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用不起的陪练
“慕大哥,什么事要在外面说啊?”
花柔追着慕君吾来到了院落的廊下。www.uu234.net
“玉儿,你了解吗?”
开门见山令花柔先是一愣,随即摇头:“不是很了解。”
“听说她杀过人,性子狠戾。”
“哦,这个啊,我知道,在苦牢的时候她都讲给我听了。至于狠戾,我昨天亲眼见到她行事,也很惊讶,但昨晚我想通了一些事。”
慕君吾的眉一挑:“什么事?”
“要想不被欺负,唯有变得更强。有的时候看起来凶一些,可怕一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慕君吾看了花柔几秒种:“纸老虎可没用。”
“我才不当纸老虎呢!”花柔说着昂起下巴,攥了拳头:“我会学到本事,会变强的。”
慕君吾看着花柔脸上的倔强和自信,仿若看见了小时候充满阳光的自己,他伸手揉了下花柔的脑袋:“努力吧!”
慕君吾走了,他来就是提醒,既然花柔已经知道,而且还有成长,他自然不会再多费口舌。
花柔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脸颊泛红她万万没料到他会那样揉她的脑袋,揉得她的心扑扑狂跳。
“吱呀!”院门拉开慕君吾迈步刚要走出,花柔心里一突,亮着嗓子喊道:“慕大哥!你会帮我吗?”
话喊出去了,花柔才惊觉自己太不矜持,太过高呼大叫,但是慕君吾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回头后也没有给她熟悉的白眼。
他对着她浅浅一笑,离开了。
“他笑了!他,他会帮我。”喃喃自语中,花柔脸上笑容绽放,随后忍不住开心得跳了起来。
“什么事儿需要帮忙?你说,我也帮你!”花柔这一嗓子把唐六两直接喊了出来,他的身后自然跟着唐寂。
“这可是你说的!”花柔心情大好地跑回到两人面前:“陪我对招,真打的那种,我想真正地掌握玉化功。”
“真打这种事啊,寂哥最擅长,他陪你啊!”唐六两说完就把唐寂往前一拽,颇有些献宝的意思。
可是……
“我只会杀人。”唐寂冷冷的脸上是严肃,是认真,是杀气冷冽。
花柔和唐六两闻言一起缩了脖子。
算了,这样的陪练,用不起。
此刻,东厢房微微开启的窗缝处,挤着两双眼睛,充满阴郁。
子琪和子画两人熬了这几日,身上的瘙痒终于消停了。
只是一身血痕与疱疤让两人根本没有勇气出门见人,所以只能躲在房间里,阴黢黢地窥探。
“姐,你觉不觉得她八字很硬,克咱们啊?“
子琪立时恨了一眼子画:“少长他人志气。”
“我也不想啊!”子画很委屈:“可是你看,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她不但死不了,还越发红火起来,唐箫、慕君吾、唐六两关切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唐寂都跑来了,真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她还会红火成什么样……”
“她不会红火太久的。”子琪咬牙道:“唐门虽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但我保证这里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
正午,用罢了餐饭,唐九儿召集了四个弟子来到主厅。
花柔入内时,其他三位已到,花柔看了一眼把自己裹成粽子般的子琪与子画,就立刻目视前方,既没有惊奇也没有嘲色,那平淡无视的态度颇有些慕君吾的味道。
无视,往往是令人难堪的。
特别是骄傲的子琪,尽管她现在一身疮疤,但花柔的没有反应让她的存在感荡然无存,她很不舒服地清了下嗓子就同子画“窃窃私语”起来。
“过两日可就十五了,今年偷青咱们去哪儿?”
“暗器房吧,你说呢琳琳?”无端提起了应节的举动,子画立时就明白姐姐的心思,忙去问琳琳,俨然是想三人亲近晾着花柔。
“没兴趣。”琳琳应了一声,就去拨弄自己腰间悬挂的令牌。
她这回答让子画登时挑眉瞪眼:“你最近是长脾气了还是吃了豹子胆?”
琳琳白了子画一眼,横跨一步,挪到了花柔身边,一字不说,用行动明明白白的告诉这姐妹两个她已经没兴趣作陪了。
子画是个属鞭炮的,一看琳琳如此,登时就要发火找事儿,不过子琪一把拽住了她,微微摇头,而后唐九儿就从侧间走了出来。
“凤稚房没教过你们静候吗?”唐九儿冷着一张脸抱着几个卷轴来到了桌前:“以后谁再吵,出去跪着。”
子琪子画立刻低头静默。
“前几日你们已经在刑堂苦牢做了测试,子琪和子画表现优异,从今天开始传授《无间毒功》的六法篇。”
唐九儿话锋一转,登时让子琪和子画惊喜不已。
“琳琳,你的资质不如子琪子画二人,用毒又不够冷清心狠,这卷‘毒丹录’你拿去学习,等你掌握了,我再教你毒功。”
唐九儿抽出一个卷轴递给琳琳,琳琳低着头接过:“是,师父。”
“花柔,这卷你拿去参悟吧!”唐九儿给花柔一个卷轴,连多的话都懒得说,颇有些不待见的意思。
花柔上前刚接过,唐九儿就摆了手:“好了,下去吧!子琪子画,半个时辰后到后院来!琳琳,你留下,我先与你说说你之所学。”
唐九儿撵人,她们仨立刻退了出来。
花柔拿着卷轴走在最前面,不料子画从后面突然抽走了卷轴。
“干什么?还给我!”
子画一扯绳带,甩开卷轴念道:“毒与药诸论汇总?”
子画愕然时,花柔一把将卷轴抢了回去,眼有厌恶地迅速卷好就走,完全不多废话一句。
“哈哈,有意思!我们学毒功,你却学药,看来师父已经放弃你了!”
子画大声嘲讽,花柔不做回应,只快步奔向西厢房。
子琪看着花柔的背影,故意抬高声音:“看来要不了多久,我们毒房要出个郎中了。”
花柔进屋就关门,用力将子琪子画夸张的笑声关在门外。
屋内玉儿正挪步去桌边给自己倒水。
花柔见状立刻上前:“我来!”
花柔把卷轴放在桌上就去给玉儿倒水,此时,屋外子画和子琪的笑声竟然更大了一些。
玉儿听着笑声,眼扫到了桌上的卷轴名字,此时花柔也把水递了过来:“给。”
玉儿接过喝了一口水,低声道:“花柔,你可要记住她们的笑声。”
花柔一愣:“什么?”
玉儿看向窗外:“要不了太久,你会怀念这笑声的。”
第一百零七章 饮毒?
玉儿的话让花柔觉得怪怪的。
“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明白。”
玉儿回头冲花柔一笑:“别难过,先得到,不一定是好事。”
“我没有难过啊,师父给我什么,我就用心学什么,我不挑。”花柔脸上是淡淡地笑容:“何况师父肯定比我们自己更清楚什么时候适合学什么。”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倒是我瞎担心了,总之慢慢来,反正技不压身。”
“嗯,哎呀你快喝了水,回床上躺着吧!虽然骨头没伤着,但还是要养血生肌多多休息的。”
“好。”
玉儿喝了水,花柔扶着她去床上躺下后,自己就在一旁打开卷轴默读。
毒与药,可相克,药祛毒素安泰众生;毒与药,可相生,药是毒引毒是药引;毒与药,可同物,量变境异一念善恶……
花柔认真学习,躺在床上的玉儿看着她的侧影,眼里满是羡慕之色。
曾几何时,她也有这样的殊荣,可最终她输给了自己心中那片无尽的黑暗。
……
半个时辰后,子琪子画来到来后院,唐九儿竟早已等候在此。
“师父!”两人赶忙上前行礼,便注意到她身旁石桌上,有两个瓷瓶以及两个卷轴。
“六法,即六能,以‘三清灵经卷’开悟之基,将毒纳入自身,以体蕴毒,控毒。”唐九儿没有任何废话,指向石桌上的瓷瓶:“每五日,我就会带着你们饮毒一种,凭六能毒功,将其毒性解出藏于体内!”
子琪和子画闻言脸都吓白了!
饮毒?毒纳于身?开什么玩笑!
“师父,您是说,我们要把毒药吃了?”子画觉得她一定是听错了。
“是的,毒功需要以毒为引,如果不这样做,你们根本就练不了毒功!”
“可是……”
“师父!”子琪激动地上前一步:“那我们的身体会因此受毒害吗?”
“那就看你们‘三清灵经卷’开悟的高低以及对于六能毒功的掌握了。”
唐九儿的回答让子琪和子画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开悟高低、毒功掌握。
八个字,听起来是那么的平淡无奇,但却是性命攸关。
她们渴望成为强者,渴望学会毒功,可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令她们两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来……你们还需要想一想,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给我答案。”唐九儿说着摆了手,子琪子画对视一眼,立刻低头弯身地退出了后院。
“姐,怎么办?我们要饮毒吗?”一回到前院,子画就紧张兮兮地拽着子琪询问。
子琪眉头拧成了疙瘩:“我也不清楚,等晚上我回去问问。”
子画立时一连串的点头。
……
洗漱之后,花柔点燃了一支香插在了香炉里。
玉儿不解地看着花柔:“你这是……”
“我睡眠浅,这香能安神静心。”
玉儿有些诧异:“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睡不好了呢?别是因为想你爹娘,想家了吧?”
花柔抿了下唇,爬上了床合衣躺下:“我没有一天不想他们的。”
玉儿叹了一口气,盯着屋顶的梁柱口中喃喃:“真羡慕你,还有家人可以去想。不像我,就算想要去想爹娘,想家,脑袋里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模样。”
“为什么?”花柔翻身看着玉儿:“是你离家太早,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打我记事起,大家都叫我……野种。”
玉儿的声音带着幽凉的萧瑟:“我混迹在楼院坊间,靠人施舍过活,直到被唐门的人捡回来带进外门培养,爹也好,娘也好,甚至是家……从不曾有过。”
“想不到,你和六两还有唐寂师兄一样,都是从小吃尽了苦头。”
花柔听得心里发疼,她以为家人惨死被迫离乡背井的自己已经很惨了,但在唐门她每了解一个,就发现比起他们她很幸福。
花柔的感慨让玉儿的眉一挑:“唐寂师兄难道也是……”
“听六两说,他们以前也有过乞讨的日子。”
玉儿的脸上突然爬升起些许红晕,她的神情有了些游离,似乎在想着什么,有点愣愣的。
花柔看着玉儿的样子,好奇询问:“在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啊?”玉儿伸手摸了一下脸:“没,没什么。”
花柔看着玉儿,笑嘻嘻地道:“你该不会是……”
玉儿不好意思地扯了下被子:“去,少胡说!”
花柔笑得更加开心:“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哎呀你……今天早上看你和那个慕师弟说话的样子,我觉得你们两个才是呢!”
玉儿说完被子都蒙上了脑袋,笑嘻嘻的花柔却是闻言一顿,随即羞涩轻喃:“没有的事,慕大哥只是……哎,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睡觉!”
花柔爬起来一口气吹熄蜡烛,躺回床上后眨巴着双眼,感受着脸皮的发烫。
夜,渐渐宁静,花柔脸上的烫慢慢消散,屋内线香燃烧带来的香气也越发的厚重。
“玉儿。”听着玉儿绵长的呼吸声,花柔出声轻唤。
没有一丝回应。
“玉儿?玉儿!”花柔不仅大了些声音唤她,还特意摇了摇她的手臂,可玉儿睡得很沉,完全是人事不省。
花柔确认没有问题了,才轻手轻脚的起床穿鞋,准备溜出厢房。
哪知她刚到门口,将门拉出一条缝就看到对面东厢房的门口,子琪如贼一般地退了出来,而后纵身翻越了院墙溜了出去。
花柔眨眨眼,略等片刻溜出了西厢房,往主厅去了。
“师父,我刚才看到子琪……”花柔进厅汇报所见,但唐九儿抬手打断:“与你无关的事,不必理会。”
唐九儿说着转动了屋内墙上挂着的穴位图,立时那面墙向后退行,露出一道暗门。
“进来吧!”
唐九儿步入暗门,花柔赶紧跟了进去。
她见识过这里的机关,知道有一些秘密之处,但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间密室。
一进入密室,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冻得花柔不禁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肩张望。
这密室不大,只有半间厅堂大小。
一面墙上挖着凹槽里面堆满瓶瓶罐罐,另一面墙下有一个木质浴桶和一张石床,此刻那石床上一块晶莹剔透的寒冰正释放着袅袅水气寒烟。
唐九儿走到石床前,转身看向花柔:“跪下!”
第一百零八章 无间
唐九儿一脸严肃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花柔。顶 点 X 23 U S
“在正式教授你毒功之前,你必须发誓:此生不以此功滥杀无害之人;不以此功抢夺平民之业;不以此功危害天下之安。”
花柔深吸一口气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花柔发誓:此生不以毒功滥杀无害之人;不以毒功抢夺平民之业;不以毒功危害天下之安,若有违背,将不得好死。”
唐九儿伸手将花柔搀扶起来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册书籍递给了她:“好生爱惜。”
花柔双手接过,惊诧不解:“无间毒功?这不是要赐姓弟子才可以学的吗?师父您是不是……”
“我没有拿错。”唐九儿难得的声音柔和:“‘无间’乃毒功第三阶,循序而修那是常人之路,而你,与她们不同。”
“我?不同?”
“是的,你已将三清灵经卷开悟至最高境界,若经‘六法’‘天师’循序再学‘无间’,便是浪费时间了。”
唐九儿说着侧身一指身后石床:“你现在褪去外衣,盘膝寒冰之上。”
花柔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便立刻将书册放置一旁,脱去了外衣。
深冬初春,本就天寒地冻,且这密室阴暗潮湿,再加上寒冰释冷,叫人瑟瑟发抖。
褪去了外衣,只穿小衣的花柔,冻得牙齿磕绊却没有迟疑和疑问地爬去了寒冰之上……
冷,冰冷,刺骨的冷!
接触的手掌,腿脚,皮肤立时如被针扎一般的疼。
花柔嘴里吸着冷气,忍耐着这种疼痛刚刚盘膝坐好,唐九儿就递给她一副手套。
“把这个戴上!记住了,以后但凡练习毒功,就必须戴上它,哪怕只练一招,也一定要戴上!”
花柔点头接过,赶紧往手上戴。
她太冷了,能多一丝御寒的东西,肯定是好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手套拿着不觉得寒冷,带上之后却冰得她像是抓握了结着冰凌的铁镐一般。
而且这手套明明很薄,却渐渐变得沉重,这让花柔不解地看向唐九儿:“师父,这手套……”
唐九儿此时手一翻花,一把匕首亮出,下一秒就在花柔的手上用力一划。
这一下力道不小,花柔能感觉到力量的冲击,但是她的手并未有疼痛之感,更别说流血受伤了。
她错愕地去看自己的手,手掌来回翻了个儿,一些银色的碎屑竟从手套里簌簌落下,掉落于地发出金石之音。
“这……”
唐九儿把匕首放进了花柔的掌心,花柔这才发现,这匕首开刃的一面竟豁豁牙牙崩刃了。
“难道……这些碎屑是……”
唐九儿看着花柔呆滞惊讶的模样,微微一笑昂起下巴,眼神骄傲:“这手套可是用非常特殊的材料做出来的,克毒避火还能接刃挡刀,是一件稀世珍品,世间独一件儿。”
花柔双眼圆睁---世间独一件儿?
“那这可太珍贵了,我……”
花柔立时就要往下摘,但唐九儿却抢言道:“带着!你练的可是毒功,一旦运功,双手就会带毒,有它,毒不外露!否则,你那双手若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可会伤及无辜。”
花柔惊奇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练毒功我的双手就会有毒?”
“对,毒聚双掌,掌风含毒,随着毒功加深,掌风之毒也会愈加厉害!现在,收起你的惊讶,运起三清灵经功法,以内力对抗这透骨之寒。”
唐九儿陡然开始教学,花柔也只得收起所有惊讶,平心静气开始运功。
内力在她的吐息之间,开始周身游走。
一丝一丝的热力面对透骨之寒,自然是微不足道,但随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吐息,这浅薄的热力却越来越炙热,且一丝丝变成了一道道,再而后如同泉涌一般,让她周身热腾腾滴,竟有了沸腾炙热之感。
唐九儿看着花柔已经变得红扑扑的脸,眼里闪过欣慰之色,而后她在花柔对面席地而坐,双手结印。
“现在,看着我,我会带你一招一招的学!”
……
天刚蒙蒙亮,花柔就从主厅溜回了西厢房。
屋内,线香早已熄灭,但浓郁的香气充斥满屋。
花柔打开了窗,散着屋里的香气,准备躺回去做做样子,可是这一夜的学习,不但没有困倦疲惫,反而让她神采奕奕特别的精神。
于是略一思考,她离开了西厢房直奔竹林了。
师父教了她“无间”,还强调这是不可在毒房表现出来的秘密,以后她如果要练习无间毒功,除了那间密室外,就只能是无人之境。
新学了东西,骨子里自然是亢奋的,花柔还想再找找感觉,便趁着还早,在空无一人的竹林里,偷偷练习起来。
带上手套,她按照唐九儿所授一招一招演练。
没过多久,招式熟练起来不说,她还能感觉到体内畅快无比,这使得她更加亢奋也更加专注,于是她没有察觉天色已大亮,更没有察觉到慕君吾的到来。
其实慕君吾很早就到了,他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独自练完早功再等花柔的到来,却没想到花柔不但来到比她早,还打出的是全新的五个招式。
没错,就是五个招式。
他看着她从生疏不连贯打到流畅,看着她打得小脸红扑扑且双眸神采奕奕,当然也注意到了她手上多了一双蚕丝手套。
他静默地站在竹林中,一声不吭,直到花柔终于停下来,小心翼翼收起了手套后开始擦汗,才现身。
“慕大哥,你来晚了!”花柔轻微喘息着,抹去了额头和脖颈儿处的毛毛汗。
“和师父下了一局棋。”慕君吾看着花柔那红扑扑的脸,觉得她很美,像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那你赢了吗?”
“嗯。”
“慕大哥你真厉害,样样都比别人强!”花柔冲慕君吾比出了大拇指,慕君吾看着她那大拇指轻声道:“我不喜欢当弱者。”
“我也不喜欢!”
慕君吾嘴角微弯:“今天需要我教你什么?”
“嗯……慕大哥,我们对打吧,练玉化功!师父说,我学了不会用等于白学。我觉得我该学会真正的用它。”
慕君吾看了眼地上的竹枝:“你师父还没教你新的东西吗?”
花柔一顿,随即靠近慕君吾小声说道:“教了,不过师父告诫过我,绝对不可以和任何人说起。”
花柔并不是第一次如此贴近慕君吾,但是这一次,伴随着花柔的贴近,慕君吾闻到了一丝兰花般的幽香,很淡,但却存在。
“那……学得明白吗?”
他轻声问着,香气似长了纤细的手,在他的鼻翼里挠,挠着挠着顺着他的喉咙眼往里钻,竟钻得他心尖有点痒,有点麻。
第一百零九章 心慌意乱
“慕大哥你放心吧,这次可是师父手把手在教我呢!”
面对慕君吾的关切询问,花柔的心里甜腻腻的。www.uu234.net
昨天,他提醒她玉儿的情况,今日里又担心她会学不会,她切切实实得到了慕君吾的关心,谁能想到他的转变这么快--两个月前他明明都冷漠着爱搭不理。
“那,来吧。”
“好!”花柔立刻退了两步去捡地上那根枝条。
而她一退离开来,那淡淡的兰香,慕君吾就闻不到了。
骤然间,心尖儿的痒与麻消失了,这让他有些惊诧。
“慕大哥,你不会打算空手和我打吧?”花柔看不到慕君吾折枝条,开始瞎猜。
慕君吾闻言,心念一动,点了头:“嗯,空手,来吧。”
他话音落下,向前一步冲花柔而去,花柔立时连退两步,舞动了手里的枝条。
之前,花柔与慕君吾都是对招,基本上招式固定按照套路而来,但现在完全脱离了套路不说,慕君吾连竹枝都不用,空手相欺,登时把花柔弄得手忙脚乱,反应不及。
勉强对了两招,慕君吾已欺花柔身前,他的掌心直冲花柔脸颊,吓得花柔闭眼等着挨打,然而慕君吾的掌却从她脸边让过,微微掌风轻扫了她的耳廓。
轻抚,微撩,像羽毛扫过,像风吹发丝,更似呵气在耳。
霎时间,心房颤动,似花儿盛开,七彩在心田那片粉色里绚烂绽放。
“再来!”看着花柔那小痴呆般的模样,慕君吾轻吐两字退离开来,花柔连忙架招凝神,与之交手。
一招,两招,三招,四招……
她仓皇,她措手不及,越打她的心越乱,气息也越发不稳。
而此时此刻,慕君吾其实比她还慌。
他每一次靠近花柔,就会闻到那淡淡的香气,而那香气就像一根钓鱼的丝绦钩线,勾着他的心尖儿发颤!
但当他离开她足有两尺之距,这份香气就会闻不到,自然那似钓住的心尖儿便能缓释下来。
不过……随着招式间一次次的相错,那份兰香越来越淡,倒不会再勾他的心尖儿,可是他也因此注意到花柔的脸颊绯红,眼神里闪亮的光。
骤然,他心一荡。
那闪亮的光他太熟悉了,不知多少女人的眼眸里曾闪动着。
彼时,他无视,也从不当回事,但此刻他反而心荡了起来。
爱慕,喜欢,他明白这闪亮的光在诉说着什么,而他很高兴,从花柔的眼中看到。
大约是花柔的心神无法安宁,又或者一时间无法适应如此亲近交错的对招,当慕君吾再一次向前进攻时,她仓皇后退却重心不稳。
于是在她向后闪的那一瞬,慕君吾一把环抱了她的腰身,微微向前那么一带,花柔不但栽进了慕君吾的怀里,还将他紧紧地抱住了。
这不是第一次的拥抱。
此刻,花柔在错愕中心头犹如小鹿乱撞,而慕君吾的嘴角却轻挑上扬,眉眼都有了笑意:“抱住我,我就没法打你了吗?”
花柔闻言,赶忙松开慕君吾的腰身,羞涩解释:“我不是……”
“滑头!看招!”
前两个字,温柔中带着笑意,后两个字猛然正经起来,与此同时,慕君吾退离数步,折下一根竹枝,又朝花柔刺来。
花柔被那两个字弄得还没回神,眼看慕君吾的竹枝刺来,急忙对应,几招之后,那份羞涩倒在对招中飘摇散去。
而两人以竹枝交手,相距全都隔在了一两尺之上,那种亲近的暗撩与慌神也都慢慢的缓和了下去,渐渐地,花柔的神情专注起来,一些对招接招也开始有模有样了。
“休息会儿吧!”又打了半个时辰,花柔明显体力不支,慕君吾见状主动收招,提议休息。
累坏了的花柔这会儿已经忘了先前的事,见慕君吾收了招,便坐在地上歇气。
“还不错,有些长进。”慕君吾说着坐在了她的身边,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把狗尾巴草递给了她:“编个兔子吧!”
“好!”花柔一把抓过狗尾巴草就开始编,慕君吾则偏头看着她。
花柔以为他在看自己编织,一边编还一边细心教:“你看,就这样,这一根缠上去,再一扎……”
慕君吾静静地看着花柔。
他的眼神落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俏愣愣的鼻梁上,纯真明媚的笑颜上。
他突然觉得花柔很好看。
这种美,不侵略,不欺压,不夺目,但是,足够赏心悦目,足够让他的心如沐春风,让他想要一直这样看下去。
“你看,这只兔子现在还差什么?”花柔询问时,扫了慕君吾一眼,结果她扫到了慕君吾的一双眼眸正直愣愣地看着她,立时她羞涩地低下了头,竟连话都不好意思再问了。
“尾巴。”慕君吾看着花柔那害羞的样子,轻声作答。
花柔错愕地瞄了他一眼她这会儿已经弄不清楚他到底是看的她还是草兔子。
“干嘛这样看我,我答错了吗?”
他看人看得理直气壮,问得也理直气壮,花柔红着脸挤出一句话来:“那个……你……你很喜欢小兔子啊?”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也喜欢,小兔子最可爱了,我喜欢它长长的耳朵,毛茸茸的小尾巴,你呢?你喜欢兔子什么?
慕君吾眨眨眼:“肉。”
花柔直接顿住,傻愣愣地看着慕君吾。
慕君吾见状,眼有笑意地伸手揉了花柔的脑袋:“逗你的,编吧!”
慕君吾说完摸出了一本书,开始翻阅。
花柔手里揉搓着狗尾巴草,眼神偷偷瞄着他读书的侧颜,满耳朵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慕君吾!慕君吾!”
依稀有呼喊声从远处飘来,慕君吾将书一合:“应是房里有事,我先走了,明日继续。”
“好!慕大哥再见!”花柔说完想起了手里的草兔子,献宝一样的递出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草兔子都被她揉搓得变了形,赶忙尴尬收回。
“明天,再编吧。”慕君吾下一句话走了。
看着慕君吾的背影消失于竹林,花柔立刻捂住了脸:哎呀!我的脸好烫啊!
第一百一十章 弃金甲,慕白衣
“叫你们两人来,是有件事要派你们去办。m.www.uu234.net”
唐贺之冲着面前的慕君吾与唐钰交代了一句,才转头看向待在他身侧的唐敏。
唐敏,慕君吾认得她,她就是当初在山外布下困阵骗花柔送信的那个妇人。
“等会儿你们去山下采购一批机关所需之物。”
唐敏话音刚落,唐钰的脸上立刻有了兴奋之色:“是。”
慕君吾皱了一下眉:“为什么我要去?”
唐敏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唐贺之,唐贺之立刻解释道:“因为你和唐钰都是我机关房的佼佼者,机关所需之物由不得一丝马虎,只有你们两个去,我才放心!”
唐敏此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两颗药丸,递给他二人。
唐钰的脸上虽然闪过一丝烦闷,但还是立刻上前拿起一颗药丸放进了嘴里。
慕君吾却盯着那药丸一动不动。
“别愣着啊!”唐钰主动拿了剩下的那颗药丸来到慕君吾身边:“这虽然是毒药,但只要在三日之内,完成任务返回唐门,就能吃到解药,不会有事的!当然要是外出不归,那就会肠穿肚烂,曝尸荒野喽。”
唐钰说完把药丸举在慕君吾面前。
“这是门规。”唐敏补充强调着这是没有可能改变和忽略的规则。
慕君吾伸手抓过丹药塞进嘴里,吞下。
毒药,他怕吗?
“现在你们去换常服,稍后我将带你们出门。”
就在唐敏要慕君吾和唐钰换衣时,唐寂正缩在自己的房间内,愁眉不展。
屋内,桌上、墙上,堆放、张贴着许多纸张,每一个纸张上面都写有一个人名。
唐寂捏着笔在纸张上写下一个新的名字,放在旁边。
“奇怪!这次怎么不是唐寂师兄去?”
屋外并不大的议论声正在渐行渐远。
“我也没想到呢。”
“唐寂师兄不会是失宠了吧?”
“别胡说,上次的事,姥姥已经罚过了……”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
唐寂脸色阴郁地继续写字,但才写出一划,笔管却“啪”的一下碎裂了。
……
慕君吾和唐钰换好了白衣,虽是扮作商人,但两张太过年轻的脸,看起来更像是两个刚入商途的学徒。
唐敏打量二人,见没什么问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条黑色的布条喊他们蒙上眼睛。
唐钰一看就是轻车熟路,毫不犹豫地抓过布条开始绑,慕君吾看着他将双眼蒙好了,才撇着嘴地接过布条也系上了。
这布条可不是薄薄的一层,它是一块黑布折叠了三层扎边固定了的,所以蒙上后真的是一点光影都不透。
唐敏试探了两下,确定无误,这才击掌,立时进来几个人把他们搀扶着带了出去。
这一走,走了约摸一刻钟。
其中有上坡,也有下阶梯,有拐弯也有直路。
慕君吾边走边留意,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一节路径里有很多路段是重复的,因为他踩到过同样凹凸不平的阶梯,也多次听得到水滴砸石的声音。
慕君吾索性不再记路,由着他们搀扶拉扯,当眼前的布条被扯下时,他发现他和唐钰站在一间茅草屋前。
“里面有钱和地图,还有采购清单,记住,明日日落前务必回到此处。”唐敏丢给他们一人一个褡裢,便不再多话。
“放心吧,一定准时回来。”唐钰说完,热情地对慕君吾一笑:“跟我走吧!”
唐钰在前带路,慕君吾看了唐敏和站在不远处的老者一眼后,紧随其后离开。
他二人走后,那老者迈着健硕的步子来到了唐敏身边:“还没赐姓,怎么就派出来了?”
唐敏斜他一眼:“那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
……
渝州,是位于蜀地与楚地相交之处的一座主城。
四个月的唐门生活,让慕君吾从踏进渝州城门的那一刻起,竟有些恍若隔世。
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繁华的街道,船舶拥挤的码头,此起彼伏的吆喝。
那些拖着长音的腔调有着陌生的他乡婉转,也有着最平凡朴实的岁月。
他恍惚起来,他想起他心头的梦---远离冷漠狡诈的王权与富贵,遁世隐匿进世外桃源,从此没有什么王侯贵胄,只有白衣庶民。
“哎哎哎,发什么愣啊!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走出去一节的唐钰一回头发现慕君吾还站在码头边,痴呆呆地看着江上帆影,赶紧过来拍了他的肩头:“走走走!”
慕君吾收了眼中的贪色,跟在唐钰身后,听着他兴奋不已的介绍,留意着四周的一切。
“我和你说师弟……不,不对,我得叫你……老二!老二!”
“你叫我老五吧。”
“行,老五!我告诉你老五,这渝州城可是这附近最最繁华之地,咱们要的东西就散在渝州城的三大集市之中,掌柜的只给我们不到两天的时间,我们出来得晚,东西两市是赶不上了,只能先参加今晚的夜市。”
“夜市?”慕君吾有些惊讶。
自盛唐宵禁风起,暮鼓之后便是各坊落锁,这买卖交易,可以说是日落而息,想不到他今天倒听了个新词,夜市。
“没听说过吧?”看到慕君吾惊讶,唐钰登时眉飞色舞:“蜀地上蛮子多,沿着江,这蛮子就有四五种,还别说山里的,这些人入不了东西两市易物,那就只有另辟蹊径。”
“你的意思,夜市就是蛮子易物之处?”
“本来是,但是东西两市,官府收的税太高了,不少人也混到夜市来了,所以也不全是蛮子。”
慕君吾眨眨眼:“夜市没人管?”
“蛮子怎么可能受官府统辖?不过,不管是去卖货还是买东西,但凡入市,每人都得上交一枚大子!”唐钰捏出一个通宝晃了晃。
慕君吾眉梢轻轻一颤:“那看来会很热闹了。”
“当然热闹,东西两市的商家都是给官府交了税钱的,卖的东西比这些蛮子的贵多了,只不过蛮子的东西便宜是便宜了,以次充好的也不少,那就得你我擦亮眼睛了。”
慕君吾点点头:“你刚才说夜市也收一个子,不是官府收,那这个是给谁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由的味道
唐钰笑着靠近慕君吾:“蜀国受唐辖制,东西两市的钱,明明白白地就进了节度使的府衙,至于夜市的钱,那就入了节度使自己个儿的口袋呗!”
慕君吾配合着恍悟点头:“原来是这样,你连这些都知道?”
“那当然,这些年我出来办事很多次,自然就知道得多了,以后你出来得多,知道的也会多起来的。”唐钰指向前方的来福客栈:“咱们今晚就住这里吧!”
慕君吾当然不会有异议,他点点头同意了。
唐钰却停下脚步,摸出钱袋子后,把褡裢取了下来递给了慕君吾:“你先入住,晚饭的时候我回来找你。”
“你干嘛去?”
唐钰白他一眼,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出来了,自然要趁机泄泄火啊!”
唐钰说完,笑着搡了慕君吾一下,转身往对街的巷子里一钻。
慕君吾抬眼望去,一片花花绿绿莺莺燕燕将唐钰簇拥着走远。
慕君吾看了眼四周,便拎着褡裢进了来福客栈。
要了一间临街的房,泡了一壶茶,慕君吾临窗而坐,翻了翻手里的购物清单后,就一边品茶,一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头发花白的老妇挂着针头线脑的箩筐沿街晃悠,口里哼唱着他听不懂的土歌俚调;
垂髫小童坐地不起,死死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哭闹嚷嚷着要吃糖人;
顽皮的小孩儿们你追我赶的嬉戏与人流中,偶尔撞上一个路人引来一句轻叱笑骂;
年轻美貌的女子,彩衣簪花地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团扇轻转里蜀锦娇艳……
慕君吾默默地看着,他的眼里有一些羡慕。
王宫在外人眼里,高不可攀,贵气逼人,而他知道,那里没有真情只有假意,且没有这些动人的热闹与生气,有的永远是血淋淋的尔虞我诈。
看着看着,他想起了一年前。
那时父王虽然并未病入膏肓,但越发不济的精神与时不时乖张的脾性令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安神。
前朝的臣子们,为储君之位盘算不休,后宫的妃嫔也为余生而挑选方向。
而他,根本无心王权。
“范儿,大王年事已高,你,可有什么打算?”
母妃满面愁容的看着他,显然局势的不明朗让她烦忧。
“前日,我已向父王请调去镇南,如果他应了,我便求他让我带母妃一起去,想来父王应会允准的。”
“镇南?”母妃一脸惊讶:“为何去哪里?”
“那里山清水秀,适合母妃您颐养天年。”
母妃看着他,笑得无奈又苦涩:“你啊!大王诸多子嗣里,就属你最是无心政事,可偏偏你是他唯一封定的王,还被亲赐了‘应策’二字,你觉得光凭请调外任,就能躲得了王位之争吗?”
“自请去镇南,就是无意王位,我退得如此明白,德妃应该会十分欢喜,就算父王有所不舍,只要德妃开了口,父王也定然会应允的。”
德妃深得父王宠爱,这宫中多少娇娥泪,也比不上她盈盈一笑。
所以她的儿子在大哥一心入道之后,就成了大热人选。
尽管也有不少人愿为他鞍前马后,可他一来无心王权,二来……实在不想势单力薄不善斗争的母亲与其缠斗下去。
人生短短数十年,快活悠哉多好?
与其在黄金坟场里拼个你死我活,拼个兄弟相残,倒不如,他自己早早地走远一些,寻处山清水秀之地与母亲安度余生,多享一些温情。
“希望如此。”母妃拉着他的手:“儿啊!是母亲对不住你,你有如此才华,还生在帝王家,可偏偏我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
“母妃不要这样说,您知道的,对于儿子来说,王权、王位,都不及人生安乐、书香墨伴来得舒服、自在。”
母亲的眼里浮动着无奈,她望着他语重心长。
“我儿!若是大王真应允了,你万不要再开口求他带母妃同去!只有我在此宫中,众人才不会疑心你另辟王权,你答应我,日后若真能远离王权是非,你一定要过得安乐自在才好。”
安乐自在……
慕君吾唏嘘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我体内带毒,那唐门毒药并不能将我怎样,倒不如就此离去,做一个普通人,安乐自在。
心念如此,他陡然觉得轻松起来。
目扫楼下街头的行人:嬉笑的孩子,凑在一起说笑的路人……他看着那一张张的笑脸,心潮越发澎湃。
他想要的生活,近在咫尺。
我是慕君吾,不是祈王,楚国之事与我何干?
我不需要查清楚是谁在和唐门勾结,也不需要查清楚是谁给我的手帕和珠花!
我只需要走出去,就此消失,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安乐,自在。
慕君吾迈步起身,他离开了客栈,他丢弃了什么唐门弟子的身份,他向自己梦想的生活跨出去了那一步!
离开房间,走上街头,内心没有了阴霾,他觉得呼吸进去的每一口气息都带着自由的甜香。
他的脸色不再冰冷面无表情,而是洋溢着自由的喜悦和放松。
甚至眼神所及之处,万物都有了一种柔和的光晕,看起来那么的舒服,那么的柔和,不见尖锐。
想必,那些从牢狱中走出的人,就是我这般内心欢畅,重获新生吧!
他想着,随意的走动起来。
自在轻松的结果,就是他会对路过的陌生人露出笑颜,也会停下来翻看翻看一些货品,而这些在他之前的人生里却从来没有。
他像是一个玩闹的孩子,开心的感受着街头十足的生动与热闹,竟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在跟踪他。
我应该避去哪里好呢?
慕君吾心里刚有念想,就有哭声传入耳膜,他循声望去,是一个**岁的小姑娘站在路中哇哇大哭,而周遭的人都只是看了那孩子两眼,并没有谁上前关注。
慕君吾不禁蹙眉,快步上前。
“小妹妹,你哭什么啊?”
“我娘,我娘不见啦!”
慕君吾闻言一愣,随即安抚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别哭别哭,你告诉我,你娘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长什么样子,我帮你找好不好?”
小姑娘记性不错,抽噎描述出了蓝色衣裳,绿色的腰带,以及碎花头巾。
慕君吾立刻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你娘是带你出来做什么的?”
“娘说要扯块布给我做衣裳。”
布匹坊就在前方,慕君吾立刻伸手:“前面就是布匹坊,我们去那里找找吧?”
小姑娘也不害怕,立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慕君吾的身子微微一顿,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花柔牵着自己衣袖时的样子。
立时就晃神了:我走了,她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遇
“大哥哥?”
稚嫩的童音将慕君吾拉回现实,他冲着小姑娘浅浅一笑:“走,我们过去。www.uu234.net”
布匹坊大约是新到了布料,四五家小铺里挤满了前来看货买物的人们。
妇人本就花枝招展,又都拥在一起翻看挑选着彩布,登时令人眼花缭乱,也得亏是慕君吾那眼睛毒,略一扫就寻到了一个蓝衣绿腰带的女子,不然准保眼晕。
“小妹妹,你看,那个是你娘吗?”
小姑娘顺着慕君吾手指方向看去,立刻丢开慕君吾的衣袖激动地冲了过去:“娘!娘!”
那妇人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居然心大的根本没有察觉闺女曾丢失过:“幺妹,站那里等到,娘给你挑花布呦。”
说罢,妇人又去翻找花布去了,倒是小姑娘丢了一次长了记性,紧紧抱着她娘的腿不撒手了。
慕君吾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此时他的眼角却扫到一个黑影闪躲于照壁背后。
慕君吾眉梢轻抖,装作不察,回头冲小姑娘摆手:“跟好你娘,可别再丢了。”
小姑娘看着慕君吾点点头,慕君吾则大步离开。
没走几步,慕君吾已确定自己被跟踪,不过他没有任何改变自己节奏的行为,还是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走走停停。
跟踪他的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即使慕君吾故意有两次走到偏僻的角落也不曾有任何上前的意思。
慕君吾走走逛逛一抬头看到前方有个算盘坊,便入了内,那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自然也跟了进去。
算盘坊里可不似布匹坊般热闹,这里除了忙活的匠人,就是抽着水烟无精打采的掌柜,门可罗雀的根本不见有人。
黑衣人当下顿在原地,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在坊内站了片刻,退出了算盘坊。
算盘坊正对的是一间酒楼。
此刻,早从坊间溜出来的慕君吾正站在二楼的楼梯间处,隔着竹帘盯着那走出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带着斗笠,罩着面纱,根本看不到容貌,但是慕君吾却通过他走路的步伐,举止看出了眉目来。
脚步轻灵,轻功卓越,步伐有玉化功的影子,看来是唐门的人。奇怪,唐门的人为何跟踪我?
慕君吾很疑惑,边皱眉思考边准备下楼,偏此时一个女子拎着一包糕点上楼。
两人相错,迎面时彼此都扫了一眼。
慕君吾愣住,女子手里的糕点则惊落于地。
“小姐!小姐!”
胭脂太激动了,她们千辛万苦四处找寻公子下落,却不想就在这里遇到了,立时激动得她大叫,慕君吾见状忙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就在此时,临着楼梯的房间屋内一把拉开,彭岚不悦而出,双眼正对慕君吾的背影。
“大胆狂徒,竟敢……”彭岚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慕君吾的回头,她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双眸。
“四……四郎?”彭岚的声音哆嗦着,久别重逢的霎时泪盈于眶。
而慕君吾则在惊讶之外,颇有一份无奈。
他松开了胭脂的嘴巴,什么也没说的折身回来迈步入屋,彭岚则迅速地对胭脂比划了一个手势,赶紧追进了屋内。
她进来时,慕君吾正撩了衣袍坐于茶桌之后,彭岚赶紧掩上了房门,而后双手高抬折身行礼。
“免。”慕君吾说着伸手抓了一个茶杯,彭岚立刻上前抓起茶壶,忙着烫杯,洗茶,冲泡,调味。
整个过程,慕君吾不言语,彭岚也未出声,直到碧绿色的茶送到了慕君吾的手边。
“这蒙山茶是我入蜀地时从天一大师的手里讨来的,四郎是有口福的人,不妨品鉴一番。”
慕君吾并未接茶,而是打量着彭岚:“你来蜀地,难不成是为了茶?”
“四郎说笑了。求茶哪需我亲自来蜀地啊?我来,还不是……”彭岚微笑着抬眼对上慕君吾的眸子:“为了与四郎相遇。”
慕君吾眉眼闪过一丝不悦:“你知道我在这里?”
“本不知,是凑巧家中有远亲在南川守城,自四郎失踪后,消息倾国传遍,不久前,他来家中告知我父亲,曾在南川县见你往蜀地去。”
“蜀地这么大,竟能在这里遇见……还真是凑巧啊!”
“是啊!”彭岚像是听不出话中揶揄,一脸真诚:“许是老天照拂吧!我在镇南守了四郎你一个月,无缘一面,又在渝州附近辗转也未有期,兜兜转转歇脚在此,竟于人海茫茫中与你相逢,看来……真是缘分。”
彭岚眉眼透着欣喜,脸上有一抹不能掩藏的喜色,微笑着将茶再往前一送。
可是慕君吾还是未接,冷声道:“祈王已失踪,说这些毫无意义。”
彭岚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她慢慢地放下了茶杯,沉声道:“四郎,我是你的未婚妻,彭家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
烟花妓寮,教坊流莺,各州县都有自己的讲究。
渝州近江,船妓尤其盛名,常年画舫花舟在江上赛曲比歌,甚是热闹。
唐钰在和慕君吾分开后,本想寻一花舟过瘾,但无奈晚上还有夜市要去,最终进了一家寨楼泄火。
身为门派弟子,若非任务出山,哪有机会来这花花天地?唐钰自然像脱缰的野马纵情奔放,狎二女以慰。
正声色犬马奔放之际,突然楼外两声哨音响起,登时弄得唐钰神情尴尬,愤懑怒骂地骂了一句晦气,顾不上享受的草草收工。
丢下花酒钱,抓了一把女子软肉,唐钰系着腰带骂骂咧咧走出了寨楼,立时那带着斗笠的黑衣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出什么事了?”唐钰一脸不悦。
“我跟丢了。”
唐钰一愣:“丢了?哪儿丢的!”
“算筹坊附近,我想他应该是发现我了。”
唐钰眼珠子转了转:“你可有发现什么?”
“没有什么异常,也没见他与谁碰面。”
唐钰伸手蹭了蹭下巴:“这样,明日继续。”
“都发现了还跟踪?”
唐钰翻了个白眼:“把你的跟踪变成例行的规矩不就成了?”
黑衣人顿了片刻,低头道:“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祝你幸福
“别告诉我你在乎这纸婚约。顶 点 X 23 U S”
慕君吾神情冷峻,眼里疏离与寒意更盛几分。
彭岚闻言登时神情柔弱楚楚:“我在不在乎重要吗?你我都是砧板上的鱼肉,由不得自己……”
“不,我不这么想!”慕君吾一派重生之态:“我放下那个身份,你也可以重新……”
“重新许给别人,依然做一个筹码吗?”彭岚突然激动地打断了慕君吾的话语,她的表情带着怨,带着忿恨,带着凄苦,犹如浮萍般无助而苦涩。
慕君吾此时突然直身,十分严肃地说道:“婚约的事,算我对不起你,你我本就无意,奈何……“
“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彭岚双手撑在了桌上,她盯着慕君吾的双眼充满关切:“你和我是分不开的,除非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死在他的面前,否则,你永远是他的威胁,而我爹,也绝对不会放弃你。”
“时候到了,他自然会死心的。”慕君吾说罢起身要走。
彭岚见状急言道:“那陈昭仪呢?”
慕君吾看向彭岚:“她从来都只希望我安好。”
“那她的安全呢?”
“我失踪就是退出,我连王权都不要了,他们没有理由再动我母妃来招惹我。”
“那可不见得。”彭岚慢慢地摇了脑袋:“你消失不见,陈昭仪身后就少了一个支撑者,袁德妃会给她好日子过吗?”
“德妃是个聪明人,断不会动她。”
“可大王是聪明人吗?”彭岚冷笑道:“现在他已经坐在了王位上,不再只是个公子,也不会只听德妃一人的话,如果那些人……”
彭岚说到此处停顿片刻,撑桌起身站在慕君吾的身侧:“如果那些人为了自保,一定要斩尽杀绝呢?”
慕君吾沉默不语,眼露忧色。
“四郎,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争斗,我也不喜欢,可是我们根本逃离不开这个漩涡。你在乎你母亲,我在乎我爹,为了他们,我们就只能做一些事。”
彭岚说着从侧面走到了慕君吾的正面:“其实,我之前去镇南见你,本是想转达我爹的意思,他希望你假失踪,然后暗中与他一起培植势力,待那位朝纲败坏时,他就有办法让你顺理成章地民拥上位……”
“谢令尊青睐,可是,我无心王权,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慕君吾的眼里忧色消散,只有冰冷。
“你是王爷,是楚国唯一被先王册封的祈王,你生来就做不了普通人,你命中注定……要么成王,要么败寇!”
慕君吾此时看着彭岚叹了一口气:“你还不明白吗?在我写信告诉你,我们不会成亲时,我已选择做这个败寇。”
慕君吾绕过彭岚,迈步向前。
“你真要毁约?”彭岚转身盯着慕君吾的背影:“世间给我们的伤害还不够吗?你真要再给我一刀吗?”
“当年父王为你我立婚约,是为了令尊能在楚地立足,我没有反对不过是因为我曾和你一样认命。”
慕君吾转身看着彭岚:“你和我不甘为人所控,就当自取幸福,现在……先王大行,祈王失踪,令尊不必守着我,这纸婚约也就不存在了,祝姑娘另结良缘,此生幸福。”
慕君吾说完转身推门而去,屋外相守的胭脂错愕地看着慕君吾离开后,急匆匆的进了屋:“小姐!”
“出去!”彭岚的平和与端庄此刻已荡然无存,她涨红着脸,眼神阴鸷的捏紧了双拳。
毁婚约便是毁了我,我不会给你机会的,绝不!
……
慕君吾离开了酒楼后,自由的畅快已经烟消云散,他阴着一张脸沿着街头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待回神时,已在熙熙攘攘的码头上。
码头上又是商客劳杂,又是亲友家眷,挤在一处格外热闹,临近江堤处开着许多茶铺酒肆,慕君吾心里闷,随意走进了一家酒肆。
“客官,要点什么?”
“给我一壶清水。”
慕君吾的回答让小二一愣:“客官,我们这可是酒肆,好酒有很多……”
慕君吾把钱往桌上一放:“清水你按酒价收。”
有这样的好事,小二自然不会再多话,收了钱下去,将一壶清水和杯子放在了慕君吾的面前:“客官,这是您要的清水。”
慕君吾倒了一杯仰头喝下,水清而凉,泠冽的如酒封喉。
他和彭岚的婚约,源自于彭家的势力的迁徙。
那个时候,作为才建国不久的马家,根本就和其他藩镇一样,不过是靠着军队称王称霸。
可是藩镇变了国,治理就自然不同,处处以国而礼,它不仅仅需要兵马强悍,也需要良策让民修养生息,更别说大量的钱帛粮米。
在这个节骨眼上,彭岚的父亲彭带着一帮吉州(江西)兵马忠户前来投奔,父王不能拒,免得把朋友变成敌人,自然是招贤纳士,给了彭郴州刺史之位,同时为了确保“伙伴”关系,将他和彭岚定了婚约。
那时,他尚年幼,终日醉心书籍经典,日夜书海畅游,对于儿女情事、婚约之意从未理会,加之又是父王所指,他自然遵循。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书籍读得越多越明白这些婚约姻亲不过是一种“盟约”的体现,这心里就委实不是滋味。
他同母妃提起过不满,但母妃却告诉他得接受着一切,毕竟父命难违,况且……彭家势力随着岁月而增长稳固,彭已不再是郴州刺史,而是驻地朗州的武平军节度使,还进检校太保,封了开国侯,
如此强大的未来岳丈别人眼红无比,求都求不来,母妃认为他实在没道理拒绝。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政权对于他们热衷的谋算他多么的厌恶与不屑,当然他更讨厌的是自己成为了一颗棋。
他动过解除婚约的念头,母妃坚决不许,一再强调他若如此会伤了女方的心,更伤彭的脸面,可能会带来祸端。
于是他纵使心有此念,也迟迟未提出,直到他机缘巧合撞见了那一幕,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那是两年前的乞巧节,德妃邀请了重臣家中的未婚女眷入宫参加簪花会。
彭家长女彭岚自然在邀请之列,而他本刻意避开了这些无趣的宴会,但却因为二哥的一句话,忍不住去了会场之地。
他说:“你不想见见你未来妻子的模样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任性不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m.www.uu234.net
未来的妻子……那个将和自己走过一生的人,谁不抱有好奇?
所以当二哥拉着他往花台水榭而去时,他并没有拒绝。
王宫的花台水榭,聚集了众多花枝招展的名门千金。
这场乞巧节的欢聚与其说是女儿们展现才艺的欢乐日,倒不如说是一场夹杂着挑选之意的筛选会。
千金贵女们心知肚明,故而从服饰到妆容无不精细用心,即使凑在一起说话也是分外注意礼仪与词句的,生怕自己的一个不经意就错失了未来。
他被二哥拉到水榭的后堂,透过花屏的缝隙看到外面一堆的姹紫嫣红时就后悔了。
“我们回去吧。”他低声说着,曾有的好奇在这一刻变得无趣乏味。
“都来了,怎么也得看看啊!”二哥趴在花屏上帮他找寻着彭家的长女。
他摇摇头,无奈地站在旁边候着,犀利的眼神随意地穿过了缝隙看过去,艳丽的颜色充斥了眼眸,他仿若看到了一张张饱含利欲而狰狞的脸。
他闭上了眼,思量着要不要丢下二哥,自己先走。
“我看到了!她们过来了!”
二哥轻唤了一句,动手扯了他凑到了花屏前,于是他看到了三个女子,两个花枝招展犹如五彩雀屏,唯独中间的那个,素净的犹如池塘荷莲。
水波绿的高腰襦裙加上藕色绣花的大袖衫,简简单单毫不妖娆,更不失端庄大方,特别是衬在两个极致的色块中,这份素静竟是特别的高雅迷人。
“彭大小姐,你当真不和她们比比琴艺吗?你的琴棋书画可都是一等一的,怎么不站出来压压她们的气势?”
“就是就是,你看看她们一开始还自谦两句,见你不出来,一个个都耀武扬威起来,真是把自己当头户了。”
“由着她们热闹吧,我实没那闲趣去一较高低。”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些阑珊的冷意,倒让他挑了眉。
“你当然不需要一较高低了,你可是和祈王定了婚约,这里谁比得过你?”
“就是,真羡慕你,可以嫁给祈王,哎,你心里是不是乐得涂了蜜啊?”
“对对对,你特开心吧?”
素净的身影顿在了花屏前,出众的五官一点欢喜之色都没有:“开心不开心,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的婚姻嫁娶,都是听凭家中长辈安排,只要对家族有利,谁又会在乎我们的心里是否乐意。”
“话是没错,可那是祈王啊!你这一嫁可就是王妃了!”
“对啊对啊,祈王长相英俊,才华出众,若是我有你这样的福气,晚上睡觉都会笑醒的。”
“我只想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哪怕他只是个凡夫俗子,我也甘愿伴他终老。”素净的身影真诚无比的倾吐着自己的内心,殊不知花屏之后站着他。
“你说的这些,对我们这些官家女子来说,都是空中楼阁!”
“是啊,令尊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夺目的五官,有了惆怅,她叹了口气:“所以,我对我的人生已不报什么期望。”
“哪有那么悲观?祈王难道不入你的心?”
素净的身影微微一颤:“未曾见过,何曾知道?只是他乃王侯,怕是眼高于顶,何况这婚事定得多有计较,若他与我一般,有所烦闷,怕是看不见我的真心,只会当做假意,何有期望?”
两个女子闻言一时话都接不上了。
“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快说说你们吧,最近有什么趣事吗?”
三个女子闲聊着渐渐离开了花屏前,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四弟啊,这个彭家的大小姐也太不知好歹了……”二哥抱怨着,满脸不屑:“居然把你和凡夫俗子比?那些人能和我们一……”
“她说的是实话。”他垂了眼眸:“对于这门亲事,只有彼此不带感情,不抱希望,才能过得顺心遂意。”
二哥惊诧得看向他:“难道你不讨厌她?”
“无有喜欢,何来讨厌。”
他作答后便退离了水榭,三天后,他休书一封差人去了彭府,亲手交付于彭岚。
信的内容是他想要解除婚约,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他不甘心做棋。
之前他忧心忡忡,犹豫不决,是顾虑太多,也是怕伤了对方,但听到她的倾吐,明白她和自己想法一致,他就觉得自己不用担心了。
我们都是明白人,那就彼此放过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是在那时下定了决心,放自己自由免得有一日像她那般喂叹。
一个时辰后,他得到的那封回信里,只有一张空白的信纸。
聪慧如他,也不敢断定其意。
两个月后,重阳佳节,宫中设宴,留府的这些重臣家眷自然被欢请。
那一日,父王带着他们这些儿子参与了欢宴,他和她也正式的见了面。
宴席上,父王开心地说着他当年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神武,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并没对堆着假笑故作钟情,而是他冷冷地,不多言一个字,她也不多看他一眼。
到了宴席将散时,不知道是父王醉了酒,还是他有意想给他们两个一点接触的机会,竟然叫他亲送彭岚出宫。
于是,在那天的路上,他问了她,白纸是何意?
“你我皆白纸,命由他人写。”
彭岚一派冷清之态,眉目楚楚,如无助的浮萍,那明媚极致的容貌真是我见犹怜。
只是,这明明戳中心坎的话却并没让他生出同类人的心疼,反而勾起了他的不悦,觉得她是甘心被摆布的泥人,自己高看她了。
故而,他不再同她说话,只想送到宫门了事,结果眼见宫门在前,她倒似没了什么束缚反而开了话匣子。
“你要是与我退亲,无法安心的不是我,而是大王。”
一纸婚约,绑定了怎样的关系,他岂能不知?
只是他恼着那份被绑,厌恶透了被当作一颗棋。
他想搏。
“失了大王的爱与信,四郎的未来,陈昭仪的未来,彭家的未来都是变数,四郎贵为祈王,无所畏惧,可岚儿乃家中长女,任性不起。”
直白的言语,四郎的亲近叫法,让他对这个女人震惊而又意外。
她施礼而去,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倒是颇为大气,不卑不亢亦不慌张。
他看着她出了宫门,很是惊讶有女子会这样同自己说话,对她也有些另眼相看。
但他也知道自己若要逃离这桩婚事,逃离被控制的一切,那就只有做绝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我势在必得!
他向父王请调镇南,用实际的行动让那些防范者明白他对王权没有想法。
可是,父王居然迟迟不做反应。
平日里巴不得他退避三舍的袁德妃,不知道是解数不够,还是另有所图竟没有动静,总之,父王没有点这个头,请求终是石沉大海。
半个月后,就在他打算再上书一封请求时,父王昏倒了。
这是父王的第一次昏倒,吓坏了他,但就在那天晚上他守在父王床边,听到父亲口中轻唤出“华锦”二字时,他却笑了。
华锦,是袁德妃的名讳。
父王昏沉之时,都念着她的名字,足见迷恋程度,无人能及。
他笑,是他那一瞬就已经肯定,父王将来会立的储定然是二哥,那彭家与自己的婚约,袁德妃也必然不会让其实现。
于是他一下子安心了,等着袁德妃来拆这段婚约。
可是一晃半年过去了,婚约不见拆不说,父王竟然有两次召见了母妃,问陈昭仪觉得几时把事儿办了好。
母妃一来心疼儿子,二来更怕的是这其中有诈若是太过殷勤期盼,只怕被误认为其心有异,便说不急。
于是在母妃告诉他大王第二次提及此事后,他决定离开长沙府。
不准我去镇南是吧?我去别处就是!我要游历山河,我要做一个远离王权的人,至于婚约……都是可怜人何必强行凑在一起!
一日后,他又去了一封信叫人亲手送到了彭岚手上。
上面只有三句话。
“我不是白纸。”
“我不会与你成亲。”
“愿你我各自此生无悔。”
这次依然有回信,但他并不期待回信,所以信一到,他拆都未拆就就着火烛烧了。
而后第二日,他离开了长沙,开始游山玩水,用自己的行动表明对于江山王权的无爱。
一个月后,他得到了父王追来的封令与书信,封令竟是将他变成了按察使,要他巡境,至于书信,则是斥责他的不告而别,斥责他太过任性。
始料未及的情况,令他错愕,不过看到任性两个字,他又觉得痛快。
很快,他就一边游历一边私服巡查,反正一年过去了,他都在外面游历浪荡,完全没有打算回长沙府的念头。
这期间也收到母妃的书信与礼部的信函,都是要他回来准备成婚事宜,但是他毫不理会。
他用实际行动让对方明白,他不会再回去了,包括婚事也是要晾到黄的。
又过了两个月,父王的密令来了,要他回长沙府“述职”,更要他回去完婚。
他写了长长的书信,用文字完成了述职,至于婚事,他写得清楚又明白:
“儿心醉于山野,只愿笔绘山河,不愿问政经事;彭家乃砥柱中流,与其完婚,固然稳其心,但恐他日储君难为,还请父王疼爱,准儿就此自在,学大哥般追梦吧。”
书信去后三个月,他等来了回信,可是信瓤里没有父王的只字片语,有的竟是女子娟秀的楷书,有的只是那一句话。
“起落参商,不离不弃。”
他将信丢了,而后他冲去了酒肆,他想喝酒,可是酒居然卖完了。
那天,他喝的是溪水清泉,泠冽的像酒一样令他喉咙隐隐作痛。
回去,看似对得起了一个女子,其实对不起太多的人,不回去,看似对不起一个女子,却才是真正的放过。
可他的父亲,到了最后还是保持着这段婚姻的承诺,他依然没能摆脱。
……
酒楼的雅间里,彭岚的面色阴沉而晦暗。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
胭脂怯生生地出言相劝,她跟在小姐身边这些年头了,最怕的就是她沉默时眼神里透出的那份阴鸷。
“给我准备纸笔。“
几息之后,彭岚有了回应,胭脂急忙应声,准备笔墨纸砚。
墨刚研磨好,彭岚就奋笔疾书,当胭脂看到那信纸上的多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字时,她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从不安到惊恐。
终于彭岚放下了笔,轻轻吹墨。
“小姐,您这可是要陈昭仪死啊……“胭脂的声音在颤抖,她没料到小姐的应对之招竟是这一步。
彭岚此刻没有任何不安,依然是那淡淡地,不疾不徐的模样,只是眼神里的阴鸷还未褪净:“四郎是孝子,只有他的母亲死了,他才不会抽身世外!”
“可是,若是以后殿下知道了,您和殿下还怎么……”
“你不说,我娘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彭岚说着侧目看她,吓得胭脂放下墨石立刻跪地举手发誓:“胭脂发誓永远忠于小姐。”
彭岚将信纸一折,递给胭脂:“行了,起来,快去传消息吧!”
胭脂立刻捧着信出去了,彭岚伸手玩起了自己的发辫。
四郎,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呀!这是你逼我的。
彭岚起身走到窗前,她抬眸看着远处江岸上飘摇的帆影,夺目的五官充盈了怒气与野心。
她可是彭家的嫡长女,从她与祈王定下婚约的那一天,她就明白自己是要成为王后的。
楚宫内公子再多,可只有这一位有爵,而且“应策”两字以及他无与伦比的才华都让其他公子黯然失色。
父亲在她身上下了重注,琴棋书画,礼仪典籍,她样样出类拔萃,但对外她永远是端庄大方,与世无争的平淡与高冷。
“眼高于顶的人,可不会看见你我,只有我们让他刮目相看,才有机会。你记住了,在他的面前,你必须高傲无比,你也必须与他是同类人,只有如此,他才会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
父亲的教导,她铭记于心。
她不止一次的制造机会,希望能让他见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可是总是阴错阳差,总是与他无缘相见。
直到那次乞巧节,她居然看见他出现在了水榭,还被拽去了花屏之后,她立刻鼓动身边的人散步闲聊,趁机表现。
她以为自己会令他青睐,疼惜,谁曾想三日后得到的第一封来自于祈王的信居然是说他想要解除婚约。
失败,重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令她愤怒,令她难堪,令她措手不及,但是她还不能告诉父亲,因为她是彭家的嫡长女,她输不起。
她周旋,她角逐,她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她以为她可以反转一切,然而一次又一次的结果都在走向失控,时至今日,他居然都强硬着要和她解除婚约。
”你当我好欺负吗?”彭岚冷笑起来,犀利的眼眸,夺目的五官,透着浓浓的杀意:“四郎,你,我势在必得,王后之位,我也势在必得!”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谁更厉害?
花柔兴致勃勃地进了竹林,可是竹林里只有唐六两和唐寂。m.www.uu234.net
“唐寂师兄,六两师兄好!”
花柔打着招呼,眼却往慕君吾每次盘坐的地方扫。
“别等他了,他今天来不了!”
“来不了?”花柔有些惊讶,立时眼里有了担忧:“出什么事了吗?”
唐六两摆手:“没没没,没事,他就是和唐钰被派出去采购了,最快明天才能回来。”
“派出去?”
看到花柔愣愣的,唐六两赶紧解释:“就是离开唐门,去附近的镇上或是渝州城里办事。”
“我们还可以出唐门?”
唐六两见花柔眼里迸出惊喜,脸上都扬起了笑容,也咧嘴一笑:“那当然,唐门弟子都有机会被派出去做事,不过,你是毒房弟子,应该没什么机会!”
花柔的笑容消失了:“为什么毒房弟子没机会?”
“因为毒房历史上,除了毒主,还一个都没走出去过呢!我说得对吧?寂哥。”
沉默寡言的唐寂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花柔眨眨眼,看向唐寂:“这是门规吗?”
唐寂看了眼花柔,严肃道:“不知道,反正任事录上没有记载。”
花柔闻言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又是毒房与众不同。
唐六两歪着脑袋:“怎么,你很想出去?”
花柔苦笑着抓了一把野草:“难道你喜欢永远被关在这里?”
“还好吧!反正有寂哥陪我,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迟早我还是得出去的,不然怎么和祈王一决高下?”
花柔翻了个白眼:“又来了!你连慕大哥都赢不了,还想什么祈王啊!”
唐六两“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他捏紧双拳,大声道:“你的慕大哥,我迟早会赢他!”
花柔撇嘴:“那祝你好运咯!既然慕大哥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花柔走了,唐六两撅着嘴巴看向唐寂:“你说我赢得了慕君吾吗?”
唐寂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在分析,好半天后才作出回答:“当然,只不过……需要的时间可能比较长。”
“长不怕,只要有一天能赢了他就行!”
唐六两满足地坐回地上接着捣鼓他手里的火器,口中还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慕君吾和祈王谁更厉害。”
正在擦拭匕首的唐寂手一顿,眉更是挑了一下。
……
花柔离开了竹林,匆匆往毒房回,她低着头穿行甬道,刚拐过弯去,就听到了唐飞燕的声音。
“我都说了好多次,那天只是一时气恼才那样,我也给你道歉了,还要我怎样嘛!”
花柔错愕抬头,看到的是走在前方的唐箫正后头作答:“不是我要你怎样,而是你应该认真反省你自己!”
花柔没有料到会碰上唐箫和唐飞燕,下意识的她就想躲开,然而唐箫一回头就看到了她。
“花柔?”
躲避不能,花柔只好大步上前乖乖行礼:“唐箫师兄好,飞燕师姐好!”
花柔想着打个招呼就赶紧走,却没想到唐飞燕居然冲前两步,拉起她的手。
“对不起花柔,那天是我不对,是我……诬陷了你,但是,你以后也不可以说我的坏话,特别是,我和箫哥之间的!更不可以打箫哥的主意!”
唐飞燕说完,也不等花柔回答,丢开花柔的手,回到唐箫身边,一把抱住了唐箫的胳膊,用行动强调唐箫是她的。
唐箫见状,就想抽出胳膊,但是他刚抬手,就听到了花柔的声音:“飞燕师姐请放心,我对唐箫师兄绝无非分之想。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唐箫抽胳膊的动作当即一滞。
花柔此时又看向唐箫,一脸真诚:“唐箫师兄,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过我。我,不打扰你们了。”
花柔说完朝着唐箫鞠躬后,转身就走。
这突然的话语和举动令唐箫的内心如受重拳击打,他使劲儿地甩开了唐飞燕的胳膊就要唤花柔,然而唐飞燕像个狗皮膏药一般,不但又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还急急抢言道:
“箫哥!你看,我给她道歉了,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可不能再生我的气!箫哥,你叫我改的,我真的会改,你不要再不理我嘛……”
唐飞燕撒娇纠缠的话没说完,花柔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拐弯处,被唐飞燕缠着胳膊的唐箫,双眼升起一抹失落,松垮了双肩:“改不改,可不是光嘴说……”
“我做得到!我真的做得到!箫哥,你就原谅我吧!我不管,我都道歉了,你可不能再生我气了!”
唐箫用力地扯掉了唐飞燕抓扯自己胳膊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向前。
“箫哥!箫哥!”唐飞燕追在后面,一路相缠。
……
如果现在走,天高任我飞,再无人可以找到我。
可是我走了,花柔怎么办?
唐门危机四伏,她那样单纯的人,只怕……
慕君吾的眼前再次闪过花柔灿烂的笑容。
他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又倒了一杯水,不过他没有拿起喝下,而是伸手沾了一点清水,开始在桌上画了起来。
弯眉,大眼,笑颜。
那是花柔的脸。
慕君吾看着桌上的水印笑脸,笑了一下,起身离开酒肆。
我,不能丢下她!要走,也得一起走!
“你跑哪儿去了?“
慕君吾一回到客栈,唐钰就迎了上来。
“四处转转。”
慕君吾回了自己的房间,唐钰跟在后面:“你呀这是刚出来新奇,以后让你出来瞎转,你都懒得。”
慕君吾没有接茬儿,而是走到窗前向四周张望。
“看什么呢?楼下买东西的也好奇啊!”
“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唐钰的眉一挑,哈哈一笑,引了慕君吾回头。
“来来来,坐!”唐钰说着就坐去了桌旁拍着桌子,慕君吾默默走过去,坐到了对面。
“慕师弟,你不用大惊小怪,每一个唐门弟子头一次下山都会被跟踪。”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一样,或许是想知道我们在外面会是什么样子吧!”
慕君吾点了点头。
“行了,时辰差不多了,夜市也要开了,走吧,采买去吧!”
“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眼波温柔
翌日,山外的茅草屋前,赶回来的慕君吾和唐钰把采买的几袋物品放在了唐敏的面前。
“敏姑姑,这单子上所需采购的,我们都已置办齐了。”唐钰说着冲唐敏一笑,主动伸出了手。
唐敏笑着点点头,递过来两根黑布条:“喏,扎上吧!”
唐钰接过,分了一根给慕君吾,两人自觉扎好,唐敏见状一招手,茅屋四周窜出来几个黑衣人上前把慕君吾和唐钰一扶,带着他们进了茅屋后,顺着藏着犄角旮旯里的密道往里走。
五,四,三,二,一,右转。
慕君吾心里的话音刚落,黑衣人便扶着慕君吾向右转。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
慕君吾在测试他的判断是否正确。
出来的时候,他知道他们被刻意绕了弯,所以他记了一部分后就没记了。
但是回去的路,他们似乎没了这个兴致绕弯,走了一小节后,慕君吾就听到了熟悉的水滴声,那没有什么变化的节奏,让他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筛选后的路线可能。
于是此刻,他在验证他的判断。
而就在他们通过密道的时候,一个唐门弟子却跪在了姥姥的面前。
“弟子惭愧,跟丢了两次。”
姥姥闭着眼坐在夺魂房主厅的主椅里,红姑正给她捏揉着双肩。
男子的回答,不过是让姥姥的眉微微轻皱而已,她仍旧闭着双眼,没出声。
“那你一共跟了他多长时间?他可有行为诡异?”姥姥不问话,红姑就替着问。
“弟子昨日跟了一个时辰,今日不过两个时辰,就被他拉着唐钰给甩了。但跟踪期间慕君吾并无什么可疑行径。”
姥姥的手摆了一下。
红姑忙道:“下去吧!”
那弟子退下后,红姑停了手上动作,轻声在姥姥耳边说道:“看来这个慕君吾还是挺机警的,咱们要不要再试试他?”
“不必了!”姥姥终于睁开了眼:“慕君吾是个心思玲珑的孩子,没有万全的准备,还是别去招惹得好。”
“是。”
“最近家业房和凤雉房可还安分?”
“凤雉房还是老样子,只捡亲信培养,至于家业房嘛……上次从各房收到的材料,全部都移交了库里,账面上和我们私下查的数,丝毫不差。”
姥姥闻言惊讶地将身子都直了几分,满眼疑惑:“嘿,奇了!习惯了中饱私囊的家业房,这回居然不吃了?”
红姑皱着眉头:“是啊,我也纳闷呢!这还真不是他们以往的品性。莫不是,他们也觉得自己不对,所以……”
“别傻了,腌就是腌,不过是玩些花招来迷眼罢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法子算计我呢!”
姥姥说完没好气地闭上眼又缩进了椅子里,红姑叹了一口气,继续给她按起双肩。
按了几下之后,姥姥幽幽地哼唧道:“咱们等着瞧吧!”
……
慕君吾和唐钰被送回了机关房的主厅后,才将他俩蒙眼的黑布带解了下来。
“这是解药,都吃了吧!”唐敏主动送上解药,唐钰接过,一口吞了。
慕君吾则是接了药丸,扫了一眼后才吃下去。
“你们这次的采购置办得不错,下次若再有安排,我会来找你们的。”
唐敏说完走了,站在一旁许久的唐贺之走到慕君吾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顺利吧?”
慕君吾点了点头,算做回答。
唐钰盯着师父放在慕君吾肩头的手,眼中是羡慕和失落。
“先回屋去歇着吧,明日我再教你。”
慕君吾“嗯”了一声和唐钰退出了主厅,立时就迈步朝院门走。
“哎,你去哪儿?不回房休息吗?”
慕君吾摆了下手算作回答。
唐钰看着慕君吾的背影撇了下嘴,忿忿地翻着白眼走了。
“花柔,慕师弟找你!”
琳琳的一嗓子,让院里正对招的子琪和子画双双愣住。
“来啦!”花柔从房里快步跑了出来,脸上的笑容简直是如沐春风。
“慕大哥!”花柔一到院门口,就看到了冲她浅笑的慕君吾,立时笑嘻嘻的上前。
“跟我来。”慕君吾说着转身就走,两只手背在身后,衣袖随着步伐一荡一荡。
“哦!”花柔答应着跟在了后面,走了没几步就伸手扯着他的衣袖,颇为自然的样子令站在门口的琳琳莞尔一笑,关了院门。
“不练了!”子琪忿忿跺脚,丢了木剑就冲回了屋,子画则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
“所以你这次出唐门进城就是采购东西去了?”
竹林外,花柔因为听慕君吾讲经历,早已和他并肩同行。
“嗯。”
“那城里好玩吗?是不是和南川……”
花柔话没说完,就被慕君吾转身一把捂住了嘴巴,花柔本能的身子向后一仰就贴靠在了一株粗壮的老竹之上。
慕君吾没有松开花柔的嘴巴,反而是警惕地环视一周,又细细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确定无异之处,才低声说道:“不要提南川,我不希望有人知道你我曾出现在南川。”
花柔茫然地点点头。
慕君吾这才松手:“你有和别人提过那里吗?”
花柔急忙摇头:“没有。”
“那有没人打听过你和我是如何认识的?”
花柔看到慕君吾眼中的谨慎,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以后要是别人问起,随你怎么编,就是不要提南川,记得吗?”
花柔点头:“我知道了。”
慕君吾此时才放心地转身朝前迈步,花柔眨巴眨巴眼睛立刻追在他身后小声地询问:“可是,为什么啊?”
慕君吾回头看了花柔一眼:“别问。”
“哦。”
慕君吾说了别问,花柔就只能压下所有的好奇,乖乖地跟在慕君吾身后,像个闷葫芦。
走了几步后,慕君吾却突然站定,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手帕,转身递向花柔。
花柔看见帕子,有些意外,她不解地看着慕君吾。
“给你的,绣功不错。”
花柔先是一愣,继而露出喜悦之色:“谢谢。”
花柔接过了帕子,但见那帕子角上绣着一朵红色的莲花,栩栩如生,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慕君吾看着花柔,眼波温柔,声音轻轻:“你知道吗?我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花柔惊讶地看向慕君吾,慕君吾并不躲开她的眼神,依然眼波温柔地与她对视。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
“当时,我就想着,我不回来,你被人欺负怎么办?”慕君吾说着伸手揉了下花柔地脑袋:“一起来,一起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偷青
慕君吾说完那六个字转身向前,花柔愣在原地足足四五秒后,才奔到慕君吾的身后,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谢谢你,没有丢下我不管。”
慕君吾的唇角勾起,轻轻地“嗯”一声。
“其实我也很想离开唐门,不过……在我没有学到本事、不能解掉你身上的毒之前,我都不会离开唐门的。”
她少说了一句,少说了弄清楚父母与唐门的关系,以及为他们报仇的话,这是她的秘密,她不能言。
但说出的这句倾心之言却让慕君吾顿住了脚步,并且唇角的得意也收敛得干干净净。
“如果……”慕君吾转头看向花柔:“我体内的毒无解呢?”
“不会的。”花柔笃定道:“我可是毒房弟子,定然能解了你的毒。”
慕君吾看着她加重了语气:“如果。”
花柔见状正色起来,她看着慕君吾的双眼认真而郑重的许诺:“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永不放弃。”
慕君吾看着花柔眼中的真诚,几息之后,他笑了,笑得格外迷人:“你这么忠肝义胆,倒是不枉我回来了。”
慕君吾说完扭头继续向前迈步,但花柔看向他背影的神情却格外坚毅和认真。
慕大哥,我一定可以化解你身上的毒,一定可以!
……
“帕子上有什么呀!你都对着它傻笑一整天了!”
玉儿抱着两件黑色的斗篷到了花柔的身边。
“没什么。”花柔羞答答地将帕子收进了袖袋里,眼扫到了黑色的斗篷:“这是……”
“今天可是十五,得去‘偷青’啊。”
“偷青?”花柔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那是干什么?”
玉儿一愣:“你不知道这个?”
花柔摇头,玉儿见状赶紧给花柔解释。
原来,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附近的村民都喜欢去好友至亲的田地里偷些青菜,以证大家情谊长青,但是这种风俗在唐门里却有了一些改变。
首先是时间。
唐门里从不过大年也不过元宵,据说是唐门第九代上曾有大危机,于大年初一喜庆的日子里遭逢变故,虽然大难扛过,但门中死伤惨重,元宵佳节无有团圆,故而后世立训再不过这两节,即是一种默哀也是警示永久。
其次形式,唐门里可没有什么良田去种青菜,自然也没有青可偷,但是一个门派里有男有女,就架不住会动情生爱,这偷青就演变成了宣告钟情的节日,且有了属于它自己的方式。
“每年的四月十五,等太阳落了山,大家就在各自的窗外放一个碗,碗里有几个绿菜汁水染过的纸团,其中有一个里面得写着意中人的名字,夜里等人来偷。”
“偷了能干嘛?”
“你说能干嘛?喜欢你的人才来偷,若是偷到了的纸条上写着恰是自己,两人不就可以成一对了嘛!”玉儿说着胳膊肘杵了花柔一下:“你准备写谁啊?”
“谁也不写!”花柔羞得脸红:“我才没有意中人呢!”
“啧啧,害什么臊啊!你不好意思和我说没关系啊,写出来,让你心里的那个人知道就成了!”
“可是,那个人要是不来偷,又怎么会知道呢?”
“只要是唐门里年岁过了十六又未婚配的,都是得参加的。”
花柔捏了捏手指头:“可是你刚才说了只一个里面有啊?万一他偷不着……”
“你还想所有的纸团里都写明啊!”玉儿笑嗔了花柔一眼:“来的人,一次只能拿一个,拿到没名字的那就是没缘分,自己就灰溜溜的走呗。”
花柔眨眨眼:“那要是偷到的纸条上不是自己呢?”
“回去,留给人家的意中人看啊!”
花柔咧了下嘴:“那要是没喜欢的,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了?”
“怎么会不去?且不说有那专门去别人那里捣乱的,就只图个热闹来说,也会趁机摸摸看,看能不能知道人家心里念着谁;还有实在钟情偏对方无意的,若是拿着那张纸,也能和人家换个物件,留作念想。”
“啊?”花柔咂舌:“还有这样的啊!”
“对啊,多有趣啊!前几年我参加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凭着心意纸条打劫人家,换一点想要的东西呢!所以每年大家都不过年,只能指着四月十五这天晚上乐一乐。”
花柔点了点头,手捏着袖袋,不再做声。
袖袋里是慕君吾给她的帕子,她觉得只要有慕大哥在,心意通不通倒不重要了。
“晚上你打算去哪儿偷?”玉儿说着把一个黑斗篷抖开往花柔身上披:“我猜是机关房,对不对?”
“啊?我……我就不参加了。”花柔低了头。
“为什么?”玉儿眼珠子一转:“莫非你已经嫁人了?”
“别胡说!”花柔的脸颊又红又烫:“我只是觉得……难为情。”
“这有什么呀!我们都披着黑斗篷,蒙着脸,谁也不知道谁呢!我还可以陪你去。”玉儿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些染了绿菜水的纸条放在了桌上。
“别说你不想知道,你的意中人心里钟情着谁?”
慕大哥他……会钟情于我吗?
玉儿的话让花柔的心扑腾腾地狂跳起来:“那……你呢?”
玉儿一愣,随即抓走了桌上的一张绿纸条,红着脸道:“三年前,我没有来得及,希望我今年好运,彼此都能偷到吧!”
……
“我说慕师弟,你怎么还空着呢?”
唐钰瞅着慕君吾桌上一字未有的绿纸条,出声催促:“赶紧写上,再晚来不及了。”
慕君吾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没兴趣。”
“你可不能没兴趣!咱门里多少人对你爱慕不已,今晚准保排着队来偷,我们必须保证她们有人能拿到。”
“就是,若有自己的意中人偷中,那多有趣。”在一旁等着看热闹的长生也是积极相劝:“再说了慕师弟,你不能总是不合群啊,像这种全门派的活动你还是应该……”
他话还没说完,慕君吾已将书一合,来到桌边抓笔挥墨,唐钰和长生立刻凑过去就想看,但是慕君吾已经将纸条揉成了团,而后放下了笔:“哪儿?”
“窗前碗里啊,愿意放多少无字的,你随意。”唐钰没能看到慕君吾所写名字,撇了撇嘴。
慕君吾走了出去,长生倒是非常热情地跟出来,递过去一沓绿纸条:“够吗?不够我再去拿。”
“用不着。”慕君吾说着就把手里的纸团进了碗里。
“你不放其他的?”长生有些惊讶。
“放不放都一样。”慕君吾说完回屋看书去了,留下唐钰和长生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这操作他们没见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惹了众怒
一个纸团,这意味着所有来偷青的人都能看到答案。www.uu234.net
如此不但少了乐趣,还直白的过分。
“慕师弟,你还真是……特立独行。”唐钰的眼里闪过厌恶之色,而屋内根本没有搭理之声。
几息之后,唐钰突然伸出了手,抓出了碗里的纸团。
“你干嘛?”长生不解地瞪着唐钰:“难道你喜欢慕师弟不成?”
“好奇。”唐钰说着一把展开,而后他愣住了。
长生见状立刻凑了过去,也伸头瞧看,几息之后他扑哧一下笑了:“果真都一样。”
唐钰嘴巴一扭把纸团团了回去,进了碗里,翻着白眼走了。
长生则冲着屋内的慕君吾招呼了一句:“慕师弟,我可提醒你,女人的心只有针尖大,你……怕是会惹恼她们的。”
回应依然是一片静默,长生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走了。
屋内慕君吾翻着书页,一脸淡然。
……
天刚暗下来,玉儿就和花柔披上了黑斗篷出了毒房。
花柔一开始还有点犹豫和难为情,但当她发现来来往往的人全部披着黑斗篷蒙着脸,倒觉得有趣起来。
“机关房?”
玉儿向花柔确认目标,花柔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人就往机关房去,结果万万没想到,刚走到机关房院落前就被眼前的壮观景象给震傻了眼。
黑压压的一片人啊!拥挤在一起,将三人宽的门愣给挤得是水泄不通,感觉像是唐门所有的女弟子都集中在此一般。
“我的天哪!”玉儿惊讶咂舌:“这是都疯了吗?怎么都来了?”
“兴你们来,就不兴我们来啊!”一旁的蒙面女弟子咕哝了一句,倒把玉儿给噎住了。
“我们去别处吧!”花柔可不想挤在这里,她拽了玉儿迅速离开了机关房院落前,漫无目的的向前瞎逛。
“机关房最近三年难道多了许多了不得的人?”玉儿向花柔要答案,花柔很认真的思考后才作答:“我进来还不到半年,说不清楚,不过慕大哥很厉害。”
“比唐钰厉害吗?”
“应该吧。”花柔挠挠头:“现在我们去哪儿?夺魂房吗?”
听到夺魂房三个字,玉儿立时缩脖弯身的点了点头,当下两人往那边而去,不过因着玉儿一身伤痛还未见好,刚走到竹林跟前,她就腿疼得无法往前走了。
“你这个样子咋去偷啊?要不,我们回去得了。”花柔关切地建议,可玉儿却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夺魂房轻声道:“三年了,我不想再错过了。”
“可是,你的腿……”花柔也很为难。
“花柔,要不你帮我去偷?”
“我?”
“对啊!反正都是黑斗篷蒙着面大家都一样,你就帮我拿一个看看就行!”
“这……”花柔寻思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毛病:“那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我。”
“好!”
“我,我要偷谁的啊?是唐寂师兄吗?”
玉儿使劲儿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花柔当下将玉儿扶去了竹林边席地而坐,人便往夺魂房的院落而去。
夺魂房一直都是戒备森严的,即使是这偷青的日子,也依然当值巡守的一个不少,唯一不同的是,对于这些披着黑斗篷蒙着面的人既不盘问也不阻拦,只不过也不会视若无睹,而是默默地盯着他们出出进进,做了什么。
花柔是第一次来到夺魂房。
看到这里有值守有些错愕,再看了一会儿几个偷青弟子进出动静之后,她才有样学样的入了内。
她没来过,自然不知唐寂的房间在哪儿,不得已只能向巡守弟子打听。
“顺着这条路过去,左边第一间就是。”
花柔点头道谢,按照所指向前,那指路的巡守弟子盯着花柔的背影看了片刻才走了。
花柔摸摸索索的来到了第一间房前,可是窗前没有碗,只有一盆大叶子花。
“这……”花柔有些错愕,但就在此时房门居然拉开了,唐寂手里拿着一沓写写画画了的纸张迈步而出。
这一瞬间,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一个错愕,一个惊诧。
而后下一秒,花柔转身就跑。
唐寂则惊讶地看着那个逃跑的背影,皱了眉。
花柔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尽管黑斗篷加面纱将她遮掩,可是太近了,他完完全全看清楚了她的那双眼眸。
“我说唐寂师兄,你的碗呢?”此时巡守的弟子走过来,一脸惊讶和无语:“三年了,总算有人对你有意思前来偷青,可你怎么不放碗呢?”
唐寂闻言更加错愕:“偷青?”
他忘了今天是四月十五,但是这就更令他诧异了:花柔来偷我的青?怎么回事?她难道不是喜欢慕君吾的?
花柔一溜烟地冲出了夺魂房,直直地跑向了竹林。
可是跑到了她和玉儿分开的地方,却没看到玉儿的身影。
“玉儿?玉儿!”她轻唤了两声,竹林,玉儿从内走了出来:“来了!来了!”
“你……”
“我刚才方便了一下,怎么样可偷到了?”玉儿上前就双眼充满期待地看向花柔。
“对不起,我没偷到,他窗前没有碗。”
“没有?”玉儿张大了嘴巴。
“嗯,只有一盆大叶子花。”
玉儿闻言愣住了,像是呆滞一般。
“玉儿?玉儿!”花柔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玉儿的双眼立时失去了光彩,她耷拉了双肩,口中喃喃:“怎么会没有呢?难道……他已心有所属?”
花柔挠挠头:“应该没有吧,这半年我没见过他和那个师姐师妹的在一起啊?”
“真的?”玉儿的双眸再次有了一些活力:“如果他不是心有所属……那他八成是又忘了日子吧……”
花柔错愕,但此时玉儿已经伸手摸向了膝盖,花柔见状赶紧架了她的胳膊:“行了,别猜了,先回吧!”
当下,花柔扶着玉儿就往回走,然而当两人路过机关房时,先前拥挤的场面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但是那些从机关房院落里走出来的每一个女子,却嘴里大都在骂骂咧咧。
“长得帅了不起啊!怎么能这样!”
“真是太过分了!”
“气死我了!我干嘛要来偷他的啊!”
“……”
类似的话语充斥了四周,弄得花柔和玉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喜欢慕君吾!我真是有病!”
又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身边过去后,玉儿挑眉地看向惊讶的花柔:“你……要不进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章 一个人的事
本来一堆人,花柔没兴趣去挤,可是听到别人提到了慕君吾,她就想进去了。
“你怎么办?”人太多,花柔要进去还得排队。
“这里很近了,我自己挪回去了就是了。”
玉儿走了,花柔排在队伍之中,耳边类似的忿忿与咒骂层出不穷,几乎每听到七八句后,就有一个人会咬牙切齿地喊出慕君吾的名字。
这让花柔很疑惑,不明白慕君吾到底做了什么,招惹了大家。
一刻钟后,花柔终于进了机关房,也终于发现,进来的十个女人里有九个竟都是冲着慕君吾来偷青的。
这一瞬间,花柔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着慕君吾的迷人,令他有众多的崇拜者与爱慕者,不开心的是这么多人喜欢与爱慕他,平淡无奇的自己就实在没什么可比性了。
“太过分了!”
前面的女子将纸团忿忿回了碗中,便大步离开。
花柔错愕地看了看那碗中唯一的纸团,拿起来深吸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与尔何干。
四个字,简单直接地砸碎了心中的期待。
她闷闷地将纸团团了回去,放进碗中,默默地转身向外走去。
但是当她走出机关房院落时,心里的闷却已经消散了。
是啊,他说的没错啊,他喜欢谁中意谁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我们非要去窥探他的内心呢?
喜欢,本就是一个人的事,与他,与我,这都是自己的事啊。
花柔看了看四周的人,淡淡地笑了。
默默地喜欢他就好了,别去想太多,也……别贪。
……
深夜,毒房主厅的密室里,花柔盘膝于寒冰之上,学习新的心法内视。
将将才将气息按照新的路径游走了一个周天,丹田处那炙热的气蕴之团便骤然散开,熨烫起她的四肢百骸,特别是一双手凝聚的炙热与手套的冰冷交织在一起,中和,反复,倒似抗衡。
坐在她对面的唐九儿眉眼专注的盯着花柔的呼吸,当她看到花柔的呼吸越来越舒缓,越来越绵长时,她的眼里有了一丝欣慰。
唐九儿默默地收势起身,去柜子处拿出了三个小小的瓷瓶来到了花柔的身边。
打开第一个瓷瓶,略略倾斜,将一滴钴蓝色的药汁滴在了寒冰之上。
冰可不是水,按说药汁难融,但钴蓝色地药汁却像狰狞凶猛的野兽,张牙舞爪的将领地扩散,迅速地融冰下,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整块寒冰从白色变成了淡淡的水蓝色,俨然已被这区区一滴钴蓝色的药水侵蚀弥漫。
这个时候,盘膝于寒冰上的花柔张口吐出了长长的气息,开始新一轮的周天运行。
骤然间,寒冰中的钴蓝色像是被吸附一般,开始向上穿行,那淡淡的蓝色从冰层穿透紧贴的肌肤,渗入血肉之中,将花柔本白皙的腿部染上了淡淡的蓝。
呼吸,吐呐,蓝在蔓延,但是蓝也在极速的消失。
唐九儿眼里有着热切,当那淡淡的蓝彻底消失不见时,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感觉如何?”
“畅快,气蕴像是有力了许多。”花柔轻声作答,内视中,她的血脉似乎强劲了一些。
唐九儿立时将剩下两个瓷瓶打开,一个里面是褐色的药汁,一个是红色的粉末。
褐色的药汁如同钴蓝药汁一样,滴了一滴在冰上,而红色的粉末则是倒出了指甲盖大小,放进了一旁的水杯中。
药汁再一次的融于冰,弥散开来,寒冰又透出了淡淡的粉色,花柔也开始了新的吐呐。
唐九儿看了一眼花柔,给水杯里倒了些水进去后,便抽出匕首在自己的指尖上一划,将血滴入水杯中数滴后,才吮指止血。
粉色此时也已遍布花柔的双腿,那粉色或许是比蓝色威猛一些,并不像蓝色消失的那么快,它们一点点地向上攀爬,勉强爬升到花柔的腰腹处时,才彻底消失。
“可以了。”唐九儿出声提醒后不久,花柔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收势后睁开了眼。
“师父,这内功心法是不是可以让人精神大好?感觉每次修习后,我都特别地……兴奋,有力!”
花柔说着捏了捏拳头,周身充盈的满足让她有说不出的亢奋。
“你的功力在增加,这是自然的。”唐九儿说着将水杯递给了花柔:“喝了。”
“这是什么呀?”花柔接过刚要喝,浓浓地血腥味夹杂着一丝淡淡地臭气令她忍不住举杯观察。
“秘药。”唐九儿回去了柜前放下了三个瓷瓶,而后又取了一个瓷瓶转头一脸淡然地看着她。
花柔见状也不在多问,忍着腥臭将那红彤彤的水喝了下去。
刚喝完放下水杯,花柔就觉得胸口一阵抽痛,而后周身本四溢的热度迅速地退去,凉意竟爬升起来。
“师父,我……”花柔不安地看向唐九儿,可是刚看到唐九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了。
唐九儿一点也不意外,她取过花柔的衣裳给她盖在了身上后,拿起一支银针刺破了花柔的手指,而后将她的指尖血一滴滴地挤入了瓷瓶内。
……
花柔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西厢房内。
她眨眨眼睛,错愕地坐起身来,但见屋内线香燃烧的还剩一寸,玉儿正睡得昏天黑地。
我是怎么回来的?
花柔搓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指尖的微痛令她不解,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外面有些微的动静。
她立刻爬去窗边,掀起了窗户,便看到鱼肚白的天色里,一个黑斗篷的身影跃出了院门。
花柔眨眨眼睛,看了眼窗台上的碗,发现碗里空空如也,她放进去的三个纸团竟一个都不剩了。
“诶?”花柔的迷糊彻底跑干净了,她错愕又紧张。
错愕是因为她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偷她的青,而紧张则是因为……那写了慕君吾名字的纸条居然不见了。
“难道……是慕大哥来拿走了?”
有了这个可能,花柔便开始坐卧不宁。
她迅速地洗漱之后,急匆匆的出了屋,连开窗散气都给忘了。
花柔一路狂奔,直冲竹林,刚到竹林内,就看到一人站在那里,不过,不是慕君吾。
“唐寂师兄?”花柔有些错愕,通常唐寂的出现都是在下午,而且总是同六两一起的。
唐寂回头看了一眼花柔,表情冷峻硬硬地点了一下头。
“那个……”花柔想起了昨夜与唐寂相遇的画面顿觉尴尬,她抠起了脑袋,不知道该和唐寂说什么,几息之后,她十分不自在地说到:“那个,就你一个啊!我,我先回去了。”
花柔转身就要跑,然而……
“等等。”身后,唐寂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