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争夺
巫炳惦记里面的东西,听**梯困不住湛长风,顿时急了,也懒得和松石子周旋,果决道,“我这就解了你身上的蛊,你给我在前面带路。顶 点 X 23 U S”
“恭敬不如从命。”
折腾了半天,高天族总算踏上了阶梯。
这阶梯岔道处处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无意识地走上另外一条路,湛长风不为所动,如入无人之境般大步向前走去,没过一会儿就看见前面有一山洞。
哟,洞。适合藏宝。
湛长风对开国皇帝的库藏还没死心。
洞是开凿出来的,技巧一如之前高超,风格亦十分大气。
然而,它的墙壁上,却挂着一口口棺材,粗看竟有三十具之多。
湛长风倍感阴气之盛,怨恨之浓,尤胜老宅百鬼。
她随手拿剑鞘敲了敲黑岩铺就的平整地面,目光越过百米,直至出口。
这百米长的甬道下,是千人坑么?
难怪之前没有看到造墓工匠的尸骨,原来是埋在这里了。
黑岩上刻满了经文符咒,镇压工匠怨气。
然工匠都被埋了,是谁填的坑,施加的镇术。
还有这些棺材,葬的又是谁?
突然她凤眸微睁,怎么可能!那些鬼魂呢!
湛长风失去了内力,但当时她已经是后天大圆满,六识脱于人身限制,暗合自然。
这种强大的感知力是不以内力的增损而改变的,所以它依旧还在,甚至因为纯阴骨而对阴冥更敏感。
若死者不甘离世,他的魂会滞留在人间而成鬼,鬼所在多半阴气重怨气横。
是以一开始她以为这里镇着工匠们的鬼魂,然感知之下,却并无一丝鬼魂痕迹。
如此,怨气是从哪里来的?
湛长风眼皮一跳,像是感觉到了某种窥视。但四顾,这里并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她退了几步,转身继续向里走去,已经到了这一步,哪有逃开的道理。
视野豁然开朗,宽阔的方形广场为地,圆拱形的山壁为天,一座白石做墙.楠木为梁的庄严宫殿傲然屹立。
它紧紧镶嵌在山洞中,与这巨大的空间好似浑然一体。
奇怪的是,它的殿门半开着。
仿佛曾有人进出,忘了关上。
此时这座宫殿,更像是没了主人的空屋。
湛长风侧身从半开的殿门进去,长明灯长明。
这座大殿极为空旷,也极为幽冷,细小的声响都能在这里无边放大,叫人寒毛倒竖。
它前方的高台上,放着一口水晶棺,隐约能看见一人躺在其中。
湛长风瞧了眼地上的积灰,而后迈步走向高台,立于水晶棺之旁。
近了细看,里面是一名身长八尺.面容如刀刻般神俊的男子,他身着黑底红边的帝服,头戴天子冠,一如生前伟岸。
还有一朵妖娆的红花,从他嘴里探出芽,盛放。
这朵花生生地扭曲了湛长风见到老祖宗的感慨。
什么玩意?!
一声幽幽的叹息响于耳畔,湛长风蓦然回首,就见一男人站在她身后,面容英俊邪气,目深而多情。
“好看么?”他注视着那朵花说。
“挺好的,如果不是从我家老祖宗身体里长出来的话。”湛长风默默绕道棺材另一边,离他远了一点,“巫将军对老祖宗真是用心至深。”
男人勾唇而笑,声音低哑,“你认识我?”
“看过画像。”
“呵,果然是易家的人,”男人脉脉而笑,“当初他设计外面那扇门的时候,将龙甲神章也放上去了,说等他的后裔来解,我还笑他痴心妄想,一脉中有一身负紫薇皇气的,已是天道垂怜,怎么可能出现第二个。”
“现在看来,”他目光沉沉,“预测术,他学得极好。”
巫行山也参与了地宫设计?
看来开国皇帝对他不是一般重视。
男人像是看出了湛长风在想什么,眼神既讽刺又复杂,“只是啊,他想用这地宫来困我,最后却还是成了我的蛊人。”
“好看么?”他又问了一次,“这叫帝王花。”
他笑得妖,“我原来是在等我那些不成气候的弟子来,没想到你先进来了,不过这样也好...”
湛长风警铃大作,陡见这残魂化作一道光射向她的眉心,他又不是什么传承功法,焉能作好。
此时湛长风也不管什么肉身了,抬眼间血眸冰冷。
人身有阴阳,人死阴阳消,不欲离开的,就抓着最后一口阴气成鬼魂,这口阴气,便是最接近天地阴阳本源的纯阴气。
严格来讲,湛长风还算不得修炼之人,但恰恰,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纯阴气。
这残魂妄想夺其身,占其气运,却是羊入虎口了。
巫行山被止于半道,好似整个灵魂都在被拉向她手上的墨玉扳指。
怎么会这样!
巫行山被迫再次现出身影,瞧着她的眼眸惊骇莫名,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大殿之门大开。
巫行山咬牙舍去一半魂魄飞身钻入一人身体。
那人正是少年巫成!
巫成脸色陡白,眼神痛苦而挣扎,像是做着什么拉扯,他几乎快哭出来了,“阿...爷,救我...”
巫炳也看见了巫行山的残影,见他钻入巫成体内,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后,竟有几分终于等到了的狂喜。
他柔声对巫成说,“孙儿,祖师降临你身,是你的幸运,莫要反抗,放松心神,仔细聆听祖师的训诫。”
什么降临?!
巫成愚笨么,相反,他是高天族最聪明最有天赋的孩子,在此之前,也是最受宠的少族长!
他一下子就知道这所谓祖师在夺取他的身体,而他亲爱的爷爷,要让自己牺牲!
巫成心底一片冰寒,怨怒暴增,求生意志之强烈,竟叫巫行山受了几分反噬。
若以原先的状态,巫行山想要吞噬他的灵魂易如反掌,但是他前边作死惹了湛长风,损了自己的灵魂,这下就扛不住巫成的反击了。
危急之下,巫行山强制结成一个契,道:“再斗下去你我两败俱伤,何不签下平等契约,我助你扶摇九重,得道成仙!”
巫成听到得道成仙时,心神一晃,这契约就落下了,他脸色大变,“若你再要伤我怎么办!”
“这是平等契约,我伤不了你,你也伤不了我,而且,我还能帮助你,你有什么吃亏的。”
巫成默然,事实已成,他还能怎么办,“我且信你一...噗!”
他惊诧地低头看贯穿下腹的剑...
“竖子,尔敢!”巫炳圆目怒睁,好似被杀了亲爹。
“有何不敢!”湛长风拔出剑,巫成瘫软下来,被她一手扣住了脖子,“他现在还死不了,你再上前一步,就不一定了。”
巫炳果然迟疑起来,进退不得。
湛长风神色冷酷,敲碎了先前温和的表象,巫炳心悸之余,又有几分本该如此的感觉。
堂堂一朝太子,又是身具帝王传承的人,她会温和乖巧才怪。
“你想做什么,放开成儿一切都好说!”
“这话应该是我问,”湛长风言语森森,“说,那帝王花是干什么的,你有什么目的?”
她问的是巫成身体里的巫行山。
第32章 巫非鱼
巫行山和开国皇帝的事,湛长风没有兴趣知道,她只想弄清楚那帝王花有什么用场,还有殉葬工匠的魂魄都去了哪里。顶 点 X 23 U S
这些魂魄原该是在这儿的,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怨气。
“小儿,如此嚣张可不好。”
巫成的脸上,露出巫行山的表情,叫巫炳喜不自禁,纳头就拜,“祖师您可算来了。”
什么,祖师的脖子还在湛长风手里?
这都不是事!
巫炳坚信祖师是不会被一个小孩拿捏的。
但事实上,巫行山感受着脖子上墨玉扳指冰冷的凉意,根本就不敢乱动,眼神示意巫炳牵制湛长风,巫炳却只顾虔诚喜悦地盯着他。
艹,这弟子怎么一代比一代蠢了。
湛长风见巫行山挺起腰板,顺脚就踹了他的膝窝,咚,沉闷的一声,让巫行山裂开了嘴,让巫炳惊悚地睁大了眼睛。
似乎...
“祖祖师您的膝盖没事吧!”
巫行山单膝跪地,脸色阴沉,“你真是好样的。”
湛长风没有一点愧疚,其实她没有踢人膝窝让人跪的习惯,主要吧,以前别人跟她说话都会弯腰,要不就是她站在金阶上,哪用得着她仰视别人。
她也一贯不会迁就人,何况现在她手上还捏着人脖子呢,巫行山一站起来,她不就够不到了么。
不过她这一踢,巫行山就翻了翻白眼,眼神变得无措起来,“你想干嘛,小心我下蛊!”
湛长风蹙了蹙眉:“巫成?”
这巫行山是要当缩头乌龟了么?
算了,反正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到时直接炸了这里就行。
正当湛长风想再捅他一剑以绝后患时,殿外传来几声响,好像某些东西落地的声音。
外面有什么,不就是那三十多口悬挂的棺材么。
“你们做了什么?”湛长风暂且改变主意,将巫成当作人质。
巫炳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一看手下人,再瞧姜微.松石子.敲山客,人都在这里啊。
众人神经一紧,谁在外面!
沙沙沙~
这声音细微而密集,像是成群虫子在往此处爬。
“不好!”巫炳大叫一声,离殿门最近的高天族瞬间会意,转身合上大门。
这位高天族松了一口气,扬起笑意道,“幸好及时。”
众人的目光却变得诡异。
“你们怎么了,露出这样表情。”他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结果抓下一把烂肉,肉里还有黑色的虫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几息间变成了一堆烂肉,这冲击力不是一般大。
沙沙声不绝于耳,窗户上都覆上了密密麻麻的阴影。
敲山客想到自己身体里的蛊,顿时腿就软了,“姓巫的,你家虫子太恶心了,你就算想要我死,直接痛快给我一刀啊!”
巫炳脸孔僵硬,吐字,“谁说这是我家的了?”
“那这些鬼玩意哪里来的!”
黑色虫子从烂肉里钻出,寻着近的人就爬去,速度极其快。众人唯恐沾上它,四处乱跑。
“操他爷爷的,快想办法啊!”
“火呢,用火!”
巫炳一边指使人用火烧虫子,一边朝湛长风大喝,“你快放了祖师,祖师乃用蛊高手,定可以控制这些蛊虫。”
其实巫炳怀疑这些蛊虫是祖师养在棺材里的,他活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蛊虫。
“你可以?”湛长风问。
巫成哪里细想,只感觉催命的手下一息就能把他脖子折断,“可以可以可以。”
“巫行山呢?”
“他教了我口诀,这蛊是他的!”
这话就不对了,湛长风目光一寒,“所以是他叫出来的?”
还是直接杀了他比较省事啊,湛长风的手骤然收紧。
“咳,”巫成头脑鼓涨,“别别别,不是他叫出来的,肯定是有人打开了棺材!”
殿门突兀打开,万千黑虫涌了进来,让人头皮发麻。
“哟,干嘛关门啊,这般无情无义,叫人家好生伤心。”一道人影逆光而来,摇曳生姿。
她语言如此娇嗔,声音却是冷而缓,万分薄凉,无一点甜腻味道。
湛长风注意到黑虫皆绕她而行,低声:“你确定这蛊虫是你的,而不是她的?”
巫成脸色煞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巫炳亦是连连后退,“你,你竟然逃出来了?!”
“是不是很惊喜?”黑虫分开一条道,她步履散漫地进入大殿,长明灯终于照亮她的容颜。
她的脸,一半如蝶恋花,清美,绝世。
一半黑纹交错,丑恶,诡秘。
她的眼睛一蓝一银,像是缀满星光的漩涡,让人沉溺又抗拒。她望着湛长风,在不太明亮的光里笑,像是罂粟,“宝贝儿,将你手里的小哥哥借我用用可好?”
“不!”湛长风还没出声呢,巫成先一步发出惨烈的尖叫,握着湛长风的手腕往自己脖子送,“你千万别松手,千万别松手,我告诉你帝王花是什么!”
湛长风快爆裂的脾气压到了临界点,她都已经忍着恶心亲手控制他这么久了,他居然敢碰她的手腕!
太子殿下的洁症终究无可救药地爆发了,甩手就将巫成扔了出去。
忽然巫行山的虚影浮在巫成头顶,急急打下几个手印,黑虫停滞了一瞬,如潮水般退散。
退到女子脚边,又不动了。
巫行山神色不定,“你是什么人,竟可以控制我的蛊虫。”
“祖师,她是个怪物,您快将她杀了!”巫炳粗声叫道,言辞恳恳。
她苍白纤柔的手上缠着一条小指细的金蛇,对着巫炳吐着信子。
巫炳脸色再变,“你竟将羽蛇蛊打开了?!”
羽蛇蛊就封在机关冢墓室的棺材里,那是高天族意外得异兽羽蛇卵,耗时六百年炼成的蛊。
巫炳既肉痛又恐惧,谁炼的蛊,听谁的,这妖女却能无视种种限制,随意操控已经有了主人的蛊,这这这还是人吗!
“小宝贝多可爱,你怎么能将它关起来。”女子笑着伸出手指,“去打声招呼。”
金蛇顺着她的手指游弋,身形寸寸变大。
等它落到地上时,它已然是一条十来丈长的巨蛇,三角之头凶狠而威严,首两侧有骨膜,张开似羽翼,暗金竖瞳如坚石般冰冷。
这一条金黄大蛇吓坏了所有人,俱都连滚带爬地后退。
第33章 坍塌
“巫非鱼,你敢!”
大蛇口张开,咬掉了一人半截身子,血恰好喷了喝骂的巫炳一脸。www.uu234.net
巫炳声儿颤颤,大蛇尾巴一卷,将他在内的数人绞在一起,五脏六腑被疯狂挤压,险先吐出来。
“二爷爷,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女子微笑,“我很快就会送高天族下去见你的。”
巫炳眼球颤动,满是惊惧,此刻只能极力扭脖子去看巫行山,“祖师,救...”
视野陡然漆黑。
大蛇咕咚一声,咽下。
那边巫成连滚带爬趴到水晶棺上,用力将棺盖移开,这棺盖奇重,他憋红了脸才移开一条缝。
结果咔嚓一声,缝都没了。巫成抬头只见湛长风一手压在棺材盖上。
“你干什么,快将帝王花拿出来,没时间了!”巫成大叫。
“我凭什么信一个将易家祖宗做成蛊人的人。”湛长风波澜不惊地盯着巫成头上的巫行山。
巫行山不想和她动手,先不说现在巫成身受重伤,就是她手里那枚能剥夺灵魂纯阴力的戒指都叫他无全然把握争胜。
“如果我说,它能控制蛊呢。”巫行山不退不让,性命当危,你信不信。
湛长风想了想,朝那女子喊道,“这位姐姐,若我将他交与你,可容我们离去!”
“呵,”女子坐在金黄大蛇的头上轻笑,“如此,便是我的朋友。”
巫行山看着面前的小孩眼神陡利,湛长风冷道:“不要说些是似而非的话威胁我,死,我还没怕过。”
“哈哈哈,”巫行山忽然大笑,又陡然收声,短促迅疾,尖利莫名,他阴沉沉道,“希望等会儿你还能这样镇定。”
“时间到了...”他低语,“蛊成熟了。”
地面颤动起来,众人大骂,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别是要塌了吧。
“恩?”巫非鱼拍了拍金蛇的头,金蛇安静下来,停止了进食。
她的脸色说不上来的奇异,“呦,原来还藏着一只小宝贝。”
此时殿门大开,他们能一眼望到正对殿门的甬道。
甬道地面开了一条缝,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那震动像是触发到了机关,甬道还没塌,大殿先塌了起来!
“糟糕,快逃!”
“快趁着甬道没塌逃出去!”
纷乱之际,湛长风巫行山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去掀棺材盖,只不过一个为了毁掉它,一个想拥有它。
“不,这是我几千年的心血!”巫行山龇牙欲裂,一下从风度翩翩的大将军变成了择人欲噬的恶鬼。
几千年?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词。
湛长风先一步拔起帝王花,手中阴力朝其绞去,另一手一撑棺材,旋身掠起,躲开巫行山的攻击。
“殿下,不要恋战,快走!”姜微大喊道。
湛长风当然不会和他拼命,拿到帝王花后就果断暴退,只是让她惊异的是,帝王花在她阴力的侵蚀下竟完好无损。
以她之能居然毁不掉它!
湛长风只能先将它收起来,等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巫行山在坍塌的大殿中愤怒大吼,却受限于受伤的巫成不能追上来,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湛长风进入甬道。
此时的通道中,不断有滚石滑落,黑岩地面从中间开裂向两边扩大,下面黑漆一片不能窥物,只觉怨气冲天而起。
湛长风虽惊疑里面的东西,但现在明显保命要紧,顾不得查看,飞奔出洞。
“松石子呢,松石子快带路啊!”外面幸存的一俩高天族梗着脖子喊道。
那女子果然是针对高天族的,死的全是巫炳这一挂的人,姜微.松石子.敲山客都没损分毫。
湛长风刚出来,便听松石子吼道,“完了,阶梯塌了!”
凌空交错的阶梯一节节往下掉,落在水里,在大风肆虐的深渊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湛长风刚踏上一条阶梯,就又退回来了,通往出口的那条路确实断了。
“断了?”巫非鱼娉娉袅袅地出洞,金蛇如手镯般缠在她手上。
“巫行山没死?”
“逃了。”
毕竟活过几千年,有点脱身手段不奇怪。
不过巫非鱼看上去比湛长风还遗憾,是以他们的对话来得突兀而莫名,叫旁人不由远离了几步。
坍塌声愈来愈盛,裂缝已经到了洞口,脚下的地随时都会分崩离析摔落不可见的深潭。
这时松石子贴近来,喊起她殿下,“您可有什么法子?”
在湛长风解开那扇门时,松石子就知道自己那点八卦知识仅是人家的九牛一毛,哪还敢将她当作小孩看。
时时注意着松石子的高天族也听到了这话,忽地眼睛一亮。
“小赵”半分得意半分阴毒,“这是你家祖宗建的,你定有逃脱之法,快说出来,否则定要你死在我们前面!”
他话落间,湛长风脸上的细小经络兀然呈黑色状,且时起时伏好像有东西在里面。
“你居然下蛊了!”姜微惊慌非常,怪不得之前高天族对殿下客客气气没有用强,原来早就下了蛊!
也有人看姜微,却见他无异,“小赵”嗤笑,控制了一个头,还怕手下造反?
再说,蛊也是很珍贵的,他三个蛊都已经用出去了。
这里马上就要坍塌了,巫非鱼暂时还不想死,便想帮湛长风一把,只是她还没出手解蛊,就见湛长风脸上的血色全都退去,阴寒之气无声张扬,连她脚下的地都附上了一层白霜。
她面容苍白冰冷,血眸妖异诡谲,本该如魔,却偏偏从从容容的,一身华贵。
“蛊么?”抬手,袖袍褪至腕间,露出的却是森森白骨。
指尖划过脸颊,长长一道口子,没有血流出来。
深入口子,一挑,米粒大的虫子就被挑出来了,僵硬直挺,已然死了。
她这幅模样,手段又如此诡异,别说“小赵”他们了,就连巫非鱼都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赵”的视野高高抛起,又堕入黑暗。
湛长风持着长剑一步一人,便将高天族全部杀灭,目光落到松石子.敲山客身上,两人背脊一寒,扑通一声跪下,“我愿以殿下马首是瞻,此生永不背叛!”
“忘了你们看到的。”
“是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
湛长风倒是没威胁巫非鱼,大概是因为她们半斤八两,都不是正常人。
在震慑之时,湛长风一心二用,没有放弃对出路的寻找。
这座地宫是活的,所以在地宫墓道时,她就感觉到了风,等到了巨门后面,她就肯定风是从这处仿若深渊的洞天中逸散出去的。
松石子也是有本事在的,听她一说,便分析,“据说奇门遁甲中有生门一词,风来的地方必有出口啊。”
“确实,只是风流十分杂乱,根本无法分辨准确方向。”这四周的墙壁上应该设置了阵法,一处风和墙壁碰撞,便衍生出了各种方向的风流。
“等等,”湛长风捉住一丝灵光,将感知放到极限。
现在洞天在坍塌,墙壁上亦有碎石滑落,这样一来,有的风向就消失了,也有的风向发生了混乱。
但肯定,有一种风向暂时不会受到影响。
第34章 三伙人马
他们站的这块地已经裂了,马上就要掉下去,而后面传来的危机感愈盛,那未知的怪物要出来了。www.uu234.net
进退维谷!
在最后一刻,湛长风说,“跳下去!”
“啥!”
这鬼地方太深了,跳下去准死定啊!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湛长风已经跳了。
姜微也跟跳了。
松石子一脸绝望,太高了,就算出口在下面,也会死人的。
“老子跳了,死不死就一条命,你随意!”敲山客纵身跃入渊中。
“算了,不跳也得跳了!”松石子一抹脸,闭眼下跳。
兀然传来一声喝,“闭什么眼,接着!”
一物呼啸而来,啪一声糊在松石子脸上,松石子下意识抱住,才知道挥过来的是一根藤条。
忍着痛睁开眼,看见先前下来的几人都攥着崖壁上的藤蔓荡着呢。
松石子感激地看着湛长风,湛长风颔首,看了一眼乘着大蛇攀壁游下来的巫非鱼,再次拉着藤蔓一荡,这回直接跳进了水里。
“生死有命,能跟上我的,跟上!不能跟上的记住往西北方向游!”
一众人纷纷跳进水里,这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入水便如瞎了一半,景物根本看不分明,且上头的石头如雨点般砸进水里,一不小心就会被压进河底,哪能分清湛长风在哪个方位。
如此,只好卯足了劲朝西北游。
湛长风侧身躲过一块掉落的石头,眨眼便见一金黄大蛇追了上来,巫非鱼贴着蛇身,不要太轻松,竟还有空跟她比手势,那个手势是...
突来一阵拉力袭来,拼命将她们扯向水中漩涡。
巫非鱼神色凝重起来,驱使金蛇抵抗,却见湛长风摇摇头,一瞬,人便被漩涡卷走了。
她只好照做。
旗山机关冢墓口
老高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眼看着两方人马打得血流成河。
一方披着黑斗篷或山民打扮的,是从墓里出来的。
一方身着武士服手拿精良兵器的,是突然冒出来的,约莫有点螳螂捕蝉的意思。
他爷爷的,这两方人到底哪来的,殿下别是栽了。
老高苦哈哈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顺便接住一具尸体挡在自己面前,这具尸体肿得跟猪一样,眼珠子还啪嗒弹了出来,吓得他连忙推开。
黑斗篷一方人数不占优势,却个个都是玩蛊的,手段一出来就叫那些打算螳螂捕蝉的武士们措手不及,百号人生生地毒死了一大半。
然而剩下的小半人却不能小觑,竟全是后天高手,放当今武林上那就是大师!
其中有一人最让人惊惧,他一手刺棱使得出神入化,双手交错截杀的时候,气流爆裂,隐有尖啸。
这他娘的是内力外放啊,只有不出世的先天宗师才能做到!
老高一直以为先天宗师是白发苍苍,脸上的褶子比菊花还灿烂的,然而此人却是高大英俊,皮肤嫩得让他眼疼,这是练功走火入魔逆生长了还是哪里来的绝世天才,顶了天也就只有二十吧!
“都别动,否则我就杀了他!”一名高天族喝道。
高天族可不用把兵器架在人脖子上,他那蛊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何时就落到了老高身上。
老高大叫,“我又不认识他们,你拿我威胁有什么用!”
别说,武士们居然真的停手了,老高没有庆幸,反而冷汗迭起。
“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群玩蛊的,真是大意了。”公孙靖持着刺棱,眼神玩味。
“你们到底是何人,来闯我族重地做什么!”双方僵持间,高天族先一步开口质问。
“你族重地?”一冷面男子转头和公孙靖低语,“三公子,东西会在这里?”
“殷朝天子只剩两人,龙甲神章既然没在老皇帝手里,就一定在小太子手上,就算先前不在,现在该在了。”
公孙靖相信自己的直觉,否则白白追踪了那么多时日。
当是时,脚下传来震感,盗洞边上的石砾簌簌往下掉,这边还算是轻的,远望,另一个山头正在崩解!
“怎么回事!”
“下面发生什么了!”
“你二人守在洞口,其他人随我沿山搜!”公孙靖大手一挥,率着一众武士朝崩解之山掠去。
他们的身法极为高深,几瞬就没了人影,高天族一撇头,发现连那老高都被掠走了。
“全都随我来!”高天族不遑多让,紧跟着公孙靖他们奔走。
山石在崩塌,河水在鼓荡,一声响雷后,雨偏偏风渐渐。
湛长风拖着一身湿衣往河岸上走,亡者形态已经维持不住了,阴寒退回骨髓,血液重新开始流转。
可惜反噬太严重,血以一种喷涌的趋势从她半边残破的身子上.从她脸上的伤口上流出来,眨眼间,她一米内的河水都染红了。
胸腔中的器官都在抽痛,她一边开始咳血,一边回忆在洞天渊底看到的东西。
先前她说,她们这一脉的天子,都有一个特性,但凡自己藏起来的东西,宁肯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这话听着有些偏激狠厉,但其实是有道理在里面的。
天子的准则便是为大局而生,如果非要藏起一样东西,那只能说明它还不适合出现。
渊底都是金银,只不过现在已经彻底掩埋在山石下了。
看样子开国皇帝是真不想“天福”宝藏显世。
开国皇帝精通预测,未必没有预料到八百年后殷朝的没落,且从那扇巨门的设置来看,他对后嗣来取龙甲神章是有预见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这笔库藏给她,若有这笔库藏支撑,于她的计划将是如虎添翼。
湛长风不由笑了出来,其实不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是在颠覆开国皇帝形成的统治。
天子为大局而生。
但是她们家的天子,只为自己心中的大局而生。
而她与开国皇帝,恰好背道而驰。
她又咳了一声,铁锈味泛上来,却被她咽了下去。背后有水声,利刃破空。
湛长风察觉到了,但没有力气去躲,于是那把利刃就抵在了她的后心。
“殿下,得罪了。”姜微道。
第三个出水的是松石子,陡然见主仆相残,僵在了原地,目光竟下意识找起那养蛇的女子来。
养蛇的女子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人都没从水上露面。
第四个出水的是敲山客,他脸色青白,神色却奕奕,“小赵”被杀后,他身上的蛊虫就死了,没有死亡危险,俨然一身轻。
敲山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姜微身边,眼神冷峻,“总算没白费功夫。”
第35章 背叛
天地静远,在崩塌的废墟中,有一只蝴蝶飞了出来...
敲山客扔出了信号弹,在白昼里亦是绚烂。顶 点 X 23 U S
“殿下可是后悔救我们了?”敲山客制住松石子,押着他往岸上去,余光却一直锁着湛长风不敢放松。
“我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何来后悔。”
她太过轻描淡写,着实让人不爽,姜微不满:“难道殿下不问问我为何背叛。”
“不需要。”
姜微脸色复杂,又问:“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你难道不生气吗?”
湛长风咳了一声,拭去嘴角的血,“我从不信任人,我只会将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至少之前,你替我处理琐事处理得非常好,在这一点上,你已经发挥了该有的作用。”
姜微的心情五味杂陈,全然没有一点揭露身份反转剧情的成就,“殿下还真是无情。”
“不过你确实让我惊讶,在资料里你的底子很干净。”
所谓资料,自然是他的十八代祖宗.一生轨迹。
敲山客接话,“不能否认在世俗间你皇族的掌控力极强,但是,还有一种力量是你们一无所知的!”
湛长风看透他眼中蔑视,笑,“你说得极有道理。”
敲山客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神变得怪异起来,这就是殷朝皇族么,既能心狠手辣如同暴君,又宽宏广博从善如流,真真是转换自如。
明明已是阶下囚,带给他的压力却比家族里的长老还甚。
也不能那样比,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面对先生一样,单纯的惶然。
这样的人,委实可怕。
那颗信号弹引来了公孙靖.高天族,两伙人一前一后飞奔而来。
“是她,怎么回事,族长呢!”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微押着湛长风向迎上去,湛长风掩嘴咳了一声,目光对上一名高天族的眼,转开,十分无奈:“我原以为高天族是最后赢家,结果竟被你二人截胡了。”
“站住!把话说清楚!”高天族耳朵多尖,闻言气势一凛,抬手就是一片飞虫,宛如幕布一样横在湛长风和公孙靖一行人之间,阻断了路。
公孙靖眉头能夹死苍蝇,二话不说回头就攻向高天族,“先解决这些碍事的家伙!”
“殿下,我劝你老实点!”姜微止步,扯着湛长风朝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躲去。
“你们抓我想要什么,我自忖没什么东西值得人惦记。”
“殿下怎会一无所有,你不是有长生之术。”
长生...湛长风不合时宜地开了个小差,回过神来,“原来要龙甲神章,呵,修道人,又是藏云涧。”
公孙靖手持一物,弹射出去,便是道恢弘的剑气,瞬时砍翻一堆人。
湛长风见了,兴致勃勃,“你们修道,修的是什么道,天道.人道.仙道.神道?”
敲山客和姜微抿紧了嘴巴。
湛长风只能缩小范围,“武道.剑道.法道?”
“安静,你别忘了自己的处境!”敲山客喝骂。
湛长风看了他半响,摇摇头,“原来不足为道,没意思。”
敲山客脸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明白巫炳的心情了,无形间就能把你鄙视到头发丝,简直不想跟她说话!
“对了,你们藏云涧穷到连本修炼秘籍都没有么,那你们以前都是修什么的?”
“闭嘴!”
湛长风对藏云涧的期待直线下降,连本秘籍都要来抢,这资源得多匮乏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知道开国皇帝有龙甲神章,且龙甲神章能修炼的人,大概都是八百年前的人物。
湛长风推测了一番,估计又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典型案例。
她看着两方人马血肉横飞,就好像在看开国皇帝造的俩孽在互吐口水,当真不忍直视,于是她移开了目光,恰见飞鸟掠空。
湛长风阖了阖眼眸。
姜微只觉一个激灵从尾椎滚到了头皮,身子本能往旁边一滚。
“反应不错。”她不知何时挣断了困缚手腕的麻绳,血眸森冷。
马德,又来了!
敲山客拔刀向她砍去,利光瞬息至头,但是湛长风的速度更快,矮身提膝,变肘蓄力,以炮击之势,撞向他的胸腔。
咔嚓,肘击之下,胸骨碎裂之声清晰可闻,湛长风没有停顿,攥住敲山公的胳膊以气劲浑厚的推势砸向姜微,姜微被气机锁定,躲不开,硬接了下来,顿时抱着敲山客连退数步。
兀然火雨滂沱袭来,将公孙靖.高天族打得措手不及。
间隙姜微腰间一轻,黑影连闪,湛长风和那被他搜来的剑器.帝王花已经不见了。
“给我追!”
“别让他们跑了!”
公孙靖怒气冲天,看着高天族就像是在看死人,该死,要不是这些玩意挡路,岂能出意外!
“姜微,你不是说你们只来了几个人吗,她是被谁救走的?!”
“我怎么知道!你当真相信她会全然信任我!”
“别特么废话,你们两个就等着去水牢反省吧!”
“现在给我追,我定要拿到她身上的东西!”
高天族开始撤退,“族长下落不明,敌人太厉害了。”
“墓里那件东西到底在谁手里,先派人跟踪他们,再行计较!”。
林影蹁跹,零贰焦急道:“殿下您坚持住,属下很快就会甩开那些人。”
湛长风趴在他背上,气息羸弱,她抚了下眼睛,“恩,我相信你。”
零贰掌管皇族的地下产业,为了找到“天福”库藏后的运送问题,她提前让零贰在旗山待命。
用来联系的,就是被施展了覆影术的稻草人。
这次的稻草人只有巴掌大,她一直带在身上,让黄大仙随时将她的位置告诉零贰。
本是为了节省时间,方便零贰等人找到库藏,现在倒是救了自己。
零贰的轻功实属天下第一,来无影去无踪,几十年来没遇到对手,力量也险突破先天,他虽惊奇于后面那些追杀者的实力,却不怵。
“殿下前面就是林源镇,要委屈您一下。”
零贰锐眼扫过进城赶集的农人,身影飞掠,不着痕迹地将湛长风放进一辆装满柴禾的牛车里,自己佯装旅人大摇大摆地走向镇口。
湛长风缩小了自己,手一扯将柴禾盖在身上。
现时局混乱,镇口有士兵排查,要查进出人的牙牌。拉牛车的人递了牌子,讨好地看着兵爷。
“走走走,别挡着后面的人!”兵爷举着矛在满满当当的柴禾堆里戳了几下,挥挥手放行。
很快零贰就上前来,老练地给了牙牌,紧紧跟上牛车。
待牛车拐进较僻静的一条路,忙将湛长风带了下来。
林源镇有一间客栈,属于皇族地下产业,湛长风暂且藏于其中。
第36章 躲避
湛长风处理好自己的伤势,开始修炼九转往生诀,“九转”主要修骨,目前来说并没有攻击力,只是体质强健了许多。顶 点 X 23 U S
“往生”修魂,以神魂之力成术,攻人灵魂。
“往生”是她目前唯一可修炼的。
龙甲神章的五行道卷虽也是修行之法,却要引气入体,她现在半身被毁,要练这气道简直天方夜谭,别说大小周天了,连奇经八脉都运不了。
往生,第一步便是找到灵魂识海。
湛长风跌迦而坐,抛却杂念,念诵心经,渐渐进入空冥状态,一丝丝玄妙的感觉牵引着她,新奇又难以捉摸。
此前她也有过这种状态,却始终像是差了临门一脚,无法真正见到自己的灵魂识海。
那层隔膜又出现了。
这层隔膜,从哲学上比喻,就是一个人由生到死,活了许多年,做了许多事,扮演了许多角色,却从未触及自己的灵魂。
从修行上来讲,就是自我本我超我的认知。
从现实上剖析,就是无法调控灵魂力。
湛长风入静长久,感知力增长了不少,灵魂力却缥缈得无法捕捉。
她深知这等事无法强求,自然而然地入静,自然而然地醒。
外放的感知,察觉到了门外之人,“进来。”
“殿下,”零贰拱手作揖,担忧道,“殿下感觉如何,可需医师.药材?”
“不用,我闭门多久了?”
“两天一夜。”
湛长风知道自己有大半天的时间因为反噬而昏迷,这样算来入静的时间也不是很久,“那些人找过来了么?”
“属下正是来禀告此事的,”零贰神色凝重,“我原以为藏在热闹的城镇中,他们怎么也得顾忌几分,谁料他们大摇大摆进城后直接去了县府,以钦差身份监管了林源镇,并且封闭了各个出口,挨家挨户地搜人!”
湛长风凤眸微眯,狭长的眼角挑起震人心魄的弧度,“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李瑁的人。”
“李贼把控朝廷,杀尽忠良,手里还有一支惊羽卫,其中高手如云,与当初的禁卫军不遑多让,”零贰道,“我猜想追杀者来自惊羽卫,如此实力也说得过去。”
“不一定。”石室里烛火幽幽,连人的心情都阴暗起来。
皇城禁卫军,是皇族耗费心力物资培养的武学高才,个个临至后天,以一敌百,放出去能灭武林门派几个来回,是皇宫的最强守卫。
试问除了皇族,谁能培养命令数万武学高手?
所以皇宫一直以来都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那一次政变,最大的意外就是半数禁卫军反叛。
这也是湛长风一直疑惑的事。
不论从概率还是李瑁的能力分析,他完全没有能力策反他们。
与其说禁卫军反叛,她更相信那些人被代替了。
而谁能神不知鬼不觉代替禁卫军,只有来自藏云涧的那些异人。
“不是李瑁组了惊羽卫,是他们给了他惊羽卫。”湛长风对亡国的心结解开了些,更深的迷雾也来了,这些人究竟是谁,要的,仅仅是龙甲神章么?
“现在外面情势如何?”
“官兵已经到客栈搜过一次,这个地下室暂且躲过去了。”零贰道,“我担心他们搜了全城还找不到人会有更危险的举动,故想尽快带您离开这里。”
“也好,你安排计划吧。”
“是。”
零贰出了地下室,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闪过一丝挣扎,复又变得坚定。
一日后,零贰指着后院挖出的一洞道:“殿下,我连日打出此洞,通林源镇地下暗渠,林源镇暗渠砖石结构宽3.2米,深2.3米,总长9.6公里,共有四个出水口,两个排入城东的子母河,两个排入齐元江,现雨少,沟中积水不多,可以通行。”
湛长风望着那泥洞点点头,“你很有想法。”
估摸着这种经历再多来几次,她的洁症就自行消除了。
那边零贰颇为得意,“没错,殿下,此法定能让我们畅通无阻地离开。”
湛长风也知现在林源镇各处有士兵把守,若被发现,少不了恶战,既然有损失最少的办法在面前,哪有不用的道理。
“走吧。”
底下的空气十分稀薄,味道更是一言难尽,湛长风着污水跟在零贰后面,尽量延缓呼吸。
零贰举着火折子,跟她汇报事情。
他带去的人马制造了火雨干扰公孙靖和高天族后,因为怕沾上探子,所以朝另一个方向撤退,而今转到了衡州。
衡州是皇族除了都城外掌握得最强的地方,皇族产业和情报的中心就是此处。
从暗渠出去就是齐元江,到时坐船,三五天可直达衡州。
在他们下去小半炷香后,士兵又一次来搜索客栈,俩在后院填坑的小厮慌了,虽然他们只是听掌柜的行事,甚至不知道这洞是用来干嘛的,然而现在全镇戒严,每天都有人死,这处异样犯在士兵手里,哪里解释得了。
“跑...跑啊!”一个小厮倒八眉,扔烫手山芋似的扔了铁锹,慌张从后门跑了。
另一个小厮哪敢待下去,兵爷的声音可是越来越近了,“哎等等我等等我。”
门被推开,后院并不大,领头的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挖坑痕迹,“这是干嘛呢!”
坑还没填满,看着像是刚挖的,富态的掌柜灵机一动,赔笑,“算命的说我这地方缺水润,所以打算在这里挖个小池子,旁边再放座假山。”
“哎哟卧槽!”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让掌柜变了神色,嚯,这管不住腿的士兵哪来的!
小厮偷懒,洞没有填结实,将将在上面盖了层浮土,结果掌柜说话这档,一个士兵跑上去跺了几脚,把自己给跺下去了!
当下领头的就把刀架在了掌柜脖子上,“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窝藏了重犯!”
掌柜低头不语,其实前几日幕后东家忽然现身,再加上县衙的行事,他心底多少有点数,但是食君之禄,良心尚在,有些话就是打死也不能说。
底下传来声音,“啊呸,大人,下面有一条道!”
领头的一听,用刀柄将掌柜的砸瘫在地上,“好你个脏心玩意,让爷爷累了那么多天!”
“快去禀报钦差,发现疑犯踪迹!”
递话没多久,公孙靖等人飞檐走壁恍如神兵天降,吓得士兵们呆立一旁。
“这下面是什么!”公孙靖厉问。
领头的忙上前,“下面是排水暗渠,通子母河.齐元江!”
“排水暗渠?”公孙靖神色扭曲了一瞬,忽然狂笑,“瞧瞧,这就是殷朝太子,竟如地下老鼠般躲在臭水沟里!”
“你等飞马去截住出水口,守住堤岸码头!”
“你等下到暗渠追踪堵截!”
“我要这鼠辈躲无可躲!”
第37章 菜疙瘩汤
污浊而散发着恶臭的水面漾开一圈圈纹路,顶上黏糊的未知赃物落了下来,啪嗒一声。顶 点 X 23 U S
零贰动了动耳朵,止住脚步,贴在积污的滑腻石壁上,几息后,“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还来得及,莫耽搁。”
两人提升速度,飞快赶路。
阳光骤烈,在这刺眼的光芒下,公孙靖豪情萦胸,凌厉的目光瞥向鼻青脸肿瘫软在地的掌柜。
掌柜脸皮微抖,不敢看这青年。
“殷朝当亡!”公孙靖抬脚挑起掌柜的下巴,嘲讽,“这就是你效忠的太子,漠视全镇子民的性命,自己从臭水沟里逃走了。”
太子?
掌柜的眼神涣散了一瞬,突然明白了过来,他真正的东家是皇族!
难怪,难怪县衙每日都会拉十数名“疑犯同伙”去菜市场砍头,这哪里是疑犯同伙啊,分明是无辜百姓,为的就是逼太子出来救他们!
“呸!”掌柜心中愤怒,盯着那张脸恨不得生吃活剥,一口血水吐在公孙靖的鞋子上,“你这为非作歹的卑鄙小人,有何脸面谈论太子!”
“好个奴才。”公孙靖厌恶地一脚将他踹开,吩咐左右,“将他剁了喂狗。”
越接近出水口,积水越深,最后几乎是游过去的。
近段时间雨水少,出水口一半没在江水中,一半露在岸壁上。
他们入洞是下午申时,再见天日已是傍晚十分,到处暗蒙蒙的,江面上的渔舟货船已经点了灯火。
扒开水草上岸,借着树木遮掩潜入岸边的杨柳林里。
“殿下,您在此等我,我去弄条船来。”
“恩。”
湛长风打开防水的牛皮包裹,换了干净衣物,她带的东西不多,一把剑.一块藏云涧令箭.一朵帝王花而已,这些东西先前被姜微搜走了,后来又被她趁乱拿了回来。
不多时,零贰回来了,“他们还没追到这边,我们得赶快动身,到了水上就安全了。”
“带路吧。”
这个时辰脚夫们都已经卸完货回去休息,打鱼的也已经归家,码头上只有零散几个人,十分冷清。
湛长风跟着零贰快步走向一艘货船,忽地,她看向路边支摊的妇人。
脚步顿下。
“殿下,您怎么了,快些走!”此时零贰也不免焦灼,那些人可要追来了。
湛长风心跳加快,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扯着她,让她无法干脆离去。
她望了眼远处停泊的货船,脚步一转,向那妇人走去。
妇人愁眉苦脸地往锅里加水,见湛长风站在摊前,“来尝尝呀,好吃又解饿!”
“你这什么汤?”
妇人朝小孩后面的大人讨好一笑,这才回道,“菜疙瘩汤,菜是荠菜,疙瘩是白面疙瘩,里面还加了酱油.八角.茴香哩,你闻闻,鲜不鲜,香不香,只要五文钱一碗,保证管饱,要不要来两碗?”
脸盆大一锅,汤里加了酱油,颜色暗沉,菜叶子在汤水里飘,妇人拿着漏勺一搅,婴儿拳头大的面疙瘩从锅底泛了上来,沉沉浮浮。
面疙瘩表面坑坑洼洼的,且浸了酱油的颜色,长相实在不佳。
湛长风莫名觉得有点恶心,像是一颗颗染了血的人头。
“殿下!船要开了,咱们快走吧,您饿了的话船上吃!”
湛长风后撤了一步,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去衡州安排事物,那些人的势力不知道究竟铺了多大,说不得整个天下都被他们玩弄在鼓掌间,如此,诸侯战争岂不可笑。
但是湛长风撤不了第二步,她定定看着妇人,耳边的声音都消散了,“你为何愁眉苦脸?”
“哎哟,”妇人拧着眉毛,连拍几下大腿,皱纹遍布的黄脸骤然阴沉,“还不是我那口子,县太爷把镇子都封了,我那口子没出得来!”
“等解禁了,自然会出来,你且安心。”
“殿下!”零贰的脸扭了一下,“殿下,我们真的该走了!”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轻巧,”妇人抹起了眼泪,“我听守卫说,县府到处抓人,每天都拉着十来人去菜市口砍头,我家那口子长得又是凶,被误抓了可怎么办哟!”
湛长风闻言一怔,随即凛然地看向零贰,“你为何不告诉我。”
“...殿下,您乃万金之躯,请以大局为重。”只要太子不死,易家不亡,牺牲百姓性命又如何。
零贰不退不让,直视着她,却见那黑眸仿若沉渊,愈发深邃森冷,勾起心底未知的战栗。
“你还瞒了什么!”
零贰不禁咬紧了牙关,他知道这一声质问也许没有意义只是在压迫他的心理防线,也可能殿下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在等他坦白,他可以选择闭口不言.矢口否认,但是面对那双眼睛,嘴巴已经张开了。
他无法抵抗,“...旗山奇袭后,一些人被俘,包括黎云观松石子,未来得及逃走的黄大仙,他们每日在菜市口,被钉上木驴,遭凌迟,至今已剐一百二十刀...未死。”
最后两个字俨然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受如此酷刑,未死便是最大的地狱。
湛长风沉默半响,竟笑了起来。
零贰怕她打击过大,悲怆跪地,“殿下,此去衡州,他日亦能卷土重来,为他们报仇啊。”
湛长风不理,兀然问那吓傻了的妇人,“亲友正在遭受欺凌,你可视而不见自己逃走!”
“啊?!”妇人慌张地摆摆手,“不能。”
“无辜之人因你惨死,你可会坐视不理自顾避难!”
“不会!”
“听到了么零贰,乡下妇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但您和他们不一样!”
“我有何不一样。”湛长风听见马蹄纷叠,大肆吹过的风鼓起了船帆“我先是芸芸众生里开智的生灵,然后才是殷朝太子。”
“殷朝太子能为了一个目标,拿天下人做棋子,即使背负无数血债亦无惧,但是我不能用未来的报仇搪塞现在的退缩。”
湛长风抽出了剑,剑身映着她锋利的眉眼,和纵马杀来的追击者。
这才是真正的她,只为顺心意,只为强而强,无论对手多么厉害,只管一剑砍去。
她,要么在荆棘中鲜血淋漓地前行直到毁灭,要么征服世界!
第38章 血战
“活捉她,财帛地位尽有!”
清冽的剑光一晃而过,一条血线飚出,刚喊完话的人已然栽落马下。m.www.uu234.net
马队还来不及惊讶,又是几道血喷薄,头颅高抛!
“哎呀!”三角眼烫手地丢开落到怀里的人头,差点连这马鞍都坐不住。
不是被人头吓傻,而是被这突然其来的凶残之势骇住了,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何人在动手,抖着缰绳一股脑儿撒蹄子狂奔,活像后面有恶鬼在追他。
片刻间,街道上横尸数具,惊马嘶鸣。
“零贰,回去守着船,今日我要带他们离开。”
零贰精神一震,从那血眸中回过神来,大声应是。管她是如何模样,始终是皇族太子,他们的主子。
零贰没有任何犹疑,她说去守着船,他就去守船了。
那边三角马回报,敲山客一听,双拳相抵,恶狠狠道:“三公子,我去将她擒下,戴罪立功!”
公孙众人策马狂袭,远远便见舟船灯火前.开阔的码头上,一人持剑而立。
“好小子,竟敢不逃!”敲山客眼神微闪,仰头吞下一丸子,大喝一声,从马上飞跃而起,斗大的拳头如重石般砸向湛长风。
湛长风持剑格挡,拳头砸在剑身上,气劲鼓荡,她略撤半步,脚尖地面已然开裂。
“对付一个小孩子居然还要吃血爆丹。”公孙靖非常嫌弃,简直是丢他的脸。
姜微一瞧湛长风的眼睛,默然。暗叹敲山公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以前的湛长风功力就已十分深厚,非常人能及,眼睛变得古怪后更加可怕。
这敲山客面容极度兴奋,双眼爆出血丝,仿佛陷入狂躁的野兽,湛长风反手一剑下竟未能破其防,她不惧反笑,正好试一试纯阴骨的坚硬程度。
倏然剑招一改缥缈,直狠快!
力与力相抗,不相退让!
公孙靖已然从嫌弃变为震惊,从震惊变为不可置信,敲山客本身后天大成,吞服血爆丹后力量直达先天,然这稚龄小孩怎么可能和他并论!
“姜微,这是怎么回事!”
姜微:“回三公子,殷朝太子自幼习武,十岁已达后天圆满。”
公孙靖神色扭曲,“不可能!”
神州大地的武道非常弱小,不及藏云涧四分之一,即使有先天宗师,也往往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
然而在藏云涧,虽法道难触,武道却是盛行,几乎全民习武,后天遍地,先天当道。
他二十岁后天圆满,三十岁先天,被誉为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是十岁后天圆满是什么概念,何况神州大地没有丹药奇珍辅助,这后天圆满必然是自己修行领悟的,水到渠成的圆满,其资质之可怕...
公孙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资质可怕到能直接进入上界大宗!
湛长风平时功力不显,直到皇宫政变才出手,这一出手就将姜微吓到了,她竟是后天圆满!
姜微他直接听命于公孙族长,当时将这一消息报上去后,公孙族长只有十五个字。
龙甲神章可以不要,殷朝太子必须死。
但是要杀她谈何容易,大宅事变,恐怕是杀她的最佳时机,然那时她流露出了已经找到龙甲神章的意向。
龙甲神章亦是公孙族最终所求,两相斟酌,目前显然龙甲神章更重要一点,毕竟现在的殷朝太子又是弱小又是孤家寡人。
却不知中间出了何种差池,她居然能抗先天!
这时公孙靖注意到她的眼睛,心思急转,没听太爷爷说修炼龙甲神章眼睛会变啊,且她也来不及修炼,“走火入魔还是成了邪魔?”
公孙靖愈发笃定,某种程度上,这两种情况确实能让人实力大增,否则她后天就已是骇人听闻,如何在短短时日内能抗先天?!
“这种邪道之人怎么能存在世上,姜微你上去帮他!”
恰时敲山客被一剑拍开,重击之下内伤迸发,加上血爆丹突来的后遗症,七窍皆流出血来。
敲山客眼睛突瞪,不能接受自己服了血爆丹竟还打不过她,“哈呔,我跟你拼了!”
湛长风决定留下那刻起,心境豁然开阔,如在山崩地裂中抓住了一丝风流云漫的从容,桎梏她良久的隔膜出现了裂痕。
一种来自灵魂的强大力量被她拽了出来,攻向敲山客,敲山公神色一萎,长剑已经划开了他的脖子,剑势后撩,铿锵截住姜微的环首刀!
姜微虎口撕裂,没想到此剑力道如此之大,“殿下,想想菜市口的那些人!”
“跟我玩攻心,你还差的远。”湛长风剑招凌厉,将他连连逼退。
公孙靖眼神一狠,加入战局,“交出龙甲神章,饶你不死!”
“废话少说。”湛长风提了几分警惕,藏云涧的人似乎有些特殊手段,她记得这家伙,上次扔出一弹丸就将一片人击杀了。
那弹丸其实叫剑丸,有市无价,公孙靖在家族颇受宠,得了三枚,可惜两枚用在了秘境,一枚让迎面来的蛊虫吓得扔了出去,现在已经没有了。
即使有,公孙靖也不认为自己会用在湛长风身上,他不屑道:“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公孙靖拳若奔雷,肉眼还能看见幽蓝电光萦绕。
湛长风硬接了下来,力道如重千钧,此外还有一种麻痹之感,威势之大绝非狂化下的敲山公能够比拟。
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再来。”湛长风兴奋起来,阴寒之力蔓上剑身。
公孙靖陡感凉意森森,莫名不舒畅起来,瞧着湛长风眼有忌惮,果然是妖邪。
“一怒雷霆!”公孙靖长拳直勾,如有崩山之势,湛长风剑插于地,旋身飞踢,两人急促相撞,骤然后退,力道之大,地上划出了两条脚痕!
又几乎在同时,两人再次出手,拳与拳撞击,奔雷对上纯阴,麻痹陷于阴寒,公孙靖滞了一瞬,湛长风带起剑,劈下!
咔嚓。
这衣服破的声音有点特别啊。
湛长风来不及补刀,骤然后退。
“呵呵。”公孙靖怒然,若不是法衣挡着,这一剑就往他心脏去了!
“拿命来!”
两人又斗在一起,尘土飞扬,碎石四溅,姜微根本插不上手。
呔,再打下去该不会同归于尽吧。
公孙众人不免焦急,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啪”
忽然一人拍上脖子,哪来的虫子。
“卧槽,什么玩意!”
公孙众人接二连三跌下马,诡异得连相斗的两人都注意到了。
“打完了么,打完了我们就下来了。”
四个身披黑斗篷的人站在屋顶上,其中一人伸出秀气的手,掀下兜帽,露出阴柔绝美的脸,赫然是巫成!
第39章 威胁
湛长风和公孙靖都不想做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傻事,一触即分,没有再动手。顶 点 X 23 U S
当初湛长风捅巫成的那一剑是下了狠手的,即使不死也得重伤,如今这人却是完好地出现了。
巫行山之能,不能以常理度量。
不过湛长风探究的是,巫成和巫行山现在属于什么关系。
寄居?
半融合?
共存?
控与被控?
不论哪种,一想到两人待在一个身体里,她就倍感恶寒,换作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管这寄居的灵魂有害无害,一律都该剪除,即使同归于尽。
当初她要杀巫行山,小部分是因为巫行山对开国皇帝做的事,大部分是他竟妄想入侵她的识海。
湛长风的主权意识比她的洁症还强横,洁症尚能视情况压制,主权意识却是不容分毫相让。
如果连自己的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都掌握不了,那活着实属浪费。
巫成不知怎么,从那张俊俏的冷脸上看出了铺天盖地的嫌弃,当下一撇嘴唇,跃下楼来,“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折磨。”
公孙靖冷然,手指勾出一瓷瓶,倒出一团雾,见风长数丈,将他护在中心,“玩几只虫就当自己是人物,谁给你的自信!”
巫成悄悄放出一只虫,碰到那雾就再也没有前行半步,他心中一紧,料想这些人来历不简单,便故意不去理会,“谁跟你说话了!”
他盯着湛长风,目光无比灼热。
湛长风漠然,“这位不知名人士想要我的龙甲神章,你想要什么?”
“你自己拿走了什么心里应该清楚,那可是祖师耗费无数心里培养的东西!”
不知名人士不甘两人的无视,朝湛长风冷笑,“看样子你身上宝贝挺多的。”
“你觉得我身上藏得下一朵花?”湛长风挑眉,“但我不会告诉你它在哪里。”
巫成脸色一黑,这什么意思。
公孙靖还在冷笑,却见湛长风看向了他,“龙甲神章就在我的脑子里,我不开口,你永远也得不到。”
于是公孙靖的脸色也黑了,眼神闪烁。
湛长风下了总结,“我只跟一个人合作,给此人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挑拨离间是不是!
公孙靖傲然,“呵,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我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刚想要跟他联手的巫成闭嘴了,哪来的二世祖,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呵呵,看来只能各凭本事了!”
至于跟湛长风合作,那就更不可能了,巫成可还记得剑穿透腹部时撕心裂肺的痛!
高天族不是武道的,玩的是蛊毒,却也没到能毒天毒地的地步,结果今日要杠上的两人,一人裹了层雾,蛊虫近不得身,一人能直接将虫子冻死,这下悲剧了,煤炭一层层往巫成脸上抹!
然巫成在旁,湛长风和公孙靖也不能全力施展拳脚,三人互相提防又互相牵制,场面一度僵持。
忽然,巫成笑了,“你将那东西给我,我帮你牵制住他怎么样!”
“何须你...”湛长风话还没说完,公孙靖飞快洒出一片粉末,湛长风一迷瞪就被制住了命脉。
她唇微抿,“这是什么东西。”
公孙靖心情大好,“此乃迷心粉,吸入一点便会神志恍惚,功力大退!呵,战斗时分还与他人闲话,就是如此下场。”
湛长风默然,“你到底是何人,我殷朝掌控这片土地八百年,即使那些夷狄部落也不过是从我朝分裂出去的刁民,但是从未有你族的记载。”
公孙靖冷傲之中掩不下几分如愿以偿的满足和戾气,“听好了,姓易的,我是公孙!”
“...当年的珈蓝部落遗脉?”
“正是!”
果然又是开国皇帝造的孽,这龙甲神章真不是白拿的,开国皇帝的两个果都报应到她身上了。
公孙靖在她耳边低沉暗语,狠厉又猖獗,“你们殷氏部落几近将我等赶尽杀绝,但是现在,我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定要将殷帝国踏碎!
“所以你们这几百年都藏在...”湛长风平静吐字,“藏云涧。”
公孙靖脸色哗变,杀意深重,“你怎么知道藏云涧!”
“呵。”
巫成急了,这家伙不是自信得很吗,怎么转眼就被抓了,你被抓了,我的花怎么办!
巫成一挥手,高天族四人围拢上去,“你的手下已经不行了,将她交与我,放你离开!”
“大言不惭!”公孙靖扫过倒地的手下,心里凝重。
现下他亦只有一人,虽不怵巫成等人,但放手,湛长风就会逃,不放,自己也走不掉。
若不是对迷心粉十分自信,他几乎以为湛长风是故意被他抓的!
该死。
天色渐暗,江河里的渔火到达这里,就只剩下微弱的光,每个人都陷在半昏半明的天色里,看不清神色。
公孙靖那团雾是有时效的,它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稀薄,他注意到了,湛长风注意到了,巫成也注意到了。
巫成胜券在握,“现在你还有离开的可能,等下就说不定了。”
杀意昭然。
“说得是。”湛长风表示赞同,搞得公孙靖恨不得现在就刺死她。
“就算要死,我也要拖着你死!”
“敬谢不敏。”
你们俩还有完没完了!
巫成总觉不对,这个被抓住的人是不是太淡定了,淡定到让他想起在古墓时...
“啊!”
嗖嗖!
两个高天族被拖入黑暗,异变突起。
众人震惊之时,刷!
诡物再次袭来!
这回大家都看清了,竟是一条大蛇,尾巴一卷,就又将一个高天族拖进了暗处的树丛,惨叫不绝于耳!
“呵,良辰美景,可别辜负了。”
一道娉婷之影从街头而来,清辉惶惶,暗影斜长,如同魍魉。
巫成脸色刷白,几乎落荒而逃!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而就在此时,湛长风蓦然抬首,魂力凝针刺入公孙靖的百会穴。
百会穴之后是什么,是识海,是灵魂所在!公孙靖顿时萎靡,身子哆嗦得不能站立。
“你...”
“你什么,”湛长风抚去袖上者折痕,哪里有什么虚弱姿态。
迷心粉对人也许有用,但她...又不全然是人。
亡者形态下,这点药对她根本无用。
这公孙靖押着她那么久,竟没发现她不曾呼吸,确实自大了。
“你故意的!”
“晚了。”湛长风挥剑砍下,寒光凛凛!
公孙靖这回真切地体验到了恐惧,眼中只有那一抹慑人的寒光。
“你不能...!”
头颅滚落。
湛长风虽然没事喜欢叨叨两句,但是杀人却干净利落,从不废话。
但就在这时,公孙靖身体上飞出一道血光,以不容反应的速度,打中了湛长风的手腕。
却不痛。
湛长风抬手一看,手腕上赫然印着一朵紫荆花。
她眸色略深,紫荆花是珈蓝国的国花,她这是...被惦记上了?
方寸之外
大殿中,道袍人勃然大怒,“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小徒!”
第40章 了结殷朝事(1)
巫成原就头皮发麻,转眼见湛长风杀了公孙靖,心都坠冰窖里去了。www.uu234.net
巫非鱼也有意外之色,眸光微漾,便是轻笑,“弟弟不必羡慕,过会儿你自会如他一般。”
谁羡慕了!
巫成正欲破口大骂,却被飘来的血腥味呛了喉咙,眼睛蓦然睁大。
闲步走来的身影越近,血腥味就越浓,巫成终于借着月光看清她的脸,苍白的脸上溅着血点,妖异而魔魅,一身红衣...分明血染!
巫成忽然间口齿都不利索了,嗓子干涩,“你...你去过寨子了?”
“恩?”巫非鱼温和地回答,“花了点时间,来迟了呢。”
黄金羽蛇如箭般射向巫成,毒牙显露!
忽然巫行山现出身影,手掐诀挡回了黄金羽蛇,他的身体极为淡薄,英俊的脸上一如之前邪气凛冽,他沉沉地看着巫非鱼,眼神之中颇为复杂。
早知道她的存在,他就应该夺舍她,就算没了帝王花.牵心蛊也没什么大不了。
“祖师,她屠寨,她杀光了高天族!”巫成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仰头看着男人,“您绝不能放过她!”
巫行山仅是瞥了他一眼,若不是这些废物连点事都办不好,他何至于如今地步,多年心血落入他人手中也就算了,灵魂重伤,连夺舍都失败了。
“呵,”巫行山目光从巫非鱼.湛长风身上扫过,阴毒如蛇蝎,叫二人不由精神紧绷,“下次,你们可没那么好运。”
巫行山袖子一挥,化光裹挟着巫成向外遁去。
湛长风斜斜倚着剑,巫行山怕是受伤不轻,也幸好受伤不轻,若他留下硬拼,今天这局恐怕难以收场。
她看着遁光,巫非鱼却是在看她,“宝贝儿...”
湛长风木然,确定她是在叫自己后,更木然了,“好像你之前管你那条蛇叫小宝贝。”
巫非鱼笑得天地失色,好似落跑的是无关紧要的人,又好似她这一身血地出来逛,只是为了看看码头风景,“是啊。”
湛长风怀疑她想将她做成蛊,紧紧地盯着她伸出的手。
这手骨指修长,白莹剔净,打在月光里还能看见细小的青色血管,指尖于空中滑过,像是在描绘她的脸廓,又像是在抚她脸上的那条疤,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宛如迷一样难以捉摸,魔魅而危险。
下一息,这手摊在她面前。湛长风看着目光清娆的巫非鱼,“做什么?”
巫非鱼弯着腰,晃了晃手,不满,“给我啊,你该不会要耍赖?”
“耍什么...”湛长风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跟一个人合作,给这人一件她想要的东西。”巫非鱼隐隐不开心,连唇都抿起来了。
“我自然说话算数,”湛长风一本正经,“你想要什么,帝王花?”
巫非鱼点头。
“可否告诉我它的用处?”
“帝王花能控制牵心蛊,乃蛊中圣品。”
湛长风想了会儿,问:“牵心蛊呢?”
“飞了。”
“...”她换了个问法,“甬道中破土而出的,可是牵心蛊?”
“是的。”
湛长风从袖袍中抽出那支妖艳的花,递给巫非鱼。
巫非鱼愣然,“你那么轻易就送了?”
这可是用她老祖宗培育出来的蛊中圣品。
“美人和花,值得善待。”见巫非鱼意味深长的神色,湛长风又板着脸补了一句,“我一言九鼎。”
于是,美人拿着花走了,“宝贝儿,有缘再见。”
云遮了月,一团幽绿跃出黑暗,缓缓接近。
湛长风微阖了眼,有些累,“本来那话是说给你听的,倒不想还有一人藏在暗处。”
朱厌甩了下长长的白发,“将东西如此给人,舍得吗?”
“于我无用,如同废物,哪来的舍得不舍得。”湛长风皱眉,“你跟在开国皇帝身边良久,可知他和巫行山的事。”
“那时我未成灵,如何知道。”
“说得也是。”
朱厌天真地歪了下头,“倒是最后那段时间,我有了点灵觉,看见他们总是吵架,唉,还砸碎了好几张卧榻。”
“恩...恩?”湛长风懵了一瞬,“砸碎...卧榻?”
“对啊对啊,老是在卧榻上打架,而且每次打完,主人就摸着我的头抽烟杆,那味道...”
“够了,我先去救人。”
朱厌急了,迈开蹄子跟在她后边,“噫呀,我不是故意不出现的,我觉得你可以打败他们,你就像主人一样高大伟岸.雄壮威严...”
湛长风差点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跤,“呵,你错觉了。”
湛长风直接威胁县太爷放人。
当县太爷在她的剑下,哆嗦着指挥士兵将伤员运上船时,她认为,殷朝的统治,到头了。
民不民,官不官,是非颠千年。
唯有彻底打碎体制,才能新生。
船行江上,三五日后到了衡州。
松石子得救后写信给了黎云观,船到时,黎云观的人已经等在码头了。
松石子坐在轮椅上,浑身缠满了纱布,他极力屈拢双臂抱拳,“殿下的恩德,松石子定当涌泉相报。”
湛长风淡然,“不用涌泉,我现在就有一事需你帮忙。”
“殿下请说,刀山火海,我竭力而为!”
“没那么严重,你只要透露点消息就行了。”湛长风将早已思忖好的话说出,“你便说你入旗山,遇到一老神仙,抬手间就将山峰摧毁,老神仙手中有一本治世圣书,君王得,可安天下,臣民得,可策八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松石子略感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在下谨记。”
思想,对上位者来说,是非常有用的武器,而所有思想的盛行,无非统治需要,一如三纲五常。
统治者需要三纲五常,便予以鼓励,于是所有士族都将三纲五常挂在了嘴边,如同圭臬。谁都知道,只有迎合统治者的喜好,才有前途和地位。
而思想一旦根深蒂固,想要以另一种思想取代,在和平时代是难以做到的。它必然意味着动荡和战争。
现在,战争和动荡,已经来了。
她要设计的,无非是让这种思想以什么样的方式显世。
黎云观在东北地区有一定名声,而松石子结交的那一圈人,又个个是在地下寻找奇宝的,这些人的上家下家又都是王公贵族富商大户。
旗山圣书的名声很快就传开来了。
有人到旗山一看,果真有一座山峰崩毁了,传言又坐实了几分。
一时间,不少人慕名进山。
第41章 了结殷朝事(2)
旗山山脉终年薄雾笼罩,处处天险,要找老神仙何谈容易,但越找不到,越有人进山找,后来这传言蔓延到民间,欲飞黄腾达者.欲济世救民者.欲拜官封侯者.欲承天运者,一**往山里冲。www.uu234.net
不过这时,湛长风还在衡州郡守府里编撰这本圣书。
湛长风学的是帝王之术,其中的治世之法非世人能理解,里面的玄奥若被人看了去,当真会被奉为圣言。
此时她将所学的治世之法一分为二,一部是给君主看的,取名《天策》,一部是给臣子看的,取名《地藏》,算是变相地将帝王之术传下去了。
只不过其中内容,被她巧妙地改编了一番,隐藏着大同思想以及人生而平等的天理。
人生而平不平等不重要,湛长风认为人是一种利益性生物,如果一件事对自己毫无益处,有几人会去做。
所谓“旗山圣书,君主得,安天下,臣民得,可策八方,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就是给他们一个动力。
也许君主不信得到它就能统一天下,但是老神仙和圣书,代表的是天意,是他们堂而皇之干掉前朝自立为帝的旗帜。
臣民也不一定会有济世救民的情怀,但是谁都想在乱世当英雄,光宗耀祖,给后世子孙挣出一份基业。
不过而今寒门难露面,贵族正没落,凭着单薄的履历去诸侯面前请缨,少有一跃龙门的,除非有个令人侧目的名头。
师从老神仙,多威风。
借他们的名利之心,推出自己的思想,这是湛长风的基本思路,然后才是将这种思想变成主流思想,取代之前的糟粕。
但无论是《天策》.还是《地藏》都没到出现的时机。
“皇姑到哪里了。”
零贰:“帝姬殿下现过秦淮岭,两日后到达衡州。”
湛长风以衡州郡守之名邀易裳做客。此前息烽城破,易裳向锦州求援,锦州太守王治世袭田伯公,优柔寡断性格懦弱,平时处事皆听谋士,这谋士便是老皇帝埋下的暗桩。
湛长风让他劝田伯公让位易裳,为的就是试探易裳会不会接受锦州,有没有争霸的野心。
易裳接受了。
这是湛长风所欣慰的,她不用再去扶持一个人了。
而后谋士入易裳门下,献计献策,易裳正式夺取南方三州权力,后又收回息烽城。
她本在南方三州声名显赫,三州归入她手中,并无反对声音,甚至还有人称老天开眼。
湛长风初听民间之言,也觉惊奇,观古今,恐怕只有易裳能以女子身份受到如此爱戴。
既然这样,就让她更名正言顺点,湛长风将天策给零贰,“把它刻在龟背上,当皇姑行至泗水,便放龟。”
玄龟负图,圣人在世。
造的就是势。
秦淮岭
易裳秘密来衡州,便服行事,只带了一队亲信,路过一户人家时,听见里面传来呼救声,一个妇人连滚带爬地冲出篱笆院,慌张地奔到马前,“好心人,快救救我,我就要被打死了!”
她又哭又闹,一只眼睛青黑,满是惊惧。
一个男人几乎是追着她出来的,粗糙的大手攥住她的头发往院子拖,吐了口老痰,“臭婆娘,还敢逃!”
“住手,放开她。”易裳冷目喝道。
“你什么人啊!”男人瞥了眼骑在骏马上的一行人,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却是理直气壮道,“老子教训婆娘,天经地义,怎么,你还想管上一管!”
易裳:“有话好好说,动手算什么。”
“哎哟,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妇人扑到马旁,边哭边撩自己的袖子,“再在这个家待下去,我还怎么活啊!”
两条袖子底下都是青紫交加的棍痕,着实触目惊心。
易裳不由怒然,“他平时就是这样打你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一外人就不要管了。”对门那家的老汉坐在石阶上剥玉米,见怪不怪地道,“女人不打,还了得?”
“三伢子啊,”一个赶着鸭群的大婶语重心长地嘱咐男人,“教训媳妇时把门关紧了,别再让她跑出来丢人现眼,不然别人该说你没本事哩,连自家婆娘也管不了。”
说着横了眼易裳,“可别像某些人,坐在马上跟男人讲话。”
男人也觉气恼,面子都被这臭婆娘丢了,抄起篱笆上的一根藤条就鞭打妇人,“叫你躲,叫你逃,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几番话听下来,易裳又是觉得可笑,又是沉重,长枪一撩,将男人摔出数米远,“这种男人留着干什么。”
妇人先是震惊男人被轻轻一撩就摔飞出了,后又听到易裳的话,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护在男人身前,戒备地盯着易裳,尖叫,“你想干什么,你敢伤我男人,我就跟你拼了!”
易裳震惊了,仔细打量了她两眼,才确定这就是刚刚要死要活跟她求救的人,“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你难道不恨他么?”
“呸,哪里来的疯婆子,我男人高兴打我就让他打了,要你多事!”妇人恶狠狠地盯着易裳,生怕她再动手。
男人将妇人一脚踹开,“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个东西。”
他惧于易裳等人的气势,只能踹自己的婆娘解气,一连踹了好几脚,“老子要把你休了,扫把星!”
妇人仿佛天塌了,顾不得钻心的疼痛一把抱住男人的大腿,“当家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快打我你快打我,我求你了!”
“呸!丢人现眼!”男人又攥着她的头发往屋子拖,这回她却是感激涕零,好像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回头却是恨恨瞪了眼易裳,都怪这个女人多管闲事!
易裳吐了口浊气,避免自己气炸,“居然还有这种人。”
左右不敢说话,只有一个青衣谋士摇着折扇,“殿下,天下都是这种人,只是您的目光太高,不曾低头。”
“...”易裳抿紧了唇,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比行军打仗更深的疲惫,“难道没有办法改变么?”
青衣谋士微笑,“我想有个人,会很高兴您能提出这个问题。”
易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许我想和他见一面。”
“听说他正好在衡州。”
“是么。”易裳挥下马鞭,“驾!”
第42章 了结殷朝事(3)
临近衡州城,易裳老远便见城门口乌泱泱一片人,差点以为那郡守摆龙门阵等她。www.uu234.net
一人飞马来,骨碌跪地,“听闻帝姬殿下前来,郡守率全城百姓出来迎接,请殿下移驾。”
率全城百姓?
那老儿想做什么?
易裳眼皮一跳,却也没在怕的。
“恭迎帝姬殿下!”
数万人声音齐天震响,易裳不喜不怒地看着郡守老儿,“钱大人费心了。”
钱郡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殷朝江山只剩下您一人,今日老臣终于将您盼来了,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呐!”
易裳心一紧,刚想安抚这位老臣子,旁边那位长史也哭了,片刻后,恭迎声散去,变成了一片哭声。
她抽了下眼角,这是想干什么!
“殿下啊,”钱郡守拉着她的袖子,边哭边诉,忠良之心剖得淋漓尽致。
易裳却从他的话里得到了另外一种信息。
他在否定,他在否定现任的小皇帝,甚至在否定失踪的太子,将她推向唯一的正统之位。
他更是想要她的承认,承认小皇帝是假的,承认太子已死,承认她会担负起殷朝的江山。
易裳抬手覆在钱郡守粗糙的手背上,望着他那双清明而灼热的眼睛,“老大人认为我合适?”
“殿下啊,不是我认为合不合适,而是您想不想。”老人这样回答。
易裳紧紧抓着他的手背,各种情绪翻腾,“我从未觊觎帝位...”
“但是,”她逐渐变得笃定,像是从千头万绪中找到了自己的愿景,“我想要止戈,想要河清海晏,想要开明盛世。”
“假于人手,我不放心,”易裳沉声道,“如此,我非争不可。”
“殿下曾平暴乱驱夷狄,救三州于水火,贤德之名世人早已知晓,今乱世当道,黎民正盼着您收拾旧江山重头再来啊,您切莫妄自菲薄!”
易裳神色一松,“本宫知道了,本宫定会还天下一个平安盛世。”
不远处传来骚乱,郡守大喝,“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通向翻涌的江水。
泗水横在衡州城前,是衡州的天然屏障,其宽数十丈,长不知几何,几近贯穿大半殷朝版图,是受数千万沿岸百姓膜拜的母亲河。
“殿下,我们过去看看。”
“好。”不知这老儿又要给她什么惊吓。
江水汹涌,浪涛翻滚,细看,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哎,那是什么!”
“快看,它浮出水面了!”
“天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龟!”
易裳也觉惊奇,目测水中之龟的圆径足足有三尺,隐约背上还刻着图文,实在是奇怪。
钱郡守:“此龟有些奇异啊,快将它捕上来。”
百姓中议论纷纷,这么大的龟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识过。
也有人说这是祥瑞之兆,老天垂怜!
大龟上了岸,伸着脖颈,懒洋洋地打量着众人,兴起爬了两步,人群随之惊叫赞叹,更有甚者跪地膜拜起来,念叨着水神降临之类的。
易裳眯着眼分辨龟背上的字迹,“天...策。”
钱郡守神情凝重,“何人敢用天之一字论策啊,殿下您今日到来,便有玄龟送策,实乃天意,实乃大势所趋!”
“有道理有道理,钱大人说得极对!”
“请殿下顺应天命,您不为皇,天理不容啊!”
易裳还不待说什么,钱郡守撩起袍子跪下,“老臣恳请殿下入主衡州,率黎民百姓开创安泰!”
“臣等(草民)恳请殿下入主衡州!”
易裳拉起钱郡守,“为百姓谋福祉,本宫义不容辞,诸位快请起!”
君臣拉扯了一番,总算是进城了。
易裳扶着老郡守入府,老郡守感激涕零,“您真是折煞老臣了。”
“老大人劳苦功高,受之正好。”
郡守感动地点点头,扯了扯袖子,“那个,殿下,我可以自己走了。”
转眼就瞧易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一咯噔。
“老大人今天演得可过瘾?”
郡守讪笑,“殿下您在说什么呢,老臣最近脑子不太好,听不懂。”
“那就带我去找听得懂的那个人!”
帝姬兼征南将军一怒,那煞气可不是一老人家抵得住的,郡守大人顿时就怂了,“殿下莫着急莫着急,人跑不掉儿,就在后院呐。”
易裳只是不喜欢政治里的弯弯道道,又不是不懂,从息烽城到锦州,再到衡州,要说后面没人推动,她死也不会相信。
一想到她息烽城被破也可能是那小混蛋设计的,心头火就往上蹿,你那么能怎不上天呢!
大将军眼尾一挑,和湛长风相似的那双凤眸凌厉极了,提枪就往后院闯,打定主意要好好揍一顿这丧心病狂的混球,老郡守拦都拦不住。
索性老郡守也不拦了,唉,家务事家务事啊,还是让太子殿下自己去解决吧。
后院空荡荡的,连个守卫下人都没有,易裳心里咦了一声,一瞬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绕过假山曲径,哪来的一阵风吹过,落叶哗啦啦纷飞乱舞。
明明是生机正茂的夏季,这里却萧索得彷如秋冬,她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落叶铺了一地,一人立在廊下,浅笑,“皇姑,你来了。”
易裳仿佛被敲了一闷棍,竭力提升的怒气在真切见到小孩时都化作了酸痛,她上前几步,单膝跪在石阶上,指尖小心地触碰她脸上疤痕。
小孩脸色苍白虚弱,神情坚毅温和,一一落在她的眼底,这是她从小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啊。
她本该是最尊贵最耀眼的人。
“我来了。”易裳放下长枪,抱住湛长风。
湛长风低低道:“抱歉,皇姑。”
抱歉什么,抱歉没有救皇祖父,抱歉没有守住殷朝,抱歉破了息烽城,抱歉引起更深的动荡?
湛长风为数不多的愧疚,不是对殷朝,不是对天下,是对她,抱歉将她当作了棋局里的重要一子。
易裳无暇深思,她只注意到了怀中的异样,她去握她宽袖下的手,摸到的只有冰冷坚硬的....
白骨。
“这是怎么回事!”易裳又惊又慌,去掀她的衣袍,却被她拂开了。
“如你所见,皇姑。”湛长风背手静立,“我已经算不上人了,不过我没事。”
这也叫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易裳惊怒之下,长枪一顿,直接戳入石板地三寸深。
好好一个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第43章 了结殷朝事(4)
湛长风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我还能站在这儿,你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全。www.uu234.net皇姑,今日,我有更重要的事说与你听。”
易裳不应,只执拗地与她对视。
直到眼睛酸涩,她才败下阵来,“好,你不说,我也不问,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论遇到什么,都要记得保全自己。”
见湛长风应下来,易裳才道:“你想告诉我什么,我们进屋说罢。”
进了屋子,两人坐下,湛长风抽出一本书:“神州大地的历史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这是我记下的概要,从中你可见一见八千年的历程。”
五千年消失的文明,三千年新生的文明,从落后到开明,又重归原始,易裳只是随意翻了几页就被震得七荤八素,“这是真的?”
“许多真相只有历代天子知道,如今藏经阁被毁,一些东西怕是永远不能显世了。”
湛长风捡重点说,“然而如今的进程实在是太落后了,我欲开始新的改革。”
易裳蹙眉。
湛长风接着道:“其实也简单,皇姑,你能让女子出将入相,立于世么?”
易裳最近确实有建立一支娘子军的想法,“能,不过很难。世人不允许。”
“我知道。”湛长风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自古文明智,武明心,我希望女孩能进书堂识字,读百家书,能练武,自强自立,能做到么?”
她问了两个能不能。
易裳于情于理都该给她一个能字。
能不能识字,能不能练武,易裳目光灼灼,“能!”
湛长风微笑,这就够了,改变总要一点点来。
“天策凝聚了帝王术的精髓,我希望皇姑可以好好研习。”湛长风想了想,还是决定将珈蓝余孽的事告诉她。
“殷朝如今之状,多半是八百年前的珈蓝余孽在做推手,皇姑平日里要多注意些。”
“珈蓝部落?”易裳若有所思,“我记得当年的珈蓝王族公孙氏一脉都被除尽了,怎会在这时出现。”
“恐怕有落网之鱼躲到了藏云涧。”湛长风解释了一两句藏云涧的事,“对于藏云涧我也所知不多,然从这些时日的接触来看,里面的人大多武功高强或者身怀异术,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我思虑的是,公孙氏几百年都没有动静,为何偏偏这时跳了出来,是要得到什么,还是他们认为现在的他们已经强大到可以摧毁殷朝,又或兼有之。”
易裳何等人,眼皮一跳,“你要去藏云涧?”
“对,”湛长风没什么好否认的,“我对这个地方很好奇,而且那是公孙氏大本营所在。”
易裳没有说话,只是快速敲击桌面的食指显出了她的焦灼急促,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易裳叹了口气,她知道她自小聪明不俗,只不过一年多未见,却是愈发智近若妖了,她不担心其他,唯独担心她慧极必伤。
且她又是那么胆大妄为。
“湛,你能保证自己的性命?”
她给了她一个能字,湛长风也回了个“能”。
“好!”易裳也是个干净利落的人,“我劝说你未必听,那么你只管去吧,殷朝有我。”
“多谢皇姑。”
夜深露重,湛长风披衣坐起,推开了门。
朱厌在院子中追着落叶玩,看见了她,乖乖蹲到她身边。
湛长风撇头问:“在这里可还习惯?”
“很舒服。”
“如何舒服?”
朱厌学她歪头,“煞气很多,我修炼煞气。”
“呵,”湛长风笑,传说中异兽朱厌是战争凶神,吞噬的可不就是煞气,它虽是铜像成灵,这点特性倒是一样。
“如今战争横行,煞气自然多,正好适合你,你就在这里修炼吧。”
朱厌摇头晃脑,忽然灵光了一下,“可是我想跟着你,跟着你我也能修炼。”
“不适合。”湛长风也没说什么不适合,只是否定了。
朱厌又是急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铁尾一下下鞭挞在地上,焉哒哒的,委屈极了。
她身上的气息可比这里舒服多了,比主人的还舒服。
“不过,”湛长风考虑到朱厌是由紫薇皇气温养成灵的,有意让它修炼五行道卷。
接受龙甲神章后,她才知道能容纳龙甲神章传承的人,必须居帝王命宫,并且身具紫薇皇气。
这样的人往往万里挑一,极难遇到。虽然不知道朱厌命宫如何,但是也算有紫薇皇气的。
“不过什么!”朱厌追问。
“我想考验你一下,如果以后我回来,你能让我满意,我就带上你。”
它兴奋道,“什么考验?”
湛长风以魂念凝出半篇五行道卷,打入朱厌识海,“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修炼它,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朱厌直摇尾巴,再三确定,“你说话算数?”
“一言九鼎。”
朱厌开心地修炼去了。
以灵的年龄算,它真的只有五六岁,单纯.直来直往。
湛长风本来打算将五行道卷暗中交给易裳,她找过黄大仙给易裳算命格,她也确实帝星在位。
但是易裳不能修炼。
黄大仙说成帝已经是莫大的功德,如何再去修道逆伦常。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紫薇皇气上了。
其实朱厌学有所成也好,一来能保护易裳,二来也不算浪费了这部法术。
湛长风默立良久,推算了一遍又一遍,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应该没有遗漏了。
改革,易裳是主力,当矛盾积到一定程度,零贰会把地藏散开去,将这种思想带到各个诸侯.各个百姓身边,到那时,是剜去腐肉掀起新的**,还是焚烧异端维持原状,就不是一人两人能做主的了。
天下,终究还是天下人做主。
至于归葬林,先前还有回音,最近不知怎么没了动静,不过那边几百年都是老样子,倒是不用担心,她将归葬林的联络方法给了易裳,必要时可以让殷民出战。
该做的都做了,湛长风拎起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郡守府,离开了衡州。
幼献帝元年七月
经纶殿
李瑁一把将李重华推到地上,“我要你何用!”
易裳否认了李重华的地位,其他诸侯难道还会承认?!
李瑁已经彻底戴上了窃国贼的帽子,摘不掉了。
李重华伏在冰冷的地上哭泣,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他敬爱的舅舅为什么这样粗暴地对他。
他是他的儿子啊,是他的外甥啊。
他是皇帝啊。
但是刚刚,李瑁差点杀了他!
李重华恐惧到了极点,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声嘶力竭地喊,“双班,双班!”
“双班!双班!”
一只鸟飞了进来,它长出了羽毛,又变成了光鲜亮丽的重明鸟。
李重华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双班,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重明鸟梳理着羽毛,“那么愿意修道么?”
“修修修,我修!”
第44章 前往煌州
“驾!”
一辆马车驰过官道,进入煌州主城。顶 点 X 23 U S
煌州,又是一个被低估的地方,它地处偏远,免去了权力中心的争夺,一直以来都被忽略,但是从踏进煌州区域开始,她就感觉灵台清明了许多,对天地元力的感知愈发强劲。
它比多数地方都适合修炼。
“殿下,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来吗?”
孤老丈让她在八月半用令箭进入通天道,如今离这八月半还有一月余,一直住客栈也不方便。
湛长风让车夫有空了去找找出租的小院。
不过今晚是肯定住客栈的。
结果车夫走走停停问了几家客栈,回来禀道:“殿下,真是奇了怪了,今儿的客栈竟都满了。”
“罢了,接着往西岭去,附近应该有一座城镇能落脚。”
车夫看看天色,“行,属下赶快些,争取天黑前到驿站。”
出了城,泥路颠簸,又有晚归的乡人拉着牛车驴车,又或挑着担,一起涌上路,马车也只能跟着慢慢晃。
行了大半炷香,人终于少了,只剩寥寥,车夫一挥鞭子,“驾!”
“呸呸,吃了我一嘴土。”眉目清秀的少年嫌弃地挥了挥袖子。
一旁粉雕玉琢的女童也学着“呸呸”了两声,惹少年发笑。
“你呸什么,灰尘可都被我挡去了。”
“师兄喝水。”女童嘟着嘴,晃晃悠悠地举着水壶。
“哎,小心。”少年的心都被软化了,连忙托住她的手臂,拿走水壶。
在后面慢慢走的麻衣老者抚须笑,被少年瞪了一眼。
“师傅,咱这得走到什么时候,不说天黑不黑,小师妹可坚持不住。”
“得嘞,怪我。”
麻布老者一手将女童放在肩上,一手拉住少年,“来来来,师傅带你们走。”
老者一步十米,沿途山色连连后退,直教少年眼中异彩连连,“师傅,我什么时候可以学这个?”
“时候到了,自然就会。”老者哈哈大笑。
女童懵懂地抱着老者的脑袋,不知怎么突然一拍老者的脑袋,奶声奶气地喝道,“驾!”
老者的大笑戛然而止,少年抖着肩憋笑。
“你这小儿...”他羞恼了半天,威胁道,“你再这样,师傅就不给你糖豆了。”
“坏人。”
嘿,刚威胁一句就是坏人啦。
“你哦,才是小坏蛋。”
老者失笑,忽然他咦了声,神识扫过前边的马车,却没有停留,几步后就到了驿站。
车夫勒马,犹如鹰隼的双眸盯着拦路的人。
“这片地儿,归哥几个管,想要从这里过去,留下买路钱!”
十来大汉持械挡在路中央,恶声恶气地抢劫。
“快让车上的人下来,男的抱头蹲下,女的...”几个土匪眉眼一挤,露出几分污秽的神色。
沉默寡言的车夫眼神一厉,从坐垫下抽出长刀,飞身而出。
从衡州到煌州行了将近大半月,遇到的土匪流寇能以百计,这会儿被拦路,实在没值得意外的。
湛长风不太在意外面的事,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她刚刚好像在某一瞬间受到了窥视。
通天路就在西岭,难保这附近没有修士的存在。总归要小心些。
她压住纯阴骨,尽量不露气息。
外面很快没了动静,车夫回到马上,吆喝着马儿奔驰。
天愈黑,哗啦一场暴雨突然落下。
驿站小二被雨声催得发困,倚着柜台打瞌睡,这个点,客人都吃好晚膳上楼休息了,大堂里空荡荡的,也无需他看着。
“砰砰!”
“哎,来了!”
小二打了个激灵,颠颠跑去开门,“客官几位,客官先里边...”
外面一行人俱都骑着骏马,披着蓑衣,腰间还挂着刀剑,吓得小二还以为是土匪来了,磕巴一声才接着道:“客官吃饭还是打尖啊?”
领头一人瞪了他眼,“废话!”
“将马匹去安置了,记得喂草。”
“好嘞,”小二伸着脖子朝里喊,“掌柜,客人来了。”
“您几位先进去登记,要什么吃食尽管和掌柜说,我给您安置马匹去。”
“行行,快去。”
小二冒雨来来回回,将十来匹马牵后院马圈,又喂了草。
好不容易弄完,又听得一声马鸣。
他擦了擦额上雨水,眯眼望去,一驾马车疾驰而来。
“可还有房间!”
车夫一声喝,就叫小二抖了抖。
小二拧了自己一把,刚那几个大汉都没在怕的,怎被小小车夫唬住了,虽是这样想,但他还是赶紧上前回道,“有空的,有空的,您几位啊。”
车夫凌厉的目光扫过他,翻身下车,抽出车凳放于地上,撑开油伞,“公子,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小二暗道,看样子来了个富家少爷,厨房又得折腾一下了。
车帘撩起,公子露出面来,小二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公子可真俊啊,一对上小公子沉冷的双眼,他又立马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反倒出了身冷汗。
车夫打伞送湛长风进了驿站,转身抛给小二一块碎银,“去将马车安置好。”
“哎,好嘞,肯定给你办好。”小二摸着碎银欢喜起来,将什么想法都抛在了一旁,殷勤地赶马车去了。
大堂里的桌椅被那十几个彪形大汉占满,气氛安静又压抑,湛长风两人进来时,这些人都直直看来,随后被车夫瞪了回去。
一人低语:“像是个练家子啊。”
“不过是个护送少爷的下人,”首领模样的人喝了口酒,“不用管。”
“两位几间房,可需吃食.热水?”
“两间房,准备好吃食.热水送到房里。”
“行,这是钥匙,我先带二位上楼。”
等掌柜离开,车夫:“公子,楼下那些人...”
“夜里留心点。”
“是。”
车夫退下没多久,小二送了热水和饭菜上来,“小公子您慢慢享用,今夜气寒,门窗可记得关好。”
“有劳。”
小二低头哈腰地退出去,关门前瞄了玄衣小少年,只觉这人又冷又从容,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
湛长风没有动饭菜,这段时间纯阴骨修得太过了,**隐隐承受不住纯阴骨的力量,无时无刻都不在作痛,着实没有胃口。
第45章 夜长
湛长风调息入静,没有再吸纳纯阴气,专修起六识。m.www.uu234.net
她发现法道修炼与武道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武道是淬炼自身,挖掘身之五行元气,法道是感应自然万物,吐纳天地元气,但究其根本,都是在提高对“我”的掌握,探究身体乃至灵魂的秘密。
湛长风其实并不在意修什么,她在意的是修炼过程中揭露的东西,而让她有兴趣修下去的原因,也不是力量,而是她认为除了身体和灵魂,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在等着她。
她知道得越多,便对这个寰宇愈加谦卑。
她走得越远,便越想将这个寰宇拆开观察。
未知,永远是最迷人的东西。
现在,一把叫做“修道”的钥匙,给了她打开世界的野心。
滴答
大堂里,一滴水滚下桌沿,落入她的耳中。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没有动过的饭菜上,小小驿站,竟也藏有秘密。
月上中天,驿站的灯火已经全都灭了,彷如荒郊野岭的孤坟,阴冷的寒意丝丝蔓延。
这种寒意与纯阴力带来的冷不同。
纯阴力是高规格的天地元力之一,代表纯粹的“死亡”,它的冷,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死寂。
然而驿站中的寒意,犹如毒蛇的信子,是危机和芒刺。
是鬼还是邪祟?
驿站外,箫声渐起,如泣如诉,勾勾缠缠,仿佛一根根极细的线绕在心上,勒进肉里,让人窒息。
湛长风集中心力,勉力抵消影响,她刚刚竟有一瞬手脚不受控制,想要循箫声而去的冲动。
桌凳拖动.房门开启的声音频频响起,黑暗中,这座驿站好似活了。
湛长风侧耳,听见有人下楼去了,紧接着大门被打开,混乱的脚步声齐响。
突然湛长风听到一阵稚气的呼喊,“师傅.师兄,你们要去哪儿,为什么不带上我?”
恩,还有人不受影响?
湛长风拿起剑出门,左右房间的门都开着,里面空无一人,车夫也不在了。
但也有几个的门锁着,她推了推,是从里面插上的。这些人怎么没事?
箫声渐远,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湛长风不再逗留,快速追了上去。
今夜气寒,薄雾蒙蒙,她远远望去,就见一溜人影摇摇晃晃地朝山林深处走去。车夫就在里面。
还有一个小身影拽着旁边人的衣角,隐约在说些什么。
湛长风不了解情况,没有贸然上前,只不远不近地吊着,一边锁着箫声的来处。
箫声十分缥缈,好像从四面八方吹来,难以确定具体方向和远近。
寒气愈重,林木高大遮蔽夜空。再进去,恐怕就不是她所能把握的了。
但是依女童之行,要叫醒他们并非易事。
湛长风随手捡起几粒石子,嗖嗖破空,一行人接二连三倒下。
她等了十息,箫声并未停止,于是走了出去。
湛长风探了探车夫的脉搏,确定是昏迷之象后,一壶冰水直接冲他脸倒了下去。
“噗...咳咳。”车夫一个鲤鱼打挺跳远,眼神戒备,看清是湛长风,才摸了一把脸,“殿...公子,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试试将他们弄醒,不行就算了。”湛长风刚说完,手里的水壶就被扯了下,低头,三四岁的幼女正拉着水壶带子,强忍着泪水怯生生地望着她,“小哥哥,借...借我一下。”
“没水了。”
女童憋着眼泪,憋着眼泪,然后哇地哭了。
“.....”湛长风看向车夫,车夫立马跳到麻衣老者边上,“我试试扇他一巴掌能不能醒。”
“啪!”
师傅...被打了?!
女童抱着老者的胳膊瑟瑟发抖,看着湛长风两人就像是看着大魔王,连哭都忘了。
然而这一巴掌是有效果的,麻衣老者悠悠转醒,嘴角一抽,牵起火辣辣的疼,但看清了周围状况,这一丝疼就被他抛到了脑后,“这是怎么回事!”
车夫一看有效果啊,忙抓起少年,蒲扇大的手掌高高举起。
“哎,壮士,使不得使不得。”麻衣老者连忙扑来上去,他可算知道他这脸为什么这么肿了。
车夫瞪着他,要不是殿下吩咐,谁管啊,“我得弄醒他。”
“我来我来!”麻衣老者凝气一拍少年的后背,瞬时将少年拍醒了。
“这些人是...”
“也是驿站的。”
湛长风细一瞧,发现其中大半人是大堂里的那帮汉子,“先将他们都弄醒,有什么出去再说。”
麻衣老者自是听到了箫声,心里一咯噔,哪里敢耽误时间。
“我怎么在这里?”
“到底发生了何事?”
人一醒,自然少不了混乱,湛长风没有解释的想法,见最后一个人醒了,干脆地朝车夫一挥手,打算离开。
“站住!”汉子中的头领喝道,“你们一个都不许离开,就在这里等着!”
这下所有人都怒了,平白遭了此事不说,你上来就拿乔是想怎么样!
“休猖狂,你以为你是谁。”
“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想对我们干什么!”
头领牛眼一瞪,亮出一令牌,“司巡府办案,不想死的,都闭嘴!”
“你们两个留下守着他们,其他人跟我走!”
“是!”
眼看着汉子一行人朝山林深处奔去,刚刚还大嚷的一伙人都安静了。
司巡府?
殷朝是没有这种机构的。
这回不用湛长风使眼色,车夫就近问麻衣老者:“大伯,司巡府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听他们的话?”
麻衣老者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们来这边干什么啊?”
车夫回答不上来,看向湛长风。
麻衣老者摸了摸发疼的后颈,也看向湛长风,虽然他问的是车夫,实际是想听她的回答。
他醒来就见自家小徒和他主仆二人是站着的,而仆人后颈也肿着,不论怎么想,真正救他们的,是这个一开始袖手旁观的小孩。
如此想来,这小公子身手莫测,一手石子打出了武道的气势,时有时无的气息又好像是法道的。
且无论修武还是法,竟没有被箫声迷惑,凭这点就让人侧目。
周边十分昏暗,有人点起了柴禾,火光摇曳。湛长风一早就发现这些人不简单,体内蕴着力量。
联想到煌州城突增的旅人,八月半的通天路,还有所谓的修道人向往藏云涧,她说:“我来求道。”
麻衣老者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咦,你师傅或者家人,难道没有跟你提起过司巡府吗?”
“死的早,没交代。”湛长风觉得他的话很有意思,难不成民间隐藏着许多从藏云涧来或者知道藏云涧的人?
她这样回答,麻衣老者也不好意思问下去了,说:“藏云涧和凡间一般是禁止往来的,然藏云涧中亦有许多无心修炼又或因资质不足放弃修炼的人,他们想回凡间享普通生活,就开了一条道,取诨名通天路。”
“通天路在每年八月半开启。唯有在八月半那天,藏云涧的修士可以持令到凡间,而凡间的修士或者修士后人也可以拿凭证,到藏云涧搏一搏道途。”
“只是这一来二去,凡间的有修为在身的人就多了,为了防止他们对凡间造成破坏,藏云涧六院特设司巡府,专司凡间修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