记得前世考军校,即便分数过了,也还要再进行专门体检,连视力不好的都要被刷。
她这体质在军人眼里就是麻烦,一次还好,若被沈钟磬发现她其实动不动就会昏倒,以他那霸道的性子,绝不会让她继续在军营里混!
在军营这些日子,能光明正大地传播医术,恍然又回到前世的医院,每天和一群造诣不浅的同事探讨病例,共同学习,互通有无,偶尔还会插诨打科,看着以**为首的一帮年轻人闹得不亦乐乎,是她穿越到这儿五年来最快乐的时光,她不想把好容易挣来的机会就这么断送了。
这次只是个意外,她以后会注意节制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夫人精神哪里好了?
腮边刚养出点肉几天功夫就没了,看着甄十娘尖削的下巴,秋菊心里一阵难过,感觉手上传来的暗示,她勉强扯出一副笑脸,“公子精神是好了不少……”
借和秋菊说话,甄十娘拖着再不肯动筷子。
什么睡觉养血,哄三岁孩子呢?
偏偏这个傻秋菊还信她的,见主仆两人有问有答说的热闹,而甄十娘眼前的饭都快凉了,闷坐在一边的沈钟磬脸色越来越黑,正要开口将秋菊撵出去,有侍卫敲门进来,“……石虎和李辰争夺名额打起来了,魏参领也制不住,让属下来请您。”
沈钟磬腾地站起来。
走了两步又朝侍卫摆摆手,“你先出去。”回头看着甄十娘眼前的大半碗木耳猪血汤,“……快点趁热喝了,一口也不许剩下。我一会儿回来检查!”话的内容很霸道,可语气却低糜温和,听上去有种哄孩子的味道。
直看着甄十娘温顺地应了下来,沈钟磬这才带荣升出去。
沈钟磬一向霸道,惜言如金,而且从来说一不二,秋菊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用这种婆婆妈妈的语气说话,不觉有些发傻。
将军这是怎么了,不是生病了吧?
呆怔怔地站在甄十娘身边。直看着沈钟磬背影消失,秋菊才被马蜂蛰了似的,一步窜上前,“什么东西,将军非逼您喝了?”拿起勺尝了一口。“这么难吃!”秋菊脸色一阵发绿。
就算励志,要煮难吃的东西磨练战士意志,也不用逼着她家夫人一起用吧。
“是木耳炖猪血,他想饿死我!”甄十娘没好气地说道,推了推秋菊,“快,趁他没在赶紧去倒了。”
“哎……”秋菊应了一声。端着就往外跑。
还是她家秋菊好,甄十娘端过燕窝粥,美美地吃起来。
用过饭,甄十娘又问起家里情况。
“……文哥武哥都很好。下学后先做完功课才出去玩,就是天天嚷着想您,每天都问奴婢好几遍您什么时候回去。”然后又提起产婆的事儿,“……郑伯母大前天就生了。李道婆昨日就住进了祖宅,崔妈传信回来。她姑妈家的表嫂也是这几天的预产期,她要在安平等着接生了才回来,大约来不及给喜鹊姑姑接生。”秋菊担忧地看着甄十娘,“她不来没事儿吧?”
“……李道婆接生了三十多年,也是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了。”只是不如崔妈开通活分罢了。
想起李道婆的古板迷信,甄十娘心里总有一丝不安,盘算着还是自己早点回去放心,就伸手拿起日历,“喜鹊还有……”声音忽然顿住,甄十娘望着日历发怔。
她竟然昏睡了两天两夜!
难怪沈钟磬脾气这么好,自己连连拒绝他竟让没有暴走,还能心平气和地盯着她吃饭,她还以为他转了性呢。
以前她稍有疏忽,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他都会莫名其妙地黑了脸,然后暴走,然后就会跟她别扭上大半天,这次却不同。
甄十娘不由猜想:
是看到她昏睡了两天同情心泛滥了呢,还是因为她救了他的爱将,心怀感激?
不管是什么,他肯弯腰下心平气和地同她相处,总是个好现象,至少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少受些气,不是长久夫妻,她压根也没打算改变他,但他肯自己改变,甄十娘也乐见其成。
又问了达仁堂的情况,见天快黑了,沈钟磬还没回来,甄十娘就站起来,“……不等了,我们先去军医院看看。”
秋菊应了一声,上前给甄十娘拿披风。
……
军医院里,桌子被拍得三响,大家吵的热火朝天。
“……绝不是气性坏疽,师祖说了,气性坏疽最初感染时皮肤苍白发亮,之后是暗紫色,最后才会变黑色!”**脸色涨红地
看着大家,“而且,患处还会出现暗红色液体水疱!”
“他小指就发黑了!”张彪辩驳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气性坏疽,不都是从末端开始发黑病变的!”
遵照甄十娘嘱咐,这两天大家轮流守着冯十三,昨天还没啥事,谁知今天被从中军账门前架回来后,冯十三刚接上的右手小指就开始紫涨,卢俊以为是轻微感染,又重新消毒换了药,并加重了抗感染中药的内服剂量,谁知,两个时辰过去了,冯十三小手指不但没好转,还隐隐泛起了黑色。
“你瞧清楚了,是暗紫色,不是黑!”**瞪眼说道,“师祖一直强调,望闻切诊一样也不能少,要我们观察时一定要注意细微之处!”
经过培训,大家都已经知道,那日赵宏伤口变黑是感染了气性坏疽,是处置过程中消毒不好引起的,为此,甄十娘反复强调外伤急救中消毒的重要性,许多人伤口不重却不治身亡,就是因为没有杀掉那些看不见的生物,任他们在伤口中繁殖蔓延,丢掉了性命。这次冯十三的手术就是他带人给消的毒,若真是感染了气性坏疽,岂不是说他消毒没做好,失职了!
对上**杀人似的目光,张彪气焰瞬间低了下去,小声嘟囔道,“不是就不是嘛,瞪什么眼。”
“整根手指都黑了……”董贤刚一张嘴,就被**打断,“是暗紫色,我说了是暗紫色!”他帮帮帮地敲着桌子,“是暗紫色,暗紫色,不是黑!”
董贤畏缩地退了两步,“是暗紫色,是暗紫色……”他被迫连连点头,“既然你说不是气性炭疽,那是什么病?”
“这……”**蔫下来,“这种情况我也第一次见到”不甘地嘟囔道,“反正不是气性坏疽”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卢俊,“师父怎么看。”
“我看也不像气性炭疽。”卢俊眉头拧成了疙瘩。
**就朝众人挺了挺胸。
“……那师父的意思是说冯校尉不用再截肢了?”张彪眨眨眼。
发现冯十三小手指竟变成了黑色,众人第一反应就是感染了气性坏疽,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已经知道这种病不是不治之症,但必须截肢。
可是,就算不是气性坏疽,手指都发黑了,该不该截了去?
如果不截,会不会也像气性坏疽那样,蔓延到整只手……再蔓延到全身……最后丢了性命?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卢俊也拿不准,他眉头拧的更深。
“就说人手断了是不能接的,师祖偏不听,搞不好师祖累丢了半条命不说,最后还是要把冯校尉的手截了去。”见卢俊皱眉不语,郝立冬丧气地嘟囔道。
截了去?
众人身子都是一震。
冯十三把这只手看成了命,尤其他们的师祖为接这只手都累昏了,拖累得将军两日没升大帐,轰动了整个军营,果真就这么给截了去……
众人不敢想下去。
刚刚还吵闹不休的大帐瞬间沉寂下来,恍如古墓荒茔。
“师祖在就好了……”**喃喃道,“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抬起头,“弟子去看看师祖醒没醒?”
“就算醒了,将军也不会再让她过来。”想起沈钟磬对甄十娘的紧张,卢俊摇摇头。
“这只手是冯都尉的命根子啊!”看着卢俊,**脸色微微发白,“没了手他绝不会再偷生。”
师祖说过,只要病人有一线希望,身为大夫就不能放弃救治。
除非他没醒,若醒了,他一定会来!
经过这段日子,**发现,他们将军虽然一言九鼎,在军中说一不二,随便打个喷嚏整个丰台大营都颤,可是,对他们这位总是温温淡淡,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令人心安的宁静的小师祖却纵容到没底线。
师祖很少有太坚持的事情,可只要他坚持的,最后让步的都是他们的大将军。
念头闪了又闪,**果断说道,“只要醒了,师祖一定会来!”
卢俊腾地站起来,“我再去看看。”
在门口遇到正要推门的甄十娘,卢俊身子一震,“……师父来了!”激动的声音都走了调。
“卢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我正要去瞧师父。”
“让先生担心了。”想到自己竟昏睡了两天,甄十娘有些歉然,正要问问冯十三的病情,以**为首的众人听到甄十娘的声音,哄地一声下围了上来, “师祖!”**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一个个激动的好似吃奶的孩子见到了娘。
甄十娘大汗。
她不过就昏睡了两天,有这么夸张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变卦
“这么晚了,大家还没休……”迈步进屋,甄十娘一眼瞧见厅北角堆放的手术器械,不觉咦了一声,“都制出来了!”
军医院的手术设备实在太粗陋了,甄十娘就依据记忆画了些手术台、牵引架、座便椅、助行器以及手术刀,止血钳、注射器、探针、刮勺等简单的现有条件下能打造出来的外科手术常用器械图纸,让卢俊分别找了木匠铁匠锡匠等去制作。
不想卢俊办事效率还真高,不到一个月就制了出来。
“除了手……术……台没木匠会打造,其他都制好了。”卢俊跟着甄十娘来到器械旁,“红木坊的师父想请您过去给指点一下。”
对手术这个词很陌生,卢俊叫起来有些拗口。
“这是什么?” 秋菊惊奇地来到墙角并排一溜坐便椅前, “……中间挖这大个洞,怎么坐人啊?”好奇地摸来摸去。
“那个不说坐人的,是给伤员拉屎用的!”众人被秋菊逗的哈哈大笑,郝立冬一屁股坐上去摆出一副拉屎的模样,“就这样,底下放个便桶就是。”又看向甄十娘,“师祖真厉害,有了这个,以后那些重伤号再不用为不能蹲着拉屎头疼了,连将军都称奇呢,已经同意大批量定制了。”
军中的男人,说话都粗鲁惯了。
甄十娘前世在医院时三教九流都见过,倒也不足为奇,秋菊听了就嗷的一声蹦起来,“夫……公子!”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张着刚摸过座便器的小手不知该往哪放。
惹的众人又一阵哈哈大笑。
“这些都是新的,还没用过呢,不臭。”郝立冬笑的前仰后合。见秋菊避如蛇蝎似的一脸戒备,就皱皱眉,“……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对上甄十娘看过来的目光,匆忙敛了神色。
不知为什么,明明这目光温淡祥和,宁静无波,可众人就是感到一股令人胆颤的威仪,喧闹声戛然而止。
“……冯校尉的情况怎样?”见众人静下来,甄十娘就势转了话题。几步来到案前拿起护理记录。
“今天中午起,冯校尉的右手小指便开始出现紫涨……”卢俊把冯十三的异状和自己怎么处置的说了,欣慰地看着甄十娘,“看着不像气性坏疽,可不立即截去又怕耽误了。最后丢了命,大家正犯难呢,可巧您就来了。”
护理记录很详细,甄十娘越看越皱眉,她啪的一声合上记录,“……带我去病房!”抬脚就往外走。
早有人上前打开门。
“……是气性坏疽吗?”**追在甄十娘身后不停地问,“要不要截肢?”虽然极力否认冯十三是感染了气性坏疽。可是,师祖才是权威。
到底是不是气性坏疽,还得她说了算。
应该是术后静脉危象。
这是断肢再植手术后常见的一种危证,如处置不当。很容易导致断肢坏死,最后前功尽弃,这是甄十娘最担心的,“到底还是发生了。”想到身边这简陋的医疗条件。甄十娘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极力控制着平静的声音。“是什么我要亲自诊断了才知道。”
若栓塞太严重导致断肢供血不足坏死,没说的,必须截了!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听说这位温雅俊美的小公子就是甄大夫,专门来看他的病情,冯十三跳下床就给甄十娘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恩公的,恩公若有差遣,但死不辞。”
甄十娘很生气。
冯十三的伤还没过危险期,最忌讳这么折腾,“你快起来!”语气简练冰冷。
“你***还没折腾够!”见甄十娘也怒了,张彪抬腿就朝冯十三揣去。
不是他上午这么折腾,伤口哪会反反复复?
这一路上虽没说话,可甄十娘的紧张大家都看在眼里,心一直跟着紧紧地绷着,此时见冯十三又开始不知好歹地折腾,一个个立时火冒三丈。
连**都没再阻止,直恨不能冯十三被张彪一脚踢死算了!
免得救不回这只手,辱没了师祖的名声。
“住手!”甄十娘低喝。
张彪的脚堪堪地停在冯十三胸口,被迫收回来,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
冯十三只闷声不响地跪着不动。
甄十娘皱皱眉,“……你的手是被我接上了,但能不能活还得看这几天有没有异状,你若不想要这只手了,就跪着。”
这句话管用,冯十三乖乖地站起来。
“……是换药时绷带缠的紧了,压迫了血管导致静脉回流不畅。”检查完,甄十娘舒了口气,“还好,只有小指静脉栓塞,其他手指都没问题。”熟练地解开绷带,“增加抗凝血的药量,准备探针,手术刀……”
早有人应声走出去。
“……静脉回流不畅?”卢俊眨眨眼。
虽然黄帝内经也对人体脉络有详细描述,可血液循环和静脉、动脉之说却是后世的西医理论,对这些新名词他也是才跟甄十娘学的,结合黄帝内经甄十娘讲的很通俗,可
毕竟是新生事物,卢俊还没完全融会贯通。
“恩,就是血管堵了,血水淤积在小指中。”甄十娘点点头,“还好,只是一根小指,又发现的及时。”
见甄十娘神色轻松,众人都松了口气。
“那要怎么处理?”**问道,“要截掉吗?”
截掉?
冯十三听了就一激灵,笨拙地想将受伤的右手藏在身后,绷紧了神经看着甄十娘。
失去一只小指他也算半个废人!
看到他全神戒备的模样,**就想再气气他,“我去准备截指工具!”声音很大,他转身作势就往外走。
冯十三冷汗刷地流下来,“恩公……”苍白着脸受惊兔子般看着甄十娘。
“不用。”甄十娘见了就摇摇头,“简单做个穿刺探查。把堵塞的地方疏通了就好,就像我们平日疏通河水……”甄十娘用尽力平实的语言代替医学术语,声音祥和宁静,有种哄孩子的味道。
冯十三很快松懈下来,不好意思地朝甄十娘笑了笑,“谢谢恩公。”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
**幸灾乐祸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手术不复杂,可甄十娘也花了近半个时辰,看着经过穿刺放血一系列措施,冯十三的小指由黑紫变的紫红渐渐地变红。肿胀也消了,众人都舒了口气。
冯十三看向甄十娘的目光更加尊崇。
“……绷带千万不能缠紧了。”甄十娘一面弯腰让秋菊给擦汗,一面看着**包扎,“把右胳膊再吊高些,要到胸前心脏以上。仔细别压着……”这样方便血液回流心脏,那晚太累了,她忘了嘱咐。
否则,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一边说着,感觉屋子格外静,甄十娘一抬头,沈钟磬黑着脸站在门口。众人一个个正屏息静气地看着她。
见她终于抬起头,沈钟磬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他又怎么了?
甄十娘一头雾水,转头看看秋菊,不是那碗汤倒的不是地方。被他发现尸痕了吧?
“师父快走吧。”见甄十娘站着不动,卢俊催促道,“将军在外面等着您呢。”
本想再观察一会儿,顺着卢俊的目光瞧见沈钟磬果然在门口站住了。甄十娘就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带着秋菊匆匆离开病房。
“我不放心。过来瞧瞧……”出来门口,甄十娘笑着解释道。
冷冷地扫了她一样,沈钟磬一言不发地抬脚就走。
这可是为了救你的爱将!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甄十娘笑容僵在脸上。
不过,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抓狂,跟沈钟磬在一起久了,她已经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麻木神功,尤其这些日子在军营里混的如鱼得水,让她心情特别好,才不会和这个煞星生气。
伸中指朝沈钟磬的背影比了比,甄十娘带秋菊悠然地跟在后面。
“……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让荣升送你回去,以后再不许行医!”一进中军帐,沈钟磬劈头说道,低沉的语气有股刻意压制的暴躁。
难怪会把身体糟蹋成那样。
这个笨女人,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身体!
昏睡了两天才苏醒,他也不过就离开了一会儿,她就又跑去病房给人瞧病,想到他一进病房就看到她又累的满头大汗时的那股心悸,沈钟磬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那一刻,他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众上前抱起她打一顿屁股,然后再快马加鞭给送回梧桐镇去。
到底他还是嫌弃我体质太差了!
想起几天前他还答应去祁国时,会专门留下人接送她来军营,甄十娘心里一阵黯然。
“昏睡只是个意外,我以后会加强锻炼和营养,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甄十娘真诚地看着沈钟磬,极力为自己争取机会。
她这是病,根本就不是锻炼和营养能解决的!
她必须杜绝操劳,好好地养着,才有可能活下来!
对上甄十娘坦诚的目光,沈钟磬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被人看穿的窘迫,心一阵砰砰乱跳,他使劲板着脸欲盖弥彰道,“女人行医成何体统!”
原来是为这个!
是了,经过这次,军营里一定有人发现她是女人了。
一抹刺伤瞬间划过甄十娘心底,温淡的眸底隐隐浮起一股浓浓的失望。
沈钟磬心不自觉地颤了颤,他忽然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再不走,他怕他会心软。
看到她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他知道她有多喜欢行医。所以才会纵容她继续扮了男装来军营,答应以后让人接送她来这里行医,他要让她在有限的生命里,每一天都快乐!
可是,直到她累昏了,他才知道,行医是一件又苦又累的事情,这沉长的外科手术,这样无限制的透支体力,迟早会要了她的命!
以后,他绝不允许她行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惊闻
为和氏璧打赏加更,谢谢亲的打赏和粉红票
~~~~~~
秋菊折好衣服,见甄十娘还在看书,就拿剪刀剪灯花。
“……将军一定是看到您被一堆粗鲁的男人围着,才生气了。”看着烛火明亮起来,秋菊放下剪刀,“别说将军,就是奴婢听那群人满口的胡说八道,当时都恨不能有个地洞藏起来,这样也好,我们明儿就能回去了。”她语气轻松欢快,“文哥武哥见到您,不知有多高兴呢,天天说先生让背三字经都枯燥死了,就盼着您回去给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笑嘻嘻地看着甄十娘,“喜鹊姑姑也正眼巴巴地盼着您呢,直念叨李道婆手艺再好,可您不在家她就没主心骨。”
“你啊……”甄十娘放下书,“教过你多少遍,说谎的时候目光不要躲闪,要比平时更清澈,否则被人一眼就看穿了。”
“夫人……”再装不出快活的模样,秋菊瞬间红了眼圈,“……您原来就打算不再行医,只专心卖药的。”秋菊早就知道,她家夫人除了和儿子在一起,就只有行医时最快乐了,沈钟磬这样严厉地禁止她行医,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这才像我家的小秋菊……”甄十娘拍拍她小脸,“你放心,我以前就答应过萧老夫人不行医了,才不会难过。”
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只是这段日子被沈钟磬的纵容迷了眼,以为她真可以重操旧业,她也该醒醒了。
“夫人真的不难过?”秋菊忽闪着眼睛看着她。
“我难过什么?”甄十娘笑着站起来,“你先睡吧,我去外面等将军。”
要走可以,必须得等冯十三脱离危险。
沈钟磬回来已经子时了。
瞧见甄十娘歪在门口的小床上看着书睡着了。他眼前一亮,心砰砰跳了两下,随即想到她肯主动跑他床上来等,一定是想哀求他继续行医,立时又一阵心虚,他不敢保证她的软语温言下自己会不会心软,身子悄悄向外挪去。
在她离开军营前,他还是躲远远的好。
甄十娘已经听道声音睁开眼,“将军……”她匆忙坐直身子。
脚步硬生生地刹住。沈钟磬柔和的目光瞬间板了起来。
“将军喝茶……”甄十娘收起书,起身下地给斟了一杯茶。
“你就是把天说破了,我也不许你行医。”沈钟磬阴沉着脸不看她,严厉的语气却有股小孩斗气的味道。
不知怎地,甄十娘就想起了简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钟磬错愕地转过头。
她微笑着坐在那里,宁谧如一泓清泉,朦胧的烛光照在脸上,有种慈母般的祥和,脸上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沮丧伤心。在外面游荡了几个时辰却一直静不下来的心忽然就安宁下来,沈钟磬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大周确实没有女人行医的先例,你这样女扮男装早晚会被人识破。卢俊就已经开始怀疑了……”不由自主地,沈钟磬低声解释起来,罗列了一大堆理由,独独没有说出内心真正的担忧。
甄十娘只看着他微微地笑。
烛光爆了下。沈钟磬一激灵,恍然间才发现自己竟一反常态地罗嗦了这么久,瞧见甄十娘一直在笑,忽然就板起了脸。
见他要恼。甄十娘忙开口道,“将军不许。我听将军的就是。”声音柔顺温婉,恍然一个低眉顺目的小媳妇。
就这么简单?
沈钟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她那黯然的眼神直到此刻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都让秋菊收拾好了。”甄十娘继续说道,“只是冯校尉的伤还没脱离危险,新定制的设备大家也都不会用……”
“……有卢先生在,这些不用你操心!”见他说了一堆,甄十娘还是不肯明天走,沈钟磬脸瞬间又板了起来。
这人怎么这么难沟通!
甄十娘一阵闷堵,“将军不许我行医,我听您的,以后不再行医就是,可是……”许是夜太静了,甄十娘少有的激昂声音格外的响,“我是大夫,我不能在我的病人没有脱离危险的时候走开!”
沈钟磬皱皱眉。
接触越多,他越发现,甄十娘看着温温淡淡,宁静如菊,其实骨子里却倔强的很,尤其对于医道,她直可以说是执迷到无可救药。
“……冯十三伤需要多长时间才算脱离危险?”
甄十娘想也没想,“至少要再观察一天。”
“好。”沈钟磬站起来,“那就后天一早让荣升送你回去。”
一天?
就算冯十三的伤稳定了,她还要教会大家使用那些手术设备啊,尤其心肺复苏术才讲了一半,还有断肢再植术,对于这些,大家只是在手
术现场紧张地听了个热闹,她怎么也得系统地给梳理一遍……这么多事,一天哪够?
“早知这样,刚才多说几天就好了。”甄十娘心里暗暗后悔,有心想再商量商量,想到以沈钟磬一贯的霸道,为了他手下爱将肯让她拖延一天已经是底线了,就匆忙站起来,“将军睡吧,我得赶紧去准备一下。”
就一天时间,她得连夜把还没培训完的技术要点罗列出来。
她又想熬夜!
沈钟磬脸色顿时一沉。
感觉空气骤然变冷,甄十娘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沈钟磬黑下来的脸,不觉皱皱眉,“这又怎么了,好好的就黑了脸。”心里哀叹这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甄十娘脚下加紧了动作。
这煞星发作起来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傻瓜才在这儿等着当炮灰。
刚走了一步就被沈钟磬一把拽住,“你要干什么!”
“我去准备明天要做的事情,否则就来不及了……”甄十娘呵呵笑道,“我刚打了个盹,左右现在也睡不着。”
“不许!”话喝出口,见甄十娘也变了脸,沈钟磬脱口道,“活干不完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坚决不许熬夜。
多住几天。
直到她把该做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甄十娘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设备教会就行,不许再给人治病!”见她目光闪闪地看过来,沈钟磬又板起脸。
……
“……楚姨娘来了?” 萧老夫人正修剪窗台的观音竹,听了惜春的话就皱皱眉。
“说是沈将军一直惦记着您的身体,只是忙着军务拖不开身,让她来瞧瞧您。”惜春点点头,“您看……”
萧老夫人又低了头继续不紧不慢地修剪观音竹,“……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歇下了,带她去见二奶奶吧。”
惜春应了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妹妹想找简大夫?”听楚欣怡问起简大夫的行踪,二奶奶皱皱眉,“妹妹到底什么病,一定要简大夫瞧?”想起自己刚交出去的中馈大权,二奶奶就咬了咬牙。
若没简大夫治好那个老不死,她现在依然是中堂府里呼风唤雨的当家主母,何至于以堂堂正妻之身来接待将军府的一个妾室。
妾就是妾,再受宠也是个奴才!
她楚欣怡算什么东西,要自己纤尊降贵招待她,对着楚欣怡飞扬的脸,二奶奶又咬了咬牙。
“就是女人家的毛病,找了几个大夫也不见好,听说他专治疑难杂症……”楚欣怡含糊道,“将军去过梧桐镇,简大夫年前就搬了家,姐姐可有她的消息?”
“我……”脱口想说不知道,二奶奶忽然顿住。
那个老不死感激简大夫,要替她保密,封了中堂府里奴才的嘴,自己凭什么要替她保密?
若把简大夫就是沈钟磬嫡妻的事儿告诉眼前这位一心想爬上正妻之位的楚姨娘,会是什么样子?
恍然间,二奶奶已经看到了害她失去中馈大权的甄十娘被人绑了手脚架在火堆上焚烧的情形……
一瞬间,二奶奶眼底闪过一朵瑰丽光芒。
见二奶奶言语迟疑,神色变幻,楚欣怡心一动。
她朝春红递了个眼神。
春红立时拿出一个大红丝绒装裱的精致小匣递上来。
楚欣怡伸手接过来,缓缓地在二奶奶面前打开,一窜晶莹剔透的绿松石手串跃然眼前。
好漂亮!
二奶奶屋里的丫鬟瞬间睁大了眼。
……
“……什么事怡儿这么开心?”自上元节后,楚笙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儿这么开心,一边吩咐丫鬟上茶,楚笙笑呵呵地问道。
“这下甄氏那贱人死定了!”楚欣怡眼睛眉梢都带着一股志意满满,本以为还要等上两年,没想到老天有眼,竟让她意外地知道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想不到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简大夫,竟然就是甄十娘!
“……她真的是甄氏?”楚笙错愕地睁大了眼,“中堂府的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楚欣怡点点头,“上元节夜甄氏被撵出将军府,就是被萧老夫人收留了。”楚欣怡看着楚笙,“父亲想想,单凭那贱人是萧中堂亡妻的闺蜜身份,深更半夜的,萧老夫人怎么会收留她?”还有,她呼出一口气,“女儿几次花重金求医她都避而不见,不是怕我认出她是怕什么?”
“怡儿说的是。”楚笙点点头,“尤其萧中堂还是一个鳏夫,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萧老夫人再笨也不会深更半夜地收留她,除非救命之恩!”目光闪闪看着楚欣怡,“怡儿打算怎么处置?”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张榜
听父亲问起,楚欣怡眼底掠过一股狠色。
“……一直是梧桐镇南的瑞祥药铺给牵线,女儿让人把药铺掌柜一家老小都抓来,人证俱呈到将军和老夫人跟前,不怕她抵赖!”一股热浪在胸口翻滚,楚欣怡脸色狰狞,“她不知廉耻,不顾男女大防在外行九流的下贱之术,闹出来将军府颜面尽失,看将军这次还不休了她!”
楚笙眉头紧锁。
“父亲……”
楚笙摇摇头,“怡儿切不可亲自出头……”
“为什么?”楚欣怡坐直身子。
她还想亲眼看到沈钟磬知道这件事情时的表情呢。
“上元节宫宴上,风传甄氏比当年的甄夫人还美上几分……”楚笙看着楚欣怡,“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若怡儿当众逼死了她,以后将军追忆起来,一定会恨怡儿歹毒,闹不好怡儿就替别人做了嫁……”死人总是凝固在时间里让人追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完美,活人却会因岁月的痕迹渐渐没了颜色。
男人最了解男人,楚笙眼里,男人没有不好色的,风传甄十娘倾国倾城,尤其她那一身的羸弱之姿,举手投足间凭空就生出了一股纤柔之美,十个男人见了十个怜惜。
沈钟磬怎么会不动心?!
这样一个可以让男人为其倾国的女人死在谁手里,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除了对沈老夫人愚孝,沈钟磬可不是个拎不清的。
楚欣怡立时想起自她和老夫人逼沈钟磬自残了一只手后他就再没踏入碧竹园的事情,人瞬间从巨大的狂喜中清醒过来,“……那怎么办?”她倾身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楚笙。
楚笙低头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 “沈钟磬怒斩九门提督顾矾和郑阁老,坏了安庆侯的好事,皇后一定恨透了他!”
“父亲的意思……”楚欣怡睁大了眼,“把这件事透……透给皇后?”脸色忽然一白,她使劲摇摇头,“不行不行,当着群臣揭穿这个,会毁了将军声誉。”斗归斗,她毕竟是依附在沈钟磬身上的一根藤蔓。一辱俱辱,一荣俱荣。
她想让甄十娘死,却不是两败俱伤。
“所谓无毒不丈夫,这才是必死之局!”楚笙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怡儿仅仅在将军面前揭穿她。受她的妖媚蛊惑,将军一意压下都难说,到时怡儿可是人财两空!”
“可是,父亲!”楚欣怡浑身一哆嗦。
“怡儿过滤了……”楚笙摇摇头,“常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男人的名声有几个是被女人毁了的。北魏孝文帝的幽皇后杀妹咒夫、**后宫,后世人可曾因她骂过孝文帝败俗?”又道,“伤风败德的是甄氏,世人难容也是甄氏。只要将军肯当众和她划清界限、大义凛然地杀了她,就是英雄,就是大义灭亲的壮举!”
女人于男人,不过是一件衣服。衣服破了扔了便是,再换上一件新的。男人依然是光新亮丽的男人!
楚欣怡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她父亲说的对,伤风败俗的是甄十娘,不是沈钟磬,当着重臣揭穿了这件事儿,他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可毁的。
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揭穿甄十娘的丑行,就算沈钟磬想保也保不了她,除了大义灭亲,他别无选择!
……
七皇子的怡和殿内,端茶的,倒水的,送药的,诺大个殿里,人流穿梭却鸦雀无声。
“……不是说是巅疾吗,怎么竟还不醒?”偏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吓的太监宫女们俱一哆嗦。
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偏殿内的众太医吓的纷纷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请罪,“臣无能。”
温太医眼里更是浓浓的困惑。
频发抽搐,卒然仆倒,不醒人事,口吐白沫,角弓反张,两目上视,明明就是典型的癫症啊,为何用了药后反而更严重,竟然昏迷不醒了。
“……无能,无能!”对着太医的唯唯诺诺神态,万岁布满红丝的眼睛更加恐怖,“朕养你们何用?”烦躁不安的在地上踱着。
“七皇子昏迷十几日了,以臣之见,或许不是癫症……”院使蒋衡磕头道。
“那是什么病?”万岁蓦然站住。
蒋衡一哆嗦,“臣无能。”按癫症用方一月有余却毫无效果,显然是药不对症。
可是,到底是什么病,他也不知道。
更主要的,七皇子已昏迷十几日,身体僵硬,口中流涎,这症状,大罗金仙来了也未必能救,放在民间早死透了,这个时候,他怎敢乱言。
“臣斗胆向万岁推荐一人……”李太医磕头道,“只是,她是个民间大夫……”小心翼翼地看着万岁。
众太医都一激灵,目光悄悄向万岁窥去。
内宫中最忌讳用民间大夫。
出乎意料,万岁眼睛一亮,“谁?”
众太医纷纷看向李太医。
“梧桐镇有一位专治疑难杂症的简大夫,号称神医……”说着话,想起那日在中堂府甄十娘的傲慢和她手里绝世的麻药秘方,李太医眼里闪过一道狠色。
七皇子早已药石无效,可万岁偏偏不死心,正好拉他来做垫背。
那张麻药秘方绝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简神医?”万岁皱皱眉,“……朕怎么从没听说过?”
“万岁日理万机,哪会关心这些小事……”李太医谄媚道,“温太医也见过他,腊月里就是她治好了萧中堂的母亲。”
萧煜的母亲?
万岁眉头一挑,萧煜母亲得了怪病他早就知道,却没听萧煜提过是谁治好的,不由向温太医看去。
“……的确是简大夫医好的。”温太医磕头道,“是这简大夫体质孱弱,不堪行医之苦。才哀求了萧中堂没有大肆宣扬,臣知道此事也是因为臣当时去会过诊。”
“原来是不堪行医之苦啊。”万岁了然,萧煜曾为母亲延请名医不计其数,简大夫能给治好的确非同一般,万岁突然抬起头,“来人,宣简大夫进宫!”
早有小太监应声往外走。
“万岁!”温太医大叫一声。
“温爱卿有事?”
“简大夫为萧老夫人治病时用了失传已久的麻沸散……”温太医略一犹豫,说道,“沈将军为求麻沸散秘方曾亲自去梧桐镇寻找过简大夫。他早在年前就搬走了,不知所踪。”
“沈钟磬竟也没找到他?”万岁声音有些错愕。
沈钟磬是个政治白痴,但在军事和密碟方面他可是天才,寻找一个人对他来说不再话下,怎么竟……万岁又疑惑地摇摇头。
“……连梧桐镇上唯一知道简大夫底细的瑞祥药铺掌柜也搬走了。”温太医点点头。“臣给简大夫诊过脉,她身染痨疾,已近灯枯之色,的确无法再继续行医,为萧老夫人治病时她就是用了虎狼之药临时强补,才勉强支撑下来。”把甄十娘为萧老夫人治病的经过说了,最后幽幽叹息一声。“一代名医却孱弱至此,她是怕继续行医会误人性命,才归隐起来吧。”虽没有真正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简大夫,可她行医的事迹温太医听说却是最多的。对她打心里钦佩,言谈中全是敬仰之色。
李太医眼底就闪过一丝怨毒。
万岁却是真动了容,“……肯牺牲性命救治病人,简大夫高风亮节。难得一颗仁心,她即想归隐不寻也罢。”最主要的。沈钟磬都找不到的人,他出手也是徒劳。
对于这样一个仁心仁术的民间名医,万岁也打消了用强的心思。
一番算计就这么被打乱了,李太医很不甘,“……七皇子的病也许只有她能治好。”
万岁才想起爱子危在旦夕,立时锁紧了眉头,暗自琢磨不定,“……难道真要画影图形沿街寻找?”
“万岁若有意延请民间名医,不若张贴皇榜……”蒋衡索性奏建道。
温太医眼前一亮,“……如此一来,简大夫若是会治,就会主动揭榜现身!”
民间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张榜寻医总好过画影图形去捉拿。念头闪过,万岁点点头,“……来人,传朕的旨意,速去民间张榜寻求名医。”
偏殿内空气顿时一轻。
有小太监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想见七皇子。”
万岁皱皱眉,“她身子不好,来这儿会过了病气。”余光瞧见众太医诧异地看着他,又漫不经心道,“实在不放心,就让秀珠代她来看看吧。”
小太监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
甄十娘在军营又逗留了四天,把该做的都做完了,才被荣升送回来,洗漱完换了套衣服,便绕开荣升匆匆来了霸王居。
简武简文早放学回来了。
“……小黑,是我娘来了,不许咬。”听到狗叫声,简武简文双双跑出来,见是甄十娘,简武回头喝住小黑,一头扑到甄十娘怀里,“娘回来了!”
“娘……”简文跟着一头扑过来,声音里带着股哭腔。
“……真没出息。”简武回头使劲瞪了他一眼,“纪大哥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哭?”一边说着,简武感觉眼睛湿乎乎的,把脸使劲埋在甄十娘怀里蹭了蹭。
看到简武简文酸巴巴的小模样,甄十娘鼻子跟着一酸,她强笑着揉了揉简武的头发,“几天不见,我们武哥都成大男人了呀……”声音忽然一滞,抬手搬起简武的脸,“武哥干什么了,怎么满身是汗?”
手探进夹衣里,后背都湿透了,直把甄十娘唬的脸变了色。
ps:这章很难写,从两点开始,改了十几遍,有些晚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习武
简武听了就嘻嘻地笑,“……我蹲马步了。”
蹲马步?
甄十娘一头雾水。
“纪大哥教我们练武。”简文解释道。
甄十娘这才发现纪怀锋正穿了一身青衣站在院子里,见她看过来,拱手施礼,“……夫人回来了?”又看看简文简武,“两位少爷很有习武天赋。”
沈钟磬就是颗练武奇材,他的儿子怎么能错的了!
没有比听人夸自己的儿子更自豪的事了,甄十娘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把,若说她穿越一回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就是这两个儿子了,每每想起他们来,心里都是满满的喜悦和幸福。
只是,她质疑地看着纪怀锋。
总归是个护院,就算有身手能好的哪去,让他给简武简文当武师……能行吗?
虽不懂武,她可是听说若武功基础打不好,就好像小树苗长歪了似的,将来很难再有建树的。
从没接触过武功这一类,也不知这说法是真是假?
以前是没条件她想都不敢想,现在有条件了,她原打算等沈钟磬去祁国后就亲自去趟上京城找萧煜给介绍个武师,不想,简武简文竟然早就跟纪怀锋练上了。
纪怀锋已经伸了手,她再另请武师,他会不会……可是,从小的基础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啊。
一瞬间,甄十娘犹豫起来。
“……纪大哥会飞檐走壁。”见娘的迟疑,简武抓着甄十娘袖子使劲摇晃,又回头看向纪怀锋,“你给我娘练一套拳脚看看!”
甄十娘就静静地看着纪怀锋。
纪怀锋目光中有一丝犹豫,片刻便点点头,“……让夫人见笑了。”说着话。提气抬腿,当真练了起来。
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练了一溜十三招,简武简文在一边拍着手又叫又跳,甄十娘只看了个热闹。
到底也没看出纪怀锋武功有多高,是好还是坏。只是,纪怀锋一个旱地拔葱就能跃上屋顶,猴子般在树顶房屋间飞跃却没发出一点声音。着实吸引了她,“……这就是人们说的轻功吧?”心里想着,她暗暗点了点头,“……别的不说,文哥武哥单只学会了这些。将来遇到强敌打不过人家,逃命还是够了。”
凝眉思忖间,纪怀锋已经呼气回腿收了功夫,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娘!”见娘一声好都没叫,简武就摇了摇她胳膊。
“嗯……”甄十娘点点头,“……以后我每月给你加二两银子,你暂时就教他们俩吧。”到底没有把话说死。这事儿她还得找机会问问沈钟磬对纪怀锋的看法。
沈钟磬武功盖世,能给简武简文把把关挑个好师父是再好不过了。
她竟出二两银子雇佣他当武师?
纪怀锋脸色古怪。
教简武简文功夫是万岁的旨意,生怕耽误了这两个孩子,万岁可是隔三差五地都要问上几句。否则,他也不会自掉身价在几个妇孺跟前演武。
他这位主子,看着纤纤弱弱说话和风细雨的,做起事来可是毫不含糊的。不得到她的认可,她一句话不许简文简武跟他学功夫。简武简文就绝不敢违背。
不是当人师父有多威风,违了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怎么?”见他沉吟不语,甄十娘皱皱眉,暗道,“是嫌工钱少吗?”
梧桐镇好像都这个价吧?
“多谢夫人。”回过神,纪怀锋忙抱拳施礼。
“银子我会从这面出,这件事你就不用和将军说了……”甄十娘漫不经心地说完,拉了简武简文往屋里走,“起风了,文哥武哥先进屋把衣服换了。”
望着她母子三人的背影,纪怀锋腮边的肌肉直抽抽。真是前世没有修行好,这世竟被一个女人搓揉成这样。
冬菊早备好了热水。
洗漱完,用了晚饭撤下桌子,简武简文就溺在了甄十娘怀里。
“……小黑都比炕沿高了。”简武打了个呼哨,小黑就摇着尾巴跑了进来,“给我娘做个直立。”简武趴在甄十娘膝盖上吆喝道。
小黑果然就张着两只前爪站起来,颤颤巍巍的,脑袋眼见高过了炕沿。
原来是这么比法。
甄十娘哑然失笑,不过也感觉才几天没见,小黑眼看着就大了一圈,跟气吹似的,一颗比身子粗大的鬼脸似的脑袋越发的狰狞恐怖,看久了,甄十娘也有些习惯了,知道说小黑丑简武不爱听,就笑着说,“……小黑长的真快。”
“小黑一顿能吃一斤生猪肉!”简武得意地说,“前儿还咬死了两只耗子呢。”
一家人围着小黑嬉闹了一回儿
,又说起学塾的事情。
“……先生只会摇头晃脑地念: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简武给甄十娘学先生老气横秋的语气,“无趣死了!”搂着甄十娘的脖子蹭啊蹭,“我一点也不喜欢,还不如跟着娘学。”
“我也不喜欢先生!”出乎甄十娘意料,简文竟没反对,跟着附和道,“狗子不会背书,先生就使劲打手板,吓的狗子一进学堂就浑身发抖,明明会的都忘了。”
想起狗子挨打的情形,简武露出一脸愤愤不平,“狗子不是不学,就是笨了些,娘说说,先生这么打人对吗?”
甄十娘就皱皱眉。
简武淘气霸道,简文却沉稳内敛。
简武不喜欢先生或许是因为他性格活泼好动,天性受不了拘束,现在连简文也说先生无趣,会不会是真的太刻板枯燥了?
不由自主的,甄十娘就想起了前世看过的老夫子漫画。
总是小镇子,有钱人都自己雇先生在家里教,上学塾的大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学塾里没有好先生也是有的。
要不,就给他们也单独雇个先生?
念头一闪,甄十娘又摇摇头,达仁堂刚开业,用银子的地方多,这两个月来几乎就是只出不进,幸亏沈钟磬一直住在这儿,她偶尔还能赢些彩头填进去,沈钟磬马上就要出使祁国,将军府内宅事物都由楚欣怡掌管着,祖宅这面的月例银子到时能不能按月拨过来都是问题,她又刚刚花二两银子雇了武师……
罢了,甄十娘摇摇头,过些日子再说吧,至少待沈钟磬从祁国回来,自己这面的经费能保证了再说吧。
想到这儿,甄十娘就含糊道,“……塾里的学生多,先生不可能每个人的兴趣都照顾道,教的呆板也是有的,文哥武哥却不可因此轻视先生。”看向儿子的目光虽然慈爱,甄十娘语气却很严厉。
简武简文就吐吐舌头,乖巧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又说起了别的。
冬菊点了灯笼来接甄十娘。
甄十娘看看漏壶,不知不觉间已经戌时二刻了,想到简文简武还要早起练武,甄十娘就站起来。
简武有些不舍,缠着想让甄十娘留在霸王居讲故事。
甄十娘笑着拍拍他小脸,“武哥已经是大男人了。”
令秋菊铺了被,看着简武简文躺好,甄十娘又给他们掖了掖被角,这才熄了灯,吩咐秋菊,“夜里好好照看着。”带了冬菊走出霸王居。
纪怀锋和郭秀等四人一直守在霸王居门口,见甄十娘出来,纪怀锋就嘱咐了郭秀一句,自己和孙庆良护送甄十娘往回走。
“……天刚黑,我不用送。”见纪怀锋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甄十娘阻止道,“你回去把,夜里好好照看着点文哥武哥。”
这条路她和喜鹊常走。
“我们送夫人吧,昨天夜里曾有人来刺杀夫人。”纪怀锋摇摇头,“幸亏夫人没在。”对方七八个人,来势凶猛又都是死士,冲进后就目标明确地直奔正屋,若甄十娘在,他们还真不能保证她会不会被杀了。
现在想起来,纪怀锋还有些后怕。
甄十娘要有个闪失,他两个脑袋也赔不起。
甄十娘扑棱站住,“谁?”
是大皇子!
话险些脱口而出,想起自己护院的身份不该知道这些,纪怀锋又摇摇头,“不知道。”又道,“我已经给将军传信了,将军正在查。”
“没伤到人吧?”
“我们伤了三个人……”纪怀锋把昨夜的情况简单说了,只是没提对方死了四个人的事儿,“还没查出是谁,夫人这些日子出入谨慎些,我们会时刻不离身地保护您。”
“我知道了……”甄十娘点点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五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她没得罪过谁啊?
喜鹊一直等在正屋,见甄十娘进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翻身就要下地。
“你快坐着……”甄十娘一把拦住她,瞧见炕上的针线活,“就快生了,那些活就别做了。”
“这是夫人的衾衣,不好交给小丫鬟……”喜鹊拉甄十娘上炕,一边吩咐冬菊,“给夫人倒杯水。”一边看着甄十娘,“夫人这么晚才回来,奴婢都想去霸王居找您呢,是长河怕路上不安全,硬让奴婢在这儿等。”
“这就对了。”甄十娘笑着给喜鹊诊了脉,又问了这段日子家里和达仁堂的情况,然后提到昨夜的事情,“……你没惊着吧?”甄十娘看着喜鹊。
“都吓死奴婢了!”喜鹊掀开席子给甄十娘看刚补好的一个三角形大洞,“坑都被刺穿了,若夫人昨夜躺在这里,早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