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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公子南伽     沧海纪txt下载     沧海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红颜祸水

    今日是凉帝顾懿的寿诞。顶 点 X 23 U S

    顾懿事实上的确是个非常勤勉节俭的帝王,从其妃子的数量上来看便可见一斑,沧海界中,不止是人族,而是各族古往今来的帝王们,哪个不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但唯独凉国这三代人都极少把精力都放在享乐上,而是勤于政事,不敢怠慢。

    每一年的寿宴,便算是一年里难得铺张一点的大宴了。

    这一次的寿宴仍是在太极宫中举行,此次朝中凡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和一些真正的世家豪门的代表都可以在殿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三品以下的官员则可以在皇宫中宽阔的前殿上享用精致的御膳,就是皇城外的京城百姓,按例也可以来讨一份礼钱。

    顾玄今日更是早早地便准备好了一切,因为今晚的国宴之后还有一场小型的家宴,届时作为皇贵妃的母亲也会参加。

    寿诞的宴会分为两场,一为国宴,与民同乐,二是家宴,是皇室成员才能参与的宴会,届时皇后与四位地位极高的皇贵妃还有一些受宠的妃子,以及几位皇子和年岁稍长的公主都会出席。

    太极宫的大殿里,虽然人都还未到来,但是已经有数十位宫女太监们在忙碌了。

    这些布置都是前几日便弄好的,现在只是再例行检查,毕竟一国之君的寿诞,容不得丝毫的差错,一旦出了问题,担责的人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顾玄此时就站在宫城外的大门口,他常年习武,肉身强横,寒暑不侵,没有穿臃肿的冬日棉服,而是穿着一身潇洒的劲装,背着手,静静地等待着。

    半个钟头之后,才有三辆马车由远处缓缓驶来。

    上面代表着鲛族使臣所居住的四海府的徽章熠熠生辉。

    顾玄的心中忍不住泛起点点甜蜜的喜意,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四海府主动找芙音出来游玩,虽然玉瑱与北褚这两位哥哥并不喜欢他这个无权无势的五皇子,但是芙音显然不是那种女孩,起码顾玄是这么想的,她非但不嫌弃顾玄,反而是每日都早早地在四海府中等待,然后白天两人便一起游逛京城,乐此不疲。

    她定然是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不然听说老三顾黎也在狂热地追求她,为何她从未答应与老三一起外出呢?

    不管怎样,反正顾玄自己是这样想的。

    常年活在周围人的欺压之下成长起来的人,外人抛出的一点点善意,或许就会当成天大的好来对待吧。

    眼看马车在规定的地方停了下来,马车上的鲛族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来了。

    顾玄等了半天,确定马车上的人全都下来了,却是没有看见玉瑱等三人。

    芙音去哪儿了?

    顾玄的心中忍不住就有些急了起来,他向着远处眺望了一下,竟然又是一辆马车缓缓地行来,是老三府上的马车,就跟在四海府马车的后面。

    顾玄的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马车才刚一停稳,便从上面走下来了两人,分别是许怀英和一位满身富贵气的青年,许怀英现任大理寺主簿,虽然只是正六品的官职,但是因为许家的家世实在是太过显赫,其父许锦棠那可是世袭的一等柱国公,镇守幽州的三军统帅大将军,那是真正的黄紫公卿,中流砥柱,按律其父不在,许怀英这个许家的长子自然就有代表许锦棠前去殿中贺寿的资格。

    而这位一身富贵气的青年乃是雍州豪门李家的二少爷,雍州李家乃是雍州头等的大商贾,财力雄厚,几乎掌控了整个雍州的经济命脉,凉国建国之初,四面扩张,年年征战,导致国内的资源紧张,朝廷最后甚至连军饷都穷得发不出来,当时是那一代的李家家主主动站了出来,资助给朝廷大笔的军费,粮草,这才让朝廷稳定了局势,之后凉国的开国皇帝,谥号为‘武’字的太祖亲自提字,送了李家一块‘国之栋梁’的牌匾,李家更是享受世袭的万金侯爵位,李家的二公子现正在京城的国子监中求学,他自然有资格代表不能前来的父亲入殿贺寿。

    两人现在居然从同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一件事,许怀英的父亲曾在雍州为官十年。

    然而这都不是顾玄所关心的,许怀英和李家的二少爷被他直接给忽视掉了,他没有挪开视线,果不其然,玉瑱,北褚和芙音三人也挨个地从老三的马车上走了下来,最后一位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三皇子顾黎。

    那边的六个人彼此相谈甚欢,都没注意到这边,而陆陆续续的,又有其他的马车缓缓驶来,下来的皆是达官显贵或者世家豪门之人,顾玄就愣愣地站在皇城门口,与另外一边相隔才不过数十米,却好像是两个世界。

    玉瑱等三人一路谈笑着与顾黎等人走了过来,两边撞在了一起,芙音与顾玄四目相对,后者马上主动开口道:“路上遇到了三公子的马车,刚好四海府的马车不够,便一齐来了。”

    还呆愣着的顾玄心中一暖,整个人顿时就回国了神来,对方竟然主动解释,显然是把他放在心上的,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呢,当下也表示了解地点了下头,脸上出现了一丝喜意。

    顾黎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微皱,突然上前一步,拦在了顾玄与芙音的前方,开口邀请道:“芙音妹妹,我们一起进去吧,”

    “是啊,芙音公主,别跟这小子说话浪费了时间。”许怀英也在旁边开口道,如无意外,他将来也会继承柱国公的爵位,所以现在说话放肆了点也没人敢来管他。

    而旁边的李家二公子眉头微皱,却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与旁边的许怀英拉开了一点距离,默默地跟在后面。

    倒是玉瑱先开口解围道:“一齐进去吧,两位既然都是陛下的儿子,今日陛下大寿,万不能耽搁了时间。”

    今天乃是皇帝的寿诞,大喜的日子,若是起了冲突,对谁都没好处,许怀英也只能是哼了一声,没有再出言,只是挡在了顾玄的面前,邀请道:“行空兄,走吧。”

    李家二少爷了解地拱了拱手,竟是当先走入了皇城,而旁边的侍卫见是三皇子带来的朋友,也只是草草地搜查了一番,便直接放行了。

    芙音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顾玄歉意地一委身,目光楚楚可怜,顾玄这时候就是有万般的气愤也都化为了绕指柔,心道既然是芙音的两位哥哥在此,她当然要跟他们一起,自己也不能让她难做,当下便侧过身来,任由顾黎一行人走了进去。

    眼看前面的一行人慢慢走远,顾玄的心下暗叹了一声,也抬步往里走,而就在这时,顾苍竟然从旁边的角楼上走了下来,作为凉国的太子储君,未来大凉的主人,同时也是今晚宴会的主要负责人,顾苍却是一副潇洒闲逸的模样,背着手,慢悠悠地缓步而来。

    “五弟!”

    眼见顾玄就在前方,顾苍微微加快了一丝速度,走了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从那日一别之后,两人又已经隔了很久未曾见面了,文会的那日碍于人多,其实也未有详聊,但是对于这位既关照自己,同时又能力通天的二哥,顾玄一直都有着一种对常人没有的尊敬与好感。

    “二哥。”

    顾玄赶紧上前低头施礼。

    顾苍坦然受之,然后才道:“五弟刚才是在等人吧,是鲛国的那位小公主,沧海界的第一美人吧。”

    眼看顾玄满脸的惊讶,顾苍轻轻地吹了个口哨,有些一国太子所不该有的轻佻。

    “我看大家都那么说,也随便说说嘛,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赞美呢,你这么称呼她,她一定高兴。”

    顾苍说着走了过来,大冷天的揣着手,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下顾玄的腰间,带着一副贱兮兮的笑容问道:“五弟,喜欢人家?”

    顾玄被戳破了心思,忍不住脸色一红,但也没有否认,这位二哥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他的面前,顾玄不会撒谎。

    “二哥明察。”

    顾苍笑道:“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不过二哥多句嘴,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

    顾玄微微一愣,从心里竟然下意识地反感对方的这种说法,哪怕他是自己最尊敬的二哥。

    “二哥这样看她吗?”

    他这么一问,想不到顾苍的脸色突然就严肃了起来:“反对我是好事,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很好,我相信将来你会比我走的更远,老是被我使唤,也不行。”

    话题跳跃的如此之快让顾玄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顾苍只是看着黯淡的天空,感叹道:“喜欢她可以,但她起码不是现在的你可以驾驭的,不过人活一世,该年少轻狂的时候也要年少轻狂,这没有错。”

    顾玄刚想说她并非是那样的人,但是顾苍却是直接摆手阻止了他的话。

    “不用急着反驳我,五弟,我只是想告诫你,人生路还长,切莫为了沿途的一点风景就放弃了向前的动力,也莫要自卑,老觉得不如他人,老三的出生就一定比你好吗?不见得,他可是成也许家,败也许家哟。”

    顾苍一边说着,没有再陪着顾玄,而是继续慢悠悠地缓步走远。

    “偷偷跑出来逛逛,再不回去霜儿她们该着急咯。”

第四十五章 寿宴开始

    这时的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宫城内外,灯火通明,代表皇室尊贵身份的明黄色与喜庆的大红色交相辉映,一派富丽堂皇,天地同乐的气象。

    用作宴席的太极宫主殿,正门口,在提前布置好的十多位内侍们的细心又谨慎的安排带路下,无论职位高低的赴宴者们都开始井然有序地入场。

    皇帝寿诞,不可乱来,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惹事,就是有什么碰撞或是不如意的地位,比如顺序座次等等,也要等到之后找合适的时机发泄,在场的都是官场老人了,喜怒不形于色,这点规矩还是懂的,故而整个殿中都是一副秩序井然的感觉。

    顾苍静静地站在大殿的门口,好像迎宾的侍从,只是位置偏了些,不在灯下,故而不怎么引人注目,就算是有人撇过眼看到了,碍于场合,也只是互相微微额首致意,并没有上前闲谈。

    他双手叠放在腰前,平静地看着眼前来往的黄紫公卿们,身后的侍女凝霜也安静乖巧地垂着头,一语不发,做好自己贴身侍女的本分,安静地陪在顾苍的旁边,而另外一名侍女晓露却是雀跃了许多,神色盎然地看来看去,仿佛一个好奇的小丫头,一边看,同时嘴里还在无所顾忌地姑姑叨叨着。

    “哎,看,那不是邵尚书嘛,前些日子来府里的时候还见到了,太子,我听说他儿子可是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整天儿没事儿就往珑璁阁跑,比其太子你可差远了。”

    “哎,瞧,那位不是王侍郎嘛,三天两头的就往府里递拜帖,烦都快烦死了。”

    区区一位侍女,不以下人自居,亦不以奴婢自称,这位叫晓露的侍女,嚣张的有些不知所以然。

    顾苍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懂事些的侍女凝霜会意,回头斜了眼旁边还在叽叽喳喳不断的晓露一眼,吓得后者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可是一双眼睛还是在那乱瞟,好像根本歇不下来,也似乎一点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从装饰豪华的大殿内漏出温暖的光,打在门口站着的三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顾苍温柔而小心地悄悄瞥了眼一直捏着手,垂着头的凝霜,然后才对着另外一边一张嘴简直闲不下来的晓露调笑道:“你以为你家太子爷就不想去珑璁阁,潇湘馆,这些地方逛逛啊?要不是公子自小患了病,你俩可早就当了太子妃喽。”

    如此直接大胆的俏皮话,两个侍女绕是都跟了顾苍十多年了,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会惹得两个人要偷偷骂一句不要脸的话,但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庭广众之下,仍是羞红了脸,表面上最为稳重冷静的侍女凝霜现在反而是最为害羞的一个,此时不光是脸色绯红,更是连头都深深地低了下去,埋在了一片雪白之中,而晓露这小妮子虽然也有些羞涩,但这句话似乎是不经意间点醒了她什么,反倒是开始大胆地盯着顾苍的脸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苍心中暗叹了一声,没有去理会晓露那已经十分明显的眼神,而是突然拍了拍手道:“人都差不多齐了,也是该咱们做事的时候了。”

    鉴于上次宴请鲛族使臣的宴会举办得十分成功,顾懿延续了自己一如既往的对这个儿子的宠爱和信任,故而顾苍这次也被任命为了寿诞宴的总督务,统管策划,主持等一切事物。

    “诸位!”

    眼看来的人都差不多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顾苍拿着一个亲手制作的扩音器开始呼喊,他既不是天生的大嗓门,又不是宫里那些内功深厚的武学宗师,比如常为皇帝传言的韩貂寺,想要让大家都听到自己声音,也就只能靠着这个略显不雅的手段了。

    听到顾苍的声音,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大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来的人其实不少,又都是朝堂上的同僚,很多甚至都是一个衙门里办事的,彼此之间,互相寒暄交谈,哪怕都刻意压着声音,但是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声音累计起来,在这大殿之中自然也显得十分喧闹了。

    “首先十分感谢诸位今日的到来,为我凉国的国君,亦是我的父亲,当朝的皇帝陛下祝寿。”

    为尊者讳,他不能直接提名字,顾苍一边按着之前写好的稿子侃侃而谈,一边暗自腹诽这话怎么说怎么奇怪。

    “作为国君,陛下牢记祖训,励精政道,不敢有分毫懈怠,雄才大略,横扫八方,为我凉国定下万世根基,宽严并济,知人善任,让有学之士可以实现抱负,纳谏如流,广开言路,以人为镜,正心诚意。。。。。。”

    “作为父亲,父皇以身作则,言传身教,为我等子女树立起一座伟大的标杆。。。。。。”

    大肆拍了一通甚至可以称之为谄媚的马屁之后,顾苍这才一挥手,大声道:“现在,就有请我们凉国最伟大的陛下!”

    早已经安置好的侍从们在侍女晓露的领头下,好像脱了缰的野狗一样,欢脱而疯狂地欢呼尖叫了起来。

    “哎,这怎么回事儿啊?”

    从未见过这般场景的大臣们先是被吓了一跳,直到左右四顾,看清楚了情况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中间甚至还有不少官员忍不住互相交头接耳,开始抨击这些跳脚欢呼的下人,竟然在如此庄严的场合随意喧哗,大声嚷叫,简直是有违礼法,亵渎皇室威严!

    就是刚刚与苏皇后一起走出来的凉帝顾懿脸上的表情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甚至有些恼火地瞪了眼自己这二儿子。

    这是什么阵仗,庄严大气的太极宫里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太常寺那帮人怎么搞的,难道就没人敢对太子对宴席的步骤规划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就由着对方胡来吗?

    不过嘛,前面这番马屁拍的倒是让朕很是舒服,就算是功过相抵了。

    被堂堂一国之君狠狠地瞪了一眼,顾苍却是一点害怕的觉悟都没有,只是无奈地耸耸肩,递过去一个委屈的表情。

    是你让我来弄这个宴会,现在又不满意,我有什么办法。

    但也不能由着这帮人这么闹下去,顾苍赶紧朝着旁边压了压手,那些自己都觉得丢人的下人们的声音也慢慢地小了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儿臣祝父亲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领我凉国,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苍眼看差不多了,开始跪倒贺寿,底下的人也全部跟着匐在地上,大声喊着万岁。

    顾懿与苏皇后两人相视一笑,朝着旁边的韩貂寺轻轻地抬了抬手,韩貂寺会意,运起内力,声音瞬间就传到了整个大殿。

    “传皇上口谕,平身!”

    “谢陛下!”

    地下的人齐齐大喊,然后陆续从地上爬起,正了正衣服,这才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顾懿又按照规矩说了些勉励的话,整个宴席就开始进入正式的流程,早已就位的乐师们开始鸣钟奏乐,一位位穿着华丽的舞师们从偏门走了进来,殿中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顾玄喝着杯中的美酒,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

    据说北边往上,包括中庭那边的帝王寿诞那是无比奢华,听说光是准备就要花去宫里大半年的时间,介时会大摆宴席,从皇宫一直到整个京城,庆贺整整十日,按照规矩,冷菜热菜点心等等要共计一百零九道,才能显示出对皇帝的尊敬。

    历代帝王甚至会把自己的诞辰作为国定的节日来庆祝,到了那几天,各州郡地方的官员们都要在衙门里念诵经文,为帝王祈福,封疆大吏,一个个的都要入京贺寿,文武百官都要挖空心思思考送何等礼物才能讨得帝王欢心,甚至在整个十日的宴会期间,都不允许处决犯人,所谓是帝王寿诞,普天同庆,天下大赦。

    为了彰显身份地位的不同,帝王们会把不同的人分配到不同的宴席里,而且他们也不会出席,顶多就是派宦官过来赐酒,让人代为传达圣谕罢了。

    整个西大陆,也或许只有凉国才办得如此朴素了,说是一场大一点的家宴只怕都不为过。

    贺寿的舞倒是按照祖制来的,由三十六位红衣舞师表演,舞蹈并不如霓凰羽衣曲那般美奂绝伦,而是一派盛大,喜庆的场景,取的是好彩头,节目结束之后,就该到了文武百官贺寿的时候。

    十多年来,年年如此。

    文武百官贺寿之后就是他们这些皇子们贺寿的时候了,按照规矩,除开皇后之外,其他女性是没有资格出席这种公开的皇室宴会的,故而贵妃和公主们都只会在家宴上才会出场。

    百官贺寿也是讲规矩的,尚书省掌管六部,权利在三省之中当属顶级,更何况本代尚书令张伯仁为官三十余载,在门生遍天下的前任中书令,亦是当朝苏皇后的父亲苏孺文辞官之后,论资排辈,也该是以这位尚书令为首。

    一曲终了,由张伯仁带头,文武百官们便齐齐地从座位上站起,然后一一端起了酒杯,朝向了皇座,开始贺寿。

第四十六章 家宴开始

    皇城内外,今日皆是灯火通明,人流涌动,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虽然顾家立国至今不过三代,却是极得民心。

    原因无他,这南地之前本是一团乱麻,狼烟四起,互相攻伐的局面,一位位贪欲旺盛的野心家弄得这好好的南地满目疮痍,十室九空,百姓民不聊生,现在终于成为了大一统的国家,不但大家可以安居乐业,而且因为凉国朝廷的严格政策,连平日里猖獗狠毒的绿林盗匪都被官府派人灭去了九层,百姓又如何能不感谢朝廷?

    更何况凉国皇室朴素不铺张,对各地征收的赋税也不高,并且这些年抽调了不少江州,雍州和凉州的优秀士子前往各地府衙任职,为当地的百姓宣扬国策,谋求福祉,上上下下,皆是清正廉洁,再加上朝廷官方宣传得当,如何不让四海归心,百姓们心悦诚服,甘心为凉国人呢?

    今日作为凉国君王的寿诞,除了京城之外,全国各地亦有不少民众自发地在家中为其祈福祝愿,这些曾经饱受战乱纷争折磨的南地百姓们心里的想法是最简单的,只要能给他们一个和平强大而且不黑心压榨他们的朝廷庇佑,他们是绝对愿意拥护的。

    说到底,百姓就是最容易满足也是最难以欺瞒的人,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

    话说回来,一年难得有这般喜庆而且盛大的日子,莫说是那些存了歪心思的人,就是京城里平日常常作奸犯科的地痞流氓们都识趣地躲了起来,不敢露头,更不敢趁着这种机会乱来,在这时候犯事,跟找死没什么区别,故而无论是太极宫中的国宴,还是皇城外的庆祝仪式,都进行得极为顺利。

    来的都是些在官场上厮混了多年的老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没人乱来,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吃喝喝,看看表演就行了。

    眼看一场盛大的国宴顺顺利利地接近了尾声,顾苍也算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老爹的寿诞,出了什么问题,就算他再不在乎影响和后果,也要掂量掂量的,现在能够一帆风顺地顺利结束,自然是最好的,也算这一个多月的心思没有白费,等会儿可要多给下人一些打赏才行。

    座位上的顾玄却是叹了口气,远没有其他人那般喜气洋洋,因为国宴之后,就该是最难过的家宴了,民间说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这种事逃都逃不掉,他也不可能就因为一点点可能的羞辱就让母亲独自赴宴,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宴席开始的快,散的也快,他们这些皇子们都要赶着奔赴家宴的地方,也没时间跟鲛族亦或是其他人多交流,顾玄也只是和匆匆离开的芙音对了一个眼神,然后便各自分开了。

    相比于宴请众臣,展现皇家气派的盛大国宴,之后只针对皇室成员所布置的家宴就要显得简单朴素了许多。

    本代凉帝的兄弟姐妹们早已在那场凶狠的夺嫡战中过世,家宴也就是他这一脉的本家孩子和妃子,其实人数并不多。

    而家宴地点也一如既往地选在了御花园雅致的芙蓉斋中。

    这芙蓉斋的地点位于浩大的皇室御花园正东部,乃是一处单独隔出来的小院子,其别致之处在于并非建于一般的平地亦或是湖泊之上,而是建于一处人力堆砌起来的小山坡上,由于院子内外都种满了芬芳淡雅的芙蓉花,让人近之即倾心,由此而得名。

    正大门就开在小山坡的地面处,入了门以后,要跨过一条数十步台阶的长廊,架在从山顶蜿蜒流淌而下的小河上的长廊,通体由素白的大石雕刻而成,上面多是花蕊仙子的图案,仔细看去,便透着股飘逸出尘的味道,等到来客一直走到了山顶正中央的平台上,才算是真正地到了芙蓉斋里。

    平台的正前方坐落着一栋类似海州那边的吊脚楼一样的红色建筑,芙蓉斋离地面要高出一寸处,整个院子的建筑多用赤,金上色,屋檐站着神兽嘲风的雕像,古朴典雅,而屋顶上也平整地铺着价值不菲的琉璃瓦,彰显出皇家的尊贵,点点滴滴,皆是按照规矩古礼来的。

    推开门,在这芙蓉斋里面的大殿里,早早地就布置好了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以正对门的那位为首,是一尊雕着九爪金龙的宽敞座椅,考虑到天冷,上面还铺着白色的皮子,从其位置和布置上来看,显然就是皇帝的座位。

    在这尊龙椅的左右两边,还各有一个刻着彩凤的椅子,左边的这个要略微靠近金龙椅一些,上面彩绘的是九凤巡天图,自然是恩宠无双的后宫之主苏皇后的位置,而右边的那个则要略靠着下方多一点,彩绘的颜色和凤凰的数量也欠缺了一点,上面绘制的是七凤巡海图,这自然就是幽州柱国大将军许锦棠的亲妹妹,当朝淑妃娘娘的宝座了。

    四位在后宫之中地位尊崇的皇贵妃之中,顾玄的母亲丽妃由于出身民间,无父无母,那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别说另外三位皇贵妃了,就是一些家族势力不小的其他妃子们暗地里都看不起永乐宫,至于另外两位皇贵妃,一个只有江州豪族撑腰,而另外一个的母族势力虽大,但是主要影响力集中在中庭,能比肩恩宠无双的苏皇后的,自然唯有世袭柱国公家出身的淑妃一人。

    再之后,才是其他妃子们的位置,按照地位的尊卑顺序依次排下,整个大桌子,也不过就能坐下十多人而已,其他的,就连参加家宴的资格都没有,说是妃子,也不过就是强行按照祖制召入宫中的,很多甚至至今还未被临幸。

    皇帝是否荒淫是一回事,但按照规矩,每年都要新召几位贵人入宫,这也是为了让皇室能更为兴盛,倒不是顾懿沉迷女色,而是自然有内官谏言。

    规矩的魅力就在于,它是没人敢轻易挑战的。

    在主桌的旁边还另外布置有两个小圆桌,左边的雕着五爪金龙,贵气难掩,自然就是凉国未来的主人,各位皇子们的位置,在另外一边,却是各位公主所坐,但是规格就要小了几分,毕竟男女有别,尊卑各异,这种规矩,在中庭体现的更为严重,沧海界各族之中,也唯有鲛族和灵族的女性地位还算平等,其他都差男性许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顾玄此刻就端坐在属于自己的椅子上,他排行老五,和老六顾川算是在座的皇子里辈分最小的,两人自然就坐在背对着门的这一方,而对面的,自然就是太子顾苍和大皇子顾渊,两人一为太子,一为大皇子,自然都要坐在主位,而老三顾黎与老四顾海就分别坐在了桌子的左右两边,至于另外几个更小的皇子现在都由奶妈带着,还不能上桌,省得出什么问题,坏了规矩,也恶了别人的心情。

    桌子上放着的都是些点心和养身的煲汤,刚吃完一顿大餐的顾玄也没什么胃口,就这样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其实精神早已放空,正在脑中温习新学的一门武功。

    在另外一边也是如此,凉国皇室内部阴阳平衡,皇子和公主的人数差不多,能上桌的公主就有五位,只是年纪普遍就要比皇子们小一点,其中一人乃是顾川的双胞胎妹妹,而另外的都是嫔妃所生,地位不高,或者说比之顾玄的地位还不如,还未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许配夫家。

    其他的妃子们都已到齐,就连顾玄的母亲丽妃都已经安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再等三人,宴会便可以正式开始了。

    这三人正是主位上的皇帝顾懿,苏皇后,还有出身许家的淑妃娘娘了。

    随着外界传来一阵喧哗声,大门被一双手轻柔地推开,在内侍们的簇拥下,苏皇后与皇帝顾懿一齐并肩走了进来,旁边的淑妃也不甘示弱,竟然颇为逾越地站到了一起,而且眉飞色舞,顾盼自如,倒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顾玄只是看了一眼,就撇过了头去,然后默默地站了起来。

    场中的所有人这时候都一齐站了起来,顾苍揣着手,一脸的笑意,目光落在远处,把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当先朝着进来的人喊道:“恭迎父皇母后!”

    其他人哪里敢怠慢,也都赶紧朝着门口弯腰行礼。

    听到顾苍故意不加上自己的名号,淑妃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丝丝厌恶的神色,但是这股子恼意转眼间就消失不见,注意到的人不多。

    顾懿压了压手,笑道:“国宴已过,家宴就不必有这么多繁琐的礼节了,都坐下吧。”

    众人听话地依次落座之后,顾懿这才道:“一年难得有几次能把大家都聚在一起,朕心甚慰,今天既是朕的生日,也是大家开心的日子,不必拘束,用苍儿的话来说,都是一家人,规矩多了难免生分。”

    他这样一说,大家自然就都朝着左边桌子上的太子爷看了过去,淑妃和顾黎的脸上都有些不舒服,其他人对这位神神秘秘的太子爷也观感一般,但都没有开口。

    倒是顾苍自己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一如他之前一直以来的特立独行,端起酒杯朝着主位的方向致意,然后才道:“今日是父皇的生日,普天同庆,儿臣这一杯酒先敬父皇。”

    对这个儿子有些出格的举动,顾懿也一如往常的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对,既然儿子朝自己敬酒,也就顺势端起酒杯,没有起身,与顾苍远远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眼看顾苍还想要说些什么,左边桌子边上的顾海突然站起,然后也开口道:“儿臣也敬父皇一杯。”

    顾懿突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太过偏袒这二儿子,只好也饮下了一杯。

第四十七章 论心论迹

    真正会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日子还要当属几个月后的春节,所以今日的寿诞气氛还算比较轻松的。

    顾懿对子女们的一番寒暄完毕过后,就该到了各宫开始献礼的时候了。

    性子向来温润如玉,醇厚如酒的太子顾渊首先带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旁候着的内官赶紧识趣地弓着腰捧过来了一个被红布包着的木质托盘。

    顾渊一丝不苟地先行辑礼,然后才诚心诚意地开口道:“父皇,这是儿臣从民间收集到的,书圣萧潇的真迹孤本,以为父皇的祝寿之物,万望父亲收下儿臣的一番赤城心意。”

    前朝的书圣萧潇乃是南地最负盛名的书法大家,他的真迹,说是价值连城都稍显贬低了,那根本是有钱都找不到门路买,因为南地常年战乱不断,古本真迹非常难以保存,武将大多都是莽夫出身,这些珍贵的典籍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匹战马,一把利刃来的珍贵,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南地的珍贵典籍基本上都损毁于战火之中,这也是为何中庭那边的人视南地为不开化的蛮人,因为典籍的缺失,南地的文化方面一直都是止步不前,甚至都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也难怪会被人看不起了。

    到了现在成了大一统的凉国,进入了和平时期,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找回这些孤本典籍的重要性,故而任何只要是识货的人,侥幸得到了一些古本,都是拿来当传家宝一样供着,用以教导子孙,继承家学,更遑论前朝书圣的真迹了,倒也唯有顾渊能拿得出这般礼物。

    毕竟他母亲德妃乃是江州豪族何家出身,而前朝书圣萧潇正是现在的江州人士,年轻时为了更好地学习,更是曾亲自前往江州,执弟子礼拜读何家的家学,一晃数载,与当时的何家人关系极好,何家保存有一部分他的真迹,这并不为奇,不过这般的传世珍宝,仍是无法用简单的金钱来衡量。

    其实哪怕就是以他皇子的身份,这般珍贵的物品按说何家也不会给他的,毕竟王朝更迭,对于他们这般文风鼎盛的世家来说,再正常不过,何必送出这般珍贵的原本,孤本,若是将来毁于战火,岂不是全人族的损失?

    若非顾渊醉心儒学,甚得何家老祖的喜爱,定然是拿不走这般珍贵的书圣真迹的,这一本真迹,其实也代表了何家的态度。

    这也是西大陆的人族与东大陆,乃至沧海界各族的区别所在,人族首重文化传承,历史,书法,字画,乃至于各种前人留下的东西,这些能用以研究,瞻仰的古物才是最值钱的,而东大路的灵族和地族,却拿一些会发光的石头来作为稀世珍宝,而不重视自己老祖宗的遗留之物,实在可笑。

    地族甚至连基本的历史概念都没有,多是口口相传,宛如神话故事一般的东西,对于了解地族的由来,毫无裨益。

    话说回来,听到是书圣真迹,顾懿这般文武全才的帝王当然也好这一口,当下自然是龙颜大悦,竟然有些急切地掀开了红布,刚想要伸手拿起托盘上的一份古色古香的卷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又赶紧缩回了手,先朝着旁边的韩貂寺嘱咐让下人打来些热水,先亲自仔细地清洁好了双手,然后等待水分差不多烘干了,这才目露神光,缓缓地展开了卷轴。

    性子如大皇子顾渊一般沉稳淳良,恪守规矩礼仪的萧书圣,他最擅长的便是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的楷书,而这一副乃是其中年有感所做的《渠江集》,此时的萧潇,风格已经渐趋稳定,手法大成,这份字帖上的字体端庄雄伟如帝王君临,又雍容大方似母仪天下,遒劲浩荡似大河奔腾,舒展开阔处如塞外草原,最为严肃中正,说是楷模也不为过。

    纵观历朝历代的书法大家之中,书圣萧潇乃是顾懿最为喜爱的一位,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认真地观摩了半晌,顾懿脸上的笑意那是越来越浓,其他人也都不敢作声,全部静静地等待着,半晌之后,顾懿这才好似面对即将离别的情人一般依依不舍地缓缓合上了这份珍贵的书圣真迹,一直到合上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好啊,这字!气势恢宏,刚正威武,好!果然不负书圣之名!”顾懿大声地赞叹完了,此时的他不像一位坐拥六州江山的帝王,反而像一个得了珍宝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卷轴放在了托盘之上,又用红布好好地盖上了,然后才朝着下人吩咐道,“放到珍宝阁里好好地裱起来,记住,一定要小心,弄坏了一点朕可要拿你们是问!”

    下人们都吓了一跳,捧着托盘的手都有些发软,但嘴上还得答应道:“是,陛下!”

    皇家自然有专门放置宝物的地方,毕竟很多诸如字帖,书画这种东西极易受潮长霉,必须要放到干燥的环境来储藏,还有些珍稀的异宝更是要单独在特别的地方储藏,故而宫中有一处名为珍宝阁,就是专门用来放置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的地方。

    顾懿这般喜爱这幅书法,竟然宁可放置在珍宝阁等闲时取用都不放在更方便观看的御书房,足可见对其的重视和珍惜。

    吩咐好了,顾懿这才朝着顾渊赞道:“甚好,甚好,渊儿你有心了,朕书房中的那把玉如意就赐给你了,另外再加上明珠十斗,雍州新供的锦绣绸缎八匹。”

    顾渊的脸上带着笑意,照例一丝不苟地辑礼完了,这才开心地答道:“多谢父皇!”

    这位大皇子本就是个谦谦君子,性子方面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有些憨,脾气很好,没什么心眼,开心不开心都是挂在脸上的,能够得到父皇赏赐,自然是极为开心,而且帝王的赏赐,向来都是重‘情’而轻‘礼’,象征意义要多过实际意义,这些东西光论价值自然是比不过那份书圣真迹的,但厉害在这是御书房中经常被皇帝把玩的玉如意,那价值可就不一样了。

    赏赐之后自然就会由宫里的下人专门送到他的府上,顾渊献宝完毕,自然也就此坐下,顾苍这时亦从座位上站起,同样有一位下人托着一块木质的托盘走了上来。

    “真是巧了,大哥送的是字帖,儿臣送的也是字帖,只是前朝书圣的真迹太过难寻,儿臣找不到,这是儿臣自己诚心书写的一份书贴,厚颜用以为父皇贺寿,请父皇过目。”

    他这番话才刚说完,左边的顾黎和隔着一个身位的顾海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笑意。

    你这是拿自己跟前朝书圣相提并论?可真是贻笑大方!

    自以为抓住了机会了的两人自然就要发表一番言论了。

    顾黎还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喝着桌上的茶水,而对面耐不住性子的顾海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父皇的寿诞,做儿子的自然要用心准备礼物才对,大哥尚且费尽心思找来父皇喜爱的书圣真迹,你难道就拿自己写的来糊弄父皇吗?”

    主位上的顾懿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微皱,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呵斥这个让人头痛的四儿子。

    有些事情,当年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等到现在自己也成了父亲,才能理解到当年为何那位气势雄浑,简直可以说是横扫四海八荒,杀心极重的父亲为何会因为子女之间的一点争斗而愁得连饭都吃不下。

    倒是顾苍自己大大方方地回应道:“父皇寿诞,重情不重礼,心意到了,比什么都重要,心意不到,送再好的礼物也是无用,为人者,论迹更论心,若要让礼物贵重与否来决定送礼者是否用心,那寒门里的人,或许只能为自己的父亲送上一双草鞋,一件冬衣,可难道他们的心意就不真挚了吗?我等固然出身皇家,也当戒奢华淫*逸之风,更何况我的礼物若是比大哥的更为贵重,岂不才是坏了规矩?大哥终究是大哥嘛,做弟弟的,不该逾越。”

    顾黎喝茶的手微微一停,但还是忍住了没有说什么,他可不是顾海那般心急的蠢蛋,更何况现在有人出头,他何必去当那个吃力不讨好的人。

    这一番话说得当事人顾海哑口无言,憋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来了一句:“父皇乃是天横贵胄,真龙天子,怎么可以与普通百姓相提并论!献与父皇的礼物,自然该贵重些才能表达我们做儿子的心意才对!”

    他准备的礼物可就是奢华非常,顾苍这么说那不是想让他等下出丑吗?

    想不到主位上的顾懿却是拍掌大笑道:“好一句为人者论迹更论心,不错不错,苍儿,海儿,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们皇室当戒奢华风气,不过底下的人为表心意,礼物要是贵重些也没什么,就先让朕先看看苍儿的字帖吧,朕可是知道苍儿的文名,被誉为我凉国文坛的诗词圣手,前些日子礼部的那位沈侍郎还私下向朕求你的诗词原稿呢,这幅字帖不管写的是什么,那肯定都是千金难求啊。”

    顾海闻听此言,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被挡着没被人看到罢了。

    顾懿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直接缓缓地展开了整个卷轴。

    开头从上到下只有三个潦草非常,但是大气磅礴的草书字体——《凉国策》。

第四十八章 延寿神果

    ‘策’为何物?策指的就是计策,谋略。www.uu234.net

    科举考试之中的殿试有‘策问’这一环节,皇帝向中榜的士子们询问治国安邦,事关民生大计的谋略,士子们加以回答,故而‘策’这个字慢慢地就变成了这些事关一国兴衰大计的代称,一般的小建议,是不配用‘策’这个字的。

    看到这三个字,凉帝顾懿的精神便是一振,悄悄地抬高了手里的卷轴,下意识地不想让外人看到,然后埋下头,全部身心投入,开始细细地品读起了这出自太子顾苍之手的《凉国策》。

    顾苍的能力,他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不然顾苍这太子之位也不会坐的这么稳固,若是一般的庸才,就算冒着动摇国本的危险,顾懿也要将其撤下。

    卷轴上的文字其实不多,不过寥寥数百而已,但言简意赅,立意高远,高屋建瓴,十条国策依次排下,讲解得十分清楚,就算是最为愚笨的人,也会明白上面写的什么,这反而是这份《凉国策》的厉害之处,没有华丽的辞藻作为渲染调色,也没有故意说一些假而空的概念来忽悠对方,就是直白而深刻,直指凉国最核心的问题与未来。

    最后一字终了,顾懿叹了口气,直接合上了卷轴,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开始思索起了其中所描述的东西对整个凉国未来会造成的影响以及可行性。

    这可不是什么前朝书圣的书法真迹,需要花时间看着,一笔一划去细细琢磨,这份事关未来凉国命运的《凉国策》,看一遍其实就记住了,只是之后要真正去考虑的东西,比如细节,可行性,影响,这些才是最花时间的。

    然而其他人自然是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东西,眼看皇帝反常的举动,都是疑惑和好奇非常,那与顾苍针锋相对的顾海,脸上甚至都出现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看父皇的样子,定然是惹得父皇不开心了,果然嘛,什么论心不论迹,那都是放屁!竟然拿自己随便写的东西糊弄父皇,现在看你如何收场!

    陪坐在末尾的顾玄也有些紧张了起来,难不成二哥真的惹父亲生气了?

    不该啊,二哥一直都是顾虑周全的人,又怎么会。。。。。。

    一旁餐桌上的丽妃也忍不住回过头来,与自己的儿子目光相对,顾玄赶紧压下了心中的不安,转而投过去一个放心的微笑,待得母亲终于转过头去之后,这才开始思考起了接下来自己要呈上去的礼物。

    连最受宠爱的二哥准备的礼物父亲都无法接受,那自己准备的岂不更是犯了父皇的忌讳?可印象中的父皇的确不是骄奢淫*逸之人啊。

    就在每个人都在仔细地思考揣摩帝心的时候,凉帝顾懿终于轻轻地把卷轴裹了起来,然后放在了一边候着的下人手里的托盘上,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好,刚才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可是这般珍贵的东西,不管是丢失了还是被人偷看去了,那都是凉国无法承受之损失,刚伸出手想要拿回来先收在自己的身上,那边的顾苍却拱手笑道。

    “父皇喜欢的话,儿臣还可以再写一份。”

    顾懿的脸上这时候才终于出现了一丝放松的笑容,听到顾苍的话,摸着胡须道:“那便先放在这吧。”

    说着就把卷轴从托盘上拿起,随意地放在了手边。

    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两父子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自然也就不好说话了。

    半晌,眼看大家都还沉浸在对于顾苍礼物的猜测之中,一边的淑妃赶紧朗声提醒道:“皇上,您也该看看黎儿的礼物了,孩子们都还等着呐。”

    “啊,对,对,还有黎儿他们。”

    顾懿把目光朝着左边看了过去。

    竟然遗落了对东宫的赏赐,苏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恼色,正要不顾规矩直接开口为其讨要,顾苍赶紧递过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让有些不忿的苏皇后平静了下来。

    平日里她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可以为了大局包容平衡各方势力,可是一旦涉及到了自己儿子应得的那一份利益,她也成了一位普通的母亲,尤其是这淑妃,平日里就喜欢处处耍心计,玩手段,处处与自己明争暗斗,只为争宠,她为了大局着想,也就忍耐了下来,今天竟然故意越过了自己儿子,她忍不住就要发作,只是被顾苍一个眼神压了下来罢了。

    就在苏皇后还在暗自不忿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却突然握在了她的手背上,苏皇后一惊,朝着旁边看去,只见顾懿遥看着那边的三儿子,面带笑容,正不断点头,知道对方并没有忘记顾苍的赏赐,苏皇后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也识趣地跟着看向了那边。

    只见座位上的顾黎站了起来,先朝着顾懿恭敬地辑完礼,这才道:“父皇,孩儿的礼物没大哥和二哥的那般高雅,只有一片拳拳之心!这乃是一颗从东大陆灵族处得来的果实,浸泡食用之后,有延年益寿之效!今日既然是父皇的寿诞,儿臣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期盼的,只盼父皇千秋万代,继续做我凉国的万世君王!真心诚意,还望父皇不吝笑纳。”

    旁边的淑妃这时候也开口帮腔道:“还是黎儿好啊,心思最为简单,只要自己的父亲好就行了,这书画再如何,到底还是身外之物,可不如这灵族的果实来的有用啊。”

    简简单单一席话,就算是把顾渊和顾苍都给贬下去了。

    顾苍的脸上笑眯眯的,看不出丝毫生气或者不高兴的样子,反倒是顾渊低下了头,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延寿之物,的确可以算做最为珍稀的宝物,毕竟什么都不如活得久来的有用不是?

    尤其是对于这些受命于天的一国之君来说,作为权利之极致的代表,享受了权利带来的好处,受到万民敬仰的他们更加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柄,不然你看历代帝王,有几个会提前退位让给孩子的,不都是坐着帝位一直坐到死?哪怕是累死,都不愿意做太上皇享清福。

    故而看到了这般神物,饶是顾懿的眼中都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渴望之色。

    也无怪他失态,这乃是人的本能。

    只见在下人端上来的红木托盘上,放置着一颗圆滚如拳头大小的奇异果实,通体为粉色,上面布满了人脑一样形状的花纹 ,这果实没有芥蒂,混元一体,看起来分外的神秘。

    顾苍瞟了一眼,微微一笑,他已经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他曾在闲聊时听玉瑱提过,东大陆的灵族的确有一种果树,会结出延寿的果实,用清水浸泡之后,再饮其渗透出来的汁水,来回几十次,果实的效力就会完全地挥发在水中,不过这种果实说是有延寿之效,那也要大量服用才行,灵族长寿,便是源自于此,但那是因为人家拿这东西当饭吃的,就这一颗小果子,全部吃下去能延长个一两天的寿命吧或许。

    不过这种煞风景的话他就懒得提出来了,倒不是怕得罪了丽妃和老三,只是不想在这种时候打击了自己父亲那种热切的心情,当下也就忍住不说话了,只是坐在位置上给自己添了一杯暖胃的肚条汤,慢悠悠地喝着。

    顾玄眼看着这般神异的果子,脸上更是无奈,这三份礼物,那是一份比一份贵重,一个是价值连城的前朝书圣真迹,一个是顾苍自己写的字帖,以顾苍在这南地的文名,这价值比之前者还还真差不了多少,而最后一个竟然是可以延寿的神物,这些东西无一样不是拿着钱都买不着的珍贵礼物,相比之下,自己准备的礼物就。。。。。。

    “甚好!”顾懿小心地把玩了一番手里触感古怪的奇异果实,由衷地赞道,“三皇子顾黎之心,朕十分感动,当赐鲛珠十斗,黄金万两,朕听你生母说,你喜欢古玉,朕书房中正好有一块,也就一并给你了。”

    顾黎大喜,当下赶紧辑礼跪拜道:“多谢父皇!”

    也无怪他行如此大礼,这鲛族乃是这些年从鲛人一族手中获得的珍珠的一个统称,若论价值还在那些所谓的明珠之上,看来这份延寿果实的价值在这位帝王的心中,还要在那份书圣的真迹之上。

    而且玉如意到底也只是偶尔把玩的书房装饰之物,肯定远不如常常放在身边温养的古玉来的重要,这一下,就算是彻底地把顾渊比下去了,更遑论竟然罕见的没有得到回赐的太子顾苍了。

    顾懿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是!”顾黎赶紧答应了一声,起来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喝着汤的顾苍,脸上满是得胜后的骄傲笑容,心道你顾苍这次还是太托大了,自己写的东西怎能比得上我这颗延寿果来的重要?

    等着吧,你在外面再如何做事,也远不如取得父皇信任和让父皇开心来的重要!太子之位,迟早是我的!

第四十九章 简单狐裘

    且不提顾苍和苏皇后这一边,淑妃为了捧自己儿子而说的这一席话,本是为了针对顾苍,却不料殃及池鱼,倒是也惹到了他人。www.uu234.net

    眼看自己的大儿子竟然就这样被人给比了下去,本来一直作壁上观的德妃当下也不高兴了,江州豪门何家固然比不得淑妃的亲哥哥统领整个幽州大军,世袭一等柱国公这般在朝中地位尊贵,但其实也相差不多,更何况她嫁入皇家的时间还在淑妃之前,按辈分讲资历也理当该在她之上,这些年让一个后来者在后宫作威作福,本就早有怨言的德妃当下赶紧道:“皇上,老四为了他最尊敬的父皇的寿诞,可也是忙活了大半年了,他也为您准备了一份好礼物呢,可比那延寿果还要珍贵呢!”

    淑妃刚想发作,然而还不等其他人开口,得到母妃撑腰的顾海立马就站了起来,也装模作样地辑礼道:“父皇寿诞,孩儿不敢轻慢,费尽心思,总算是为父皇找到了一样合适的珍宝作为贺礼!”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直候着的下人也同样端上来了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置着一个精巧的小瓷瓶,由软木塞封着瓶口,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顾海脸上带着一股自得的傲气,左右看了其他人一眼,这才开口解释道:“父皇宵衣旰食,日理万机,整日为国事操劳,孩儿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父皇分忧,又担心父皇的龙体被国事所误,故而特意调制出了这一份灵丹,世人皆知东大陆的地族能征善战,身体强健,哪怕垂垂老矣,一身的精气神都不是我们人族可比的,盖因他们长期食用东大陆的一种神奇植物,儿臣费劲手段,才将其找来,辅以各种宝物,炼制出了这一份养神丹,疲累之时,食用一颗,即可去乏安神,辅以调养身体,诸多妙用,甚至可以代替食物!”

    听到顾海洋洋自得的介绍,顾玄的眼神微微一凝,心道地族还有这等神物?回头可要问问老霍真假,不过这东西大陆之间隔着浩瀚无边的星海,难以横渡,两边的物资来往极其困难,他可没其他几位皇子的本事,能找人从东大陆弄来东西,眼看四件珍宝一一呈上,又想到马上就该是自己献礼的时候,当下也有些惴惴不安。

    话说回来,凉国帝君顾懿的确如自己儿子所言,是一位非常勤勉的帝王,这一点,从其子女的数量便可以看出,国君不比大臣,还能没事告个假,其每日为国事操累,劳心劳力,二十年如一日,睡的又少,就是铁打的汉子都扛不住,故而历朝历代的人族帝王,但凡是勤勉一些的,大多不到五十岁就会因为心力交瘁而活活累死,那些不勤勉的,都是沉迷后宫,被酒色掏空身体,状况也差不多,人族没有长寿的帝王,这就宛如一个魔咒。

    顾懿现在时年不过四十五,但两鬓生出的白发靠着各种神异的补药都补不回来,盖因西大陆内部有着自上古起便存在的特殊法则,一切术法魔力,在这里全部禁绝,外族的宝物或是有益身体的神物对人族的效果也是大打折扣,如果这丹药真能调理气息,去乏解疲,有益身心的话,那倒真的是价值不菲。

    还是那句话,外物再多,都不如自己身体好来的重要。

    听完顾海的介绍,就是顾懿自己都忍不住下意识地询问道:“竟有这般神奇?”

    他伸手从托盘上拿起那精巧的小瓷瓶,刚想要打开,一旁候着的韩貂寺突然走上前来。

    顾懿知道他的意思,摆了摆手,随意道:“朕的儿子不可能害朕的,放心。”

    一国之主,地位崇高无比,身系苍生百姓,这饮食方面自然要十分注意,平日里,每一道菜肴都要有专人来提前试毒,直到确认无误才能呈与帝王食用,而韩貂寺作为宫里的掌印大太监,又是顾懿的心腹,自然就想要上前先为皇帝尝过,以身试毒。

    然而顾懿身为一代雄主,这东西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自己的亲儿子呈上来的,自然就不愿再假手让下人来试药,若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防着,那可真的应了孤家寡人这个称呼了,虽然他语气根本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但这位武功奇高,而且在后宫之中位高权重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仍然仓皇地跪倒在地,道:“是奴才逾越了,请陛下恕罪。”

    “大喜的日子,就别跪着了,起来吧。”顾懿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随口说道,然后就拔开塞子,从瓷瓶里抖露出了一颗红色的丹药,场中的众人只觉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鼻而来,旁边的几位妃子都闻到了这股味道,顿时忍不住面露迷醉之色。

    那一直想开口反驳德妃的淑妃眼神一凝,想不到这德妃的儿子这般有本事,竟然还精通炼丹之术?

    顾懿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就仰头吞下了手里的丹药,然后从旁边重新站起来的韩貂寺手里接过了明黄色的雕龙茶碗,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就安坐在自己的龙椅上,闭目感受了起来。

    整个芙蓉斋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一道肉眼可见的红色突然从顾懿的脖颈处出现,在众人的惊讶表情之中一路蔓延往上,这位凉国帝君的脸上随之就出现了舒展的神色,接着便见一股热气从其头顶处蒸腾而起,神乎其神,萦绕片刻之后,这才缓缓散去,一股浓郁的药香顿时在房间之中扩散开来,陪侍的宫女等下人们都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身子都轻盈了几分。

    半晌之后,感觉药力差不多都消耗光的顾懿这才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舒适与满足之色。

    他从龙椅上站起身,伸手拦住了想要过来搀扶的韩貂寺,抖擞了一下,满脸的惊讶之色。

    “此,真乃神药也!”

    “服用之后,的确能去疲解乏,而且有饱腹之感,感觉有源源不断的暖流从肚中流淌到四肢百骸,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顾懿叉着腰大笑道:“海儿不错!当赏!来人啊,赐四皇子顾海鲛珠十斗,黄金千两,不过话说回来,海儿,朕还是要劝诫你一二,炼丹之术终不是正道,平日里,多跟你几位哥哥们学学,看看书,朕之前写有一首劝学诗,等下拿回去好好品读。”

    顾海虽有不忿,但还是赶紧低下头,点头应是。

    得,还是挨了一句教训,儿臣这哪儿是沉迷炼丹啊,儿臣这是沉迷讨好您呢!这些东西那还不都是下人们弄的。

    四皇子顾海献礼算是过去了,一身轻松的顾懿感觉心情大好,顿时举起酒杯道:“来啊,大家同饮此杯!”

    话音刚落,一旁终于按捺不住的淑妃却是伸手拉住了顾懿,满脸娇媚地说道:“唉,皇上,您还没看丽妃妹妹的永乐宫准备的礼物呢。”

    一旁座位上的顾苍眼神微凝,看向了对面神色之间有些拘谨的顾玄,心中暗叹,当年那桩陈年旧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淑妃竟然还记着仇,丽妃娘娘自入宫以来,一直与世无争,竟然都不肯放过么?

    这边顾懿被人拉住,哪里还不知道身边这位的意思,脸色一下子就缓了下来,不过没有发作,只是轻轻地放下了酒杯,淡淡地说道:“既然淑妃这么说,那就先看看玄儿准备的礼物吧。”

    左边桌子的顾玄不敢耽搁,赶紧垂着头站了起来,拱手道:“父皇,值此天地同乐的时候,儿臣与母亲一起为父亲做了一件狐裘,用以庆贺父亲的寿诞,万望父皇不要嫌弃。”

    只见下人端上来的托盘上面,一件银白色的裘衣静静地躺在上面,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狐裘,再贵也是相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对于他们这些天横贵胄的皇室中人来说,那就是寻常之物罢了。

    然而对于一向清贫的永乐宫而言,也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物件用作贺礼了,甚至可以这么说,一年里这些要出礼的节日,都是永乐宫最难熬的时候,因为根本就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宫里的下人们都不止一次在背后嘲笑过永乐宫的抠门了,大过年的,竟然连一点例钱都掏不出来。

    感觉到了周围的异常,顾玄只能垂着头,宛如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连声音都情不自禁地低了几分,继续开口解释道:“狐狸是儿臣在城外猎到的银狐,亲自扒了皮,由母亲缝制而成的。”

    银狐乃是狐狸之中最为名贵珍稀的品种,但还是那句话,一件狐裘,也就那样。

    就在这众人沉静的时刻,淑妃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玄皇子果然是‘用心’啊,这狐裘可真是‘珍贵’呢。”

    她故意把‘用心’,‘珍贵’这几个字咬得极重,就是为了要羞辱对方。

    淑妃的亲儿子顾黎都因为不想给自己父亲留下坏印象而没有开口为母亲帮腔,一直看顾玄不爽,尤其是之前在宴请鲛族使臣的国宴上自觉失了面子的顾海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叫喊道:“五弟,怎么会如此这般不用心,二哥随便写个字帖交差已是失礼,父皇最是宠爱你们永乐宫,现在父皇寿诞,你们怎可用如此简单之物来应付?”

    在外人看来,顾玄就是太子顾苍这边的人,若是不爽顾苍的太子身份,那自然就连带着都会讨厌顾玄,能在皇帝的面前打击一下这二人,顾海自然愿意做这种事。

    甚至就连一向谨慎的顾黎都忍不住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五弟,城外就有养殖银狐的牧场,你这件,该不会是买来的吧。”

    他们还想要再说什么,另外一边的丽妃却是开口道:“君王在前,不敢隐瞒,这狐狸的确是玄儿猎来的,而这件裘衣也的确是由臣妾亲手缝制的。”

    眼看丽妃作为长辈都开口了,三皇子与四皇子二人再是不爽,也只能无奈地闭嘴,就算是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不该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晚辈与丽妃争执,这种事情他们二人的母亲作为平辈,自然会做。

    果不其然,这边的淑妃马上开口道:“可是这狐裘也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吧,太子刚才不是都说了,论迹更论心嘛,要知道黎儿为了这延寿果,那可是奔波了不少地方,求了不知道多少人,才终于获得一颗啊。”

第五十章 灵族舞女

    什么叫奔波了不少地方,求了不少人?

    一直混不在意这位淑妃娘娘话语的顾苍终于忍不住面露冷笑之色,他可以任由你们随便怎么攻击,因为他顾苍根本不在乎,但是眼看五弟被人如此构陷,他怎能忍得住?一如十三年前,学宫门口的那样,他忍不住就想为其出头,因为在他看来,五弟永远都是他的弟弟,怎么能任由外人欺负?

    而且别人不知道,他顾苍难道还不知道这些弟弟们的本事么,看上了什么东西,无非就是给人塞点钱,不行就强取豪夺罢了,哪里会费什么力气。www.uu234.net

    要知道淑妃娘娘背后站着的许家可是统领一州军力的大将军,世袭一等柱国公,从凉国建国尹始就是朝廷的一品大员,这么几代人累积下来,底蕴无比雄厚,在凉国内部的势力极大,不然为何连何家出身的德妃都要让其三分?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被许家看上的东西出现在了凉国的境内,哪儿还有取不来的道理,老三能费个什么力气?

    顾玄耳听得那边淑妃刻意打压的话语,垂在腰间的手忍不住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腿的侧面。

    在那里有着一处伤口,是他在城外森林里猎杀银狐的时候,不甚被一头闻声而来的狗熊袭击,猝不及防之下被拍伤的地方。

    然而这一切他都没有说出来,他也没有去辩驳那些人恶心的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就好像一个犯了错正在接受大人们审讯的可怜孩子,哪怕他本来就没有错。

    而另外一边,坐在四位皇贵妃中最晚入宫的贤妃的正下方的丽妃也只能轻声喃喃道:“这都是臣妾的想法,因为京城近日愈加寒冷,皇上每日在外奔波,所以臣妾就想亲手为皇上做件御寒的衣裳,这并非是玄儿不用心。”

    她不敢得罪淑妃,因为淑妃母族的势力太强,太横,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几乎要与母仪天下的苏皇后鼎足而立,就连出身江州豪族的德妃似乎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的人存心了要打压,她区区一个没什么势力,单单靠着皇帝宠爱才得以入宫的丽妃如何敢出言反驳?更何况那桩陈年旧案她这些年也差不多知道了个大概,明白对方根本就是讨厌自己母子二人,所以平日里活得就已经够小心谨慎了,现在更是不敢去争辩什么,只是为了儿子,想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哪怕不能反抗,也让自己来受这罪吧,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顾玄知道母亲的想法,所以他忍不住就想要握紧拳头,最后却又只能无奈地悄悄放开,他知道,他不能为了一时意气就开口争辩,因为那只会害得他们母子俩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人生不如意,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他甚至在想,自己突然决定离开京城是否过于自私了一些,独留孤苦一人的母亲在这没一点人情味的皇宫里,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眼看淑妃还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苏皇后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朝着身旁的丈夫柔声开口道:“臣妾看丽妃妹妹挺用心的,这入宫以来啊,大家一直都被下人伺候着,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做,就连臣妾都早已不动针线活儿很多年了,丽妃妹妹肯亲手为皇上绣一件衣服,殊为不易,日夜操劳,连指头都被刺伤了。”

    一直垂着头的丽妃闻言下意识地就把放在桌上的手缩了起来,上面的确是有几个针孔,这都是熬夜绣衣服弄的,现在已经结疤了,但若是仔细看,还是颇为显眼的。

    顾苍这时候也站起身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量天下之物博,莫非父皇所有,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做臣子的,送礼也只是为了表达心意,庆贺父皇的寿诞,就算是再贵重的礼物,难道对父亲而言是有区别的吗?”

    凉帝顾懿把一切都收在眼里,当即大笑道:“苍儿说的不错,朕当然知道大家的心意,这一件裘衣,我看也不比其他的差,当赏!来人啊,赐玄皇子珍珠三斗,白银千两,江州的瓷器一套!”

    这些都是最为普通的回赠,甚至比赏赐大臣的都要差些,更是远远比不得其余几人。

    顾玄却是赶紧躬身行礼,这关过去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多谢父皇!”

    顾苍与大皇子顾渊一起端坐在属于皇子们的这一桌的主位上,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淑妃暂时势大,若是丽妃多得些赏赐和重视,她定然消停不了,这种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只是希望这母子两人的心中莫要有芥蒂才好。

    这么一大家子人,父皇也难一碗水端平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和家人到底是不同的,就是治国之才,或许都难以处理这些家长里短,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处置哪一个都不好。

    眼看赏赐这般少,甚至可以说是极低了,淑妃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她到底还是看不起丽妃这母子俩,一直以来被她视为对手的,也就苏皇后一人而已,打压永乐宫也只是因为陈年旧事罢了,丽妃母子,还不配被她针对。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顾懿顿时主动朝着顾川询问道:“川儿这次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顾川的母亲贤妃虽然是最晚入宫的,但是没人敢小觑,盖因其家族乃是横跨整个西大陆的大商会的实权股东,固然不可能为了一个远嫁的女儿就投入全部资源,但就算如此,单论钱财的话,顾川或许才是几位皇子之中最有钱的一个,只是商人地位低下,比不得其他几位而已。

    不过他准备的礼物自然也不是凡品。

    顾川的年纪比顾玄还要小些,其实甚至都还未成年,不过今年破例能到芙蓉斋里来献礼,自然要准备用心一些。

    他们这六位皇子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皇室中人,其他的,就连当面献礼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上交一份礼单给内务府,皇帝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忘了就过去了,就这么简单,根本没有露脸的机会。

    顾川站起身来,拱手道:“父皇,儿臣为父亲准备的礼物并不在这里。”

    这次的淑妃倒是没有开口说什么风凉话,大家都明白,顾川母子算是她这边的人。

    顾懿却有些惊讶:“不在这里,那在何处?”

    “已经送于教坊司了。”顾川恭敬地回答道。

    教坊司乃是训练宫廷乐师,舞女的朝廷衙门,隶属礼部,专门为皇室表演礼乐,歌舞和戏曲,尤其是盛大的节日,比如今日的国宴出现的乐师和舞女,都是从教坊司中抽调出来的。

    送于教坊司?

    顾黎默默地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面露玩味的笑容。

    顾苍神色古井无波,似乎丝毫不关心。

    顾川左右看了看,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之后,这才朝着自己的父亲解释道:“是从东大陆抓来的灵族女人,加以调教之后,能歌善舞,别有风情。”

    虽然东大陆远在浩瀚星海的另外一边,但还是会有不怕死的商人会坐船来回做生意,这奴隶生意当然是最暴利的,贤妃母族所处的商会自然也经营来回倒卖人口的买卖,灵族乃是东大陆和地族相当的种族,亲近自然,与鲛人族一样,以美貌著称,灵族的舞女,在西大陆的人族这边简直价值连城,而且因为西大陆特殊法则的缘故,这些原本擅使魔法的灵族人到了西大陆跟普通人差不多,根本无力逃走,相比于相貌不佳,而且脾气又臭,力气又大,随时都想着反抗逃走的地族奴隶来说,价格要高上几百倍。

    南地这边到底比较落后,消息闭塞,还未兴起这种奢华的风气,但是在中庭诸国之中,豢养从灵族抓来的奴隶,甚至让他们与人族杂交繁衍的事情那是数不胜数,这一批五个奴隶也是顾川求爷爷告奶奶才求来的,要知道这要在中庭,一个卖你黄金万两都不为过,毕竟灵族可不是那么好抓的,要说单对单,人族起码也要是最厉害的那一批武夫可能才是其对手,抓他们都是靠着陷阱诡计罢了,能抓到一个都要感谢上天垂怜了。

    顾苍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没想到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竟然能把贩卖人口这么残酷的事情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这边的顾懿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恶,只是淡淡地说道:“朕也听说过中庭那边的风气,既然是川儿的一片心意,就先养在教坊司吧。”

    闻听此言,熟悉政治的贤妃脸色微微一变,她乃是四位皇贵妃之一,和皇帝相处的时间也不短,自然还算了解对方,知道这份礼到底是送错了,自己这位丈夫和中庭那边的贵族根本不同。

第五十一章 请求赐婚

    每年寿诞照例的,由诸位皇子们送礼的环节算是已经过去了,几位皇子轮番上阵,从前朝书圣的真迹,到延寿神果,地族宝药,灵族舞女,也算是让人大开眼界了。www.uu234.net

    说是皇子们,其实都是带上了其背后站着的整个母族,代表的都是各宫的一位位贵人。

    右边桌子边上坐着的公主们甚至都没资格献礼,只能够满脸羡慕地看着另外一边男儿身的哥哥们出风头,而自己等人连插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只恨自己生在皇家,又是女儿身,甚至还不如民间的女子来的自由。

    这时候,属于凉国皇室们的家宴,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一位位穿着喜庆的美貌宫女们从门口鱼贯而入,手上小心地端着托盘,就好像是一只只灵敏的蝴蝶一样在花丛中穿梭,为诸位身份尊贵的皇室中人一一送上食物,都是些点心小食,或是一些养身的煲汤,并没有特别的主菜。

    几位自懂事起就已经变得派系分明的皇子们,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明面上虽然还是能坐在一起吃饭的一家人,一团和气,但其实根本已经下不去筷子了,都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静静地发呆养神,思考着各自需要思考的东西。

    而另外一桌的几位公主们大多都是普通嫔妃的女儿,在这种场合之下,表现的十分拘谨,也都不敢动筷子,都静静地坐着,这就弄得只有主桌那边还有夹菜和聊天的声音,整个场面显得尴尬无比。

    家宴不同于国宴,没那么多繁复的礼仪要求,也没有什么精彩的节目表演助兴,本意就是一家人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但是身在皇家,各有心思,哪里还能聊到一起去呢,互相说句话,都是火药味十足,恨不得打起来才好。

    正在喝汤的顾懿左右看了一眼,心下顿时有些凄然。

    他当年就是除掉了所有的兄弟姐妹,这才得以顺利上位,故而这一代的凉国到今天连个王爷都没有,当时只觉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为了生存而斗争,所以把血脉相连的兄弟们诛杀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感伤,但是等自己做了父亲,看到这一幕,才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先帝,也就是自己父亲的那一份难懂的忧愁,谁又希望见到儿女们彼此残杀,同室操戈呢?

    只是在皇家,这似乎只是一个幻想。

    原本只是想趁着这种机会,大家偶尔能坐下来,一起吃个饭,缓和缓和平日里紧张的关系,把一些矛盾说透,彼此心中不要有芥蒂,却想不到追逐权利的**,始终是无法平息的,也或许是他自己想的太过天真了吧,四十多岁的人了,总还抱有这种幻想。

    正在他意兴阑珊,就想要提前结束这次宴会的时候,三皇子顾黎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顿时就吸引住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

    他先是朝着王座上的顾懿躬身行礼完毕,然后才直起身子,诚挚地开口道:“父皇,值此佳时,儿臣想再为父亲添上一喜,儿臣与鲛族公主芙音情投意合,想请父皇赐婚,也好永结我两族之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说的,仿若晴空打了个霹雳,把顾玄整个人都给震晕了过去。

    情投意合?

    赐婚?

    怎么会?

    芙音怎么会跟他?

    顾苍默默地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喝了口茶,不等父皇回话,直接开口道:“哦?三弟为何不在之前的国宴上提出来,若是你们二人真的像你所说情投意合,想来父皇是乐于成人之美的。”

    顾玄这才回过神来,细细地琢磨着,顾苍这一言就点中了要害之处,以三哥的性子,若是真的情投意合,怎么可能当时不提出来,偏要在这种时候提出来?

    顾黎的面色一僵,他自然是不能在之前的国宴上讲出来的,虽说芙音确实每晚都跟着玉瑱和北褚两人一起来自己的府上参加宴会,按说该是对自己有意思的,但是这种事情不是十拿九稳的话,还是不好当众提出,省得丢自己的脸不是,这时候提出来,只要父皇意动,答应向鲛族求婚,就算芙音他娶不到,娶个其他的鲛族公主那也可以,只要能跟鲛族扯上点关系,就算一大助力了。

    他出身皇家,自然知道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只要鲛族那边能同意,芙音自己的意愿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到底还是跟顾苍不一样,不了解鲛族,还以为凉国在鲛族的眼中是非常重要的伙伴,故而觉得只要有自己的父皇开口,鲛族那边是不好拒绝的。

    想到这,顾黎瞥了眼顾苍,笑道:“二哥看来还是不了解女人,就算鲛族比之我人族,风气较为开放,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仍是不妥,更何况之前乃是庆贺父皇寿诞的国宴,普天同庆,做儿子的,如何能用我的私事来妨碍到大家呢?现在既然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的家宴,说这事自然正当时候。”

    这话不无道理,顾苍本来也懒得管,刚才只不过是看顾玄神色恍然,于心不忍罢了,当下也就不出言了。

    顾玄这边却是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他觉得芙音不是那样的人,很简单的道理,若是她真的有意老三,又怎么会经常单独跟自己出游京城呢?

    可是今天她又的确是乘着老三的马车一起来的,而且也未有想过在宫城门口等待自己一起,难道老三说的是真的?

    或者说她根本就只是拿自己当救命恩人,当好朋友?

    顾玄的脑子现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一头乱麻,几乎无法思考,他本是聪慧之人,但是涉及到儿女情长,还是想不通透。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芙音而言他算是什么,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站出来反驳顾黎呢?

    更何况这时候出声,不是得罪淑妃那边吗?那母亲的日子能好过么?

    却没曾想,他不说话,顾海这边倒是不冷不淡地说道:“三哥真觉得芙音跟你是情投意合?”

    顾黎忍不住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四弟顾海,面容冷漠,淡淡地回道:“如何?四弟有不同的见解?”

    顾海自己一向自视甚高,甚至都不把二哥顾苍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自己屡次邀约芙音等人竟然不得,这早就让气量狭小的他嫉妒心爆发,眼看老三竟然不声不响地要找父皇向鲛族提亲,哪里还坐得住,他也知道鲛族是个十分厉害的臂助,这老三本来背后就站着一个许家,再加上一个鲛族,只怕要把老二的风头都盖过去了,那他还能有机会登上那个宝座吗?

    他的母亲德妃说是江州豪族之人,但何家是个几百年传承的大家族,这种百年豪族十分重视传统,嫁出去的何贵妃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一般,他暂时都得不到何家的全力臂助,如果要让老三得势,皇位还能有他的份吗?他思考了片刻,觉得是要‘制衡’一下老二和老三两人,这样他才能渔翁得利,故而现在赶紧站起来捣乱。

    眼看顾黎回话,顾海也不想事后被老三给恨上,故而只是平静地回应道:“我也只是问问,毕竟鲛族对我凉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三哥你莽撞地提亲惹怒了人家,那就不美了。”

    凉帝顾懿这时候才终于开口道:“海儿说的不错,若是黎儿真能让芙音公主嫁于你,朕自然愿意成人之美,不过鲛族事关我凉国百年大计,不能随意处之,这样吧,就先派人探探口风,明日朕亲自召见鲛族使团!”

    “父亲!”顾黎顿时有些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芙音愿不愿意,就是想让父亲先开口,这样他们主动提亲,鲛族总不好直接一口回绝吧,但是先探探口风的话,那万一不行,自己这莽撞的举动自然会被记在父亲的心里,这怎么可以?

    然而顾懿却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就这样吧,吩咐下人,消息递到四海府去,明日早一点在御书房召见,就别上朝了,省得麻烦。”

    旁边的韩貂寺赶紧点头应道:“是,皇上!”

第五十二章 加封王爵

    虽然中间有不少风波,但是凉国帝君的寿诞,终于还是结束了,整个宫里宫外,似乎都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第二天顾懿甚至还参加了早朝,只是听说当时的脸色不太好看。顶 点 X 23 U S

    中间的几天,顾玄一直在宫中没有出门,期间唯有顾苍主动来探望了一次,这一日,他起了个大早之后,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去演武场的院子晨练,而是在收拾好了之后,直接就离开了永乐宫。

    十八年了,第一次要去往那世人十分向往的金銮殿上,说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不过哪怕他贵为五皇子,在没有实际官身的情况下,也没有直接上朝觐见的资格,只是穿戴整齐了,站在偏殿里等待传召。

    象征着整个凉国权利中心的金銮殿上,顾懿高坐龙椅之上,掌印大太监韩貂寺照例垂着手候在一旁,沿着阶梯往下,左右两边还有数位宫女太监候着,等待命令。

    底下,文武百官们已经各自按照规矩位置站好,左右两边,泾渭分明,从前到后,依次下降。

    除开特殊的情况,能有资格上朝参与朝会的,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低于四品的,或者不是京官的,必须要得到传召才能由太监领着进入这金銮殿,而几位皇子之中,迄今为止,唯有顾苍有这个资格可以出席,位置在三省长官之后,与六部尚书平齐,足可见其地位。

    更让其他人嫉妒的是,顾苍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参与朝会,不像其他的官员,若是突然得了急病不能出席,也要提前向宫里报备,这种待遇,只有三省长官这般的等级亦或是功勋元老才可以拥有,皇上对这位太子爷的宠爱,从来都是毫不避讳的。

    今日的朝会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凉国上下承平已久,很多事情各地官员自己就能处理,而边关的一些小摩擦也没必要全部通知给皇上,总的来说,不是什么事关一州或者几郡的大事,皇上一般听都懒得听,毕竟什么事情都要皇帝来亲自做决定的话,又要这么多官员干嘛呢?

    一般来说,在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的情况下,过完一遍朝会的整个程序之后,就该到了韩貂寺扯着嗓子喊一声“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的时候了。

    今日却是不同,原本一直在龙椅上安坐的顾懿突然开口道:“朕看诸位皇子年纪渐长,也该到了封王建府,为我凉国皇室,开枝散叶的时候了。”

    底下的群臣闻听此言,倒是无一人敢开口,甚至连互相交头接耳对个眼神的都没有,一旦涉及到诸位皇子的事情,那都是帝王家事,而且既然皇帝突然这么提了一句,那自然是早就心里有数的,现在还轮不到他们来多嘴。

    在短暂的平静之后,还是尚书令张伯仁首先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如此说,自然早已有决断了,臣等洗耳恭听。”

    面对这位深受信任的老臣,顾懿满意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朗声道:“大皇子顾渊,已经在外为官多年了,政绩有目共睹,渊儿他推崇儒家之道,志在修身治国,那便随他去吧,朕也不好强加干涉。”

    顾懿说到这,停了一下,眼看底下没有异议,然后才朝着顾苍这边笑道:“至于朕的二儿子顾苍,这些年于国有大功,朕甚为欣慰,当加封秦王!”

    大皇子顾渊乃是真真正正的儒家君子,离京在外,为官多年,颇受当地百姓的拥戴,这位皇子对帝位没什么心思,暂不加封王爵倒也属正常,而太子顾苍在京城的文官之中更是威信极高,若非其实在是太过年幼,只怕早已成为了凉国朝堂的文官领袖,与当朝的尚书令张伯伦并肩,而且历代太子加封秦王也是祖制的规矩,自然无人敢发出异议。

    哪怕是一向与这边不合的武官队伍都没人敢出声反对,他们虽然都是武夫出身,但是在这朝堂之上待久了,那一点眼力劲还是有的,现在这位太子的秦王之位,不是他们能够开口反对的了的,谁叫人家自己争气呢?

    人家外公是前中书令苏孺文,门生故吏遍天下,未来岳父是现在的文官领袖张伯仁,母亲是名正言顺的当朝皇后,从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随左右,地位无可撼动,这样的家世,就算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都没人敢正面反对,说到底,人族最讲究的就是资历辈分,家世背景,这些顾苍都占齐了,偏生人家自己本事还极大,这样的人谁能压得住?谁敢上去压一压。

    而且还是那句话,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心里肯定早有谋算了,就别现在开口给自己找不自在了,更何况现在文臣这一边基本上都是倒向太子顾苍的,武将本身地位就要低一等,而且这其中又只有一部分出身幽州军系,勉强可以算是老三顾黎这边的人,自己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又如何能抱团对抗一整个文官集团?

    张伯仁自己跟顾苍已经算是半个亲家,虽然还未正式昭告天下,但是流言蜚语都传遍京城了,这时候自然要避嫌。

    当下就有礼部尚书主动上前朗声道:“臣认为太子顾苍,立身立德,心系家国天下,上献治国良策无数,下在民间更是有口皆碑,扬我凉国文风,文名遍传沧海界,此秦王之位,实至名归!”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太子一系的文官们赶紧大声附议,武官们那边也是一片点头赞同之声。

    反正就是走个过场罢了,这时候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傻子跳出来反对的,能上当朝廷的四品官,基本上都是人精了,都是懂政治的,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闭嘴,什么时候要抱团,什么时候要迂回,都是经验十足,真要有一两个不明白的,也肯定在这座暗流汹涌的朝堂上留不下来。

    既然无人反对,顾懿抬了下下巴,当下便有一位地位不凡的内官托着一块红木托盘上前,上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件天蓝色的衣服,上绣四条七爪金龙,前后,双肩各有一头,做巡天之势,张牙舞爪,带着一股象征皇权的无上威严,这一幕看得旁边的人都暗中咽了口口水,要知道历朝历代获封王位的皇子,哪怕是地位最高的秦王,最多也不过是纹五爪金龙罢了,这一件衣服明显有些逾越古制,但无人敢反对一句。

    在衣服的上面还放着一顶黑色的冠冕,金边打底,帽正嵌着一颗红宝石,殷红如血,威仪无双!

    顾苍不敢怠慢,赶紧从人群之中站出,双手接过托盘捧起,然后恭敬地单膝跪下,口中大声道。

    “儿臣多谢父皇赐爵!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懿抬了抬手,关切地说道:“苍儿,起来吧,冬日地上寒气重,莫伤了身子。”

    短短一句话,其宠爱彰显无疑。

    “多谢父皇!”

    顾苍站起身,先是把托盘交给了还在旁边候着的宦官,道了声‘有劳’,然后这才重新走回了人群之中站定,等下散朝了,自然会有专人送到他府上,他现在捧着也不是个事儿。

    眼看此间事了,顾懿接着道:“三皇子顾黎,德才兼备,当加封齐王!”

    文官队伍的内部顿时发出了一阵骚动的声音,大家都齐齐望向了那位在最前面站着的尚书令张伯仁,但眼看对方一副老神自在,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的样子,就知道上面那位定然早已和张大人通了气的,上头不发话,当下自然无人出声。

    在武官队伍之中,本来也就顾黎一个皇子算是能跟军系这边扯上关系,自然没有不加以支持的道理,当下也无人反对,都是一片赞同之声。

    “臣赞成!”

    “臣赞成!”

    “臣赞成!”

    三皇子人暂时不在这里,但还是有一位宦官捧着正常的五爪金龙的袍服和嵌着玛瑙石的帽子走了出来,在前面面向百官站定,这显然是比顾苍低了一级。

    这倒也正常,顾苍本就是一国太子,而且这些年在朝堂内外的名望颇高,相比之下,顾黎倒更像是个正常的皇子,刚成年不久,一切都才刚刚起步,自然比不得顾苍这般天纵奇才。

    眼看底下的人终于都安静了下来,顾懿继续开口道:“四皇子顾海,加封楚王!”

    这一下,底下人反对的声音突然就多起来了。

    礼部之中,除开顾海那位亲舅舅之外的另外一位侍郎,沈侍郎最先站出来道:“陛下,臣反对,四皇子尚还年幼,怎么能轻易加封楚王之爵?这与礼不符,臣认为,不妥!”

    他才边才刚刚说完,旁边马上便有人站了出来道:“沈大人这话可就说错了,四皇子与其余几位皇子年纪相差并不大,并且已经成年,怎么不可封王?若要按年龄说,大皇子最为年长,又为何不可封王?四皇子品行兼优,微臣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曾有幸为四皇子授过一堂课,臣认为,四皇子完全当得起楚王之位!”

    这人出身江州,乃是文官之中最为著名的江州党中人,自然天然就支持德妃所生的大皇子与四皇子,这些站队,本就是生而得来的,而顾海的那位亲舅舅倒是没有开口,虽然他身为江州党的党鞭,但这时候需要避嫌。

    队伍中原本一直沉默不言的顾苍这时候却是突然开口道:“涂大人说得不错,四弟德行皆当得起楚王之位,父皇,儿臣也赞成赐四弟楚王之位!”

    其他原本还想反驳的文官们顿时纷纷一滞,尤其是那位最先开口反对的礼部沈侍郎更是有些惊讶,从他主动向皇帝讨要顾苍的诗词原作便看得出来,这人定然是极其倾向顾苍的,现在顾苍竟然如此说话,他自然十分惊讶。

    难不成自己想错了?

第五十三章 党派林立

    不光是凉国,应该说人族历朝历代的朝堂之上都是一副党派林立的景象,就算是远在东大陆的灵族与地族内部,也是三两结党抱团的,只是形式有所差异罢了。m.www.uu234.net

    同乡,同窗,这些都可以成为抱团的理由,原因无他,要想在过独木桥似的官场上爬得比别人更快,爬得比别人更远,除开要得到上头的赏识和提拔之外,同伴的臂助那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单独一人,就算你本事再大,都难以成事,故而不管文官还武官,一旦进入这座别样的江湖里,都会抱团在一起,这样既可以避免被无形的暗流悄无声息地吞噬,也可以成为阻挡那些可以翻江倒海的大鱼压迫的筹码。

    简单的,如文官之中颇负盛名的江州党,便全部是由出身江州的官员所组成,凉国六州,江州历来受到的战火纷扰是最少的,同时也是享誉整个南地的鱼米之乡,江州内部,文风鼎盛,家学盛行,从江州走出来的文人,从数量上来说,是最多的,江州党在朝中的势力自然庞大无比。

    这就是四位皇贵妃之一,德妃一脉的天然臂助,何家贵为江州的第一豪门,家学即是国学,其家族中人不是在江州本地为官,布政一方,就是做着学堂的教书先生,传授经义,这些江州党的官员,又有几个敢说没受过何家一丝一毫的帮助?

    更遑论在江州内部,这些个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世家,向来都是彼此通婚,整个江州世家完全就是一块以何家为首,水泼不进的铁板,不然何贵妃的亲哥哥不过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如何能成为江州党位内高权重,堪称领袖人物的党鞭?

    党鞭这个词起源于东大陆,算是舶来词,鞭从字面意思上来说便有以鞭子驱赶的‘鞭策’之意,与其职位有共通之处,顾名思义,党鞭就是驱使党派内部的人,使之往一个方向努力,有监督鞭使之权,位高权重,堪称一个党派的领袖。

    只是凉国朝廷一直有刻意打压江州党,朝中占据高位者,几乎无一人是江州人出身,一部尚书,基本上就算是江州出身的士子所能走到的尽头了,这也让江州出身的这些人颇为不忿,故而在江州党内部,有一批人主张力保大皇子和四皇子上位,不然江州人永无出头之日,当然,这种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在江州党内部传一下罢了。

    势力还要在江州党之上的,便是苏皇后的父亲,前任中书令苏孺文的门生弟子们所组成的苏党,苏孺文在朝为官数十载,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当年还曾为科举主考官十年,这期间中榜的士子,其实都可以算是他的半个门生,哪怕现在已经告老还乡,离开了朝堂,但是影响力绝不会因此而减少,顾苍能这么快地崭露头角,少不得这些苏党人士的帮助,尤其是现在有势头正热的太子顾苍作为名正言顺的主心骨,苏党内部这些年是越加的凝实,十分团结。

    同样的,在朝廷的武官之中,出身幽州军系的幽州党便是三皇子顾黎的天然助力,许家从凉国建国尹始,便开始担任幽州的兵马大元帅,世袭一等柱国公,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幽州出身的武官,又有哪个敢说跟许家没有一点关系?

    这些就算是朝堂上一个基本的局势,不过这些年顾苍势大,文官内部大半都心悦诚服,不少人甚至都视之为凉国未来的中兴之主,是必然要带领凉国北上,铸就万世根基的天命之子,这惹得江州党内部都分为了两派,大多数人现在都已经转为了支持太子顾苍,文人嘛,脾气最臭,但是一旦身心都被折服,也倒戈得最快。

    尤其是朝廷这些年故意把世家出身的官员外派,转而大力地提拔穷苦出身的士子进入京城任职,这帮人虽然也是江州出身,但却没有世家那种狭隘的观念,倒戈的人中,这种人占了九成。

    顾苍身在的,自然就是风头最盛的太子党,三省之中,中书省原本就是他外公苏孺文的地盘,而尚书省尚书令张伯仁是他的准岳父,门下省在三省之中虽然最为贴近皇家,甚至有直接面见帝君的权利,但实权最低,历来都是皇上的手下,故而三省算是全部都倒向了太子党,尤其是尚书省下的六部,除开吏部尚书夜知槐独来独往以外,其余人也基本上都是太子党成员,这也是让其余有心争夺帝位的皇子们感到绝望的原因,这才多少年,顾苍才多少岁,就已经掌控了大半的文官,而且基本上全是高层,在这朝堂之上,谁能与他抗衡?

    要知道武将建国,文官治国,建国尹始,当以军功在身的武官为重,毕竟他们是开国功勋,但是一旦往后,文官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庞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第一,这些文人们是一肚子的坏水,武官大多书都没读几年,大字不识几个,比手段哪里比得过这帮人,第二,历代帝王以武立国,自然也怕手下的武将们造反夺权,故而对武将的限制颇多,这也导致武官看似和文官分庭抗礼,但实际上真要和文官相比,势力还是差了不少。

    当下顾苍一开口,就是一个直接的讯号,虽然不明白为何顾苍会同意册封四皇子的楚王之位,但是既然他们都已经选择了投靠顾苍,自然一切都要以他马首是瞻,只是一下便有大半数的臣子突然上前道。

    “臣赞成太子的说法!”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瞬间这么多人突然出列附和顾苍,惹得其他人都是一怔,就是之前为四皇子发声的涂大人都吓到了,只感觉有一种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的感觉,当下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那边的礼部何侍郎,岂料后者只是垂着头,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点。

    最前列的尚书令张伯仁轻轻抚须,不禁在心中暗赞一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自己这准女婿从未有主动拉拢官员,但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已让这些高傲的京官们心悦诚服,主动投靠,这或许才是儒家最推崇的境界吧。

    文官势力迅速地形成了统一,武官们对这所谓的四皇子又没什么好恶,自然也都同意。

    “既然诸位爱卿都无意见,那四皇子的楚王之位便算定下来了。”

    顾懿说完,当下就有一名宦官托着托盘上前,同样是五爪金龙,同样是玛瑙石的帽正,只是衣服的颜色换成了石青色,又要比三皇子顾黎低上一个档次。

    眼看一切尘埃落定,顾懿最后道:“永乐宫的五皇子顾玄,德行兼备,朕甚为欣赏,当加封燕王!”

    话音刚落,武官队中突然站出了一个大胡子高声道:“陛下,臣认为不妥!”

    这人穿着一身狮子补的金边武官服,站在武官队伍的第二排,仅在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之后,官居正二品,乃是不折不扣的朝廷重臣。

    此人名唤许仕杰,本是许家上一代柱国大将军的近身护卫,备受大将军的宠信,自己主动谏言改姓许,离开了边军,入朝为官之后也是许家一直在为其打点,故而一路平步青云至如今的地位,实乃不折不扣的许党中人,甚至完全可以算是许家人,就是三皇子顾黎见了,都得恭敬地叫一声叔叔,其地位可见一斑。

    这人自然是知道当年那桩旧案的,再说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爵位他们拦不住,这五皇子顾玄无依无靠的,又没什么本事,凭什么能和其余几位并列得个一字亲王之位?

    向来以许家马前卒自居的他当下就躬身开口道:“陛下,五皇子相比其余几位,才刚刚成年,而且能力平平,如何能当得起亲王之位?以微臣看,不如再延后几年,不然难以服众啊。”

    他这话也没说死,没说不能给,只是要延后几年给,能打压一下就打压一下,他可是知道那位淑妃娘娘的脾性,自己这般做定然对她的胃口,当然,这也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这时,一位文官突然站了出来,这人乃是户部侍郎,户部掌一国银钱,地位自然极高,这人也是太子党的成员,知道五皇子与自家太子交好,当下为讨太子欢心,赶紧就冲了出来道:“臣反对,陛下,其余皇子皆得王位,五皇子又无过失,并且已经成年,按照祖制,当得起亲王之位,如果刻意避开五皇子,岂非让其寒心,臣认为不妥。”

    想不到又是在这种时候顾苍突然淡淡地来了一句:“父皇,五弟才疏学浅,还不能独当一面呢,这亲王之位,确实有些不妥,若是因此让其生了骄傲之心,就得不偿失了。”

第五十四章 河东郡王

    这一番话说出,别说太子党这边的人了,其他不知内情的人全都又是一愣。顶 点 X 23 U S

    今天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说太子和五皇子的关系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难道说太子爷其实跟四皇子更亲近些?

    还是说太子爷有自己的想法?

    这些官场人精们现在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甚至不少人心有埋怨,您既然早有打算,那也该跟下面的人通通气嘛,党派内部最怕的就是不团结一心,各自有想法不说,然后到了朝堂上乱来。

    不过跟之前的情况一样,既然顾苍都发话了,当下自然有人出来应和。

    “臣认为太子说得对。”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也认为五皇子暂时当不起亲王之位!”

    眼看底下的这些人就跟一群应声虫一样,就是龙椅上的顾懿都看得眉头微皱。

    再是宠爱这个二儿子,甚至都已经在心里决定一定要让其继承大统,可是眼看自己还没死呢,臣子们就已经唯其马首是瞻,说到底,作为一国之君的他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当权者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后来者夺走其权利嘛,对他们来说,没有比权利更重要的东西,因为这是支撑他们之所以为自己的重要条件。

    这若是换个昏庸点的帝王,只怕就要在心里防着这个风头太盛的儿子了,不过凉国的历代君王都不是普通人,对于下一代的能力卓越,甚至说超过自己,顾懿只会感到高兴,凉国开国太祖的愿望,顾家的祖训,他和他的父亲从未忘记过,只要能够实现那个宏伟的梦想,自己就算提前让位给这个儿子又如何?

    总有些东西,是要超越世俗之上的,比如梦想。

    不提其他,站在人群之中的夜知槐也在默默地思考着。

    按照五皇子的说法,去黄沙县这个安排该是上面早就商量好的,上上下下都该通过气了,那太子的这种反应就不难理解了,这定然是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来的,自己也就别出风头给他乱争了,省得把这种关系暴露在朝臣面前,被有心人窥探,圣族的秘密若是暴露,他整个夜家三代人的努力全部要毁于一旦不说,夜家定然会直接被抹去,那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

    他身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地位极高,若是被人发现向来不结党营私的吏部尚书竟然不声不响地倒向了最无权势的五皇子,这难免引人怀疑,当下就眼观鼻,鼻关心,外面发生什么就当没听见。

    反正有自己和圣族的臂助,起点再低都能给拔起来,实在不行,他还有办法。

    倒是顾苍先朝着同一列的夜知槐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才开口道:“儿臣觉得老五毕竟年岁不大,暂且封郡王之位即可,亲王之位,容后再说吧。”

    皇帝亲子,若要封王,定然都是亲王之位,亲王之子,才是郡王,而顾玄贵为五皇子,若是得了个郡王之位,有违祖制,不伦不类的,跟羞辱也没什么区别。

    其他人顿时都不解地看向这位太子爷。

    他们都想不清楚一向宽以待人的太子爷怎么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兄弟,而且还是一位对他毫无威胁的弟弟,他打压老三老四这些人都只会觉得高兴而不会觉得不妥,夺嫡,党争,本来就都是凶险至极的事情,保留妇人之仁的话,定然会被敌人杀死,不狠心,绝无可能上位,你可以在上位之后昏庸无能,醉心酒色,但是上位之前不狠下心除掉竞争者,那死的就是你,这些人都清楚这件事,故而才没什么人想要去接触大皇子顾渊。

    大皇子的气节品行是很让人佩服,但是这样的人就注定当不了皇帝。

    可是打压五皇子根本毫无意义,对方本来就对你的位置没威胁,硬要去消耗天子的好感做无用功,他们自然是不理解的。

    更何况,哪怕是不给他这亲王之位,都比郡王之位要好啊!

    这跟明摆着的羞辱有什么分别?

    然而这还没完,龙椅上的顾懿竟然真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老五年岁不大,这亲王之位确实有些过了,那便先封个郡王吧,传朕之令,赐五皇子顾玄,河东郡王之位!”

    河东郡王?

    底下的人都不是傻子,要想在官场睥睨纵横,怎么可能不了解凉国内部的局势,从这个封号,他们很快地就联想到了幽州的河东郡,这些对政治十分敏感的人精们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顿时都不再说话了。

    难不成这五皇子竟然要成诸位皇子之中第一位有封地的?

    亲王若是只有封号而没有封地的话,那到底也只是个虚衔,无非就是别人见面了得叫一声王爷,但是一旦有了自己的封地,那就不一样了,而且是大不一样!

    果不其然,龙椅上的凉帝顾懿接着道:“孩子们长大了,也该为国分忧了,就封五皇子顾玄河东郡王之位,封地为幽州河东郡!”

    底下一下就炸了锅,一郡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郡制在州之后,幽州作为大小仅次于海州的州,内部拢共才五个郡,河东郡更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内部遍布的县城就有十来个,地域广大,难不成就这样给了这刚成年的五皇子?更何况幽州是谁家的地盘大家都明白,这是要在许家身上插一根钉子进去啊,而且还不能拔,人家是名正言顺的皇子郡王,你许家怎么说都是奴才,能怎么样?

    很多人都看向了武官中的许仕杰,这是真真正正的许家人,这人也不傻,当即就反应了过来,顿时变得面色极为难看,但是一时之间,还是不知道是否该开口反对。

    反对吧,用什么理由?

    幽州是许家的幽州还是顾家的幽州呢?

    难道要为了许家跟皇家对着干?

    那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怪只怪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幕僚又不在身边,他这脑子,还真的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就坏了事,到时候不光自己遭殃,还要牵连到许家。

    然而,顾苍突然再度开口道:“父皇,儿臣觉得还是不妥,五弟的年岁不长,一郡之地,难以管理,更何况河东郡乃是幽州的边境,不容有失,五弟手下又没有可用之人,就别让五弟难做了,儿臣觉得倒不如先给五弟这个爵位,但是封地定在一县之地,等五弟年岁渐长,能力够了,再慢慢地交允他整个河东郡!”

    其他人顿时又是一愣,先给一个县作为封地?

    这可就是真正的羞辱了,哪个皇帝的儿子会去县城当知县的,就是大皇子外出为官,那都是在郡城之中。

    一位皇子,获封郡王,封地还竟然只有一个县,这说出去都是个笑话,而且大大地违背了祖制。

    其他人对顾苍的行为都很是不解,就算你要打压自己的弟弟,也不用如此过分吧,这既违背了礼,也违背了朝廷的法度。

    不过太子党中仍然有人上前发出赞同的声音,没办法,选了站队,就由不得你两面三刀。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龙椅上的顾懿竟然再度点了点头:“苍儿言之有理,那你看何处为佳啊?”

    顾苍出列,上前辑礼道:“儿臣细想之后,觉得黄沙县最为合适!”

    文官们还没什么感觉,毕竟不可能对每个县的情况都了解的清清楚楚,然而幽州出身的武官们却都是浑身一震,一个个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望向了这位还是一脸笑容的太子爷。

    我的亲娘哎,黄沙县?

    这位可真是不声不响地就把自家兄弟往死路上逼啊!

    他们自然知道黄沙县到底是个什么穷山恶水的地儿,怎么可以作为一国郡王的封地?

    这边的顾苍说完也回望了过来,还报以微笑,看得那帮武官都是浑身一抖,一股子寒意涌上心头。

    都说文官杀人不见血,这次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得是多狠的心,这么去坑自己的弟弟。

    然而顾懿已经开口盖棺定论了:“你的提议朕同意了,那就这样吧,赐封五皇子顾玄河东郡王之位,封地暂时定为黄沙县,若是一年之后把黄沙县治理得好了,再将整个河东郡都交给他。”

    幽州系出身的武官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虽说扣个河东郡出去是从大将军的手里抢肉吃,但是现在只是给个黄沙县,而且这黄沙县是什么地方他们最清楚,他们甚至都觉得一年后五皇子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说到底,这对五皇子也太不公平了,不公平到他们都不好意思反对了。

    然而文官们却是想得更多,感情这俩父子打哑谜呢,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怪不得太子今天如此反常,原来如此,既然是皇帝陛下早就决定好的,那还说个屁,就别当出头鸟惹这两父子不开心了。

    当下文武百官,竟然罕见的无一人反对。

    顾懿朝着旁边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旁边躬身听着的韩貂寺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高声道:“宣五皇子顾玄,上殿受封!”

    一声声通报从内官的口中传了下去。

    偏殿的顾玄等待了很久,才终于等到有人来领自己上殿,顿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又让内官帮着整理了一遍衣服,确认没问题之后,这才跟着过来的宦官朝着金銮殿上走去。

    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顿时所有的官员都转过了上身,看向了这位从门外缓步走进来的五皇子。

    第一次被这么多的朝廷重臣注视着自己,顾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才迎着一道道目光,从容地一脚跨入了其中。

第五十五章 谁人不识君

    今天顾玄起的比平日里还要早一些,此时窗外的天色还未亮堂起来,正是一日里最暗的时候,一股股冬日那刺骨的寒意就好像闻到了猎物味道的毒蛇一样顺着窗户的缝隙慢慢地钻了进来,冷冰冰地贴到了他热乎的皮肤上,却影响不到他分毫。

    屋外的侍女们已经忙乎很久了,掐着时间烧好了水,然后一盆接着一盆地灌入了泡澡的木桶里,照例放入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惹得整个房间都是一股淡淡的药香,顾玄神色平静地在侍女的细心服侍下,很是认真地把全身上下都给洗了个干净,特意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劲装,绑好了头发,然后郑重地把挂在屋中央的御赐宝剑取下垮在了腰间,这才走出了屋门。

    脚踩在冻得结实的土地上,顾玄扬起头,看着头顶群星隐没的天空,轻轻地哈了口气,顿时一片迷蒙的白雾升腾而起,转眼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虽然早已在心里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顾玄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舍不得的。

    突然一下子就要离开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地方,前途未卜,谁又能不生出许多感慨呢。

    他一路走过来,永乐宫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记忆之中,童年玩闹过的前殿,练武时不小心打出了一丝裂缝的墙壁,偷偷刻下了自己名字的梁柱,甚至是屋顶上一片貌似普通的瓦片,似乎也满是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可是人终究是往前走的,顾玄在中央的天井处驻足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永乐宫独有的气味留在身体里,半晌,这才睁开眼,往外走去。

    行囊包裹早已在昨日便已经完全地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其实也不多,无非是些换洗的衣物,一叠凉国官方通行的银票,还有通关与上任时会用到的证明身份的文书,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堂堂一国皇子,质朴的让人惊讶。

    不想让母亲伤心,同时也惧怕那种别离场面的顾玄自私地选择在母亲还在安睡的时刻偷偷离开,整顿好了就带上了行囊,谁也没有通知,就这样直接出发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夜未眠的丽妃此时就站在屋里窗户的边上,看着黑暗里远去的那个身影,这位坚强的母亲终于还是哭了出来,脸上带着悲喜交加的笑容,既有难过和不舍,也有欣慰和殷殷期盼,只是她从始至终都捂着嘴,不敢让远处的儿子听到动静而回头。

    做父母的,总是怕给儿女拖后腿吧,眼看儿女远行,虽有不舍,不敢相告。

    顾玄肯定不会知道,在知道他要离京上任之后,母亲便每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为他亲手缝制衣服,昨日更是点上了油灯,赶了整整一夜的工,才终于在最后一天又为他多绣了一件御寒的冬衣,偷偷地塞进了包裹里,然后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怕被出来的顾玄撞见。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母亲的爱总是润物细无声的,如春风拂过大地,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在这没有人情味的宫里,终于儿子也离开了,丽妃低着头,静静地坐在床榻上,伸手轻轻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默默地收起了满是针孔的手指。

    宫城里不允许奔跑,关卡又多,饶是顾玄走的极快,等他靠着脚力横穿了整个东城区,走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天色也差不多已经亮堂了起来。

    整个凉国的核心中枢,大凉的京城并没有建在相对而言更为安全的大后方,而是就坐落在凉州境内靠着幽燕两州的边上,离幽燕两州的边境并不算远,气候更是跟幽州这边差不大多,寒冷而沙土气重,一旦到了冬日,从幽州飘来的沙尘更是常常熏得天空整个一片暗黄,大风起的时候更是目不见人,点点被染黑的雪花徐徐飘落下来,顿时显得此地格外的苍凉。

    此时已经是城外送菜的商贩们赶着车进城的时候了,来往的人流也慢慢地多了起来,偌大的京城似乎就这样慢慢地苏醒了过来,路边已经传来高亢的叫卖声了,然而宽阔的城门口处,等着顾玄,竟然只有四个人。

    一个是要跟他一起离开护送他前往黄沙县赴任的靖龙,另外三位自然是太子顾苍和他的两位贴身侍女。

    眼看着顾玄走了过来,顾苍马上拱手道。

    “五弟,冬安。”

    顾玄不敢怠慢,赶紧回礼道:“二哥,还有诸位,冬安。”

    凝霜偷偷地撇了撇嘴,但是到底不是真的不识时务,没有敢在这种场合多说什么,晓露却是和善的一笑,微微欠身行礼。

    顾苍招了招手,让靖龙牵过一直拴在路边的两匹马来,朝着顾玄微笑道:“这算是我私人为你准备的两匹好马,都是燕州呼兰牧场的顶级神驹,短距冲锋,长途奔袭,无一不长。”

    凉国燕州的骑兵在这西大陆的南部十分出名,除开骑兵队的士兵们骁勇善战,当权的将军们指挥得当这些因素以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源于骑兵队的马匹。

    凉国在幽州,燕州和海州都安置有专门养马的牧场,但唯有燕州一地的牧草最为肥美,燕州牧场产的战马那是一等一的好马,这呼兰牧场更是燕州境内,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凉国最好的一处牧场,只供给整个燕州最精锐的沥血军,其他队伍就是求爷爷告奶奶,找遍了关系都不可能弄得到一匹,呼兰牧场产的战马到了军队里,上到将军,下到士兵,对待它们那是比对待自己媳妇儿都亲,也唯有太子顾苍才能从沥血军那位统帅的嘴里抠两匹出来。

    顾玄不傻,自然知道这呼兰牧场两匹顶级神驹的价值,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无价之宝,不说多的,在黄沙县那种险地,说是第二条命都不为过,一旦跑起来,敌人就是千军万马都追不上,当下赶紧谢过。

    “五弟,保重,此行前去黄沙县,务必小心,一切事情,都需谨慎再谨慎,三思而后行,万不可冲动行事,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临到了这种关头,看着眼前的弟弟,顾苍甚至下意识地想说一句不行就回来,但是嘴巴蠕动了两下,终究没有能说出口,这种话说了,也无异于是泄对方的锐气,该离开的,还是得离开,该成长的,终究得要成长。

    直到这种时候,他才恍然发现对方也不过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急了些。

    可是对不起啊五弟,二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劳累你快点成长起来咯。

    顾玄自然不知道这些,看着眼前的神驹,见猎心喜,当下脚下一蹬,轻松地跨上了马背,坐在鞍垫上向着下方的顾苍拱手道:“谢二哥关心,我亦知此行艰难如登天,但是二哥既然有改变天下的心,我如何能不相助,所谓艰险,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山开山,见水搭桥,有何可惧?二哥尽管等我的好消息!”

    要是与母亲道别或许还有不舍,但是面对这位一向照顾自己的二哥,顾玄却是一脸的意气风发。

    男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缠缠绵绵,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聊了两句自然就要出发了。

    “好!少年就该有少年气!”顾苍似乎也被顾玄的话所打动,畅快地笑了起来,大声高喊道,“五弟,我期待你我再会的那一天!”

    马背上的少年猛地一扯缰绳,眉飞色舞,精神抖擞,豪气干云地问道:“此去要行大事,二哥可否送我一首诗壮行?”

    天地昏黄,寒风刺骨,飞鸟高鸣,雪花飘落,城门口的两人一人在马上,一人在马下,站在大道之上,彼此对视,皆是斗志昂扬。

    “好,二哥就送你一首诗壮行,祝你一路顺风!”顾苍几乎没有多加思索,只是看了眼天空,整首诗便一跃而就,“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坐在马上的顾玄细细地品味了一番,这才扬起头,大笑着谢过,不再耽搁,直接一夹马腹,与靖龙两人绝尘而去,背过身的顾玄举起右手,高高地竖起握得紧紧的拳头。

    顾苍站在原地,看着顾玄远去,脸上笑意盎然,一直等到对方在视线里彻底地消失不见,这才回身,转头朝着晓露凝霜两人催促道:“走咯,回去干活咯!”

    这边的顾玄一直策马狂奔,风驰电掣地过了数里地之后,这才猛地一扯缰绳,在原地停了下来,身后的靖龙也跟着停下,只稍微落后一个身位,顾玄抬首望天,只觉得此刻是真正的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又想到了顾苍的那句诗,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他举臂高喊:“我顾玄,来日必将扬名沧海界!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离开了京城,完成了多年夙愿的靖龙更是感慨万千,看着此时的顾玄,亦是开怀大笑,抱拳道:“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顾玄没有停歇,又是一夹马腹,再次开始策马狂奔,此时已经到了田坎边上,两侧来往的农民看着这位从京城出来的少年,只觉人生当如是。

第五十六章 策马向北行

    一路北上,顾玄和靖龙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前赶,比之那些去外地上任都是几个仆从跟着,马车坐着,小酒喝着,慢悠悠地欣赏着沿途风景停停走走,甚至一时兴起还要留下诗词墨宝的潇洒人儿可要苦了太多。

    这一路上顾玄也总算是体会到了这呼兰牧场的神驹之名是从何而来,这种驰名整个凉国的顶级战马保持全速的长途奔袭可以一连跑上几个时辰都不用歇息,日行三百里不说,晚上到了驿站由专门的马夫好草好水一喂,刷刷毛,再休整一夜,第二日照样健步如飞,不见丝毫的疲态,若不是顾玄终究还是穷惯了的那个五皇子,到底还是心疼马的损耗,他们这一路上只怕还要更快些。

    凉国的驿站体系极为的发达,用顾苍的话来说是既然有挥师北上的心,驿站这种重中之重的军用设施就不可能不全力建设,所以凉国的驿站那是真真正正的覆盖全国,尤其是边境的幽,燕两州,更是做到了五里一邮,十里一亭,平日里放在驿站用来传递消息的快马,那都是用的海州最好的马场产出的骏马。

    幽州的马耐得住苦,燕州的马最擅长途奔袭,而海州的马最擅短期冲刺,这是曾经军中一位大将军的评语,故而驿站的快马都是用的海州牧场的马,只为更快地传递情报。

    驿站的管理更是严格,一旦发现官员有贪墨银两,或者疏于职守,或者私用马匹者,轻者杖毙,重者全家充军。

    正是这种严格的制度,才使得当年凉国的扩张极快,同时根基极稳,一旦有任何异动,消息传递的速度就是朝廷反应的速度,只要攻克下来的领土根本无人敢于再度反抗,也正是因为凉国这些年驿站建的是越来越多,幽燕两州囤积的兵力只增不减,旁边的国家都视凉国为居心叵测的蛟龙,现在只是暂时潜伏下来了而已,一旦积蓄了足够的力量,马上便会朝着周围伸出爪牙,咆哮间翻云覆雨。

    这一点甚至连凉国自己都承认,所以都懒得跟周围的几个国家建立联系,和平终究只是暂时的而已,真龙怎么可能因为暂时的力量不够就跟蛤蟆称兄道弟?

    凉国安稳了几十年了,根基已经彻底地稳了下来,按照顾氏皇族的脾性,凉国扩张的势头是不可能停下来的,这些年的边境也是小摩擦不断,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对于这些问题顾玄倒是没想太远,所谓的国家大势,太远,太虚幻,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不错了,每个人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对国家最好的贡献了。

    这一路北上,他也算是真正地明白了幽州的荒凉,比之富庶的凉州,幽州简直就是一片荒地,土地干旱异常不说,土质也是极差,这也就导致幽州的植被和耕地极少,所以坐落于凉国版图西北边的幽州虽然是凉国最大的一个州,人口却是最为稀疏的。

    幽州的面前是一片辽阔无边的死亡沙海,其中住着一群嗜血的异人族和如流沙一样聚散成群的亡命马匪,因为身处在环境险恶的沙漠之中,神出鬼没,难以用大军讨伐,加之这些年凉国的沉寂,倒是让他们成了气候,时常前来骚扰边境,劫掠百姓,勒索钱粮,甚至都成了边军的一个心结。

    而西边靠着的则是一片连绵的大山,所属的乃是一个国号为蜀的小国,与凉国也算是交恶了几十年,其民风剽悍,时常伏击前去山中打猎或者采集草药的普通幽州民众,甚至还有人聚集起来偷袭小股的部队,由于蜀国人熟悉山地的情况,在山里那是如鱼得水,来去如风,也没办法大举出兵入山搜寻,毕竟不清楚情况,谁都承受不起贸然出兵的损失。

    这三方敌人都是占据了地利,掣肘住了幽州军人多的优势,让他们无法大举进攻,但是小范围的小规模遭遇战那是数不胜数,两边算是半斤八两,各有损伤,但如此险恶的环境也就造就了幽州军强悍的战斗力,尤其是小队行动,更是十分擅长,化整为零,步步为营,那是在凉国出了名的。

    幽州旁边的燕州也不是和平地儿,前面就是卫,晋凉国,现在的燕州,要往前倒,其实就是晋,卫两国的土地,所以这两国与燕州的关系那也是可想而知,只是这些年彼此都有克制,才没有大规模地爆发战争罢了。

    顾玄封地所属的黄沙县就地处幽,燕两州的中间交界处,北面沙海,南临卫国的边境,地势十分突出,按照地图上来说,已经算是越过了边境线,浅浅地进入到了沙漠之中。

    因为黄沙县原本是想作为一个贸易集市和前哨站打通整个死亡沙海,作为凉国北上的跳板,然而由于凉国前任君主的强势,激起了异人一族们的强烈反弹,这个计划也就此搁浅,而且当时恰好是凉国重中之重的帝位交接之时,朝廷内部上下都面临着清洗变动,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到这边陲小镇了。

    这地方单纯按照地形上来看,说是一等一的绝地都不为过。

    黄沙县说是县,其实也就是个大点的镇子,原本作为拱卫堡垒的周边三个镇子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被异人族和马匪攻破占领,成了人家的地方,现在也就只剩下原本的县城还在靠着幽州军的帮助和城池本身的坚固而苦苦支撑着。

    毕竟总不能拱手让人吧,朝廷不下令放弃,谁敢自己撂挑子跑掉?这往小了说是贪生怕死,往大了说,那就是卖国!

    不过现在黄沙县成了顾玄的私人领地,幽州军也就顺势撤出了,所以此去那可以说是一穷二白,顾玄一想到这个,便有些头痛,只是少年意气,既然夸下了海口,就没想过要打道回府,就像他自己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山开山,遇水搭桥的事情嘛,能怎么样?

    一路北上,他们两人是快马轻骑,速度极快,沿途路过的关隘守军查看了文牒上的名讳之后,都不敢过多询问查看便匆匆地放行,前面穿过凉州边境的时候因为沿途的官员总是特意巴结想要设宴招待,实在是不胜其扰的顾玄之后就特意不住在城中,宁可是风餐露宿,这大冷天的,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找足了苦头吃。

    离开京城之后这才不过短短的五天,便已经接近了真正的边境。

    周围的土地开始越发的荒凉起来,而附近建设的军事堡垒则是越来越多,就是一些普通的村落都有着高立的围墙栅栏,甚至还有自己修建起来的瞭望台,俨然一个个粗陋的小城寨,让顾玄看得是啧啧称奇。

    “公子,接下来便要小心了,这附近随时可能有劫掠的马匪或者那些嗜血的异人们出没。”

    在跨过了一条浑浊的大河之后,靖龙突然策马上前,开口提醒道。

    顾玄顿时有些惊讶地道:“我们不是还在凉国境内么?那些人难道就这么大胆?他们是如何越过守军进来的?”

    靖龙赶紧解释道:“此地已经是边境了,而且幽州的边境没有什么山脉,不适合建造连绵的防御城墙,而且咱们凉国的太祖皇帝曾经说过,建了墙,咱们就是活在圈里的狼,慢慢的爪子就不利了,牙齿也被磨掉了,最后就只能当狗,只有奔袭千里只为吃肉的,那才能叫狼,建了墙,就永远没了北上的心了,故而一直以来,幽州的边境都是靠着星罗棋布的堡垒镇压边境,大队的人马也过不来,但是小股的骑兵趁着晚上天黑,还是可以偷偷地摸过来,而且沙漠里除了小块的绿洲,其他地方根本无法种植生产,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靠出来抢,不抢的话今天就会饿死,来劫掠一番说不定还能回去过一段好日子,在我凉国出现之前,他们世代都是这样活过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的大胆。”

    顾玄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不过脸上却是一副兴致盎然地表情。

    “来便试试我手里的剑,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靖龙看着眼前一脸轻松的顾玄,皱了皱眉,想了想,准备好了措辞才提醒道:“公子切莫大意,这些人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彼此之间又擅长合击,阴谋诡计又多,公子如果一直以这种心思前行的话,我看咱们也必要再去了,直接打道回府就好了,毕竟公子在我眼前死了的话,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如此话语,虽是劝诫,但完全可以算的上是逾越无礼,毕竟靖龙只是下人,无论如何都没资格这么对顾玄说话。

    然而顾玄却没有生气,反而是转过头,看着满脸决然之色的靖龙,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靖龙叔教训的是,是一路过来太过顺利了,但我对确不该如此得意忘形,以后若是我再有这种想法,请靖龙叔一定要再次提醒我!”

    靖龙满脸的欣慰之色,但还是在马上抱拳行礼,连道不敢,两人经过了这一个小插曲,又继续上路,按照之前路上遇到的一个当地人的描述,朝着前方的一处村落而去,想要找个落脚的地儿,现在还是冬日,幽州也十分寒冷,真要餐风饮露那是找死,晚上必须得找个地方歇脚,不光是为了人要休息,马也得吃草不是,只是沿途的驿站虽然多,但也免不了刚好走到中间地方的时候,这时候去附近找个农家待一晚上也未尝不可。

    然而靠的近了,却看见远处火光冲天,一阵阵厮杀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顾玄与靖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两人想也没想便策马向前冲去。

第五十七章 夜遇贼人来

    远远的离得差不多还有三百来米外的一处林子里,顾玄和靖龙二人悄悄地放缓了速度,翻身下马之后,把这两匹呼兰牧场的神驹给留在了原地,这两匹马极富灵性,能够明白暗号,与其拴在这里最后出什么意外得不偿失,倒不如就留在这,反正一个口哨便能冲过来。www.uu234.net

    二人各自手持一把精钢大刀,顾玄甚至还特意地从包裹里取出了那把御赐的宝剑,牢牢地栓在了腰间,两人就趁着夜色的掩护一起往那边着火的村子外偷偷地摸了过去。

    两人也不傻,这边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肯定不是马匪就是那些异人族,如果对方人多,自然就要赶紧去通知此地的驻军前来围剿才是上策,要真是什么都不管,莽撞的直接冲进去,说不定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但是以两人的本事,都觉得偷偷去查看一番情况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这里离附近驻军的地方不近,就算是以呼兰神驹的脚力也要好一会儿,但这边只要耽搁一下可能就是十几条人命没了,顾玄心系百姓,如何都不愿意行更稳妥的法子。

    虽然单从保护顾玄的角度来说靖龙是不愿冒险的,但他原本就是幽州军中人,与这些马匪异人们说是有深仇大恨都不为过,故而也没能把就这样退回去的话给说出口,反而是掩护着顾玄一起往那边去了。

    此时的村子里,是一片大火升腾,哀鸿遍野的惨状,到处都能看得见**的尸体,或被开膛破腹,或是直接被人给斩首,有男有女,惨状各异,就连很多人家的屋子也被故意给点着,由于家家户户都是挨着的,火势蔓延得极快,房子都已经倒塌了不少,看样子就算是马上有人前来救援,事后这里只怕也难以再恢复原状了。

    此村名为马家村,源于世代在此居住的村民大多姓马,这里已经算是比较靠近边境了,所以时常有前来劫掠的马匪,但是马家村一来村中的青壮本来就多,二是村子里面这么些年挖有不少地道,四周又有陷阱,外面还铸有简单的城墙栅栏,甚至还有专门的瞭望台来监察四方,这样一来,普通的马匪队伍还真不容易攻破这里。

    这么些年来,马家村也不知道被袭击了多少次,都靠着各种办法让对方铩羽而归,但是前些日子村子里一位游手好闲的青年带回来了个说是自己买来的漂亮女子,马家村的灾难就此开始了。

    原来这女子竟是马匪派来潜入马家村的奸细,在取得了村子里人的信任之后,终于在今天晚上偷偷地杀掉了瞭望台上的哨兵,打开了大门,领着马匪入内,这才导致了眼前的悲剧。

    来袭的马匪其实也不过就二十来人,但是一边是埋伏已久,养精蓄锐一下冲进来的悍勇马匪,另外一边则是还在熟睡中,懵懂无知的村民,孰强孰弱一览无遗,这也就导致了本来该是势均力敌的战斗彻底地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凶手杀得起兴,还顺手点燃了村子中的茅屋,这才导致此处火光冲天。

    整个马家村村落中央的广场上,一个脸上有着麻子,身材敦实,满脸横肉,似乎是这批人首领的马匪大声喊道:“是哪个不张眼的这么早把屋子给点了,不知道附近有驻军吗?”

    马匪固然悍勇,但那也是相对村民而言,要是对上幽州军,也不够看,两边真要打起来,这里这一点马匪多半是要被全部诛杀的,故而眼看着手下点了屋子惹得这里变得火势冲天,十分显眼,马匪首领脸上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而他旁边一个干瘦得猴子一样,脸黑得跟碳似的马匪语气带着一股子讨好的意味安慰道:“嘿嘿,老大,没事的,没人去报信,那些人是不会来的,何况外面还有放哨的兄弟,一有不对随时能撤。”

    就在这时,一个高高瘦瘦好似一根竹竿一样的男人扛着个年轻的女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容。

    “老大,这女人可生的好看,我特意给老大抓来了,带回去给老大当压寨夫人!”

    “嗯?”麻子脸马匪猛地一扭头,跳下马,把那女人从对方那边给扯了过来,毫不怜惜地往地上重重一摔,直把后者给疼得惨叫了一声,麻子脸上前一把拂开挡在女人脸上的头发,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这才咧起嘴角,露出了一口烂牙,大笑道,“好!是个美人儿,回头也让兄弟们爽爽!”

    说着丝毫不顾女子的奋力挣扎,直接就从马上拿下了绳索,将其给绑在了马背上,准备等下带走。

    “黑水仙那婊子呢?”麻子脸一边绑着眼前的村妇,一边突然开口问道。

    黑水仙就是今天这场惨案的始作俑者,若是没有她当内应,这群马匪哪里攻得进来。

    听到老大发问,两个马匪相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最后还是那位瘦猴子斟酌了一下小心地回答道:“黑水仙那娘们儿一向都是提前回去的,事后她再分钱,这是她的规矩。”

    麻子脸冷哼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此时村子中放着马家村列祖列宗排位的祠堂里,残存的村民们已经聚集到了一起,正锁着大门躲在里面偷偷地往外观瞧着。

    外面的地面上,房中,随处可见一具具尸体,或是被割喉,或是被砍头,因为都是在睡梦中就被拖出来杀掉,所以大多都是赤条条的,其中甚至还有女儿与小孩,都被一视同仁地开膛破肚,好像破麻袋一样随意地丢在了路边。

    这根本就不是一群单纯为了劫掠而来的马匪,纯粹是一群杀人魔王!

    “村长!”

    祠堂里,几个满身血污的青壮汉子正握着大刀,屏息凝神,安静地守在门口,祠堂的大门紧闭,门栓也被里面的人插上,外面的马匪还在四处搜刮着财物,暂时还没有发现这里情况的意思。

    祠堂的中央天井,月光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口中不断地吐着鲜血,眼神涣散,眼看已经是要不行了,几个村里剩下的妇人守在旁边,一个个哭哭啼啼的,茫然无措,双眼之中,都是恐惧与绝望。

    村长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之前腹部中了马匪一刀,一路跑过来,到了祠堂的时候,连肠子都已经滑了出来,此时老村长的面前,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手忙脚乱地想要将其塞回去。

    少年的身材精瘦,此刻也是满脸的泪痕,身上还有不少的血污,显然跟那几个青壮一样也是经过了惨烈的厮杀才能逃到这里。

    “村长爷爷!”

    少年跪倒在地上,哭个不停,谁能想到一夜之间村子突然就受了如此的厄运,一瞬间家破人亡,平日里那些熟悉的人都已经一个个倒地,化作了冰冷的尸体,无神的瞳孔似乎在控诉着这个惨无人道的世界。

    青梅竹马的小梅,会做好了饭专门送过来给自己吃的王婶,喝多了会拉着自己吹嘘年轻时候在幽州军里的经历的马大叔,这些可都是最平凡的好人啊,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甚至就连从小收养自己的村长爷爷现在也快要死了。

    少年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而在外面,剩下的马匪们劫掠了一通之后,才终于有人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赶紧跑到了村中央的广场上向着麻子脸汇报情况。

    “老大,有两个兄弟被杀了,剩下的村民应该都躲在村里的祠堂里!”

    麻子脸把眼睛一横,满脸凶恶地大声吼道:“是谁,敢杀我们兄弟,跟我走!宰了这帮不长眼的两脚羊!”

    剩下的十多个马匪顿时聚在一起,高举着火把,声势浩大地一齐骑着马向着村里的祠堂冲了过去。

    此时的村庄门口,一个身子瘦小的马匪正揣着一包袱的金银珠宝,准备往马匹所在的地方运,然而他刚刚进过一条有些黑暗的巷弄,冷不防地便有两个人影突然从天而降,马匪大惊失色,手里搜刮来的好东西都撒了一地,刚才问了一声‘是谁’,迎面就冒出了一拳把他给击倒在地。

    “嘘!”

    顾玄上前,一脚踏在后者的胸口上,力道之大,差点没把这有些干瘦的马匪给踩背过了气。

    此时村子里到处都冒着火光,这倒地的马匪借着旁边的火光,也算是看清了来者的面容,是个年轻的俊俏小伙子,一身劲装,风尘仆仆,估计是个出来闯江湖的小伙子,而他旁边的一个黑脸大汉落在后面,竖起了耳朵戒备地查看着四周的情况,显然是个心细的主儿。

    再对上眼前这青年那冷漠到了极致的眼神,他心中猛地一跳,知道是个狠角色,马上乖乖地放弃了反抗,也不顾冬日寒冷,就这样躺在了地上。

    “我问,你答!”顾玄抽出刀,毫不犹豫地一刀砍掉了对方的一只耳朵,还冒着热气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因为靠得太近,连自己的脸上都溅上了几滴,虽然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但是从顾玄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情绪外露,兴奋,或者是恐惧,全然没有,冷静得连在一旁望风的靖龙都有些惊讶。

    就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也吐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位玄公子或许天生就不是一般人吧。

    耳朵突然被人给削掉,饶是顾玄刀利手快,而且那耳朵本就被冻僵了,但也把那马匪给疼得在地上翻滚抽搐,只是死死地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是个聪明人,很不错,我来问你,现在村里的马匪有多少人?”

    顾玄开口便直逼重点,盖因外面放哨的马匪他们早已经全部清理掉了,确信外面绝无埋伏的队伍,这才敢悄悄地摸了进来。

    他乃是凉国的五皇子,天横贵胄,同样,保护凉国的子民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眼看对方都攻入了村子,他就算是冒险都不可能为了安全而先去找附近的驻军,更何况是习武多年的少年郎,总该有点自信和侠气。

    地上的马匪听到问话,好容易才从疼痛之中缓过来,只当对方是路过的江湖侠客,暗道一声倒霉,使了个心眼,小心地说道。

    “有,有五十余人!”

    顾玄毫不犹豫地直接一刀剁掉了对方的一只手掌,地上的马匪吃痛,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你在骗谁呢?五十人的队伍可以在幽州境内施虐,你真当幽州军都是瞎子不成?况且这么小个村子,值得整整五十人来打劫?敢诈我,看来人不是很多,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就早点送你上路!”

    顾玄已经得到了答案,自然懒得再问,直接就是一刀剁掉了地上马匪的头颅,鲜血喷射间,顾玄已经持刀冲了出去。

第五十八章 祠堂有少年

    马家村的祠堂外边。www.uu234.net

    四周是一片尸横遍野的可怜惨状,在旁边熊熊烈焰的照耀之下,穷凶极恶的马匪们在麻子脸的带领下,已经骑着马围拢在了祠堂外,想要杀死马家村仅存的百姓。

    “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出来,老子就把这女人剁了喂狗!”

    麻子脸奔驰而来,到了前面猛地一扯缰绳,胯下的马儿人立而起,然后麻子脸的拉扯下重重地踏下,整个横了过来,然后安静地立在了原地。

    麻子脸扭过脸,一边威胁着一边用手中的大刀粗暴地拍打着马上女人的屁股,而后者因为嘴巴被脏兮兮的破布片给堵住了,只能扬起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祠堂里面,一个青壮紧紧地握着刀,脸几乎是完全地贴在了门上,从缝隙中偷偷地向外看去,看到这种情况,顿时神色一紧,慌慌张张地站起了身来。

    他显然是个完全没主见的主儿,这种时候竟然还朝着里面的人喊问道:“咋个办,三嫂子被他们抓了!”

    而此时其他的人都已经围在了奄奄一息的老村长的身边,个个脸色悲伤绝望,一片愁云惨淡之色。

    因为血液流失的太多,老人嘴唇发白,身子因为痛苦和寒冷而痉挛,抖个不停,口里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尽剩下的力气死命地抓着旁边少年的手,仰望着头顶暗沉的夜空,颤颤巍巍的想要说些什么,少年见状,赶忙抹了把泪,俯下身,把耳朵贴了过去。

    “活,活下去,要活,活下。。。。。。”

    一个‘去’字甚至都还来不及说出口,老人的生命便已经如燃尽的烛火一般到了尽头,手一滑,无力地倒在了少年的怀里,眼神已经彻底地涣散开来,灰蒙蒙的,好像头顶的天空。

    其他几个幸存下来的妇女们顿时在旁边哭成一团,老村长一直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是最慈祥,最让人喜欢的长辈,在这片马匪施虐的地方,马家村内部的团结程度超乎想象,邻里之间的关系都是极好的,突然逢此巨变,又眼睁睁地看着老人如此悲惨地死去,就是那几个青壮都忍不住偷偷抹泪。

    一股悲伤而绝望的氛围蔓延开来。

    却未想一边的少年看着这让他肝胆俱颤的一幕,却只是眼眶微红,强忍住就要流下的眼泪,少年默默地为老人合上眼帘,然后轻轻地将他放在了地上,不顾寒冷,解下了身上的冬衣为老人盖上,然后才站起身开口道:“要活下去!留在这里就是等死,等到马匪一烧祠堂,我们全都得死在这!”

    “可是就算冲出去也没用,他们有马,我们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一个青壮满脸愁苦地回应道。

    四周都是大平原,怎么跑?往哪儿跑?难道去跟马儿拼脚力?出去就是送死!

    旁边还有另外一人接着询问道:“是啊,而且三嫂子还在他们的手上,怎么办?”

    最后一个青年一脸无奈地叹息道:“那个女人连村里的地道位置都知道了,地道都被他们给堵死了,逃不掉啊!”

    “都怪马吉那个杀千刀的,怎么领回来这么个女人!”一个妇人带着满腔的恨意,狠狠地咒骂着,她口中的马吉就是那个领着马匪内应女人黑水仙回来的人,现在村子被里应外合给攻破了,马吉自然也早就死在了马匪的手上,但妇人的一家都惨死在了马匪的刀下,让她如何能不恨,在她的心里,甚至外面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马匪都没有马吉来的可恶。

    听到旁边几位哥哥嫂嫂们泄气的话语,少年也是默然不语,他又不是神机妙算的圣人,在这种绝境下,他想不到任何办法能应对此时的局面,等是死,跑也是死,出去拼命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他找不到一点点生的希望。

    但是村长爷爷要他们活下去,怎么能轻言放弃?外面那些混账杀了他们这么多亲人,难道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以!

    然而就在里面的人商量办法的时候,外面的马匪们已经等不及了,直接便展开了行动。

    强攻是浪费体力,但是马匪们自然有办法。

    “嘿嘿,不出来是吧,给老子放火!”

    麻子脸大喝了一声,扯着缰绳,胯下的马儿听话地转到了队伍的正前方,接着又回头看向了马上那个容貌俊俏的小娘子,咧嘴笑道:“放心,我可舍不得杀你,兄弟们憋了这么久了,可得全靠你来泻火呢!”

    女人满脸的惊恐悲愤之色,拼劲全力地挣扎了起来,却根本无能为力,只换回了麻子脸的无情嘲笑。

    听到了麻子脸的命令,其余的十来个马匪们不敢怠慢,都用力地把火把朝着祠堂里面扔去。

    祠堂内部,数只燃烧着的火把从天而降,砸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火星子,顿时吓得屋内的女人们发出惊慌的大叫,而男人们此时都守在门口,眼看着里外的情况,全部慌作一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平日里都是些寻常的农夫,此刻又失去了老村长这个主心骨,在陷入这种必死的局面的时刻,自然就全部乱了分寸。

    少年这边却是冷静异常,思索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劳烦嫂嫂们先带着爷爷的尸体藏在祠堂的地道里,我与几位哥哥一起冲出去,我们去劫一匹马,然后往驻军的方向跑,吸引马匪们的注意力,起码可保嫂嫂们无恙。”

    其余的青壮们顿时回过头来,各自的神色不一,冲出去抢马逃跑吸引那些马匪们的注意力,说是送死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一边是亲人的性命,一边是自己的命,又能如何选择?

    虽说横竖都是死,但人都有侥幸的心理,谁也不愿意当那第一个去送死的人,顿时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再说了少年的计划完全就是一种胜算极小的赌博,谁能保证他们就一定可以从那些杀人如麻的匪徒手上抢到马?谁又能保证那些马匪就一定会傻乎乎的全部被他们给引开?谁又能保证他们就一定能活着去通知到驻军逼退马匪?

    谁能保证?

    与其出去送死,还不如就留在这里,马匪就算是要烧屋子,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吧。

    就算是一定要死,多活一会儿也是好的。

    然而眼看着他们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少年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悲壮的神色,大声地喝问道:“几位哥哥难道还有其他办法么?再不下决心,等下他们冲进来我们还有机会么?”

    少年的心中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起码要保证一部分人活下来,马家村不能断了后啊!

    只是爷爷,我怕是不能完成您的遗愿了。

    而此时,门口的一名青壮却突然抬起头认真地道:“铭泽,你留在这里吧,保护你的几位嫂嫂们,我们去突围,分开跑,总能跑掉一个的,只要通知了附近的驻军,这些马匪只能尽快离开,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

    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少年却是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一份生的希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哥哥们不用再劝我,我跟你们一起突围!”

    说着也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铁榔头,抗在了肩上,目光坚毅,一步步地往门口走去,少年虽然看着干瘦,但因为从小就下地干着农活,其实力气极大。

    眼看少年起身了,也没人能站起来反对,知道计划算是定下来了,几个妇人们赶紧抬着老村长的尸体往一处边角里走,那里有着一处隐蔽的地窖,可以作为躲藏的地方。

    其余的青壮们也都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一个个握紧了手上的武器,都聚集在了祠堂的大门口,只等后面的妇人们安顿好了,就拔出门闩,找个合适的机会冲出去突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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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界西大陆,中庭千年帝朝日暮西山,各地诸侯蠢蠢欲动。远在星海的另一头,地,灵二族恩怨千年,全面战争,一触即发。黄金海岸的唯一霸主,亦对鲛人族世代传承的四海共主之位觊觎已久。沧海界风起云涌风起的千年大时代,再次降临!且看顾玄如何从一个不得势的南地小国皇子…沧海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沧海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沧海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