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接下来的日子,阿竹每隔几天便被惠妃接进宫去陪福宜公主玩耍。
严祈文和柳氏两人提心吊胆,生怕惠妃将阿竹留下做福宜公主的玩伴,直到进入夏天时,惠妃都未提这件事情,方让他们松了口气。
很快,府里迎来了皇后的懿旨,钦点西府的十五姑娘——严梓鹊为福宜公主的伴读。
严梓鹊便是阿竹第一次去西府时陪在二老夫人身边那个说“陪曾祖母吃很多饭”的小姑娘,是严家梓字辈的姑娘,比阿竹小一辈,年龄却比她大一岁,性子沉稳持重,又不失灵敏。
对惠妃娘娘会挑中严梓鹊,东西两府都有些奇怪,盖因先前惠妃透露的意思是想要阿竹进宫的。后来严祈华使人去打听了,方知道这其中有周王的原因。
周王在昭阳宫养过一段日子,侍奉惠妃至孝,待福宜公主也极是上心,对惠妃说若是要给福宜挑个伴读,须得比福宜大一些才好照顾福宜。有周王提醒,惠妃也知道阿竹比福宜公主还要小一个月,而且长得比福宜也还矮小,看起来反而像是福宜在照顾她了,便熄了这心思。
严祈文忍不住和柳氏说道:“我就不信先前惠妃会不知阿竹的年龄,且阿竹几次入宫,该问的她都问过了,周王的劝说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柳氏极欣喜惠妃改变了主意,让她改变主意的原因是什么倒是不想追究了,只道:“鹊丫头我瞧过,是个沉稳持重的孩子,若是有她进宫陪伴福宜,于她将来说亲时也是极好的。至于咱们阿竹,妾身只愿她嫁个如相公一般的夫婿,这辈子妾身也满足了。”
一席话说得严祈文眉飞色舞,握着她的手道:“你且放心,咱们阿竹不必嫁与那种煌赫的世家勋贵,只需要嫁个与她举案齐眉的夫婿便可,我也会仔细地为她挑一挑的。”
“如此甚好。”
……好什么好啊?她才六岁啊!!
听壁角的阿竹在心里吐槽着,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听父母壁角,睡觉去。
嗯,阿竹觉得,周王会出面劝说惠妃这事有点儿古怪,那周王看着不像是个会插手别人事的人,莫不是陆禹也插了一脚?那时陆禹问她可愿意进宫时,她觉得他应该不是无聊问的吧?所以阿竹对这个结果挺淡定的。
严祈文夫妻和阿竹都很高兴,但在一些人眼里,阿竹却是个被西府姑娘挤下去的可怜虫,严青兰并不放过这个机会,好好地嘲笑了阿竹一把。
阿竹捧着棋谱,看着眉飞色舞的小姑娘,对于她专注找茬一百年的坚韧心态十分佩服。她佩服的方式便是狠狠地将这位小堂姐欺负得泪奔而去。
严青梅无奈地看着阿竹,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又将她气哭了,小心老夫人生气。”
严青菊也紧张地点头,有心劝说阿竹不要和严青兰一般见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什么。
阿竹一把搂住严青梅的手臂,挨着她嗅了嗅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梅香,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怕她呢!她要来,我便和老夫人讲道理,阿爹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咱们都要做讲道理的人!”
严青菊再次狠狠地点着她的脑袋瓜子,一副阿竹说得对。
严青梅忍不住也笑了,碰了碰阿竹的额头,对她的强词夺理无可奈何之余,又暗暗好笑。家里的四个女孩,就数阿竹最为精怪,小小年纪的,人看着又软又萌,偏偏有时候能将人气哭,歪理一大堆。
可能老夫人也觉得严青兰不占理,所以直到下课都没见她派人过来。
晚上严青梅回去和大夫人高氏说这事,高氏唇角逸出抹淡淡的笑容,说道:“以后你兰妹妹和竹妹妹再起争执,你不必理会。”
严青梅疑惑道:“这样子好么?她们都是靖安公府的姑娘,若是让人知道她们姐妹们不和……”
“哪个敢乱嚼舌根,便不用在这个家里呆了。”高氏轻描淡写地道,然后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你和竹丫头可是最亲的姐妹,你们要好好相处,三房那边要怎么作随她们,不必理会。”语气间有些不屑。
严青梅若有所思,她和阿竹是最亲的姐妹,和青兰、青菊便是隔了一层么?母亲说父亲和二叔是同母兄弟,是最亲的。三叔四叔他们一个有祖母护着,一个有祖父护着,以前父亲那儿还有曾祖父,现在曾祖父去逝,太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
半晌,严青梅抬头对母亲说道:“娘,我明白了。”
高氏摸摸女儿的脑袋,微微一笑。
翌日,严青梅去找阿竹一起看花样子学刺绣,阿竹发现这位老成持重的大姐待她更好了,不仅十分耐心地指点她的女红,而且对她有种难言的包容,让她实在摸不着头脑。难道她家大堂姐是个天生的圣母,对谁都如此好么?
炎炎夏日过去,转眼便过了中秋。
中秋过后,东西两府的老爷们都除服了,而赐婚的圣旨也在此时到达严家,严青桃被钦点为周王妃,于明年三月成婚。
这桩婚事原本便已经内定了,由惠妃透露给西府的两位老太爷,他们又通过严祈文透露给东府的太夫人和严祈华,知道的人不多,是以等圣旨下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吃惊过后,便是满心欢喜,觉得这赐婚圣旨乃是皇帝依然眷宠严家的表现,让东西两府的严氏子弟都有些飘飘然起来,还是太夫人直接将三个儿子叫到房里训斥了一顿,才让东西两府的风气恢复往日的低调平静。
太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对严祈华道:“咱们严家已经比不得先帝在时了,特别是现在太子未明,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法,冒然卷进去皇家之事,于严家不利,娘娘怎生如此糊涂。”
严祈华心里也有些不乐意,安慰道:“周王殿下行事内敛平和,想来也不想卷进那储位夺嫡风云中,若是他安份守已,将来不论哪位皇子上位,都不会亏待他,也算是一桩好姻缘了。”
太夫人脸色稍霁,也明白此时只能说这些来安慰自己了。
严府虽然分为东西两府,但在外人眼里,却都是靖安公府,圣旨下来后,亲朋好友同僚等纷纷送礼过来庆祝。且在严祈华这一辈的子弟除服后的几日,又有几名严家男子起复的旨意,职位虽然有所调整,但和他们丁忧前的官职无甚变化,甚至严祈华还因此升了一级。
种种迹象,让人觉得靖安公府余威犹在,又有宫里的惠妃娘娘看着,可保靖安公府下一个二十年荣华。
这些阿竹皆不知道,因为父亲除服,靖安公府热闹起来,阿竹随母亲去西府给堂姐严青桃祝贺。
严青桃穿着一袭桃红色的对襟长衣,衬得面如桃蕊,人比花娇,满脸羞红中又止不住的欢喜,羞涩地接受着姐妹们的祝贺。
阿竹到来的时候,正有几位年长的堂姐边道贺边揶揄,严青桃正羞得满脸通红时,见着阿竹进来,赶紧一把将她捞到了身边,说道:“竹妹妹来啦,过来和堂姐坐罢。”然后又吩咐丫鬟去拿茶点过来。
阿竹一一笑着和这些堂姐妹们见礼,满屋子的如娇花般的姑娘,看得她眼花缭乱,个个皆有扶柳之姿,反衬得她又矮又胖,却软萌萌的,被那些堂姐们一通的捏手捏脸。看来萌萝莉无论到哪里都是吃香的,即便知道这不符合潮流,但那种萌点还是直戳人心。
最后还是严梓鹊将阿竹拉了出去,才逃离了那群堂姐们的捉弄。
严梓鹊见阿竹抹着额头的汗,笑道:“三姑姑长得真可爱,若是再瘦点就和二伯祖母一样漂亮了。”
阿竹猛点头,得意地笑道:“我以后一定会长得像娘亲的。娘亲说,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胖胖的,等过了十岁,就会长个儿了,这是我舅舅那边的家族遗传。”
严梓鹊听得又是一笑,暗暗地打量她,想起了前几日进宫时福宜公主和她悄悄咬耳朵时说的话。
福宜公主挺喜欢阿竹的,对于阿竹不能进宫有些伤心,和她悄悄说:“大家都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瞧见了十皇兄和七皇兄说竹表妹年纪太小了,不能照顾人,所以七皇兄才会去和母妃说这事。”
这才知道,原来是端王提了下这事,周王才会去与惠妃一说,将人选给换了。
第17章
阿竹爹除服后,阿竹果然被移出了父母的居室,虽然仍未离开父母身边,却被移到了隔壁的厢房里,结束了她听壁角的生涯。
不过为了让父母生弟弟,阿竹很有礼貌地没有在夜晚打扰父母的夜生活,晚上到了时间就安份睡觉,基本一睡到天亮。
严家祈字辈的老爷们出了孝期后,严家接二连三的有喜事,让整个严家一片喜气洋洋。而在严祈华的走动下,为严祈文谋了个吏部的差事,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吏,却是掌握实权。严祈文本意是想趁着这几年到外头再历练一翻,却未想严祈华的行动如此迅速,为此心头有些不愉快。
柳氏劝道:“大伯也是一片好意,过几年阿竹就要大了,留京里也能为她相看对象。”顺手将女儿拿来当了挡箭牌。
果然,提起唯一的女儿,严祈文倒是迟疑了,琢磨着过了年阿竹就七岁了,若是等阿竹长大后再为她相对象,未免迟了些,不若从现在开始相看,不吝什么世家大族,寒门士子也使得,只要品行端正,不纳妾不畜婢不豢养娈童,家风清正,婆母姑舅慈和……
因为柳氏劝慰的一句话,严家老爹脑洞大开,一翻思虑过后,终于安安心心地留在京城里任职顺便开始相看女婿,并且深谙女婿要从小抓起——例如当年他岳父对他的考核便是从小抓起,他对妻子的心可昭日月。
阿竹对自家老爹的心态一无所知,过着自己伪小孩的愉快生活,直到重阳节过后,舅母何氏带着儿子进京。
对于娘家嫂子的到来,柳氏又惊又喜,正在书房里练大字的阿竹被柳氏打发来的丫头叫到偏厅里拜见舅母。
阿竹是严祈文夫妻在江南上任时怀上的,自出生到现在,一直未见到母亲娘家人,对于舅舅一家,也只是听得柳氏偶尔唠叨上几句。
舅母是个富态的妇人,看起来三十左右,因为连续的生产,使得她的身材严重走形。而且舅母最厉害的便是连续生了五胎,都生了儿子,当阿竹知道舅母其实只比母亲大上三岁时,阿竹瞅瞅舅母圆盘一般的脸蛋,再看看母亲柔美清丽宛若二十岁头的少妇,顿时无言以对。
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
“这是你舅母,这是你三表哥柳昶。”柳氏介绍道。
阿竹又看了眼坐在舅母身边约模七八岁的男孩柳昶,发现这是个眉目十分漂亮的孩子,一双眼睛生得极有灵性,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活泼。
“这是阿竹么?过来给舅母瞧瞧。”舅母何氏和蔼地道。
阿竹先是给何氏和表哥柳昶行了礼后,方朝她笑得欢快,软软地叫道:“舅母,三表哥!”
何氏一看阿竹这模样便笑了,爱得不行,将她搂住揉搓了会儿,又香了下她的小肉脸儿,笑着对柳氏道:“一瞧她这模样儿,我便想起你和你哥哥小时候也是这般,又矮又胖,胖墩墩的,让人心都软了。”说罢又忙忙让旁边的随行嬷嬷将准备的见面礼呈上。
柳氏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显然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阿竹亮晶晶地看着她,问道:“舅母,那阿竹以后也会像娘亲一样长高高的么?舅舅以前也像阿竹这样么?”
何氏笑着点头,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爱得不行。她连续生了五个小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丈夫怕她熬坏了身子,小儿子才刚满三岁,年纪又大了,以后估模着也不会再怀了,为此颇感遗憾。
柳家原是坂珑县的望族,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渐渐的嫡系便只剩下了柳家这一房。柳老爷子官至翰林,还未来得及拼博,于柳氏十岁那年便去了,留下孤儿寡母,又因唯一男丁柳城要守孝兼回京参加乡试,便将京城的房子租赁出去,一家子人回了坂珑县。
后来柳氏远嫁京城时,柳城也携着妻儿到西北上任,相隔不知几千里之遥,难得再见上一面。何氏出身坂珑城的望族,与柳氏曾是闺中手帕交,两人感情极好,柳父去逝后,何父不嫌弃柳家式微,将掌上明珠许与柳城为妻。何氏嫁入柳家后,照顾丈夫,生儿肓女,孝顺婆母,主持中馈,柳家能有如今,也有何氏的功劳。
自从柳氏随夫到江南上任后,便有近十年未见娘家人了,直到何氏来京,方得一见,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书信能说得完的,两人情绪皆极高昂,问候了母亲兄长的身体情况后,又说起了这些年的事情及当年的闺中之事。
两个大人聊得高兴,阿竹坐在一旁喝茶果,柳昶好奇地看了她几眼,见阿竹看他,朝她抿嘴一笑,原本漂亮的眉目宛若艳阳耀目,差点让人眼睛都炫花了,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只草编的蚱蜢送给她。
“这是在路上无聊时编的,你应该没见过吧?童心的手艺可好了……”
童心是柳昶的贴身小厮。
阿竹看着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笑着收下了。
柳思心里十分高兴,觉得这位胖墩墩的小表妹脾气很好,不像母亲娘家的那些表妹一样不是风一吹就倒便是娇纵得厉害,不由升起了一种为人兄长的骄傲之感,喋喋不休地将自己来京路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原来这小表哥是个话唠。
阿竹心里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耐心地倾听着,一边竖起一只耳朵听着母亲和舅母的聊天,从中知道舅母这次进京,一是来探望柳氏和她,二是年底柳城要进京述职,想要先在京城里安排好住房,等到年底再和丈夫一起回去。
柳氏嗔道:“这些事应该让人给我说一声便行了,我也好为你们安排房子,省得你来到京里,水都没得喝一口又要忙碌起来。我那四个侄儿呢?”
何氏笑道:“许多未见,莫说婆婆和你哥哥,我对你也是十分想念,想要给你个惊喜,也不想让你费那个心思,且京里的房子也在,不过是使人提前扫扫就能住了。那三个小子留在西北,有婆婆照顾着,我也安心。”
柳氏听罢,心知嫂子不愿意惊动她,省得给她惹麻烦,便也不再劝说。
姑嫂俩说了会子话,何氏突然压低声音道:“婆婆一直念着你,现下你公公的孝期结束,你和妹夫年纪还轻,消息总会有的。”
这已经是柳氏的心病了,听罢不由红了眼眶,低声道:“菩萨求过了,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就是没消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加上有个不知所谓的老夫人时不时地刺上几句,心放得再宽心里也是难受的。
何氏拍拍她的手安慰,目光望向正和儿子一起说话的阿竹,笑道:“阿竹是个乖巧又听话的,你都能生出阿竹来,想必不是你们不能生,宽心些,总会再有消息的。”
柳氏只当是安慰,笑了笑不提。
柳氏留了何氏午膳,直到用完午膳才携着儿子离开。
离开之前,柳昶对阿竹道:“表妹,家里还放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下回我再拿过来给你玩儿。”
阿竹笑着应了声好,又见小男孩双眼更加晶亮了,衬得那张小脸像发光一样,差点让她觉得眼睛都要被戳瞎了。
这男孩长得真是奇特,明明五官看着也不怎地出色,但一笑起来却像要发光一样。
柳氏见两个小孩儿的互动,和何氏相视而笑,笑过后又想起丈夫念叨着女婿要从小抓起,不禁心中一动,看着柳昶的目光顿时有些不一样了。
阿竹无知无觉,对别人的好意客气收下了,送走了笑容奇特的表哥后,便又回书房去练大字了。
晚上严祈文回来,得知舅兄即便要进京心里也极为高兴,让妻子派人去帮衬何氏些采买的索事,说道:“已有七八年未见舅兄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舅兄是个有才干的,这些年若非得舅兄指点,我也不能有今日。”说罢,便想着等柳城进京后,要同他好好地喝一杯聊一聊。
过了几日,何氏又过府来,去拜见了太夫人和老夫人后,便对柳氏道:“听说鹤山的枯潭寺的送子娘娘是极灵验的,改日咱们也去拜拜吧。”
柳氏知道嫂子一直想要生个女儿,听罢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我去拜过几回了,也就那么回事。”以为何氏是想要去沾沾枯潭寺的佛气,便笑着和她约好三日后去枯潭寺上香。
何氏心里无奈,她此次回京,也是奉了婆母之意,瞧瞧这位小姑子的情况如何,看看能不能再有个消息,除了送些方子外,也去求求菩萨,看看能不能有个消息。女人没个儿子作依靠,腰板实在是硬不起来。
第18章
知道娘亲和舅母要去枯潭寺上香,机不可失,阿竹自然强烈地要求捎带上自己。
没办法,古代女子能出门的机会太少了,特别是她现在这种年龄的女童,机会更是少有,所以就算是出门上香的机会,阿竹也不想错过。虽然她还是个小孩子不用去拜送子观音,但拜下佛给家人祈求平安也是使得的。
在她一翻痴缠撒娇下,柳氏只得无奈地答应带上她。
翌日请安时,柳氏便将与娘家嫂子约好去枯潭寺上香之事顺嘴与太夫人说了。
太夫人挂怀二房的子嗣问题,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还吩咐高氏从公中取出一百两让柳氏带去添作香油钱。倒是老夫人忍不住酸了两句,可惜在场的人除了钟氏觉得丢脸之外,其他人都无动于衷,根本当她不存在。老夫人被众人的反应弄得脸皮涨红,可惜有太夫人在上头镇着,只能讪讪地笑着,心里却诅咒着太夫人老不死的,活着挡路。
太夫人如何看不出老夫人的模样,只是现下柳城官居六品,已是一方知州,是个有才干之人,柳氏已不同于刚嫁入严家之时,现下也有几分体面,可不能教老夫人再随意拿捏。
等众人散去,老夫人带着钟氏回到自己院子,怒气冲冲地对钟氏道:“佛也拜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见她怀上,浪费这香油钱。”心里到底是心疼那一百两银子。
钟氏眉头微微蹙起,心里也不知道老夫人如何养成这性子,对那黄白之物如此看重。伯府虽然在她父辈时式微,但老夫人这姑奶奶出嫁时,伯府还是拿得出一份像样的嫁妆让她风光出嫁,轮到她这侄女出嫁时,据娘亲说,她的嫁妆根本不及老夫人当年的三分之二。
老夫人见她像个闷葫芦一般不吭声,心里就有气,不禁讽刺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是你姑母,你不向着我倒是去帮旁人,哪有这道理的?若不是为了祈贤,你以为我会计较这些?若是这个家将来是祈贤的,我如何会……”摇了摇头,又吩咐道:“你去拿那册子过来,我要查查陈安家的这一年收回的银钱有多少。”
钟氏眉头又是一蹙,忍不住道:“姑母,这印子钱到底不好,您少沾为妙。”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我又不是用靖安公府的名头去干这事。”
不用靖安公府用什么?
钟氏有些糊涂,看着老夫人仔细地翻着那册子,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了解这个姑母了。这印子钱她也是偶然得知,老夫人用的人是她的陪房,瞒得紧,连太夫人都瞒过去了,想来老夫人放印子钱这事情是极少人知道,就算知道,也算不到她身上。
如此一想,钟氏心里琢磨起那个很久以前就有的疑问,到底谁在帮老夫人搂钱?难道是永定伯府?然后又摇头,若是永定伯府,她娘亲不会不告诉她一声的。
就在钟氏沉思时,严祈贤的贴身小厮严实过来禀报道:“老夫人,三爷让奴才来向您支一百两银子。”
钟氏脸色有些难看,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丈夫向婆婆要银子了,而她这姑母通常只问了句干什么用,知道是去会友,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会什么友?真的是正正经经的会友的话,晚上回来何以会带着满身的脂粉味儿?
钟氏心里不舒服,但婆婆素来溺爱丈夫,使得她想劝说丈夫却从未成功过,眼瞧着连女儿青兰和儿子青玠也要被婆婆教养得越发不成体统,心里又多了几分苦意。
果然,晚上严祈贤醉醺醺地回来,钟氏伺候他更衣时,又闻到那股子浓郁的脂粉味儿,气得差点将他摔出去。
严祈贤醉得已经分不清眼前之人是谁了,一把将她搂住,心肝儿地唤着,一双手极不规矩,狎呢调笑,简直将她当成了那等风月女子。
钟氏气得发抖,看着严祈贤酷似严老太爷的脸,心说这爷俩儿倒是一样的货色,她娘家当年为何要将她嫁过来?气极之下,竟然突生一股子力气,将他掀开了。
严祈贤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嘟嚷了几句,抱着被子胡乱地睡着了。钟氏坐在床边脚踏上,心中一协和乱七八糟,看着桌上的八角宫灯,竟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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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去枯潭寺上香那天,柳氏带阿竹去给太夫人和老夫人请安后,便让人套车出发。
从靖安公府出发,须得一个时辰方到鹤山脚下。
路上阿竹还有些兴奋,这是她回京以来第三次出门了,小心地趴在窗边掀着帘子偷看外面,柳氏出不阻止,笑盈盈地看着她,只叮嘱道:“别磕着了,小心被人看到。”
阿竹快活地应了一声,依然伸着小胖爪攀着车窗往外瞧,直到过了闹市后,方意犹未尽地趴回柳氏怀里,开始闭目养神。
跟着同来的还有刘嬷嬷和丫鬟碧草,都是伺候柳氏的心腹,也知道阿竹私下是什么德行,见柳氏不阻止她,并不说什么。
鹤山在城东,因那山峰同一只仰起脖颈的优美仙鹤,故有鹤山之名。枯潭寺座落在鹤山山顶,乃京城四大名寺之一,寺庙并不特别宏大,香火却极胜,盖因其送子观音极灵验,很多盼子盼女的妇人来此上香后得偿所愿,使得其名声远扬。
枯潭寺前后有三座大殿,分别供奉着如来佛祖、观音大士、三身佛等,东侧是钟楼,西侧是鼓楼。
何氏也已经到了,两家的马车在殿前汇合,何氏也带了柳昶一起来,两人寒暄两句,便有年老的知客和尚亲来迎接。
进了山门殿,柳氏便捐了那一百两的香油钱,何氏也随之捐了些,两人便在知客和尚的引领下,从大雄宝殿开始由左至右依着佛像开始燃香磕头。
寺里都是妇孺,阿竹看到了很多妇人也带了孩子来给佛祖磕头,待磕完头后,又去给观音大士磕头上香,比之对佛祖更加的虔诚。这个阿竹懂,送子的是观音嘛,自然要更加虔诚了。
阿竹和柳昶都是小孩子,不必和大人一般虔诚礼佛,柳昶好奇地看着香案上的签筒,有些跃跃欲试。
“表妹,要求签么?”
阿竹摇头,她现在还是个小不点,不用求婚姻不用求学业也不用求前程。
柳昶奇道:“难道表妹不想试试?”再见阿竹很淡定地摇头,越发的觉得阿竹和舅家的那些表姐妹们极不同,又因阿竹一路上都乖乖的,让他也有几分带妹妹的乐趣。想罢,又朝阿竹笑了笑。
阿竹顿时又有种眼睛被炫花之感,赶紧闭上眼睛,这时听到旁边一声惊呼声响起,转头望去,见到一个穿着鹅黄色的掐金丝禙子的心型脸小姑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昶,不同于时下那些娇娇柔柔的女孩,她的脸蛋是健康的粉桃色,见两人朝她望去,顿时甜甜一笑,颊边出现两个酒涡。小姑娘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和嬷嬷,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富贵之家。
阿竹也回了个笑容,却并未将这小姑娘放在心上。
上完香后,柳氏和何氏被请到一间香房喝茶,这里已经坐了几个穿着华衣的贵妇,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交流着一些女人的话题,不好让小孩子听见,便打发了阿竹和柳昶到隔壁厢房去玩耍。
“你们也是来上香的么?”
刚出了门,便听到一道甜软软的嗓音响起。
阿竹和柳昶看去,却见是先前那个圆脸的可爱小姑娘,只见她眯着眼睛朝两人笑得像个甜姐儿。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才七八岁,年纪并不大,却十分稳重。阿竹也笑着回道:“是啊。”
“我姓孔,不知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我姓严。”阿竹客气地道。
孔小姑娘甜甜地唤了一声“严妹妹”,然后又对柳昶唤了一声“严哥哥”。阿竹听罢马上道:“这位是我表哥。”却未告知姓甚名甚。
孔小姑娘笑得更甜了。
阿竹心里顿时涌上一种古怪的感觉,这老成持重的姑娘并不是想认识她,而是想要认识柳昶罢了。
果然,没几下,孔小姑娘便和柳昶搭上话了,她笑得甜美,声音又软和,让人极有好感。阿竹又窥了眼旁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们,发现她们只守在旁边,并不阻止这小姑娘搭讪的行为。柳昶却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客气有礼地和那孔小姑娘寒暄着。
说了会子话后,孔小姑娘便道:“听说枯潭寺的金菊开得很好,咱们不若去看菊花罢。”
柳昶看向阿竹,极照顾阿竹的情绪,问道:“妹妹喜欢看菊花么?”
阿竹正欲摇头,便见那孔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点了下头,看向跟来的碧草道:“若去看菊花,娘亲会不会找不着我们?”
碧草笑道:“不过几步路罢了,姑娘若去也使得,让个小沙弥去告诉夫人一声便行。”然后叫来路过的一个小沙弥,让他去香房告诉刘嬷嬷一声。
得了肯定答应,一行人便往后院行去。
其实枯潭寺里最有名的是梅花,可惜现在不是梅花盛开时节,而这金菊却是寺里的和尚特意为应和时节而培育的,因为年年此地的菊花都比其他地方的菊花开得晚,又是大团金菊,使得这金菊成为了秋日枯潭寺的一景。
去看金菊的香客很多,有一群丫鬟嬷嬷护着,倒是没什么大碍。孔小姑娘是个健谈的,和柳昶讨论起了菊花的品种来,言之有物,很快便吸引了同样博学的柳小正太的目光,阿竹跟在他们后头,心里止不住的好笑,好笑之余又有些奇怪。
正奇怪着,突然一名低着头女子匆忙走过,与阿竹擦身而过。
阿竹正好抬头瞧见了她低垂的脸,突然眼睛一瞪。那女子也正好见着抬起脸的阿竹,平静的美眸里也露出了几许异样,竟然低下了身,伸手揽住了阿竹,笑道:“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可教奴婢好找。”
碧草心中一惊,有个不认识的漂亮的女人抱着她家姑娘亲热地唤着“姑娘”,让她直觉这女人来者不善,正要说话时,阿竹已经飞快地朝她摇手。碧草素来知道自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下意识闭上了嘴,但也因此错失了良机,就见那姑娘竟然飞快地抱着阿竹与她们错开,往人群而去,几下便当没入了人群之中。
阿竹小脸被压在那女人的胸脯里,鼻尖闻到一股好闻的幽香,而且这软绵绵的触感——比她娘亲还有料耶!
第19章
枯潭寺香火鼎胜,来往皆是有身份有权势的官家女眷,是以守卫也森严,以免惊扰到来寺中上香的贵客们。
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巡逻的青壮和尚,每一道门都有面容肃穆的知客和尚看守。来此上香的客贵,一般不会放任下人随意乱走,不然要被那些青壮和尚拦住查问。但是若带着个小女孩的婢女就另当别论了,并不会太惹人注意。
阿竹乖巧地窝在那女人怀里,走出人群后,便离开了开满金菊的院子,院门中守着的知客和尚施了一礼,那女人抱着阿竹还了一礼,方从容而去。
阿竹趴在她怀里,视线往后探去,发现后头有一个青壮和尚尾随而来,原本以为只是她的错觉,当这女人穿过鼓楼,往枯潭寺中为贵人礼佛斋戒时所居的后院而去时,那和尚竟然也加快了脚步跟随而来,突然明白了这女人为何要伪装成她的婢女,想来如此一来能自由在寺中行走,二来也是一种伪装。
只是现在伪装似乎不成功,已教人发觉。
枯潭寺颇为清幽,穿过一条游廊,便是建在后山的那清幽的后院,今日院门口竟然无人看守。
阿竹沉思中,突然发现那女人加快了速度,只觉得两耳生风,抱着她的女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虽不知道她欲去何处,却也安份地不发出声音。
走到一处庭院,此地密植花树,两边花树重重叠叠,人与人对面看着,几步之遥也不一定能看清楚对方。是个极好隐藏的地方。
周围很安静,阿竹正待细耳倾听动静时,身后一道疾风拂来,阿竹发现这女人的身体动了,她被抛了起来,整个人正好落到了不远处一株梅树的枝桠上,小身体卡在了树叉中。
发现自己正在树上时,阿竹僵硬住,梅树树干有人的大腿粗,但仍稍显过细,幸好阿竹还是个幼童,只要不动弹,那纤细的枝桠倒是不会不堪负重。下意识地抱住旁边的树干,阿竹仍有余瑕将目光往下看,见到抱她过来的女人正和一个和尚打了起来,两人在浓密的花树中你来我往,拳来脚往,拳拳到肉,听到那拳声,阿竹都感觉有些痛,顿时为下面那个漂亮女人担忧起来。
那和尚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那么漂亮的女人也能下得了手……唔,错了,在他们眼里,色就是空,不过是红颜枯骨,自然没什么下不下得了手的。阿竹暗暗为那女人担心。
目光一转,阿竹观察起自己所在之地,发现前方便是寺院的后山中的一溜房舍,却奇特的没有什么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正观察着,下方胜负已分,那女人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到了那和尚身后,一个肘击,直击那和尚的后颈,和尚瞪着赤红的眼睛,终于不甘心地扑倒在地上。
女人直接将那和尚拖到了旁边的花丛中掩饰了他的身形后,便探手将树上窝着的阿竹抱了下来,漂亮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恭谨地说道:“严姑娘,得罪了。”
阿竹也露出腼腆的笑容,问道:“他死了么?”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摸摸阿竹的脑袋,又抱起了她,往那群房舍行去。
阿竹趴在她肩膀上,看着被灌木丛遮住了身体的和尚,心知那和尚可能凶多吉少了,看刚才两人的架势,定然是你死我亡,不会留活口。如此,又让她猜测起这女人来枯潭寺的目的。
正胡思乱想着,女人来到一间厢房,三长两短地敲了五下,里面传来了一声清朗的男声:“是甲一姑娘么?进来。”
阿竹听到这不算陌生的声音,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而房里的人在看到那甲一姑娘抱着阿竹进来时,同样也惊呆了,吃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顿时看向甲一的目光有些不满。
甲一放下阿竹,漂亮的脸庞上依然温驯恭谨,就像个训练有素的婢女。
阿竹笑嘻嘻的,说道:“何哥哥也在这里呢?”然后压抵声音道:“王爷是不是也在?”
何泽直接指了通向内室的门,那门被青色的纱帘挡住了。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清雅的厢房,一应物什虽然简,却处处透着精奇,一看便觉得和寺院不相符。阿竹脑袋有些懵,她没有听说端王来枯潭寺礼佛吃斋啊,而且那个少年看起来不是个会信佛的人。
阿竹的声音压得再低,室内的人仍是听到了,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谁过来了?”
一只如玉的手撩起了帘子,清俊雅治的少年走了出来,目光在阿竹脸上一转,原本清冷的脸庞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胖竹筒也来上香么?”
阿竹笑嘻嘻的点头。
何泽有些惊奇,心里纳罕,主子怎么一下子又认出严三姑娘了?
这时甲一已经上前行跪礼,恭敬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呈了过去,低声道:“王爷,奴婢先前幸得遇严三姑娘帮忙,方得摆脱那些和尚。”说罢,又含含糊糊地将事情交待了一遍。
何泽接过信呈给陆禹。
陆禹并未急着打开,而是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甲一埋着头不敢抬起。半晌,陆禹走过来拍了拍阿竹的双丫髻,坐到了靠窗的炕上,又探手将旁边进退不得的阿竹捞了过去,撩起她的浏海看了下她额头上的那淡淡的疤痕,笑道:“胖竹筒好像又胖了。”
阿竹嘴角抽搐,忍不住道:“等我十岁以后,我会抽条儿,到时会瘦的。”
陆禹不置可否,又道:“刚才害怕么?为什么跟着甲一过来?”
阿竹想了想,摇头,在去年回京时,她已经见识过屠杀,奶娘用她的性命换她逃过一劫,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至于为何跟这位甲一姑娘过来,不过是认出了她的身份罢了,上回她被陆禹拐带去端王府时,在那些亲自迎接陆禹归来的美貌丫鬟中,甲一赫然在例,后来甲一还伺候她洗漱用膳,这样细心又美貌的婢女,她自然不会忘记了,因此方会配合她,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此,也算是还了陆禹一个救命之恩罢。
陆禹微微一笑,弹了下她的额头,又道:“你就不怕她是别人的探子,要对你不利么?”
阿竹又摇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少年不简单,想必也不会蠢得将个探子放到身边贴身伺候起居吧?而且她相信就算她当时拒绝配合甲一,以甲一的身手,也能极快地将她制住带走作掩护。
陆禹一直知道阿竹不像普通的孩子,现下见她这翻表现,应了心中的猜测,微微笑了笑,方展信而看。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对阿竹道:“胖竹筒,还记得你去年遇袭的事么?那并不是流寇,而是私兵。”
阿竹悚然一惊,很想问是谁的私兵,但话到嘴边又不敢问了。
陆禹又拍了下她的双丫髻,问道:“胖竹筒想要为他们报仇么?”
阿竹捏了捏拳头,她自然想要为奶娘他们报仇,可是私兵比流寇更麻烦,并不是她一个公府二房的小姑娘能面对的,她没有人脉没有帮手,报仇什么是空谈。不过,她很乐意见那些人倒霉。
这时,一名穿着素色衣衫的丫鬟沏了茶过来,阿竹瞄了一眼,又是个极美貌的丫鬟,那身气度与官家小姐相比丝毫不逊色。不过听到何泽唤这丫鬟作“甲二”时,阿竹满脸黑线,这般漂亮的婢女,竟然有这种毫不经心的宛如编号一般的名字,可想而知他们的主人是何等的不经心。
再看了还跪在那儿的甲一一眼,阿竹微微蹙眉,仍是不太习惯这个世界的尊卑,动不动就下跪这种毫无尊严的行为。仿佛不忍视之一般,将目光调回了双手捧着的茶盏里,看着上面的浮叶发呆。
陆禹仿佛遇到老朋友般和阿竹一起喝茶聊天,何泽带了甲二下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笑嘻嘻地对陆禹禀报道:“王爷,住持被惊动了,现下很多和尚都要暗中搜寻枯潭寺,属下已经将痕迹抹去了。”
陆禹淡淡地点了下头,没有出声。
阿竹又有些坐立难安,不知道陆禹要干什么,竟然惊动了枯潭寺的住持,可看他安然闲适地坐在那儿品茗喝茶,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压着他的模样,让人的心无端也放松了几分。
“胖竹筒的棋学得怎么样了?今日得了闲,不若本王检查一下你可有偷懒。”说罢,又吩咐甲一去拿棋具。
阿竹抬头看他,少年的丹凤眼中一片清冷,仿佛不近人情,但配上那如神秘贵公子般雅治俊美的面容,轻易地掩住了那一抹清冷,处处透着一种极致的雅与美,连微微勾起的唇角也让人如沐春风。
她依然看不透这少年的心思,也不想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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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柳昶和碧草来到时,便见阿竹和那名贵气雅治的少年正在手谈聊天。
太过随意的气氛让他们顿时呆了,同时也有些懵然,先前来报的端王府的婢女不是说,是来枯潭寺为太后斋戒的端王有事将阿竹请走么?眼前这个少年应该就是端王了,可端王怎么会待一个小女孩如此和善?而且碧草并不认为,当时那种情况下,那婢女是听令将阿竹带来,说掳人还比较可信一点。
“见过王爷。”
碧草有些慌乱地上前行礼,便是柳昶小小年纪,气度超然,不慌不忙地上前施礼,然后关怀地看着阿竹,笑着道:“妹妹可安好?”
阿竹汗然,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者无畏,柳昶这是当着端王的面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呢,这不是怀疑端王对她行事不轨么?
阿竹担心陆禹生气,忙要爬下炕,只是她个子矮,炕头太高了,竟然挂在了半空脚不能着地,那姿势要有多熊就有多熊,看得陆禹忍俊不禁,在她红着脸想要直接跳下去时,终于好心地伸手托了她一把。
阿竹觉得没脸见人了,忙施了一礼,直到柳昶面前,笑着叫了声“表哥”。
碧草踌躇一会,恭敬地道:“王爷,夫人正在寻我家小姐……”
陆禹也没挽留,挥手让他们离开。
阿竹和柳昶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柳昶牵着阿竹一起离开了,表兄妹们相亲相爱,看起来感情极好。
陆禹看着那手牵着手一起离开的两个小人儿,面容淡淡的。何泽凑到他身边,笑道:“王爷,您瞧,这柳家公子是何三姑娘的表哥,这表哥表妹的最是亲近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将来若是结为夫妻,还可以亲上加亲呢……”
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叫着,陆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得了,你以为本王真的是她爹不成?还是你想本王以后送她出嫁给她添份嫁妆?”
不,我只是觉得王爷你对严三姑娘简直就像对女儿一样耐心,担心你去抢人家的女儿养,不过是提醒你一句罢了。
何泽知道欲速则不达,便不再提这话,开始报告起枯潭寺外面的信息,守在外面的甲一隐隐只听到几句模糊不清的词:“……荆王不日将会有行动……恐怕明年……”
第20章
三人方离开了后院的地带,碧草便重重地呼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方放下来。
碧草说道:“姑娘,柳少爷,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夫人那里罢。”
柳昶看了下天色,很懂事地点点头,对碧草道:“辛苦你了。”
阿竹自己是个伪小孩,懂得审时度势,一般时候很乖巧,但柳昶不过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何以如此懂事听话?除了初见面时,柳昶拿出草编蚱蜢给她时话唠了点儿,今日却是一副小大人样。
正想着,柳昶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压抵了声音说道:“表妹,那位王爷是今上最宠爱的皇子么?看起来不简单呢,你与他相处时可要小心一些,沾上皇家之事……不太好。表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些事情慎重些方好……”
话唠又开始了。
阿竹眨了下眼睛,觉得要重新审视这位小表哥了,突又觉得能说出这翻话的他聪慧得不可思议。再看碧草,她也是一脸吃惊,估计没有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之言。
碧草可是清楚在自家姑娘被人抱走时,她心急如焚,正要禀报院中守门的僧人帮忙去拦那女人时,却是柳昶第一个发现阿竹不在的,马上辞别了那位孔小姑娘,先是沉稳地询问她阿竹为何不见了,待听得碧草说起经过,第一时间便道:“既然表妹阻止你,那姑娘应该是表妹认识之人,切勿声张。”
碧草一腔担忧让这表少爷的推理给噎在了胸腔,然后柳昶又说:“若那姑娘是认识表妹,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表明身份,反而要自称是表妹的婢女,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声张。咱们先去找找,再看情况。”然后便带着她去询问守院门的僧人。
最后自然不是问僧人得知,而是端王身边伺候的丫鬟过来通知他们,端王殿下在枯潭寺为宫中凤体有恙的太后斋戒礼佛,端王得知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也来枯潭寺上香,便请她去一叙罢了。端王去年回京时救了阿竹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对这事并不奇怪。
也幸好他们没有声张,不然若误了端王的事情,碧草不敢想象他们的下场。她只是个小小婢女,原本以为国公爷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了,没想到一朝还能见着当朝亲王。
不过比起见着端王,让碧草心中叹服的是柳昶,遇事不慌不忙,沉稳从容,能从一点蛛丝马迹得出端王无端在此不同寻常,远非寻常小儿难比。
等柳昶唠叨得差不多了,阿竹乖巧地道:“表哥,我知道了。”
柳昶突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窘然地道:“表妹别嫌我啰嗦,只是担忧表妹罢了。”
“我省得的。”阿竹继续微笑。
柳昶方松了口气,又牵着阿竹的手往前面香房行去,说道:“这事就不必告诉母亲和姑母她们了,省得他们担忧。”
“好的。”阿竹应了一声,瞅了眼碧草。
碧草忙道:“这可不行,你们从后院中出来,很多香客都见着了。虽然他们不知道后院中住着谁,不过能在枯潭寺后院礼佛的必不是寻常人物。”
“那就提一提吧。”至于怎么提法,就看个人了。
正说着,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柳氏和何氏正好出来了,正在询问个小沙弥金菊园的去处,见着他们时,方打发了小沙弥。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柳氏弯腰为阿竹理了下身上的秋衣说道。
阿竹乖巧地点头,又看了柳昶一眼。想来今天的事情让两人都有了共同的经历,柳昶心里与阿竹多了几分亲切感,见她望来,不由抿唇一笑。
这笑容自然又炫花了阿竹的眼睛,连柳氏都忍不住闭了闭眼,对何氏笑道:“大嫂,阿昶这孩子可不得了啊,古人所说蓬荜生辉便是这个理。”一时间便开起了玩笑,乱用了下成语了,不过却是最恰当不过。
何氏听得好笑,也知道儿子的特别,摸了摸柳昶的脑袋,说道:“也不知他小人家的,何以一笑便生辉。”
说说笑笑间,便已出了枯潭寺,柳氏和何氏道别后,分别携着各自的孩子登车而去。
马车上,阿竹扒着窗口看了眼柳家的马车,马车在后头,自然看不到什么。
柳氏见她一副对柳昶心心念念的模样,心里好笑又好气,才六岁的小人儿难道就懂得什么了么?虽说女儿一直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也有自个主意,但在所有母亲心里,无论孩子多大,皆是需要母亲爱护的孩子。
“娘亲,今天阿竹在枯潭寺见着端王殿下了……”
柳氏听罢吃了一惊,等听阿竹说端王在此为太后斋戒礼佛,又是一愣,说道:“太后身子有恙?”
阿竹眨了下眼睛,看向碧草,碧草赶紧道:“奴婢问了端王府的姐姐,她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柳氏听罢,便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太后凤体有恙并未透露出来,端王殿下一片孝心,暗中来到枯潭寺为太后斋戒礼佛罢了。至于为何太后身子有恙没有消息传来,这也简单,应该是宫里不想张扬出去,太后又是个严谨端肃之人,并不想兴师动众,不然众多皇子公主,哪个不会告知天下去为太后斋戒礼佛,这也是在皇帝和天下人心中刷好感度的一种孝举。
柳氏便不放在心上,询问起阿竹金菊好不好看之类的。
回到靖安公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下了车,柳氏携着阿竹去太夫人那儿请了安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回来不久,严祈文也下衙回来了。
柳氏牵着阿竹迎了过去,柳氏伺候外面归来的丈夫洗漱更衣奉茶,阿竹像只小胖狗一样围着她爹转着,转得严祈文夫妻都有些忍俊不禁,心知阿竹这模样是有话说的表现,打从她能说话起,每次都这般表现。
待严祈文将她抱起后,阿竹忍不住问道:“阿爹,你知道端王殿下在枯潭寺为太后娘娘斋戒礼佛么?”
严祈文听罢一愣,忍不住道:“端王殿下的枯潭寺?”
柳氏见他神色有异,忙将今日阿竹遇到端王的事情说了,严祈文听罢笑了起来,解释道:“入秋后太后娘娘凤体有恙,不过却不是什么大碍,宫里也没传出来,我也是从上峰那儿得知,端王殿下心忧太后娘娘凤体,便自动请缨,去寺里为太后斋戒念佛,祈求太后凤体安康。端王此行颇为隐秘,盖因皇上不欲人去打扰端王斋戒,没想到端王原来是在枯潭寺。”
柳氏听罢,笑了笑不疑有他,阿竹却沉思起来。
斋戒什么的,她一个子儿都不信。嗯,或者说太后凤体有恙是真的,端王只是趁着斋戒的目的大行方便罢了,至于为何挑选枯潭寺,想也知道枯潭寺女眷居多,不惹人注意,也方便传递消息。
可是,端王想要传递的是什么消息呢?是他自己的私人目的,还是皇上的命令?是和去年袭击她的人有关么?那追着甲一的僧人又作何解释?是寺里的僧人,还是有人伪装的?
真是一团乱麻,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太糟糕了。
一只大手盖在她脑袋上,就听到她爹温雅的声音:“阿竹在想什么呢?小孩子多思多虑可长不大哦,难道你要永远像现在这样又矮又胖?”
“……阿爹说什么呢?”阿竹拍开他的手,然后伸出小胖手抓住他,瞄了一眼正在吩咐丫鬟晚膳菜单的柳氏,凑到他耳边道:“阿爹,今日阿竹帮了端王一个忙哦。”
严祈文神色一禀,将阿竹抱了起来,对诧异看过来的柳氏道:“惠娘,我带阿竹去书房检查一下她的字,稍会就回来和你用膳。”不待柳氏应声,抱着她出了房,往书房而去。
第21章
秋意渐深,京城已经泛起了深秋的冷意,早上晨起时,还可以看到院中枝头上的秋霜。
卯时刚过,阿竹就醒了,小胖手揉着眼睛,很快被奶娘乔妈妈抓住她的手,用醺了清水的帕子给她揉眼睛。
等乔妈妈带着丫鬟帮她整饬得差不多后,阿竹也清醒了。
今天和以往没有多大区别,去上房见了父母后,陪他们吃了点早食,送严祈文上衙后,柳氏便携着阿竹去春晖堂给太夫人请安。
所有女眷都到了,老夫人携着严青兰坐在太夫人下首位置,钟氏恭顺地坐在旁边,高氏坐在太夫人另一边,几人正和太夫人说着话。
“你娘家的昶哥儿学问不错,昨日去族学旁听时,请教族学里的先生问题,先生赞称他小小年纪,便能举一反三,见解精辟。”太夫人含笑着对柳氏道。
柳氏心中欢喜,面上却仍是谦虚地道:“他小人家当不得如此称赞,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还需得多读些书方好,断不能称赞太过,免得心生骄傲。须知学海无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过是他现在的见识太少罢。”
太夫人又点头,肯定道:“不过以昶哥儿现在的年纪也是难得了。”
高氏携着女儿坐于一旁,面上含笑,端庄稳重,并不搭话。倒是老夫人心中泛酸,忍不住道:“听族学里的先生说,祺哥儿的学问做得也不错,待过几年,便让他下场试试本领。”
“嗯,祺哥儿确实不错。”
严青兰听到太夫人称赞这一句,眉眼飞扬,得意地看了阿竹一眼。你有表哥,我也有表哥,我表哥也能得先生称赞。不由附和道:“老祖宗,祺表哥昨日还写了一篇经义拿给祖父看,祖父说不错呢。”
太夫人面上一哂,并未搭腔。
请安过后,梅兰竹菊便在丫鬟奶娘的护送下去了静华斋读书,教他们的是一名姓元的女先生,她出身江南的望族,颇有才名,琴棋书画样样皆有造诣,是难得一见的全才。然而,却因一些事蹉跎了婚事,后来因年纪大了不好再嫁人,也不欲给人做填房,便在家人的支持下,索性给家里的姑娘们作启蒙先生,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靖安公府能请她来教导自家姑娘们才学,也是托了关系,据闻来靖安公府坐馆已有三年时间了。
四个姑娘给先生行礼后,便依次落座。
早上学的是《四书》,稍后练书法,下午便是姑娘们可择自己喜欢的学,不拘于琴棋书画、医占星相等。
世人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却并不如何正确,女子读书明理,大户人家却是多主张女子读书的。读书之余,琴棋书画便也要熟知,这是闺阁中与诸家女眷交往时必作交流的技艺,也容不得忽视。为此,除了元先生外,还特意请了琴娘,而书、画、棋三样以三个姑娘现在的水平,无先生的水平完全可以教导,待她们稍大一些,再依她们情况请些各方大家回来教导。
阿竹伏在案桌上,一笔一画认真地描红,碧草在旁伺候着笔墨。当听到细碎的声音响起时,忍不住看了一眼,却见静华斋外站了两个男孩,一个带着孩子气的漂亮,一个如翩翩小儿郎的清俊斯文,皆含笑而立,并非打扰静华斋中认真描红的姑娘们。
严青梅年纪较大,手腕有力,字已有风骨,速度比几个姐妹较快。最后一笔收起,旁边的一名丫鬟在她搁笔时,适时地捧起她的手腕子轻柔适中的按捏。另一名丫鬟则端了温茶过来让她润喉。
严青梅浅抿了口茶,抬头同样看到静华斋外的两名男孩,因一个七岁一个八岁,又都是亲戚,所以也没有什么妨碍,严青梅走了出去,请他们入室一观。
等严青兰等人同样描红完搁笔,看到出现的两名男孩,都有些高兴,严青兰抓着钟祺的袖子,有些娇娇地道:“表哥怎地来了?”
钟祺好脾气地道:“今日先生放半日假,我听阿昶说要过来探望三表妹,便过来了。”
柳昶微微一笑,室内的人只觉得眼睛一亮,忍不住闭了闭眼,听得柳昶说道:“若是打扰诸位姐妹,在此陪不是了。”
自然没有打扰,而且还是难得的交流机会,严青梅客气地请他们到花厅里坐下,让丫鬟上了茶点,四女两男依次坐下,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柳昶今日确实是想要来探望阿竹的,因为随母亲来京,使得他停止了上学,柳氏怕他功课落下,便以旁听生的方式让他每日跟着去严家族学听课,若有什么不懂也方便询问严家坐馆的夫子。何氏初时对这安排有些犹豫,后来听得太夫人也同意了,便让儿子每隔两日去严家族学听课,在严家住上一晚,省得在路上耽搁时间。
柳昶确实聪明好学,甚至远比同龄人还要聪明伶俐上几分,总有自己不同的见解,让严家族学的先生们又惊又喜,十分乐意他来旁听,甚至因为柳昶的出现,使得族学中的弟子多了些危机感,更认真读书,严家族学里读书的风气更好了。
说话其间,钟祺对柳昶的才学十分推崇,听得严青兰小嘴嘟了起来,心里十分不舒服,再看阿竹抿着嘴朝柳昶笑,眼睛一转,便凑到柳昶那儿道:“柳家表哥,前几日先生教了我们一个典故,我仍是有些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请教柳家表哥。”
柳昶微笑道,“自然可以。”
那笑容自然又让严青兰闭了闭眼,心里泛起嘀咕来,怎么他的笑容总是这般刺眼呢?怪哉。可是看旁边的人似乎并无不妥,以为只是自己的原因,便不提这事,开始说起先生今日讲的典故来。
“有书孔文举……”
当严青兰开口,严青梅便拧起眉毛,严青菊也觉得不妥,唯有阿竹无聊地想:这小姑娘又欠抽了,竟然拿孔融来说事,不正是嘲讽柳昶“小时了了,大必未佳”么?
柳昶微笑着倾听,钟祺已然讶异地看了眼自家表妹,心说表妹怎么拿如此白痴的问题问人?莫非是与柳昶不对付?
“表妹,你问这典故也太浅显了,不必阿昶说,我自可答你。”钟祺将话题揽了过去。
严青兰的脸色顿时像吃了只死苍蝇一样憋得不行,瞪着钟祺,心里恼怒,平时看他进退有度的,现在却蠢成这般,她再也不跟他玩了!
小孩子间的官司不必理会,午膳时间到了,柳昶和阿竹一起到柳氏那儿用午膳,却不想何氏也来了,正和柳氏说话。他们进来时,正听到何氏对柳氏说:“……先服用五日,届时再看效果……”
不会又是什么生子偏方吧?阿竹脑子亮起了个疑问。
“你父亲还有五日便到京城。”何氏对柳昶道:“届时他可要检查你的功课,你可要跟着严家的夫子好生学习,别随便闹事。”
柳昶笑着应了一声,并不如何将母亲的话放在心里。
阿竹蹦了过去,小胖手攀着炕头,“舅母,舅舅要到了么?”
何氏笑着将她小胖身子抱到怀里,抚了抚她可爱的小肥脸,笑着点头。
用过午膳,阿竹带柳昶到她的小书房去玩耍看书。她将柳昶当成弟弟看待,知道他喜欢读书,恰巧她爹括写了很多孤本放到她的小书房里,正好可以让柳昶翻阅,柳昶果然如想象般的那样惊喜不已。
柳氏望着两个孩子在丫鬟簇拥下离开,犹豫了下,说道:“大嫂,这些日子我观阿昶行事有度,又是个好孩子,心里真是越看越喜欢……”
不必她说完,何氏已经知道她说什么了,便道:“说这些还长着呢。我也喜欢阿竹这孩子,但你还年轻,说这些尚早,很不必如此。阿竹将来未必不会有个兄弟依靠,你就宽宽心。若阿竹真的和阿昶有夫妻缘,我自待阿竹如珠如宝,虽不是长子媳妇,却能让阿竹过上她喜欢的轻松日子。”
柳氏被说得心中松阔了几分,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她会让柳昶进严家族学未必没有放在身边观察的原因,柳昶除了不是长子外,无论是从外貌气度才学等方面,可观端倪,将来必是不凡。她只有阿竹一女,自然要为她打算。
不过何氏的话也在理,虽然她想为阿竹打算,但这一切还得看阿竹的意愿。虽说婚姻之事由父母决定,但若是阿竹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勉强。
于是在阿竹不知道的时候,柳昶已经成为她的未婚夫后备人选之一了。
第22章
小书房里,柳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双手中捧着一本括印的孤本,态度端正又严谨,仿佛他手中捧着的是绝世珍宝。
阿竹正在练字,娟秀的簪花小楷因为她的腕力不够,反而变得软趴趴的,没有丝毫的风骨。俗话说,字如其人,为了表示自己是个有风骨的人,无论如何,她绝对要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无须人催促,她便自觉地苦练不辍。
旁边伺候阿竹笔墨的是个七岁的小姑娘,名叫钻石。钻石是柳氏从外头买回来的丫鬟,在三岁时便被买进了府里,特意地让刘嬷嬷调-教好了,拨给阿竹当心腹用的,名字也是阿竹取的。阿竹打算组个宝石婢女队,还给其他一些小姑娘取了玛瑙、翡翠等名字。所以第一个贴身伺候的心腹丫环便得了金光闪闪的钻石这个名字,以后让钻石作大丫鬟,统领下面的所有宝石。
钻石有一张小家碧玉的脸儿,端的清秀,不过性子却不怎么小家碧玉,反而有些泼辣,更难得的是忠心,就算阿竹指鹿为马,她也会附和。只要忠心,其他的缺陷也无须计较太多。
钻石刚磨好墨,便见碧草拿了食盒过来,赶紧过去接了。
“姑娘,夫人让奴婢给您和表少爷送甜汤过来掂掂胃。”碧草说道。
阿竹收起笔,将笔放到笔架上,就着钻石端来的清水净了手,望了眼心无旁骛地看书的柳昶,没让人打扰他,自己接过了碧草呈上来的甜汤先喝了。
碧草看了眼柳昶,突然小声地对阿竹道:“姑娘,奴婢刚才听说端王自枯潭寺礼佛回来了,回来便进了宫,到现在都未离宫。”
阿竹喝了半碗甜汤便放下了,钻石忙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嘴。
思索了会儿,阿竹便道:“端王深得帝宠,虽然已开府,不过听说皇上时常让他在宫里留宿,宫中还留着他以前居住的宫殿。”虽然说是帝宠,但在阿竹看来,简直是架在火上烤的小鸟一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烤熟了。
端王为太后斋戒礼佛半个月,回来便奔皇宫,而且在宫里一呆就是几天,恐怕他在枯潭寺的行为是皇上授意的了。一个未及弱冠的皇子,除了帝宠,看起来也没什么势力,甚至比不得已经参与朝政的七皇子周王,倒不怎么引人注意。
阿竹咬了咬唇,她一直想查明白自己去年回京时遇袭的事情,不是要报仇什么,只是想弄个明白,也省得奶娘和那些侍卫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她现在没有人手,碧草能告诉她这些,还是她爹授意的,不然她就是个睁眼瞎。
上回从枯潭寺上香回来,她将在枯潭寺遇到端王的事情与父亲说后,严祈文也重视起这事情来。只是端王在枯潭寺一呆就是半个月,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正思索间,柳昶已经看完了手上的书,碧草和钻石忙伺候他用甜汤。
柳昶用完了甜汤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会儿,又去看了下阿竹练的字,点评了一翻。
阿竹笑眯眯地看着他,柳昶的话唠不仅表现在日常生活上,还表现在对喜欢的事物上,点评她的字的语气精辟又刻薄,虽然是事实,但这实话实说也太伤人心了。幸好阿竹心胸宽大,自诩心理年龄大,不然若是严青兰,非得要爆发不可。
就像有一回,严青兰又想来作弄柳昶,趁着柳昶在看书时,故意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茶水泼到了柳昶手中的书上。柳昶当时愣了下,然后急忙忙地用袖子汲了水,又将那书拿到阳光下晾晒。等做完这一切,见严青兰若无其事的喝茶和钟祺说话,便走了过来,开启了他群嘲的技能,语气刻薄得能让个大人羞愧,严青兰自然被他说得泪奔而去,事后见到他都绕道而行。
柳昶眉眼精致,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并非如何出色,充其量只能说是斯文清秀,但与那奇特的笑容组合在一起,便形成一种奇特的魅力,比起出身伯府、样貌俊秀的钟祺还要出色几分。
柳昶正点评着阿竹的字时,前头又有丫鬟过来,笑容满面地道:“姑娘、表少爷,柳家舅老爷进京了,稍会便会到府里来,夫人正唤你们过去呢。”
听闻父亲进京了,柳昶依然不慌不忙,只有眉宇间的喜气流露了他的心情。
两人忙去了柳氏那儿,柳氏正和何氏派来的婆子说话,见着两人过来,拉了柳昶的手道:“昶哥儿,你父亲今日进京,面圣完后便到府中来接你一同回家去。”
柳昶抿着唇笑,乖巧地坐在一旁。
阿竹腻到柳氏怀里,仰着头问道:“娘,舅舅什么时候到?阿竹都没见过舅舅呢。”
知女莫若母,一看阿竹这娇腻腻的模样,柳氏便气定神闲地道:“你又想起什么幺娥子?也不怕你表哥笑话你!”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柳氏这话……为毛有种打趣的意思?顿时有些头皮发麻,不敢再作态了。
柳昶却笑道:“表妹乖巧听话,天真烂漫,是难得的真性情,我不会笑话表妹的。”
柳氏听罢,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
阿竹顿时有种被黄蜂蛰了屁股的感觉,坐卧不安。她是知道柳氏怕她以后没有兄弟依靠,打从她五岁起,就开始忧上她的未来了,柳昶无疑是个极好的选择。可是……突不破心理那关,只将他当小弟弟看待肿么破?
见到阿竹乖觉了,柳氏便和柳昶说起话来。
时间在聊天中过得飞快,很快便听守门的婆子说下衙回来的严祈文带着亲家舅老爷进门了,他们先去拜见了太夫人和靖安公,然后又见了严祈华,方到严祈文夫妻所居的五柳院。
柳城身材颀长,面容俊雅,沉稳持重,整体看起来颇有风骨,长相身段皆极符合这时代对男子的审美,已经是三十有三的中年大叔了,但若是与何氏站在一起,不像夫妻,反而像相差了十岁的姐弟。
这悲催的世界!男人竟然保养得比女人还好,女人又要操持家务又要生儿育女,不过短短几年,便成了黄脸婆,男人反而还是四十一枝花。在她所见的这世界的几对夫妻中,似乎都是这种情况。
在阿竹跑神时,柳氏已经激动地叫了声“哥哥”,差点落下泪来。柳城看着十年未见的妹妹,也眼睛湿润,过了许久方将那激动情绪压下来。
阿竹上前给未谋面的舅舅请安,得到了舅舅大人给的丰厚的见面礼。
“这就是阿竹吧!”柳城将手盖在阿竹脑袋上摸了下,严肃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容,阿竹这副胖墩墩的模样是柳家的遗传,自然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欢喜,又道:“我进京时带了些西北那边的毛皮,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明日便让人送来给阿竹做几件衣裳。”
柳城所任下的城市正是贯通西与北的必经之路,很多到西域经商的商队在那儿停留,西域的诸多特产品和毛皮在那里比京城便宜了近半的价格。先前何氏进京时,已经给阿竹带了几箱子礼物,现下柳城又给阿竹带了,此举虽说是疼爱妹妹及阿竹的一种表现,却也是告诉严家,他们柳家对姑奶奶的看重。
严祈文并不推辞,知道舅兄有意给妻子和女儿做脸,他也乐得接受。
看时间差不多了,严祈文夫妻热情地留柳城用过晚膳,还多饮了两杯清酒,方告辞离开。
严祈文亲自送他出了大门,揣扶着喝了两杯酒的大舅兄上马车时,柳城突然压低声道:“西北胡人那儿近两年来并不太平,镇守武将几翻调换,恐怕要生事,这几年你在京时小心一些。”
严祈文一愣,不知怎么地便想起了刚从枯潭寺回宫的端王,笑着点头,送了他上车,又叮嘱了柳昶道:“你父亲喝了几杯酒,虽然不碍事,不过也有些疲乏,你好生照看着。”
柳昶认认真真地道:“姑父请放心,侄儿晓得。”
见他如此稳重,严祈文更满意了,不知不觉已经用了看未来女婿的眼光看着他。
第23章
天色稍晚,陆禹从校场回到寝宫里,内侍早已备好干净的衣物及洗漱的水。
眉目清雅如画的少年踩着柔软的地波斯地毯走进澡房,几名宫女肃手而立,待他张开手后,上前为他退去了身上的佩饰及外袍,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偌大的澡池里热气升腾,水面上飘浮着新鲜的花瓣,扑面而来的热水飘来了一种西域进贡的灵犀香精,是他素来用惯的香料。
他蹲下身,伸手撩了一把水里的玫瑰花瓣,神色清淡,似乎并不将这些艳丽的花瓣放在眼里。玫瑰花在丰台暖房中种植了不少,不过想要如此奢侈地拿来泡澡,放眼整个皇宫,也唯有皇后、贵妃了。
正伸手弹了片花瓣,水中悄无声息地倒印出一张绝色的容颜,肤如凝肌,眉如远山,一双大眼睛如秋水般盈盈欲滴,身上穿着的青纱裹不住成熟的女性曲线,一股暗香在鼻端暗动。
“王爷,让奴婢来伺候你吧。”柔媚的女声说道。
“退下!”
他轻喝一声,那宫女有些迟疑,然而不过几秒,便有两名同样美貌的女子出现,一左一右将她架了出去。那女子有些惊慌,忙道:“王爷,奴婢是贵妃娘娘派来伺候您的,您不能……”
声音嘎然而止,想来是被架着她的两个女子堵住了嘴。
没有发现周围再有陌生的气息后,陆禹终于脱去身上的内衬,下了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隔壁的厢房里,甲二和甲三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女子,身上仍是那袭若隐若现的青纱装,而且因为被绑的角度,使得那对浑圆的玉兔几欲要跳出来,可谓是□□撩人。可惜这里没有欣赏的人,周围不是女人便是去了根的内侍,任她可怜兮兮地挑逗着所有人,却无一人产生怜惜之心。
两女研究了下她的样貌身材,甲二低语道:“这姑娘是贵妃派来伺候王爷的,若是贵妃生气……”
“自有王爷顶着。”甲三毫不犹豫地道。
甲二:“……”这就是她敢将人捆了的原因么?
于是两女无视了那女子由可怜化为愤怒的目光,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马上到澡堂前候着,待听得里面传来了声音,忙进去伺候已经洗澡好、穿上内衫的主子更衣,一人拿了干净的帕子为他绞干那头如丝绸般的长发。因为离得近,两女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散发的灵犀清香,又混着淡淡玫瑰的味道,醇厚之极。
刚更衣妥当,便又有宫侍过来,禀报道:“王爷,陛下和贵妃娘娘请您到凤藻宫一起用晚膳。”
时间卡得真是太好了!
陆禹不置可否,在两个侍女为他打理妥当后,便带着内侍往凤藻宫而去。
到了凤藻宫,早有凤藻宫的总管内侍汪明守在殿前等候,见他到来,谄笑着迎过来,说道:“王爷可算是来了,娘娘一整天都盼着您呢。”
陆禹连拿眼角睇他一眼都没给,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端的清高无比。汪明早知道他的德行,并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随行其后,殷殷地将他迎进了凤藻宫的正殿。
正殿里,穿着一袭明黄色便服的承平帝和雍容华贵的贵妃坐在炕上说话。承平帝已是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宛若四十出头般,不过也有了养尊处忧的中年男人发福的特征,看起来有些胖。
安贵妃出身怀恩侯府安家,因其姿色妍丽,一朝选在君王侧后,便被封了妃。直至后来生下唯一的儿子陆禹,便升为了贵妃,虽未能掌管凤印统御六宫,但因皇后无子,又是个贤淑不过的,不愿意理事,便让贵妃协理后宫,可谓是皇后之下无人能出其右。
承平帝见到陆禹过来,不待他行礼,已经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让他坐于身旁的位置上,问道:“朕听说你今日去了校场,怎么,对朕的那些金吾卫有意见?”
若是其他皇子听了这话指不定诚惶诚恐了,但陆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父皇,儿臣不过是见他们在校场上比试,一时手痒,也想去试试儿臣的拳脚功夫罢了。事实证明,儿臣不过是因为身份,他们皆让着儿臣罢了。”
安贵妃嗔怪道:“你这孩子,若是他们不慎伤着你怎么办?”一张宜喜宜嗔的容颜带了点嗔意,真真是风情无限,也让承平帝看得心生涟漪。
陆禹的容貌遗传自安贵妃,却又比安贵妃多了份清澈,眉间少了那份属于女子的柔媚,多了份男子的阳刚,却不失昳丽。
陆禹只是淡笑不语。
安贵妃又看得叹气,对承平帝道:“皇上,您瞧他,过了年就十七了,也该找媳妇了,却仍是这般……”想到先前她派去儿子身边的那些宫女的下场,顿时抑郁不已。
说他不爱美色吧,但瞧他选在身边伺候的那些侍女侍从,无不美貌天成,丽质天生,拱卫着他,不知京中多少世家子弟艳羡不已,直道端王会选人,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出现他身边伺候的,没有一个是平凡的。但若说他爱美色吧——作母亲的哪里不知道他对宫里安排的教习宫女是如何处置的,可怜那些内务府精选细选的宫女,落得那般下场。
然而安贵妃依然如往常般只能唱独脚戏,陆禹和承平帝对视一眼,承平帝便打断了安贵妃的唠叨,让宫人摆膳。
膳毕,安贵妃伺候父子俩净手喝茶解腻时,又想要旧事重提,承平帝不容质疑地道:“小十的婚事朕自有主张,总不会亏待了他。”
安贵妃表情僵了半秒,又笑了起来,说道:“臣妾自然知道陛下疼他,可也不能任由他这般游戏人间。俗话说,男子成家立业,不成家,何以立业?只怕他想要为陛下分忧,世人还道他嘴上无毛,信不过他呢。前儿长公主进宫,同臣妾说,想要举办冬宴,邀请京中勋贵家的姑娘去玩,顺便为昭华介绍些玩伴,届时会有许多姑娘前去。”
承平帝笑道:“安阳确实是个喜欢热闹的,届时便让小十去凑个热闹。”
陆禹无不可地应下了。
安贵妃面上也露出了笑容,温柔地陪着父子俩说话,一时间凤藻宫中气氛容洽。
待时间稍晚,陆禹跪安后,只剩下承平帝和安贵妃。安贵妃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沮丧,对承平帝道:“皇上,禹儿他让人将颦心绑起来了。”
颦心是安贵妃特地去内务府挑选的教习宫女,承平帝在凤藻宫中见过几次,确实是个绝色,长得极为不俗。对于安贵妃的做法,承平帝自然知道为何,不过他也想瞧瞧儿子的毛病什么时候会好,一直不制止,现下看来,似乎仍不是为他挑选王妃的时候。
“即然小十不喜欢,便让人将她送走罢。”承平帝随意地说。
安贵妃听得捏了捏帕子,正欲要说什么时,承平帝已经起身,说道:“朕还有些奏折未看完,爱妃先歇息罢。”便让人摆架去乾清宫。
安贵妃送着皇帝出了凤藻宫后,想想仍是意难平,召来了心腹嬷嬷,问道:“颦心现在如何了?当时情况如何?”
嬷嬷答道:“王爷宫里的内侍说,颦心姑娘还被绑着。至于当时,王爷在沐浴,只有他和颦心,发生何事并不得知。不过颦心仍是完壁之身,时间又短,想来没发生什么事情。”
安贵妃有些挫败,在正殿中走了会儿,又道:“武安候的十三姑娘仍在宫里吧?你派个人仔细看着,别让她接近端王。”然后眉色微冷,哼道:“端王妃岂是这么好当的?要选也选怀恩侯府的姑娘。”
*****
陆禹回到寝宫,值守的侍卫何泽跑了过来,摒退左右后,递了信给他,压低声音道:“王爷,荆州那儿有消息了。据闻西北的胡人有些异动,似是荆王让人去游说了那些胡人,想要将京里的目光引到西北去。”
陆禹接过信,在灯下看完后,丢到火盆里烧了,略微思索,又道:“年底有一批官员回京述职,听说其中有应州知州柳城。”
何泽一听,将柳城的生平资料在脑中回想一遍,忍不住笑起来,“这柳大人还是靖安公府二夫人的亲兄长,也是严三姑娘的嫡亲舅舅呢。”然后又瞄了眼自己的主子。
陆禹恍似未觉,只道:“过几日,给柳城下帖子。”
“是。”
第24章
醉仙楼位于城西景德街最繁华的地段,三层楼宇高,从楼上雅厢的窗口可以将下方城中河收入眼中。
醉仙楼的梨花白也是京中酒楼中有名的,虽未能与御用的梨花白相比,却自有一种别致的味道,很多文人骚客喜欢来此一聚,为的便是品尝醉仙楼的梨花白。
柳城正襟危坐于醉仙楼三楼的一间雅厢中,从窗口可以看到下方的街道及内城河停泊的画舫,虽已入了冬,天气寒冷,但作为大夏政治经济中心的京城,仍是难掩它的热闹,画舫中传来靡靡之音,遥遥而来,变得有些不真实。
然而,无论外面有何声响,皆不能让他移了分毫的注意力,此时所有的心神皆已经在对面的少年出现在这里时,化为了一种专注。
端王乃是今上最宠爱的皇子,生母为安贵妃,是所有皇子中生母份位最高的,未尝没有一拼太子之力。且又因皇后无所出,虽说立嫡立长,但若无嫡,大皇子又是扶不起的烂泥德行,那么立谁为储君,便只看皇帝的心情了。
柳家人丁凋零,柳城在无家族的支持下,能走到今日这地步,凭的或许是运气,但更多的还是他的实力及那份敏锐的洞察力。
所以,他知道端王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他下帖子请他来此喝酒,恐怕有别的目的。甚至,可能与这几年西北镇边将领频繁调动有莫大的关系。西北有定威侯,且定威侯满门忠烈,固然不用担心,但若是现任的这位年轻的定威侯有了私心呢?
如此一想,柳城心中微微一惊,不过面上依然沉稳从容,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柳大人,来尝尝醉仙楼的梨花白。”一名样貌分外漂亮的少年侍卫热情地为他们斟酒。
柳城见对面的少年神色清淡,由着那侍卫动作,便道了声谢谢,端起酒盏浅抿了一口。
陆禹端起了酒,敬了他一杯,说道:“柳大人不必拘束,今日本王请柳大人来此,只是为了与柳大人聊聊天,以解心中一些疑惑罢了。”
他说得淡然随意,柳城却在心中苦笑连连,恐怕聊完后,他走出这酒楼就脱不开干系了。
正想着,突然又听陆禹道:“说来,本王与柳大人也算是有缘份。去年本王回京,恰好遇到了柳大人的外甥女严三姑娘,三姑娘性情乖巧可爱,天真烂漫,本王极为喜欢……”
这实在是个极会挑话题的人,柳城严肃的神色因为提到了唯一的外甥女而变得柔和,不可否认,疼爱的妹妹所出的唯一的女儿让他极为疼爱的,这些天来阿竹时常到他面前卖萌,乖巧与软萌皆让这位舅舅吃不消,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越发地疼爱起这外甥女。
有了阿竹这胖竹筒当润滑剂,气氛变得容洽。
终于收敛了光芒守在主子身后的何泽边倾听着两人你来我往打机锋,边想着被拿来当了一回润滑剂的严三姑娘,心中忧郁,主子似乎越来越爱将那严三姑娘挂在嘴边了,真的不是当成了女儿来关注么?
等柳城离开了醉仙楼后,心中莫名地一松。刚才与端王的谈话,让他见识到了这位十六岁少年的机敏、心胸、政略,若是这帝国未来交给他,也是位雄才大略的英主。
想罢,柳城对车夫道:“去靖安公府。”
今日正好是严祈文休沐在家,柳城来寻他原本是想告诉他端王对西北局势变化的猜测,却不想刚进靖安公府,便见管家严如荣一脸喜气。
往五柳院行去时,严如荣满脸笑容地对柳城道:“柳大人,我们二夫人有喜了。”
柳城听罢同样欣喜不已,妹妹只有阿竹一个孩子素来是母亲的心病,没想到他回京述职,还能听到如此好消息,心里也为妹妹高兴。
刚到五柳院,便见妻子何氏也在这里,正陪着妹妹在花厅里坐着聊些孕中的索事,妹夫严祈文傻了吧唧地坐在那儿,神游天外,外甥女阿竹窝在他爹怀里,拿着芙蓉糕掰了往他嘴里送,而严祈文机械地咀嚼着,看起来真是傻得让人不忍睹目。
柳城素来满意严祈文这妹夫,虽然做兄长的对娶了宝贝妹妹的男人不太有好感,但这些年来,严祈文对妻女是好得没话说,柳城的不满也变成了极为满意。
见到柳城到来,柳氏脸上止不住笑容,就要站起身来时,被何氏制止了,笑道:“你哥哥也不是外人,就不用行这虚礼了,你好生保重身子方是。”说罢,又笑盈盈地看着丈夫。
柳城咳了一声,面上一派严肃,对妹妹道:“你嫂子说得对。”然后又看了眼严祈文,实在看不下他那蠢样,招来外甥女,摸摸她的脑袋道:“舅舅过几日就要回西北了,阿竹可要好好照顾你娘亲和弟弟。”
阿竹脆生生地应着,拿来桌上的那盘芙蓉糕,孝顺地道:“舅舅吃糕。”
柳城果然大为受用,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等舅舅回去,再给你寻些西域的香精香露等东西给你玩儿。”那些东西在京中虽然昂贵,但西北那边只要有门路,轻易可以弄到一批,给他家外甥女一天用一瓶都使得。
舅舅真是个大好人!阿竹笑得更甜了。
这时,严祈文终于回过神来,嘴里被阿竹塞的芙蓉糕未咽下,差点呛着了自己,阿竹赶紧端了杯茶递过去,让他灌了杯茶后,方缓解了很多。
“舅兄来了。”严祈文满脸的喜气,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乐得像个傻瓜,然后起身朝柳城长揖了一礼,正色道:“这次多谢了嫂子和舅兄了,先前若非嫂子,我还没发现惠娘的异状,实在是惭愧……”
柳城过来时也听严如荣说了,何氏今日过来寻柳氏说话,没想到柳氏走得急了一些,一脚踏空,若非有何氏扑过去垫着,恐怕她已经摔着了,肚子里这孩子可能保不住。先前柳氏也不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原本大夫是为了何氏叫的,何氏顺嘴让大夫给柳氏看脉,却没想到诊出了柳氏有孕的事情,只有一个多月,脉相虽然浅,但已经能证实了。
这下子,严祈文可乐坏了。阿竹听到消息,直接从静华斋跑了回来,便看到自己老爹犯傻的事情。
谢过柳城后,严祈文的智商终于回来了,奇怪地道:“舅兄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柳城方想起先前的事情,便道:“咱们去书房说罢。”
阿竹耳朵竖得高高的,小胖爪子马上抓住了她爹的一只手,随着严祈文一起去了他的书房。
柳城看了眼乖巧地坐在一旁摸着孤本的外甥女,见严祈文并未让她回避,想了下,便不再理会,将端王给他下帖子邀请他去醉仙楼一聚的事情说了。未了,便道:“若如端王所说,定威侯与荆王有了协议,恐怕荆州那边很快便会出事。不知端王是否是听令探查这些事情,总归荆王将会有大动静……”
严祈文见他眉头蹙起,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不由得道:“莫不是今上想要对付荆王?”
柳城的神色严肃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是咱们这些臣子该干涉的事情。不过……”
“不过舅兄此时是应州知州,若是稍微不慎,便会被牵连。”严祈文接了他的话,拳头不由得攥了起来,在书房中转了会儿,又道:“当然,端王今日能和你说这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咱们若是承了他这个情,以后若是出什么事,有他在皇上身边说项,也能避免些遗憾。怕就怕……”这不过是那个少年王爷的便宜之计罢了。
两人与端王接触不多,但端王虽然年少,给人的感觉却颇为从容,虽说少年人是有些清高,但没有什么劣迹,比起前头的几位皇子,这位十皇子龙章凤姿,一言九鼎,还算是不错的。
两人商议了一阵,最后只能相信端王今日的诚意。既然柳城要配合端王的计划,那么端王也应该会护他一二。只是,柳城素来心愿做纯臣,并不想选择站队,免得将来被人抓了把柄。这次的事情虽然是皇上命端王暗查,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却不愿意打上了端王的标志,让人以为他是端王的人。
“舅兄放心,我在京中会注意着这事。”严祈文安慰道,心里已经琢磨着,如何能将柳城摘出来。这事得和兄长商议一翻。
阿竹旁听了会儿,心中惊了下,终于明白了在枯潭寺时陆禹的话,忍不住又咬了咬唇。
仗着年纪小,阿竹听了父亲与舅舅的谈话,心里不免揣怀了些心事,如此过得几日,却不想阿竹又遇着了端王。
第25章
时隔七年,柳氏再度怀孕,虽是喜事一件,却也将严祈文和阿竹惊得够呛。
当然,靖安公府对二房有喜的反应也不一,严老太君是极欣慰的,严老太爷一句知道了就不理会了,大房夫妻都很高兴,老夫人和三房则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连眉头都耷拉起来。其他四房五房,倒是有点儿与他们不相干的样子,该干嘛就干嘛。
除此之外,西府的二老夫人、三老夫人都使了媳妇带礼物过来探望,还有严祈文的同僚家的女眷,纷纷带礼物上门贺喜。
热闹了三天,终于没人再登门了,严祈文赶紧让人将院门关了,让柳氏安心养胎。不如此不行,柳氏开始害喜了,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要抱着盂盆吐个稀哩哗啦的,吃什么就吐什么,整个人都苍白柔弱了不少,将严祈文和阿竹都吓得够呛。偏偏太医和大夫都说这是正常现象,使得严祈文有火也无处发。
为此,老太君免了柳氏的请安,让她安心呆在五柳院养胎,何氏也每日过来探望,变着法子弄些干果腌酸梅等过来给她食用,看看能不能止吐。
“这一定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严祈文对着妻子平坦的肚子恶狠狠地道,然后捞来自己的胖女儿,摸摸她的小肉脸,叹道:“当初怀阿竹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平平安安到孩子呱呱坠地,果然咱们家阿竹生下来后,就是个乖巧又孝顺的孩子。”
阿竹拿脑袋去撞了下自己老爹的手,孝顺地道:“阿爹你放心吧,阿竹一定会孝顺你和娘亲的。弟弟以后不听话,我来教训他!”心里已经磨刀霍霍地决定,弟弟生出来后,要将他教导成为一名允文允武的绝世好男人。
至于会不会是妹妹——阿竹下意识地不去想,这多不吉利啊!
并非是阿竹重男轻女,而是这个时代制度问题,唯有男孩才是子嗣,才叫有后,她的父母有了儿子,才不会教人瞧不起,甚至她娘亲才能在亲戚妯娌面前挺起腰杆,她以后才有兄弟依靠……种种原因下来,阿竹自然也希望有个弟弟。不为自己,也为让母亲别再为这事而露出愁容。
一席话说得严祈文心里熨帖极了,果然是他的乖女儿。
因为柳氏害喜严重,使得阿竹放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一意地跟着她爹一起想法子减轻柳氏的害喜症状。
除了严祈文父女,同样忧心的还有柳城夫妻,为此,柳城还打算让妻子留下来照顾妹妹,不过被柳氏拒绝了。眼看天气冷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如何能将嫂子留下来?而且何氏中秋后出发进京到现在,估计也想念家中的孩子们,自然不能阻了人家母子团聚。
为此,柳城只得将起启的时间延后几天。当然,除了柳氏有孕外,还有靖安公府老太君七十五岁的寿辰就要到了,柳城也打算一并给老太君祝了寿后再回西北。
十一月二十是靖安公府老太君七十五岁寿辰。
虽然不是整寿,但严氏子孙孝顺她,皆想要为她大肆操办寿宴庆祝一翻,兼之老靖安公的孝期也过了,正是要热闹热闹,老太君想想也没再制止,高氏便给亲朋友好友广下帖子。
靖安公府的老太君的寿辰自有一翻热闹,那天一大早,整个靖安公府便热闹起来,待到了时间,靖安公府大门大开,宾客盈门。
阿竹被奶娘好生打扮了一翻,浓密的头发梳成了两个丫髻,用青竹色的头绳扎紧后,又簪上了竹叶形状的珠花,上身穿着淡青色镶紫边的禙子,下身是绣着竹子的粉色折裙,脖子上戴着缨珞项圈,小肉脸红扑扑的,齐眉浏海,看起来就是个胖萌胖萌的软萝莉。
柳氏脸色苍白地倚在榻上喝柠檬水,见到阿竹被奶娘带过来,也不由被她这软萌的样子喜得捏了两把,骄傲道:“我们家阿竹果然是最可爱的。”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那些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哪有自己女儿这般软萌可爱?
阿竹抽了抽嘴角,萌萝莉果然是大杀器,甭管这时代是不是以瘦为美,但萌点却是共同的,萝莉大多是女子无法抗拒的萌物。
又为阿竹整了下头上的珠花,柳氏终于起身,牵着阿竹一起到春晖堂去拜见老太君。
春晖堂里不仅有老太君,还有很多勋贵之家的老夫人和媳妇,坐在一起喝茶说笑,至于跟随父母来祝寿的那些小姑娘们,都被引到了内花园里的暖房去说话玩耍了,若是看对眼的,说不定还能交个手帕交。
因柳氏有孕,且害喜严重,所以老太君并没有让她全程陪同,而是让她歇息好再过来。所以阿竹也并未第一时间和姐妹们过来与这些身份尊贵的夫人们见面,反而迟了一步,等她们到来的时候,春晖堂里已经没有和她同龄的小姑娘了。
阿竹给老太君磕头祝寿后,很快便被一群老太太和大妈们拉起来捏脸捏手了,整个人像傀儡一般被捏过来捏过去,原本红润的脸更是被捏成了猴子屁股一般,让她感觉到了一种火辣辣的疼痛,简直就像被蹂-躏的苦白菜一般。
“这就贵府的三姑娘么?和姐妹们不一样呢,看着壮实。”一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笑道,她约模四十,容貌明媚,笑容爽利,身上有一种养尊处忧的尊贵气质。
阿竹只偷偷瞄了一眼,便觉得这妇人的身份不简单,不然也不能在她家曾祖母面前如此随意说话,而且其他人还只能含笑恭顺地倾听她说话。
果然,便听到老太君含笑道:“正是三丫头青竹。三丫头,这是安阳长公主。”
安阳长公主可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妹妹,与承平帝的感情极好,所挑选的驸马是书香世家子弟,据闻有状元之才,貌比潘安。婚后夫妻俩琴瑟和鸣,极为恩爱,已育有两女。
阿竹又上前给安阳长公主行礼,安阳公主拉起阿竹揽到怀里,捏着她的小胖爪子,对柳氏笑道:“你们家竹丫头真是个可爱的人儿,只比我家萱儿小一岁,以后你们这些姐妹们有空,可要到我府里玩啊。”
老太君笑道:“她小人家的,如何能与昭萱郡主比?昭华郡主和昭萱郡主那般标致的姑娘,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可难见几个,也是公主才有这般福气。”
安阳长公主忍不住笑起来,作母亲的自然爱听旁人称赞自己的儿女。然后又捏了捏阿竹的小胖脸,说道:“好啦,三姑娘去玩吧。”
老太君便示意丫鬟带阿竹到花园去找那群勋贵家的小姑娘玩儿。
阿竹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离开之前看了眼坐在高氏旁边的柳氏,见她脸色依然苍白,却又忍着不流露出异样以免失礼,心里有些担忧。陪着老太君的都是京中有权有势的勋贵家的夫人,品级都是超品或一品,身份尊贵,柳氏即便难受,也只能忍着。
引她出去的丫鬟碧灵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笑道:“三姑娘放心,二夫人现在身子贵重,过会儿老太君便会使人送她去歇息的。”
听罢,阿竹方放下心来,对碧灵道:“碧灵姐姐,不用你送啦,我自己去暖房找姐妹们就行了,你回去伺候曾祖母罢。”
碧灵又是一笑,叮嘱了碧草几句,便折回了花厅。
阿竹带着碧草往暖房行去,其间忍不住问道:“昶表哥来了么?”几天不见柳昶,阿竹不由有些想念——别误会,她只将柳昶当弟弟,想念的不过是柳昶耐心陪她练字时,会指点她的书法。
虽然被个八岁的孩子指点有点丢脸,但谁让她技不如人,就算重生一回,习字问题也只能一步步来,苦练不辍,万万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柳昶点评时是毒舌了点儿,却总能给出正确的见解,让她能及时纠正。
碧草笑道:“表少爷自然来了,家里的几位少爷和钟少爷拉他去陪来府里祝寿的那群少爷去游园了。”
小孩子都比较活泼,也不能拘着他们在屋子里陪大人们说话,何况小孩子也坐不住,所以便分为男一拨女一拨让他们各自去玩,吩咐下人们看紧了便是。
正说着话,走过游廊拐弯的时候,差点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当然,煞不住车的是阿竹,谁让天气冷,她又穿得多,圆滚滚的一团,差点儿就滚了过去,还是来人好心地伸出一条高贵的腿,轻轻地撩在她的腰间,卸了她的冲势。
阿竹挂在来人伸出来的腿上,抬头便看到一张俊美雅治的脸,还有那双看似妩媚实则清冷的丹凤眼。
陆禹低眸看着蠢乎乎地挂在他腿上的胖萝莉,忍俊不禁,说道:“胖竹筒,你好重。”
阿竹:“……”
第26章
听到那句“胖竹筒,你好重”时,阿竹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种微妙升起的暴躁感压下。
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不会为这点儿小事生气,更不会与一位王爷生气。所以她很淡定地掂着脚站好,将肚子收回来,并且恭恭敬敬地朝他施礼,一本正经地道:“多谢王爷援手。”
陆禹也收起了脚,但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蹲下-身,揉了一把阿竹的脑袋,笑道:“很久未见了,胖竹筒有没有想本王?”
“……呵呵!”
陆禹不以为意,抓住了她一只小胖爪,说道:“走,本王带你去看好戏!”
“……”
阿竹忍不住回头看向碧草,碧草已经惊呆了,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少爷王爷似乎特别稀罕她家姑娘的模样,每回见面都是温煦和雅,全然没有外面传闻的那般清高傲慢。
等她回过神来,正欲开口时,跟随着端王的一名漂亮的小厮拦住了她,笑容可掬地道:“这位姑娘,王爷素来与严三姑娘投契,今儿还是特意过来寻严三姑娘一起说说话呢。”
碧草无限纠结地看着他,这是要她闭嘴么?何泽又朝她灿烂一笑,心说他家王爷特意过来看“女儿”,谁能阻止?
阿竹被人拉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半晌发现他没有放开的意思,不禁道:“王爷也是来给曾祖母拜寿的么?春晖堂不走这条路。”还特意好心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路。
对于端王会出现在自己家里,阿竹开始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理解了。老太君可是宫里的惠妃娘娘的亲祖母,且靖安公府在京中的权贵圈子里也颇有威势,这些皇子公主们自然要给些面子了。
“本王先前已经见过老太君了。”
正说着,阿竹发现他拉着自己去的地方是内花园,不禁有些奇怪。靖安公府有内外两个花园,中间用假山隔开。现在靖安公府的几位少爷们正陪着那些勋贵家的公子们游外花园,而靖安公府的姑娘们也陪勋贵家的姑娘们在内花园的暖房玩耍。
陆禹带着阿竹直接登上假山,碧草忐忑不安地跟着他们,何泽笑眯眯地随行,万事不操心的模样,让碧草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很快被少年那样漂亮精致的容貌惹得满脸通红。
假山上有一座凉亭,站在凉亭里可以将内外花园尽收眼底。
已经入冬了,虽然没有下雪,但天气也极冷,走到假山上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阿竹冷得哆嗦了下。很快便被少年抱住,拉开身上的斗蓬将她圆滚滚的身体裹住,只有一个脑袋探在外面。
少年的体温温暖了她的身体,但……说不出的怪异,阿竹都不知道自己几时和他好成这样,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抱在臂弯里。如果在她前世的世界里,她只会觉得这位少年真是个好哥哥,会照顾小孩子。但陆禹是位王爷,尊贵非常,并不需要他做到如此程度。
陆禹将她抱住后,腾出一只手指着下方道:“快看!”
阿竹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发现了一群十几岁出头的少女在游园。在一片萧瑟的冬景中,那群少女身上穿红戴绿,为这个单调的世界点染了鲜活的色泽,远远看去,那些穿着剪裁精美丽、色泽搭配极为讲究的衣服首饰的姑娘们就如同这个世界最亮丽的一景,环肥燕瘦,极为养眼。
阿竹顿时一脸古怪地仰头看他,你这是在偷窥人家姑娘?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陆禹的视线在下方扫了下,目光掠过那群大冬天里不呆在暖房反而跑出来吹冷风游湖的姑娘,嗤笑了声,低头发现她奇怪的眼神,抬头敲了她一下,说道:“胡思乱想什么?”
阿竹嘀咕道:“事实胜于雄辩!”
说完,便被掐住了脸。脸蛋上一坨软肉被他掐着,就算他控制了力量,阿竹仍是觉得一阵生疼,顿时泪眼汪汪,觉得他一定是被她说中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果然还是个中二少年,平时端得再清高,不也是个中二病未愈的?
这时,何泽这位救苦救难的小天使过来了,说道:“王爷,属下发现这里有个位置能听到她们说话。”
“带路。”
陆禹手臂夹着个胖娃娃跟着何泽跑了,碧草呆滞地看着他们,发现他们就要在假山群中消失时,赶紧跟上去,但还是跟丢了他们,心中不禁大急。
阿竹很快便知道陆禹想要干什么了,此时两人正窝在假山一处缝隙间,正好可以将内花园里那群游园的姑娘尽收眼底,同时也能听到风中传来的娇声软语。
阿竹顿时用一种看色狼的目光看着他,此时的陆禹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贵公子的高冷范儿,反而是个猥琐的偷窥狂,竟然跑到她家里偷窥这些来游园的姑娘,难不成他想要在这群姑娘中挑个作王妃不成?
如此一想,突然又理解了。过了年就十七岁了,正是少年人慕艾的时候,平时他一副清高又孤冷得要死的样子,其实都是装的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空档,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女音:“……贵妃娘娘说了,端王殿下的婚事自有陛下作主!而且就你这熊一样壮的样子,你以为端王殿下会瞧上你?”
“安嫣然,你不要太过份了!”
“我哪里过份?你用镜子照照自己就知道了。你以为你们蒋家有皇后娘娘撑腰就了不起了?若没有皇后娘娘,凭你们蒋家行伍出身,如何配得上端王?”
“你……”
“好了,嫣然、蒋婕,你们别吵了,没必要为这点事情伤了咱们姐妹情份。”
阿竹努力探头,目光在吵架的两个姑娘身上滑过,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声音最尖锐的安嫣然长得娇小玲珑,一张瓜子脸儿颇为柔美,只是眉宇间略有些娇纵,所以才敢直言坦白地说将婕“熊一样壮的样子”。再看那蒋婕,确实比在场的姑娘们都要高出半个头,可谓是鹤立鸡群,身条儿并不胖,却也不算苗条,反而发育得极好,凹凸有致。但在这个以瘦弱、娇小为美的时代,她不够平胸,长得太高太壮了,不愧是以军功起家的武安侯府的姑娘。
最后是劝架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风太冷,吹得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就像红苹果一般,阿竹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
“什么姐妹情份?我可没有这样不知羞的姐妹!”安嫣然不屑地道:“谁不知她恨不得长住在宫里,借着皇后娘娘的名义,好能时常见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端王殿下。”
蒋婕脸色难看地道:“你不也时常进宫找贵妃娘娘说话?我为何不能进宫探望皇后姑母?”
“你敢说你对端王没心思?”安嫣然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道。
这话越来越过份了,那劝架的姑娘眉头一竖,斥道:“嫣然!说的是什么话呢?!”
蒋婕脸色涨得通红,攥紧了手,终于忍无可忍地一巴掌煽了过去。在场的姑娘们都惊呆了,安嫣然被人呼了一巴掌,双眼喷火,顿时也不吃亏,同样扑过去,一巴掌煽了回来。
两个姑娘终于撸起袖子为了男人而战,拳打脚踢,没有形象可言,扯头发扯衣服。其他的姑娘只是愣了下,马上加入了拉架,同时周围伺候的婢女们也去拉架,刹时间,场面一阵乱糟糟的。
阿竹:“……”
阿竹内流满面,不是说这个时代的姑娘温驯谦恭、柔弱如林妹妹么?为毛这群小姑娘如此彪悍?围观了一群彪悍少女为男人而战的戏码,阿竹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最后一群少女拉拉扯扯地离开了,阿竹看到带领这些勋贵之家小姑娘游园的堂姐严青桃一脸苍白,摇摇欲坠,被丫鬟揣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想来这彪悍的场面吓着她了。心里不禁有些安慰,瞧,这里还是有个正常的古代闺阁温顺可人的姑娘的。
等那群姑娘离开后,陆禹也抱着阿竹离开了。
阿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陆禹,发现他面无表情,那双妩媚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就像一只狐狸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一时间有些同情,又有些明白他偷窥的举止为何了。
安嫣然是安贵妃的侄女,蒋婕是皇后娘家侄女,听说皇后的娘家武安侯府和安贵妃娘家怀恩侯府一直在较劲,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渐渐地变成了不对付,关系极其紧张,甚至可谓是仇视。家族的恩怨自然也会影射到子女身上,使得宫里的皇后也和安贵妃在较劲,她们较劲的方式已经由男人延伸到了下一代,端王陆禹的婚事便是她们较劲一项内容,两人都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端王作正妃。
端王虽是安贵妃的亲子,但其实却是承平帝放在皇后身边养大的,与安贵妃并不亲近。不要说堂堂贵妃为何没能养自己的儿子,皇帝脑抽起来谁也没法制止。总之端王确实是在皇后的凤翔宫长大的,与皇后也有几分母子情,才会让皇后动起将侄女嫁给端王的心思。
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在猜测,端王如得得帝宠,身份又高,估计会是下一任的储君,在他长大成人后,他的婚事便是一块香饽饽,谁都盯着端王妃的位置。如此,也导致了宫里宫外都紧张起来。
等阿竹想明白了这一过程,顿时对陆禹同情起来。
可怜的孩子,婚姻不能作主,反而还要夹在两个大人物中间受气,无论是娶了武安侯府的姑娘,还是娶了怀恩伯府的姑娘,后果都不会太美妙。
所以,阿竹突然也有些时白他会跑过来偷窥这群小姑娘的原因了,八成是想要看看这些姑娘在私底下的举止吧,却没想到会这般彪悍。阿竹以前只听人家说,皇家的姑娘们被养得比较娇纵,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小胖手摸了摸下巴,她家也是皇亲国戚,她以后也能这么彪悍么?
“又想什么?”一只手敲了下她的脑袋。
回过神来,阿竹发现他们已到了一处凉亭,亭子上摆放了炭炉,一个美貌的丫鬟正在煮茶。见着他们,忙上前施礼,等两人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贴心地送来了两个手炉。
碧草已经归队了,看到那陌生的婢女时,又是一阵错愕,再看她娴熟而神奇地将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不由得满脸羞愧,觉得自己这婢女作得不合格,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在冬天里给自家姑娘准备好暖炉。
阿竹抱着手炉,抬头看向陆禹,发现他面上噙着笑,似乎并不生气的样子,忍不住道:“王爷不生气么?”
“本王为何要生气?”他气定神闲地反问。
既然不生气,先前干嘛去做那种事情?阿竹心里嘀咕着,却不敢多嘴问什么了。
待那丫鬟沏好了热茶,肃手站到一旁后,陆禹看着对面用小胖手抱着一个掐丝珐琅暖炉取暖的小姑娘,突然笑道:“胖竹筒,你说本王以后的王妃由谁来当比较好?”
第27章
“胖竹筒,你说本王的王妃由谁来当比较好?”
你的王妃是谁关我什么事?就算我说哪府的姑娘好,皇上不同意也没办法吧?
面对这句看似随意、却足可引起整个京城轰动的话,阿竹唯有沉默以对。
相比阿竹面上正经内心反应无能,碧草同样无语,十分纠结地看着端王,那是你未来的王妃,问个六岁的女童真的可以么?
主仆俩同样纠结不已,唯有何泽兴致勃勃,心说主子果然看重严三姑娘,挑王妃都要过问她的意见,这简直就是父亲要继弦了,特意询问女儿,你想要哪个后娘比较好嘛!不过——何泽偷偷瞥了眼陆禹,又有些纠结,王爷难道不是因为觉得那些姑娘其实都长得一个样,没啥区别,根本没法选择,才会问个小姑娘的吧?如此儿戏真的不好吧!
在场所有人都纠结不已,唯有陆禹是最淡定的,仿佛现在说的并不是他的终身大事。端着甲三沏好的茶抿了一口,见对面的小女童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问道:“怎么了?”
阿竹正着脸色,委婉地道:“此事自有皇上为王爷作主,阿竹自是不知的。”
不知为何,一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陆禹就有些手痒,长臂一探,将她掳到了怀里,揉搓着她的小胖脸,声音清润含笑道:“胖竹筒还记得去年回京时本王教你读书识字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咱们有半个师徒之谊,胖竹筒应该对本王的王妃上上心。”
这话说得满亭子的人都错愕不已,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阿竹黑线,感情这位王爷真的将她当女儿来看了?怨不得会这般放诞不羁。
想明白这点,阿竹也轻松起来,伸出手抓了抓他衣襟上缀着的宝石,笑道:“王爷这话可不妥当,王爷十岁时可生不出臣女这般大的女儿。”
少年的眉宇果然又舒阔了几分,似乎心情极好,自不在意她这点随意,摸摸头,摸摸脸,又掐掐肥脸,将她当成了有趣的玩具一般,或者说是宠物比较妥当。
等陆禹心满意足后,阿竹连滚带爬地跑开,坐得离他远远的。
陆禹手端茶盏,含笑地看着她,眉目精致秀美,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极致的雅治及精贵,突然问道:“胖竹筒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可有什么人生目标?”
这话问得真奇怪,阿竹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对上那双有些游离的双眸,突然想到他虽然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深得帝宠,但那帝宠却让他犹如被架在火上烤的小鸟一般,也不是那般的安全无忧,前头还有七位皇子都对他虎视眈眈,宫里宫外无不盯着他,不是想扳倒他,就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稍不慎,便会万劫不覆。自古以来,能登上皇位的,从来不是最受宠的皇子。
想了想,阿竹说道:“我的人生目标呢,自然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然后带着满意的嫁妆,嫁个不美不丑不凶不懦弱有担当的男人,成亲后生两个孩子,第一个是男孩,第二个是女孩。等长子能独当一面,女儿也顺利出嫁后,将管家中馈诸事交给儿媳妇,就做个万事不管的太夫人,每天过着养花弄草、下棋喝茶的悠闲隐居生活,然后比夫君要早老死……”
“……”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严肃但侃侃而谈的小姑娘,连肃手站在一旁伺候没表情的婢女甲三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脸傻样。
这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该定的目标么?怎么这么的……没志气?或者心太宽了?她想太多了吧?
陆禹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又将阿竹拖了过来揉着胖脸,笑意将眼中仿佛万年不化的清冷覆盖,整个人如春风佛柳岸边的美少年,漂亮剔透、姿容秀色。
“不是嫁个出身煊赫的夫婿,一路荣华?”陆禹忍不住问道。
阿竹摇头,她可不想嫁个身份煊赫却三妻四妾的男人,会恶心的。不若傍着靖安公府,嫁个家世不如她的男子,压得他不敢有异心,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当然,能不嫁最好了,但那些是不可能的。
“没出息!”
阿竹十分坦然地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非所有人都有一样的野望,王爷又安知世间女子的人生目标都一样?”
原本只是当她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但当见她神色认真,并非说笑,陆禹不禁也认真以待,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点头道:“确实如此!”
阿竹顿时抿唇笑起来,第一次得到这少年的认同了,连吹在身上的冷风都不觉得有多冷了。
旁边伺候的碧草再次惊呆了,她素知自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但却没想到会说出这翻话来,若是她再大点儿,听到这话的人要说她不知羞了,但——那矮墩墩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天真不谙世的小孩儿,实在是当真不起来。
一阵北风吹来,亭外有几株含苞待放的梅花,在枝头中微微颤抖。
不远处一名小厮疾步过来,见到凉亭里的两人,便笑着上前行礼道:“王爷,我家少爷请您去松涛院一叙。”
阿竹眼尖地发现这小厮是大堂哥严长松身边贴身伺候的书童,严长松是长房嫡出,今年十五,过了年就要为他看对象了。不过他是靖安公府长房嫡孙,老太君和严祈华对他的婚事都极为慎重,并不急着给他相对象。
此时严长松的小厮会在这里,让阿竹意识到,端王能如此自在地在靖安公府行走,恐怕有自己堂哥帮忙的结果。只是,她从来不知道,那位与大伯一样严肃谨慎的堂哥会做这种事情,他又如何与端王有这等交情的?
陆禹起身,又拍了拍阿竹的脑袋,说道:“本王今日极高兴,下回再见时可是要考核你的学习棋技,不准偷懒!”说罢,似乎对阿竹呆滞的表情极为满意,洒然而去。
阿竹站在凉亭目送着陆禹离开,面上有些纠结,抬头眼巴巴地看着碧草,说道:“我阿爹都不管我呢,他干嘛这么上心?”
严祈文对阿竹真是疼入心坎里,阿竹喜欢下棋便为她寻来孤本,有空陪她下几盘,以引导她的乐趣为主,根本不会想要考核什么。相比之下,这陆禹未免也太负责任了?
碧草同时无语,她也不知道这位王爷为何那般上心,难道真是像他戏言的那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老爷听到这话,绝对会哭的!
半晌没答案,阿竹不再理会,便往内花园行去。
到得内花园暖房外,阿竹又想起了先前在院子里见到那群彪悍少女打架的事情,顿时心塞。今天这一幕,给了她莫大的启发,她要学习像堂姐严青桃那样弱柳扶风的女子好呢,还是学习那些彪悍的勋贵姑娘好呢?
暖房外守着几个婆子,见到她纷纷行礼,便有丫鬟掀了帘子出来,发现来的是阿竹一个小孩子,目光微转,便在旁边人提醒下上前来行礼。
这是安阳长公主所出的昭华郡主的婢女,待阿竹进了暖房后,那婢女亲切地拉着碧草,寒暄一翻后,笑道:“这位姐姐,你们一路过来可有见到什么人么?”
碧草心中一突,笑道:“没有,老太君吩咐我家姑娘过来寻姑娘们玩耍,姑娘刚从老太君那儿出来,就直接过来寻几位姑娘玩儿了,倒没有遇到谁。”
那婢女笑了笑,便不再说话,挽着她的手一起进了暖房。
掀开帘子,一阵混和着清淡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仿佛连心都要暖化了,身体一阵暖洋洋的,呼出的气也蒸腾成雾气。
暖房里坐着一群十几岁出头的少女,与暖房相连的旁边花厅里倒是一群与阿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在玩耍吃东西,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更衬得这儿的少女们都有些安静,气氛也沉闷。
阿竹的到来正巧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这位是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么?”一名面如出水芙蓉、眉稍凌厉的姑娘含笑问道。
阿竹认出了这姑娘,正是刚才在花园里劝架的姑娘,近看了发现她长得极像安阳长公主,所以才觉得她眼熟。这位应该就是安阳长公主的大女儿——昭华郡主了。
严青桃柔柔地笑道:“正是舍妹。阿竹,这位是昭华郡主,这位是武安侯十三姑娘蒋婕,这位是怀恩侯七姑娘安嫣然,这位是镇国公府大姑娘纪飞花……”
一屋子的姑娘都是出身显贵,将阿竹给镇住了,从这里可见未来的京中权贵圈子的雏形,她们将会嫁到那些公侯之家,或者与皇家联姻,会是数一数二的贵妇人。
阿竹不敢待慢,忙上前去行礼。自然她这胖萌萝莉的模样又得到了少女们的喜爱,都捏脸捏手的,其中捏得最狠的要数蒋婕,她似乎极为喜欢阿竹,估计是觉得阿竹和她一样,一个胖一个高大,都不符合这时代的审美,有种亲切感。
阿竹偷偷看了眼蒋婕和安嫣然,两人已没有了先前打架时的狼狈,收拾得妥妥当当,连脸蛋上都未见那巴掌印,言笑晏晏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仿佛先前打架的人并非是她们一般。这等做戏工夫,让人好生惊叹。
“蒋姐姐,你捏疼人家小姑娘了。”纪嫣然嘲笑道:“你也不能因为人家生得胖乎乎的就搂着不放,指不定人家长大后会是个娇小可爱的美丽姑娘呢。”
蒋婕脸上涌现怒气,很快又按耐下来,摸摸阿竹被捏红的脸蛋,倒是有些怜惜,说道:“安妹妹何出此言?我不过是看严三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心里喜欢罢了。可不是谁都能像安妹妹这般,看只狗都觉得是脏的。”
“你说什么?”安嫣然眉锋一蹙,眼看又要生气。
昭华郡主又出为打圆场,“好了,你们别为点儿小事吵架,吓着人家小姑娘怎么办?”然后温和雍容地对阿竹笑道:“三姑娘去玩吧,那边有很多小姑娘定然想要认识你。”
阿竹伶俐应答一声,便随着丫鬟到旁边花厅去了。
等阿竹一走,蒋婕和安嫣然便互相瞪了一眼,不理会对方,各自去找旁边的姑娘说话,唯有严青桃坐在昭华郡主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在阿竹被引去花厅时,一个婢女走进来,到昭华郡主耳边轻声道:“郡主,奴婢问过人了,并未见到端王,倒是靖安公府的少爷陪着那群来拜寿的少爷去游园。”
昭华郡主端着茶的手一顿,淡淡地颔首,那婢女们出去了。
其他人虽然在说话,但却一直关注着昭华郡主,见那婢女出去,顿时有些明白了什么,心里纳闷儿,到底是哪个混蛋给这种假情报,说端王殿下今日会来给靖安公府老太君拜寿,并且会和那些勋贵家的公子一起去游园的?
不过,又有些庆幸,幸好当时端王没来,不然看到她们当时的样子,形象全没了。
想明白了什么,在场的气氛顿时又恢复过来,一派其乐融融。
第28章
阿竹被引去花厅时,便看到这里玩耍着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姑娘,其中严青梅像个合格的主人一般照顾着那些小的,和几个同龄的小姑娘说话。严青兰和一些小女孩围在一起,正在玩翻绳或者九连环,严青菊像个小媳妇一般坐在旁边,明显被那些出身高贵的小姑娘排斥着。
今日来靖安公府的都是各府的嫡女,少有像严青菊这般庶出,莫怪那些姑娘听到严青菊的名字时,便很快划分起了地盘来。
阿竹走进来的时候,严青菊正好看到她,眼睛一亮,顿时那张小媳妇一样的脸上也仿佛亮了起来,忙跑了过来。
看到这长得像小白花一般柔弱却乖巧的小姑娘像只小狗一样蹭过来,阿竹心里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得到小姑娘一个灿烂的笑容。倒是严青兰看到自己的跟班又被阿竹抢去了,顿时不高兴地撅起嘴。
阿竹的到来吸引了花厅许多小姑娘的注意力,严青梅笑着对她们介绍道:“这是我三妹妹严青竹,你们可以叫她阿竹。”
阿竹笑着一一和那些小姑娘见礼,很明显她这副矮墩墩的胖萌萝莉模样没法戳中同龄的姑娘的萌点,这回再没有人捏她揉她了。不过,阿竹一眼看到了一名很眼熟的小姑娘,她认人的本事极强,很快便认出是上回在枯潭寺时遇到的孔小姑娘。
“这位是昭萱郡主。”严青梅介绍道。
昭萱郡主笑得十分明媚,朝阿竹眨着眼睛,“真是太有缘了,原来严妹妹是靖安公府的姑娘。”
阿竹也笑起来,软软地道:“是啊,没想到孔姐姐是昭萱郡主,刚才在春晖堂,我家老太君正拉着安阳长安主称赞了两位郡主龙章凤姿,少有人能及呢。”现下细看,突然发现昭华、昭萱两位郡主都长得像安阳长公主。而且据说安阳长公主的驸马确实姓孔。
见在场的小姑娘们都好奇地看着她们,纷纷询问缘由,昭萱郡主笑道:“先前和严家妹妹在枯潭寺上香时遇到,就一块儿去看枯潭寺的金菊。”然后等那些小姑娘又去玩耍时,凑到阿竹面前,明丽的脸庞露出了几分好奇,问道:“那位柳公子呢?今天在不在?”
阿竹无语地看着她,七八岁的小姑娘应该不懂得什么男女之情吧?虽是如此想,仍是道:“表哥在前院陪大老爷们说话呢。”然后故作天真地道:“郡主又想请教表哥学问了么?”
“是啊!”昭萱郡主落落大方地点头,“柳公子真是个奇怪的人,而且学问很好,我很钦佩他哩。”
“……”
阿竹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了一遍,发现以往自己着相了。明明身边就那么多彪悍的妹子,什么恭顺、贤良、温柔、病弱……尼玛都是口口相传做给外人看的,或者说只是世间男子稀罕这种类型,所以才会变成潮流,私底下便是各花入各眼,只有身在其中,才明白个中滋味。
昭萱郡主明显是个思想比同龄的小姑娘们都成熟的,而且说风就是雨,根本不耐烦呆在这里陪这些幼稚的小姑娘玩耍,抓着阿竹的手道:“走,咱们去找柳公子。”
阿竹迟疑道:“这不好吧?”
确实不好啊,如果昭萱郡主真的看上柳昶,她舅母一定不会同意的,先不说两家门庭相差太远,舅母应该不想三子媳妇身份比长子媳妇显贵,然后压得长房势弱,家宅不宁。
不过昭萱郡主的力气极大,不容阿竹拒绝地抓着她扯离了绣墩,笑眯眯地对严青梅道:“我和阿竹一见如故,想到阿竹那儿玩去。”
既然是在内院,那便没什么顾忌的,严青梅点头应了,叮嘱阿竹好生照顾好客人。
昭萱郡主说谎不打草稿,忽悠完了严青梅后,又拉着阿竹到暖房那里,继续忽悠那些少女。
严青桃是个性子柔顺、不愿意将人性想歪了的姑娘,自然不知道昭萱郡主撒谎了。但昭华郡主却有些不好忽悠,点着她的眉心,怀疑地道:“你不会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吧?这里可不是家里,给我省心点!”
昭萱郡主搂着她姐姐的胳膊一阵撒娇歪缠,旁边的安嫣然一阵吃笑,说道:“昭华,你就允了她吧。咱们昭萱妹妹素来乖巧伶俐,不过是想和新朋友一起玩耍罢了。好啦,昭萱妹妹,你安姐姐我应了,去玩吧。”
昭萱郡主马上顺杆爬,拉着阿竹飞快跑了,几个丫鬟忙提着裙子跟上,嘴里惊呼连连,让她们别摔着了。
出了内花园,昭萱郡主便理所当然地对阿竹道:“你快使人去将柳公子请过来。”
这小姑娘真是太有主意了,阿竹心里直叹气。而且除了有主意外,也出乎意料之外的力气大,拖着她一路跑都不见累,北风吹得她的脸红扑扑的,就像红苹果一般,双眸灿亮若星辰,真的是个十分活泼可爱的姑娘。
嗯,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不听人劝。
阿竹转头看向跟着来的碧草,对她道:“你去请表少爷去五柳院。”
知道阿竹这是妥协了,昭萱郡主笑得极欢快,双丫髻上缠着红色细绳和红色垂珠簪,红色的珍珠流苏一阵晃动,显得十分的俏皮可爱。
到了五柳居,已经回五柳居歇息的柳氏自然被惊动了,刘嬷嬷迎出来,看到自家姑娘带了个陌生的小姑娘回来有些吃惊,不过以她的眼界,也看出昭萱郡主出身不凡,忙上前来行礼。
得知柳氏有孕,身子不适正在偏厅歇息,昭萱郡主极有礼貌地去探望。
柳氏听说阿竹带安阳长公主府的昭萱郡主过来,同样吃了一惊,待得见到昭萱郡主,听说了是上回在枯潭寺认识的,便放下心来,温柔地和昭萱郡主寒暄,心里也极乐意自己女儿有个郡主手帕交,便吩咐阿竹道:“你好生招待郡主。”
阿竹无奈地看了眼言笑晏晏的昭萱郡主,点头答应了,便带昭萱郡主到花厅去玩。
柳氏坐在炕上,嘴里含着干柠檬,稍微缓了些难受后,端着丫鬟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一会儿后,刘嬷嬷掀帘进来,禀报道:“夫人,柳少爷过来了,碧草带他去了花厅,据说是咱们姑娘叫他过来的。”
柳氏眉稍微蹙,说道:“阿竹是个懂事的孩子,断断不会在这种时候叫昶哥儿到院里来玩,恐怕不是阿竹的主意罢。”说罢,又叹了口气,突然不知道让阿竹与昭萱郡主相交正不正确了。
不管柳氏如何想,柳昶已经到了五柳院的花厅,原本以为阿竹找他有什么事,当发现在场还有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时,有些吃惊。
“柳昶,又见面啦!”昭萱郡主笑眯眯地道。
柳昶礼貌性地颔首笑了下,那笑容依然奇特,昭萱郡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会,直到男孩白晰的脸微红,方笑道:“上回在枯潭寺,听了你的话,回家后,我也养了几盆菊花,有白玉珠帘、胭脂点雪、草舍如篱、玄墨、二乔等几个品种,都是按你说的培养的,放在暖房里,这几天开得不错,改天带过来给你瞧瞧。”
柳昶一愣,没想到这位郡主会如此上心,不过是因为在家里见祖母伺弄的那几株菊花,当时便顺口一说罢了,便道:“郡主客气了!多谢郡主的美意,只是我过两日要随父母回西北,恐怕看不到了。”
昭萱郡主大失所望,明媚的脸蛋都蔫了,默默地坐到阿竹身边。
阿竹淡定喝茶,见柳昶朝她使眼色,只能挑了下眉,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真心不知道这位郡主是何意啊。总不能直白地说,这位小郡主过于早熟,对男女之事开窍了吧?
不过,昭萱郡主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没关系,明儿我便使人送盆过来给阿竹,到时阿竹转交给你就是了。”
柳昶的脸真的红了,精致的眉宇都灿烂起来,正欲拒绝,昭萱郡主已经不容他拒绝,拉着阿竹道:“阿竹妹妹,我见你这儿有棋盘,你平时喜欢下棋么?前儿我也和宫里的女先生学了一些,咱们来手谈吧。柳昶你也一起。”
面对反客为主的昭萱郡主,阿竹顿时对柳昶求救的眼神爱莫能助,这位郡主估计也是个彪悍的,只希望等柳昶回西北了,久不相见便忘记了他。
丫鬟沏好了香茶,又去厨房端了刚出炉的点心过来。
三个小朋友坐在暖炕上,边下棋边聊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寿宴结束,宾客们纷纷告辞。
昭萱郡主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离开前对阿竹道:“下次我下帖子请你到我家玩,你可不许拒绝。”
矮墩墩、绵乎乎的阿竹一本正经地点头,保证道:“放心吧,不会的!”
那胖萌的萝莉脸配上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反差太大了,旁边的女眷们看得直发笑,安阳长公主打趣道:“萱儿这么快就和三姑娘交上朋友了?可见三姑娘真是个可爱伶俐的人儿,让我家萱儿都舍不得了。”
昭萱郡主眉眼飞扬,笑嘻嘻地道:“那是!娘亲,我和阿竹一见如故呢!”
不,一见如故的恐怕是柳昶吧!阿竹清楚知道自己不过是附带的,是中间搭线的红娘。但也没有揭露小姑娘的心思,笑着点头。
果然,听话乖巧又软萌的阿竹惹得在场的女眷们又是一阵喜欢,安阳长公主搂到怀里搓揉了几下,说道:“既然如此,三姑娘有空便去公主府玩吧。”
旁边送客的老太君、高氏等人皆笑起来,嘴里说着谦虚的词,唯有老夫人和钟氏面上有些抑郁,严青兰本也陪着来送客,见安阳长公主如此喜欢阿竹,甚拨下头上一根含珠凤头钗簪到阿竹头脑,面上一阵不高兴。幸好现场人多,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情绪。
终于将客人送走后,热闹了一天的靖安公府将大门关了起来。
夜幕降临,靖安公府点上了灯,靖安公府的大老爷严祈华将长子叫到了书房。
严长松长得并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高氏,反而像严祈文。不过若是见过严老太爷已逝的原配张氏的人,会知道这叔侄俩的长相都是遗传自张氏,这点也使得严老太爷特别不待见这位嫡长孙。至于严祈文,严老太爷早就当这儿子不存在了= =!
虽然祖父不喜,但严长松并未因此而忧愤长歪,也没有当年严祈文成长时的艰难,反而越长大性格越像严祈华,都是个严肃内敛的性子,那脸板起来,使得严老太爷每次一见这嫡长孙,便有些心塞,心情更不好了。
“父亲,您叫我有什么事?”严长松边接过小厮沏的茶端到书案上,边问道。
严祈华坐在书案前看着一份宗卷,身上披着一件青灰色的鹤氅,衬得英俊的面容越发严肃,连那法令纹也越深了。
严祈华的目光从宗卷移到长子身上,看到面容仍稍显稚嫩却已经越发行止有度的长子,心里是满意的,不过面上却不显,指着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后,方道:“今日端王来给老太君拜寿,后来在咱们府里失踪了大半个时辰。”
严长松虽然心理素质极好,这些年来也严格要求自己,看起来颇有风仪,但到底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父亲这句随意询问中,不禁有些冷汗涔涔,小心地道:“父亲,端王殿下只是去花园里呆了一会罢了。”
严祈华盯了他一会,直到长子脸皮抽动时,方道:“守园的小厮看到了,不过后来也见到你三妹妹跟着出来。”
严长松大汗,同时心中又是一惊,没想到父亲对靖安公府掌控如此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祖父在靖安公府经营那么久,父亲不过是接手靖安公府一年时间,且还未承爵,多少有不便。
不过,听到父亲后头的话,又有些迷茫,问道:“三妹妹怎么了?端王殿下去年救过三妹妹,对三妹妹另眼相待,来府里自是想与三妹妹见一见的。且三妹妹还小,也不虞外人会说什么。”
谁知严祈文却是眉宇微蹙,看着长子的眼神有些失望,看来儿子还是太嫩了。想罢,转移了话题,又问道:“你何时与端王有如此好的交情,还特意为他安排?”
严长松冷汗又冒了出来,没想到父亲会知道今日他安排的事情,想了想,决定据实以告:“父亲,儿子素日与端王并无交情,今日是他找上儿子,让我帮个忙。”
听罢,严祈华心中微动,沉吟半晌,表示明白了,叮嘱道:“以后这种事情能应下就应,但切莫传扬出去。”
严长松自然没有不允的,忙点头。以他的本意,也确实如此,现在太子未定,虽然大家心知肚明端王最有可能会坐上那位子,但未来的事情谁又知道?还是谨慎些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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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翌日,安阳长公主府使人送了三盆菊花过来。
那三盆菊花开得正好,大朵的金菊,在这萧瑟的冬日精神抖擞,想来能在这时候还绽放得如此艳丽,应该是在暖房中精心护理的,为这冬日添了份明丽的色泽,但也显得有些意义不凡。
高氏接待了送菊花过来的婆子,那婆子笑眯眯地道:“这是我们昭萱郡主特地命奴婢们送来给贵府三姑娘的,昭萱郡主说了,这是昨日她和三姑娘约好了的。”然后又吹嘘着她们郡主平日是如何爱护这些菊花,又是如何为了严三姑娘特特送过来,连其他府的小姑娘也难得一盆之类的。
听这婆子的话,不免能感觉到昭萱郡主对阿竹的重视。安阳长公主是承平帝的嫡亲妹妹,又得承平帝看重,这些年来在京中风头无两,巴结她的人无数,连带的两位郡主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与宫里的公主丝毫不差。阿竹能得昭萱郡主看重让高氏有些惊讶,不过面上却未露出丝毫的异样,客气地道谢了一翻,封了那婆子一个大红封。
让人将那三盆菊花送往五柳居后,高氏回了正房,见女儿青梅坐在炕上和嬷嬷学习针线,便让那嬷嬷先下去,查看了下女儿的针线,说道:“这里歪了。”
严青梅将绣架举远一点察看半晌,不由有些脸红,点头道:“娘亲的眼力极好。”
高氏看她端庄的小脸难得露出窘态,心里有些怜爱,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咱们这等身份,也不拘如何熟悉这等物什,能做得几样便行了,不然针线房用来干嘛?”
严青梅听罢,心知母亲变相地告诉自己,女红针线并不需要下苦功夫,不由又点头。
点评了女儿的作品,高氏方问起昨日寿宴时的事情,昨晚因时间太晚了,她也没有仔细问女儿什么,却不想今日安阳长公主府会让人送几盆菊花给阿竹。
“昭萱郡主以前就和三妹妹认识了,听说她们一见如故,昨天一起去玩了很久。”严青梅解释道,脸上也未有嫉妒之色,只觉得有些好笑。那昭萱郡主是个活泼又自我的,幸好阿竹虽然有主意,却是个正经又规矩的姑娘,方能迎合昭萱郡主的脾气。
高氏听罢笑了笑,说道:“既然昭萱郡主与你三妹妹交好,也是她的造化,怕只怕你二妹妹心里又不高兴。”
严青梅想了想,笑道:“娘亲放心,还有曾祖母呢,二妹妹不会闹起来的。”
高氏不由嗔怪道:“我不过说一句,你便想那儿去了!”虽然如此,却满意女儿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上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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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柳院里,阿竹看着摆在暖房中那三盆开得金灿灿的菊花,送黄菊代表祝对方飞黄腾达,看来昭萱郡主对柳昶的期盼很大啊。
柳氏走过来,和阿竹一起欣赏了会子菊花,奇怪地问道:“郡主怎么会送你菊花?”
不用她试探,阿竹便诚实地道:“哪里是送我的,分明是送给柳表哥的,昨天昭萱郡主就说好了,这是要我转送给表哥呢。”
柳氏面露惊讶,第一个反应是——有郡主和她女儿抢未来夫婿!不过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盖因柳昶的身份,门不当户不对的,想来安阳长公主不会同意将心爱的小女儿嫁给个六品知洲之子,且还不是长子。当然,若是未来柳昶能有出息,金榜提名,前途无限,又另当别论了。但是,到时候这般好的金龟婿,她不定给自己女儿,也太没天理了,哪容得旁人抢去?
柳氏一时间陷入了浓浓的危机感中,觉得女儿与昭萱郡主交好不太美妙。
阿竹却没有想那么多,观赏了会儿那三盆菊花,便对柳氏道:“阿娘,你叫个人将这三盆菊花送到表哥那儿罢。既然是郡主送给表哥的,总要有个表示。”
柳氏考虑到以后阿竹还要在这京中的勋贵圈里混,与昭萱郡主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便允了这事。
早上将三盆菊花送到柳家在京中的宅子,不想午后何氏便携着柳昶过来了。
何氏今日来是与他们辞别的,后天他们就要出发了,明日要忙着收拾行李,估计没有时间过来。柳氏心中极不舍,这几天也让人准备了很多京中的特产让柳城带回去,还特特为柳母也准备了许多用得上的补品。
何氏和柳氏在暖房里说话,柳昶到花厅里找阿竹,对阿竹道:“也不知那郡主是何意,这菊花我可带不到西北去,决定将它们留在京中的宅子,让老仆帮照看着便是。”
阿竹瞄了瞄他,见他面上一脸正气,显然没法体会个早熟的小姑娘的情意,不由得喷笑,说道:“那是表哥仪表堂堂,学识不凡,让个小姑娘心生仰慕,送几盆花聊表心意!”
柳昶一张白晰的脸被她说得满面通红,声音不禁高了些,“表妹!”
阿竹马上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大眼睛眨呀眨的,看起来很萌。
柳昶拿她没办法,只能在她肥脸上掐了一把,不过想到后天就要离京,顿时心头涌上浓浓的不舍,说道:“表妹,我后天便回西北了,以后估计很难再见了。你可要给我写信。”
阿竹心里翻白眼,说道:“那是不可能的!”
柳昶瞪大了眼睛,顿时有些受伤了,这些日子他都将阿竹看成重要的小妹妹了,她竟然拒绝给他写信,真是太不孝顺了。
阿竹笑眯眯地道:“以舅舅的才干,估计舅舅很快就能调回京城了。而且你以后不是也要走科举的路么?到时你要进京赶考,不就能见得到了么?”
柳昶没想到她会想这么远,顿时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着头道:“还是表妹想得远,是为兄着相了。”
这小不点的,就以兄长自居,一副老成的样子,让阿竹实在想喷笑。不过对柳昶的离开,阿竹心里也是不舍的,少了个能一起学习的玩伴,实在是种损失。至于父母所翼望的未婚夫婿什么的,她还小,不必考虑这种事情。
待何氏携着柳昶离开时,柳氏让人送上程仪,并且亲自送到二门。
何氏握了握她的手,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她一些孕中注意事情。柳氏眼睛有些湿润,抓着她的手,差点眼泪要流出来,吓得阿竹赶紧拉住她另一只手,满脸担忧地道:“阿娘,舅舅以后会回京的,大家都会回来的,很快就能见了呢。”
何氏也忙附和道:“就是,又不是不能见了,赶紧擦擦泪,仔细以后生个泪包出来折腾你。”然后又欣慰地摸摸阿竹的脑袋,笑道:“咱们阿竹是个孝顺又乖巧的孩子,我都舍不得她了。惠娘,你就放心吧,阿竹的事情我会考虑的,若是他们彼此喜欢,我会将阿竹当成亲闺女来爱护。”
“……”
柳昶一脸迷惑,阿竹顿时露出一副想要死一死的表情。不是依依惜别咩?为毛又说到这事上来了?
过了两日,柳城一家终于起启回西北。
没了柳昶时常过来一起读书,阿竹的生活也恢复了先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天气渐渐冷了,很快便进入了腊月,然后转眼便过年了。
今年靖安公府年轻一辈都除服了,恰好能过个热闹的年,除了春晖堂和严老太爷的院子,整个靖安公府都用红绸装饰了一遍,挂上大红灯笼,弄得热热闹闹的。
柳氏的肚子已有三个月了,但害喜仍严重,团聚的年夜宴也只坐了一小会儿,便又吐了起来。为了不打搅大伙的兴趣,老太君体贴地让她回房去歇着了,连守岁都没让她参加,吩咐她好生休息,保胎为上。
柳氏实在是难受,老太君体贴她,推辞了两下,便顺势答应了。
待柳氏离开,老夫人便阴阳怪气地道:“女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也生过孩子,当初可没她那般娇贵。”然后看了眼正用筷子夹着丫鬟撕成条的羊肉吃的阿竹,又道:“竹丫头倒是长得像二儿媳妇,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像老太君这般好的太婆婆。”
这话说得真是含沙射影的,讽刺柳氏拿肚子里的孩子装腔作势,又讽刺阿竹遗传了柳氏的狐媚子样,以后若是没遇到老太君这般好的长辈,估计得受磋磨了。
严青梅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调羹,严青菊有些懵懂,严青兰一脸兴奋,正想说话便被坐在她旁边的钟氏暗暗制止了。
老太君淡淡地看了阿竹一眼,只说了一句:“咱们公府的姑娘都是金尊玉贵的。”
老夫人心中一堵,正欲说话,发现老太君冷冷地看了一眼过来,顿时心中微凉,想起了自从二房回京后,老太君多次向着二房,心里顿时忿忿不平。她板不动大房,还板不动二房么?可恨二房竟然巴结上老太君,处处得老太君相护,将她儿子孙子置于何地?
没人理会老夫人的情绪,阿竹淡定地吃着丫鬟为她夹的菜,又喝了口汤,觉得这老鸡汤炖得够火候,味道清甜,咂吧了下嘴。
高氏和严青梅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巴动作,顿时觉得这姑娘真是个心宽的。如此也好,不理会老夫人让她唱独角戏才是正确的。
用过年夜饭后,小孩子们便到外头院子里去放鞭炮。阿竹是个大胆的,跟着堂哥们一起去放鞭炮了。严青兰也跟了过去,原本是想在阿竹脚下丢燃着的小花炮吓她,但却没那个胆,反而看到阿竹一个炮一个炮地点着,噼哩叭啦,一副野孩子的模样,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她一般见识。
严青菊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阿竹,明明怕得半死,还要硬撑着,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更像小白花了。
阿竹看得直叹气,拿着桂香,蹲在地上摆弄着孩童玩的焰火,问道:“四妹妹,你既然怕,就回厅里和大姐姐一起坐着喝茶吧。”
严青菊看了看她,缓缓地摇头,固执地道:“我和三姐姐一起放鞭炮。”
“跟着我有什么好?”阿竹纳闷地道,若是她想找个靠山,缠着严青梅不是更好?
严青菊怯怯地笑起来,掰着手指头说道:“三姐姐很好,不会打我不会骂我还会给我讲故事给我吃好吃的……”
看来以前严青兰对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不过也不能怪严青兰,毕竟小孩子的是非观不强,什么都不懂,全凭着喜怒行事罢了,加上严青菊被欺负了,也没人会为她出头,便理所当然将她当成了跟班了。看这小姑娘像苦白菜一样,阿竹拍拍她的脑袋,心说能力范围内,她会多罩罩这小姑娘吧,只要她不长歪,便是好姐妹。
正想着,一道大大的哼声响起,便见严青菊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一般抬着下巴从她们身边走过。
阿竹两人都没有理会她,又让小姑娘气急败坏,自己跑了回来,要抢阿竹用来点炮的桂香烫人,阿竹绊了她一脚,拉着严青菊跑了,身后是严青兰小姑娘摔倒时的哭声和噼哩叭啦的鞭炮声。
嗯,真热闹呢!
阿竹回京的第二个年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了。
出了年不久,很快便到严青桃出阁的日子。
柳氏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让刘嬷嬷开她的库房取来几个装头面首饰的匣子,她要挑选一套好的头面给严青桃添妆。
严青桃即将嫁入皇家,嫁过去便是王妃了,添妆的东西必须慎重,若是过于寒酸,怕人家嘲笑她这个做婶子的小家子气。
阿竹下学回来,去净了手后,马上窝到柳氏身边,用小手摸摸她的肚子,问道:“弟弟今天乖不乖啊?”
柳氏面上带笑,嗔道:“你日日回来都要问一回,他敢不乖么?”心里却对女儿这话极为窝心,想来是先前她吐得厉害,教女儿吓着了。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因为怀孕对女儿极为忽视,心里又有些愧疚。
阿竹见她面色红润,已无当初吃什么就吐什么的柔弱,太医说胎位也很稳,顿时放下心来,方有心情观看桌上摆着的匣子,发现匣子里的头面首饰都极为精致,甚至有些做工华丽大气,巧夺天工。
“娘,这些是什么?”
“我以前的嫁妆首饰,都是你外婆特意为我准备的。”柳氏摸着匣子里的头面,面上有些怀念。那时柳家式微,家境不富裕,这些嫁妆还是柳老夫人将自己的嫁妆填补上去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阿竹见她又要情绪化了,赶紧转移话题:“娘亲要拿它们来给桃姐姐添妆么?”孕妇是种十分容易情绪化的生物,阿竹在柳氏身上深有体会,应付她已经得心应手了。
柳氏说道:“是啊,她即将嫁入皇家,这婚事极为体面,自然要精心对待。嗯,放心,以后等你出嫁,娘亲这些东西都会留给你的,只要我的阿竹能顺顺利利嫁个良人,我就放心了。”最后,忍不住调侃道。
“……”
阿竹满脸黑线,能不能不要提这个?她才七岁,真的还太早啊。
靖安公府出了个皇子妃是件极隆重的事情,添妆那日十分热闹,让人不由遥想到婚期时会是如何的热闹。
然而,就在靖安公府及礼部紧罗密鼓地准备着周王的婚礼前夕,却未想荆州来了八百里加急报。
荆王谋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来啦~~^o^
昨天去参加婚礼了,没有存稿,第三更只好呆会努力码,尽量在今晚再发了!=。=
第30章
周王婚礼前夕,荆王谋反一事爆发,使得这桩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婚事瞬间添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气氛。
只能说,周王这一刻是无比的苦逼的。
先不说承平帝听到这消息时是如何震怒,如何连夜召集内阁大臣进宫商议,宫外的气氛也因为荆王谋反一事而变得严肃,连往日热闹的大街也因为这事而变得冷清。至少在皇上对荆王谋反一事作出决策之前,没有人会傻缺地在这种时候闹事。
于是,这将要举行的周王的婚礼,卡在这种时候不上不下的,估计没有多少人会再关心了。
严老太爷、二老太爷、三老太爷都齐聚在春晖堂中,闷不吭声的,使得春晖堂的气氛极为沉闷。
自听闻了荆王谋反的消息,两位老太爷直觉周王的婚礼会生事端,便忙忙联袂到东府来寻老太君。
严家这辈与其他家族不一样,老公爷还在世时,就作主开宗祠,主持了三个儿子分家,又上书将爵位传给了严老太爷。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被如此打发出府,都认为是父亲偏心,怕他们给不着调的兄长添麻烦,所以才会急急忙忙分家传爵,一直到老公爷去逝,两位老太爷心里那股子气仍是未消的。
老太君手中捻着佛珠,眼皮耷拉着,看起来极为淡定。
半晌,严老太爷受不了这种气氛,说道:“老二、老三,你们作什么态呢?既然这桩婚事是皇上的旨意,你们明日便高高兴兴地将桃丫头嫁出去便是了。荆王谋反是大事,远在千里之外,影响不着京城,总不能因此将婚事推迟了吧?你们俩个急啥呢?”
二老太爷顿时对兄长这种敷衍的语气极不满,那是他的亲孙女儿,而且还要成为亲王妃,能给严家体面的婚事,他不说正经对待吧,也不用这种呼猫喝狗的态度吧?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这个不靠谱的兄长,幸好靖安公府将来要给严祈华,不然迟早得败掉。
和二老太爷一样不满的还有三老太爷,目光幽冷,偏首望向坐在严老太爷下首位置的严祈华,心中微动,若是严老太爷能将这公府爵位传给严祈华也是好的。至少这侄子面上虽然严肃,却是个懂事识趣的,行事也周全,与他爹完全不像,倒是像已逝的嫂子张氏。
想到张氏,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都为她可惜,也因为张氏之死,使得严家与张家交了恶,若非张氏还留下两个孩子,恐怕张家这辈子都不想与严家往来了。
“大哥,明天的婚礼自然是要举行的。只是现下荆王谋反,皇上的心情不太好,恐怕有些东西须得删减些。”二老太爷心中惆怅又苦逼,暗骂荆王挑的不是时候,也暗骂这情报入京的速度太快了,迟上一天也好啊。
老太君方抬起眼皮,说道:“自然如此!不过周王怎么说也是皇子,天下无不是父母,无论如何,陛下也不会因此而误了周王的婚礼。明儿你们就按正常程序将桃丫头嫁出去,等婚礼结束后,你们都给我锁紧府门,好生呆在家里。”
三位老太爷都点头,他们身上的孝期未过,想出去干点什么也不行啊。不过这种时候倒是有些庆幸,严老太爷不用上朝,不然若是他又受了谁挑唆,在这节骨眼中惹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来老太君这儿请示过后,三位老太爷都告辞离开了。
严祈华去送两位叔父出门,到得大门前,二老太爷对严祈华道:“不管如何,桃丫头也是咱们靖安公府的姑娘,明儿她要从靖安公府出嫁,你这作叔父的就多担待了。”
严祈华点头,说道:“二叔父请放心,侄儿自有安排。”想了想,为安两人的心,又道:“侄儿已经请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手过来帮忙,定不会让些不法份子捣乱破坏桃丫头出嫁。”
两位老太爷听罢皆是惊喜不已,若是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提前警戒,这迎亲也安稳一些。
看着严祈华行止稳重有度,三老太爷感慨不已,拍拍严祈华的肩膀,感叹道:“你爹那样子,真是苦了你了。”
子不言父过,严祈华自不会接叔父的话茬子,只是笑了下,恭敬地送他们同门。
*****
皇宫东五所,周王寝宫内,灯光摇曳。
太监陈廉挑了挑灯芯,焰火一下子明亮起来。将灯罩罩好,回首看着伏案练字的周王,目光落在那宣纸上,上面的字端正平齐,颇有风骨,就是收尾处的转勾生硬,一种气势迎面扑来。
俗话说字如其人,陈廉得周王恩准,识了几个字,自然也看得出周王这字中透露的怒意厌烦,还有些许忐忑不安,心里不禁有些酸涩,上前柔声道:“王爷,明日便是您的大喜日子,先去歇息罢。”
周王不语,直到整页宣纸皆写满了字后,方停了下来。
周王看了会儿自己炼的字,将它揉成一团,丢到旁边的火炉里,除了眸色略微深邃,面上依然如往昔般平静淡然,不见丝毫的生气。
这时,外头走进来一名小内侍,禀报道:“王爷,端王殿下和九皇子来了。”
周王有些惊讶,不过仍是速度站起身,亲自出去将两位兄弟迎了进来。
九皇子陆栾今年十八岁,并未封爵开府,依然是住在宫里。倒是端王陆禹平时若非皇上召唤,又没什么事的话,并不怎么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宫外的端王府中。今日对他们联袂一同来此,周王诧异之余,瞬间便想到他们来此估计是为了他明日的婚礼。
果然,当宫女奉茶退下后,陆栾迫不及待地道:“七皇兄,明儿是你的婚礼,我和十弟去请示过父皇,届时我和十弟会带领金吾卫主持秩序,定然会让婚礼顺顺利利地结束。”
周王有些吃惊,宫里的人都知道因为荆王谋反一事,承平帝震怒,少有敢去触霉头。与荆王谋反之事相比,他的婚礼变得无关紧要了。而他也担心明日的婚事,在这种敏感时期,谁知道荆王会不会有什么安排,指不定届时会有人趁机捣乱,心里也忧心不已,却不敢拿这事去叼扰父皇。
想罢,周王很快又明白这事一定是陆禹出头,毕竟也唯有他敢开这个口,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激,面上感动地对陆栾道:“九弟,十弟,真是多谢你们了。”
陆栾笑道:“这没什么,几位兄长都挺关心明天的婚礼,不过他们已经开府住在宫外赶不过来,八皇兄腿脚不便,便不过来了,但也是关心你的。哎,你明天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新郎倌,一切教给我们吧。”
陆禹坐在旁边淡然地抿着茶,由着陆栾将话题揽过。
陈廉过来换了热茶,小心地看了眼安然静坐的端王,和阳光开朗的九皇子相比,这位深得帝宠的王爷反而显得过于理智清傲,给人一种清高无尘的错觉。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后,便告辞离开了。
周王亲自送到殿门口,直到他们消失后,方返回了寝宫,让人伺候着沐浴。
陈廉边伺候他脱衣服边唠叨道:“王爷,这回九皇子又做了好人了,端王殿下仍是喜欢摆谱,做了什么也不吭声。陛下正为荆王谋反一事生气,哪里有闲心管这些小事,怕也只有端王殿下敢开这个口。”
周王闭目坐在澡池里,半晌不语,等陈廉为他冲洗干净头发,方道:“你懂什么?”
陈廉听罢心中一惊,便不再说话。尔后又有几名宫女进来,伺候他洗沐。
待穿上干净的寝衣坐在床前,陈廉躬着身体请示道:“王爷可要召飞霞伺候?”
周王瞥了他一眼,清秀的脸庞还带着些许水气,看起来分外的斯文秀气,但一双黑眸寒光冷冽,“飞霞性子素来拘谨,恐不适宫外生活,明日便不必带她去王府了,留她在宫里伺候贵人罢。”
陈廉发现自己又戳中主子的怒点了,忙喏喏地应着,等服伺了周王睡下,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
门外有个面如朝霞的娇美宫女守着,见到他正欲笑唤,却见陈廉板着脸道:“飞霞姑娘,王爷说了,你的性子恐不适合王府,让你留在宫里伺候贵人。”
“陈公公,这不可能……”飞霞听得大急,宛若天都要塌了,忙抓住陈廉的手,恳求道:“王爷素来喜爱我,不可能会将我留在宫里的。是不是有人在王爷耳边嚼舌根?您再去请示王爷,王爷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飞霞的话未完,便被陈廉捂住了嘴,然后示意外头的内侍将她拖下去,省得吵到了主子歇息。等飞霞被人堵着嘴拖下去后,陈廉啐了声,暗忖若非是先前飞霞为了巩固自己在王爷心中的地位,给他塞银子好为她安排今晚伺候,王爷如何会连他都恼上了?
不过,王爷为何突然会对飞霞如此冷淡呢?
陈廉在殿外台阶上转了一会儿,将今晚之事联想了一遍,九皇子、端王、未来的周王妃严青桃姑娘……对了,听说端王对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与众不同,莫不是今晚端王过来,让王爷想明白了什么,故而事先便想先讨好未来的周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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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青桃出嫁,靖安公府又是一阵热闹,这天阿竹等小姑娘也得了一天的假期。
一大早,阿竹便和几个姐妹们一起去西府看新娘子。
严青桃今日盛装出现,头发全部挽了起来,脸上涂了脂粉,一袭大红色的新嫁衣,且那新嫁衣是内务府定制的亲王妃服饰,远比普通的新嫁衣要华丽,衬得人也无端高贵几分,让一群未出阁的姑娘惊叹不已,眼里流露出羡慕的情绪。
严青桃面上羞羞答答的,端坐在那儿,攥着个大红苹果不说话。
阿竹摸了下那嫁衣的料子,是宫中的贡绸,入手微凉,滑如蝉翼,不管是视觉或者是触觉都是一种享受。
“桃姐姐,这衣裳真漂亮。”阿竹赞叹道:“桃姐姐是个漂亮的新娘子!周王殿下见到桃姐姐,一定会移不开眼睛的。”她一脸正经严肃,仿佛这就是事实,看得周围的人喷笑不已。
严青桃羞得头都要埋下了,嗔怪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话呢,也不害臊。”
阿竹笑嘻嘻的,一副死猪不开开水烫的模样,让严青桃拿她没辙。
其他人也笑嘻嘻地打趣着,直到喜娘带着一溜的人进来,将这些小姑娘们撵走了,开始为新娘子继续打扮。
直到新娘子被迎亲花轿迎出门后,便没有她们这些小孩子什么事了。
阿竹陪着柳氏坐在西府里一处偏厅喝茶吃点心,等着吉时到来,却不想突然突然听到下人来说花轿刚出了门不久,在永和街上突然冲出一群地痞冲撞了送亲队伍,然后又有一群黑衣人突然跳出来捣乱。幸好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等一起联手将那些捣乱的制服了,方没有误了吉时。
“听说端王殿下也陪着周王殿下一起去迎亲压阵呢。”碧草眉飞色舞地道,“当时有个黑衣人就突破侍卫防守跑到花轿旁,被端王殿下一杆长枪挑了下去。没想到端王殿下也会武艺,而且颇为不俗,当时街上很多姑娘见到后,都往端王殿□上丢荷包和帕子呢……”
柳氏听得饶有兴趣,阿竹低头喝茶,想象了下陆禹那清贵美少年被人砸荷包手帕的模样,也忍俊不禁。
不过,笑过后,又想起今日的婚礼会有人闹事,也与荆王谋反有关,不由得叹了口气。阿竹现在已经能确定前年袭击她的便是荆王的私兵,没想到荆王这么早之前就有行动了。当时陆禹从江南回京,那么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如果他察觉到的话,应该不会没有动作罢?
就在阿竹如此猜想着时,不过几日,荆州局势越发的乱了,荆王带领着他的军队,一口气占领了几个与荆州相邻邦的城池。而且雪上加霜的是,西北草原上的北狄人突然发动战争,无耻地撕毁了二十年前缔结的盟约,南下劫掠。
在这种局势下,已容不得后退,朝中就有了消息传来,承平帝派兵去镇压荆王谋反,并且命端王作为随行官一同前去。
听到陆禹要跟随大军一起去荆州平叛,不仅阿竹吃惊,整个朝廷上下也极为震动。
端王此行离京,怎么都有一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悲剧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遇安、祝福以后、吉茵珂絲、夜恋、moon、wzzjoy扔的地雷,谢谢,挨个么一遍~=3=
遇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5 21:05:28
祝福以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5 21:5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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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5 22:02:27
夜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5 23:22:11
moo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6 21:19:50
wzzjo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7 16: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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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来了,擦汗,人都快要累趴了!
下章尽量让胖弟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