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烽火引
一群人拿着鸡腿.嚼着兔肉蹲在地上盯着前方树林,背后篝火熊熊,时不时飘出肉香。
三刻过去了,又三刻过去了...
“没有,唉。”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真的没有啊。”
一个时辰过去了...
“花海真的消失了。”
湛长风觉得这些学子不对劲,若真是来采花的,早该搓手严阵以待了,三息的时候实在是短,恐怕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哪会看戏似的蹲这里。
余笙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其实我们不是来采花的,而是为了验证一个传言。”
“什么?”
“半个月前,有人准时守在这里想采花,结果突然看见一个男人凭空出现,一挥手将整片花海都带走了,从此以后,这里就见不到烽火引了。”
“还有这种事?”湛长风猜测烽火引和进入薄雾有关,但现在这条线算是断了。
一行人只当做是夜游了,吃了一顿烧烤宵夜后满意地各自回家。
湛长风和余笙顺路,临别前,余笙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如果你还有烽火引的话。”
“我有啊。”
两人相视无言,忽而俱一笑。
“请余姑娘割爱。”湛长风拱手作揖。
“割爱谈不上,给你就是了,反正进去过一次的人,机缘已尽,拿着也无用。”余笙随手摘下腰间的香囊,“如果你不介意我将它制成了香料的话。”
湛长风接过香囊,打算社学的事完了后,再进去一次。
她回到住处,远远便见房门大开,拎着剑走进去一看,桌椅倒地,碗罐被摔在地上,被褥衣服被剪得细碎,满屋子凌乱,比土匪扫荡多了分刻意的破坏。
她两根手指夹起案几上的书籍,一片片的,俱都被撕烂了。
“呵。”
湛长风直接去村长家将范之里叫醒了。
深夜,范之里裹着外袍,眉眼惺忪,“老喽,老喽,后生你这样折腾一个老人家是不道德的。”
“我只是来说一声,我家被蓄意破坏了,顺便投诉一下民兵团玩忽职守。”
“.....”范之里浑身一个激灵,眼神骤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门后探出个脑袋,是范之里的孙女,范思远。
湛长风还是记得她的,毕竟刚刚还在一起,并且她的尖叫让人印象深刻。
范之里召了民兵团浩浩荡荡地奔向她的住处勘察现场,以这些人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是被蓄意破坏的。
民兵团的头领浯河问,“你和什么人积过怨?”
“我素来行事端正.光明坦荡,怎么会与人积怨。”
浯河看着这个一本正经夸自己的姑娘,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这姑娘还思考了一会儿,笃定道,“除非有人嫉妒我的才华。”
“.....”跟过来看热闹的范思远忍不住捂脸,屋子都被砸成这样了,你怎么就不能正常点。
不过范思远想到才华这个词,自然地联想到了社学,且湛长风一个学子,接触最多的也只有社学的人,所以问道,“你认为是社学里的人干的?”
“不知道。”
浯河带人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线索,不由皱眉。
青白村从建立初起,收容的都是各方强者的后人,又或归隐的大家.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呢。
民兵团虽每夜都会出来巡视,但主要防的,还是下山的野兽。谁知道今个儿真的出现了这种闯空门的事件。
头一次出现这种事,让他们觉得自己护村的职责被挑战了,必须贴告示严查。
湛长风送他们出门,望了眼平静的夜空,开口道,“对了,我放在屋内的一百灵石也被窃走了。”
“你怎么不早说。”一百不是小数目,蓄意破坏加上盗窃,这性质对于几乎没出现过犯罪事件的青白村来说,严重到了极点。
“那一百块灵石被我涂了毒药,你们明天看看谁家有人满手溃烂罢。”
浯河责怪的话语一咽,连着范之里.范思远.十几个民兵瞬间寂静,愣愣地看着站在院落中的人。
她垂手而立,漠漠道,“毒性会在十二个时辰内完全发作,最好快点将人找到,否则,全身都会烂掉,尤其是脸。”
范思远吞了吞口水,“会不会太狠了?”
“我也没让他们动钱财。”湛长风折身回屋,“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其实十几天前湛长风就遇到异样了,屋内院里,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几只腐烂的老鼠,还有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的蛇,只是一直没抓到动手的人,兼之没对她造成实质伤害,便放一边了,但也别指望她什么都不做。
反正在她跟前猖獗的人基本都生不如死了。
“范老,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啊?”这孩子处事不动声色,手段果决凌厉,一出手就有种斩草除根的势头,可不是寻常家可以养出来的。
范之里捏捏胡须,“不好说。”
浯河有点不放心,“她最先搬到青白村的时候,司巡府不是跟我们打过招呼,让我们注意着点吗,她会不会是...”
他想说湛长风会不会也是哪个落魄家族来这儿避难的。
“莫管,莫管。”范之里摆摆手,“既然住在青白村,那我们就该护着。”
浯河点点头。
翌日,湛长风考完最后一场文试,前一天的结果也已出来了,意料之中全都通过。
李白茅盯着榜单看了半响,蹭到湛长风旁边,幽怨道,“你个大骗子。”
“嗯?”
“说好的文盲呢,全部甲等的是谁!”李白茅觉得自己真单纯,居然信了,信她不通诸文!
湛长风觑了他一眼,“装牛人的最高准则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装完了,你得兜住。”
李白茅大叹一声,“学生受教了。”
近几月,李白茅确有所改变,虽然还是耍宝的性子,但能分场合分时机,语言水平也有提高,且这次考核,前几门都达到了乙等。
这小子每根汗毛都在得瑟,却一句也不说,专门等着人去夸他,人夸完,他就惊讶地说,“乙等啊,我都看不懂,顺便划拉了几笔。”
后来被韩之高带人拖出去揍了一顿。
“易湛!”
一人跑过来,“这是你的信吧,刚在门口时有人给我的。”
“什么人?”湛长风拿过信封,顺便拆了开来。
“不认识,好像是望梅居的。”
李白茅快嘴道,“望梅居就在隔壁还写信,不会是情郎吧。”
湛长风看了他一眼,他立马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自打嘴巴,“我情郎我情郎。”
“给,你情郎。”湛长风随手将信纸甩给了他,前几天卖掉的草药钱还没收回来,是时候要债去了。
李白茅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摸摸脑袋,问左右同窗,“我可以看吗?”
“给你了当然能看啊。”
“要我说,递这种信的,不是求爱就是寻仇,都是让人为难的事,不管怎样,咱同窗一场,都能帮衬下。”
“这话不错。”
李白茅展开信,但见上面一行没有落款的话:东边树林,速来,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一句威胁语。”某个同窗斯文道。
“废话啊,这家伙胆子忒大,都威胁到这里来了。”李白茅噌地拔出坐席下的刀,“我去会会他。”
“我们帮你助阵。”
霎时所有人都不看榜单了,一窝蜂往东边树林去,与林中三人来了个面对面。
第107章 把戏
那三人也是慌了,“你们想干嘛!”
李白茅一看他们三人,便气道,“怎么是你们,欺负完余笙,又想来欺负易湛是不是,我今日就跟你们打一场,看看究竟谁好欺负。www.uu234.net”
李白茅舞着九环大刀横扫过去,周一茹.王素素将何广知往后一推,纷纷招架起来。
周一茹呸了声,“白茅草,学了那么久的文化怎么没把你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给削平了。”
“哈,我就想削你们怎么了!”李白茅横刀在前,拳击刀刃,锵一声,将周一茹和王素素的联手攻击崩碎。
“你居然后天了!”周一茹不可置信地叫道。
兰心亭的同窗们也俱是吃惊,像是发现身边的小白猪其实是野兽。
韩之高很欣喜,谁还记得,兰心亭耍宝卖乖的倒数差生,在武道天赋上可是数一数二的新星。
就是新星的性格不太好,还经常犯蠢。
后天不是那么好对付,况且和李白茅打架并无好处,周一茹朝身后的何广知打了个手势,和颜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请让易湛出来,我们有点事想请教她。”
心中暗恨,这人当真胆小如鼠,居然遣了自己的同窗来!
何广知回来后,手就开始痒了,越抓越痒,渐渐竟发热生痛,再一把抓下去,皮肉都开了。追问之下,才知道他起了贪欲,顺手牵羊将屋内的灵石拿走了。也是湛长风狠毒,居然给灵石涂了毒药,算计他们。
本想一番威逼利诱让她将解药交出来,却连面都不出!
韩之高道,“后果自负这句话,可不是请教的意思!”
想跟兰心亭的人比说话艺术,还早着呢。
众人,“我们很怀疑你们的居心,有什么话当场说出来,让大家一起评判。”
王素素深知情形不好,决计不能将何广知暴露出去。她长了一副好模样,是众人眼中的温婉姑娘,此时眉微颦,便是楚楚生怜,又因习武,带着几分倔强,似是而非地控诉道,“诸位莫被居心不良的人蒙骗了,罢,她既然不敢面对我们,我们也无意相争,但请诸位转达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
众人迟疑起来,追根究底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非对错难分难辨,不过看王素素真切的模样,心就有点偏了。
一场对峙不了了之。
周一茹和王素素送何广知回家,脸色都不好,他们这算是踢到硬茬了,谁会想到她用毒啊。
“你说你,搞那么大动作干什么,现在这个村子都在追捕手脚溃烂的人。”王素素有点恨铁不成钢,做事总要有度,你扔点老鼠放几条蛇,很难被抓到,就算是捉到了,也可以推说是恶作剧,但现在却将人屋子毁了,灵石拿走了,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来掩盖。
何广知脸色苍白,不耐烦道,“我就拿了灵石,屋内东西不是我毁的。”
他转了几个圈,跺脚道,“我进去就那样了,顺手翻了翻,发现装着灵石的匣子,心想可以推到破坏屋子的人身上,就将灵石拿走了。”
两女听了大惊,“不是你干的?”
“那是谁干的?”周一茹惊道,“我们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远离余笙,可也不会那么没脑地做出破坏意图明显的举动来,难不成还有个人是在暗地里真心恨她的。”
王素素道,“若真有那么个人,那这个人肯定发现我们针对她的小动作,说不定就是想把破坏的黑锅甩给我们,否则哪有那么巧,前脚破坏完,后脚广知就进去了,且那个人不求财,没带走里面的灵石。”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何广知咬了咬牙,眸光颤抖,“我去自首,我去将话讲清楚。”
他宁肯被逐出社学,也不想看着自己腐烂掉,这简直太折磨人了,他一次次地.只不住地想将这身血肉扒下来,仿佛那样他就能彻底解脱。
“啊!”何广知大吼了一声,疯狂地抓自己的皮肤,道道血痕狰狞可怖,周一茹和王素素吓得心惊胆战,连忙拿绳子将他捆了起来。
“不行,你不能去自首。”王素素神色晦暗。
“我要去。”何广知痛哭流涕,“这全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会把你们说出来的。”
周一茹道,“素素,广知是对的,他的毒不能再拖了,与其被找上门,不如自己认错。”
“那样就完了。”王素素抿着嘴,“跟她私了,她想要什么都行。”
那厢湛长风从仁心阁出来,手中抱着一堆书。
仁心阁的主店在落英城,好药山草药多,便也在北街开了一家,主要用于收购。
湛长风的草药通常是给他们家的,一来二去熟了,她也会让掌柜帮忙从城里带点东西回来。比如新发行的书籍.有名的吃食.千奇百怪的小玩意。
掌柜一度怀疑自己是在给家中小儿带礼物。不过湛长风拿出来的草药品质数量都有保证,又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也乐得帮忙。
湛长风收完了钱,在街上逛,东家走走西家看看,又去木匠家转了圈,让他们有空过来修缮小筑。
接近自家住处的时候,隐约感觉林中有影子晃动,她也不在意。
进屋片刻,有人敲门,一看,是不认识的三人,但见那男孩绑缚的双手,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们想如何?”湛长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周一茹最先沉不住气,“只要你解了广知的毒,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湛长风抚着茶盖,“我说不呢。”
“他只是一时贪念才拿了灵石,况且屋子不是他破坏的!”周一茹道,“你看他这副鬼样子,他已经得到惩罚了!”
“不是他破坏的?”湛长风叩了叩桌面。
何广知已经跪了下来,“不是我破坏的,我就只是一时手痒拿了灵石,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王素素,“我们将灵石还你,再奉上百枚赔罪,请你手下留情。”
“行啊。”湛长风干脆利落道。
“啊?”三人没想到会那么顺利。
王素素咬牙将灵石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请给解药。”
湛长风撩了丝垂落耳边的发,凉凉道,“就是你们往我屋里放蛇.丢死老鼠?”
三人唯恐她反悔,想假装不知,但对上她洞悉的眼神,终于不能强装无辜。
周一茹暗恨余笙,要不是她,他们又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个人。
那是几人一贯的做法,谁和余笙亲近,谁就会被他们暗中戏弄威胁,然后暗示这人遭遇不公的原因,结果往往是大家默默远离余笙,没人敢和她交真心朋友。
这招无往而不利。
周一茹半是得意,“这是我们的错误,但我们是因为...”
王素素暗道愚蠢,现在不是挑拨离间的时机,这样只会令人更厌恶,他们做那些事时,可从不会让人知道是他们做的。
湛长风也没兴趣听她说,她打断周一茹,“我不需要知道你们的理由,我只需要知道你们冒犯到我了。”
湛长风无视他们僵硬的脸色,笑着拉过周一茹的手,将她的五指掰开,放上一小瓶药汁,“以后别在我面前蹦,不然碰了哪里,擦了哪里就不好了,毕竟,我不会给每种毒都配好解药。”
周一茹手一抖,那瓶药汁就滚到了地上,何广知扭着绑缚的手,扑过去抢。
王素素抓起药瓶,拖着两人跑了。这女的简直是疯子,她绝对干得出将他们全都毒翻的事。
“连门都不关一下,毛毛躁躁。”
解药是给了,但能不能在民兵团查到前恢复正常就看他们自己了。
不过...湛长风眼中沉着冷光,公孙家也是黔驴穷极,这种打砸屋子的事都干出来了,为了把她逼出落英城辖地么。
第108章 大考
今日考核修行,上午全体考察道仪,下午分法武两方进行修为测试。
其实道仪的范围很广,有称呼礼仪.有斗法礼仪.有作法礼仪种种,一般会择一而考,这次抽到的是射礼。
折菊屋.问竹楼逐一考完退旁观礼,兰心亭四室上前。
“一室二十二人,握弓,出列!”
一室诸人找到各自的靶子,湛长风站定,抽出箭矢,突然旁边传来声讽笑,却见于之淮挤掉李白茅冷视着她。
湛长风不太放在心上,自顾自检查箭矢准心。
被挤掉的李白茅怒了,“你干嘛,这么多空位还带抢的啊!”
“我要在这里,你一边去。”于之淮瞥了他一眼,便视他如无物。
“我先到的,凭什么让我一边去,你抢位置还有理了?!”
裁判厉声喊道,“那边还不快站好,干什么呢!”
李白茅盯了眼摆弄弓箭的于之淮,只好憋着气另寻了个空位。
注意到动静的余笙望了望这边,眼底存了几分担忧。
“于之淮怎么找上易湛了?”韩之高感觉挺惊奇,除了几个月前她摆残局落了他的面子外,这两个人平时根本没有交集啊。
余笙约莫知道些东西,对于之淮的行事愈加无语。
这事还是关于统考举荐名额的,听说几位先生二次商议人选时,不知怎么最后有半数推选湛长风,后来阳明先生去问湛长风的意见,理所当然被拒绝了,她就没想过进司天监。
反复商议了多次,才把于之淮选了上来。这次大考后,于之淮就要提前去司天监了。却还是把湛长风恨上了。
湛长风压根不知道于之淮发什么毛病,更不知道原来的举荐名额里有他,且这个名额差点被自己拿走了。
裁判:“一射,白矢!”
此箭要求箭穿靶子而箭头发白,以示发矢准确而有力。
湛长风搭弓上箭瞄准十五米外的靶子红心,一发中地。
“优秀!”
“合格!”
“失误!”
众人射箭后,报靶声叠起。
于之淮听到湛长风的报靶情况,不禁暗恨。余笙也就算了,她是什么东西,竟差点抢走了他辛苦谋划的名额!
“一箭红心算什么,有本事就跟我比一比!”于之淮低声道。
“不比。”没意思。
于之淮刮了她眼,直径高声道,“裁判,我闻说易道友文治武功皆在行,欲再退十五米,与她请教一二!”
再退十五米,那就是一百米!
一般人根本没有臂力射百米远的靶子!就连靶心也瞄不准!
“有没有搞错啊,百米,太远了吧。”
“就是就是,折菊屋才要求二十米,我以为我们八十五米已经够远了。”
“不过听说于之淮是后天小成,百米应该不是问题。”
“我怎么听跟姚俞先生学法的人说,易湛是后天圆满啊。”
“不可能吧,我们一起上过锻体课,虽然她每样都完成得很好,但气息不强,顶多就是后天小成。”
“后天圆满,开什么玩笑!”
“你别不信,我可是听...”这人说到一半禁声了,因为他认出说话的人是望梅居武班的,再往后看去,武班都来了,实力强劲的冷家兄妹.程之高.萧邵白俱在!
另一边,范思远等专攻统考的文班人员也到了。
射箭场上的气氛陡然火花带闪电。
裁判询问,“你的意见呢?”
湛长风眉略压,漠漠而笑,“那就指点吧。”
于之淮脸黑了,他说请教,她还真敢指点,哼,如此狂妄自大之人,竟得诸位先生青眼。
观礼的先生们倒是觉得挺正常,毕竟他们少说也是先天修为,能感应到湛长风的大致实力。
后天圆满指点后天小成,不为过。
湛长风退了十五米,于之淮压着脾气跟着后退,“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做事向来有九分把握。”
“就怕你今天遇到了那一分!”
裁判喊道,“各就位,二射,参连!”
二十二人同举弓射箭。
参连要求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这对力量和精确度要求极高,一连四箭,后继无力者比比皆是,但有两道轨迹不曾断过,这两道轨迹还比他们长了一倍!
那就是站远了十五米的的湛长风.于之淮两人。
“哥,你看见于之淮的眼睛了没有?”
“那是火眼,”冷易安摇摇头,“可惜他的火眼品质不高,除了看得远外没多大作用,若如他哥哥一般,早该进武道院了。”
冷于姿有所感,于慎比他们早六七年进社学,不过于慎的天赋很强大,在八岁的时候就被武道院的导师带走了,哪像他们快十八了,还要费尽心力抓住武考的尾巴。
“比起他,易湛更值得惊讶。”冷易安回想那晚对狼群的战斗,这人也没显示出多大力量啊。
裁判听完报靶,对后面两人流露出赞赏,“三射,剡注!”
剡注为疾行之矢,上箭即放,放而中,不中即败,考的是眼力心力和速度,一时间脱靶者捶胸哀嚎。
于之淮沉了口气,有点凝重,以他的目力当然看得见湛长风又中靶了。
他一连三种箭法下来,手臂已经酸痛,不,他绝不可能输。此人肯定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湛长风感觉还不错,神州也有射礼,作为六艺之一是君主的基本技能,而她向来追求完美,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
道仪中的射礼在意义上和神州射礼有出入外,形式相差无几,她自能应付。
湛长风将于之淮的话还给了他,“你马上就要输了,可惜现在退出也来不及了。”
于之淮心里一咯噔,“休要扰乱我的心神,你我顶多平手!”
“我做事向来有九分把握,”湛长风接着补了一句,“还有一分绝对。”
“三射,襄尺!”
神州射礼中,臣与君射,臣让君一尺,是为襄尺。含尊卑之意。
道仪中,低修为与高修为射,亦要让一尺,意为向达者致敬,以示谦虚。
这时诸人都放开了自己的修为,武徒.后天小成.大成,泾渭分明,而湛长风的圆满在这分明中辟出了一条汪洋大江,叫人色变。
武班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不容易有人憋了句,“她怎么还没被六院收走。”
“说不定是嗑药上来的,圆满是圆满,但感觉不强啊。”
不提别人在腹诽什么,场中其余学子震惊之下,还是按照规矩退了一尺。
然于之淮挪不动步了,百米是他的极限,再退一尺他必输无疑!
难道这时候要取消他和湛长风之间的比试吗?
不,那会叫人看笑话的。
于之淮的脸热了起来,挣扎不定。
在他挣扎的时候,众人已经退后了,于是没有动作的他就比较显眼了。
各种目光投来,于之淮如临大敌,终究退了一尺。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他该退的,他该毫不犹豫就退的!
现在考的可是道仪!先生们主要看得是他们的体态仪范!不是射箭!
若他风度翩翩地退了,那叫谦虚,那叫品德,就算没有射中,也无损于先生对他的评价。
他到底怎么回事,这时候竟被输赢蒙了心。
观礼台上林先生道,“此子胜败欲太强,自负冲动,选范思远也比选他好。”
秦焕淡淡道,“若非易湛将他带偏了,他怎会如此不理智,这次是易湛阴损了,有违射礼的光明磊落。”
“言语之矛,亦是对彼此的考验,他先前难道没有用语言激将易湛吗?”林先生越看秦焕越不顺眼,“收敛点,别把袒护弄那么明显,当别人是瞎子。”
阳明先生头疼,咳了一声,“禁言,安静看考核。”
第109章 好药山的变故
“四射,井仪!”
井仪,要求四矢连贯,在靶子上呈井字。m.www.uu234.net
于之淮上箭,连射而出,但他终究站得太远了,有一箭脱靶。
“好可惜啊。”
“于之淮箭法不错,若非退了一尺,肯定不会比易湛差。”
“等等,她想干嘛?”
于之淮瞳孔一缩,只见湛长风四矢同射,瞬间呈井字,他的一丝侥幸被敲得七零八落,再不能用自己站得远来安慰事实。
两箭同射已经极难有人做到,何况四箭!
此时谁都看得出来,比箭法,他输了!
但事实上湛长风落后了一分,因为有先生觉得她最后四矢同射有争强好胜.卖弄之嫌。
射礼结束,余笙和湛长风一前一后上交弓箭,余笙道,“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
余笙摇摇头,带点好奇,“你为什么要同射?”
据她了解,湛长风可不是那种好胜心强的人。
湛长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难道还留着他过年?”
分明还是那副冷睿漠然的模样,余笙却感受到了一种内敛的.灼烧的光,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笑起来。
“当你的对手是一件可怕的事。”余笙瞥过人群后面于之淮的脸,他显然气压低沉,还没从自己不如湛长风的打击里回过神。
她意识到湛长风所为,其实是彻底碾压他,杜绝他再来找麻烦碍眼的可能。
湛长风没有错过她一瞬间温软的神色,心微动,“我想我们是有缘的。”
“嗯?”
湛长风不答,反道,“能被我当对手的人尚未出现,不过我很期待他们的出现。”
余笙问,“那你期待的对手是怎么样的呢?”
湛长风坦荡,“你有这个潜质。”
“我?”余笙惊讶。
“可能罢了。”
余笙大方道,“如此我要努力努力,以免辜负了你这句可能。”
湛长风不置可否。忽然定定地看着余笙,又抬头,目光从整个骑射场逡巡而过,视线一顿,眉略蹙。
“怎么了?”余笙看她神色有异,不由问。
湛长风严肃道,“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她太过正经,余笙心一提,也正色,“什么?”
“我住处在重建,今晚就要流落街头了。”
“......”真是件重要的事。
余笙不想轻易松口,“客栈。”
“灵石用完了。”
“邻居。”
“不熟。”湛长风眉一低,“罢,去路边搭个帐篷算了。”
“...我那还有空房。”
“好。”
不带犹豫的。
“我走了,晚上回来。”湛长风一点也不见外。
余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回想着她刚才的视线转头望去,一个少年正和旁边的人说话,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来,露出一个笑,举步想要走过来。
余笙好似没看见,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萧邵白的脚步一顿,终是没有追上去,拧着眉,“刚刚在她旁边的那个就是易湛?”
“是啊,她就是我们遇狼群那夜见到的人,没想到她是兰心亭的人,巧了。”
是巧了,萧邵白阴狠地勾了勾嘴角。
射艺是上午唯一的考核,结束得早,湛长风又没兴趣观看其他三室的比试,提前去测试了修为后,早早离开了。
湛长风想再上一次好药山,她自幼灵觉非比寻常,冥冥之中感觉那里有一件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
踏上好药山的那刻,湛长风心里一根弦绷紧了,周遭并无异常,她却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抑。没有耽搁,直接朝着薄雾所在而去。
湛长风走进薄雾里,天地改换,睁眼只见一片光秃秃的地,她心中一惊,俯身拨弄着地上的一茬残根,这原来应是植被覆盖的,现在好似被谁收割过了,满地都是坑坑洼洼的小坑洞,或者残根断叶。
悲哀笼罩着这片地,半点呜咽传入她的耳朵。湛长风锁着眉,顺着唯一的动静,小心地寻过去。
呜咽就在耳边,然而左右观之,并无他人,湛长风侧了侧耳,慢慢蹲了下来,声音在地上。
光秃秃的地一览无余。
湛长风盯着脚下的地,几片断叶,几个被挖过的小坑洞,一株枯萎的兰草。
那株兰草枯败得十分厉害,倦缩的叶,枯黄的根茎,软塌塌地贴着油黑的地,好像死了很久。
但是湛长风知道它在哭,兰之泣,亦是君子之泣。
君子之泣,唯哀德行沦丧,公允失衡。
湛长风拿出小铲,连着周围的土将它挖了出来,然后细细地掰开泥土,在众多枯竭的根络中找到了一截尚存生机的根。湛长风又挖了土拿布包起来,把那根须剪下来埋在土里,放在了小药篓里。
做完这一切,湛长风继续查探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好像无穷大,她走了许久没有看到尽头,这个地方又好像小的很,她所见始终是相似的狼藉模样,给人一种在原地转圈的错觉。
湛长风不由起了些微烦躁,那种压抑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教人抑郁。
随着越走越远,不知何时起,又有薄雾漫上来,这薄雾黑蒙蒙的,满是不祥。
她碰触这薄雾,骤然听见了雾中的震慑之吼和毁天灭地的打斗声。
湛长风直觉不好,转身想退,然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完全笼罩在薄雾中,与之前的景象断了联系,好似被裹挟在另一个不得出路的世界里。
湛长风始终找不到出路,原来装着烽火引的鼓鼓的香囊瘪了下去,她拆开来来看,里面只剩下一团灰烬。
湛长风心一横,干脆朝着传来打斗之声的地方寻去,每走一步,周身越沉重,余威一浪一浪袭来,像是要将人的骨骼捏碎。
忽然一个影子跌跌撞撞地跑来,湛长风刚将手按在剑上,明明还离着十来米远的人,竟转眼撞在了她身上。
“嘶~”一个小童抱着脑袋退了几步。
湛长风亦是退了一步,神色冷冽,只见这个小童穿着藏青玄纹的衣袍,双目紧闭,额心竖着一只眼,眼周缠着青纹,玄异神秘,浑然不似世间人。
那小童警惕地看着她,腿后撇了半步,欲跑,兀得竖眼闪过一丝金芒。他面色微变,又惊又喜,“就是你了。”
湛长风不动声色,但见这个小童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塞到她手中,一把将她往外推,焦急地喊道,“快走,不要再上山了。”
那小手推来的重力和恍若溺水的窒息感先后传来,她好似穿过了无形的壁障,眨眼居然出现在好药山的山脚下。
湛长风震惊地朝山上望去,只见薄雾蒙蒙漫下山来,仿佛山雨欲来。
那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湛长风拿起手里的册子,似金似石的触感,冰凉凉的,却无一丝特殊气息,如同烂大街的凡物。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身后突然传来众多脚步声。
第110章 死人
“谁在那里!”浯河领着民兵团的人员跑了过来,一看是她,目露惊疑,“易家姑娘?你还没死?!”
“嗯?”湛长风随手将册子放进了药篓里,“找我有事吗?”
浯河惊疑的目光变得警戒,其他人俱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www.uu234.net
一人质问道,“这十天来你去了哪里?”
湛长风察觉到他们神色的变化,心中生疑,倒也没在意他的语气,“我一直在社学,还能去哪里。”
浯河的眼神陡然锐利,“胡说,社学根本没你这个人,我们翻遍了整个青白山也没见着你。”
“怎么可能,上午我还参加了射艺考核。”
民兵团的众人面面相觑,浯河动了动嘴唇,“...你再说一遍?”
“上午我还参加了射艺考核,先生同窗都能作证。”湛长风不耐烦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话直说。”
“可...射艺考核是十天前的事。”浯河沉声道,“你已经失踪了十天。”
湛长风惊了下,她早有时间快进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次不是白天夜晚的关系,而是直接跨了十天。
她清楚是山中薄雾在作怪,但是这些人又怎么相信如此怪力乱神的事情,真是说不清楚了。
果然民兵团的人都不信,浯河按捺着心里的惊惧,“你先跟我们回去。”
他们的眼神可不是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的疑惑,而是一种惧,这让湛长风起了一分警惕,“去哪?”
“去聚义堂。”
聚义堂是民兵团的驻地,也相当于青白山的执法处,审问室.监牢可一样不缺,她也就是不见了十天,还没到受审的地步吧。
这时浯河安抚道,“村子出了大事,你现在很危险,最好待在聚义堂里,我们会保护你的。”
湛长风想不到她能引来什么危险,“什么事?”
“死人了。”浯河边走边道,“我们原以为你是第一个被害者,只是始终找不到尸体。”
浯河从头说起,原来射艺考核后的一天,有人从河里捞起一副骨架,整副架子被啃食得干干净净,让人辨不出他生前身份。
隔了两天,又发现了一副骨架,这回是在他家屋子里发现的。
此人名叫王欢,是社学的学子。
再隔一天,又死了一人,还是同样的方式。民兵团的人一经对比,发现三人都是社学的。
“所以关我何事?”就算是针对社学,那也和她搭不上边。
浯河神色晦暗,闭口不答。
倒是有个瘦子啐了口,“被狼群围攻那夜你也在是不是?”
“郑白!”浯河大喝一声,“我都说了,这是无稽之谈。”
那叫郑白的人激动道,“放你娘的屁,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说无稽之谈了,瞧见没,被杀的都是围攻过狼群的人,这肯定是那些畜生的报复!”
说完还暗暗地看了湛长风一眼。
浯河像是没找到反驳之语,只是斥了句闭嘴。
湛长风旁观着,不置一词,最后跟他们回了聚义堂。
他们说是要保护,就真的安排了一个单间,门口齐刷刷守着十来人。
有地方睡,湛长风倒也配合。
“近段时间你好好待在这里。”
浯河说完一句,欲离开,背后人忽问,“死几个了?”
他微微发冷,回了句,“不该问的别问。”
这个民兵团的头领快步消失,背影端是急切。
湛长风捏了捏小指,怕的是死人,还是她?
那边浯河一走进值班房,郑白就冲到了他面前,“妖女,一定是那妖女干的,不然她怎么会失踪。”
“好家伙,这回被我们抓到了。”郑白切齿一笑,满是狰狞。
“无稽之谈!”浯河差点将桌上的水浇他脸上,“我知道你的丧子之痛,但是怎么能无故轻信外面的谣言!”
“你说这是谣言?!”郑白诘问,“你真的了解这个人吗?”
“明明只是个小孩,又怎么出入危机四伏的笔架山.好药山?”
“本是稚嫩年纪,又哪来的一身积久的气势。”
“好,如果这都不算的话,你怎么解释笔架山上她操控狼群的作为?”
郑白做足了功课,越查湛长风这个人越觉不对劲,合着外面的流言一想,已然肯定了她是山中狼怪所化的猜测。
浯河斥道,“这你也信,世上奇人异士颇多,她懂兽语你也管?”
“再者,若她是狼怪所化,当初为什么还要救人?”
“你觉得这是救人?”郑白摇着头,偏激道,“这是阴谋,这是她混入村子,取得我们信任的阴谋。”
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人是可怕的,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还善于联想的人是蠢得可怕的。
郑白已然认定了自己认为的事实,又或者说,他找不到未知的凶手,却找到了一个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人,满腔因丧子之痛而擢升的怒火终于得到了发泄对象,再也不需要相信其他。
在他这种决然的肯定下,浯河心里也虚,他到底是不相信山中一刻.山下十天的说法的,同时又觉流言不可能凭空而生,肯定有事实基础在。
所以他嘴上大义凛然地斥责着郑白,实际上却是把湛长风软禁了起来,暗里宽慰自己,人被严格看守着,要是再有人出事...虽说这种假设不太道德,但也能洗清她的嫌疑。
不过聚义堂另一座院落里确实保护着几个人,例如程之高。
冷易安.冷于姿家中有先天高手,还不需要住到这里来,萧邵白不肯离开妹妹,也不相信狼群报复一说,也没住进来。
当初连湛长风在内十三人,现在只剩下6人了。
十天内悄无声息地死了七人,安逸已久的青白山人心惶惶,有人见到湛长风随着民兵团回聚义堂,惊之,疑之。
顿时流言又起。
本来若有若无地牵着她和狼群的关系,这回直接传成了捉拿归案。
顿时各种真真假假的说法都起来了。
“我就说湖边那家有问题,每次一接近那边就感觉不舒服。”
“有次我路过她家,听到了啃骨头的声音,还以为有狗呢,现在一想真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可怕了,咱们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种怪物。”
“也许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可怜见的。”
......
“谁起的头?”余笙揉了揉眉头,合上手里的书,明亮的烛光照映着她不同人前的肃谨。
“萧邵白。”
“萧邵白?”余笙叹了声,“本也该是他,狩猎之行和她生隙.何广知几人又被她教训,或者,还有几分我的关系在里面,这种心胸狭隘.眦睚必报的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有些事她不知道,但若要知道,定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现在不能动,真正的凶手还没出现踪迹。
“去压一压流言吧。”
第111章 神农(一更)
湛长风不管谁死了,也不管什么流言,她正在思考要不要将这莫名其妙的册子丢了。m.www.uu234.net
她知这可能是机缘,但也知什么叫因果循环。一部龙甲神章带来的业果已经够她喝一壶了,现在又跑出了好药山的事。
湛长风以为好药山中有个秘境,现在被人闯入了,那小童不得已才将册子交托给她,这册子封面上隐现着“神农”二字。
她的感应没错,这本神农是医道传承,既契了她对医药的兴趣,又可能寻找到修复**的方法。
但她总觉不安,天下大运气者有之,然像她一般的有吗?
何况她已经承了九转往生诀.龙甲神章两脉传承,再加一脉,先别说她能不能分心修炼,光那种被算计的感觉就无比清晰。
龙甲神章是开国皇帝算计她,让她背了殷朝的命运。
神农牵扯了好药山的斗争,只凭山上那毁天灭地的气息,就知事情不是好接手的,焉知之后会发生什么。
而九转往生诀,她有感这道传承是最适合她的,但它究竟是谁给她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湛长风坐忘了一下午,定思忖神。繁华的背后未必没有陷阱,看似独得气运,未尝是盛极而衰前的昙花一现。
她心里有了计较,心神也就不再被这本册子牵动了。
湛长风安安静静修炼了几日,阳明先生前来探望。
阳明先生单刀直入,“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他光明磊落道,“那日你昏迷,我找医师来给你检查时发现的。”
当日湛长风本是想将自己沉入潭底,却不知为何被人捞了上来,那时她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保不住了,后来阳明先生没有提起,又观他是个风光霁月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多说。
“既然先生已经找过医师,那就该知道我现在是通过外物维持**生命。”
这外物能维持生机,可见价值之高,但阳明先生当时没有动手抢夺,现在自然也不会,“是的,我知道。”
阳明先生对她唯一的疑虑就是她身体的情况,今日得她亲口承认,就放心了。
“杀人事件我知与你无关,但现在外面风向不好,我安排人送你去无题道观受度,顺便避避。”
受度通常要去道观的。
湛长风思忖半响,“有劳阳明先生,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去一趟司巡府。”
阳明先生应了下来,也没问为什么。
这日湛长风同阳明先生刚刚踏上去城里的路,大地巨震,天边传来崩塌的声音。
众人惊疑地望向好药山方向,就见偌大的好药山白雾弥漫,若隐若现中,一头巨大无比玉蟾趴伏在山峰之上,遮蔽了大半天空,舌卷之处,流云涌动,山石崩塌。
“快看,那是不是还有个人!”
众人凝神而视,悚然而惊。
确有一人在云雾中,剑光漫天似天罗地网般罩着玉蟾,忽而他抬起手,擎天巨掌破开云雾将玉蟾轰然压在五指下,刹那天崩地陷,好药山于瞬息间湮灭!
破坏的余波一浪浪传来,草木倒拔,房屋摧顶,人们被飓风撞得东倒西歪。
“这....”阳明先生终日儒雅的面孔被惊骇所代替。
不过几息,数道流光从各方飞来,没入坍塌的中心。
定是藏云涧的大能前来查探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种力量。”
“叹什么,还不快走,很快那些高阶修士就会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小心丢了你的小命。”
“那里应该有什么宝物或者秘境吧。”
一些大胆的修士悄悄往好药山潜进,修士修的是道,争的却是机缘,没有机缘,能修成什么!
就算没有机缘,说不得也能捡些漏,谁知道会不会踩了狗屎运飞黄腾达呢。
就连阳明先生都有几分悸动。
湛长风道,“此番变故,社学应该受了不少影响,阳明先生回去处理社学的事吧,我自己去司巡府就可以了。”
“也好,我先回社学,让黑铁跟你去吧。”
湛长风也算是他从民兵团保出来的,让黑铁跟着,算不上监视,就是为了给民兵团一个交代。
湛长风自不能不应。
黑铁送湛长风到司巡府后,被请到偏堂喝茶。
接待湛长风的,还是当时给她记录案情的张如松。
张如松以为她是来询问寻找刺杀她之人的进展的,“你提供的几个嫌疑犯,目前只抓到了其中一个,上次也让你和他对峙过了,不过此人很顽抗,拒不承认刺杀一事。”
他为难道,“证据不足,所以前些时候被公孙家的人保出去了。”
“这我知道。”湛长风不太放在心上,随口回了一句。
张如松疑惑,“你知道?”
这事他们可没通知过她!
张如松神色一凛,“你是不是遇见过他了?”
难不成前脚放出去,后脚又跑去刺杀了?
这得多不屈不挠啊。
湛长风摇摇头,“今天我不是为了公孙家的事,我是来替青白山请案的。”
“何事?”
湛长风张口就忽悠,“第一件事,在杀人案前几天,我的住处遭到不明破坏,第二件事,杀人案死了六人,俱都参加过对狼群的围杀,按理我也是目标之一,却莫名被按上了狼怪的名头,我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一定是有人在害我。”
张如松抽了下眼角,“你不会想说这是公孙家干的吧?”
湛长风一本正经,“很有可能。”
“....”青白山死人倒确有其事,而且死状太惨,影响恶劣。张如松不敢松懈,“我去拿纸笔,过会儿你将你知道的仔细说说。”
“嗯。”
湛长风阖起眼,前几日她坐忘时心神骤悸,于是用奇门给自己起了一盘,预测显示将有危及到自己的事发生,转机在浩然正气之地。
浩然正气之地,也就司巡府总坛符合了。
也就在湛长风到司巡府的时候,三个寻常道袍打扮的修士如入无人之境般逛进了聚义堂的后院。
一个拿着罗盘的短须道人,停在一间厢房前,“按照师尊的指示,我门机缘就在此处。”
“但是这里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也没有人。”一坤道张开神识,蹙眉,“找不到痕迹,似乎被人为抹去了。”
“问问就知道了,”另一双瞳道人探出手,前厅正打算组织人手查探这次山崩受伤村人的浯河好像被人拎了后领,一路倒飞,吓坏了周遭的民兵!
“怎么回事!”
“天呐,真有邪祟,快去请社学的筑基先生来!”
浯河强忍着没叫出来,撞坏了凳子.花盆.矮树后,他陡然落地。
“你..你们...”浯河翻身而起,面对那三个神光内敛的修士又结巴了起来,小心翼翼道,“三位可是道师?”
双瞳道人眼有冷光,“此屋之前住的是何人?”
浯河不过迟疑了几息,一道威压便欺上来,震得他两股战战,“回道师,之前住的是一位青白山的学子。”
“现人在何处!”
“去.去司巡府了。”
短须道人面容平和,只是微微凝色,“此间不容有失,我们立刻去司巡府。”
第112章 三道人(二更)
三道人以拜访府主为名进得司巡府,却不管引路小厮,兀自驻足。m.www.uu234.net
坤道手掐印决划出一道流光,“四方溯景!”
那流光化出大门口的景象,从他们进门开始一直倒退,各人出出进进。
短须道人.双瞳道人紧紧盯着画面,生怕错过一分,“停,算时间应该就是她了。”
“等等,尊客,那边是询情殿,旁人不得进入!”小厮急急喊道。
三道人心有所急,哪里管他。
湛长风感受到一丝压迫,抬眼便见三人进门来,他们俱着常见的藏蓝道袍,没有挂饰,只是其中两位稍年长的道人气息平稳浑圆呈无漏之态,不能让人窥见半分深浅,另一年轻的道人心气不敛,姿态傲然,有一双奇异的重瞳。
短须道人锁定湛长风,单刀直入,“我乃神农门座下弟子石耳,特来取回本门之物,你且将你近日所得东西交出来,本门定有厚报。”
听到神农两字,湛长风心里有了计较,“道长莫不是在讲笑话,我这里何曾有你们的东西?”
三人神色各异,坤道先出声,“小友别急,师兄忧心切切才语气重了点,我神农门为山海界名门,行济世医道,仁慈之心众所周知,万不可能贪墨你的东西,然昔日师尊推得一卦,言说本门有一物流落在外,近日卦象又显,才命我等寻来,如无意外,应是被小友拿走了,如果小友能完璧归赵,神农门不会亏待你的。”
湛长风好似放心了点,“你先说说你们要的东西长什么样。”
这话没问题,来领失物总得说个具体吧,但是三人互相看来几眼,竟说不出来。
双瞳道人冷面,“你拿到了什么你知道,识好歹的话就痛快交出来,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硬拿了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川断,”坤道告诫式地喝了一声,又温言跟湛长风道,“师弟虽话重了点,但言之有理,我们能找到你,其他人也能找到你,只是早晚而已,不过我们是拿回门中之物,他们是真正的抢夺机缘,不会如此好说话,你觉得呢?”
湛长风权衡似地耽搁了半响,才回道,“也罢,我看三位道长能够自报家门,又能够出入这司巡府,该不是邪魔外道之类,就和你们交易一二。”
她直接点出了交易二字,让三人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安心。
川断:最大不过让我们引入宗门,门内杂役弟子那么多,多一个不算多。
石耳:小界小人未必想得那么远,财物地契若能换回圣物,都能给。
白芷,也就是那坤道:如果圣物真在她身上,此人说不定和圣物有点缘分,最好收入门中,不能放任。
三道人飞快地传了几回音,有了大概认识后,石耳道,“你先将东西拿出来,看看是不是我们要的。”
“自然,”湛长风说,“我身边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非要说的话,我前段时间进山采药捡到过一株兰草的残根和一本压在石头下的无字书。”
她将两样东西拿了出来,“你们找的是哪个?”
石耳手中的罗盘猛地旋转了两圈,指针指向了那本册子,三人顿时狂喜,果然在这里!
“除了这两样,你可还找到什么?”无怪石耳会这样问,一来他不知道圣物究竟是怎么样的,有多少,二来罗盘现在才起反应,显然是因为这本册子之前被搁在储物之器中,隔绝了探测。
石耳虽问了,却不在意她的回答,登临生死境的神识先一步探入她的储物袋中查找。
这等重大的事,他怎么会凭人言断定真假,必得亲自查看。
石耳以为自己生死境的神识瞒过她一小小后天留在储物袋上的印记是理所当然的。
但湛长风本就是修魂的,留的是魂印,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却是忍了下来,假装不知道,“我只找到这些,信不信在你。”
石耳朝师弟妹点了下头,然后对湛长风道:“你想要什么来交换?”
“听说你们悬壶济世,我正好有病,”湛长风直言,“我要肉生白骨续生机。”
“妄想!”川断冷喝,“肉生白骨这等灵药怎能给你一凡夫庶子!”
太不识抬举了,若不是司巡府在前面碍着,哪容她谈交易,他们不治她偷拿门派圣物之罪已经是开恩了!
“换一个吧。”石耳四个字说明了态度。
“你胃口太大了。”原本还算客气的白芷将“小友”换成了“你”。
湛长风也不跟他们装了,“爱换不换吧,我将这本神农拿到拍卖场,多得是人要。”
“神农?!”石耳脸色狂变,“你再说一次!”
他说着竟伸手去抢夺湛长风手上的册子,湛长风欲移步躲避,却不想被他锁住了气机。
两人修为差距实在过大,她根本不能敌,湛长风眼一沉,直接将册子收回储物袋,送上自己命门。
这一下要是落实了,她必得身死。
石耳本能地收回手,但有人更快,一道气劲将他推开了半步。
一人朗笑着进来,“神农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怎一来就要让我府见红啊,这怎么好意思。”
此人反话说得顺溜,说是高阶强者,更像是混迹市井的不归人,却又长了副翩翩好模样。
石耳眼神凝重,“阁下是?”
“不才司巡府府师纪光,”纪光摸摸胡子拉碴的下巴,打量了番石耳,“你们神农门要找什么门派东西就找嘛,要换就换嘛,这是你们的私事,我管不着,但你要在司巡府动手...这是来砸场子了吧?”
石耳被这一口土匪味震住了,却也不敢多言,此人不光是名生死境高手,在奇人榜也是赫赫有名的,号称铁笔神断,能断人曲直,据说是非真假都在他的UU小说。
“府师言重了,这只是一个误会。”石耳掐了个子午诀以示歉意。
但还不待他说什么,湛长风先道,“这位道长交易不成欲强买强卖,我人微言轻,孑然无凭,还请府师做主。”
说着递上册子。
神农门三人神情俱变,石耳更是惊怒非常,竟不顾风度,一步踏出,挡在了湛长风和纪光中间,“府师刚才也说了,这是门派私事,还请交由我们自己解决。”
他显然不想让人看到那本册子究竟是什么。
纪光分辨出现在的情势,没有贸然去拿,却是道,“交易是私事没错,但另一当事人请求司巡府主持公道,我也不好置之不理,还是说,你们能自己解决?”
“我们自己解决!”石耳立刻道,说完转身看向湛长风,目光冷冷,“小友,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且等半天,让我跟师门申请灵药。”
“师兄!”川断喝道。
“你不必多言。”石耳态度强硬地打断了川断的话,接着说道,“但你怎么证明你没有看过这本册子,若你非本门弟子却私自看过它,我少不得要带你回师门听候处理!”
“府师,偷学我门功法该如何发落,不是司巡府该管的吧?”
纪光目光微凝,瞥向湛长风。
湛长风不紧不慢,“第一,此物是不是你门之物还有待商榷,毕竟半刻钟前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我没有看过,你若不信,就请府师断一断。”
纪光微笑拍掌,“不愧是易湛,连我有什么能力都清楚了,罢罢罢,我就给你们断一断。”
“三位道友,你们可信得过我?”
神农门三人自然称信,石耳道,“有府师出手,我等放心,相信府师定会得出公断。”
纪光但笑不语,祭出一支玄金笔身炎虎胎毛的笔,凌空书写金线成符,大意是陈情述表询问真相。
这不是禁术也不是神通,而是道胚初成时觉醒的近似“道”的天赋,就如湛长风的三视。
纪光的天赋就是能听从天意断真假。
他一笔写完,心中答案已然浮起,“她所言不假,你们尽可公平交易。”
湛长风道,“谢府师决断。”
神农门三人氛围有点低落,“谢府师决断。”
纪光摆摆手,让他们继续。
事到如今,石耳只能道,“且等半日,再行交易。”
“师妹,你去联系师门,将实情禀报。”
白芷点了下头,抽身离开。
川断很是不满,传音道:师兄你怎么答应给她灵药,这种凡夫庶子,将她带入师门,自会感激涕零地将东西贡献上来。
石耳心中叹了口气:如今之局,还有选择吗?
失了地利,人时天和尽去,已然不是承诺一句好处就能解决的。石耳心里感觉不顺,却也别无他法。
石耳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湛长风,此子运气实在过人,正巧在司巡府碰见他们。
但不能否认,她条理清晰.极有主见,审时度势竟也能让弱势的自己立于上风。
石耳心思一动,“小友可有师承,若还没有他日上云水台,可试试我神农门的试炼法会。”
上界大宗一般是不会向外招人的,他们的弟子都是从小培养,传承弟子更是经历了严格的轮回考察,不过有时也会通过试炼招收已经筑成道基且符合本门法脉要求的弟子。
云水台恰是藏云涧修士进入大宗的试炼之地。
石耳没有直接说带她上去做个正统道门的杂役,而是提了云水台,隐含期待,不管是客套还是真邀请,倒是在机缘之争外显出了他的一分惜才。
可惜他之前触到了湛长风的逆鳞(别指望她能对侵犯自己主权的人有好感),然湛长风的态度从来不外显,只保持着该有的风度和教养,“大道随缘。”
半日的时间很快,打个坐就过去了。
白芷按时回来,手掌一翻,托起一瓷瓶,“此乃九品回春丹,有起死回生.生肉白骨之效。”
石耳闭上了眼睛,川断眼球颤了颤,怎么也想不到师门真的拿出了灵药!
九品回春丹,那可是他们师门的镇山之宝啊,别说断胳膊断腿,就算只剩下个元神都能让你再生为人!
纪光觉得这件事大条了,他们要换的究竟是什么,居然拿出了九品回春丹。
这药就算是上面那些老不休都要来抢一抢啊。
湛长风观察到他们的神色,眉心不动,“我需要先服用它,验证它的效果。”
川断怒脸,“你什么意思,我神农门还会骗你不成!”
“骗不骗不知道,然你们能让人验证我是否说真话,我就不能验证药的成效吗?”
三人不舒服,但也没办法反驳,而且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石耳只想着她手里的神农册,顾虑大局,“府师,请一净室。”
“可。”
湛长风进净室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三位道长最好保证我在炼化丹药的时候不受外界干扰,否则出了什么意外,我可能会带着它自爆。”
“.....”麻蛋,快滚去修炼你的。
石耳咬牙布下重重禁制,确保里面的气息不会泄露出来,外面人亦不能进去。
川断心有不甘,“师兄,拿九品回春丹来换值得吗,且她那么无礼!”
“谨言,慎行,川断,你该去荆棘洞磨练磨练心气了。”石耳拿出了长者的威严,教川断稽首忍耐。
川断虽不说话了,但到底待不下去,出门寻了间酒楼,叫了几台上好的灵酒,脸色沉沉。
一个小人何德何能让师门做出如此牺牲,那原本就是师门遗失之物!
他原想过后将九品回春丹偷偷拿回来,没成想此人奸诈到这种地步,要当场炼化,还要他们护法!
川断灌了几口酒,心头悸悸,从见到她起,他就躁动异常,如同被克制了一般,现在这种感觉愈来愈盛,好像不除掉她就会妨碍到自己什么事。
修者,尤其是脱凡后的修者,对自身有关的事冥冥中会有感应,川断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按照石耳现在的态度,事情一结束,肯定会带他们离开此界,断不会放任他滞留,他就算想做些什么都来不及。
川断敛眉沉思了一会儿,眼睛骤亮,突然几掌拍开所有酒坛,灵酒醉人的醇香充斥鼻尖。
他飞出一道传音玉符后,拎起酒坛就往嘴里倒...
那边湛长风进净室后,照例用魂术做了些防范,再将储物袋里的符放在手边以防万一,然后才打开了瓷瓶。
瓷瓶甫一开,精纯的生气就扑面迎来,湛长风倒出九品回春丹,磅礴的气息冲刷着空气中的杂质,令人神清目明。
它浑圆弹丸大,内蕴神光,神光中有翠绿丹液,表面则是九道玄妙的丹纹。
得亏让他们做下防护,这气息要是泄露出去,不知多少人会找上门来。
湛长风不再多想,吞服下去。九转回春丸入口即化液,如无形之息般漫向四肢百骸。
她及时收回墨玉扳指的力量,不去阻碍新肉的生成,但是在旧力已退,新力未化筋肉的档口,身体进入了短暂且要命的罢工,心脏血液因为没有力量来源,趋向停止。
湛长风此时不能进入地魂形态,只得拼命忍着呼吸被掠夺的痛苦。
她的呼吸很快变得急促,渐而窒息,她忍不住弓起身子抓上脖子,地魂形态时,没呼吸没心跳,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真正感受到死亡的滋味,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生不如死,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得支离破碎,又无能为力。
她的心脏开始停止。
耳边一片嗡嗡,她开始听不见声音。
眼前发黑,她开始看不见东西。
身体瘫软下来,她却没有知觉。
但幸好,她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这一切,只是通向预定结果的某个过程。
第113章 再生变故(三更)
在心脏最后一下跳动落下时,九品回春丹中的生机续上了。m.www.uu234.net
咚.咚.咚...
心跳复苏,筋脉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血液开始流转。
湛长风的骨指动了下,筋肉覆上来。
光束里,剔透的皮肤下有细小青色血管。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动了下身体,撑起身子盘坐,内视己身。
破损的半边身子已经修复完整了,然还有部分裹挟着生气的药力滞留在身体各部位,如果不去管它,很快就会溢散消失。
湛长风当然不会浪费,她运转剑诀,丹田内被束缚已久的真气以大小周天路径炼化药力,顺便开拓新生筋脉。
此时外界已经过了九天。
在这第十天上,司巡府上空飘来一朵云,紧而下坠漫开烟雾。
石耳从打坐中惊醒,严肃地看着烟雾里出来的两道人影,这,他心里一咯噔,作揖下拜,“见过如何真君,真君您...”
此人身穿太极道袍,手持拂尘,正是当日鬼城中现过身的如何真君,他旁边还有一个蓝衣魂魄,恰是那慕云玺。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如何真君见净室周遭植被旺盛非常,大叹,“我与天南星以数灵脉易回春丸,磋磨两年,未尝能如愿,却被他暗里赠予别人了。”
天南星是神农门掌门的称谓。
石耳对如何真君跟师尊求取九品回春丹的事早有耳闻,却不想他会找到这里。
神农册事关重大,师门应该已经封好了消息,他到底如何寻来的?
石耳身上大汗,“真君见谅,九品回春丹已经被炼化了,您要为令徒重塑肉身可去烟海台求天一真水。”
如何真君默然,什么肉身,他要为慕云玺塑的是法身,真龙骨.白虎筋.凤凰血,天一真水为媒,现在就差九品回春丹中一缕夺天地造化的生气。
事到如今,决计不能前功尽弃。
如何真君手探向净室,石耳布下的禁制在他手下如脆弱的布帛般寸寸裂开。
石耳拦身上前,“如何真君要与我神农门为敌吗!”
神农册就在里面,此册关乎神农门数万年的道统,他要是敢出点闪失,恐自裁也不能弥补自己罪过。
“师妹,你在等什么!”
白芷见他如此着急,心下凝重,恐怕湛长风身上的册子远非门中遗失之物那么简单,顿时不敢大意,连连抛出几座大阵拢住净室。
这几座大阵都是来此之前师门赐下的法阵,真君也不一定能破。
如何真君有一丝震惊,似没想到石耳会以神农门相要挟,但那又如何,这一缕生气,就算是剥,他也要从里面之人身上剥下来。
“过后我会向你们师尊请罪的。”如何淡然地挥动拂尘,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霎时有数千道摧枯拉朽的罡风打向大阵。
地颤屋抖,司巡府的防御之阵被触发,立刻将这片地方隔绝了起来。
石耳和白芷没想到他会这样步步紧逼,只能勉力维持法阵,拖延时间。
“师妹,向师门求援!”
“这...”九品回春丹还是师门接到消息后劈通道传送过来的,只是送物容易,送人难,最起码也有个十几天啊。
“师兄,我先向师门递消息,你跟司巡府求助,这事发生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不会不管。”
如何真君出现也有半刻了,如果司巡府真要管,早该出现了。
石耳迟疑了下,还是应道,“好。”
他掐诀化出一只鹊,这只鹊飞离动荡中心,在府内高手的重重监视下绕过长廊水榭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上。
她袖子微荡,这只法鹊就散成了元气。
一旁的纪光忍不住摸下巴上的胡茬,“这事难办啊,而且我们连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瞧神农门两人的作态,她身上的东西肯定关乎门派大事,而依如何真君的执拗,九品回春丹定势在必得,听说他那个徒弟只剩了元神,应该是给他的。”
纪光思虑,“这慕云玺怕是他们宗门的道传弟子,竟能让一位真君为他做出强夺之事。”
“照你说来,这是两宗的法脉之争,我们确实不该掺和。”府君随口应了一句,撒下一些鱼饵,金线锦鲤争相聚过来,水面波纹骤起。
纪光又觉得这样不好,“若我们无作为,岂不显得司巡府有名无实,怕了他们?”
“现在是两方之争,我们没必要作为,”府君笑了一下,“司巡府该管的苦主,不是还好好的吗?”
“.....”纪光无语,差点忘了她了。
湛长风知道外面在打,不过他们之间战斗的层次,显然不是她目前能左右的,与其担忧,还不如管好自己。
湛长风心大地继续炼化药力。
九品回春丹中的力量大部分用来修复了**,余下部分被炼化,只是九品回春丹能量巨大,仅这炼化的药力就堆积如山,差点要将她的筋脉和五脏六腑撑爆。
湛长风引导着它一遍遍地梳理奇经八脉,打通人体十八个气穴,终于在最后一个气穴开了后,真气流浩浩荡荡地冲向了下丹田。
她先前瞧狼王元精元神具在,于是也想开辟气海凝聚元精,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换灵药的原因。
比起什么神农册,显然自己的筑基之路更重要一点。
以自身真气为锤,以丹田为铁,在日夜不停歇的锤炼中,鸡子大的丹田变成了一道气流状的薄片,却又似无限宽广,就像是另外一方空间。
湛长风见此,摒弃杂念运转剑诀,更加用心了。因为此象是气海开辟前的重要一关,名曰:力证。
以精气神三者之力,证己身气海之钥匙。
凭真气还不够,五脏六腑五行气来!
还不够!
湛长风舒展灵知,感受到周身的天地元气,吸纳!
净室周围的草木摇曳不止,石子颤动,石耳.如何真君等人抬头就见天地元气如旋涡般钻入净室之中。
“她不是炼化药力吗,怎么变成突破了!”石耳牙疼,瞧瞧虎视眈眈的如何真君,更疼了。
好家伙,他们累死累活,她可好,突破去了。
如何真君微微压眉,如果那缕生气被炼化就前功尽弃了。
“无尽破碎。”
随着他的法咒落下,神农门的大阵就好像被巨手撕扯一般,坍塌!
石耳.白芷先后受反噬,哪拦得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把掀开了净室的屋顶!
也就是在这时,湛长风体内的真气流越壮越大,终于在锤炼丹田的时候,先一步将自己打磨成了一把巨剑,那一瞬,她精气神高度集中,调动巨剑就朝那丹田劈去。
轰隆~
心底响起开天辟地的声音,丹田裂开一道缝,无数真气蜂拥而入,撑开一个全新的广阔空间。
外面的如何真君等人却听剑音铮铮,兀然一道神光天降,神光中一位三头六臂手持擎天巨剑的凶煞大将圆目怒睁,挥开如何真君的无形大手,叱咤一字,“退!”
如何真君心神大伤,瞳孔紧缩,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那边打算给净室开启防御的纪光,吓得笔都掉了,“护.护道神将?!”
“这是...”府君讶然,“归一剑道的护道神将,她是归一剑宗的道子?”
就算不是道子,也是什么重要人物,否则归一剑宗不会降下护道神将。
护道神将守护本脉道统,只有被本脉师长祭了祝福的人,才会在突破被阻或者真灵被灭时,上达天听,引来护道神将的守护。
护道,即保证一脉的延续,所以平时伤了就伤了,死了就死了,只要真灵不灭,宗门就还能送其轮回,但如果是突破被阻,或真灵被灭,无疑是在破坏本脉道统的传承,这时护道神将必然降临。
如何真君深吸了口气,敛眉卷起观战的慕云玺离去。生气一事还是另想办法。
第114章 护道(四更)
湛长风一无所觉,她稳住翻涌的真气,使它趋向稳定,如一团气雾悬在虚无无边的气海当中。www.uu234.net
这时湛长风才发现她的武道修为已经突破先天,连跳两级,到先天大成了。
湛长风重新内视气海,真气团几乎要凝聚成液体,其中蕴含的力量与之前就像是大江和小河之别。
真气团之下,还悬着三滴元精。
元精是性命之本,这一滴中的力量,就赶上整个真气团了。
湛长风巴拉了一下,发现了被消磨得只剩一丝丝的生气,随手丢进真气团吞噬掉。
她站起来舒展筋骨,竟觉衣服有点吊着了,因为肉身损坏导致身高止步不前的境地被打破了,一下竟拔高了不少。
幸好她储物袋里备着各个阶段的衣物。
也不是她自己备的,是易裳提前准备好的。
湛长风换了套合身的衣服出门去,顺便看了眼失去屋顶后的天空,挺蓝的。
她从摇摇欲坠的门楣上取下留影石,还不待看,石耳两人就上前来了。
石耳眼神很复杂,语气客气了不少,“今事已毕,可否将册子交给我们了?”
“当然。”
湛长风将册子交给他们后,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当时他们到底是和谁在打,具体又是争什么,湛长风不是很清楚,于是将神识探进留影石看了起来。
竟是鬼城见到过的那个真君和慕云玺。
湛长风略微思索了一下,若今次不是在司巡府,事情就不是那么好了结了。
力量层次相差过大,道理不通,甚至不需要什么道理,为了自己的道,就是最大的道理。
修道界里的性命,当真是最昂贵,也最低廉。
她能借势一次,却不能次次借势,想要别人听你说话,还是得有实力撑腰。
湛长风以为最后是司巡府出面周旋,但留影石中的景象放到如何真君的无形大手掀翻屋顶时,突然变得一片模糊,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复正常,这时的画面里已经没有如何真君了。
她有些疑惑中间的模糊片段,理应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除非来者的力量层次过高,无法被人窥视,或者被抹掉了。
湛长风将疑问放一边,打算先去询情殿把案子继续报完,青白山社学那几桩杀人案恐怕不是人做的。
奇怪的是,她一路去询情殿,道上竟没有一个人。
询情殿大门敞开,望进去只有那纪光吊儿郎当地坐在首座上。看阵势,是等着她呢。
“府师。”湛长风执道礼。
纪光搓了下手臂,“你可别,我慌。”
他仔仔细细打量湛长风,少年之姿,身骨神俊,一分克制的冷,九分从容的狂,当真是斯斯文文一禽兽,给他们司巡府找了一堆麻烦。
纪光虎着脸,“你要从哪走啊?”
湛长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按着自己的日程表道,“还不走,我要跟张讼师录好案情。”
纪光又不高兴了,居然还不走!
“是青白山那事吧,我们已经派人过去调查了,陪你来的那个黑铁也已经回去了。”
湛长风感受到纪光的瞪视,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了,果断道,“如此最好,告辞。”
“慢着!”纪光又急了,“你那护道神将,低阶修士虽看不见,但筑基以上的修士多少是能感觉到的,现在不知多少人盯着这里想探个究竟呢,你还敢从大门走!”
护...道神将?
这是什么东西?
湛长风心思转了一圈,直觉和模糊掉的画面有关,试探道,“被找到了又如何?”
“你莫不是傻,就你现在的水平,身份透出去,不是被你们归一剑宗的对家弄个身死道消,就是惹上一堆狼子野心的人....”纪光说着说着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有护道神将守护的人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感觉有点不好,“你...知道归一剑宗吧?”
湛长风点头,“现在知道了。”
“......”就不待见你们这些学帝王术的人。
完了,这还是个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妈呀,不会是哪个老祖宗的转世吧,否则不可能这么年轻就被祭祝福了。
纪光又一想,也可能是归一剑宗即将通过考核的传承人,被先一步保护了起来。
不管哪种情况,妥妥未来宗派的大佬啊。
唉,惹不起惹不起。
湛长风再问,他打死也不说一句话了,无论她是在经历考核的传承人还是等真灵觉醒的轮回者,都属于归一剑宗的机密,他要是胡乱透露了些什么,那群剑疯子能砍上门来。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啦,别说话,我带你从地道出去。”纪光又道,“你闭关了十余天,所以我就先让那黑铁回去了,说留你调查刺杀未遂一事。”
从刚才的交谈来看,司巡府确实是在帮她隐瞒踪迹,不论怎么说,她都欠了司巡府的人情。
湛长风正色道,“这次有劳司巡府各位了,若他日司巡府有难,我一定竭力相助。”
“难什么难,你可别乌鸦嘴,”纪光嘴上嫌弃,心底好受了不少,能让一个有潜力的人承一份情,怎么都不是坏处。
湛长风从司巡府的地道离开后,出现在了一处山坳,后又赶了十几里路,回到了青白山。
青白山的村庄里外多了不少人,都是为探好药山而来。
湛长风入社学便得知武考提前了。
阳明先生对她说,“之前武道院的院长来过好药山一次,估计是看好药山变故后来这里的修士极多,所以想收拢些高手,就将落英城的武考提前了两个月,卡在十天后举行。左右以你的情况,留在社学也学不到再多的东西了,不如试试这武考,也好早点进武道院。”
武考面向所有筑基之下有天赋的修士,所以不是以社学为考核点,而是以一座城为考核点,那意味着,到时会有成千上万的修士一起参加考核。
湛长风倒不是怕人多,她是还没想好要不要进武道院,“我再考虑考虑,但受度的事...”
“这事不急,若是进了武道院,武道院会安排未受度的修士,统一受度。”阳明先生宽慰了几声,道,“还有那食人一事,司巡府来的探官说极有可能是妖怪所为,目前还没进展,你尽量留在社学,不要乱出去。”
“我会注意的。”
石耳和白芷找到醉酒了几多时日的川断,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返回了门中,三千年前的神农门不叫神农门,叫神农宗,直到丢失了神农册才沦为门派,神农册乃道统所在,今日将圣物找回,恢复神农道统指日可待!
第115章 修剑吗(五更)
妖怪所为?
湛长风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那头狼王,也想到了余笙。www.uu234.net
射礼考核那天,她发现余笙身上沾染了一点妖气,这妖气不易察觉,但恶性很大,恰好她的住处在重修,就顺势提出住余笙家去了,可惜好药山变故后,她根本没有时间见余笙。
湛长风想到这儿,脚步一转就去找余笙蹭住了。
“你得知道,虽然已经过了二十来天,但是我找的那个木工在我消失的第二天就没来干过了,屋子还是破的。”
余笙无语地瞧着一本正经的某人,她也没说不让住啊。
“我发现你不光个长高了,脸皮也越厚了。”余笙没忍住,直接怼了。
湛长风不以为意,看她好好的,身上也没妖气,就提了另外一个话题,“冒昧问一下,你进雾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她将自己看见的狼藉景象大致说了下。
余笙都不知道今天自己要惊几次了,“怎么可能,虽说我认不全里面的草药,但是可以肯定,那里面是药园。”
“还是仙家的药园,其中浩渺景象,世所罕见。”余笙强调道。
“除了药园可还看见其他?”
余笙回忆了下,“没有了,只有仙草,且唯能带一株出来。”
湛长风估摸了一下,大概猜测,这仙家药园被洗劫了,且洗劫之人困在雾里和那蟾蜍打斗。
如此一来,有人看见一男子将整片烽火引收走了也可能是真实事件。
说不定那男子就是洗劫药园之人。
然这些都不是她能管的。
反正她已经把神农册交给神农门了,有什么因果也沾不到她身上。
好药山的事先不管,笔架山狼群那事,却还没结束。
湛长风留在社学的几日里,都去山上僻静处练剑。
三年前肉身破损后,她就研究纯阴骨,领悟魂术,很少专心地练剑了。
剑要练,就练基本功挥剑。
怎么挥剑?
在视线之处定一个虚无的点,使自己每次挥剑都不偏不倚地落到这个点上,这是水磨的功夫,分毫偏差都不能有。
她开始时,人太小,剑太重,举都举不起来。
慢慢用木剑,用铁剑,用八十六斤的玄铁剑。
挥剑次数,也从挥一百次剑,偏了四十五次,臂酸不能举,到后来挥剑一千次,偏了一百零一次,差点握不住剑柄。
再说基本剑招:刺.劈.挂.撩.云.抹.绞.架.挑.点.崩.截.抱.带.穿.提.斩.扫.剪腕花.撩腕花,而每一种剑招又有众多形式,例如刺剑细分有平刺剑、上刺剑、下刺剑、低刺剑、后刺剑、探刺剑,劈剑细分有左抡劈剑、右抡劈剑、后抡劈剑,挂剑细分有上挂剑、下挂剑、轮挂剑。
要将每一种招式练到极致.练到分毫不差,不是简单的时间和努力相加能做到的。
湛长风挥剑的同时,都在计算剑行角度.力量大小.身体动作的幅度,她将自己当成了可调试的机械,只为了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心.身.剑,逐渐达到了统一,心之所向.身动随行.剑如臂指使,挥剑的坚持次数在升高,失误率在降低。
终于,她用了整整四年,一个时辰内挥剑一万次,百分百准确率。身体形成了本能,不用刻意计算,每一次出剑都准确到不偏分毫。
但是她现在发现,她的剑开始偏了。
用无数时间堆积的本能,也可以因为一时的懈怠而前功尽弃。
湛长风拄着剑,汗水淌下脸颊。纪光说了归一剑宗四个字,她唯一能联想到的就只有长须老道。
她身边与“剑”有关的,也只有长须老道教她的剑诀。
剑道吗?
她不知道,她是执剑的人,却从未想过成为剑客。
但是抛开长须老道和剑道,她目前还没从已知的宗门和人物中找到跟九转往生诀相似的。
九转往生诀的特异性注定目前阶段不能过多暴露,所以武道院对她来说是最佳的选择。
她也希望在这个武字上,找到自己学剑道的理由。
脚踏罡步,点刺上挂反撩,势如雷霆肆意洒脱,风的方向.草叶的摇摆,仿佛都被她手中剑牵引着,形成奇特的韵律,这一刻她似融于万物自然,也似凌驾众生,体内蓬勃的真气冲击着经脉,势在一层层叠加。
“喝!”骨骼清鸣,奔腾的真气突破身体的禁锢随着横扫一剑,漫出强大的力量,眼前一棵三人合抱不过的参天大树枝叶剧烈摇晃,仿佛被飓风撼动了般。
两人从树后转出来。这一剑可以说是间接斩向他们的,其中惊心动魄的感觉叫人发憷,他们也没想到几个月前还停留在“弱质芊芊”印象上的人已经强得有点深不可测了!
这两人就是笔架山上遇见过的冷易安.冷于姿兄妹。冷易安眼神发亮,战意烈烈,沉沉道,“好剑。”
冷于姿观执剑那人,心中不由一惊,这人似乎更加冷了。
先前虽神色冷锐,但到底存着几分温度,如今她看向他们,神色如常,可就是太如常了,无悲无喜无怒无哀,好似收敛了所有情绪。
那种冷,不针对任何人,只因高而冷,如同雪山之巅抚琴的仙人,月华深处煮酒舞剑的方外客,广袖长袍地站在那儿,带着世族的清贵和世外的飘渺,偶尔一瞥眼,看见了人间的他们。
她不说话,只看着他们,叫人拘束。冷于姿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们不是有意偷看你修炼的,只是刚好过来,没来得及打招呼。”
湛长风收起了剑,顺手勾了一把水壶,“有事吗?”
冷于姿心宽了点,道,“我们此来,是为了食人事件。”
据她从好药山下来已经一个月了,中间好像又死了两个人,凶手没有任何踪迹,她不太关心这事,只是偶尔路上有些人在谈论,她就听了一耳朵。
那边冷易安单枪直入地说,“十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你.我们.程之高.萧邵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总靠人保护也不是办法,何况他们学武之人,出入还要小心翼翼,实在让人不痛快。
那东西总会向他们下手的,还不如设计将其引出来。
湛长风脑子一转,大致明白他们的想法,“你们那么肯定是狼王在报复?”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冷于姿道,“最近一起食人案已经证实了这点。”
“最近?”
冷于姿奇道,“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没工夫听。”
“.....”
兄妹俩不由侧目,你这是不放在心上还是修炼成狂了。
冷易安语意坚定道,“最近一起食人案发生时,民兵团在尸骨旁找到了一缕狼毛。”
“我们怀疑是那头狼王所为,能出入村庄而不被发现,又能对付得了武者,除了那头狼王恐怕没有东西能做到。”
第116章 食人案(六更)
湛长风喝了口水,道,“我记得前几桩案子中,尸体是在自家屋中被发现的,现场门窗紧闭,痕迹被清除,若是那狼王,会多余干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两人反问,那狼王也许已经成妖,有点性子不奇怪。www.uu234.net
巧合的被害人.遭啃食的血肉.现场的狼毛.诡异的狼王,不可能,但唯有这个推测能将这件事合理化。
见他们如此肯定,湛长风也没什么可说,拿起剑走了,“我是不会参与的,最后给你们一个提醒,杀灰狼的是萧邵白。”
“什么意思,要遭重点报复的是萧邵白吗?”
冷易安皱了皱眉,“你觉得她如何?”
冷于姿体悟到自家哥哥话里的意思,细细回想湛长风说的话,忽觉哪里有点奇怪,就好像...就好像她知道是谁干的。
“这可能吗?”
冷易安摇摇头,“不知道。”
“...但现在至少有一点是行不通了。”这次预定的陷阱行动参与人数极多,除了他们几个相关者还有自家的先天高手和民兵团的一些成员。
郑白和一些人坚信湛长风有问题,必须让她到场,更提出让她当诱饵。
而兄妹俩也认为湛长风在场比较好,所以这次过来想提前打个招呼。
“这人恐怕不会配合。”
“民兵团的人可不在意她愿不愿意。”
冷于姿听哥哥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杀头狼怎么冒出这么多事。
“要我说...”她往树干上靠去,忽然树干摇晃,轰隆一声,三人合抱不过的参天大树已然倒下,压坏了一片草木。
两人看着裸露的平整切口面面相觑。
冷于姿幽幽道,“我猜,民兵团要折了,如果她拼命的话。”
青白山祠堂
青白山祠堂烛光森森,映着先烈的灵位画像,中间放置着一座大鼎。
青袍老者肃穆地执香而拜,他身后的两人亦拜。
这两人俱为中年,一着藏青长衫,文质彬彬,一着白色细麻布衣,神情冷漠。
此三人,就是青白山村长范之里,社学院长阳明先生,守祠人午远,他们身后还躬身站着总教头林武.民兵团头领浯河。
插了香,范之里一挥袖子,“诸君,请坐。”
一众人在满屋的灵位画像间坐下,浯河有点不安,除非有什么关乎村庄存亡的重大事情,否则是不会在祠堂讨论事情的。
浯河观众人颜色,暗道恐怕只有他和林武对将要的讨论的事存有疑惑了。
这时没人提出疑问,只等着范之里开口主持议程。
范之里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沉声道,“此次议事关于近一月内我村发生的食人事件,此事件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别人可以不知道真相,但我想,作为青白山顶梁柱的各位,绝不能糊里糊涂。”
林武和浯河对视了一眼,这事是由浯河在查,但是没有任何进展,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但听范之里的话,莫不是找到了他没发现的证据?
林武是作为武力统帅存在的,对这事一知半解,此时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便抱拳道,“请详解。”
气氛一阵沉默,范之里自顾自捏着胡须,阳明先生闭目养神,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衣袍摩挲,午远站了起来,他转身往祠堂里间走去,阴影遮了他的身。
过了会儿,他回来了,手上捧着一段白骨,瞧着应该是股骨。
“诸位都知道,七位死者的尸骨都是我验的。”午远将骨头置于案上,“但有一点,我并未公布。”
“起先几具尸骨血肉啃尽,只余骨上浅淡的咬痕,我虽不能确定是何种野兽所为,但心有疑虑,那就是这些咬痕太平整,只是太浅太模糊,不能肯定。”
“直到最近的案子。”午远瞥了眼林武,“该生在聚义堂后园遇害,幸林教头及时赶到,保留了一部分尸身。”
死的那人是林武的一个学生,那日他恰好去看望他。林武沉沉叹了口气,可惜晚了。
午远继续道,“检查这部分尸身后,我可以肯定,吞噬他们血肉的,不是野兽,是人。”
他冷漠的声音配着祠堂的阴冷,让人一哆嗦。浯河林武的神情几经变化,惊骇非常。
“你说什么!”浯河身体前倾探向午远,弄得案几拖曳作响,他顾不得自己的失态,大声道,“你再说一遍,你特么告诉老子是人吃人!”
午远沉默不语,范之里压了压手,“安静。”
他仿佛苍老了几岁,声低哑得像是这间不见阳光的祠堂。
“这太过惊世骇俗了,所以午远在我的授命下,谎称找到了狼毛,暂且将凶手的帽子推给狼群报复。”
这几个大老爷们不由反胃,人吃人呐!
生吃,将整具身体吃干净,肠啊脑啊毛发啊,可一点也没剩!
战乱的时候也没发生过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这还是人吗!”林武狠拍了下桌子。
“这真是人吗?”范之里叹了口气,他宁愿相信是精怪做的。
“还有另一事。”一直不说话的阳明先生睁开了眼睛,“我们世代守护的好药山已经没了,按照祖上的规矩,祠堂保管的那件东西应该交出去了。”
浯河:“但是交给谁,往哪儿交,祖上的人只留了句交出去,其他什么也没提醒啊。”
“这件事我自有定夺,你们就不要管了。”午远冷冰冰道。
午远是守祠人,可能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几人听他这么说后,就识趣地揭过了这桩事。
“是我多管了。”阳明先生告了个歉,接着道,“好药山一事出现后,青白山多了很多外来修士,武考和统考也赶上一块了,这段时间需要加强守卫,要麻烦浯河.林武两位道友了。”
两人同答,“职责所在。”
最后范之里看向众人,“青白山历尽风雨荣辱与共,但再坚固的堡垒也禁不起后院起火,某些心术不正行事偏激的人该剔除就剔除了罢,不要让无辜的人寒心。”
浯河心里一个咯噔,猜到他也许是在说郑白,“范老是说...但也不能肯定无辜之人真的无辜...”
范之里锐利地看着他,忽地笑笑,“也是。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浯河.林武起身告辞。
祠堂的门大开,撒进炽烈的光,顷刻又归于黑暗。
三人沉默地跪坐于祠堂中,俄而,老者叹道,“优柔寡断.偏帮偏信.易被左右,难堪大任。”
阳明先生睁开半只眼,“罢了,好药山已没有,也不用选什么守山人了,就随他去吧。”
“最后举行一次山神祭,就当结束我们青白山的任务了。”
......
第117章 山神祭
山神祭是青白山难得的大节日,家家焚香摆供桌祭祀山神,等到了晚上,篝火点起,几千人聚在一起载歌载舞。m.www.uu234.net
彼时统考场地轮到青白山,其他社学的学子都已经赶来了,再加上好药山吸引了不少人,倒将这次山神祭衬得空前热闹,同时布防也尤其严密,人群里隐藏着一道道强劲的气息,时刻关注现场。
湛长风暂居在余笙家中,对山神祭没多大热情,只管摆弄盆栽,说是盆栽其实只能看见黑油的土,中间冒着个绿点。
“活了啊。”湛长风轻点那嫩芽,眼角余光看见余笙拿着洗净的碗筷进来,便抱着盆栽过去道,“送你。”
“嗯,好端端的送我干什么?”余笙放好碗筷,“你养着不就好了。”
“我养不活,对了,我住处还有一株,下次一并送你。”寻常植株受不了她练功时外溢的纯阴气,她留着也没有用。
余笙笑笑,轻轻拨弄了下,“这是兰草?”
太小了,看不出什么。
“差不多吧。”
余笙欣赏的目光一顿,笑道,“你自己送的是什么也不肯定吗?”
湛长风当真不太确定,当初在好药山发现它的时候,它只有一残根,就觉它和兰草外形相似,便一直将它当兰草了,“左右也是植株,养得开心就好。”
“谢谢。”余笙养了许多花草,也喜爱花草,自然是养得开心才养。
她将它和窗台上的君子兰放在一起,然后邀请道,“天黑了,篝火大会也该开始了,一起去看看吗?”
这大概是湛长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青白山的节日,所以也没拒绝,随她一同出门。
正巧几人一道走来,余笙和湛长风站在篱笆门旁,等他们先过去,因为其中一人恰好是社学的社主。
两人打了声招呼。
阳明先生点头应好,竟还停了脚步,给他们介绍旁边三人,“这是我的三位朋友,罗照子.云观居士.青山道人,今日得空,来游玩游玩。”
湛长风.余笙自然见礼,细瞧这三人,脸长三络须的是罗照子,面和带拂尘的女冠是云观居士,蓝道袍略显富态的是青山道人。
介绍完了,阳明先生对着那三人歉意道,“阳明有要事处理,若三位不见怪,便由我社学子代为引路。”
青山道人笑说,“社主去忙吧,我们省得。”
阳明先生交代了二人两句,又朝那三人表示歉意,便抛下人走了。
湛长风二人陡然接了那么个任务,除了感慨社主心大,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不过走了一段路,那青山道人就提道,“听闻贵处新出了人命案,不妨带我们去出事地看看。”
他们见阳明先生将自己等人交由这两小友带路,便以为她二人是知情的,所以直接提了要求。
却不想,这二人真是临时壮丁。不过湛长风和余笙的反应很快,左右联想一二,就知道了阳明先生的用意。
这三人应是司巡府新来的探官,怕是阳明先生亲自带人过去查探,太过显眼,才找了两个学子带路。
食人案传得沸沸扬扬,出事地并不是秘密。湛长风和余笙也没有多问,直接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地点。
五人走马观花般转遍了八个出事地点,青山道人看了眼掌中罗盘,“此处并无妖气。”
“若是附在人身上,想要隐藏也很难测出来吧。”罗照子捏了下胡子,转头对湛长风二人道,“能否领我们去见见当初狩猎中余下的五人?”
湛长风:“我就是其中一人,敢问道长们想做什么?”
湛长风也算看出来了,这些人是法修,就不知降妖除魔的能力如何。
三人对视了一眼,云观居士道,“这位小友,你怎么不早说。”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封折好的符,“你且带着,若你遇到邪祟,此符便会自燃驱邪,同时我也会知道你有危险。”
湛长风接过,“多谢居士。”
她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家中,不如先走走看吧。”
“也好,我观有多起案子是在家中发生的,可先去他们的住处施加些防范。”
这时余笙问,“各位先生已然确定那人只会对这五人下手了吗?”
罗照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至少按之前几人的规律,是的。”
他们先去了聚义堂。程之高还待在那里,不敢出门一步,原先高大精神的少年,现在萎靡了不少。
云观居士照例给了他符纸,然后拿出一支白玉杆的笔,沾了赤红的朱砂,在两侧门柱上画下符文。
“这是守真符,用于家门,可挡妖邪,你近来不要出这个门。”
程之高顶着黑眼袋,也不管有用没用,只得了救命稻草似的连连点头,“好好好。”
离开前,湛长风兀地问道,“你们的诱饵计划怎么样了?”
程之高啊了声,“什么诱饵...哦,你是说那个啊,没有,他们让萧邵白在外面逛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青山道人问。
程之高解释了遍,青山道人若有所思,“若真是狼的报复,萧邵白应是重点,我们去他家看看吧。”
“可以。”湛长风和余笙在前面带路,余笙低低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湛长风瞥了眼身后三人,漠漠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嗯?”怎么扯到这个了。
五人到了萧邵白家,从外面望进去,门开着,点了一盏灯。
敲了敲门,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小姑娘挎着碎花布袋,像是要出门。
她见五个陌生人,怯怯地往门里缩了缩,“请问你们找谁?”
云观居士神识一扫,便知屋内没有其他人,和善地笑了笑,“小姑娘不要怕,我们是你们村长的客人,现在过来是给你家驱邪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哦了声,然后好奇地看着云观居士在她家门上鬼画符。
云观边画边闲聊道,“小姑娘要去参加篝火大会吗?一个人?”
“还有朋友。”
“你哥哥呢?”
“和朋友出去了。”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和朋友汇合,青山道人歉意地笑笑,“想必两位小友原也准备去游玩的,倒是被我们拘着了,左右仅有一家,把地址告诉我们,你们自己去玩吧。”
“那么辛苦三位了。”湛长风从善如流地报了地址,和余笙走了。
“你也不客气客气。”余笙负着手,倒退走,月色皎洁,落下清明的影。
湛长风说,“言由心生,法随言出,和一群真道士客气,道士累,我也累。”
“那如果是假道士呢?”
“若是假道士,我和他们客气什么。”
余笙抿着嘴角笑,转身和她并排走,“会跳舞吗?”
“不会。”
“篝火舞也不会?”
“不会。”
不会跳舞的湛长风只能逛着玩。
第118章 武考改制
篝火会十分盛大,所有人都聚在这里,空地上几条大长桌摆满了食物酒水,随取随用,任凭吃喝,五堆巨大的篝火照亮了整个场地,映红了半边天,歌舞一起,连发丝都是摇摆的。www.uu234.net
湛长风逛到一个小摊前,见有空香囊便买了一个,顺手将那符纸塞了进去。
“你看这两个面具如何?”余笙在另外一边,隔着阑珊灯火问她。
木制的面具,一个简单几笔勾勒出狐狸脸,憨态可掬,一个青面獠牙十分唬人。
“挺可爱的。”取过狐狸面具戴在了脸上,把香囊递过余笙,“上次拿了你的香囊,今日还你。”
“那面具就送你了。”余笙结了帐,手中捏着香囊,薄薄的触感叫人若有所思。
她站在灯火下,手拢袖,戴着憨厚的面具,异样和气,连倒映了流光和人群的眼眸似乎都存着温暖的错觉。
某处传来惊呼,两人随意地朝那边走过去,一看是擂台。
周围挤着许多年轻人,瞧服饰,落英城各社学的人都有,只是没有人上擂台,而是或激烈或惊疑地和身边人争论什么。
湛长风听了会儿,才知道这个擂台是让学子们比划拳脚的。
这时李白茅几人过来了,“你们在啊,我正想找你们呢,刚下通知,说是考核项目改了。”
“武试改了,统考依旧?”
“统考有什么好改的。”李白茅眉飞色舞道,“余笙参加的统考没什么改变,优秀者获推荐名额入司天监,武考似乎多加了几个项目,不再论拳头定输赢,我觉得我有机会进武道院外院了。”
这时林武走上擂台,“诸位,召集各位在此,是为了通知一件事,往年武考升武道院,俱是按比例选取最强的一批人,但如今旧制新改,除实力外,心性潜力也将列入考核之中。”
忽然一人问道,“若心性潜力高,实力尚低,也有机会进武道院吗!”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着少年内力微弱,堪堪入门,以往这样的人可是连报名武试的资格都没有。
“没错。”林武宣布道,“此次武试,凡筑基之下的修士都可报名,只要综合成绩符合要求,便能获得名额,某在此预祝各位武运昌隆。”
林武说完一席话,便干脆利落地走了,余留一群学子讨论。
“也不知心性潜力如何考,着实让人没把握。”
“如此一来,那些高手不是有被刷下去的可能?”
“倒是便宜了那些刚学武的小新人,早早就有了进武道院的机会。”
“可叹我怎么不晚生几年,若是被那些新人压在上头,还有何脸面。”
“笑话,你看武道院招的一直都是13岁之下的人,但凡能在13岁被称为高手的人,难道还缺潜力不成。该进的人依旧会进,年少有潜力也只不过是提前得到了机会,真正担忧的,是那些不好不坏的中庸者。”
这话一出来,没人敢担忧了,怕一担忧就被说成是不好不坏的中庸者。
少年在一片静寂声中挑着眉头,张扬地离开了。
“落千山这人还是如此嚣张。”李白茅嘀咕了一句,也匆匆告辞,他得为明天的武考做准备,可不能松懈了。
余笙看向湛长风,“你也会参加吗?”
“嗯,报名了。”
“也好,恒都的风景不错。”
天色不早了,明日一个要统考,一个要武考,点到而止的放松后,便打算回去了,偏偏迎面而来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萧邵白神色不显,眼中却是掩饰不了的意气风发,他挡在余笙面前道,“适才我拜访了秦师,商量了我们俩的婚事,秦师答应只要我进了武道院,就将你嫁于我。”
余笙默然不语,这情形看在萧邵白眼里便是默认,他喜上眉梢,即将到来的功名美人让他顿生豪气,“你放心,我定会在这次大会上一展身手。”
江天也笑眯眯道,“我这兄弟是不会亏待家人的,你尽可安心过来,等你们成婚那日,我就将落英城最好的酒楼包下来,为你们宴请先生同窗,办它个风风光光。”
湛长风将余笙的陌生和懵然看了个清楚,想也知道被自家老师做主了,最后才来通知她一声。
师娘确实多次找过她,给她介绍萧邵白这个人,老师也明里暗里说过这个人的好话,但是每一次她都当面拒绝了,谁曾想到他们无视她的态度,突然来这么一下。
余笙心有伤感,面上却依旧温和有礼,“不好意思,你们找错人了,我不同意。”
萧邵白听到这冷柔又坚定的声音,笑容微敛,眼神沉了不少,“师命你也不听。”
余笙微微一笑,没有温度,“从现在开始,他不是了。”
“你!”萧邵白没想到她如此倔强,恼得去抓她的手。
旁观着的湛长风拇指一推剑格,剑弹出鞘,柄头撞开了他的手腕,锵,又归鞘中。
萧邵白捂着麻痛的手腕,阴狠地瞪向湛长风,湛长风懒懒道,“想打?”
有人慢下脚步,朝这边指指点点。
“你们等着!”萧邵白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江天不满地看了她们一眼,赶紧追自己的兄弟去了。
“兄弟,你跟她们置什么气,反正已经跟秦师约定了,她又不能做主。”江天拉着萧邵白低声道,“你要真是非她不可,等生米煮成熟饭,她不认也得认。”
萧邵白冷笑,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女子拒绝,也从没想过有人会为了拒绝他,做出不认老师这种事,那一刻,他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哼,这样的妻子要来干嘛,”萧邵白狠狠道,“今日她如此羞辱我,他日我定要在众人面前还回去。”
他要恢复萧家贵族的光荣,教如今轻视他的.拒绝他的.侮辱他的,付出代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江天劝慰了他一会儿,打气道,“老哥相信你,就看你怎么在武试大会上打他们的脸。”
萧邵白点点头,“我还得谢谢你的狼皮软甲,这玩意防御力极高,凭它,想必没人伤得了我。”
“你喜欢就好,我也是偶然得到的。”江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一起去喝一杯。”
“喝酒就算了,今日早点回去休息。”萧邵白告别江天,顺便又去接了妹妹萧依依。
萧依依玩得很开心,都有点不舍得回家了,临近家门口才想起来出门时的事,仰着小脸道,“哥,有道士在我们门上画了符,说是驱邪捉鬼的。”
“哦?”萧邵白闪了闪眼神。
他将萧依依送到家门口,“你先去休息,我去找江天哥哥商量点事。”
“好的,哥哥路上小心。”
.....
第119章 是夜
罗照子拉着长脸,提着灯笼,在黑暗的河边行走,这差事真是不好干,他转遍了青白山可没发现一点妖邪的踪迹,死了几个人就往鬼怪身上推,这不是折腾他们嘛。顶 点 X 23 U S
他兀然脚步一顿,遥遥水声从河面上传来,细看,河中一簇芦苇后水声动荡,一圈圈的纹漾开来。
罗照子暗生警惕,大喝一声“是谁!”
猛然芦苇摇动,水声荡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仓皇逃窜。罗照子哪能让它逃,张开手,如大鹞扑兔般飞入芦苇丛,五指成爪,抓向那东西。
“啊!”女子惊恐的呼喊吓坏了高歌的青蛙,霎时一片寂静,罗照子只感觉到手下光滑的皮肤和鼻尖香甜的体香,直惊得这个道士松手。
但哪想,他本来是飞掠之势,打算抓到那东西就直接丢岸上,现在一松手,一岔气,自己也掉到了水里,和那女子来了个面贴面,胸贴胸。
月光映着女子挂了水珠的圆润肩头,一张姣好的脸庞鲜艳欲滴,嘴唇轻咬,又恐又惧又羞,“你想干什么?!”
“哎...”罗照子被密密的芦苇包着,想转身都不行,刚往后退了点,视线略低就看到了半掩在水中的柔嫩,下腹不由火热。
“对不起,对不起。”罗照子掩面快速朝岸上游去,气恼道,“你...你这女子,怎么半夜三更在此洗澡。”
“白天如何来洗。”女子后悔地嘀咕,“早知道和婶婶们一道了。”
罗照子身上湿哒哒一片,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如此走掉似乎又不好,撇到旁边盛着衣物的木盆,忙道,“你快将衣物穿上,我不看。”
他皱着眉背对河,却听那女子沉默良久,忍着羞意哭道,“我...我腿软,没力气了。”
罗照子将眼闭上,“那我拉你上来,你攥着我的手。”
湿而滑的柔荑攀上他的手臂,他一用力,整具柔体撞进怀里,香气悠悠。
芦苇轻荡,双影成蝶。
“今晚的月色甚是撩人。”湛长风躺在藤椅上,仰望着夜空,搁在扶手上的手中拿着酒樽,里面装的却是水。
她不太沾酒,一来容易降低反应速率,二来十有**会误事。
湛长风摇了摇酒樽,目光瞥向篱笆外暗影重重的树林,笑道,“今儿吃的不饱,半夜就饿了。”
一簇草丛动了动,过了会儿蹿出只灰毛兔子,直愣愣地冲过来,啪叽撞到了她的藤椅上,昏死过去。
“...”湛长风叹道,“兔肉吃腻了,不知狐狸肉如何?”
蝉鸣冒了个头,一团雪白扒开草丛,蹬蹬跑过来,离她五米远的时候又踯躅地停下了,仰着脑袋,双眸明亮地盯着湛长风,随后又在湛长风的注视下缩了缩头。
尾轻拂,抬首挺胸。它通体雪白,额心生着赤色火纹,骄傲高贵地像是女王,如此优雅地漫步到她跟前。
湛长风波澜不惊地看着它,它在原地磨磨蹭蹭,委屈地瞧了一眼这人,上前几步,将脑袋往她小腿上一磕,眼一闭,腿一蹬,躺地上装死。
“小狐狸,你给我送兔子.大鱼,这会儿又将自己送上来了...”湛长风两指拎着它后颈的皮毛,将它提到眼前,“你想要什么?”
小狐狸垂着四肢,晃着身子荡圈,满是无辜地望着她。
它那么小,那么软,让人心生怜爱。湛长风将它放在怀里,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
小狐狸的耳朵抖了两下,往她怀里蹭,然后又被拎着后颈提了起来。
湛长风单手撑着脸颊,眼微眯,“撒娇也没用,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将它放地上,“回到山里去,好好修炼。”
小狐狸呜咽了声,往她腿边凑。
湛长风只管看它闹。小狐狸没有撒泼打滚的爱好,就那么蹲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看她,又乖又哀。
一个无动于衷。
一个泪泡朦胧。
有情的总是先败。小狐狸一步三回头,定在草丛边,回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终于逃也似地钻进树林消失不见。
湛长风躺在藤椅上看着深邃的夜空,“草木动物成精本也不易,何必与人发生瓜葛。”
幽然的语气,也不知她是在叹小狐狸,还是叹什么。
一夜无事。
湛长风和余笙一同出门,却是分了两路。
一路往落英城演武场,一路去社学,那分别是武考.统考所在。
今次林武带队,姚俞辅助,将一众参加武考的学子护送到落英城中的演武场。
原本露天的演武场已经筑起了结界,禁止外人靠近,只有考核者和特许宾客才能进入。林武嘱咐道,“你们尽量表现得好一点,旁边不止有武道院的考官,还有些大家族和帮派的来使,就算最后进不了武道院,被他们看上也是一种出路。”
学子们不由手心冒汗,事关前途,行不行就看这遭了。
半个时辰后,考生全部到齐,一行白袍人入场。
众人看到他们背后绣的黑金武字,瞬时激动了,“是武道院下来的裁判!”
其中一个裁判上台宣读规则,“此次考核分三天,第一天测根骨,第二.三天实力排位。参与者,落英城两千四百二十一名修士。”
“诸位考生何在?”
两千四百二十一名考生肃穆地对着裁判,“在!”
“与我宣誓,谨以此生,行我武道!”
“谨以此生,行我武道!”
“纵业火加身,天弃我心,困顿一生,我亦武魂不死!”
“纵业火加身,天弃我心,困顿一生,我亦武魂不死!”
......
考核开始了,那裁判唤人抬上一块一人高的青黑滑石,“修武于外讲究师承功法,于内讲究根骨,根骨有二,一乃先天素质所显,于道谓之道根,于佛谓之慧根,囊括性格.心性.运气.累世修行福报种种先天因素,根骨佳者,修行事半功倍,二则指全身骨骼,我等习武之人,身体乃重中之重。”
“所以此次根骨测试,分两项,一为测骨品,二为观相,诸位考生排队前来测试。”
根骨一事,实在神奇,众考生或疑或惊。有些人不以为意,有些人却已经意识到了根骨的重要性,不由整个人绷起来了,望着那块青黑滑石很是严肃。
“无骨相者,不与之。”湛长风想到了曾看见过的修道常识。
如那裁判所说,根骨代表着先天素质,也影响性格命运等后天作为,重要之极。修道者格外讲究道根仙骨,没有骨相的人,是不会传他道的。
第120章 下品
这测骨石估计很稀少,两千多人排了一队,等待测试。渐渐有人站不住了,就地坐下休息,又或抱怨者皆有。
湛长风排得不前不远,却也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轮到她,细看着青黑滑石,上面还有一格格刻度。
石头旁站着两个裁判,一人拿着拿着名册,一人观察考生。
观察考生这人是相师,将脸型身材从同、田、贯、日、身、甲、气、由进行评判,然后记下分数。
另一个裁判是先前讲话的人,也是主考官,胸前的铭牌上显示着他的名字,叫袁桥。
湛长风将考牌交给袁桥,等袁桥从名册上找到她的名字。
“将手放在测骨石上。”
湛长风依言放上去,手下石头温热,仿佛有一种吸力,一会儿,那几个刻度的颜色开始加深。
袁桥点点头,将成绩记在名册上,又录在考牌上,然后将考牌给相师,相师说了句“品貌上佳,骨骼清奇”,也在考牌上记了分数,这才还给她。
湛长风一看,根骨下写着“下品”,品相下写着“九”,裁判也没说明具体标准,她不知道这两者到底是怎么算的,然她知道下品可不怎么好,按照常理她应该不止于此。
她再如何也是在先天阶段就筑成了道胚挖掘了道种天赋。
“这测骨石是不是出错了?”
袁桥好笑,“测骨石是天生的,不会出错,你瞧瞧你前面一千人喊过出错吗,有根骨就不错了,下一个!”
后面的等了老半天,这会儿急了,“好了快让开,别耽误别人。”
那个相师解围,“有什么问题等此项考核结束再说。”
“快点,怎么那么慢!”
“怎么回事,前面的别堵着啊。”
排队的人急躁起来,一刻也等不了,连连抱怨。湛长风瞧了眼袁桥,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林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等她回来就问,“刚刚出什么事了?”
姚俞先生开一条眼缝,“哼,有的年轻人,没认清事实前总觉自己天赋很好,什么事都干得成,等事实摆眼前了,还不肯认。”
“姚俞先生,”湛长风拔出了剑,“我想再认认事实,你不会介意吧。”
她先前不计较姚俞的态度,还真当她会一直惯着。
“易湛,快把剑收起来,做什么呢!”林武忙阻止,“让人看了笑话!”
姚俞嗤笑,立起身来,“你让开,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能耐。”
“那个姚俞先生啊,你跟一个学生计较什么,这考核着呢,不合适。”
湛长风跟姚俞同时道,“那就到外面去!”
“.....”林武愁啊,眼见着他们真往外面走了。
已经测完根骨的李白茅.冷于姿两人表情很微妙,那什么,他们还真要去打?!
“你俩干嘛,留下等考核结果!”
李白茅不高兴收回腿,“姚俞先生是筑基高手,易湛出了事怎么办?”
冷于姿跟着点头,她挺想看看他们会不会真打起来。
“姚俞先生知道轻重,你们安心在这里。”林武喝了一句,这些崽子咋那么闹心。
姚俞.湛长风两人,一个看她不顺眼,一个看不顺眼,到了僻静处,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了。
湛长风起先用的是后天圆满的实力,姚俞便也压制到了后天圆满,一只手还背到了后面。
姚俞周身缠着玄妙的气,只手画圆就将湛长风的剑推向了一边,心中却是一惊,好精纯的力量。
此时湛长风的剑顺势绕肩回砍下去,陡然爆出了先天小成的势,姚俞目露精光推手向上,托住剑身。
湛长风的剑像是陷入了泥沼,不能动摇,她知筑基和先天存在差别,却没想到两者差那么大,以一窥二,她就算爆出先天大成的实力也很难打赢筑基,不过不试试,怎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但是姚俞显然不会按照她的节奏走,“你这一身剑术倒是像模像样,然我可不会跟你比武。”
他身形后掠,如履平地般走上一个垂直而立的杆子,“我修的是法,心在何处,身便在何处。”
姚俞一直走到杆顶,俯视着她,“我在这里,你能打得我吗?!”
湛长风一剑砍掉杆子,姚俞跳到旁边的墙上,整个身子与地面平行,他定定站在墙面上仰着脸笑,以湛长风的角度看过去实在怪异。
“你还能打得到我吗?!”
湛长风提剑上墙,飞檐走壁,姚俞躲过一剑,哈哈哈大笑,疾步在墙上行走起来,好像在地上一样。
但湛长风的轻功显然不能让她一直平行于地,没出一段距离便提气飞上墙头紧跟着姚俞,寻找着出剑的机会。
姚俞微微抿唇,此子气息久而不衰,真气精纯,功底倒是极好,他先前以为这人小小年纪就到后天圆满是靠丹药堆积上来的。
“姚俞先生,你知道武和法差了点什么吗?”
姚俞脚下不停,侧头看向上方与他成直角的湛长风,这个状态她的剑是砍不过来的,便闲闲回道,“差了点什么?”
“大概是...”湛长风突然停下飞奔,跳下墙头砸向姚俞,“一种弄不死你算我输的狠。”
湛长风的力聚在腿脚,犹如沉重的炮击冲撞下他的身体,姚俞先生眼睛睁大,立马身朝天空,两臂格挡,“砰”,身体晃了两下,一腿后撤稳住,但随即湛长风的剑向下刺向他的心口。
“!”姚俞凝力推开剑尖,翻身腾挪,一个筋斗落地,湛长风紧追而上,剑锋破空。
“厮剑如此,还找我来学什么法!”姚俞两手抱圆遏住剑势,目光炯炯。
“不论武法,我只学一个理字。”
“哼,凭空说大话,理有那么好探究的?!”姚俞说话依旧不客气,却少了一分刺人的味道,他两指夹住剑身,不让寸进,“什么时候便做什么,先顾好自己!”
恰时林武找上来,“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点回去,第一项考核已经快结束了!”
湛长风收起剑,“有劳姚俞先生指教。”
姚俞先生眼中多了分莫测,一甩袖子大步向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去找那裁判!”
林武瞧瞧姚俞,瞧瞧湛长风,“找裁判干什么?”
“重测!”姚俞先生撇撇嘴,多解释了一句,“虽然这次武考中根骨高低占的比重不多,但真正进入六院,却是完全根据根骨分配资源。武道院分内院外院,真正通过六院选拔的天才是直接进入内院接受正统教导的,从武考进去的人只能在外院打打杂,接些外派的任务,顶了天就是做某个筑基的记名弟子,别想接触到核心道法。”
他不屑道,“你们以为武考是干嘛的,不过是招群打手罢了,她这根骨进去,恐怕还没发光发热就先被埋死在庶务斗争里了,到时候再好的资质,错过了授道的时机,也进不了内院。”
湛长风初听这等内幕,微微敛眉,“谢姚俞先生提点,然测骨石已经鉴定,恐怕很难再改了。”
“这时候你倒不自信起来了,”姚俞先生不耐烦,“赶紧去重测,你绝不可能只是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