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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十三声馋     大道逆行txt下载     大道逆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几家的抉择

    昏暗的剑阁中蒙眼剑士身前又多了一人,素衣长衫,手中虽然无剑却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剑意。www.uu234.net

    “不去看一看你那徒弟吗?”陆逆沉声道,手指轻轻弹动身旁的漆黑长剑,剑身嗡鸣好似水滴铜缸,所有声音都在其中回环往复,以至于剑阁内有微弱的剑意撩拨。

    “他死不了。”陆行轻笑着看着那把剑,古怪,漠然,嗜血,那把剑中的所有感觉都让他忍不住蹙眉,他很少配剑,就连苏问都好奇为何师傅身为枯剑冢剑魁却连一把叫得出名字的剑都没有。

    “这剑有名字吗?”

    “墨擎。”陆逆说道。

    “三年前我教你的那一剑学得如何。”陆行突然变换话题,嘴角不禁意露出一抹笑意,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指点他错误的家伙,终有一日轮到自己来说教。

    陆逆点头说道:“还好,要不要试试。”

    黑色长剑应声浮空,剑锋直指陆行,顿时整座剑阁剑意盎然,当年错失的剑魁之争,陆行的剑魁之名始终不得正名,即便少有人敢当面言说,可其实无非是心头的一份憾然。

    “你应该清楚,一旦出剑你我就没有试试的可能。”陆行轻声道。

    陆逆突然大笑起来,一掌按在墨擎之上,长剑纷飞入鞘,满屋的剑意顷刻消散,“你身为剑魁,而我却是剑冢叛徒,为何还要教我那不传之剑,怕我吃亏吗?弟弟。”

    这一声时隔数年的称呼让陆行恍然失神,那一夜,有一把剑横贯了半个平京,皇城高塔的爷孙俩都惊奇不已,虚脱无力躺在藤椅上的陈长安晦涩一笑,宰相府的那位李姓老人哈欠连连,剑锋最终停在剑阁之外锋芒毕露。

    “这剑魁本该是你的,为什么,大哥。”

    “没有为什么,杀也杀了,逃也逃了,说再多理由又有何用,等你什么时候真的决心杀我,我自会告诉你,枯剑冢的帝王剑道,终究需要有人去印证。”陆逆缓缓起身,尽管眼前蒙着黑布,却依旧从窗口眺望整座京都,“你还是信了苏承运,也好,这样你我才终会有一战。”

    兄弟二人,一剑在内收敛归鞘,一剑在外锋芒毕露。

    御书房中,陈茂域左右踱步,周不疑推门而入,身上的裘衣染上秋霜,不得不在门外轻轻拍打几番,等露水退去,这才走入房中,早已生好的火盆并非因为屋中如何寒冷,却是进门来的这位年轻人身子骨不敌风寒,以至于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必须迁就,因为这位年轻人盛传九州的神童之名,凌天宫大神官亲自提名旦字榜,也因为这位年轻人来自一个完全不输于传闻八姓氏的家族,虞朝之后,九州第二大王朝周朝,帝王姓姬,皇后姓周,代代如此。

    “不易,祖爷爷如何说。”陈茂域对于那位老者不敢有丝毫怠慢,连称呼都十分恭敬。

    周不疑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今日之局被祖爷爷算出两字,一字为变,一字为生。”

    “何解?”

    “盘古盘乃天地初开神明胎盘所化,又有先祖以奇门遁甲之术附着周天命数,可算天下大势,一个变字,便是这天下将变,南北之变,莫苏之变,凌天宫与学府之变。”

    陈茂域沉默冥思,手指在袖口中不断摸索,仰头看着在高架之上的那只木箱,轻声道:“南北之变是迟早的事,南唐沉寂了七年之久,也该再有动作,那支吹嘘了整十年可一手碾死我魏武卒的蜀强弓早该问世,只不过莫苏之变究竟是莫渡和苏承运,还是莫修缘与苏问。”

    周不疑两手摊开说道:“天道也,只降下只言片语,作何解释都是人各有异,陛下只需遵循内心,莫苏之间,凌天宫与学府之间,该如何选择,臣等皆无异议。”

    脸颊微动的陈茂域又踱步到木箱之下,似乎想从那木箱中的残存古籍中寻出些许,北魏.建国近二百年,原本是周朝边疆蛮夷,最终周朝分崩离析共分三国,以国都所在而成半城书的东晋,以中原肥硕之地而成就最强国西楚,北魏原本是三国中文不成武不就之列,竟成了三国中唯一一个延续到如今的帝国,绝非单凭君王贤明便可创如此之功,在周朝最后的历程中已现世百年的凌天宫成为继枯剑冢之后一直传承到如今的天道正统,北魏开国之初的四十五年发生了什么,为何历代史书中都寻不到只言片语,若其中真有凌天宫的影子,那为何高祖皇帝又遵循苏承运的建议创立了纵横学府,是否也正是因为此事才将凌天宫彻底逼离北魏,以及被称作文魏之乱的五年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一代明君文穆帝在励精图治了整整三十年,力排众议任命李居承为将踏平东晋三州,却在短短五年中变成了文人百姓口诛笔伐的昏君,而也是在那时纵横学府遭遇了百年大劫,是否又是一次选择上的摇摆。

    “在李首辅进言册封茂川为岐王,赴沧州封地的前一日,我见到了苏承运。”陈茂域沉声说道。

    “陛下那年多大。”周不疑轻笑道。

    陈茂域吃惊的看着对方,好奇对方为何不问问苏承运究竟与自己说了什么,双手负在身后道:“刚过十五。”

    “那还真是很小啊!”

    “所以你是觉得我差了许多吗?要知道你十岁的时候已经名满天下,游学九州,我可是比你整整年长了五岁,难不成担不起这天下的抉择吗?”陈茂域有些不悦的说道,并非真正生气,只是觉得无理,却又说不出如何无理。

    周不疑仍是笑道:“不疑的才学从来不需要从旁人点评,因为从别人口中的认可始终都低人一等,所以陛下的抉择也当有如此自信。”

    “自信吗?他给了我一个选择,一个可以比肩虞帝周王开创万世之功的机会,我一直相信着,直到苏问遇见了茂川,我才开始动摇,十五岁真的是很小,有些诱惑除了圣人寻常人果然还是经受不住,凌天宫想要再入我朝传教,我已经答应下了,不久后至少有一位大神官入朝,这次朕谁也不选,你们周家既然能够辅佐周王朝五百年,那就看看朕有没有这个可能。”陈茂域豪迈高语,亲手取下高架上的木箱,将其中

    残存的古籍一页一页丢入火盆中。

    “陛下不再问问第二个字吗?”周不疑拱手说道,看着那些在火焰中化作飞灰的历史,神色平静,只有放得下,才拿的起。

    陈茂域冷冷一笑,“既然是人各有异,那朕便当他是应运而生,生的便是朕,便是朕的一统九州。”

    凌天宫的黑夜亦是整座大陆最光明之处,满天繁星犹如明珠珍宝,映照着富丽堂皇的宫宇,神殿内,两位大神管对坐桌前,渡世大神官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在凌天宫这等清修之地,便是连饮食都少见油腻,只怕所有的厨房的油渍加起来都比不上他那件万人瞩目的大红袍。

    “渡世,苏承运要找的那人真的死了吗?”神殿大神官贵为三大殿之首,除了凌天宫宫主之外便是他去做那万人之上的道统正宗。

    渡世啃着手中的烧鸡支吾道:“死了,阴曹动的手,修缘亲眼所见。”

    “可前些日子除魔司的掌罚使回信,查到一个叫苏问的小子,觉得他很可疑,似乎跟李居承和苏承运都有关联。”神殿大神官若有深意的问道。

    “问道天都不曾感应,若苏承运真的选定那小子又怎会让除魔司找到线索,分明是故意扰乱视听,倒是付丹阳那小子老是找我家修缘的麻烦,这次他回宫我非要让吕矮子好好管教管教。”渡世全不在意的的说道。

    神殿大神官轻咳一声,脸上露出不耐之色,“渡世,仙官怎么说也与你我同为大神官,你这称呼该改一改了。”

    对方并不回应,伸出一只油腻手爪端起一盏汉白玉的酒盅,仰头痛饮,神殿大神官摇头叹气,凌天宫三位大神官,本该是应承天道的标志,然而一人因功法反噬导致身躯异于常人,另一个却又是如此邋遢败俗,如何当得起神圣二字。

    “渡世,不管如何,修缘已经入了学府,你也该把心收一收,时隔十年凌天宫再入北魏,这一次就有你亲自前往,那个苏问就由你去关注,对了,还有李居承,这个老家伙真是除苏承运外最大的麻烦,若他还与苏承运有所图谋,我就算拼的责罚也要惊扰宫主出关,在宫主闭关这段时日里,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酒?”渡世不知有没有听进对方的话,一对眼睛悠悠晃动,瘪着嘴看着手中才饮了一半的佳酿,委屈道。

    “拿去拿去,回去换身衣裳,出去后你代表的可是整座凌天宫。”神殿大神官厌烦的挥了挥手,前者立马满心欢喜的摇摆走出大殿。

    “一大把年纪却还像个孩童一样没个正行,一个吕矮子,一个老顽童,果然这凌天宫若是没了老夫,那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九州之上,神殿神官之名方才是凌天正统。”神殿大神官满自欢喜,低头看到桌面上一只油腻肮脏的手印,一股怨气生出,随手挥下,整张桌子化作风沙散出殿外,神殿依旧圣洁如常,那座刻有凌天宫三字的巍峨石碑正映大殿中央,大神官一手撑额端坐高台,双眼微闭小憩,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第九十一章 平京的牢房

    风休醒后急匆匆的回学府去了,而华向鲲伤势本就不重,恢复灵力之后也离开了,苏问没有找方云奇三人兴师问罪,对方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着此前的事情,除了秦潼有些拘谨外,方云奇却是更加殷勤的出现在苏问身旁,只不过在后者心中的那杆秤不自觉的倾斜。www.uu234.net

    一夜过去,没有人来告诉他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也没人比他更好奇在那光阵之下所隐藏的秘密,柳三晓或者说陈长安想做什么,直到第二日的黄昏,小庭院的大门被人推开,莫修缘和七才缓步走入。

    苏问斜躺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手中提着七贵从市集上买回的新鲜提子,自从他们入住之后,那些贡果点心便在没有走入过这里,平京果然是不同凡响,是个能把萝卜卖出人参价的地方,光是手上这串提子的价格搁在沧州够买三五天的猪肉,而这里的猪肉只怕也快够沧州卖头猪了吧!尽管是笑谈,不过这些日子小仆人的脸皱的相当难看,本以为做了酒楼的帐房先生,总算能满足他银钱从手中流过的快感,然而每日看着账簿上全不对等的支出和收入,心里火烧火燎的。

    “好吧!少爷,我猜错了,他过得依旧没心没肺。”七才瘪着嘴说道,四下张望着,在找那个多日不见心中甚是想念的冤家。

    “七贵不在,他倒是过的焦头烂额。”苏问打趣的说道,将手中的提子放下,看着莫修缘,等待着对方可以为自己指点迷津。

    然而莫修缘两手一摊,坦然道:“昨夜的事我并不知晓,想告诉你的是再过不久我师父就会亲临平京,所以如果你不想被抓住破绽的话还是先离开。”

    突然提到这样的话题,苏问吸.允着手指,神色淡然的看着对方,悠然说道:“离开?去哪里?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逃得过凌天宫的,若是要逃当初在沧州就已经听了许木子的话回木屋过一生。”

    “可我这个人不喜欢走回头路,你该知道我走出木屋为了什么,托你的福,我的大名现在京都中每日少不得要被人提及千百次,同样托你的福,在入试中亲手夺了你的甲等弟子身份而成为北魏新一任的少年俊才,本该成为王侯将相府上的座上宾,却也因为与你的交情成为他们喉咙中的一根刺,当然这让我少了很多麻烦,如果你进城的那一天肯乖乖在御道上一路走到皇宫,而不是站在我家门口喝着十两银子一杯的茶,那么我现在的麻烦可就不止这些了,还真是得感谢你的任性,何时我才能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改变旁人的人生轨迹,那我苏问才真正的不负此生。”

    七才听的面色微变,从那些自言自语中他可听不出丝毫的感激,甚至是有不少的埋怨,然而莫修缘神情如常,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轻声道:“够吗?”

    苏问收起银子,将放着提子的果盘朝对方推了推,莫修缘抬手摘下一枚含.入嘴中,青提微酸,让他很怀念过江后贪食的冰糖葫芦,那颗时常发痛的牙他一直留到现在,无非是要提醒自己人无完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成就了你,同样也让你变得难堪,尽管满城的百姓都认为你是给了那个招人怨恨的莫修缘一记狠狠耳光的北魏英雄,但却同样的因为你我的交际让你成为了北魏庙堂那个不得不被观望的存在,甚至连凌天宫都因此将目光放在了你身上,明明自己有着很大成就,却像是我施舍给你的,若是如此,那我莫修缘也不负此生。”

    “连毒舌都胜不过你,确实不甘心。”苏问没有回避,至少他的骄傲从来不会在莫修缘面前展示过。

    “所以你要留在平京。”莫修缘轻声道。

    直起身来的苏问将两脚从椅子上放在地上,狠狠踩了踩地面沉声道:“我可不是因为你才到平京来的,既然逃不掉,为何还要想着逃,这里很不错,还有很多地方等着我去踏足,如果凌天宫要来找我,正好我这里有一颗除魔令上的魔头,总不至于你师傅也像你那么小气,连一点小小的奖赏都舍不得拿出来吧!”

    “呼。”

    长出了一口气的莫修缘站起身,神色越发释然,道:“果然还是劝不下你,不过我可不小气,那枚点朱砂已经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庙堂的麻烦很快就会来了,你既然不走,那就趁早有所觉悟。”

    说完最后那句,主仆两人径直走出庭院,还未伸手,门就自己推开了,迎面走来的一位身着甲胄,雄姿英发的将军,双方擦身而过,对方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跟着莫修缘的脚步一直拖出很远。

    苏问皱眉看着迎面走来的那人,正是当日看似替陈茂川解围,实则是救了秦阿大的孙姓校尉,心中暗叹道:“说麻烦麻烦就到,莫修缘你的嘴巴开过光吗?”

    “苏兄弟,好久不见。”对方微笑拱手,算不得故意套近乎,苏问之名虽然在平京百信口中多的是如何打压南唐修士气焰重振北魏雄风的赞许,可在庙堂之上却是人人都想去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碰的烫手山芋,一个同时与陛下,岐王,李宰相三方都有来往,而且与莫修缘的交情更是让人惊叹,后者为了他敢于直面除魔司掌罚使,这交情非但是不浅,而是极大。

    苏问故作沉思状,半张着嘴却始终不说话,对方也十分适宜的说道:“我姓孙,名叫孙王权。”

    “好霸道的名字,这名字寻常人可不敢起啊!”苏问轻笑道。

    “这名字乃是先皇所赐,我孙家世代为将,只为辅佐陛下守护陈氏王权。”孙校尉话中有话的说道。

    苏问皮笑肉不笑,可说是十分敷衍,但他就是要让对方看见,“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孙校尉此次来所为何事。”

    “昨夜子时沉光巷发生械斗,伤亡不明,不过有人看到苏兄弟也在其中,那里本是我的管辖之地,如今三司会审常明案分不出人手,京兆府尹前些日子病重,所以此事就落在我的身上,还望苏兄弟配合。”孙校尉沉声说道,有意无意的告知对方这件事由他全

    权负责。

    “哦,我这么出名吗?黑灯瞎火的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相信平京城没人不认识苏兄弟,至于会不会看错,可能也不可能。”孙王权轻笑着,以他的身份绝不止亲自到府询问,而且无非是一场械斗,多的也不过当权者的一句话而已,只不过此事发生在了苏问身上,而就在今日早朝,凌天宫使者递送文书,将在不日由渡世大神官为首的凌天宫传教士将前往京都朝圣,这可是距离十年前两州沦陷,凌天宫名义上归入南唐后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现身俗世。

    不仅仅是陈茂域,但凡是朝中有些身份的旧臣都在猜测着朝廷对于凌天宫的态度,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那位老人与凌天宫的态度,然而这一次老人没有说话,但是皇帝陛下却是开金口允许,欲册封渡世神官为国师,如此一来凌天宫入朝,无疑是一股更为直接的助力,这让很多人都坐不住了,如果凌天宫和李居承联手,还有他们扑腾的可能吗?于是乎苏问也随之重新入了那些大人物的眼,就好像一瓢清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瞬间降温。

    也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只见一名病怏怏的年轻人领着一位病怏怏的中年男子走入庭院,身后跟着的一班衙役,小心谨慎的打量着守在门外的护卫军。

    孙王权听着身后的声音,似乎早有预料的回过身,双手一拱道:“见过周公子,齐大人,大人的病好些了吗?”

    来者正是陈茂域的左膀右臂周不疑和京兆府尹齐长旭,两个面色苍白的家伙站在一起,还真是映衬秋景。

    “老毛病了,一入秋就发作,习惯了,令尊近来可好。”齐长旭佝偻着身子,轻声问候道。

    “一切都好,改日我命人送两贴西蜀的草药到府上。”孙王权说道。

    齐长旭连忙谢过,继而转身问道:“周公子,是他吗?”

    周不疑点头道:“不错,我亲眼所见。”

    “拿下。”

    相比于孙王权,齐长旭却是直接生硬许多,不过苏问更放心后者,比起笑里藏刀,周不疑的开诚布公更胜一筹。

    “王权,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齐长旭笑道,挥了挥手,两名仆役走上前来,也谈不上粗鲁,委实是苏问太配合了,第二次带上手镣,感觉却截然不同。

    孙王权没有任何异样,点头应道,又与周不疑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周不疑那喃喃自语道:“是个处变不惊的将才,可惜站错了人。”

    苏问故意甩动着手中的镣铐,周不疑轻声道:“没说什么吧!”

    “当然,我这条狗最是懂的不吃两家饭。”征南将军府为何会站在陈茂川那边,这一点苏问并不关心,只不过某人见他的方式,让他心里毛躁不安。

    门外停好一辆马车,这一次苏问终于如愿以偿的进了平京的大狱。

第九十二章 何等的厚颜无耻

    京都的大狱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书中所言的走入其中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阴气,好在秋日并不潮湿,苏问坐在枯草席上,百无聊赖的透过牢房观望着,空荡荡的走道中,只怕这里也就是关着他一个犯人。顶 点 X 23 U S

    很快狱卒腰间钥匙碰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牢门打开,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走入其中,周不疑跟着身后,而那名狱卒就此止步,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想来门外还站着武夫赵钟明。

    苏问根本不需要猜就能肯定来者是谁,即便踩在污浊不堪的走道都不减傲然的姿态,周不疑也算是那人的标志,不管在哪里都会带在身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被苏问嗅到了股极不自在的味道,那股满溢而出的盛气凌人,作为皇室本该必不可少,但他更满意陈茂川的韬光养晦。

    “都说你是北魏有史以来最谦卑的皇帝,我看不然,至少对我不是如此。”苏问抖了抖镣铐,这种分量对与此刻的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就算是戴着枷厮杀也不会影响到走马观花的灵动,只是不重要并不代表不在意,因为从一开始对方就向他摆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黑色斗篷下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道:“朕在位十余年只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你羽翼尚未丰满之前,哪怕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九五之位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陈茂域掀下斗篷,露出那副较好的容颜,同样的俊俏却与陈茂川截然不同,透着独属于北魏的英姿,便是连身形都较后者更加魁梧,“但是朕始终是北魏的君王,该对谁忍气吞声,又该对谁颐指气使,这也是一门学问,朕自认为学到上乘。”

    两人隔着一道狱门彼此对望,真的很年轻,很年轻的帝王,很年轻的大运弄潮儿,本该心心相惜,就如同陈茂域和周不疑那般,但此刻并非如此,可以说他开始嫉妒了,嫉妒自己的弟弟真是好运去了沧州,又好运的先他一步握住对方,于是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生气,生气苏承运的花言巧语,让最危险的家伙离开了自己的视野,生气眼前的家伙尽管写在满脸的卑躬屈膝,却对自己这个真命天子毫不在意。

    “是不是学问我不知道,这次又想让我做什么。”苏问直接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对方,与上官灵儿不同,并不觉得仰望就是羞辱,而此刻他所表现的惬意与对方脸颊上布满的不悦正说明了这一点。

    “你杀人了!”陈茂域开门见山的说道,这四个字如果从一个百姓口中说出,多的是惶恐,从京兆府尹齐长旭口中说出,多的则是威严,而从一国之君口中说出来,除了深沉的威胁,苏问再感觉不出别的意思。

    苏问冷冷一笑,毫不避让的目光直视对方,开口道:“陛下似乎很喜欢这种把戏,穆长寿死有余辜,就算您不认,沧州的百姓可都是心明眼亮,至于邱东,本就是凌天宫缉拿的魔头,难不成这也要判我的罪。”

    “哈哈,茂域,你永远别想从这家伙嘴里讨到半分好处,不仅不要脸,更是不怕死。”周不疑忍不住笑道。

    “周先生此言差矣,我很怕死的,所以第一时间就向咱们的皇帝陛下询问我这条狗又该去咬谁,但陛下总喜欢说废话,这让我很是诚惶诚恐。”苏问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卑微的姿态都懒得去言表。

    周不疑无非比苏问年长几岁,但是对方的才学就算是学士阁的老学究们都自愧不如,无疑受的起这声先生。

    陈茂域轻咳一声,颜面更加阴沉,两人的对话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红白脸的双簧戏,但他还是要装作不知情的继续说道:“那朕就不与你废话了,南离道、九门,三源宗等五处一流宗门,十余处二流宗门上百位弟子甚至长老不知所踪,而沉光巷只有你一人离开,不管是何原因,朕都需要给这些势力一个交代。”

    “陛下的消息真是灵通啊!恐怕就连那些宗门都还不知晓自己门下少了那些人,而陛下仅仅一日就已经全部查明,这等手段当真厉害,所以陛下打算怎么给他们交代。”苏问话里有话的问道。

    “把你发配到郴州窑厂烧窑去。”周不疑轻笑道,言语虽然略带轻挑,可目光却无比的认真。

    如果是还在木屋中的苏问说不得要大闹一番,在经过了沧州官场的几进几出,只用了几个月就让他明白了十五年都不曾明白的道理,尤其是踏入京都之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所以他没有发作,透过对方这句话,他读出了更深的意思。

    “当初让我进横院,陛下是否存了想知道当初李宰相镇压学府的目的,可惜李宰相一手顺水推舟,让陛下的算计落空,我听说渡世大神官就要入京,看来凌天宫又要入北魏传教了,陛下答应了吗?”

    “皇城南角有一座神宫正在建设,渡世大神官也将成为我国第一位国师,还有一段时间才是学府大比,所以你有时间。”陈茂域自言自语的说道。

    “两百年都不曾有宗教势力进居京都,陛下还真是北魏第一人啊!”苏问阴阳怪气的的奉承着,拾起手边的枯草在鼻尖嗅了嗅,继续说道:“差不多明白了,陛下是两边都不愿意放过,也好,那么我这条狗是不是也应该喂肥一些,您知道的,前段时间一不小心把甲等弟子的身份给丢了。”

    陈茂域沉着脸,从没有见过还没有干活就开始摇尾巴讨赏的奴才,却还是忍着怒意说道:“还不是你自己多事,等你回来后允许你去皇室内阁挑一部武学。”

    “不应该是神通吗?”苏问厚着脸皮追问道。

    陈茂域再也忍不了这个家伙,尽管只是第二次见面,但对方的脸皮实在是让他这个最善于隐藏神情的高手都有些绷不住,猛然挥袖将斗篷重新带在头上转身离去。

    周不疑看着吃瘪的陛下忍不住偷笑,上前一步站在对方刚才站的地方看着苏问说道:“你这张嘴如果没有苏承运不知道要死上几次,我自己做主给你一部排在六十七名的神通,不过是有条件的,你应该清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将你逐出京都。”

    “我就是陛下手中的鱼饵,等着诱人咬钩,昨晚的事情你们也有参与吧!早该想到陈长安才入京都不多时,既然不去阴曹,那就只有找你们了,不过我这一路的安全......”苏问满脸狡黠的不再说下去了。

    “这次与你同行的还有我族的子弟,你若不放心也可以自己安排人手,总之这一路你好好表现,完事不仅赠你一部神通,还可以帮你去凌天宫谋一份机缘,因为苏承运的关系,你在凌天宫的黑名单上的位置相当靠前。”

    “南北两国的立尘修士,还有两大道行的行走,我不过一个开灵的毛头小子,心里没底啊!”

    周不疑越笑越开怀,苍白的脸颊硬升起几分血色,“一个逆行道够不够,如果不够再加上三千紫甲禁军,皇城中的供奉你多少也有耳闻吧!当然你该相信苏承运的本事,作为他唯一的传人,你真的是想死都难。”

    “果然还是想空手套白狼。”苏问冷哼一声,露出一副油盐不进的神情。

    “好吧!那我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两国的修士涌入京都,然后亲自为你收尸,用你的尸体去向凌天宫邀功,这才叫空手套白狼。”周不疑摸着鼻子,将苏问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中。

    “周先生真会说笑,那我们合作愉快。”只需要一瞬间就足够苏问理清其中利害关系,与其与在意很久之后的远虑,眼前的利害才是燃眉之急。

    “我果然没看错人,苏承运的传人都这么。”周不疑本想借机吹捧一番,却想不出任何词来赞誉对方,连这位九州盛誉的才子都被苏问的无耻震撼,憋了许久才终于吐出两个字来。

    “特别。”

    等到两人走后,苏问悠悠然的靠在墙壁上,因为那位九五之尊的到来,所以偌大的牢房只用来关他一人,当然也免去了隔墙有耳的烦恼。

    “小方,给我滚出来。”

    声音落下,方石砖墙上突然炸起一阵涟漪,一道人影徐徐浮出,正是方云奇,“掌柜的,你还真是当今的红人,谁人都想跟你有一腿。”

    “注意用词,不然扣你工钱。”苏问冷哼了一声。

    方云奇并不在意对方冷淡的态度,甚至是有点刀尖跳舞的意味说道:“掌柜的,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陪你走一趟吧!”

    “昨夜的事情我不怪你们,如果换做是我,我会跑的你任何人都快。”

    “掌柜的英明。”

    苏问仍是那副司马脸,对方的谄媚功夫和他不遑多让,都是那种能拍到马蹄子上的蠢货,“不过这件事我需要你有明知是死也要出手的觉悟。”

    “所以是要我开条件了吗?”方云奇直截了当的说道。

    “力所能及。”苏问提醒道。

    “那是自然,我也不会狮子大开口,只要借七贵一用就好。”

    苏问并不意外,淡淡然的说道:“他不喜欢男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意的只有道法,七贵的体魄我很好奇,放心只是研究,你大可以让那位胡神医守在一旁,毕竟我还想多叫你几声掌柜的。”方云奇很是认真的说道。

    两人沉默了许久,苏问满脑子想的却是七贵盖着遮羞布躺在床上,旁边一个男人透着炙热的目光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透彻,若是再多一个胡仙草,那场面不敢想象,缓缓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把另外两人给我说服了,就让你看半天,不过不许用手。”

    “应该的。”

    方云奇眨动了下眼睛,脚步缓缓后退消失在墙体中。

第九十三章 安排周详

    孤零零的牢房中,苏问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越发的烦躁,如果当初进的是纵院,那也就不需要为几个师兄烦忧,尽管那家酒楼不算景气,但他还是相信沈家大少爷的本事,所以哪怕没有学院的经费也不碍事,可偏偏又冒出了个赵钱孙,逼得他不得不去在大比中拿下头名。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一桩接着一桩,此前十五年都相安无事,每日无聊的发紧,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年不到,从普通人到修士,再到皇帝陛下的“心腹”,如今更是整个九州的修士都将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能接下许木子的因果,可是少了那份因果也许自己早就死在那刀山地狱之中。

    “师兄啊!师兄,不然你让三毛来告诉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又或者直接了当的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问自言自语着,摸着发叫的肚皮,几乎快要前胸贴后背了,晚饭还没吃就被几斤枷锁捆来这里,就在这时脚步声终于再度传来,牢门打开,就见到七贵和胡仙草冲了进来,沈半城摸出一锭银两交给狱卒,对方笑呵呵的接下,恭敬道:“沈公子别呆的太久,不然小人很难做。”

    三人顺着走道张望了一眼,委实是空旷如野,只见着一只小手顺着牢房探出来拼命的舞动着。

    “少爷。”七贵连忙跑来,从酒楼回来后便听了这事,好在这次脑子难得灵光没有冒失,第一时间去找了沈半城。

    “来了,吃的有吗?”苏问眼冒绿光的伏在狱门上,“这里简直是草菅人命,说好的管饭。”

    七贵连忙把食盒打开,顺着狱门的间隙塞了进去,“酒楼厨子做的,少爷,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问狼吞虎咽的吃着,顾不得爪子上的油腻撩拨着散乱的头发,口中支吾道:“这事说来话长,唉!难怪酒楼生意不景气,这厨子手艺一般啊!得找机会把六师兄骗来。”

    “你不打算说说吗?”沈半城半蹲在地,一身华贵衣衫拖在地上全无形象。

    苏问拼命下咽了三五次才终于将哏在喉咙中的食物吞下,长舒了口气说道:“我可能要离开平京一段时间,不会太长,三四个月时间吧!”

    “去那?”胡仙草连忙问道。

    “去郴州看看那里的窑厂,陛下打算以后让我来掌管京都的瓷器。”苏问面不改色的说道,若是跟胡仙草说了实情,以对方的性格绝对会跟去。

    “少爷你说谎。”

    然而苏问自认为不动声色,却还是逃不过朝夕相处的小仆人的眼睛。

    “老苏,我可还指着你赚钱,出了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们沈家的势力你是知道的。”沈半城轻声笑道。

    “得了吧!你都自身难保了,就不怕你前脚现身,后脚就被你家老爷子抓回去,好吧!跟你们说实话......”苏问避重就轻的将事情说了一遍,然而落入众人耳中后,那些刻意避开的细节却被无限放大。

    “发配郴州,皇帝疯了,那些人失踪了跟少爷你有什么关系。”七贵嚷嚷着,怕是早来些时候,就得抻着陈茂域的脖

    领子臭骂了。

    “走个过场而已,说不定走到半路就回来了。”苏问一边吃着一边侃侃而谈,试图掩盖脸上的不安。

    沈半城突然阴沉着脸,没头没尾的开口说道:“陛下身旁的那位周公子你知道是谁吗?七年前苏承运见过陈茂域,而前不久凌天宫即将入朝的消息也是真的,陛下那里是让你走个过场,分明是拿你去钓那些宗门的气运,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还不清楚吗?他们周家最喜欢干这种事,你怎么敢答应这种事。”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处境,才不得不答应。”苏问微皱着眉头,气运这种事他听得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总被人那来作为改变局势的依托,谁人奉天承运,应运而起,这些东西在他看来说是运气更好些。

    “少爷你们在说什么,不行,我现在就要把你救出来。”七贵两手握住牢房的木柱,骇人的力道震得整座狱门摇摇欲坠,惊得沈半城连忙制止道。

    “快住手,发配郴州还有的活,要是现在越狱可就必死无疑。”

    七贵不甘心的看向少爷,对方也连连冲他点头说道:“听老沈的,我没事的,路上有方云奇几人照料,出不了事。”

    “皇帝那边做何安排,这可是步险棋,周不疑绝不会让他胡来的。”沈半城轻声问道。

    “三千紫甲禁军,皇城中的几位供奉,再加上一个逆行道,够不够。”苏问半答半问,说起来他心里也没底,墨水三大道行的行走修为如何,会不会有不出世的不惑老怪物闻讯而来,他不过是个才出世不多时的雏儿,昨夜的阵仗就足以让他惊中带惧。

    沈半城咬着手指沉思片刻后说道:“三千紫甲禁军足以围杀数量最多的开灵修士,一个逆行道要较量南北两朝的立尘宗师虽说有些勉强,但只要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有些人未必敢不畏生死,至于皇城中的几位供奉,我只知道有位姓田的供奉十年前便已经是立尘巅峰,似乎不出意外的话,你这一路会走的相当安稳,但我总觉得这其中是否少了什么。”

    “少了一锤定音的大杀器。”苏问突然开口说道,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沈半城一拳锤在掌心中说道:“没错,就是这个大杀器,既然是要学李宰相夺江湖气运,只靠这些不痛不痒的安排可不行,必须得杀人。”

    “那么阴曹。”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但是苏问在开口的瞬间便摇头收声,随后喃喃自语着,“不对,也许应该是陈长安。”

    “是那位消失了整整五十年的转轮王。”沈半城惊声问道。

    苏问却满脸诧异的看着对方,只不过惊容中多了一抹不敢肯定的迟疑,“失踪了五十年,阴曹该是文穆帝在位时李居承建立的阴捕快,算到现在也最多三十年而已,果然这个阴曹绝非表面上看的那样,他可不是北魏皇室手里的狗。”

    “的确如此,我沈家也是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得知一些内情,早在北魏建立之初便阴曹存在,只不过一直到李宰相当权才慢慢浮出水面,真要说起来,应该是不逊色凌天宫的古老传承。”

    “当初实在不该去祥和镇

    ,勾引出一个老怪物给自己找麻烦。”苏问叹声道,但这仅仅只是戏言,即便他没有出现在那里,陈长安也该出世,这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观局者绝不会放过趁着两个对弈者都离开而亲自拨弄棋局的契机。

    难为沈半城一个文弱弱的公子哥强行将七贵带离,苏问就像已经安排好后事一般,等待着离开这里的日子。

    第二日京兆府尹的告示震动整个平京,前学府横院甲等弟子以聚众械斗致使数人伤亡的罪名锒铛入狱,半旬之后将发配郴州,这段时日苏问的名号真可谓是大起大落到了极点,先是入试夺取莫修缘甲等身份,随后又有陛下心腹与礼部尚书同时到场,成为横院十年来第一位学生不说,更是拜凌天宫圣女为师,名震一时,甚至超过莫修缘,再之后独身闯纵院,连败三人,重创郎九言,身具数神通,尽管被学院抹去甲等弟子身份,但在京都的声望丝毫不减,然而才消停了几日竟然又被关入大狱,不日发配郴州,可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百姓们也许只是看个热闹,可那些急于站队的人则是品出了异样的味道,原本三足鼎立的关系是否因为这一次又断去了陛下这条腿,沂水殿闭门谢客,岐王选择了沉默,虽然相府一贯的冷清,但自从李在孝入京之后,曾经那位权倾朝野的老人也越来越少发出声音,尽管人们并不清楚苏问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北魏最有声音的三人趋之若鹜,但就现在的情景来看,苏问似乎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切,我还没去找他麻烦,他就已经自身安保了,此刻离京,只怕走不出十里就得让人撕得粉碎。”杜一辰冷笑道,身旁还有几人,其中有学府弟子,也有京都的权贵,人以类聚,有权有钱的人们乐意与有价值的人交际,这也是为何京都的青楼酒楼多不胜数,有时一顿酒,几名女子便胜过那百两黄金,而这一次的宴席上有一位不同寻常的女子,尽管神情不变,可放在桌下的双手却是不自觉扭捏着。

    “穆师姐,我听说巧巧妹子和苏问有些交情,要不然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公子派些扈从护送他一段路。”杜一辰满脸献媚的开口说道,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穆晴栀的身上,谁不知晓杜一辰一直对穆晴栀爱慕不已,后者虽然不曾表示,但只要是杜一辰张口相邀,对方也从未拒绝,这其中是真心还是不得不从,明眼人又何曾看不出来。

    穆晴栀不为所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似江南女子的妩媚,却透着一股令人着迷的英姿,轻笑道:“杜师弟从何处听来的,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谈不上什么交情。”

    “原来是这样,对了穆师姐,大比之事准备的如何,近日墨水金家的一位长老正在府上做客,可请他为你我指点一二,不知师姐可否入府一去。”杜一辰盛情相邀道。

    “杜师弟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近来学院诸事繁杂,就不叨扰了,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自然起身的穆晴栀不失涵养的与每一人点首示好,随后轻步离去。

    杜一辰双眼微眯盯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暗自轻笑,好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女子,明明生的一副高贵清雅的模子,做得还不是青楼女子左右逢源的活路,什么西蜀名门,亡国之女而已,这里可是北魏,总有一日本公子会让你跪着求到床前来。

第九十四章 上路

    “不言兄,你看见刚才出城时的阵仗了吗?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身带枷锁的苏问依旧喋喋不休的说了一路,完全不在意身旁那位冷面寒霜的男子是否不悦,明明是罪人发配,却像是大军开拔一般,城门处人山人海,都想一睹这位快被说书先生神话的轻男俊才。

    “第一次进京都是带着镣铐,想不到离开也是如此,不言兄,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有始有终。”苏问歪着脑袋说道,身旁那位从见面起便不曾说过一句话的男子既是此行的官差,也是周不疑口中所说的那位同族子弟。

    苏问一边自问自答着,一边暗暗打量着这位性情淡薄的家伙,人如其名,周不言,简直比钱哑巴还要惜字如金,几次的试探对方都选择沉默,手提一把水纹钢刀,只是看着就觉得重量不轻,想来应该是位以武入道的武者,然而对方周身就好像有一层薄雾笼罩,看不到丝毫修为,好似寻常只懂拳脚不动修行的武夫,但是苏问绝不相信周不疑会派这样的家伙跟在自己身边。

    “不言兄,你们周家人起名字是不是都要是不什么,不疑,不言,不闻不问,不要,不吃不喝,看来你家长辈的文化跟我师兄有的一拼,七贵,三毛,听说我的小名叫做苏一二,我有头驴子叫四蛋。”苏问故意捡些无聊的话语与对方说着,可至始至终都未从对方的神情中寻出一丝一毫的变化,如同一个全无情感的傀儡,只剩下满脸的冷漠森严。

    一静一动,一急一缓,就是这么两个截然相反的家伙一路朝着郴州而去。

    “胡姑娘,我们这么跟去,少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七贵皱着小脸,下手却还是麻利的收拾着背囊。

    “你不去就留下。”胡仙草懒得回答,即便苏问三令五申让她留在京都,可她向来是个不会听从别人安排的家伙,甚至比苏问还要放肆许多,毕竟前者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家出走了。

    七贵连连摇头,突然回头看着坐在桌前细细品茶的沈半城,升起说道:“你怎么还不去收拾。”

    沈半城歪着脑袋,很委屈的说道:“我又不会打架,去了也没用,我留下看家。”

    “哼,亏你还在少爷面前大放厥词,到头来还是怕了,算了,你留下吧!要是不通后面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我们要离开一阵子。”七贵终于得以找到一个发泄的契机,道貌岸然的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牛霸天和小仙芝一如既往的两手空空,离开两界山快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可就连一直嚷嚷着回去的牛霸天现在也都闭口不谈此事,即便明知人类的世界处处隐藏着危机,可依旧有让他们留恋的东西。

    “金玖兄,许久不见修为更加精进了。”杜府中,杜一辰和一年轻男子对坐饮茶,而对方正是墨水三大道行之一,金家的行走。

    “杜兄,虽说金家并非南唐出身,但总归是南唐的宗门,不会给府上带来什么麻烦吧!

    ”金玖轻声说道,满面和煦。

    杜一辰连忙说道“金玖兄这么说可就折煞小弟了,当年家父前往南唐游学,正遇见山贼,身无分文,若不是金伯父收留,只怕家父就要克死异乡,这份大恩大德,家父时常与我提起,这次金玖兄想住多久便是多久。”

    “那真的是叨扰了。”金玖谦声说道,“对了,今年的学府大比,杜兄准备的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今年荆川不会参加,想来名次该会朝前再进一分。”杜一辰不敢在对方面前夸大,实则这一次的前三之名他志在必得。

    金玖点了点头,端起手边的茶杯,还未靠近嘴边就好像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一次大比似乎有些不同,凌天宫决定开启问道天,杜兄最好能够占据前三,不出意外,凌天宫给学府的名额不会超过三人。”

    “开启问道天,这是何意?”杜一辰睁大眼睛,口干舌燥的问道,对于九州修士而言最高的成就无疑是如第一帝王,枯剑冢老祖那般问道天地,凌天宫第一任宫主虽然同为三人之一,但至始至终他都未曾踏入其中,究竟是不愿还是不能。

    “千年前,第一帝王投身问道,一统九州,将正道带入人间,六百年前,枯剑冢老祖以剑问剑,独树武之一道,从此修行百花齐放,三百年前凌天宫现世,道法合一,遥听天地意志,而今第四人该出现了。”金玖悠然说道。

    “当然世人都认为这第四人非莫修缘莫属,但问道天会选择谁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猜测的,即便不是我们,能够在白玉台阶上聆听额旨意亦是有极大的裨益。”

    眸中闪烁着光彩的杜一辰情不自禁的与对方坐近了许多,连声问道:“这消息确信吗?会不会与五十年前那次一样是场骗局。”

    “神殿大神官亲笔传书墨水,此事再过不久便要昭告天下了,这次凌天宫入朝也是为此事而来,我提前告知你,你好早做准备,至于五十年前的浩劫,世人都知道错在苏承运而非凌天宫。”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金家和百代宗会铤而走险北上而来,有了气昆浩然,未必不能与那二位神圣争上一争。”杜一辰点头说道,心中不免生出别样心思。

    金玖轻声一叹,神色惆怅道:“族中的长辈确实要我带气昆浩然回去,只是我的本意并不认为别人的神通就胜的过我金家百年来传承,就算没有气昆浩然,我自信不会输给旁人,奈何父命难为,只得来走上一遭。”

    杜一辰沉思片刻,端起茶壶亲自为对方斟满,小心试探道:“金玖兄,可否让我同行。”

    “不可。”金玖一口回绝道,“此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就是我金家和百代宗都不敢说能全身而退,若是杜兄有什么闪失,让我怎么跟伯父交代。”

    被对方断然拒绝后,杜一辰虽然心中不悦,却仍是立马露出笑意,轻声道:“随口一说而已,金玖兄不必放在心上。”

    “我这次从家中

    带来了几本南唐修行大家点评的武学,希望可以在大比上助杜兄一臂之力。”金玖并未察觉到对方神色的变换,如此说道。

    “有劳金玖兄了......”

    “此事当真。”书房中杜泽猛然起身,苍劲的脸庞好似刀削斧砍一般棱角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至极,即便在兵部中韬光养晦多年仍旧可见当年的杀伐肃穆。

    “千真万确,父亲,真是可惜,若是早些知晓此事,说什么也不会给苏问出京的机会。”杜一辰恼怒道,原本存了幸灾乐祸的念头,却发现到嘴的肥肉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不过老练的杜泽很快就平复了神色,说道:“不过我们毕竟不如金家那般底蕴深厚,就算得到气昆浩然,也是颗烫手的栗子,此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思量思量学府大比的事情,少了荆川,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可父亲,气昆浩然就这么不要了吗?”杜一辰不甘心的问道。

    “晨儿,不是不要,而是不能要,我虽是堂堂二品大员,可说到底这身份也就在普通百姓眼中瞧着金贵,凌天宫入朝,北魏的天就要变了,你若能够入了那位神官的法眼,咱们杜家才是真正飞黄腾达,这不比一个怀璧其罪的气昆浩然重要?”

    杜一辰欲言又止,吞咽了数次最后只是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离开京都已有三日的苏问,紧皱着眉头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周不言,只是相比于三日前,前者的目光中从试探变成了忌惮和好奇。

    因为这三日发生了很多不平坦的事情,但是路却走得依旧平坦,苏问亲眼看见一名立尘初境的修士被周不言一刀斩成两截,甚至完全没有灵力波动,只是单纯的挥刀,苏问自问出剑的速度不慢,否则也做不到藏锋,然而那一刀他只看见了对方最后收刀的动作。

    还有一条村边的小路上,几名农户在两侧叫卖,周不言一路走过,地上布满残缺的尸身,没有一句问答,拔刀便杀,苏问猜测着这些农户的身份,也许周不言发现了什么,又或者只是过分的小心,但既然人已经死了,再去追问也无意义。

    直到此刻路边突然冲出一条黑狗,苏问警惕着,而周不言却神色不变的继续走着,而后一名小女孩从路边的菜花地中冲了出来,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两个陌生人,嘴里咬着一根手指显得很害怕,小声呼唤着狗名,黑狗听到主人的唤声连忙回身跑来,而就在这时,苏问听到了耳畔尖锐的拔刀声。

    暴躁的劲风肆意吹动着小姑娘的长发,那双大眼睛惊恐不安的凝视着悬在额头前的钢刀,怀中的黑狗冲着那张冰冷的脸颊不住的狂吠,它分明感觉到了来自那人的凝重杀意,凝重到一定要杀人不可,然而那把刀依旧悬在当空迟迟没有落下,只因为还有一人十分狼狈的拦在周不言的刀前,尽管这人早就清楚对方的刀异常危险,可他还是拦住了,因为有些事得讲规矩。

第九十五章 一把好剑

    锁链缠钢刀,苏问怒目横视,被枷锁扣住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副寻常的枷锁根本困不住他,可他并没有选择更加直接的举动。www.uu234.net

    “放过她。”小路上十余人惨死,苏问都不曾动容,但是此刻他却忍不住出手,就连自己也说不清理由,也许只因为对方太小,一如当初的自己,那么弱小。

    “让开。”从不开口的周不言终于吐出两个字,手中的刀缓缓下压,早有准备的苏问仍是被手臂中传来的骇人力道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杀她。”苏问沉声问道。

    “因为该杀。”周不言理所当然的说道,刀锋猛然一震,缠绕刀身的锁链四散而飞,一刀落在木枷的锁头上,削铁如泥,苏问得以脱困,一手揽住小丫头的腰身脚下后撤数步。

    然而周不言却没有停手的意思,提刀缓步走来,森然的杀意弥漫而出,冷声道:“放下她。”

    小丫头慌张的看着苏问,后者深吸一口气将其放在身后,龙舌短剑从腰间缓缓抽出,他本就不是囚犯,既然枷锁以开,就没有再带上的可能。

    “你这家伙,杀人不需要理由的吗?”

    重新归于沉默的周不言只剩下钢刀在劲风阵阵作响的嗡鸣声,迈步而出,脚下越发迅捷,直到苏问面前,左手猛然探出锁在对方肩头,好似有千钧之力从肩头压下,苏问身形穆然下沉,周不言错身而过,迎着那少女手起刀落,眼神中不带丝毫的怜悯。

    “铛。”

    刀刃碰撞,苏问后手出剑,却依靠青澜佛舍延伸而出的臂膀及时递出龙舌,周不言反应极快,一肘砸下,只凭力量砸碎青光,抬腿一脚正中少女腹部,后者甚至发不出一声哀嚎整个人倒飞而出,摔落地面,怀中的小犬哀嚎着蹭着主人的身体。

    周不言没有收刀,追着对方落地之处而去,然而十步之后,脚步穆然停滞,一阵刺眼的光芒从他身后炸起,好似洪荒巨兽苏醒的煞气如潮水般朝他汹涌而来,身后十步外那名少年挺直身躯,手中一把短剑透着森然剑意,坚毅的脸颊上没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只剩下不容抗拒的霸道,微微开阖的嘴角,冷声道。

    “停下,否则死。”

    周不言没有回头,略显木讷的将手中钢刀翻转过来,指肚缓缓滑过刀锋,鲜血顺着刀口留下,随后不为所动的向前迈出一步,也正是这一步,身后的剑也动了,他只走了一步,而那剑追了十步,刺耳的咆哮声好似野兽嘶吼,一头暴躁的雷兽化作万千光影融入短剑之中,即便那把钢刀已然落在少女的脖颈处却不得不强行折返身形,两刃再度碰撞,而这一次所有的碰撞声都淹没在滚滚雷音中。

    “你找死吗?”

    冷漠的言语从周不言的喉咙中迸出,亦如他手中的刀,莫名的厚重锋利,苏问并不躲闪的直视对方,那双毫无情感波动的眸子让他心底止不住泛起寒意,与胡仙草不同,即便是初次相见时的拒人千里,也依旧能从眼神中看出将情感的刻意隐瞒,而周不言的眼睛好似一个不入流的画家画出的的巅峰之作,无法像吴道子那样饱满,却将其中的一种行至极端,极端的冷漠,而这种眼睛直属于画,而不该是一个人。

    心意动摇手中的剑就像无根浮萍断了根基,被对方一刀逼退,而这一次周不言没有折身像那女子发难,而是漠然看着苏问开口道。

    “我在保护你。”

    苏问站直身躯,将龙舌收回鞘中,冷笑道:“我没觉得她很危险,还有路边的那些农户,只因为出现在我面前,所以就该死吗?”

    “我不必告诉你,只要把你活着带回去就好,你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周不言冷声道,“如果你再拦我,那我只好先把你的手脚打断。”

    “我一直很认同你的说法,我很怕死,如果有人想夺走它,我绝对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但是你这样做我很难说服自己。”苏问神情肃然的说道。

    周不言突然冷笑出声,笑意说不出的生硬,一个从来没有表情变化的人,也许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自在,“前面你不是已经说服了吗?为何此刻会改变,心里莫名的怜悯,其实毫无意义,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好,为了自己不择手段,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家伙,不疑竟然会相信,他终于还是错了。”

    苏问无可回答,尽管口中说的规矩,可究竟什么是规矩,那群农户死了,他心中有些压抑,但绝不会去拦周不言的刀,如果那位少女也在那群人之中,哪怕死得有多惨他都不会停下脚步,偏偏就是此刻,孤零零的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好似所有的一切都被扩大了,才会更觉的有负重感。

    “你说的没错,我在有些事上很自私,哪怕是圣人重生亲口说的真理,只要让我不高兴,那我也不认,所以现在我说了算。”

    “很不错的道理。”周不言居然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所以你认同了。”

    周不言摇头收刀,沉声道:“不,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所谓的道理其实狗屁不通。”

    “你什么意思?”苏问眉头微皱,不明所以的说道。

    尽管收了刀,可那股满溢而出的刀意仍然因绕在周不言身侧,一击逼出,苏问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然而那阵刀意仅仅是触及到那女子的额发便烟消云散。

    “躺够了就起来说句话。”

    就在苏问越发惊愕的目光中,昏死在地的女子突然笑出声来,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着周不言生气说道:“对一个女孩子还下这么重的手,就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吗?”

    明明与她此刻年纪大相径庭的话语,却并不觉的有任何不适,也许是因为那女子接下来更显成熟女子妩媚的动作,连那条黑狗都隐藏起了最初的慌张,安稳的睡在少女怀中。

    “又是易容术吗?”苏问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在三水郡的时候白无常便是如此,险些死在那女子手中,如此被欺骗的感觉最让他恼怒。

    “你太小看她了,没猜错的话,你是百代宗的首席弟子。”周不言开口道。

    少女轻抚着怀中的黑狗,歪着脑袋冲着周不言说道:“果然北魏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这小子让出来,除了你还有别人吧!早知道你这么强,就不让那些废物去送死了。”

    小路上十余具尸体已经冰凉,然而这样混账的言语,苏问听完后竟然异常轻松,如此一来他的规矩通了,只是莫名多了伤然。

    “走了。”

    苏问漠然转身,没有想要将对方拿下的意思,周不言不以为然,因为至始至终都未曾认可这个小子,即便表面上尽可能想要摆出一副果决,无畏的姿态,其实骨子里还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与其说那叫做规矩,倒不如说是用来框架自身的

    借口。

    “这就想走吗?杀了我那么多手下,还踢了我一脚,我这个小女子最是记仇。”少女突然恼怒的喝到。

    “下次再见,你必死。”突然回头的苏问,神色冷峻,森然的暴戾之气伴随着他的呼吸越发浓烈。

    少女却被对方愤怒的模样斗笑,此刻苏问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人狠狠踩了尾巴的猫,不得不用凶狠的表情来掩盖内心的慌张和痛楚,轻笑道:“你做得到吗?我若是想杀你,就算那个使刀的在你身旁,你也已经是具尸体了。”

    “噌。”

    龙舌出鞘半寸,原本那缕淡薄的剑意越发充盈,苏问沉声道:“或许你想现在试一试。”

    “算了算了,你应该知晓现在想杀你的人有多少,真是可怜,竟然有这么多人想要你死,你却还有心思因为几条人命而左右犯难,你真的有活着回京的觉悟了吗?不如把气昆浩然交给我,我百代宗可保你一路无忧。”少女微微一笑,怀中的小犬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泛起瞌睡。

    “你若要,来抢便是。”苏问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究竟是逃走还是心存仁慈,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少女扭了扭垂肩的辫子,轻轻嘟起的小嘴尤是可爱,“可恶,明明怕的要死,还要嘴硬,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

    “抱歉。”苏问垂着头轻声说道。

    周不言没有回应,继续朝前走着,不过走了几步后突然回过头看着苏问说道:“后面的人,你来杀。”

    “我。”苏问抬头,眼神迷茫的看着对方。

    “他们要杀你,你就去杀他们,这道理通不通。”周不言不耐烦的说道。

    “通。”苏问点头说道,但脸上的表情不不自在,他并不畏惧杀人,死在他手中的人也不少,可为何会犹豫,只是因为,“但人太多了。”

    周不言听的冷哼了一声,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对方人太多而不敢杀,而是在害怕全都要杀,当无数人人要你死,而你是否敢为了活命而去杀掉所有人,杀一个,杀十个,只要有一把好刀,甚至都不会卷刃,那么一百个,一千个,杀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只要不是疯子都会后怕,可是人本就是丑陋的,可以用无数的理由去说服自己,然后踩着旁人的尸体继续活下去,但显然苏问此刻还没有这种觉悟。

    “迂腐,如果全天下的人都想你死,你是不是就要去死。”

    “难道不是吗?一个无人知晓、重病缠身,天天都想着如何死的家伙和一个所有人都绞尽脑汁不择手段的想要杀掉的人,那一个更可该死。”苏问喃喃自语,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少了七贵,少了胡仙草,却多了无数在暗中窥探他的目光。

    “放他娘的屁。”周不言第一次爆粗口,一把扯住苏问的衣领怒声道:“没有谁是该死的,只要你想活,那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身躯猛然一震的苏问如同被雷击一般,似乎又重新回到那座茅草屋中,陈茂川问他为何第一次杀人还能如此平静,他回答因为想杀,如今在卸下了当时的愤怒后,这两个字也应该变成该杀,当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他的规矩也就通了,那么此刻也是如此,无非是杀一人与杀千百人而已,龙舌都不会卷刃,因为这是把好剑。

第九十六章 那个小山村

    一座偏僻的村庄里,苏问狼吞虎咽的席卷着饭桌上的山珍,味道十足的野菜,油渍饱满的野味,少了枷锁的苏问好似游学的士子,而身配钢刀冷面寒霜的周不疑则跌份到了护卫身份。www.uu234.net

    “老伯,再来一碗。”苏问摸了摸嘴角的油渍,将饭碗递给对方。

    不需银钱,只是一声可否借宿一晚,乡间的人淳朴而好客,一座大很多的茅草屋,老汉端过碗,空荡荡的屋舍只他一人,难得热闹。

    周不言横眉扫过房舍,房门口几名好奇跑来的孩童小心的看着那把放在桌上的钢刀,满脸的羡慕,这座村庄很偏僻,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着几张生分面孔,村民们都已打猎为生,却少见青壮,大多是老弱幼.童。

    “老伯,你儿子呢?家中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苏问接过盛满的饭碗问道。

    老汉搓了搓手坐下身来,端起酒碗,村中都是自酿的酒,比不起翠涛但是别有一番滋味,别看已经年过六旬,身子骨少见的硬朗,每顿不饮二两酒饭都吃不香。

    “我们这个村子地处偏远,离着官道都还有几十里路,都是些靠山吃饭的猎户,只不过前几年突然有一批人在山头建了个宗门,自称幽山窟,那些修士有些神通,这不村子里的那些年轻人都拜进去了,去了一年半载也没见学成个啥样,就感觉人变得木讷了,虽说只剩我们这些老家伙冷清了些,不过每年宗门都会发放些银钱供养,倒也相安无事。”

    “那也不错,修行之事毕竟强求不得。”苏问轻声说到,没有在意,那个宗门里没些杂役仆人,许是整个村子都没有能成为修士的苗子,这也是常事,不过侍奉那些修士,总要比靠天吃饭糊口容易许多。

    “只是最近几个月出了件事。”老汉欲言又止道。

    苏问放下碗筷,轻声问道:“老伯但说无妨。”

    “本来一直挺好的,兴许真是人各有命,刘家的三个娃前几个月都死在宗门里了,虽然窟主给刘家赔了不少钱,但我总觉得心里膈应不是,就想让我家那小子回来,可他就跟中了邪似的死活不肯走,后来我去问了其他几家,他们家的几个小子也是如此,难不成修行修魔怔了。”老汉忧心忡忡的说道,看着苏问好似在期许着什么。

    苏问看了眼周不言,后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里暗骂道:“方才吃人家的时候也没见你客气。”

    “老伯,刘家三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吗?”苏问开口问道。

    “宗门里说的是修行出了问题,可咱这些老百姓哪懂那个,刘老汉想给他娃入土为安,可就这宗门死活不让,说是拜入宗门不论生死都是宗门的人,谁家的娃死了不心痛,可连尸首都见不到咋个道理嘛!要不是同在宗门的几个娃劝着,刘老汉指不定要去报官哩。”老汉说道。

    “哦?”听到这么一说,苏问心底升起一丝惊异,若说只是仆从宗派根本用不着如此紧张,即便有幸成为弟子,也不该连尸体都不给其家人看一眼,未免说不过

    去。

    “你们没去幽山窟里看过吗?”

    老汉连连摇头道:“宗门重地,我们这些闲杂人是不准进的。”

    “老伯,你说的那个幽山窟在什么地方。”

    老汉眸光一亮,连忙说道:“不远,就在村后面三里不到的那座山上,站在山脚下就看得到。”

    苏问点了点头,将碗中最后一口饭刨进肚后说道:“老伯,我替你去看看,你儿子叫什么。”

    “那真是多谢公子了,我儿子叫周大富,下巴上有颗大黑痣。”老汉感激道。

    “劳烦收拾两间房,可能要晚些才回来。”苏问站起身,只是瞥了周不言一眼,可从来没有被发配的囚犯自作主张的先例,周不言没有计较的跟在后面,毕竟原本就没打算去郴州。

    两人出了村舍后不少同村的老人都涌进周老汉的屋子里,几名蹒跚学步的孩童追着苏问他们跑了几步见追不上也就都散去了。

    “你信周老汉说的话吗?”苏问竟然主动开口问道。

    周不言微眯着双眼,眺望远处依稀露出轮廓的建筑,沉声道:“真的,他身上没有恶意。”

    “果然,你这家伙有不同寻常的感知功夫,难怪周不疑会让你跟着我。”苏问笑道,“你究竟是何修为。”

    “不惑之下都杀得。”周不言没有直接回答,却用了一种更加霸道的言辞让苏问哑口无言。

    幽山窟的确不远,只是地方却不如名字那般幽静,张扬的宗派大门,以及那张恨不得让人在百里之外都看得真切的巨大匾额,恐怕也就只有幽山窟三个大字写的意境幽远些许。

    “该怎么找那个周大福。”苏问打量着两侧的院墙,并不算高,只是就在他准备纵身跃入时,一阵沉闷的撞门声险些连院墙一起震他,就看到周不言一脚又一脚的踢在门上,口中大喝着。

    “周大福,周大福出来。”

    还没等苏问骂出生,几道雄浑的气息瞬间从宗门内升腾而出,“说着玩的吧!这种犄角旮旯竟然有立尘宗师。”

    苏问连忙退身,只见三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两男一女,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怒目圆睁的瞪着还在砸门的周不言怒声喝道:“谁家不要命的小子,敢来砸爷爷家的门。”

    周不言抬手指了指满面窘态的苏问说道:“他找人。”

    随着那道凶狠的目光横视过来,苏问心里不自觉的向周不言家中的女性执意诚挚的问候,随后连忙说道:“前辈,我想打听一下数月前是不是有三名刘姓弟子死在宗门内。”

    听的这话,最中间那名男子神色微变,一眼便认出苏问两人并非山脚下的村名,轻捋胡须走上前来,轻声道:“幽山窟窟主,通然名,敢问这位小兄弟是?”

    苏问本不想问的这么直接,可被周不言这么一闹,也不得不开门见山

    ,好在他多张了一个心眼,不自觉的露出腰间那块紫木腰牌,轻声道:“我从京都来。”

    谁知就在那女子见到腰牌的一刹那,突然惊叫出声,那壮汉更是目眦尽裂,见此周不言高声喝道:“当心。”

    然而话音未落,通然名悍然出手,苏问不明所以,但也绝不会傻傻站在原地去接下一位立尘宗师的全力一击,青色光芒瞬间包裹全身,青澜佛舍冲天而起,一丈五的骷髅法身抬手一掌与对方轰击一处。

    通然名的修为绝对在邱东之上,只是一掌,骷髅手臂层层断裂,苏问不敢托大,在送出第二掌之后,身形连忙撤走。

    然而通然名竟然没有再追,反而是站立原地看着被他打碎的青光疑声道:“你是苏问。”

    这一问苏问更加警惕,迫不得已施展出的青澜佛舍果然还是被认了出来,索性直言道:“是又如何。”

    谁知对方三人却是长舒一口气,通然名大袖一挥,身形重新落定二人正中,冷声道:“你我进水不犯河水,速速滚下山去,可免你一死。”

    被一通没头没尾的话语惊得愕然的苏问还未来得及开口,三人便折身返回宗内,大门紧闭,正在他不解之时,却看到周不言已然准备动身下山,心中疑问丛生,连忙抬手拦下对方,沉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依旧冷面的周不言用刀鞘敲了敲苏问腰间的木牌说道:“紫木腰牌为禁军所有,当年李居承踏碎宗门时,紫甲禁军多在其中,这些江湖势力见到腰牌有此如反应理所当然。”

    “已经过了十年,除非心里有鬼,否则何至于如此害怕。”苏问冷声说道,通然名方才分明是下了杀意,却在见到青澜佛舍的瞬间收回了力道,否则可不是断两条骷髅手臂那么简单的。

    “所以才要走,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在意,魔教余孽可就不一定了。”周不言回身看向那巨大的匾额,“这些家伙就算是躲到深山老林还这么张扬。”

    “魔教余孽,那还走什么,那些村民决不是单纯的修行问题。”苏问惊声道。

    “就凭你我两个?”

    “不是还有隐匿暗中的供奉和逆行道?再不济三千紫甲禁军也足够了。”尽管对方有三位立尘境,但沈半城曾说皇城中的一位供奉早已是立尘巅峰水准,说不得如今已经突破不惑修为,对付三个小魔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不言紧皱着眉头,嗡声说道:“他们不在这里,这一路只有你和我。”

    “是吗?”苏问突然冷笑出声,随后大马金刀的坐在幽山窟的大门前,满脸无赖的看向周不言,他不信周不疑在这条路上毫无准备,既然是魔教,那么刘家三人的死绝非意外,尽管他不认同凌天宫对于魔教教义的全盘否定,但有一点他十分认可,那就是靠着吃人喝血得来修为的家伙,都该死,这很合他的规矩。

    周不言却是冷哼一声,迈步便朝山下走去,任凭苏问在后面大呼小叫也不回头。

第九十七章 悄然而入

    幽山窟所在的的山丘名为叠嶂,站在远处观望而去就好似一层层的大饼压在一起,日头西沉,随着月光洒下,叠嶂之象更似塔楼,在那山顶之上便是以整座幽山窟为顶峰。

    “师兄,那小子还坐在门外,干脆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做掉。”身材魁梧的汉子名为钟有离,是这幽山窟的二窟主,身旁的女子名叫彩可然,三人中排行最小,当年魔教总坛受凌天宫,墨水三大道行,枯剑冢等九州名门圣地围攻,那时西楚、北魏、东晋也都出兵封山,一番恶战,最终魔教魔主及一众长老惨死当场,却还是逃了不少余孽,而他三人便在其中,隐姓埋名了三十年才在两年前建起了这幽山窟。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吗?就别往自己身上惹骚了。”通然名一手撑着额头,若是半年前,他绝对是二话不说早便逃之夭夭了,只是如今眼看便要成功了,这份基业委实不忍丢手。

    “当初要是听我的把村子里剩下的人杀了干净,哪有此刻这么多烦心事。”彩可然愤愤不乐的说道。

    通然名本就心烦意乱,被对方这么一逼更是躁动的很,一掌拍在桌上喝道:“杀杀杀,你就知道杀人,当年总坛为何被群攻覆灭,若不是你非要吸干那三名弟子的精血,人家又怎么会找上门来,只需安安稳稳的在等一年就可功成,你们啊!终究摆脱不了一个魔字。”

    彩可然微微变了色,连忙轻声道:“师兄,我知错了,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小子腰上挂着的可是紫甲军的腰牌,若我们的身份暴露了,那里还有命活。”

    “没办法,实在不行只有逃了,该死,如果他不是苏问,老子定要将他挫骨扬灰。”通然名凶相毕露,稍瞬即逝的杀机惊得另为二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突然推门而入,通然名瞳孔怒睁,手掌抓出,一道猩红的气息缠绕在对方脖颈上,双脚离地扯向空中,“不懂规矩的家伙,什么事。”

    那名弟子挣扎着说道:“窟主,宗门外的那个小子不见了。”

    “嗯?”通然名蹙眉沉思,手掌随意的合拢,那名弟子仅是一道微弱的哀嚎便身首异处了,彩可然两人看着那名弟子身亡,神色毫无变化。

    “可然你去看守血池,任何人不得靠近,有离,吩咐下去,全宗戒严,发现可疑之人立刻通报。”

    “是。”两人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等到两人走后,通然名的神情逐渐阴沉,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突然虚空中诡异的响起一阵轻笑,随后那具无头尸体竟然缓缓站起身来,拾起脚边自己的头颅严丝合缝的贴在脖颈的伤口上,手指缓缓摸过,伤口竟然完好如初,而那笑声正是从这名弟子口中传出。

    “通窟主,如此场景可曾想起什么。”那名弟子冷笑道。

    通然名顿时睁大双眼,扶在座椅上的手掌暗暗发力,身首异处尚能行动自如,如此不死不灭的神通只怕见过一次都会永生难忘,偏偏他有幸见到过两次。

    “百代宗的百代桃僵,你究竟是谁?”

    “百代宗行走,画地生。”那人莞尔一笑,尽

    管是男子身躯,举手投足却是透着十足的媚骨柔情。

    对方如此说道,通然名反倒不如最初那般拘谨,紧握座椅的手掌随之松缓,轻声道:“画小姐是为了我们这些魔教余孽而来,还是为了苏问。”

    “都是。”画地生寻了张椅子坐下,翻起兰花指撩动着耳边一缕秀发,轻笑的看着对方。

    “既然如此,那通某只有束手就擒了。”通然名似是玩笑的说道,原本暴露在外的雄浑灵力反倒尽数收敛,就算是他师兄妹三人合力也未必是眼前这人的对手,号称墨水三大道行之一的百代宗,其镇宗神通百代桃僵位列问道榜第十五位,偷生替死,李代桃僵,无人知其缘由,却谁都知道百代宗里的那群人全都是些不老不死的怪物。

    “我来找你,可不是要杀你,而是想与你谈一笔交易,你在这深山老林蛰伏数年想做什么我可以不在意,不过终究会有人在意,魔教余孽的处境在北魏比在凌天宫脚下还要难熬,我可以带你们去南唐,不过条件是帮我弄到气昆浩然。”画地生轻笑着说道。

    通然名陷入沉思,眯缝着眼睛想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些东西来。

    “先别急着拒绝,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想清楚了,就用行动告诉我。”画地生缓缓起身,恭恭谨谨的拱手一拜道:“窟主,弟子告退。”

    从幽山窟的阴暗中一道猥琐的身影缓慢蠕动着,苏问苦等许久也没见周不言回心转意,却又无言回去面对周老伯,不得已只好趁着夜幕悄悄潜了进来。

    “小方,藏那去了?”苏问低沉着嗓音喝道,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怕打在他的肩膀上,方云奇鬼魅一般的从一颗劲松树干中穿了出来,轻声道:“掌柜的,我在这呢!”

    “他娘的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苏问悻悻然的收回拔出一半的龙舌,开口问道,“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跟我来。”方云奇探了探手,径直朝前走去,正好与一行巡查的弟子撞个正面,苏问躲闪不及,正思量着把对方几人打晕之时,却见这方云奇熟稔的与对方招呼道:“三哥,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着急忙慌的。”

    “有外人闯进来了,宗主正让我们严加搜查。”领队那人笑道,好似两人早便认识一般,甚至当对方将目光落在苏问身上都未曾流露出异样的神情,寒暄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苏问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盯着方云奇看了片刻,轻声问道:“你何时跟他们打上交道的。”

    “一点微末手段,不值一提。”方云奇眨动着眼睛轻笑道。

    两人继续向前,又遇上几对巡查弟子,结果仍是如此,不过他倒是发现每次遇到人,方云奇都是率先招呼,而对方的神情也随即肃然变作熟识,猛然记起第一次相见时对方那类似勾魂夺魄的手段,这家伙虽然嘴上谦虚的紧,却是花样频出,总能从中寻出问道榜神通的影子,比起郎家先祖仅是从九种神通中演化而出的九字言决,前者的造诣明显更高。

    只见方云奇轻车熟路般的在幽山窟中七拐八扰的来到一处幽静之地,淡淡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再往前有座厚重的铜门,越是靠近

    ,血腥味道就越重。

    “我问过不少幽山窟的弟子,他们只知道从村子里来的那些人都在这座铜门后面,至于里面有什么,只有三位窟主才知晓。”方云奇探手按在铜门上,随着灵力的灌入,铜门咔嚓作响的开启。

    “才一天的功夫就查到这么多,你这家伙不会是魔教的人吧!”苏问看着对方娴熟的手段,不免惊愕。

    “打架我不在行,若是连这点微末手段都没有,苏承运又如何看得上我。”方云奇从不自夸,却偏偏做事滴水不漏,越是如此越让苏问觉得其深不可测。

    铜门开启后滚滚血腥扑面而来,浓重的令人作呕,其内的空间并不大,两旁分不清是房舍还是棺材,一扇扇门彼此相连,好似两排柜子相对而立,门房下一根根连接想外的沟渠汇集一处,沟渠中鲜红的血浆不断流通,再往前还有一座门,而那处沟渠便通往其中。

    苏问推开一扇木门,其内漆黑一片,除了血腥味道还带着刺鼻的腐烂恶臭,接着月光隐约能够看见有东西在其中蠕动,方云奇吹燃了火折子,火光燃起,两人都忍不住退步,一具瘦骨嶙峋的年轻人被固定在狭小的棺材内,身体上长满了色彩艳丽的花草,而那些鲜血便是从花心中一滴滴的滴落。

    “聚灵草!”方云奇神色井然,些微带着怒意。

    而苏问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在穆长寿宝库中见到的那株净莲童子,也是以活人祭祀,只是那童子以死,而眼前之人虽然鼻息微弱,但确实还活着。

    “原来如此,以凡人之躯聚灵力,这的确是魔教的手段。”方云奇顺着那条渠道看去,如果所想不错在那座门后面应该有一座巨大的血池。

    苏问又一连打开后面的棺材,终于找到了周大福,只是眼前的周大福除了那枚黑痣依稀辨认,整个人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

    “周老伯明明不久前还见过自己的儿子,只是说神情有些木讷,不该是如此模样才对。”

    “这就是魔教的手段,以血聚灵,只要保留寄主性命,将剥离灵力后的血液灌输回去,以此手段夺取天地灵力,虽然重新灌血后的寄主与平常并无两样,但这一来二去丢的却是人体精华,看他们的状况,最多还剩三五年的命。”方云奇叹声道,曾经也有修士借助聚灵草修行,只可惜天道不可谓,最终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而魔教的一位先驱者结合南疆蛊术,以人体作为聚灵草的宿主,将活生生的人变作储存灵力的容器,虽然有违天和,但的确是一条增进修为的捷径。

    “秦潼,郭元生在那?”苏问突然问道,面色阴沉如雨。

    方云奇用手撑着下巴,喃喃道:“虽然说了你也不会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就当做什么不知道吧!周不言不出手,只凭我们几个还不够,何况人家已经开始找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沉默不语的苏问看着气若悬丝的周大福,艰难探出手锁在他的脖颈处,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果对方清醒过来也不想再活下去了吧!然而挣扎了几次,最终他放弃了,感受到那股从对方鼻腔中落在手背上的微弱呼吸,对方终究还活着,苏问抬手关上房门,深吸一口气道。

    “走,回去。”

第九十八章 世人本愚昧

    夜幕下的山村好似一处被世人以往的桃源之地,燃着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最后一家依旧在坚持照亮着。m.www.uu234.net

    苏问推开房门,周不言果然早就回来了,满脸焦虑的周老汉在屋中左右徘徊,后者回来后一言不发,那张冷面和钢刀冷冽的让人不敢多说一句,只得继续等待。

    “公子,见到我儿子了吗?”

    面对对方的询问,苏问不知该如何作答,是要将那样残酷的现实告知对方,还是要讲给对方听自己也无能为力,然而就在他沉默之时,一向少开口的周不言却是自言自语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死不如而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老汉猛然抖动后脊梁,惊异的回过身看向周不言。

    苏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好全本告知,当周老汉得知自己的儿子竟是身处如此炼狱之中,发疯似的一把推开苏问想要冲上幽山窟,周不言眼疾手快,一记手刀斩在对方后颈,将其击昏。

    “你早就知道了。”苏问沉声问道。

    “魔教的手段也就这些,我已飞鸽传书回京,自会有人来处理此事,你我明日继续上路,这里不归你管。”周不言不以为然的说道,一手托着老汉的后衣领将之拉到床上,随后自己寻了一间空着的房间,指尖扫过,将屋中的油灯熄灭,一瞬的光与暗的交接,苏问只看到那张古井不波的面容没有丝毫的变化。

    黑暗中,苏问静静的坐在桌前,耳畔传来周老汉沉重的呼吸声,好似又重新感受到那股微弱的鼻息掠过他的手背,究竟是心存怜悯还是因为那句书中永远用来标定主角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明明是自身难保却还有闲心去多管闲事,随着修为的提升,曾经那个唯利是图的自己越发的透明,第一次走出木屋,他施舍了乞丐,换来的千金散尽,在沧州时受王庆珂一跪一拜,便要去惩奸除恶,其实心中也有为天下百姓除尽奸佞的宏图志向吧!那本写满了贪官污吏的簿子早不知丢去了哪里,却还是少不了心中愤懑。

    都司府中得以重生的胡仙草,入京后,黄月华、王冉亮、华向鲲,一次又一次,他需要说服自己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许自己从来都不是个薄情之人,只是那十五年他见的、懂的太少,而这一路他又学到太多。

    天色微明,透过山顶的一缕冷淡的光芒从屋外映射在苏问的脸上,他依旧坐在桌前,紧闭着双眼,直到重新睁开,看到一旁的周老汉,等到对方醒来又该说些什么。

    这时周不言从屋中走出,只看了有些倦容的苏问一眼,沉声道:“该走了。”

    “我想等京都的人来了后再走。”苏问轻声说道。

    “不行。”周不言总是不会给人更多的选择,尤其是苏问,在他眼中就像是镖局护送的镖车,是不该有自己的想法,昨天已经特例一次,此后绝不可能。

    苏问突然执拗着性子掀开桌上的茶杯,满满斟好一杯,隔夜

    的茶清凉解渴,尤其入秋之后更是如此,一杯饮下才侧目开口道:“那你就自己走吧!”

    横眉肃穆的苏问瞥眼看着有了醒来迹象的周老汉,筹措了一夜的话语却都在这一刻消散无踪,从不相信嘴巴说出来的东西的自己却企图用言语去说服对方,这让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恍惚起身的周老汉摸着刺痛的后颈,似乎还没能完全清醒过来,而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只见一人站在门外,细微的光亮映照在那人身上,除了一直死板面孔的周不言,另外两人皆是变了颜色。

    “大福。”周老汉失声叫道。

    来人正是周大福,却并非苏问昨日见到的那副模样,身体健硕,红光满面,唯独那双眸子中少了神采.精光。

    周不言突然拔刀,被苏问一把按住,惊声道:“你做什么。”

    “还看不出来吗?我们被摆了一道。”周不言沉声道,冷冽的目光直视屋外,篱笆外无数的村民围聚而来,苏问猛然认出其中的几张面孔,是那些被困在棺材中的容器,只是此刻他们都与周大福一样,身体健硕,看不出丝毫病态,唯独目光木讷无神。

    “儿啊!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公子说你被幽山窟那帮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周老汉连忙说到。

    周大福一把将老爹拉在身后,木纳的目光落在苏问身上,面无表情的说道:“爹,这二人是被发配的囚犯,杀了官差逃到这里来的,必定是别有所图,不能让他们走。”

    “啊!”周老汉听后惊惶无措的退了几步,摸着痛楚难忍的后颈,身后的一众村民也都高声喝道:“村长,你被他们骗了,我儿子回来说了,这两人不仅是逃犯,还盗走了幽山窟的功法。”

    “麻烦,全都杀了!”周不言冷声说道,钢刀出鞘,整个人瞬间迸发出强烈杀意与深渊般绝望的恐怖气场。

    “凶相毕露了吧!大家别让他们逃了,三位窟主随后就到。”周大福大喝着冲了出去,一身健硕的肌肉与昨日那副骨瘦嶙峋的模样天差地别,可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甚至连拳头都未能抬起,一道寒芒滑过脖颈,血溅当场。

    “大福。”周老汉发疯死的咆哮着,浑浊的双眼充斥着血光,疯了般的朝周不言扑来,然而那把刀依旧锋利,又是一颗人头飞起。

    突然的变故让苏问猝不及防,开口的瞬间周不言已然冲了出去,但也就是这短短的瞬间,栅栏外的村民们明显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与周大福同为幽山窟弟子的众人面无表情的迈步朝周不言冲去,对身后亲人们的呼声充耳不闻。

    “他们是故意求死?”苏问面色古怪,即使想拦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不言大开杀戒。

    “第五十位妖鬼傀儡的传人竟然会是魔教中人。”神出鬼没的方云奇似乎是把南追星的那套身法贯彻到极致,“应该是昨夜发现我们去过那里了。”

    “傀儡术吗?该死,昨天就

    应该......”说到这里,苏问突然沉默了,还是不愿将那句话说完,甚至感到害怕自己会萌生出这种念头,因为此刻周不言正在做着他犹豫的事情。

    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老者女人的嘶吼,孩童的哭泣都无法阻止那把钢刀收割这些全无俱色傀儡们的性命,终于有人最后一声咆哮后冲了出来,就像周老汉那样,他不仅恐惧,而且更加绝望,因为他所有的希望,在儿子的脑袋飞入空中的刹那就已经崩溃了。

    “杀了他们,他们都是恶魔。”

    “窟主会为我们报仇的,不能让他们逃走。”

    “上啊!”

    响彻云霄的怒吼声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让他们忘记了恐惧,肆无忌惮的冲向死亡,甚至将幽山窟视作了最后的稻草,多么可悲的人们,就算苏问此刻有十张嘴去辩解也无济于事,因为对方只要他死,这就是现实,不管是谁都要他死,而他又该杀掉这些手无寸铁,受人利用的无辜者吗?世人本愚昧,但苏问并不想死。

    “周不言,走。”苏问突然大喝道,反手一剑劈开栅栏,青澜佛舍直接拨开疯狂的人群飞身离去,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了逃,就好像与画地生那次一样。

    周不言虽然不屑的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停留,举刀劈开一条血路潇洒脱身。

    远处的山顶上,通然名和画地生并排而立,依旧是新面孔的画地生恢复了女儿身,是位前凸后翘身姿饱满的俏女子。

    “画小姐,何不让我直接拿下这两人。”通然名不敢冒犯,只能小心谨慎的试探着。

    “杀鸡何须用牛刀,通窟主不觉得这场戏很精彩吗?还能不能更精彩一些。”画地生鬼魅的一笑,在通然名耳畔轻语了几句,后者神色微变,再看向眼前这位妙龄女子,眼神越发忌惮。

    ......

    “你逃不了的。”追上苏问的周不言冷笑道。

    苏问神情晦涩,一言不发的朝前逃窜着,两名修士被一群凡人追的落荒而逃,偏偏这两人心中没有一丝羞辱的意味。

    终于两人停下脚步,因为已经无路可逃,通然名三人早已等候多时,一众幽山窟弟子守在两侧,苏问抬起头正与画地生四目相对,即便换了张面孔,但那种感觉依旧让人不悦。

    “又见面了。”画地生轻笑着抚过额前秀发,精致的面容透着一股狰狞。

    “你要找的人是我,何必。”苏问一点点的抽出龙舌,通然名突然的转变态度,这其中少不了对方的引导,“要牵连那些无辜的村民。”

    画地生捧着脸庞,诧异的望向苏问,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她的笑容也越发阴冷,指着通然名等人说道:“这些魔教中人即便杀了也不会有任何负担,可对那些无辜的村民们却怎么也下不了手,苏问你以为自己是圣人吗?不,你还没有看到自己肮脏的一面,你不想杀的人我偏要你杀。”

第九十九章 血魔尸

    身后的人群不多,仅仅不过三四十人,可对于苏问而言却胜过千军万马,那一张张充斥着愤怒的面孔,眼中饱满的杀意,撕心裂肺的喊杀声,一直知道逃并不能解决,可他只有如此,直到无处可逃后,才发现自己需要面对的仍是那些。m.www.uu234.net

    “我只要你说一个字,这些事我替你背下。”这一次周不言竟然没有逼迫苏问,也许连他也觉得这对对方太过残忍,但他还是要对方的觉悟。

    逐渐陷入沉寂的苏问抬手摸过眼角,分明什么都没有,可他不自觉的这么做了,迈开脚步朝前走去,只需第一步后面的反倒不怎么生硬,口中轻声说道:“不,我来。”

    脚步愈来愈快,也愈发坚定,神情没有困惑,反而是一番豁然开朗,南唐名刃龙舌,锋利如秋霜刺骨,即便斩落千万人的头颅也不会卷刃,因为锋利,所以没有痛苦,所以留下了一张张来不及变换的面容。

    “对不起。”

    每一颗头颅的落地都伴随着苏问一声歉意,而人群依旧前仆后继的涌来,他不清楚这一刻杀的人究竟是因为妖鬼傀儡术的控制还是内心那腔玉石俱焚的疯狂,但他期望都是前者,因为如此他的剑才不会慢。

    通然名不明白画地生为何要多此一举,更是害怕原来所谓的名门正派竟是被他们这些魔教异类还要残忍嗜血。

    然而一旁的画地生从苏问递出第一刀后,神情就变得阴沉许多,甚至是带着一股深深的失望,那个染尽鲜血的身影与记忆中的轮廓逐渐偏离,直到终于变作两人,她笑了,笑的很苍凉,因为她终于认定,眼前这个人叫做苏问。

    龙舌划过最后一人的脖颈,苏问扶住对方的身体,任凭喷溅而出的鲜血染满全身,四十三句歉意,换来四十三条性命,即便他知晓这些远远不够,但却是他能给出的所有,对于一名修士而言,这四十三人就似蝼蚁一般脆弱,如果苏问愿意,甚至连一滴血都不会溅落衣衫,然而四十三人的鲜血沾染在他身上,融作一团,再也分散不开,用最蠢得方法去记住最黑暗的一幕,从今往后,永远也忘不了今日死在他剑下的四十三人。

    “通窟主,连后患我也帮你抚平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等你。”画地生深吸一口气,转身而去,却没有了来时的风韵悠扬,分明是在逃。

    “真是个疯女人。”通然名只敢在对方离开后才小声的嘟囔一句,不过的确托对方的福,这些村民死的干干净净。

    “幽山窟弟子听令,拿下这两个暴戾无情的畜生,替全村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通然名道貌岸然的高声喝道,义正言辞的话语传遍整座幽林,百名幽山窟弟子齐齐向前迈步,他们的眼中何谈怜悯二字,因为每个人的身上都该染上这些鲜血,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哀嚎声响彻云霄,好似在为惨死此间的村民送行,一名又一名的幽山窟弟子气绝身亡,而出手的正是身旁朝夕相处的同门。

    “你们疯了吗?”钟有离惊声喝道,而那些残忍出手的弟子们充耳不闻,比苏问还要果决的将兵刃刺入同门的胸膛中。

    通然名阴沉着脸凝视着苏问,在

    对方身边又多出一人,一个冲着他轻笑的少年,“你这傀儡术从哪里学来的。”

    以妖鬼傀儡术成就如今修为的通然名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的运作法门,所以第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弟子身中傀儡术,可能够在他这种老鬼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控制如此多人的手法,似乎不比他的妖鬼傀儡术逊色。

    “微末的伎俩,比起你的妖鬼傀儡术根本不值一提。”方云清笑道,若非对方太过痴迷苏问的杀戮,也不会给他可乘之机,当然他在幽山窟潜伏了整整一天一夜可不是真的去散心而已。

    就在这时,彩可然突然从身后摸出一支玉瓶,朝天空一甩,顿时所有幽山窟的弟子都不受控制的僵直在原地,众人体内气血好似釜底加薪般骇然沸腾,灼热的血气透过皮肤弥漫在空中,凝成一团团血云,被彩可然指引钻入玉瓶,最终只剩一具具皮肉干枯,再无生机的干尸,比起那些被困在棺材中的容器们还要凄惨百倍。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杀起自己人都不眨下眼睛,如此折损阴德的手段,你就不怕生个儿子没屁.眼儿。”方云奇破口大骂道,辛苦一昼夜的功夫就被对方如此摧枯拉朽的解决,而且那玉瓶绝非只是破了他的傀儡术那般简单,瓶口传来声声凄厉的惨叫,只怕困在其中的冤魂何止百数。

    “老娘可不就是生了你这么个乖巧的儿子。”彩可然冷冷阴笑,将玉瓶收入手中,放在鼻尖嗅过,浓郁的猩红雾气将她还算妩媚的脸颊衬托的妖冶十足,“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还留着这些废物做什么。”

    “你们走得了吗?”沉默许久的苏问仰起头,鲜血顺着脸颊留下,透过幽林的阳光映射而下,嗜血、狰狞、疯狂,不知道这是否是画地生想要让他看见的最丑陋的那面。

    “走之前当然要先解决掉你,动手。”通然名一声令下,三道身影直掠而出,方云奇早有自知之明的退到最后方,即便他手段众多,可生死搏斗这种事还是得交给专门的人来做,就在彩可然一只白皙玉手抓向他面门的刹那,一柄巨剑横空窜出,紧跟着一根长槊角度刁钻的从旁侧刺出,刺向彩可然后心。

    “铛铛。”

    两声闷响,那只玉手在巨剑上留下一枚深有半寸的掌印,而郭元生的长槊却被钟有离一手扼住,两人力道之大竟是生生将纯钢打造的长槊压弯成弧,在地面之上弹出一道骇目凹痕。

    通然名一步轻点被周不言一柄钢刀扫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折身回去,看着突然出现的郭元生和秦潼两人,面色如常,轻笑道:“以为多了两个立尘境就可以不死吗?苏问你未免太小看我魔教的手段了。”

    话音落下,地面突然剧烈颤抖,好似有擎天巨人在朝此处奔走,只见的不远处群鸟惊起,烟尘漫天之中,一棵又一棵人合抱粗的树木被蛮横的力道懒腰撞断,伴随着刺鼻的血腥气息,一个身高两丈,面目狰狞,浑身布满触目惊心疮口的壮汉从天坠下,沉闷的力道直接砸出一个半径一丈的大坑,一声咆哮惊天动地。

    “血魔尸,你们竟然在炼这东西。”方云奇沉声喝道,魔教先贤曾创出十种与天道背道而

    驰的魔功,号称可比肩问道榜前十的神通,只是这些魔功早在凌天宫重创魔教时便被莫渡亲手毁灭,尽管此后魔教一直在寻找修复法门,可惜始终再难重现当年神迹,否则各大宗派围剿魔教总坛时,后者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小子,你知道的不少,这血魔尸乃是我倾尽十数年心血才从魔教历代典籍中拼凑得到的炼制法门,即便比不了先辈所创神通,但收拾你们也足够了。”通然名狂妄大笑,这十数年来他隐姓埋名,一心想要重现魔教辉煌,第一要务便是要找回被莫渡摧毁的十大魔功。

    “管你是什么,斩了便是。”苏问拔剑前冲,方云奇拦也拦不住,只得跟着冲了上去,血魔尸虽然在十大魔功中排名排在最后一位,却是最逆反天地法规的一种,因为他想要让尸体重生,甚至是凭空造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三千道法皆是天地瑰宝,有人生而为天骄,有人却天生残损,这些都是天地的选择,所以人才应该生出敬畏之心,但是对于魔教而言,这些都是狗屁,他们要造出一个独立于天地之间的完人,他不再是天道的传承者,而是逆天向上的弑天者。

    好在通然名炼制的血魔尸并不完整,连真正的血魔尸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只是方云奇不相信对方浪费了这么久时间仅仅只有这点本事,尤其是在见到那魔教女子的诡异玉瓶后,他更加确信。

    苏问一跃而起,即便施展青莲佛舍,可在对方身前仍然显得微不足道,半丈的差距比起一寸甚至一尺都更容易让人生出难以超越的惧怕。

    “一掌。”

    青色骷髅手臂迎面砸在血魔尸面门,后者竟好似蚍蜉撼大树般巍峨不动,苏问惊容一闪即逝,对方的体魄硬度显然超出他的预料。

    “掌柜的,别和他肉搏,血魔尸以血化气,只要血气不消,一身皮肉硬如玄晶,而且全无痛感,威力无穷。”身后追来的方云奇连忙提醒道。

    果然那巨人面无表情,一手抓住骷髅手臂,另一手成拳愤然砸下,苏问连忙抬臂去挡,一声脆响震耳欲聋,那铁拳摧枯拉朽般震碎骷髅手臂再坠向佛舍肩头,大半个骷髅身被这一拳之力砸的分崩离析,化作漫天青光消散。

    “一足。”

    苏问口吐二字,脚下瞬间发力踢在对方胸口,血魔尸仍是毫发无损,死死扣住骷髅手臂,铁拳再度抡起,狂躁的劲风压迫在残缺不堪的青澜佛舍之上,这一拳若是打中,即使有青光护体,苏问也必定重伤。

    “咔嚓。”

    骷髅手臂应声断裂,苏问腰身猛然下沉,青澜佛舍自断手臂,躲过那一拳后,迈脚穿过血魔尸两.腿之间突然上顶,借着对方身躯前倾的惯性,将两丈高的身躯生生翻向空中,跟在身后的方云奇随即被一片影阴笼罩,口中怒骂一句连忙闪开,下一瞬好似地动山摇般的颤动,那巨大的身躯镶嵌在地。

    “个子大有什么用,我可是从来没赢过矮川。”

    苏问冷笑着直起身,散落的青光徐徐流转化作一道洪流重新附着在骷髅身之上,两簇幽幽鬼火在空洞的眼眶中诡异跳动。

第一百章 雷罚诛恶

    灰头土脸的方云奇挥散溅起空间的灰尘,见血魔尸利落的爬起身来,只是身上那些创口越发的透着腐烂的意味,尽管刀枪不入,却没有任何招式可言,靠着一身蛮力一通乱打。顶 点 X 23 U S

    “苏问,别跟他硬拼,给我半刻钟,我定能找出破解之法。”方云奇不管苏问听没听进心中,两根手指并出,指尖处青光流梭,从左眼眉抹下,散气的光华在左眼睁开的刹那涌入瞳孔之中,好似金炎燃热,双目异状,眼前的景象也随之穆然变换,左目之中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化作一股股凝聚不散的气机,而那血魔尸身上却是有不下百种截然不同的气机交织,配合右眼所视,每一股气机的交接处便是其身体上的一枚创口。

    重塑青澜佛舍的苏问,身法更显灵动诡异,纵然是一丈五的身躯,可比起两丈余高的血魔尸大开大合,少了太多的漏洞可言,掌法,腿势,胡搅蛮缠般的缠斗,像极了闹事的泼皮斗殴,热闹归热闹,可真正打在身上的却是少之又少,这些都是陈茂川当初在沧州军营里面学来的招式,北魏人的人高马大,陈茂川的确显得瘦弱太多,但就胜在一个灵动,恼的那些大汉总是无力施展。

    “试试攻击他的创口。”方云奇开口喝道。

    一柄龙舌藏匿在宽大的骷髅手掌之下,与血魔尸错身而过的刹那,龙舌瞬间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刺中对方右眼,却是一阵火星飞溅,金属碰撞的脆响当空回荡,苏问反手接剑,剑锋紧贴腹部倒刺,尚未转身,身形便急速后退,正是凌空飞燕中的飞燕还巢。

    血魔尸动作开阖不及转身,只等着那剑锋顺着背心的创口深入其中,苏问双手握剑奋力下挑,想由内而外撕裂出一条口子,却发现双手好似石化般动弹不得,从创口涌出的血浆顺着龙舌逆行而上,透过青澜佛舍的阻隔包裹住他的双臂,苏问的优势全都依靠在走马观花的诡异,一旦被限制身形,好似鸟儿断翅,败势显露。

    “坏了。”方云奇暗叫一声,左眼中分明看见两道鬼影从创口中钻出死命的咬住苏问的双臂,那些创口根本不是弱点,反到是被当作容纳那些用来炼制血魔尸的亡魂的通道,脚步飞快跃入当空,既有凌空飞燕的速度,又暗含走马观花的身法,几乎在血魔尸回身出拳的瞬间挡在了苏问身前。

    “镇。”方云奇一字喝道,类似于九字言决的镇字诀,在其周身法则之力如泉水上涌包裹着血魔尸的四肢,狰狞巨人怒声咆哮,似是连虚空都被他的蛮力撕扯出裂缝。

    苏问奋力震动双臂却依旧纹丝未动,眼看血魔尸便要挣脱开法则束缚,一道微弱剑意从龙舌见上逆行逼出,竟是越发猛烈,嶙峋的光华从苏问体内散入空中,凝成一道身影,一头傲然雷兽在其身后仰天怒吼,苏问身形一震,那道身影与雷兽同时炸裂成光点萦绕在其双臂之上,被血浆包裹的龙舌不住的嗡鸣震动,直到那些光点尽数涌下,微弱的剑意瞬间被一种不破不立的威势所取代。

    “破。”苏问怒喝一声,血浆之间忽然炸开裂纹,刺眼的光华迸射而出,一剑撩开好似有奔雷之音振聋发聩,方云奇却看见那两道鬼魂在雷霆威势下冰雪消融,得以脱困的龙舌好似出水蛟龙,硬生生在血魔尸的后背上斩出一道半尺长的伤口。

    苏问一手扯住方云奇后颈像丢沙包一样将其扔了出去,那枚失去束缚的拳头狠狠碾压着空气,好似一张被压缩到极限的弓身迅猛弹开,正中骷髅身胸口,猛烈的冲击带着一层层的裂纹将那排青色的骷髅骨架震成散落的青光,苏问幻化出的一双骷髅大手紧握住对方手腕,终于在破开青光晶壁的刹那止住了拳头的威势。

    血魔尸面无表情与苏问对视,再无可阻挡的第二拳直接震碎了所有青光将苏问打回原形,方云奇连忙接住飞落的苏问,一手柔力顺着对方的天中穴涌入,将渗入其中的劲力散尽。

    “即便是个残次品也不容小觑,难怪当年的魔教连凌天宫都要忌惮几分。”方云奇轻声道,尽管心里清楚着只要气血耗尽血魔尸也就无力可施,但是如何才能耗尽,那其中只怕有千万人的冤魂凝聚其中。

    “要是有人会凌天宫的神术就好办了。”

    苏问口喘粗气,额头上汗水弥补,两度施展青澜佛舍委实太消耗灵力,像方才那样由内而外施展破字剑诀的机会只怕不会再有,而且即使是那样的机会,也仅仅是留下一道不痛不痒的伤痕罢了,很快就被涌出的血浆填满。

    “你不是在问道天下困了那么久,一招半式也没学会吗?”

    方云奇惭愧的搔了搔脑袋说道:“凌天宫就在那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其他的道法不同,难得各路群雄被聚集一处,所以就没放在心上。”

    “既然你的法子没有用,那就听我的。”苏问啐了口唾沫,提着龙舌冲去,既然是具尸体就该有个尸体的样子,“给老子躺下。”

    “我还没准备好啊!”方云奇大叫着追了上去,双手猛然掠过地面,干燥的土壤突然如波浪涌动,在血魔尸的脚下凭空显出一滩泥泽,两脚下陷却也仅仅是淹没了脚踝,“该死,土字符用的还不娴熟,当初就该好好学学的。”

    苏问一跃腾空,趁着对方脚下不稳的间隙,岑白的光芒从龙舌剑上撩动跳跃,好似有冰晶闪耀,“沧然三尺三,一剑显冰芒。”

    刺骨剑意鼓荡而出,好似从苏问的袖袍之中涌出的是那极北之地的刺骨寒风,劲风如刀割般刺入血魔尸的创口之中,青紫色的冻伤从皮肤深处渗出,然而后者却仍是不管不顾的双手舞动,直到脚下的沼泽冻结成冰,彻底锁住他的身形。

    苏问举剑指空,与此同时一团漆黑如墨的浓云飘零而下,云团中刺目的雷光好似在云海中翻腾的电蛇,其下方云奇以手做笔虚空舞动,一道金色纹路在半空中徐徐勾勒而出,似符似,一指点下,一道手腕粗细的雷光怒劈直下,正好与龙舌剑锋

    相连。

    “二剑起惊雷。”

    借助雷字符引动天雷,再以剑意相同,传闻破字剑诀本就是学府先辈观雷劫所创,任你剑意精妙,剑法卓越,所出威势始终不过照猫画虎,哪比得了天雷降世,雷霆威力顺着短剑倾泄而下,苏问瞬间运起青澜佛舍将威势隔绝在外,即使如此,依旧是汗毛炸立,三千长发如钢针般竖起,黑烟从他灼烧的肌肤上升腾而起,下一息,手中短剑骤然挥下。

    “雷罚降世。”

    一语震天地,伴随着雷声降临,苏问的剑意本就由破字剑诀而生,这第二剑正是他的最强一剑,被变换的风云吸引而去,通然名躲开周不言的刀锋,面露惊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敢以身躯为引,强行执掌天地威力,如此狂妄霸道的姿态不正是历代魔教先辈们的所追求的境界,人定胜天。

    一头巨大兽首从云团中探出,浑身雷光因绕威严无比,那双洞穿天地的眸光降临在血魔尸的身躯之上,凄厉的哀嚎声连续不绝的从那些涌动着血浆的创口中传出,狰狞的面目第一次生出了畏惧之色,好似本能的用手遮蔽在头顶之上,不敢与其对视。

    方云奇一口精血喷在虚空之中的符上,骤然间雷霆更烈,那头雷兽怒声咆哮,摇摆隐匿的身躯在云团中若隐若现,随着短剑下坠,一只兽蹄当空拍下,以苏问的修为绝不可能将整头雷兽牵引降世,尽管有方云奇替他承受了大半威压,扯下了一足已经是极限了,苏问口吐鲜血从空中坠落,浑身青烟缭绕,而那只兽足好似穿过了他的身躯从九霄云外化作一柄利剑刺入了血魔尸头盖骨。

    “嘭。”

    雷音翻滚,大地犹如重击一般颤栗,数丈宽的沟壑蔓延开来,而在正中心,鼓起了一只十余丈的雷球,一道白芒将那雷球与浓云相连,雷兽顿首,身躯光彩熠熠,白芒随着那兽爪滑行,好似一把神明之刀割裂大地。

    方云奇赶在那道白芒将苏问腰斩的瞬间将苏问救走,回首看到无数血影从雷球之中脱离而出,咆哮着,嘶吼着,最终在无尽的光芒之中化为乌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以人力引天劫,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吧!光影之中隐约可见血魔尸挣扎扭动,可仍然止不住从体内散出的血气。

    “不要命的疯子。”周不言冷声喝到,却是赞赏大过不屑,然而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看到一张更加诡异的面容,通然名竟然在笑。

    山岗上画地生望着那堪比雷劫的雷云摇头叹息道:“蠢东西,生怕找不到你吗?”

    与此同时,远在京都的一座古刹中陈长安悠然抬头遥望远空,隐约可见的微弱光芒,突然探出一指横空,周身顿时爆发出惊鬼泣神般的气机,卷动着整座古刹穆然震动,冥冥中那只被远处雷霆威力引去的眼睛,忽然又转动了回来,满是迷茫的看着这位儒雅男子,在一旁的草丛中一个乖巧的小和尚也正歪着脑袋看着他。

第一百零一章 一枚铜钱救一命

    古刹中陈长安和小和尚静坐对望,清风拂过古刹,一口铜钟微微作响,都说平京城中从来没有任何一座宗教建筑,但是这座古刹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草色枯黄,却仍能想象得出春季时分这里的杂草该有多么茂盛,只是如此一座规模盛大,历史悠久的古寺却是异常萧条,人迹罕至,在那些残垣断壁上依稀可见到兵刃争斗的痕迹。顶 点 X 23 U S

    “小和尚,你从何处来。”陈长安静坐在一处断裂的石墩上,轻声问道。

    “来自白州孤心寺。”不同小和尚恭恭谨谨的说道,对于眼前这个陌生人他并不害怕,因为对方的样子实在太随和,只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都不该这么平静才对。

    陈长安点了点头,指着远处已经塌了一半的大雄宝殿说道:“你知道这里曾经是什么吗?”

    “和那些官家老爷们打趣了好些日子才知晓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小和尚靠着墙垣坐下,褪下鞋袜,揉搓着因为走了太久而有些疲乏的双脚。

    “这里是佛门起源所在。”

    陈长安神色微变,当对方说出这句话是既没有恭敬之色,也没有因为此刻的萧条而叹息,更像是一个外人在说着不痛不痒的闲话,可他头顶上的结疤却正对应此刻那尊放置在大殿中香炉上插着的九支残香,熄灭了不知多少年,只剩下一节节漆黑的竹根。

    “我想向你讨要件东西。”陈长安说道。

    “师傅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什么东西都应该等价来换才对。”小和尚小心翼翼的说道,低着头,因为在他心里师傅总是一边说着佛门的宏愿,济世渡人,无私无欲方成真佛,又一边做着唯利是图,与佛祖化缘的无耻勾当,这让他很苦恼。

    然而陈长安却很认真的听完后说道:“有道理,不如我拿这座禅寺与你换如何。”

    小和尚回首这所破败萧条的禅寺,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可这里依旧是佛教的圣地,如此便不该是陈长安一人说给便能给的,但不知为何,在对方说出这句话时,他分明感受到交换的并非只是一座破寺,还有那深蕴其中的传承。

    “不必了,这不是我的寺院,我会在京都建一座属于我的佛寺。”

    “那会很难。”陈长安轻声说道,却没有因为对方的拒绝而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看着这个不过十一二岁少年。

    “我知道,但我可以,对了,你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小和尚问道。

    “你离开孤心寺时无德大师亲手交给你的那枚铜钱。”

    听的这话,小和尚突然紧张起来,随后仔细看着对方说道:“师傅说这枚铜钱是给有缘人的。”

    “你我在此相遇,算不算有缘。”陈长安轻笑着说道。

    小和尚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着几句,顿时豁然开朗道:“你要这铜钱做什么。”

    “救人。”

    “哦,给你。”

    “不问问为什么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枚铜钱而已,阿弥陀佛。”小和尚双手合十,朝着那座大雄宝殿恭敬一拜,秋风拂过,古刹传荡起一阵悠扬的钟声。

    血影缠身的苏问,双眸阴冷,一股莫名戾气从双手中升腾而起,血色渐渐凝实,骷髅身好似生出血肉般在青色的骨架间连接着赤红的光影,一张青面獠牙的森然面孔,由鬼入魔。

    “苏问。”方云奇小声叫到,突然感觉如芒在背,脚下连闪,下一息身后轰然炸开血光,却见到苏问口吐浊气,一步步从半空走下,缚满双手的诡异血浆好似两头饕餮巨兽缓缓蔓延,欲将整个身躯吞噬,而他的气息随着血浆的包裹越发冰冷,青澜佛舍,首佛舍,尊人灵,降鬼度,而不堪魔躯,青骨生,血肉凝,其后再开赤鬼之门,便行极端,佛魔本是两线天,人鬼一念不得见,不修佛门难入魔,鬼魅魍魉荡人间,今日苏问由鬼度再堕魔躯。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血魔尸。”通然名惊喜喝到,对方此刻的模样分明与古籍上记载的血魔尸一般无二。

    周不言看着逐渐失去本来面目的苏问,以及那已然魔化的青澜佛舍,不由攥紧手中的钢刀,当日苏问在纵院迫不得已坠入鬼度境界,风休劝他日后少用,并非是担心惹人注意,实则是他已经误入歧途,如今又以血煞气加持,不仅吸入了幽山窟数百名弟子的恶念,还有被他亲手屠戮的四十三条性命,鬼度之下,再入魔道,若不得清醒,将沦为第二具血魔尸。

    “都要死。”沙哑的嗓音从苏问喉咙中迸出,魔化的青澜佛舍增长到两丈之高,失去傀儡术控制的血魔尸好似孩童般痴痴看着对方,一只猩红魔手轻轻按住他的头颅,突然手掌转动,鲜血飞溅,好大一颗头颅被苏问生生摘下,鲜血滴落在地灼烧出阵阵白烟。

    “好像有点过头了。”此刻不止通然名错愕,就连山岗上的画地生都不自觉的掠起一阵警觉,那青红交错的巨**身中包裹着的苏问冷笑着扫过场间众人,尽管只是开灵中境,却依仗着魔化的青澜佛舍修为徒增,比起那具半吊子的血魔尸不知要强横多少,因为通然名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血魔尸本就该用活人来炼。

    “先离开这里。”通然名开口喝道,另外两人心有灵犀的撤身退离,于其和对方拼个两败俱伤,倒不如作壁上观。

    方云奇掠到周不言身侧,急忙问道:“我几乎看不到苏问的气机流转,在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入魔了。”

    “先把他的青澜佛舍破开再说。”周不言沉声喝道,将钢刀顺着手腕旋转一周,一道殷红血线浮现而出,刀口朝下,一滴鲜血顺着血线滴落刀锋,鲜血所过,熠熠寒芒。

    然而就在通然名三人跃身的刹那,炽热的浊气好似涛浪压来,不及回身,头顶处已然探出一只猩红大手,钟有离沉喝一声,双掌化作金石上顶,彩可然再度拿

    出玉瓶,其内血海滔滔,然而却不受牵引一般被苏问吸出,浇筑在青澜佛舍的法身之上,皮肉包裹骨架,一层赤红色的鳞甲覆盖其上,魔躯愈发凝实。

    而其内的苏问佝偻着身子,被血浆包裹的四肢悬在半空中,在他的背上有一团漆黑的魅影,不断有嘶吼声从中传出,随着玉瓶中的血海被青澜佛舍吸收,苏问仅剩下脑袋未被血浆覆盖,而身后的魅影好似千斤重鼎压得他直不起腰身来。

    “这家伙怎么只追我们。”彩可然怒骂道。

    “死。”冰冷的声音从苏问口中传出,另一只手悍然挥过将彩可然抓在手心。

    “给我放手。”通然名右脚踏地一跃而起,两掌之间无数血线好似红蛇游走,只见他两臂挥动,红蛇紧紧绕住魔躯手臂,赤红鳞片瞬间瓦解,露出其下的血肉来,随即指尖交错如蚕茧剥丝,血线笔直钻入血肉,不过数个呼吸,血肉分离重新露出其下青澜佛舍的骨架。

    几乎在手骨露出的瞬间,钟有离浑身上下泛起一层金色光影琉璃怒喝起步,与张家三兄弟的金钟入定如出一辙,霸道的双拳重重轰击在青色手骨之上,贯穿的力道直接斩断一臂,脱困而出的彩可然脚踩虚空,赶忙将玉瓶封口,断了血海源泉,随后玉手波荡腰间一根羊脂玉带,好似无穷无尽般从她腰间延展而出将那魔躯锁住,那条羊脂玉带不知是何材质,时疏时紧,如同蛛网般将苏问困在其中。

    “一刀破。”

    一道数十丈长的刀光从天而降,顺着青澜佛舍的天灵笔直劈下,刀身未至,大地已然被震荡而出的力道劈裂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豁口,魔首狰狞,咔嚓震响,一道裂纹贯穿面门,撕裂的鬼头分成两截,皮肉分离,最终那颗硕大的青色骷髅头也未能抵挡住下坠的力量,刀光贯穿而下,将二丈魔躯一分为二。

    突然一道琉璃光华包裹着碎裂的魔躯,苏问缓缓回过头来,血浆顺着脖颈蔓延到了脸颊,漠然的眸子凝视着周不言等人,陌生,杀意森然,唇角开阖道。

    “你们也想死吗?”

    方云奇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口中忍不住的怒骂道:“这家伙都他娘学了些什么。”

    只见两簇光影从分裂的魔躯之中射出,冰冷的气息好似连同这片天地都冷冽了许多,光影消散,两具魔化的青澜佛舍背靠而立,一人两相,浊气滔滔。

    “那个是真身?”周不言蹙眉问道。

    方云奇再次运起左眼,然而这一次眼前的两具魔躯并无差异,似乎是那层覆盖在苏问身上的血浆阻隔了他的感应,赶忙说道:“不清楚。”

    从不废话的周不言将刀口横在身前,手腕上的鲜血如同雨幕联属般滴落在刀锋上,刹那间血光滔然,一阵疾风逆转,在刀身上下肉眼可见的气旋涡流交错摩擦。

    两具魔躯拦住了三人想逃的路,阻挡了四人要追的路,于是双方在一刹那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都斩开。

第一百零二章 一人的棋局

    京都的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城外的硝烟,总是有着暗潮在涌动,那处昏暗的剑阁中,蒙眼剑士轻声着说道:“你对这个徒弟还不如陈长安来的上心,二叔躲过了剑冢的杀人剑,却没能逃过佛陀的慈悲心,真是讽刺。顶 点 X 23 U S”

    对方双目放空,手指轻轻弹动着那把悬挂在墙上的墨擎,“苏问的铜钱不好接,是真的不好借。”

    皇宫的一处偏殿,病怏怏的周不疑躺在大理石雕刻的龙壁斜坡上,半眯缝着眼睛看着天边飞走的信鸽,一封信纸从他的手中滑落,喃喃自语道:“百代宗就是喜欢没事找事。”

    阴曹一班队伍奉命出城,那身暗青色的惊鬼服好似出关厉鬼,行走在街市之上阴风骤起,每一位阴曹摆渡使身配双刀名为两断,一长一短,刀柄比寻常刀刃还长处半尺,尤其是短刀,刀刃与刀柄几乎等同。

    如此招摇过市也无人敢拦,城门卫远远瞥见连忙扯开木桩给其放行,在京都你可以口无遮拦,甚至是大骂李居承老匹夫都无人会管,阴曹少有背后杀人,可是当阴曹站在你身前,那便容不得你丝毫不敬的举动,对于这些摆渡使而言,不想杀的人,哪怕整日满口改朝换代的谣言都可作充耳不闻,但若是你该死,就算是皇亲国戚也照杀不误。

    以至于百姓们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鬼差却是满心欢喜,自文穆帝在位时就从未有过文字狱的说法,以至于莫须有的罪名更是闻所未闻,有时比起京兆府的那帮狗仗人势的衙役还要通情达理,相反的那些江湖人士,甚至是在朝的官员们却是对这些阴捕快忌惮不已,整日谨言慎行,好在这几日阴曹的当家人去了沧州,才让一些家伙有胆子朝沂水殿递送几张名刺。

    被留在家中的沈半城看着一行摆渡使离去,晦涩一笑,悄悄去了一处制作匾额的木匠店,与小仆人的吝啬不同,他的乐趣在于如何赚钱,当苏问走出城门的那一瞬,就注定了他这次会赚的盆满钵满。

    等他再回到庭院里时,一位老者已经在堂中等候多时,沈半城有些错愕,因为对方来的似乎稍早了一些。

    “老首辅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总不至于是专程为我而来的吧!”沈半城的笑道,连京都的孩童都知晓这宅子的主人被发配郴州的事情,身为北魏首辅的李居承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人家自顾自的伸出两根手指从盘中架出一块枣糕,只取了半边含.入口中,悠悠然的品味着,“吃惯了那些个御厨精心配制的糕点,这民间的做法却又是另一番风味,沈小子,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收留了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家伙。”

    听的这话,沈半城立刻露出一副尊老的神情快步走来,堆笑着为老者捶腿,轻声说道:“首辅爷爷,有事您尽管说。”

    “你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墨阳城已经成了你们沈家的囊中之物,又把注意打到京都来了,你们沈家有多大的胃口。”李居承冷哼一声,却

    并未真正生气,全然是与后辈说笑的语气。

    “嘿嘿,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老人家,京城三大名门,这三姓几乎垄断了整个京都乃至临近的黄州、郴州的商业,三大家族的底蕴并不比我沈家差,一直以来都是天子脚下安分守己的看门犬,可惜如今要变了味道了,首辅爷爷不正是烦心吗?小子是来帮爷爷解困的。”

    沈半城有一说一,也不去看老者的神情是否变化,继续说道:“周家不必去说,百年传承,与陈家的关系可说比皇亲国戚还要再上一层楼,另外就是淮文渊老太师,身为三朝元老,门生遍布,真要说起来,他才是那位比您还要称得起权倾朝野的重臣,淮家本就是黄州名门,又添上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遇,嘿嘿,这世间有几位臣子敢说得是真正的两袖清风,纵然不为自己着想,家中的高堂,妻儿子女,再结上几个贵上加贵的亲家,清官也得便贪官。”

    李居承轻笑着点头,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最不争气的却偏偏都是那等将种子弟,官宦之后。

    “一家看中了哥哥,一家找准的弟弟,倒是平衡的很,可惜另外的宋家算是这京都的老底子,原本安安心心的守着那份祖产就好,偏偏被猪油蒙了心,铁了心的想从商场往官场探爪子,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沈半城说到这里突然傻笑着看着老者,好像一个卖弄完文采的学生等着师长的表扬。

    李居承轻抚着胡须怅然道:“当年你沈家本来也是京都的一只大手,若不是后来听从贵人言语,变卖所有家产,举家去了墨阳城,哪有如今这般风光,那宋家吃了这么多年的老本却还不知道满足,是该换换人了。”

    沈半城楞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首辅爷爷,这算不算官商勾结,我本想着自己来,你这突然跑来的绣球,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哈哈。”李居承抚须大笑着,“你小子的心眼跟你爷爷一样的多,口气也是一样的大,那宋家虽然比不过周家和淮家,可也是兢兢业业传承了几代人的望族,你一个屁大点的小子有那么大的胃口。”

    沈半城只顾着笑,说道:“为什么明明宋家在京都扎根最早,却是三家中最不如意的,错就错在您口中兢兢业业这四个字上,他不够贪,若是早些看穿商场与官场的互利共生,淮文渊那样的人物,用钱堆也能堆出一两个来,如今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却又选错了时机,明明是肩膀上的扁担,两头都要一样重,突然在其中一头加上块石头,架扁担的人能不恨它吗?只要那人恨了,这石头还不是说扔就能扔了。”

    “你口中那个架扁担的人该不会是指我吧!”李居承指了指自己,苍老的脸颊上满是岁月流过的痕迹,让他足够去掩饰年轻人最不善于控制的表情。

    沈半城耸了耸肩膀没有作答。

    老人也没有追问,却是故作辛劳的揉了揉肩膀,这位扶大厦之将倾

    的老人第一次露出了疲倦之意,以前这种事情根本无需他亲力亲为,身下的几个义子们那一个不是独当一面的人杰,只需他开口,便有人去做,然而随着第一个人露出犹豫之后,就好像一股麻绳中的一缕断掉了,然后第二个人问了为什么,第三个人也开始思索,当整根麻绳都断了,他也从曾经算无遗策的北魏第一人,变成了行至暮年,头昏眼花的老首辅。

    身着明黄麒麟袍的武安侯,执掌魏武卒的沧州大将军,阳间恶鬼阴曹之主,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逼着自己去认同,几多时候连他都以为是不是真的已经老到迂腐不堪的地步,开始出错了,但他还想坚持坚持,有些事并不是他此刻开口就有用的,李在忠忠心的是李字姓氏,李在孝孝诚的却是真正的北魏帝王,而李在信信奉的是所有人都不懂的境界,只是这天下从来不是围绕着陈李两家,甚至是北魏,又或者是这个九州,提笔阁曾经给这位老人的点评是,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世人以为懂了,其实什么也不懂。

    “你把淮家和周家放在一杆称上,究竟是太看得起前者,还是太轻视后者,只怕十个淮文渊都比不过一个周不疑。”

    “哈哈,首辅爷爷,这可是你第一次如此贬低自己的尊师,日后见面你可敢如此对他说。”周不疑轻笑道,谁人不知李居承对淮文渊的尊敬,每每相见都要尊一声恩师,只可惜对方从不给他好脸色。

    察觉到自己失态的李居承难得露出窘相,却并不改口,继续说道:“尊敬是一说,贬低又是另一说,我念他一声恩师,可他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而已,眼界太小,他若是比我后死,必然会羞愧不如,亲自提酒到我坟前认错,说上一声,你李居承果然是绝世无双的第一人。”

    “真不要脸,还第一人,你比莫渡如何,比苏承运又如何。”沈半城渐渐的也没了礼数,跟李居承没大没小的嬉笑起来。

    “我说的是人,他们算吗?”李居承瞪大了眼睛,没有那件一等一的官服,才会发现他真的是比寻常老人还要慈祥可爱许多。

    然而对方越是如此,沈半城却越是感觉到一丝不安,从强行将李在孝囚禁相府,到谭君子莫名成为今朝榜首,随后大张旗鼓的为苏问开启横院,又在此刻突然要拿京都名门开刀,这一件件事情都显得太无理,甚至是太牵强,牵强到让人觉得是对方的昏庸,但是如此急切的安排,都说明了一件事,这位为北魏遮风挡雨三十年的老人真的已经老了,快要油尽灯枯,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安排身后事,即便无人理解,但他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经行着。

    莫渡、苏承运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去布子,去推演,然后等待着收官,相比之下李居承实在是差了太多,他用十年时间走入二人的棋局,又用十年时间让那两人不得不正视自己,然而之后的十年他变得默默无闻,但是这十年比他这一生过的还要漫长、疲惫,如果说这就是他的执念,那将注定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璀璨。

第一百零三章 佛陀证道

    猩红的火光在虚空中升腾,苏问彻底被血浆包裹,方云奇无奈摇头,那最后一缕气息也都被淹没。www.uu234.net

    成佛不易,入魔不难,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释教总是用如此的说辞来劝解人心向善,却从不考虑那人为何要举起屠刀,曾经魔教的一位大能现身三佛寺,指着寺中上前和尚骂道:“世间十万秃驴却修不出一个佛祖,却偏偏能从千万世人之中一眼认出谁人是魔,何人该渡,若这世间真有你等口中因果,那我等成魔便是顺应天道,若是无魔可说,又那来你们这些秃驴的香火钱。”

    苏问不信因果,不闻命数,但他仍然逃不过,当初他亲眼所见黄家三老的鬼度,深知青澜佛舍不可误入歧途,可偏偏在纵院一战,让他不得不放弃水到渠成,强开鬼度,如若之后回头也无碍,却偏偏不给他机会,柳三晓真心报恩,反倒亲手埋下一颗赤红血种,画地生看似随意之举,换来他举刀斩四十三人性命,鲜血灌注,嫩芽萌生,又吸入血魔尸怨念,尽管苏问一直在避,终究还是被人引入其中。

    刀光与红蛇交错,大片大片的猩红光华炸裂,但在瞬间又完好如初,已经不再是灵力构筑,而是苏问的生机,既然不死不灭,那么生机耗尽之时也就是毁灭。

    就在此时,一枚铜钱突然从虚空坠下,落在苏问面前,被血浆包裹的头颅艰难扬起,透过深邃疲倦的目光,骤然间铜钱佛光炸起,诵经之音好似从苍穹之上传荡而来,在苏问后背的影阴突然剧烈颤抖,好似遇到天敌般蜷缩成一团,佛光透过魔躯直射在苏问身躯之上,血浆急速消退,重新露出他的本来面目,光芒中似有一尊真佛,一手拈花,一手停滞胸前,忽而口诵四字,抬掌拍下,如同整个苍穹压迫而来,将两尊魔躯镇压其下,随着手掌的下沉,好似血肉剥离一般,附着在最外层的赤红鳞甲不断炸裂,魔首无力挣扎,獠牙消散,双目重新化作幽幽鬼火,等到鳞甲撕裂,其下皮肉冰雪消融而去,血浆重新退回苏问的双臂,四只魔手奋力顶起,想要阻挡那只光芒大手下沉,仅是半息便连同青色手骨一同断裂,一声幽怨愤懑的咆哮最终被真佛淹没在掌下,一缕缕无所依托的魂魄飘荡在虚空之中,迷茫的神情没了狰狞,没有愤怒,仅是不知所措的看向佛影,在阵阵经文声中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铜钱落地,普通无华,连同所有的佛光,诵经,以及那尊佛影都穆然褪尽,与此同时似有一声轻叹凭空传来。

    佛掌消失,露出其下的苏问,青澜佛舍被彻底打碎,仅剩一簇青红交加的火苗在他胸口微弱升腾着。

    通然名目光狠辣,双手甩出无数血丝缠绕住昏迷不醒的苏问,然而一道刀光同样迅速,不仅斩断血丝,又直逼他们师兄妹三人而来,秦潼与郭元生紧握手中兵刃几乎是追着那道刀光而出。

    金身通明的钟有离一拳砸碎刀光,被跟来的那根长槊一击点在胸口倒飞而出,秦潼肩顶巨剑撞来,整个身形藏在其后,彩可然玉手撩拨,十根半寸尖锐的指甲好似钢针般撕裂劲风,在巨剑上擦出阵阵火星,随即腰间那根羊

    脂玉带飞出,顺着那把巨剑缠绕而去,眼见便要立功,通然名突然眉头猛跳,赶忙探手扼住彩可然手腕,而那柄巨剑好似被人猛踢一脚迎面砸来,彩可然硬推一掌,就在掀翻巨剑刹那,其后之人却并非秦潼,周不言拇指推刀出鞘,寒烈的刀光倾泄而下,一道血痕贯穿彩可然面门,通然名飞身退去,手中依旧握住对方的手腕,却只剩半具身子。

    山岗上画地生亲咬着嘴唇,嗤了一声道:“该死的周不言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可惜了一位炼器师就这么被一刀香消玉殒。”

    能够吞灭千万人生机的千煞宝瓶,还有那条能让立尘强者都动弹不得的羊脂玉带,都是不可多得的灵器,若非是有她相助,纵然再给通然名三十年也绝无可能炼出血魔尸来。

    “师妹。”通然名痛声大呼,然而那柄追魂钢刀根本不给他悲切的机会,血丝漫天如同蛛网封锁住周不言与秦潼前行之路,反身朝远处遁走,正与钟有离贴身互搏的郭元生突然察觉到身后一刹惊凉,一掌震退对方,双手飞舞长槊,如炽凤护体不得侵,百根血线被斩断散落。

    “师弟,走。”通然名不敢贪功,周不言莫名让他感到畏惧,明明之前也不过与自己斗的五五之分,可方才那一刀却突然霸道难挡,莫说是彩可然,就是他自己也未必有信心接下。

    两人飞快朝远处山岗掠去,郭元生还想追,却被周不言拦住,后者冷冷望向远处的山岗,依稀可见人影,顿了片刻,缓缓收刀归鞘。

    画地生看着狼狈的二人朝自己掠来,神情如常,无喜无怒。

    “画小姐救命啊!那苏问身边竟还藏着三名实力高深的扈从,师妹她更是惨死刀下,还请画小姐替我报仇雪恨,日后通某必当做牛做马以报大恩。”通然名拜倒在地,脑袋拼命的磕在地上。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拿你二人的命来还就好。”一阵风吹拂起女子额前秀发,那抹邪魅的笑容惊得通然名二人毛骨悚然,连连退步。

    “画地生,若不是你提出的合作,我师兄妹三人又何至于落得这等地步,却想过河拆桥,我便是拼的一死,也要你不得好过。”钟有离怒声喝道,浑身金光大起。

    “合作?你等身为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我身为正道传承又岂会你尔等同流合污。”画地生弹起兰花指撩动眉梢,精致的容貌在这寒风之中多了几分柔弱,可落在通然名眼中却是彻底的绝望。

    通然名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扭曲的神情好像将这三十年来所有的苟且都浮现而出,“好一个正道传承,好一个杀人不见血,一村整整九十七条性命,我通然名自问做不到如此绝情,终究还是玩不过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好,好啊!”

    ......

    群鸟惊飞,画地生擦拭着指尖染满的鲜血,那张染血的手帕随手丢落山涧,九十七条人命如何,有些人注定是要死的,相比于整个九州而言,一个村子的覆灭微不足道,但却因为这些人

    的死去而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这便是正道。

    “苏承运,你算准了陈长安会为你讨来佛门气运,算准了某人会以命救苏问,你可真是把人心玩弄到了极致,难怪陈长安会说,与莫渡下棋,三手便知输赢,而与你对弈,不到最后一子,谁也不知道你究竟想怎么赢。”

    “铛,铛。”

    白州孤心寺的钟声忽然震响,并非晨钟,也并非暮种,哀怨悠长,整座寺庙都显尽凄凉萧瑟,香客们听到钟声后尽管心中疑惑,却还是井然有序的提早下山去,只剩下山顶的九通双眼通红,奋力推动着手中的木桩,一次又一次的砸向那口他撞了十余年的铜钟,而这一次他却想让整个九州都听到孤心寺的钟声。

    孤心寺的大雄宝殿可说是所有寺庙中最简陋的一处,这一日灯火通明,一向小气吝啬的无德主持破天荒的点亮了九百九十盏佛灯,佛灯十功,一灯照世如灯,二灯肉眼不坏,三灯得于天眼,四灯善恶智能,五灯灭除大暗,六灯得智能明,七灯不在暗处,八灯具大福报,九灯命终生天,十灯速证涅。

    一位白衣佛陀吹灭手中点灯的烛火,正是那日拦住苏问的功德和尚,在他身后,无德换上了那件当年从老主持手中传承来的佛衣端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为何不点千盏灯,都已经如此厚颜无耻的要了九等功,还差那最后一功吗?”功德和尚轻笑道,偏偏眼前这个命数将近的家伙却还非要露出一副嬉皮笑脸。

    “本想留着残躯去度化那次大劫,果然还是不行,苏问的铜钱终究不好接。”无德有气无力的说道,越发疲倦的双眼越发暗淡,身具九功,却不愿速证涅,果然是个无德之人,连死都要嘲弄一番。

    白衣佛陀双手合十,在对方命数度千里的刹那他分明看到了一尊真佛证道,他从三佛寺而来,来孤心寺求学一位得道高僧,也算见证了一场真正的圆寂。

    “后面那场劫难你止不住,大势所趋,你不过是个置身事外的僧人而已,做到如此也算是尽力而为,还好我在,便当是一场顺水道场,为你诵经。”功德和尚低首默念,自他从临渊镀金身以来便不再信这世间还有真佛,连他师傅三佛寺的主持度藏大师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凡胎而已,但就在方才他见到了何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临渊终究不如。

    “有劳了,我还有个徒儿在京都,也许他日后有机会点燃千盏灯,还要再劳烦你一次。”

    “我有什么好处?”

    “功德箱里的钱都给你。”

    功德和尚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不悦,口最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盘腿坐于无德身前,看着那双疲惫不堪的双眼缓缓紧闭,西方接引,可见如来。

    “铛,铛,铛。”

    悲切的钟声震落一张秋叶,天兴十四年秋,孤心寺主持,无德圆寂。

第一百零四章 何为太平盛世

    白州西南便是沧州,大将军李在孝,岐王陈茂川先后入京,布政使常明身死,其九郡的官员也大多被王珂清洗了一番,可以说沧州数一数二的大官都没了,十二名都司还有十人,除了慕长寿,还有一位在周栩卿去往京都的前夜被鸩杀在常明的府邸中,剩下那位常明心腹的都司直接闭门谢客,如今整个沧州的文武政事皆由沧州副督统王珂掌权。

    但是随着佥都御史李在信抵达沧州,好似将整个阴曹的煞气都引了进来,这段时日李在信几乎没有停下脚步,孤身一人,连一名跟班记录的文书也没有,尽管人人都知道他是陛下派来彻查常明一案的钦差,可这位钦差大人似乎对常明并不在意,倒像是游走赏景般各地走着。

    李在信是第二个去到拒南城木屋的人,与莫修缘不同,他走了进去,探出森白的手掌轻抚过那张已经垮塌了一半的炕头,不止是他的手掌,好像所有皮肤都透着病态的森白,也许从阴曹出来的人就该如此,那里阴气太重,连阳光都不忍射入,那座临渊中的传闻自从阴曹问世以来就从未断绝过,与李居承不同,后者无需杀人便可让所有人心生畏惧,而前者不仅要杀,还要杀得人神共愤,但不得不说正是因为阴曹的存在,才让当时动荡不安的北魏局面有所稳固,无论是朝中的奸佞,还是江湖中的宵小之辈,百姓们畏惧的同时又都拍手叫好,大呼痛快,这其中多的是李在信的功劳。

    他在那座木屋中坐了一天,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离开,等他出了拒南城时,身边却多了一个人,副督统王珂,不着甲胄,只穿着寻常布衣,就好似专门在城门外等他,牵着两匹马。

    “先生为何而来。”王珂恭敬问道,尽管素未谋面,却总是从李在孝的言谈中听闻对方,如今相见,他更是觉得惊诧,自认为在沙场官场摸爬滚打十余年,一双火眼金睛少有人能逃脱,但对于李在信,他看不透半点。

    李在信骑在马背上,身下的马匹竟然不自觉的颤栗,直到被他手掌轻抚才渐渐平静,少不了的拘谨,“在京都呆久了,出来散散心,顺便找一找困惑我多年的答案。”

    “先生找到了吗?”王珂只是跟着对方的话问道。

    “还没。”李在信惭愧一笑,难以想象这位让整个北魏庙堂和江湖都谈之色变的男人竟然也会露出如此温柔的一面,“王将军,你所希望的太平盛世是什么?”

    被对方突然这么一问,王珂略微沉默后说道:“百姓安居,国家强盛。”

    “那现在不就是吗?”李在信笑道。

    王珂愣了一下,沉声说道:“国中依旧有如常明这等奸佞存在,便是隐患。”

    “那这跟你与十三弟执意渡江有何关系,这一仗打起来,可就没什么安居可谈了。”李在信话里有话的说道。

    “难道先生不想收复失地,救两州百姓于水火之间。”王珂突然冷笑道,这一刻他更加确信对方并未为常明而来。

    谁知李在信只是轻轻摇头,行过城门处那间客满为患的茶摊,有位略显削瘦的儒生在摊前忙左忙右,可脸上却没有丝毫倦怠,“这几年你可曾再去过丰江两州。”

    “不曾。”

    “既是要百姓安居,又为何要管他是在南唐安居还是北魏,如今的丰江两州并非苦不堪言,南唐皇帝不是昏君,他既然有一统天下的决心,也同样该有包容一切的胸怀。”

    身为北魏臣子,言语中

    却是对南唐满满的赞许,这话出自旁人口中倒还情有可原,可你李在信却是专拿这些不敬之词累积功勋的人,怎的又要知法犯法。

    “先生方才言论本将便当没有听见。”王珂冷冷说道。

    “无碍,没人能将我如何,因为我所言句句属实,阴曹虽然凶险狠辣,可仍然要讲规矩,将军可曾听闻过阴曹做出过何等出格之事。”李在信毫不犹豫的反问道。

    王珂半眯着虎目打量着眼前比李在孝还要儒雅几分的佥都御史,尽管阴曹抓人有理有据,却是不择手段,只是也从未听说过冤枉了那人,到真如对方所言,规矩的很。

    “即便如此,内忧外患,南唐对我朝虎视眈眈,南北一战早晚注定,唯有以小舍大,南唐皇帝有包容一切的胸怀,我北魏男儿又何尝没有一统九州的雄心,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如此吗?”李在信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难道先生以为就像如今这般南北对峙才是盛世之相。”王珂言语不断,若是让外人听到,只怕会将两人身份调换,这种口吻委实像极了阴曹逼问的手段,怎样的回答都是刮骨钢刀。

    “我也不知。”李在信勒住马缰,回首遥望城中安居的百姓,轻声道:“强如虞帝周王,一统九州,功德可比肩圣人,然而虞朝三百年崩塌,周朝五百年分裂,纵然我北魏有幸一统,又能延续几载,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论是北魏还是南唐都想做那立规矩的人,但是真的有一直不变的规矩存在吗?这种道只怕连凌天宫都不信。”

    王珂听的出神,等他回身停马时已经与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却见到对方正凝实着他,“将军不是本朝人吧!”

    李在信这一问让王珂的心彻底悬了起来,然而还未等他回答,对方却又轻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将军无需放在心上,后面的路就不劳烦将军陪同了,对了去合阳郡往哪个方向。”

    “先生去合阳郡作甚?下棋还公事。”王珂警惕问道。

    “都有,素问合阳郡守吕登科为当世棋圣,连南唐皇子都不惜以身犯险来找他下棋,所以我想去看看,这棋究竟能下出怎样的味道。”李在信轻轻一笑,拨马而走,分明神色未变,但王珂却感觉到了那股本该在意料之中的阴冷,那张温柔的面孔终究是属于阴曹之主。

    “本将希望先生就此停步。”王珂沉声喝道,身下的骏马似乎感受到主人那股溢出的杀意,双踢重重的踩踏在泥土之上,随时准备冲杀向前。

    然而李在信没有停马,仍是继续向前说道:“将军还是回去吧!替十三弟守好这条江,沧州注定是要有人死的,切莫连这短暂的太平盛世都丢了。”

    最终王珂扯住了缰绳,就像如释重负那般静静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许久后发出一声长叹。

    “末将有愧大将军之托。”

    满身肥肉的李程俊这些日子格外的逍遥快活,以往有穆长寿、常明等人压在他的头上,时不时都要寻些莫须有的由头敲打他一番,若不是一直有吕登科替他顶着,这身肥膘早就被拉去榨出几斤油来了。

    可就在早上,一名小厮在他耳边的一阵轻语,让整张胖脸不由的抖了三抖,随即命人备马朝着郡里赶去。

    等到李程俊连滚带爬的滚进郡守府中,端坐正堂的吕登科才缓

    缓放下手中的棋谱,一脸没好气的看着这个又爱又恨的门生,嗔怒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老师,不好了,那李在信朝咱这边杀来了。”李程俊鬼哭狼嚎般的叫嚷着,一旁的侍从们无不是捂着嘴巴偷笑,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大人竟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来了又如何。”吕登科不以为然的说道,照着棋谱中的位置缓缓落子,轻捻胡须看了片刻,眼中逐渐露出喜色,自语道:“妙啊!古人的棋路果然非凡,一颗棋便救活了整盘,来来程俊,陪为师下一局。”

    李程俊哭丧着脸坐在吕登科对面,此刻那有心情下棋,却又不敢违抗使命,心不在焉的清了棋盘,随手落子道:“老师,李在信可是奉了皇命来给咱们找不自在的,你说就我县里那些产业要是让他抓到了,那临渊可是比咱沧州的囹圄还要骇人,我哪受得了。”

    吕登科面无表情的从棋盒中夹出一子来,轻轻落定,又回头扫了眼棋谱这才满意点头,说道:“临渊只怕没有装得下你的牢房。”

    “老师,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

    “你以为你那点手段能满的过阴曹,李在信若真想刮了你一身肥油,早下手了,还留着你在这膈应我,你啊!该减减肉了,也不知道你那些小媳妇怎么受得了,你还这么年轻,要是就这么死了才真是冤枉。”身为棋圣的吕登科却是与对方说着如此糙话都面不改色,果然不愧国手风范,可这话分明消沉了许多。

    李程俊紧皱的胖脸仍是没有舒展开半点,别看他脑满肠肥的模样,其实心眼活份的很,又岂会不知李在信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不是来求救的,而是来救人,催命符已经贴在了脑门儿上,偏偏吕登科仍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让他如何不急。

    “啪。”

    李程俊一把掀翻棋盘,棋子散落一地,脸上不知是怒还是恨,一旁的仆从们都看呆了,平日里李程俊对吕登科简直比父亲还要尊敬,向来只有被敲打批评的份儿,何曾露出过一次不敬神情,然而这一次,他们能看出这个总是嘻哈的胖子是真的生气了。

    “你想说什么?”吕登科缓缓弯腰拾起棋盘,然后一颗一颗的捡起地上的棋子。

    “下棋,下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下棋,人家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早让你跟那个狗屁皇子断了来往,你非是不听。”李胖子一边大骂着,却又像犯了错的孩子蹲下身来跟着对方捡棋,两行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涌出。

    吕登科却是忍不住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在京都之中,除了陛下,谁都赢不了我,更别说掀我的棋盘,可最终呢?”

    “也许我本就不适合当官,你说我不下棋还能怎样,李胖子,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马尿给老子收起来,然后滚到京都去膈应那些人,我已经老了,这辈子就输过两盘棋,准确说只有一次,现在正是平手,你小子就别给我生事了。”

    紧攥着一把棋子的李程俊紧咬着牙,胡乱摸了两把脸,啪的一声把棋子拍在桌上,愤然转身而去,就在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滚字。

    李胖子愤愤的一脚踢在门槛上,翻身上马而去。

    不怕救不了的人,怕只怕那人抱着必死之心,一代棋圣下了大半辈子的棋,最终也只是旁人手中的棋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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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逆行介绍:
身处樊笼里,我心向自然。大道三千,我一道不通,可修行?可。世间多磨难,我想救人,却自身难保,可修行?可。他家帝王攻道,你家剑道至颠,我不过世间一株浮萍,可修行?可,正道不通,那我便逆行直上。大道逆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道逆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道逆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