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灭凉大计
眼看屋内的气氛已经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渐渐地凝固,陈靖突然摆摆手,打破了僵局道:“好了好了,还请先生细说这灭凉之策吧。www.uu234.net”
既然已经摆了吴珩一道,也就罢了,双方暂时是必须要通力合作的,这乃是大势所趋,无可避免,正如他与楚阳公所说的一样,晋不伐凉,凉必攻晋,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只要凉国不倒,他们永远都会是盟友。
吴珩明白,这是陈靖主动退让了,他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旁边仍然安坐的祝凤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靖深深地看了对面一眼,知道此人又在玩心计了,当即皱眉道:“在座的,没有外人,还请先生直说吧。”
吴珩微微一笑,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只愿与太宰一人明说。”
还未等陈靖再开口,知道情况的祝凤先便主动站起身来,开口道:“既然是涉及两国国运之事,我理当回避。”
说着,便朝着陈靖郑重揖礼,然后一个人默然地走到了外面,与那几个卫国的侍从们分列两边,静静地赏景。
对此,陈靖只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阻拦,又等到吴珩重新坐下之后,陈靖这才直白道:“先生这下肯明说了吧。”
吴珩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太宰既然如此有诚意,那在下也不能一直藏着掖着了,但在下在说之前,还想再听听太宰自己的看法。”
陈靖知道,这是对方在考验他的能力,南地东面这三方势力,谁都不是真的好惹的,全都是虎狼之辈,虽说现在凉国势大,卫,晋二国乃是唇亡齿寒之局,必须联盟,但若是对方的领导者是个废物,他们彼此都不会介意先吞下对方再说,毕竟合作者若是自身的能力不足,未来必然会出现大问题,与其等对方将来再掉链子,拖自己的后腿,还不如现在就全力先吃下对方,虽然有所损耗,但总好过在关键的时候因为对方而大败亏输。
“凉国势大,不可力敌,你我两国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兵马,凑在一起,也不过百万之众吧,而且这都是往多了说的,个中情况,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听完陈靖的话之后,吴珩也严肃地点了点头,两人现在谈的,是南地现在的局势,以及未来的谋划,自然不可再怠慢。
陈靖说的,算是实话,卫国就算全力以赴,甚至连原本守成的兵马全都聚在一起,也不过就是六十万之众,这其实都已经很多了,毕竟军队平时是由整个国家来供养的,几十万人,平日里不做农事,又要拿饷银,一直都在持续地消耗着国力,卫国拢共不过两州之地,可没那么多闲钱养更多的兵了,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相比较而言,晋国这边甚至更少,毕竟卫国这些年来一直偏安一隅,依靠着自身地势的优势,螺蛳壳里做道场,在两州之地用心经营,几百年间,从没有冒险参与过南地各国的攻伐角力,故而也从未损失过一兵一卒,国库充盈,物资齐备。
反而是晋国这边,曾与凉国在燕州决战,百万精锐全部都折损在了燕州,不但是让凉国的常定方一战成名,而且晋国这么多年都还没缓过气来,按照吴珩的粗略估计,晋国最多就能派出四十万兵马,两国这都算是全力以赴,把能上战场的全都拖出来,才勉强有这个数,这其中,起码有一小半,都属于普通甚至往下的水准,真正能称得上精锐的,估计就六十万人罢了。
说白了,其中的一小半,平日里那就是民兵,拿起刀是兵,脱了衣服就是民,极度缺乏训练,难堪大用,只能当做炮灰。
而反观凉国这边,光是享誉天下的九军,粗略估计,便有一百六十万之众,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骑兵,虽说大型的战争里,要各兵种各司其职才行,缺一不可,可骑兵的优势绝对是其他兵种所完全无法比拟的,来去如风,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光是这种机动性,就远胜步兵,来回骚扰,烦都可以烦死你。
平日里供养一支骑兵队的消耗,都可以拿来供养五支步兵队了,高额的花费,自然换来的是更加强横的战力,这种等价交换,本就是世间真理。
吴珩闻言,伸出右手的食指,从旁边的杯中沾了沾茶水,然后用左手抓住右手的袖子,抬手就在桌上几下便勾勒出了一副凉国的地形图。
“凉国九军,的确厉害,可其中骁骑卫和狻猊卫两支军队要坐镇京师,绝不会轻易离开,而海州的局势复杂,海州军也不可能轻动,更何况海州军只擅水战,陆战尚不如普通士兵,来了也不足为惧,再看雍州江州两地,亦需要军队坐镇,其实我们真正所要面对的,就只有幽燕两州的四支军队,玉阳,虎贲,熊罴,沥血罢了。”
“罢了?”陈靖忍不住轻笑道,“难道先生有办法解决这四支铁军?”
这四支边军,才是真真正正的凉国天柱,支撑起了凉国整个边防力量,其中除了熊罴军以外,其余三军,几乎全都是骑兵,玉阳和虎贲两军,整整六十万人,熊罴军四十万,其中三十万是步兵,十万是骑兵,而名头最盛的沥血军,更是真真正正的铁血精锐,虽然数量上只有二十万人,可军备乃是九军之中最好的,呼兰神驹,沥血宝刀,精钢轻弩,这些都是沥血军的标配,而且领军之人,乃是常定方当年一手提拔的副将,实力可见一斑,哪怕已经年老,可治军领军的本事摆在那的,况且这光从人数上来说,便已经大大地超过了两国联军,更别说战斗力了。
而且这还只是边军罢了,其中两州还有地方军,虽然战力不强,但是胜在人多,堆都可以堆死你们,再说这边的两国联军中,除了真正的精锐,其他人,也不比人家强到哪里去。
吴珩只是摇头叹息道:“若是真的摆开阵型正面对战,根本就不可能取胜,若我手下有十个常定方可用,那倒还可一战。”
“嗤!”
陈靖闻言,只是不屑地一笑,若真有十个常定方那种等级的将领,不需要多的,一人十万军,别说南地了,他们配合可以一路打到中庭去。
可正在这时,吴珩却突然抛出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可如果到时候我们只需要面对两只军队呢?”
陈靖的精神顿时一振,头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探出身子,沉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吴珩郑重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想灭泱泱大凉,外力难为,唯有从内部攻取,方是正途,历代强横的王朝,一定都是从内部开始坍塌的,在下认为,若想灭凉,需从三个方向同时入手,方可保证万无一失!”
“第一,全力扶持凉国其余的皇子,搅动凉国内部的局势,现在凉国唯有太子顾苍一人势大,可其他人难道就对这皇位没有兴趣了吗?不然,只是他们被其暂时压制,手上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罢了,只要我们肯接触,到时候自然有人会上钩,此乃阳谋,就算是与虎谋皮,也一定会有人答应,很多年前,西大陆的乾坤商会便已经在南地布局了,凉国现在的六皇子顾川,便是其一,南地若是被凉国大一统,并不符合乾坤商会的利益,稳定的局面,哪有乱世好赚钱,乾坤商会,必然相助,此乃其一。”
“其二,策反各州,凉国毕竟立国不久,当年屠的人可不少,很多的世家大族,前朝遗族,还是心有怨恨,未有完全归降,在下早已暗中联系了各国遗老,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复国,光这一条,就算不能给凉国造成大麻烦,可也足以牵制住一部分的军队了,尤其还有一位大人物,也不甘久居臣下,更忍受不了凉国朝廷对他的猜忌,只要我们能做出成绩,此投机之人必然起兵相应,到时候就是各方呼应,共取凉国的局面,不日我便会再启程前往蜀国,劝说蜀国参与,虽然这些人都是投机之人,但只要时机到了,也必然为我们所用。”
“其三,才是攻城,前两个,就只是搅动局势罢了,可真正落到了实处,还是要与凉国边军的主力决战,这事关系到南地气运,避无可避,不可能是用简简单单几个计谋便可以瓦解整个凉国,国运之战,还要看我们自己的本事,若是败了,则是彻底无望,前两个点的人必然直接倒戈,反攻我们,但若是胜了,哪怕只是小胜,那便是遍地狼烟,四处生乱,届时只要步步推进,便可以彻底地压死凉国。”
“至于太宰之前所言,我家主公在卫国是否能登基之事,更是不用担心,有在下坐镇,若是真有不长眼的东西乱来,就算上位,在下也会将其拉下,你我两国,需通力合作,才能完成这等不世伟业呀!”
陈靖微微点头,他明白,这些年卫国一直都在暗中布局,埋下的暗子之多,不是自己能想象的,而晋国亏就亏在早些年精锐全灭,这些年又一直故步自封,导致处处落后,他也没有多嘴去问灭凉之后该如何,若是在这种问题上纠结,现在两方便不可能谈拢了。
第五十七章 顾氏秘辛
晋国京城从位置上来看,其实离海并不远,所以一年四季里,都有清风不断地从东边吹来,经久不散,尤其现在才刚刚过了春日,天气还未彻底地回暖,坐在这种四面镂空的大厅里,凉意从四周阵阵袭来,若非没有旁边的火炉取暖,只怕都要冻伤了屋内的两人,这也是为何吴珩进来的时候,陈靖和祝凤先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喝茶暖身子了,除开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之外,实在是因为晋国的民情本就如此。
屋外新抽了嫩芽的树枝,在寒风之中轻轻地打着抖,厅内的两人,则是在谈着决定南地未来局势的话。
关于吴珩所说的事情,陈靖心中其实颇有些好奇,而且因为此事毕竟事关两国国运,不能马虎,故而思虑再三,还是主动开口询问道:“先生所言,看来卫国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先生刚才说,可保两军倒戈,不知,到底是哪一边,幽州,还是燕州?这所谓的大人物,又是在边关,还是在朝中?难不成是那一位。。。。。。”
只是还未等他说完,吴珩便已经重重地摇了摇头,开口打断道:“此事还需再行运作,若是提前说出,于此事无益,太宰只需要提前知道便足够了,并不耽搁其他。”
陈靖微微额首,既然对方不愿说,他也只当因为此事未成,对方不愿信口开河而已,所以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平静地道:“三计灭凉,我认为可成,我也不好只作壁上观,这第一计,便交允我们来做吧。”
吴珩的第一计,便是要扶持凉国的其他皇子,进而达到搅乱凉国内部的目的。
自古以来,长幼夺嫡之争,那都是最为凶险,最为损耗国运的,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一场长幼争宠,彼此暗争,乃至于明斗,导致一个个大势力都随之分崩离析,国力从此开始走下坡路。
因为诸位皇子彼此争夺储君之位,乃至于未来争夺皇位,都将会是一场席卷整个朝堂甚至是国家的巨大风暴,到时候,大部分的官员,乃至于世家,或多或少的都会参与进来,各大势力,无一幸免,哪怕你身在风暴的边缘,也挡不住有心之人的拉扯,将你整个卷入其中,再难脱身。
官场之上,非友即敌,就算你不想参与争斗,你能管得住别人怎么想么?
若不能拉拢,那就只有毁掉,这就是绝大多数人最普遍的想法,总之不可能让你投身敌营,只要有心人算计,怎么都会中招,所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用心,总能找到机会将你拉入这种争斗之中,之后逼你做出选择,站队。
这都是利益所驱使的,每当权利更替的时候,臣子们要想保住自己已有的东西,乃至于更进一步,再往上爬一截,那就必须要选择一位皇子支持,原因很简单,官位一共就那么多,一旦哪位皇子登基,肯定是要拿来封赏在夺嫡的过程之中,对自己帮助颇大的人,也就是所谓的从龙之臣,这等于将整个官场秩序重新洗牌,这种变动,又有谁能避免呢?这可不是你甘愿安坐家中,不争不抢就可以免去的。
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肯定也要扶持听自己话的人,就算你本事再大,名声再好,所有的升迁调动,不还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风暴来的时候,便是张伯仁这种大船,都无法幸免,就连那位德高望重的中书令苏孺文,不也是同样因为女儿的一桩婚事,就从而卷入了这场皇室斗争,乃至于直接帮助当今的皇帝顾懿夺得了帝位么?
就连皇帝自己都做不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臣子们难道又能独善其身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件事一旦办成之后,对凉国的打击那将是十分巨大的,内耗一旦开始,除非当朝皇帝陛下以大威严压下,不然绝无可能停止。
吴珩这下倒是来了兴趣,开口提议道:“看来太宰已有定计,在下亦早有选择,不如你我同时说出,两相比较一二?”
陈靖对此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后,两人同时开口出声。
“四皇子顾海。”
“六皇子顾川。”
吴珩闻言,微微一讶,随即便恍然大悟道:“不怪太宰会想到顾海,此人眼高手低,心气颇高,一向视自己为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可惜现在被两个哥哥所压制,无人重视,最为憋屈,他当然是最易被说动的,只是他背靠大世家,总有助力,我们实在是难以插手,而顾川此人,虽然他对皇位的兴趣不大,但是他背后的乾坤商会却是能量巨大,而且对此早有谋划,这件事,可由不得他!”
陈靖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忍不住皱眉道:“愿闻其详。”
吴珩知道他不了解这些隐秘,现在既然是双方通力合作的时期,他也懒得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多做隐瞒,当下继续为其解释了起来。
“太宰未去过中庭,可不知道这乾坤商会的厉害,虽然商贾的地位,历来都不高,但是这乾坤商会,富可敌国,势力遍布西大陆,甚至会与东大陆那边的异族做生意,商贾们到了这个境界,那就算是最顶级了,金钱,于他们而言,就只是数字而已,现在想的,无非就是更大的权利,只是中庭有,嗯,有高人坐镇,他们根本插不进去手,所以才会提前布局南地,这凉国也是他们早先挑好的地方,就连商会元老家的幼女都下嫁了过来,若是凉国将来一统南地,但顾川却坐不到王位,那对他们而言,又有何用呢,南地一统,对他们无益,唯有混乱之地,那才是挣钱的最好时候,故而他们肯定会全力支持我们搅乱局势。”
“有了他们的支持,此事就大有可为了,因为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钱,南地的这些所谓豪门世家,在他们的眼里,就跟乡下土著一般,他们随便拿出一点点宝物,就可以让这些朝廷里的,所谓肱骨忠臣们俯首磕头,一万两真金白银收买一个六品官够不够,或者两万,五万,十万?他们完全可以用钱砸断这些人的脊梁,砸断他们的双腿,让他们跪倒在地。至于不爱钱的,那美人呢?中庭贵族的后裔,东大陆的灵族奴隶,任凭你选。不爱美人的,各种古玩字画,玉石宝物,只要你想要的,就没有他们找不来的,这就是乾坤商会的厉害了。”
吴珩本就来自中庭,不是南地人,又自幼就被师傅给招进了光明会中,得名师传授纵横之术,本质上其实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南地这帮人而已,若非实在是害怕自己斗不过几位师兄师姐,白白做了他人的垫脚石,他是绝不会来南地这种偏僻的乡下地方择主的。
中庭,从古至今,历来都是人族正统,南地对他们而言,跟中庭周边的一些蛮夷,并没太大的区别,中庭的诸侯们,连往南地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们看待南地,就跟凉国看待罗刹族一样,那是藏在骨子里的一种骄傲,不是故意看不起你,只是从心底里就觉得互相不是一类人罢了。
陈靖闻言,既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也没有被其反驳的恼怒,只是淡淡地道:“也好,既然先生早有计划,那在下便不献丑了。”
吴珩却是再度摇了摇头,然后语气诚恳道:“要灭凉国,非各方通力合作不成,太宰的本事,有目共睹,你我二人,各扶持一位,方能使凉国生乱。”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陈靖也没有反对,只是感慨道:“历来夺嫡之争,最为凶险,一旦开始,便如烘炉一般,溶灭各方,一旦事成,凉国必将元气大伤。”
却不料陈靖刚才说完自己的看法,吴珩却是又摇了摇头道:“若是如此简单便好了,敢问太宰可知这顾家的血脉源自何处?”
对面前这位卫国说客的几次无礼,陈靖仍然淡然处之,并且坦然地道:“我只知凉国皇族发迹于凉州,其他的还请先生明言。”
吴珩露出追忆之色,感慨道:“这顾氏,其实并非南地之人,其血脉源自中庭的大周皇族,乃是曾经的人族共主,只是千年时间过去,大周皇族衰落,顾氏先祖因为锋芒毕露,太过耀眼,当时的大周皇帝自知在这种时候,有能力的子嗣只会被周遭的诸侯们想尽办法暗杀,大周国将不国,为保他的安危,所以特意将其放逐南地,外面传闻是夺嫡失败,愤然出走,其实不然,他改名换姓,从中庭,一直穿过了整个西大陆,来了南地,创建了凉国的基业,故而凉国传到现在,已经三代了,为何一直不忘北上之心,便源于此。”
这种秘闻,简直震人心魄,从顾家老祖出走之后,大周又延续了这么久的国运,一直到今天,只怕谁也不会再想到,当年那个黯然离开大周京城,一路南下的年轻人,竟然已经在南地挣下了如此大的家业,虽然比之中庭那帮强横的诸侯们,还是远远不如,但最起码,已经有了一搏的本钱,而且哪怕他已经身死多年,仍然没有忘记告诫后世的子子孙孙,一定要北上中庭,驰援本家,镇压各方诸侯。
哪怕只是三言两语,但陈靖完全能想象得出当年那场南下到底是有壮烈,又该有多少的阴谋诡计和委曲求全,才能让他横跨整个西大陆,从最北边来到这里,然后再从一个外来人,白手起家,一路打成了南地最强盛的帝国,只怕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不可能完成这个壮举,他只恨自己晚生了几十年,未曾见过如此英雄。
“大周被改朝换代,乃是定局,诸侯并起,国运消散,已是名存实亡,绝无再有延续的可能,这也是为何我没有选择去往凉国,一帮大周余孽,是绝无可能成功的。”
这是关于人族气运的事情,吴珩也没有再多说下去。
陈靖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不管我们扶持谁,一旦他上位,他仍然会统军北上?”
不管是儒雅却死板的顾渊,还是神鬼莫测的顾苍,亦或是穷尽心机的顾黎,眼高手低的顾海,不管是谁,一旦他成了凉国的帝王,他们就会遵守祖辈的遗训,挥师北上,永不停歇!
吴珩轻叹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由于这条顾家祖训,凉国的三代帝王,全是文韬武略俱全之人,而非沉迷玩乐的昏庸之辈,他对臣子的掌控力极强,一旦事情太过火,他一定会主动出手镇压诸位皇子的异动,我们能做的,无非是为最后的决战,多加一点胜算在我们这一边罢了。”
第五十八章 因果报应
眼看一切都已经商议完毕,陈靖也终于放下了心来,他主动起身后,一甩长袖,向着对面的吴珩揖礼道:“与先生的一番谈论,真是让在下受益匪浅,君子一诺值千金,在下可先于先生做下承诺,只要卫国动手,晋国必会出兵驰援,此言祖宗可鉴,天地为证,决不食言!”
最西边的蜀国,正北方的沙海,东北方向的卫,晋两国,共同构成了一道大墙,阻拦住了凉国铁骑北上的脚步,可这面墙一旦有一个点被破开了,那便是山崩地裂,甚至会引起整面墙的全面崩溃,到时候凉国一统南地,就绝不会再遇到任何的阻碍了,各方如果被分而治之,孤军奋战的话,凉国想先灭谁就先灭谁,所谓的地利优势,可以完全被他们所绕开,再从另外的方向攻入,谁又敢说在阵地战能打得过凉国百万精兵?
其中蜀国坐落在群山之中,靠着山势,估计还能勉强支撑一二,可若是没有名将,只怕也支撑不到两年,而卫,晋两国,更是真真正正的唇亡齿寒,不管谁被灭了,另外一方的所谓天险那就是形同虚设,故而两国必须要通力合作,彼此信任,不管是谁在关键时刻一旦有其他的心思,掉了链子,那就是双方一起倒下的下场,所以端木朔风和吴珩才一定要确保自己是在跟聪明人合作,而非蠢材。顶 点 X 23 U S
这里所说的“聪明人”,再说简单点,那就是能看得懂局势的,虽然双方到时候都必然会对彼此动手脚,毕竟在凉国被灭之后,几方瓜分其势力,届时谁保留的实力更多,自然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尤其是陈靖清楚,端木朔风的目标,也是要一统南地,说白了,灭完凉,紧接着就是各方大混战,到时候他们是必然要和卫国刀兵相见的,能提前多坑一点卫国,当然是最好的,只是要保证一个度,绝不能过量,不然连凉国都灭不了,双方就要因为内斗而亡了。
若是个蠢蛋的话,只怕会认为自家可以依靠地利而高枕无忧,再加上凉国这边遣出使者,三言两语的劝说,再送上一些财宝,就根本不会愿意为了旁边的邻居而出兵,到时候就只能被凉国各个击破,毕竟从绝对实力上来说,凉国是还要强过双方联军的,又何况是单独对上一个,就算凉国内部有倒戈的,那也得是这边取得大优势之后,这帮骑墙的,一个比一个精明,若是凉国能赢,他们又何必做那乱臣贼子?
所谓与虎谋皮,莫过于此。
吴珩亦站起身来郑重还礼,他对陈靖的欣赏,甚至是还要超过端木朔风的,现在偷偷地埋下暗子等待将来害他,那也是无奈之举,纵横之术,以天地为棋盘,各国众生为子,哪儿容得下私情呢?
杀国士,实非吾愿。
没有再多想,吴珩从容地伸出手,朝其微笑道:“愿祝马到功成!”
陈靖亦是抓着右手的袖子,伸出手,直接拍了上去,口称道:“大事必成!”
两只手在空中拍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陈靖不再多说,直接转身,就此走出了屋中。
一直站在外面静心等待的祝凤先眼见陈靖从里面走了出来,赶紧迈步迎了上去。
两人互相之间都没有交谈,一直等到已经走出了府中,祝凤先这才开口问道:“太宰,如何?”
陈靖平视前方,沉声道:“已经达成协议了,凤先,接下来,我要你跟楚阳公一起,掌控军方,等下回去后我便会草拟一份名单,上面的,都是能用之人,卫国那边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可不能掉链子,哪怕是我父亲的旧部,只要是庸碌无能之辈,也得退下来。”
他谋划多年,一朝夺权,方方面面那都是想好了的,并非真是一时冲动所为,军方那边,必须要把这些年靠关系上去的无能之辈给全部扒下来,大力地提拔真正能上战场的干将以及清廉的官员,不然将来与凉国对敌,如何能成?
国难当头之时,仍然有人会当那啃噬家国柱石的蛀虫,为何?
因为这些人总觉得自己贪这么一点,自己怕死一点,无碍大局,其实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可一个人这么想不可怕,但一千个人,一万个人都这么想,那又该如何呢?
此事已经有前例在先了,前任晋国兵马大元帅便是命丧在这些人的手上,他陈靖可不会让历史再度重演,所以上至带兵的将军,下到监粮的小吏,必须要确保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祝凤先点头答应道:“是,有伯父和楚阳公的威望,再加上您的手段,那些人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听话。”
陈靖继续嘱咐道:“都要安抚好了,位置还是照旧给他们留着,钱也照发,只是没有实权罢了,若是这种情况还要给我背地里搞阴招的话,就直接拖出来杀了,敲山震虎,给这些人一个教训,如果他们没这胆子,那当然更好,若想在背后搞风搞雨,就莫怪我无情!”
祝凤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府邸已经闭合的大门,然后才转过头感慨道:“这吴珩端得厉害,我听说了,他一人在奉天殿上,说得群臣都哑口无言,那《灭凉论》我也看了,此人文采斐然,而且确实高屋建瓴,讲述的面面俱到,就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有大才的。”
祝凤先说起此事,他便想到了刚才吴珩所说的话。
是中庭之人么?
陈靖精神忽然有些恍惚了,那是多少人都向往的地方啊,只是可惜。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陈靖,生是晋国人,死是晋国的鬼,晋国现在这种情况,他唯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这种乱权之事,才能加以拯救,只是不知道余生还有没有机会跑去中庭见识一下。
祝凤先见他没有说话,扭过脸,看着旁边的陈靖垂着手,神色间有些茫然的样子,还当是不满自己如此夸赞吴珩,当即又道:“不过此人心思太重,太宰。。。。。。”
陈靖回过神来,伸手拦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神色平静地道:“我知道,来日若是灭凉成功,我们与卫国也有一战,他会如此下作,也是因为他明白,只要能除掉我,晋国这边便不足为虑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他如此抬举我。”
祝凤先闻言,面露狠厉之色,沉声道:“皇上年幼,只要外人不乱说话,断不会仇视太宰的,只要安排些人手在皇上的身边,届时谁敢多嘴,直接杀了,尤其是那位太后,也不是个心思单纯之辈,早点杀了,换一位听令的奶娘进去最好,而且陛下既然已经登基,后宫里那些皇子们,也不必留着了,省得将来,在背后搞风搞雨,如果太宰您不忍心,属下。。。。。。”
陈靖再也听不下去,抬起手,止住了他,然后侧脸斜看了他一眼,徐徐道:“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凤先,你我终究是晋臣,之前乃是迫不得已,弑君乱权,是罪无可赦的事情,我自会有我的报应。”
凤先啊,你可真得感谢你有个好父亲,若是我篡权夺位,改朝换代,凭着你我的关系,你祝凤先会活得很好,若是我不篡权夺位,只做人臣之极,那将来被反扑身死,靠着你父亲血溅奉天殿,家中自缢的忠义名头,你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到了那一天,你只要取我首级献上,就可保祝家无恙了。
祝凤先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此刻眼眶微红,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朝着旁边的陈靖颤声道:“靖哥儿,你为晋国出谋划策,如此操劳,何来报应一说啊。。。。。。”
陈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揣着袖子,仰头望天。
顶上蓝天白云,底下的人,神色平静而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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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在凉国的京城里,突然开始流传起了一句诛心的童谣。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天子坐殿后,太子行皇权。”
儒家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是君应尽为君之道,臣应尽为臣之道,父应尽为父之道,子应尽为子之道,人人各司其职,各安天命,如此一来,国家就会安定,现在被人改成了这样,可谓是诛心至极。
最开始的时候,是几个城里的小孩子,在街上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蹦蹦跳跳地在唱,后来在被人听到之后,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几个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亲属,当天便被地网的人给全部抓了起来严加审问,只是很快就被释放了出来。
抓住这些人当然是气不过的晓露干的,而放了他们当然是顾苍所要求的,对于这种事,他一笑置之,干出这种下作事的幕后主使,只是看低了一件事,又看重了另外一件事。
看低的是顾懿陛下的心胸,看重的则是他顾苍,他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听说此事过后,很多大臣都赶紧取消了去太子府上拜见的行程,而那些与顾苍交好的,更是人人自危,推病不出,苦思冥想如何能与之划清界限,却又不伤了和气。
在第二日的朝会上,顾懿陛下却专门拿出此事当笑话来说,并且当众赏赐了顾苍无数的金银珠宝,甚至连贴身携带的一块玉佩都赐下了,以示根本对此事无感,之前想要划清界限的官员们又赶紧托关系送礼,挤在一起,差点踏破了太子府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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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三百骑兵
黄沙县的南城门口,也就是从方向上而言,朝着凉国的这一边,今日城门大开,衙门兵房兵书,在城内声誉极佳的朱大春穿戴整齐,拖着一条早年参军时,不甚受伤致瘸的病腿走出了城门,在离着城门口有小半里的地方站定后,强撑着站直了身子,没有说话,只是面朝东方,神色肃穆地静静等待着。m.www.uu234.net
整个城池虽有东西南北四面,但是城门就只有两座,一南一北,南入北出,亦或是南出北入,让来往的客商们通行,这里是没有东西城门的,这也是黄沙县与其他城池所截然不同的地方,是在整座城池建立之初便被考虑到的东西。
一是没有那个必要再多建两扇城门平白增加物资的消耗,毕竟要想多建一扇城门的话,最起码还要再多添一份内置的机关,以及城楼等等,实在是耗费巨大,二是在遇到外敌攻城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由红木外包铁皮做成的城门,哪里有一整面石墙来得稳固,又何必给自己多添一些守城的难度呢。
而且当年真正被作为集市来使用的,其实是前面那三个从属的藩镇,而非黄沙县本身。
为了方便来往的商客,集市倒是可以建得四通八达,甚至没有城墙都可以,但是黄沙县这种作为监守藩镇的县城,就没有必要如此了。
朱大春的正后方,还有一百位光从气势上来看,其实已经有了几分军人风采的士兵们,分列两排,手里握着粗糙的武器,依次排开,从朱大春的背后一直延伸到了城门口处,好像一条欢迎的仪仗队伍。
看他们个个眼神坚定,站得笔直,浑身的肌肉勃发,真是给人一种朝阳初升的感觉,未来有着无限的希望。
就连朱大春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罗刹族虽说是沙海中的异族,但的确个个都是天生的战士,这些人只需要稍加训练,便已经有了如今这般不凡的气象。
相比于周围各国的百姓而言,这种世代居住在沙漠之中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长成,生来便会比其他人显得更加强壮,体力,耐力,还有爆发力,都远胜其他人,他们只是差在有效的训练罢了,但朱大春正是此中的行家,经他手调教出来的士兵,还真不比正规军差多少。
罗刹族的这一点天赋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周围各国的百姓,都是靠着农耕自给自足,而且因为有着朝廷的管辖,不需要过多地去担心其他的,而且也不需要太过努力,只要朝廷的赋税不是太重,没有天灾的情况下,基本上都活得下去,这也是为何不是到了要饿死的地步,人族内部基本上是没有人会造反的原因,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的锐气,都在年复一年的劳动之中给消磨光了,过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相比较于沙海里的罗刹族而言,他们缺乏一种与大自然,与同族相斗的决心,对于罗刹族们来说,沙漠里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多,不杀了你我就得饿死,所以他们天生就是好战而且善战的。
这是被圈养的绵羊与森林里的恶狼的区别,周围各国的百姓们虽然体力羸弱了点,但是脑子好使,而罗刹族是脑子虽然不好使,可个体的战斗力是非常强大的。
对此,朱大春只能在心里暗中感叹,得亏这些罗刹族们普遍缺乏训练,而且根本不识字,大多又没什么脑子,不通兵法,互相又打来打去,至今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把他们整合到一起,不然这南地还真的要变变天了。
这一点,顾苍其实早就给凝霜说到过,若是不将沙漠里的这些罗刹族们收服,同化,或者干脆就全部坑杀,趁早彻底地将其灭族,不然再过数百年,当他们慢慢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文化之后,在他们学习了周围各国的东西之后,在他们有了一个强横到可以把他们全部整合起来的领导者之后,罗刹族一定会成为南地的主人,不是在乱世之中趁虚而入,就是会趁着当时南地一统的帝国衰落的时候崛起,成为南地人族的新王,虽然他们也注定会被奢靡的人族文化所腐蚀,沉溺在享受之中,最终也成为历史的沧海一粟,可这件事想想还是太可怕了,不是么?
这一百余人中,绝大多数都是罗刹族人,这些人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凉国的户籍,以及衙门许诺的各种福利而加入进来的,但是在军营里待得久了,很自然地便会真正地融入进去,尤其是在黄沙县这种地方,双方混居已有多年,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偏见和歧视,每天都在一起吃住,训练,很快便能打成一片,这就是顾苍所推崇的同化了,以自己先进多变的文明改变蛮夷,让他们也学着圣人的教诲,诚心诚意地融入进来,甚至羞于与原来的自己为伍,这才是对待异族最好的办法。
在朱大春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远远的,突然有一阵沙尘从远方掀起,黄色甚至遮蔽了天空,朱大春看得眉头一皱,赶紧眺目远望,努力瞪大而来眼睛观察着,突然间,他面色大变,赶紧转过头,大声地朝着后面的士兵们呼喝道:“入城,快,入城!”
头一次看到朱大春变得如此慌乱,后面的士兵们也都慌了神,瞬间破功,赶紧就朝着城里撤,虽然这些人气象暂时看着还不错了,但到底都是些没见过血的新人,需要经过一场场鲜血战争的洗礼之后,才能成长为真正的精兵,到时候这一百人里面,起码要死掉一大半才行,所谓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一行人终于手忙脚乱地入了城,待得他们关上了城门的时候,远处已经随之出现了大队的人马。
顾玄和陆议两人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而靖龙和马家兄弟则落在最后面压阵,中间另外还有三百骑驱使着三百匹战马和一百个俘虏徐徐*向前,汇聚成了浩浩荡荡的一大批人。
为了防止这帮贼心不死的马匪俘虏们暴动,他们全部都是被熊罴军战士们催促着步行过来的,走了这么远的路,又没进食喝水,一个二个的,早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了,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放他们跑都跑不动。
黄沙县离着燕州那边毕竟还有一段距离,这三百个由完颜珂尼慷慨派遣来护送的卫队要是再原路返回,走回去的话,那可就不知道又要多少天了,故而完颜珂尼大手一挥,直接现场又划了整整三百匹缴获的战马过来,作为这帮人回去的时候使用。
这帮燕州人也不亏都是天生的骑兵,一上马便能驱使得如臂指使,而且由于都是游牧民的后代,自小就耳濡目染,把另外三百匹赠与顾玄的战马也驱策得稳稳当当,包裹在中间,随着队伍缓缓行进,中途甚至都没有一匹马乱跑。
这里六百匹马,四百来人,一路走过来,很自然地便掀起了滔天黄沙,也难怪朱大春看了一眼便慌慌张张地撤到了城里去,他哪里会想到顾玄一行人一去一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朱大春站在城头上,艰难地俯下身子,从城垛的缝隙中间往外看去,就见到最前方两骑一边走,一路上还在谈笑风生,再看那样子,不是顾玄和陆议又是谁?
但是为保无碍,谨慎的朱大春还是又等待了片刻,等到对方再走近了一些,确定好了,这才又赶紧朝着旁边的人催促着下令道:“是王爷回来了!快开城门!快!”
这时候,对面过来的一行人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厚重的城门随着机关声响起而缓缓地打开,朱大春拖着那条瘸腿,赶紧又带着人迎了出来。
顾玄见状,立刻勒住了缰绳,然后迅速地翻身下马,赶紧迎了上去,一见面,便朝着朱大春嗔怪道:“朱老,何必如此啊,您可要保重身体,不然这些兵崽子们以后让谁来操练啊,您的心意这次我领了,可下次您就待在城里就好了,有什么事儿,差人来衙门找我,我亲自去您那!”
他虽然少了一只眼睛,可也远远地瞧见了朱大春跑上跑下的情景,知道他年轻时候受过伤,腿瘸了,一直不利索,这般爬上爬下的,实在是一种煎熬。
对此,朱大春却是咧嘴一笑,感动道:“王爷,不打紧的。”
他知道眼前的小王爷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自然十分感动。
说着,他又朝着后面一挥手,一百来人会意,同时重重地拍击着胸膛,发出了整齐的呼喝声,然后一齐大吼道:“恭迎王爷!”
顾玄抬起头,满脸笑意地看向了前面这一百位年轻小伙子,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点气象了,再不是当初那种羸弱,任人欺凌的样子,他自然很是高兴。
朱大春亦是带着一副自豪的表情,朝着顾玄到:“王爷,幸不辱命!”
“这都是朱老的功劳啊。”顾玄见了,感慨道,“朱老,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不知可否回答?”
朱大春垂下头,抱拳躬身道:“王爷请讲,只要属下知道的,必不会隐瞒!”
顾玄转过了身,在旁边也已经下马的陆议的陪同之下,走到了那三百匹战马的面前,面露兴奋之色,朝着朱大春朗声道:“骑兵能不能练?”
这骑兵和步兵可不一样,训练的方式那更是不同,所谓术业有专攻,朱大春虽然擅长训练步兵,但却未必懂得怎么训练骑兵,所以顾玄才有此一问。
朱大春抬起头,看着前面那数百匹战马,瞪大了眼睛,已经稍微有点反应了过来的他,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朝着顾玄颤声问道:“这,这都是咱们的?”
无怪他不惊讶,这战马,到哪儿都是稀缺的资源,怎么可能随便出门一趟就搞来几百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顾玄忍不住朝着他调笑道:“哪儿能啊,朱老您倒是想得美,这里只有一半是咱们的,另外一半,最后还得还给人家。”
正在这时,原属于完颜珂尼手下熊罴军的三百人,在当初送顾玄和靖龙两人离开坎蒙安时候的那员小将的带领下,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
留着一条一指长的燕州小辫儿的熊罴军小将单膝跪地,朝着顾玄抱拳喊道:“王爷,人和马都已经送到了,末将也该回去复命了,特来向王爷辞行!”
顾玄见状,凝眉道:“不如再在这里待上一晚?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若是现在回去,只怕就要赶夜路了。”
走夜路的危险,他顾玄那是最清楚的,当初若非是急着回去,所以走了那条路,也不至于连眼睛都没了一只。
这小将闻言,却是抱拳道:“将军临行前给我们下了命令,必须要在明日前赶回去,末将会带人走幽州这一条线,虽然绕了一点,但是安全是绝对没有问题。”
幽燕两州毗邻,从南边绕路穿过幽州再跑回燕州去,那自然是没问题的,这一条的边境上,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堡垒,里面都屯有兵力,而且铸有烽火台传递讯息,不管是马匪还是卫国的正规军,都绝不敢轻易过来的,他们就算不想被人发现来过黄沙县,单是靠着这边走,那安全都不是问题。
却不料,顾玄脸色一沉,沉声道:“你要拒绝本王吗?”
对面跪着的这小将惊了一下,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气氛显得愈加尴尬的时候,陆议赶紧上前打圆场道:“王爷给你开玩笑呢,莫要当真,王爷只是担心你们肚饿,想留你们吃过晚饭罢了。”
他这么一说,顾玄顿时也展颜大笑了起来。
这小将松了口气,可还是抱拳道:“多谢王爷的美意,但是您也知道我家将军的脾气,若是回去晚了,我可就有苦头吃了,还请王爷见谅。”
顾玄摆摆手,随意道:“回去吧,顺便再帮本王带句话给完颜珂尼,就说希望来日合作愉快。”
对面赶紧躬身道:“是!一定为王爷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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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顾家兄弟
目送着前方整整三百骑浩浩荡荡地策马离开之后,终于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的朱大春,这才拖着病腿一步一拐地走上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顾玄看着前方远去的骑兵们,半晌才转过身来,春风满面地为其解释道:“路上劫了一帮马匪,那边的都是俘虏,您可以先拿他们当几天苦力磨磨锐气,留着之后本王还有大用,这三百匹马暂且就全部交给朱老您了,之后靖龙会与您一起来训练骑兵,没问题吧?”
朱大春闻言,面色顿时有些为难地道:“可是王爷,这三百匹马,每天光是吃草都要吃不少,咱们。m.www.uu234.net。。。。。”
他没把话说尽,但是对面的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黄沙县现在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一切都才刚刚起步,为了征兵,又发了一批物资和饷银,这些都是朱大春看在眼里的,现在哪儿还有余力供养整整三百匹战马呢,只怕过两天吃都要把黄沙县给吃穷了。
陆议微微一笑,站在旁边宽慰朱大春道:“这个在下自会解决,朱老不必忧心。”
没去管这些琐事,顾玄转过身,面朝城门,插着腰,看着前方这批精气神充沛,斗志昂扬,已经被操练得像模像样的士兵们,猛地一挥手,豪气干云地道:“入城!”
一百人齐齐大吼:“恭迎王爷!”
声传四野,雷动九霄,便是后面的陆议看了,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总算是有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力量了,白手起家,能到如此,已经是颇为不易了,便是顾玄自己,心中都已经有些得意。
待得全部人都进城之后,城门在机关的作用之下,随之缓缓关闭,之后的事情自然就不用顾玄来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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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县衙府之后,顾玄便迅速地屏退了其他人,就只单独留下了陆议一人在屋中面谈。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很多东西便已经可以很直白地说了。
人一走,顾玄便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先生,计划可以开始了么?”
他先前便与陆议有过一番关于黄沙县未来的畅想和计划,一步步地走来,现在终于是到了要开始施行的时候了,便是他,也忍不住有些兴奋。
陆议轻抚长须,一伸手,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了纸笔,顾玄会意,赶紧走上去,开始为其研墨。
墨锭虽然不是好货,不过陆议也没太在意,等到顾玄将之研磨好了,他便提笔轻蘸墨汁,用一只手揽着袖子,开始在纸上下笔了。
不过三两下,一副小型的地形图便被陆议所勾勒完成,而且这并非是粗浅地勾画,在很多地方他都有标明各方势力的具体范围,以及大概的兵力布置等等,甚至可以说,幽州包括沙海这边整个的局势,全都在此图之上,纤毫毕现,由此可见,陆议必然是有备而来,所以才能成竹在胸。
顾玄只是随便一扫,再在心中稍加默算,便知道上面全是真的,就算有一些地方连他也不甚清楚,但也可以推测出来的确如此,对此,他不禁由衷地赞叹道:“先生实乃大才也!”
陆议笑了笑,傲然道:“若非如此,怎敢在王爷面前献丑。”
说完,他便直指沙海之处,直接开口介绍道:“王爷请看,依臣之见,我大凉在南地唯一的对手,无非就是我师兄所在的卫国而已,这并非是臣故意吹捧,须教王爷知道,师兄的才干,还在臣之上。”
顾玄还当他是为了让自己重视此人才如此说,当即摆摆手道:“先生之才,玄是见识过的,先生就不必过于自谦了。”
陆议心知他还是不懂,默默地摇了摇头,打断他道:“这并非是臣自谦,师兄向来喜欢行奇谋诡计,并且极其善于揣摩人心,王爷上次在山中遇险一事,想必就已经见识到了他的能耐。”
他本不欲这么直白地提起顾玄的伤心事,但为了让他能正确地认知到敌人的实力,不再掉以轻心,却又不得不提。
这么一说,顾玄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因为那一次的确是他自出生以来,最为狼狈和绝望的一次。
对方几次设伏的地方,都表明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已经完全地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不然谁会如此之自信,竟然会在最不可能埋伏到自己的地方设伏,并且又好像先知先觉一般,竟然还在自己往回跑的路上预先设下了一支精兵,这简直是神乎其神,揣摩人心的厉害到了极致,而后果也很明显,若非是凑巧遇到了来采药的韩如英爷孙俩,他早就死在了燕南山里了。
顾玄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当即郑重地道:“此人的确厉害,玄明白先生的意思了,玄以后一定会慎重待之,绝不敢轻慢,先生还请继续说吧。”
眼看自家王爷都这么说了,陆议这才继续道:“师兄选择卫国,可不是为了在这南地养老的,臣敢断言,不日之后,卫国必然会主动进攻凉国!”
顾玄大惊失色道:“此话当真?可,可这般行为,与飞蛾扑火又有何异?”
不是他看不起卫国,实在是因为双方的绝对实力悬殊太大,已经不单单是靠一些计谋可以填补的了,卫国这边靠着祁连山天险,或许还能勉强防御,但若是选择主动出击的话,那可真的算是找死,人数,战斗力上,大凉都有着巨大的劣势,摆开阵型打,无论如何卫国也不会是大凉的对手。
陆议暂且不答,只是提笔在地图上又写下五个字,然后才轻叹道:“可若是再加上他们呢?”
顾玄抬眼看去,从上到下,依次念道:“卫,晋,蜀,罗刹。”
这五个字,代表的是盘亘在凉国对面的四大势力,单个挑出来,的确都不是凉国的对手,但若是合力到一起的话,那还真有些难办,起码若是与四方同时开战的话,凉国连稳胜的话都讲不出。
不过对此,顾玄却有不一样的见解。
“先生是认为他们会联合么?可蜀国的国力,自古以来便十分羸弱,不过就是依靠山势防御,而且蜀国百姓这些年未遭战乱,生活过于安逸,早已没了血性,再加上蜀国君主性子软弱,更无丝毫进取之心,最后一点,蜀地多是步兵,若是正面面对幽州军,只怕会被一击而溃,他们又怎会如此冒险,陪同一起主动出击呢?况且这四方各自中间隔着老远,几乎横跨了整个南地,他们又如何能做到一起通力合作呢?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这边出了兵,而对方那边却根本没动静么?”
这四方联盟,别说其他的问题了,因为隔得太远,消息传递极度不通畅,有什么突发情况,根本不能直接通知到其他人,而且谁又能保证你出兵之后,对方也一定会跟着一起出兵呢?
这是一个人性的问题,尤其是身为各国的君主,若是不往最坏的方向考虑,只是傻傻地去相信外人,那是对国家和百姓的不负责,若不是四方一起发力,那他们就会被缓过神来的凉国给各个击破,简单点说,如果蜀国这边先出了兵,而卫晋那边却没丝毫动静的话,那么燕州军完全可以直接出动,奔袭千里,驰援幽州,等到蜀国这边精锐尽数被灭,惨遭灭国之后,数十万幽州军又可以再腾出手,并到燕州去,到时候卫晋两国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再出祁连山了,所以要想出兵,必须要大家一起,这样才能各自牵制住凉国这边一部分的兵力,可问题就在于,谁敢去赌对方守信呢?
哪怕明摆着是唇亡齿寒,不成功便成仁的道理,但世界上又不是没有傻子和自大之人,总有人会觉得自家有天险地势,凉国肯定攻不进来,所以也就懒得去冒险。
再说直白点,冒险一次可能就直接灭国了,不冒险却可以仰仗地利再撑十几年,那我为什么不选择再享受十几年的帝王豪奢生活呢?哪怕因为我的自私,付出的却是底下战士们的性命,哪怕是将来国内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与我又有何干呢?
这才是真正的人性,而谁又能说他的想法是错的呢?
陆议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子上的地形图,神色平静地道:“王爷这就说到了点子上,臣与师兄所学的本事,本就是合纵连横,谋在天下的纵横之术,而连弱攻强,乃是最基本的合纵之术,非是臣多嘴,但是王爷,在胜利之前,切莫轻视敌人。”
顾玄抿了抿嘴,虽然不忿,但还是微微额首道:“受教。”
陆议转过头去,继续为其解释道:“总之,卫晋联合,乃是势在必行之事,这次那尉迟惇突然带兵来袭击王爷,由此臣可以推测,师兄他此刻必然已经不在卫国,不然绝不会允许那尉迟惇贸然出兵,臣还敢断言,师兄现在必然已经开始了游说,此刻应该已经身在晋国了。”
顾玄再度皱眉道:“晋国老皇帝上官鸣昏庸无能,大司徒蔡京只顾争权夺利,这帮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吧。”
他这边又没人主动给他发来情报,当然还不知道晋国已经发生的一切。
陆议只能叹息道:“王爷啊,若是师兄已经说动了他们呢?毕竟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是最简单的,我们大凉是打定了主意,一直摆出一副要北上一统的架势,难道晋国还指望能跟凉国和谈么?当年燕然湖一役,晋国百万精锐尽丧凉国之手,如此的血海深仇,又岂能不报?再退一步说,那里的事情暂且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要做的,是放眼于现在,这四方合作,卫晋那边暂时是阻挡不了的,但只要我们将沙海里的罗刹族拿下,便等于将整个联盟拦腰截下,这联合之势,便算是破去了一半了。”
顾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当即点头道:“此事,势在必行,哪怕不是为了破坏这联盟,将来大凉北上的时候,也能减少点阻力,况且现在黄沙县缺人缺物,正要靠收复这些外族,才能谋求长远的发展啊。”
陆议当即返身拱手揖礼道:“既然王爷都明白,那便请王爷,即刻上书,请示朝廷,招安罗刹族!”
“这。。。。。。”
眼看顾玄听到这话还在犹豫不决,陆议当即再度加了一把火。
“王爷,先不说我们手上有没有足够能打动罗刹族的东西,单说我们若是私自行事,代替朝廷招安的话,被有心人知道了,拿来做文章,变成居心叵测,到时候太子为了保您,也将非常难做。”
陆议知道顾玄的顾虑,说到底,他就是想证明给顾苍看,自己有能力,能够帮助到顾苍,所以打从离开了京城之后,就一直不主动联系朝廷索要什么,但是这一次,确实是需要了。
果不其然,顾玄当即皱眉道:“就不能再拖拖么?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人马,只要放开通商的地方,不消半年,便能累积大量的财富。”
黄沙县只要能恢复原本的职能,作为边境唯一的通商之地,财源自然滚滚而来,到时候要来收买罗刹族的话,他们自己就可以完成,完全不必再找朝廷索要物资。
可那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陆议深深揖礼,继续请求道:“时不我待,王爷,他人都已经在行动了,我们决不能再拖下去了。”
顾玄站在桌旁,神色变幻不停,思虑了片刻,最后只能长叹一声,一下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此事,劳请先生容我再想想吧。”
陆议无奈,正想要再度劝说两句,让顾玄知晓其中的利害,却不料座位上的顾玄突然开口道:“先生。”
对面的中年文士赶紧躬下身,朗声道:“王爷请说,臣洗耳恭听!”
顾玄思虑了片刻,然后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讲道:“先生不如还是回去京城吧,玄思虑再三,觉得黄沙县还是太小了,可先生志在天下,这一点,玄是明白的,如果先生的师兄真如先生所说,有这般本事,并且已经开始谋划着颠覆大凉的阴谋的话,玄认为,与其自私地将先生留在这种弹丸之地虚费光阴,倒不如让先生去到京城,而二哥一定会重用先生的,到时候先生辅佐二哥,以凉国为基,再与先生您的师兄对弈,不是很好吗?相比而言,玄认为大凉更需要先生,嗯,这些都是玄的肺腑之言,万望先生考虑之后能够答应!”
他说着,竟然直接起身上前,朝着陆议郑重地躬身拜倒。
这些的确都是他的真心话,刚才谈了这么多,这些日子,又与陆议相处了这么久,他越来越了解到了陆议的才干,也越来越觉得他应该在更广阔的地方,更高的平台上施展自己的本事,而不是跟自己一起缩在这种没前途的小地方,留下他是自私的,如果先生能让凉国更强,他当然更希望先生去京城,这是为了先生的前途着想,亦是为了大凉的前途着想,先生需要大凉,大凉也需要先生。
他毕竟是凉国的五皇子,河东郡王顾玄,大凉是他的家,能让大凉更好,他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王爷,不可啊!”
陆议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想要上去扶住顾玄。
却不想,顾玄就好像一块在地上生了根的石头,根本不起,只是低头闷声道:“还请先生答应玄的请求吧!”
他突然有此想法,并不奇怪,因为说到底,他本质上还是一个非常不自信的人,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哥哥们所欺负吧,也或许是因为永乐宫的地位实在是不高,让他这位名义上的五皇子,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总之,他其实一直都是个自卑的人,所以才一直不敢争,不敢抢,只想着要逃离京城,逃离那些恼人的争斗,所以哪怕在珑璁阁里,被他们那样羞辱,他也只能逃,所以他哪怕那样喜欢芙音,却也不敢说,所以哪怕他在太子府的门口被晓露当着众人的面嘲讽,也不敢反驳,所以他才会一直想要去向二哥证明自己,拼了命地去证明自己。
而陆议之前所说的,辅佐明主,一统天下,成为人族共主,这种目标,实在是太过遥远,也太过远大了。
这种事,要做,也只能由二哥这样的人来做,他顾玄是不敢去想,也不配去想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还是当年那个在学宫门口被欺负的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哥为自己争辩,为自己出头,不惜得罪了那么多人,当时他就坐在马车里,探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尤其在长大之后,他希望二哥还是那个能担住一切,把风雨挡在身前的二哥,如果自己还是只需要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看着那就好了。
他仍然自顾自地觉得,与其把陆议绑在自己的身边,倒不如让他去辅佐二哥,这样对大家都好。
“王爷!”
陆议看着顾玄一直跪地不起,心中突然就涌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
顾玄跪在地上,只当做没听到这两个字中隐含的失望和愤怒,语气仍旧漠然道:“先生也想放开手脚与先生的师兄一搏吧,不是吗?”
如果说先生的师兄更强的话,那先生便用更强大的大凉去与之对决吧,想必先生也一定很想赢过他吧?
先生不能输,凉国更不能输,所以先生才一定要去京城!
我顾玄,不能自私!
陆议被气得猛地一拂袖,带起的风甚至把桌上那张地形图都给掀到了地上,他头一次表现得如此失态,以一种近乎决绝的语气朝着顾玄大声喝道:“我陆议,确实是不愿也不敢与师兄师姐们相争,这才来的南地,但我陆议敢说,我陆议选中的人,绝不会比他们选中的人差分毫!这一点,还请王爷相信臣,也请相信王爷自己!”
顾玄的语气,一如先前的平静,根本丝毫不为其所动:“可先生最开始选中的,也是二哥不是吗?玄只是想让先生回到您一开始的选择而已,还请先生答应玄的请求,拜托了!”
陆议被他的话给噎得一滞,最终只能长叹道:“王爷啊,您实在是太小看了自己,也太小看了您的二哥了!”
听到这话,地上的顾玄这才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对面的陆议,表面平静的面色下,隐藏着一丝丝惊讶和疑惑。
“王爷的二哥,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不是臣不愿去京城,而是有太子坐镇的京城,根本就不需要臣,臣的五师兄,无非是擅使阴谋诡计,揣摩人心的毒士罢了,但太子却是有改换天地之能的大才,师兄,他不会是太子的对手,只是,只是。。。。。。”
后面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陆议重重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扬起了头,看向了屋顶已经生了蜘蛛网的大梁,恍惚间,他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与顾苍见面时候的场景。
那个冬日的午后,外面还下着小雪,对面那个怀中抱着火石,披着厚厚的裘衣,旁边还支着炉子,饶是如此,仍旧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年轻人,那个明明已经没几天活头,但是笑得却比谁都坦然的年轻人,是他让自己来到黄沙县,等一个人,还说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先去京城的西城区坊寺逛逛,再多观察他几天。
他说那个人是他为这个世界留下的种子,希望自己能够用心辅佐。
当时的他与自己打了一个赌,赌约是让自己诚心诚意地去辅佐他的五弟,而赌注则是整个天下,陆议答应了。
陆议其实很想告诉顾玄,王爷,其实您根本就不知道您的二哥,到底有多看重您,您也完全不知道您到底有多好,您就是我陆议的明主,是我陆议愿意赌上性命去辅佐的人。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论如何,不变吾志!
这样的兄弟两人,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对方的兄弟两人,他又怎么会忍心告诉顾玄,太子其实已经命不久矣的事实呢?
可你顾玄要是再不争,以后就没人会再庇佑你了。
陆议的声音突然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总之,王爷您要好生努力,切莫辜负了太子的期许,也莫要再说让臣去京城这种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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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许大将军
第二日,一封由顾玄亲笔写就的信函,在靖龙的亲自护送之下,就此离开了黄沙县,开始沿着幽州的驿站一路往上传递。www.uu234.net
一般来说,一封信件或者是一些不算太重,不会耽搁行程的小物件,如果要从幽州的边境发往京城的话,哪怕就是最舍得花钱的富商,动用驿站里的快马加急,也得耗费小半个月,就算是会动用八百里加急,跑死几匹快马的紧急军情,起码也得数日,可顾玄仗着自己河东郡王的身份,却是可以动用比快马还要更快一筹的驿站飞鸟,毕竟他是名义上的凉国王爷,又是陛下的亲子,再加上这封信是发往朝廷的信函,这一点权利还是有的。
总之,顾玄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了陆议的请求,在陆议费尽心思,苦口婆心地劝说之下,总算是没有再提让他前往京城的事了。
只不过这封历经波折才发出的信函,才刚被靖龙给送到了驿站,还未被下面的人拓印改小完毕,绑到飞鸟的脚上抛出,便被人给半路拦截了下来。
其实这封信上也没什么其他不相干的内容,就只是写了顾玄想要招安罗刹族的想法,希望朝廷能够送来一些诸如珠宝,茶叶,丝绸等等物资,作为交好,贿赂罗刹族的礼物,以及最重要的,需要朝廷亲自下发承认的招安诏书和敕封的名号等等,其他的事情,则是一句都没有多提。
截下信的那人也就只是随意地看了两眼,便赶紧带着这封信,快马疾驰到了幽州的州城里,然后一路直接走到了整个幽州权势最为彪炳的人家府上,也就是南地著名的幽州许家。
许家的滔天权势,可以说全部来源于许家老祖当年的赫赫战功,这才得以让许家光耀南地。
作为最早跟随凉国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一批人,他又是从中庭便开始跟随太祖皇帝一路南下,中间多少的经历与曲折,自然不必再过多赘述,总之,许家老祖乃是真真正正的从龙之臣,辅国大将,各种功劳累积之下,又得皇帝陛下的信任,这才得以被赏赐了这人人眼红,甚至可以说天下无二家的世袭一等公爵,而且是一位掌握一州兵权的公爵。
许家世代为凉国皇室牧守幽州,传至今日,已经是第四代了,其权势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降低分毫,故而世人皆传,流水的幽州牧,铁打的老许家。
许家总揽整个幽州的兵权多年,就不说地方军了,光是这边军的地位,本就是仅次于中央军的存在,更何况是享誉南地的凉国九军之中的两支,而且这两支军队的封号,是从建国尹始便存在了,赫赫威名,世人皆知,再加上许家四代经营,早已把整个幽州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说是他许家自己的后花园都不为过。
但凡是幽州本地人出身的幽州官员,就没有一个不是唯许家马首是瞻的,而但凡是跟许家不大对付的,被朝廷委派过来的,外地出身的官员,基本上在幽州连一个月都待不到就得狼狈走人,而且就连他们以后的仕途也要受些影响,许家的权势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原因无他,哪怕许家并非是刻意地去针对他们,就只是手下的人自发出力,随便弄点手段,也可以搞得不熟悉环境的他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从这一点来说,有着统一领导者的幽州和各军系以及地方官各自为政的燕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这其实也是得益于幽州混乱的局势,境内偶尔会有一些马匪流寇到处乱窜,真要是一个“不小心”,不慎把官员给杀了,这去哪儿说理?
总而言之,就算是身为一州百姓的父母官,位居正二品,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的幽州牧,在很多事情上,也得给许大将军低头。
而且这里的许大将军,说的是每一代的许家家主。
其中上一代的许家家主,亦是曾经的幽州兵马大元帅,老将军许尽忠,自从京城出了学宫门口那档子事之后,得到了风声的他,早在建武八年便已经主动向朝廷递交了辞呈,也没带什么东西,不过两个老仆,三人一马,连盔甲宝剑都留在了幽州的大将军府里,默默地回京养老,含饴弄孙,之后没几年就仙去了,当时还举国哀悼了整整三日才将其风光大葬,陵墓就建在帝陵旁边不远处。
这一代的许家家主,世袭一等柱国公许锦棠也很快就被朝廷从他曾经任职的雍州给调了过来,到今天,算起来也已经有快十年了,差不多也把父亲留下的人手全部熟悉,再度成为了幽州的领袖。
大将军许锦棠,既是在京城里不可一世的许怀英的亲生父亲,也是当朝淑妃的亲哥哥,一等公爵,幽州兵马大元帅,再加上一个外戚的身份,在如此之多的身份加持之下,其地位,别说官员了,就连一般的皇子见了,也得恭敬俯首,不敢轻易怠慢。
此人今年已有三十余岁,生得是一副相貌堂堂,人高马大,因为出身武将世家,再加上在雍州的时候便在军中历练多年,所以哪怕他最近几年一直待在州城府邸里闭门不出,可从未放弃过每日的训练,故而这一身的肌肉,虽不至于如大力士一般高高隆起,可仍旧十分具有力量的美感,如虎豹一般的流线型,充满了绝强的爆发力,这种样子,也就只在顾玄和冯鐵昇这样的人身上见过,属于返璞归真的武道高手才能拥有的体型,因为久未出门,所以皮肤偏白,目光深邃如汪洋大海,波澜不惊,身居高位多年的他,早已培养出了一股独特的气质,威势极重,一般人甚至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拿着黄沙县发出的密函的人,在向大将军府门口的守卫出示了身上的腰牌之后,也没被细加盘问审查,便直接被其给放行了,毕竟在幽州的地界上,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假冒许家的腰牌行事,更别说还堂而皇之地闯进大将军府里,除非那个人和他全家都不想活了。
这人入了府之后,不需要任何人的带领,便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到了许锦棠的书房院子门口。
自从许锦棠调到幽州之后,就一直没有大力地扶持自己的亲信上位,仍旧用的父亲留下的那套老班底,故而军中现在明面上掌权的,都是上一代的老人了,这些人都是老将军和朝廷的死忠,大多不喜欢许锦棠这一副心机深重的样子,故而没有如与上一代大将军许尽忠一样到大将军府经常来往,手下掌控兵权的左右两个辅国大将军,更是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州城这边了。
相较于舒适奢华的生活,这些老人,显然更喜欢待在自己操劳了一辈子的军营里。
人嘛,人情与归属感才是最重要的。
又通过了守卫的门户后,走到了院子里,轻轻地扣了两声书房的门之后,哪怕没人看着他,来人也随之恭敬地躬下了身子,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站在了外面等待,不敢再发出任何其他的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过了半晌,里面才传出一个一听便感觉到一股浓郁威势的声音。
“进来。”
刚刚有些出神的这人浑身一颤,也不多言,直接走上前,推开门,全程一直保持垂着首,弓着腰的姿势,直到关上门之后,仍是如此,就那么恭顺如一条老狗一般地站在许锦棠的桌案前面。
这间在幽州代表着绝对的权力和地位的书房,竟然出人意料的朴素,左右两边的墙面上,一边是一把用来镇邪的御赐宝剑,另外一边则是竖立着太祖皇帝亲笔御赐的一副字帖,上书‘柱国公世代爵’六个字,有意思的是,这位雄才大略,堪称百年一遇的太祖皇帝,字迹奇丑,如春蚓秋蛇一般歪歪扭扭,看起来份外有趣,而屋子正中央的墙壁上,则是挂着一副幽州的地图,上面细致地标明了各处的兵力布置,如掌观天地,纤毫毕现。
除此之外,整个屋中就只有一桌一椅罢了,桌是最简单的长桌,椅是最便宜的硬木椅子,而且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是最简单的一种,其他的不管是笔洗还是笔架等文房必备的东西,都是最便宜的一种,市面上一个的价值,绝不会超过二十文,是属于那种穷酸秀才才会用的品级,就连桌上的砚台,竟然都不是幽州最出名的常山砚。
除此之外,一般富贵人家书房里该有的,诸如玉石,花瓶,字画,屏风等等装饰物,一概没有,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些小饰品都无。
不光如此,许锦棠自己身上的穿着也很简单,就只是一件朴素到了极点的黑衫,布料也很粗糙,就只是在款式上下了些许功夫,少了一些文人的潇洒从容,多了一些武夫的精壮干练罢了。
他满头的黑发,就用一根看不出材质的黑色簪子束着,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别无外物。
谁会想到拥有一州之地,堪称凉国内部最鼎盛的豪门世家之一的许家,作为许家的家主,大凉的一等公爵,竟然会生活得如此质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穷酸了。
许锦棠早年丧偶,可一直没有续弦,唯一一个儿子就是远在京城的许怀英,而且从出生以来,许怀英就一直待在京城的宅邸里,许锦棠也甚少回去看过他,明眼人其实都看得出来,这就是朝廷的一种要挟手段罢了。
至于淑妃的儿子顾黎,毕竟还是姓顾,所以许家真正意义上的直系后人,也就许怀英这一个,许家和朝廷,彼此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为了让朝廷能够放心,许锦棠一直洁身自好,莫说是续弦了,就是连青楼勾栏都未曾去过,也绝无其他子嗣在外。
此刻的许锦棠,就端坐在桌后,表情不怒自威,虽然神色间很是平静,可来人却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他。
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充斥在屋中,压得他甚至喘不过气来。
他的声音小的如同蚊吟一般。
“大将军,这里有一封从黄沙县发来的密函。”
许锦棠一动也不动,只是把嘴唇轻轻张开。
“呈上来吧。”
“是。”
来人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弯着腰走上前,把顾玄亲笔写就的那封密函掏出,然后递了上去。
许锦棠伸手接过之后,又把信纸从里面给抽了出来,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又停了下来,以一种好像跟邻居聊家常一般的口气道:“看来你替我先看了。”
听到这话,底下这人的身子瞬间变得紧绷,想也不想,直接就跪了下去,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解释,许锦棠便随意道:“只是告诫你,下次要小心,若是被外人发现了这封信中途被打开过,终究不好。”
往来的信件,一般都有特别的方法,诸如用封泥等等手段来加密,这样拿到手的人只需要按照提前约定好的规矩对照,就会知道中途有没有被人打开过。
“大将军教训的是,是属下疏忽了。”
来人深深地趴在地上,后背冷汗直流,短短几息,就已经彻底地浸透了衣衫,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沙哑了起来。
许锦棠却没去管这个,他的信条向来都是这样的,下面的人,越是怕他,才越不会去做出些出格的事情给他惹麻烦,至于父亲曾经信奉的,用仁义待人的那套,则早就被他所掘弃了。
他开始默默地阅读着信纸上的内容。
半晌,桌子后面的大将军才将其放下,又沉思了片刻,这才朝着下面跪着的人吩咐道:“这封信,封好了,照旧发去京城,你再传讯给许仕杰,就说我不允许朝廷同意此事。”
来人仍然趴在地上,这时候感觉身子都已经开始发麻了,听到许锦棠的吩咐,赶紧颤声回答道:“是。”
许锦棠看了眼地上的人,轻轻地挥挥手道:“出去吧。”
来人如蒙大赦,赶紧重新站起身,走上前,把信封和信纸一并收起,然后再次行了大礼,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待得大门合上,屋内的光线又暗了下来,许锦棠才转过身,眯着眼睛看着墙上的幽州地形图,如同一头猛虎在审视着他的猎物,纵然神色平静,无一丝杀气,却让人如坠冰窖,魂不守舍。
第六十二章 京城民报
凉国京城的西城区,也就是位于朱雀大道的西面,这里乃是京城里的普通百姓,以及没有官身的商贾们所居住的地方,相比于东城区的静谧威严,西城区显得鱼龙混杂,十分热闹,上至实际地位不比朝廷官员们低多少的世家子弟,下至街头巷尾里最普通的地痞流氓,都聚集在这一块地方,彼此走在一条街上,或许也会吃过同一家路边摊。m.www.uu234.net
这才方是人间啊。
这一日,西城区里,甚至不能算正街,只能算是偏街巷弄里的一处小院子门口,只见不断有人在进进出出,偶尔有外人路过,好奇之下朝着里面观瞧,便能看得到正忙活得热火朝天的一帮年轻人。
顾苍今天也难得有兴趣离开了那一间太子府里沉闷的小屋子,在两位美艳的贴身侍女的共同陪伴之下,坐着马车横跨了朱雀大道,一起到了这里。
按照凉国律法,除了皇室成员以外,其余的平民百姓们,甚至是位极人臣的朱紫公卿们,都无一人可以得到特权,在朱雀大道上肆意穿行,这条分割京城的宽阔大街上,就只有有限的一些地方,可以让两个城区的人们互相来往。
虽是一国储君出行,但在顾苍的特意要求之下,却也没有弄得大张旗鼓,太过招摇,马车也是最普通的马车,甚至连太子府的标识都没有装上,整个院子,屋内屋外,都看不见哪怕一个侍卫,或者说两位贴身侍女,再加上天罗地网,本就已经是整个帝国里最佳的护卫了。
可以说整个西大陆,也没几个人有那本事刺杀顾苍。
院子是三进的院子,在权贵云集的东城区里,或许只能算是普通的小门小户,是上不得台面的低品官员们才会住的地方,但在这西城区,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人家了。
院子里几间厢房都门口大开,里面各自都有人在不停地忙碌,有的是在安装拼接着一些物件,有的则还在不停地往里搬着东西,除了站着的这三位以外,似乎就没有一个是在休息的。
春末还寒,顾苍将双手拢袖,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般,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下面人在忙碌着,连带着感觉连自己仅剩的生命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来了这座院子之后,陪着太子爷看了这么久,旁边性子最为跳脱的晓露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太子,奴婢有一事不明,不知您要印的这民报,到底是何物啊?”
顾苍站的位置,很明显地挨着凝霜一些,到了现在,他似乎已经不太在意旁边这位晓露的想法了,听到她开口发问,当即笑着解释道:“自然是官报报官,民报报民。”
其实各国朝廷的官府,一直也有抄发皇帝下达的谕旨和一些臣僚奏议等文件,及有关国内政治情况的刊物,这些东西,都被统一称之为《邸报》,也可作《官报》,“邸”之一字,在最初本来就是指官员们在京都的住所,“府邸”一词,也是由此而来的。
“邸”,至也,言所归至也,“邸报”的内容,主要就是用来记录皇帝的诏书命令,起居言行,以及朝廷的法令,公报还有官吏任命赏罚的消息和大臣们的章奏文报等等,总之都是由各国的朝廷官府所控制,是为了让百姓们了解到朝廷最新的一些动向而发明的,其中的字字句句,那都是要进行严加斟酌,务求不会引起误会。
至于顾苍所说,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说官报是报道朝廷的事情,这民报,那自然就是报道的百姓之事,属于会给大众看的一种刊物。
晓露闻言,顿时皱眉道:“可是这百姓之中,多有不识字之人,这如何可以呢?”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哪怕是在最为繁华的京城,可不识字的人也有很多,毕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钱让孩子去上学塾的,京城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拓展到全国各地,尤其是那些偏远的地方,不识字的人数只会更多,有的或许整个村都没一个认字的,到时候就算把报纸书籍拿给他们看,他们也看不懂。
整个凉国,可能也就文风鼎盛,百姓富足的江州能基本做到人人识字的程度,其他像穷困贫瘠的幽州这些,识字的人估计一千个人里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顾苍点头道:“嗯,你说的没错,不过之所以不识字的人这么多,除开很多人没有足够的钱去学堂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字体的结构太过繁复,这阻碍了百姓们去学习和记忆文字,故而民报将用我最新发明的简体文字来刊登,将来,我们更要把简体字给传播下去,明日朝会,我便会向父皇提及此事,到时候还需要你们俩跟着出力呢。”
简体繁体的事情,晓露暂时还想不太清楚,不懂这种事情为何会阻碍百姓认字,只是觉得自家太子的思维,一般人那是肯定跟不上的。
而就在这时,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化繁为简,利在千秋,太子果然是有不世之材啊。”
说话之间,来人便已经堂而皇之地跨步走了进来,竟然也没人过来阻拦。
这边来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英气十足,穿着一身劲装青衫,气宇轩昂,俊朗无双,女的则是一副雍容华贵,端庄秀丽的感觉,两人虽然年岁上都不算很大,却都有一股子大家风范,一看便知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这二人单从相貌上来看,有七八分相似,再看外表知长幼,该是兄妹二人。
顾苍一见,赶紧就上前笑着揖礼打起了招呼。
“张兄!”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尚书令张伯仁的一双儿女,女孩儿名为张芷娥,儿子唤作张允国,这顾苍自然是认识的。
尤其现在满京城都在传皇上要把张家的女儿许配给太子为太子妃,未来那就是帝国的皇后,母仪天下,但两人在这之前,其实还却从未见过面。
张芷娥虽是大家闺秀,但从小在父亲的严加管教之下,遵照圣人教诲,平日里也少有出门,都是在家陶冶情操,跟着母亲老师一起,学些女德之类的书籍,但毕竟是尚书令家的孩子,这生来胆子就不小,看到了顾苍,竟然没有丝毫的害羞之色,反而是大胆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了对方。
这位太子爷的大名,在京城那可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光是在文人士子们最爱传颂的诗词一道,登峰造极,堪称是沧海界人族的千古第一人,最关键是,她的父亲,尚书令张伯仁更是每天都把他挂在嘴边,言语之间,莫不是推崇备至,十分欣赏,甚至偶尔会显得颇为落寞,嘴上说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他是真的老了,未来该是年轻一辈的人这种话,听久了,她当然会生出好奇之心,想要看看这位太子爷到底是什么人物。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全京城都说她要做太子妃了,她却还未见过未来的丈夫,这如何可以?
虽然按照古礼来说,女子婚前不见丈夫,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得是一些女人早早地就被父母们所束之高阁,直到出嫁那天,才会离开家里,坐着花轿,直到夫家之后,到了拜堂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己丈夫。
可凉国却有些不一样,首先,人族的文化本就起源于中庭,南地一直以来,就如蛮夷一般,本来就不太遵守这些条条框框,再加上凉国国风本就开明,不会太拘束百姓,而且喜欢推崇古礼的,那都是江州的顽固世家们,不过朝廷对于江州,本就是打压多过抬捧,在这些地方,更加不会遂对方的意思。
在江州的地界上,或许是见不到几个大家闺秀的女子出门,但在京城,女子上街游逛,却已经是一种常态了。
最关键的是,这位太子爷自己也时常说,女子能顶半边天,大家要抛却成见,让男女一起平等相处,虽然这种话私底下会被人骂做是男人的耻辱,颠倒纲常,不尊礼数,但碍于顾苍的身份和这些年靠着种种事迹所树立起来的威严与名声,明面上,女人的地位还是已经被提高了太多。
最起码,若是遇到夫家无缘无故的殴打,这些忍无可忍的女子们已经敢去官府报案了,前些年还出了一桩大事,主要就是“家法”和“国法”之争,当时这位太子爷还亲自找上了大理寺,要求他们直接去那家抓人,审讯过后,不但批准了这对夫妻的名份结束,还让那家人赔了不少钱,算是丢了个大脸,之后不久就举家搬离了京城,至于那位女子,则是入了太子府里做仆人,也省得在外落人口舌了。
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按照顾苍的说法,得亏他是太子爷,这才没人敢来闹事,哪怕明明自己一肚子委屈,也得乖乖地憋着回家。
当时顾黎还曾偷偷地找上了那户人家,许以重金,再言语挑拨,要他们去太子府前喊冤,用这件事削减顾苍在民间的声望,只是也未能成功。
总之因为太子爷的种种事迹,京城里的女子,哪个不把他当做梦中情人心头好,宦门出身的张芷娥就算对他谈不上喜欢,但好奇总还是有的,这边她还在明目张胆地打量,旁边的张允国就已经旁若无人地凑了上去,开始为其解释道:“太子,这是我家妹妹,我,我实在是拗不过,偷偷地带她出来了,您回头可千万别告诉我父亲啊。”
尚书令家的女儿,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见一个还未正式定亲的男人,哪怕全城都知道了他们是一对,这也是不可以的,到时候肯定要把张允国这小子拖出来给好一顿毒打,他可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除了眼前这位和龙椅上的那位以外,其他人的话都当放屁。
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张家公子,现在神色畏缩得就好像是一个偷了东西被抓的小贼,顾苍看得感觉颇为好笑,当即点头答应道:“必不会多嘴。”
张允国一听,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多了,甚至难得开起了玩笑道:“好嘞,不愧是我未来的小舅子!”
双方的关系不错,他又不是很死板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带自家妹妹出来,再加上顾苍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而且尚未登基,故而才敢开这种玩笑。
对此,顾苍唯有苦笑,然后朝着张允国身边的张芷娥亦是揖礼道:“见过。。。。。。”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张允国便催促道:“见过就行了,别见礼了,生分!”
旁边的张芷娥狠狠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然后才开口道:“外人都说太子推崇男女平等,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其实太子乃是皇亲国戚,天横贵胄,本不用对小女子行礼才是。”
见到这位,顾苍真是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尴尬地笑了起来,那局促的窘态,看得身后的两个侍女都有些想笑,但更多的,还是本能的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排斥。
一方只是地位卑贱的侍女,哪怕她们身为天罗地网的统领,也更改不了她们是下人的事实,最关键的是,她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而另外一边则是百官之首的亲女,大家闺秀,若是真的要选一个将来被顾苍明媒正娶做皇后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会是哪一边,不怪她们如此排斥对方,其实更多的,还是一种淡淡的嫉妒罢了。
第六十三章 顾苍心意
院外春意初生,春风撩人,处处可闻啾啾鸟鸣,一派人间新气象,院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间间厢房内,都是正在为民报而忙活的年轻人。顶 点 X 23 U S
前院的角落里,一颗年头已经不小的桃树,竟然抽了新芽,一团粉红色的花骨朵,宛如一位娇羞的小娘子,含苞欲放,充满了春日的活力。
京城里早就传遍了的天作之合,直到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见面,却未曾想,那位传闻中简直如完人一样的太子爷,竟是一位如此害羞的年轻人,眼见此景,身为尚书令家的小女儿,自小便独得家中恩宠的张芷娥,此刻的胆子反而因此而变得大了起来。
反正这也是在私人的院子里,周围的人,除了她亲哥哥以外,不过就是两个地位卑微的侍女,至于其他还在忙活的下人们,就算是听到了什么,肯定也不敢传出去,毕竟非议皇室成员和朝中大臣的直系亲属乃是重罪,一般的百姓,哪儿敢触犯。
被家里人给宠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竟然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对面的太子爷,就连言语间,也非常直接地问道:“父亲在家中的时候,便时常会提起太子,每次总是赞不绝口,称颂有佳,反倒是一直看我这哥哥不顺眼的多,只是不知为何太子就从不来府上做客呢?”
面对着这个说话做事,都堪称是一副咄咄逼人样子的少女,顾苍倒不生气,只是有些心虚地下意识朝着旁边瞥了一眼,正要开口想个理由向其解释一二,想不到对面的张允国已经忍不住呵斥了起来:“放肆!你一个女孩家家的懂什么?再要乱说话,下次我便不带你出来了。”
这种事,要懂得避嫌,他们的父亲乃是当朝的地官之首,手掌六部,权柄极大,如果私下里和太子来往太过密切的话,那总归是不好的,这乃是双方都有的一种默契,哪儿容她一个女儿家来质问?
张允国平日里是喜欢游山玩水了些,可他并非是个不学无术的人,相反,作为尚书令的大儿子,自小就在府上耳濡目染,这些官场规矩,他比谁都通透,这种时候,当着太子的面,他就算是再宠爱妹妹,也不会允许她乱说话,这乃是规矩,不可逾越。
如果因为一时的宠爱而纵容自家妹妹乱说话,从而给张家招来了祸患,到时候才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却不料,张芷娥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了旁边的亲哥,柳眉倒竖,毫不畏惧地争辩道:“太子都说男女平等,小女子有一些不解之处,自然开口询问,这有何不对?”
眼看对面这两兄妹没说几句,竟然就要吵了起来,顾苍赶紧上去打圆场道:“两位,实在抱歉,两位也知我从小身子就不好,平日里若非是上朝,不然也难得出趟门,尤其现在春寒未去,更是不敢轻易离屋,等到来日夏暖,再行拜会,如何?”
对面的张允国一听,心中暗自惭愧,面带歉意地朝着顾苍拱手道:“太子您言重了,您是为国事而操劳,若是有公事,与父亲在朝会上商议即可,若是有私事,也当是我们主动拜会您才对,岂有让您奔波的道理。”
就在双方互相谦让的时候,外面突然过来了一个下人,眼看里面的人正在聊着天,没敢进来,又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才终于被眼尖的凝霜瞧见,然后给带了进来。
这人在恭恭敬敬地朝众人躬身行礼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还请您过目。”
眼看终于有人出来解围,顾苍也算是松了口气,他哪里能给对方说自己其实并不想娶你妹妹,故而才会迟迟不去登门拜访,当下赶紧接着这个由头相邀道:“两位赶巧,今日是我这民报的首刊,不如随我过去一观?”
张允国正要开口答应,却不想旁边的妹妹赶紧抢话道:“太子相邀,岂敢不从?”
顾苍笑了笑,没多说,五人随之一起跨过了走廊,来到了里面的这件院子。
后面这院子占地也不大,而且朴素至极,就只是在中间的天井处放有一个数人环抱的大水缸,里面蓄满了水,摆放着石块荷叶等物,荷叶茎秆处,可见几尾红色的锦鲤游曳,想来是用于镇压风水和装点的。
院子里面的厢房都没关门,五人这才刚跟着下人一起走到屋子门口,顿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
张允国深深一吸,脸上顿时露出了陶醉之色,忍不住赞道:“果然最美书上墨,这墨香味,真是闻一辈子也不腻啊。”
他本就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又是当朝尚书令,从国子监学宫,再到家里的藏,从小不知道读过了多少书,那自然是喜欢舞文弄墨的。
厢房的屋子里,这时候还可见有人在不断的忙碌着。
里面的桌案上,放置有一块块石板,上面清晰可见地雕刻着一个个凸出来的小字,只是字形有些奇怪,都是所谓的简体,比之正规的文体要少了许多笔画,但并不影响人们阅读,毕竟简体本就是托生于繁体,只是去掉了一些其中的零碎,但整体上还是能看出框架,知道到底是什么字,就算偶尔有一两个字不认识的,但放在文中,也能猜出其中的意思。
屋子里的人现在正在把石板给依次用粉刷刷上墨水,然后再将黄色的厚实纸张整个地覆盖上去,轻轻地按压之后,再小心揭下,接着就放置在一旁的木架上摊开晾干,等待晾干之后,就是一张完整的报刊了。
眼看顾苍走了进来,领路的下人赶紧就从旁边拿起了一份早已完全拓印好,而且晾干了的初版,弯腰呈了上去。
旁边的凝霜姑娘将其小心翼翼地接过之后,然后就伸手为众人展开。
张允国目露奇光,上看下看,左看有看之后,突然大为惊奇地喊道:“哎,这竟是横版书文,简直是闻所未闻!”
顾苍笑着为其解释道:“竖版印刷虽然美观,但十分影响阅读,若是守礼的官报,自当遵循古制,可这民报,按照我的本意,是印来给百姓们看的,自然在方方面面都要做到利于阅读才行,文体化繁为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张芷娥亦是伸手接过了一份报纸,看着手上这一叠厚厚的纸张,满脸的好奇之色,随意地翻看了两下,看着上面的字,忍不住开口念道:“新闻,娱乐,军事,财经。。。。。。”
一直念了大约有七八种,她这才抬起头,十分好奇地询问道:“虽然能猜到其中大概的意思,但还请太子不吝为小女子解惑。”
这种事自然不无不可,报纸本来就是给人看的嘛。
顾苍点了点头,开始讲道:“这些都是不同的栏目,按照拆字理解即可,所谓‘新闻’,即新鲜发生的见闻,日后京城,乃至整个凉国各地近期发生的大事,都会记录其上,归属于新闻之列,而‘娱乐’一词,古已有之,娱即感受,乐即快乐,感受快乐之事,即为娱乐,这一栏,我会摘取一些食色性也,风土人情的东西放上去,娱乐大众,取悦百姓,至于‘军事’嘛,军即朝廷兵马,与兵马有关的事情,那自然就是战争,刚巧近日边关频有动作,也当给百姓们知道知道。。。。。。”
顾苍用拆字法为其他人详细解释,可谓是讲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这么说了老半天,才算是把所有的版面都给讲解清楚了,听得对面的两兄妹那是如痴如醉,叹为观止。
“世上竟有太子这般博学之人。”张允国完全是从心而发,由衷地赞叹道,“太子身居高位,还能处处为百姓着想,这实在是国之幸事啊。”
这般**裸的赞美,却没人反对,唯有旁边的张芷娥忍不住皱眉道:“太子,就算是配以简体,但不识字的仍然很多,这又该如何是好,况且很多版面,似乎不应该全部告知百姓才对。”
太子刚才说,这‘娱乐’,乃是一些食色性也的东西,那难免会违背礼制,有伤风化,到时候必然会被礼部官员们上书弹劾批评,她虽然不怎么关心朝廷政事,但出身张家,哪怕只是偶然听到些父亲的只言片语,却也能对朝局有个大概的认知了。
她知道,礼部中,有多人都是出身于江州,而且都是支持四皇子的派系,现在给了他们由头,他们就完全可以使用这个可以说没任何偏颇的理由反对顾苍,而且重振礼教,维护秩序,本来就是他们礼部的责任,这无可厚非。
还有就是这‘军事’的版面,这些东西,都该属朝廷机密,又怎么能都给百姓们说呢?这岂不是会引得民间大乱么?
她想得虽然多,可却抓不住其中的重点,但顾苍却是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些人心中的顾虑,说到底,还是一句话,若是百姓开智,则不利于管理而已。
一个人若是懂得越多,自然越能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一个人想的越多,也就越不好被外人用单一的理由所说动,所以在沧海界各族的历史上,都是运用的同一种手段,即统治者们,会千方百计地控制住舆论的渠道来源,不着力普及教育,从而试图让百姓们变得更加愚蠢,因为只有那样,他们才不会聪明到想到反抗,而不利于管制。
这也是为何在人族,儒道一直都被君王们所喜爱,所推崇,那是因为儒道代表着秩序和礼节,要用条条框框来拘束世人的言行,当后世人为了迎奉君主而将其曲解之后,便成了一种控制和约束百姓的手段。
圣人云,民可以使由之,不可以使知之,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可顾苍却不这样觉得,他认为,越是有压迫的地方,就越是有反抗,就算有人堵得住百姓的悠悠之口,也堵不住每个人向往自由,渴望真相的心,唯有让大家都为达成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的时候,唯有为每个人都竖立起同一个正确的价值观的时候,才能让百姓们心甘情愿地臣服。
众生一心,方无往不利。
正如他当初给顾玄所说的话一样,他想要做的,是建立起新的秩序,在那里,没有阶级,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从内心处自我地解放出来。
而知情,正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权利,创建民报,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第六十四章 革新之道
对于张芷娥刚才所问所想的这些问题,顾苍其实早就已经思考了许多遍了,不然也不会特意创办一个民报,谋定而后动,是他的做事准则,当下马上便开口回答了起来。m.www.uu234.net
“百姓不识字也无妨,我会让衙门从学塾里专门招募一些讲郎,在茶楼酒馆等各处为百姓们宣讲这民报里的内容,至于你刚才所说的,关于这些版面的问题,我不敢苟同,国,不是你我之国,也不是一人之国,这是大家所共有之国,没有百姓,君王就是一个空架子,没有足够强势的领导之人,百姓们就会成了无头苍蝇,任人欺凌,圣人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可覆舟,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既无高低贵贱之分,又何来‘不便告诉百姓’一说呢?”
“既然大家都是凉国人,那大家就都有资格知道我们这个国家所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边关有战事,百姓知道了,也不一定就会慌张,只要我们为他们讲通了其中的道理,那大家自然会同仇敌忾,一起抗敌,至于‘娱乐’,只要掌握好一个度,自然就没有问题,若是长期让百姓们处于重压之中,那么有朝一日,他们不是被彻底地压垮,就是愤而造反,而娱乐栏目则正好是一个宣泄口,通过这种方法,能够潜移默化地宣泄掉人的负面情绪,百姓开心了,自然就会更加努力地工作,顺便还能减少他们犯罪的可能。”
顾玄说着,露出了一双拢在袖子里的手,因为体内的气血亏空太过严重,双手十指细白就如女子一般,上面清晰可见一条条紫色的脉络。
他猛地将双手合在一起,神色有些兴奋地道:“百姓,官员,君主,路边的小商小贩,甚至是青楼妓*女,我们就如这双手十指一样,虽有长短之分,却无高低之别,因为我们都是凉国人,我们是一个整体,是我们组成了凉国,我们吃的,看的,本就不该有分别,不是吗?”
他这些话,对于一直崇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习惯了遵循儒家规矩的人而言,简直就是不可言说的巨大震撼,称得上是振聋发聩,发人深省,就算现在他们还琢磨不透其中的道理,但终归是在他们的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
这就好比是从小只吃过米饭的人,虽然从未见过面条,但哪怕只是闻到了那股异样的香味,也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探索的好奇心,会思考那是什么东西,能吃么,好吃么,哪怕这一代的他们找不到香味的来源,到了下一代,下下一代,一直延续下去,总归会找到的。
顾苍的话,就好像是一道光,直接撕裂了他们原本的世界,让他们从缝隙处看到了外面的风景,让他们产生思考,自己走出桃花源,外面亦还有大千世界,哪怕下一刻缝隙直接又封闭了,那也无妨,起码对方已经见过了,不是吗?
得益于他这些年的不懈努力而建立起来的威信,以及树立起的一个革新者的形象,所以哪怕他的话根本就是颠覆性的,是祸乱纲常的东西,却也没人会直接地嗤之以鼻,不以为意,或是直接掘弃,只当自己没听见,相反,他们都愿意去思考,想要从这方面离这位凉国未来的主人近一些,若是换个人来说这些话,只怕就要被当成疯子和反贼了。
看着对面的兄妹二人已经完全地呆住了,顾苍心知这些话其实不该这么直白地说,这完全是拿自己的世界观去强行撼动和改变别人的世界观,尤其对面两个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更不该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来灌输,唯有潜移默化的,才不会引起对方下意识地反抗,而且效果也会更好。
其实民报,便是其中一个方法。
当下,他赶紧就想着要转移话题,眼睛一瞟,就朝着旁边一直垂手而立的下人语气严肃地嘱咐道:“这是第一次,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只是有些地方的墨迹糊住了,这种以后就直接丢掉重印,总之一定要确保每一份民报上的每个字都能看得清楚,明白了吗?”
那下人被顾苍郑重的语气给吓了一跳,赶紧躬身答应道:“是,太子。”
顾苍满意地摆了摆手,随意道:“走吧。”
对面现在才缓过神来的张允国正想由衷地拍一个马匹,却没看到旁边妹妹的眼中冒出异彩涟涟。
张芷娥感慨道:“父亲曾说太子的眼光跨越千年,对革新之事,有十分独到的见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晓露站在顾苍的身后,这时候也探出头来,满脸骄傲地道:“我家太子,自然是非常人可比。”
对面的张允国见了,大笑着点头称是,而旁边的凝霜,则是悄悄地捏了一下妹妹的手臂。
顾苍对此,只能苦笑着道:“就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罢了,真要落到了实处,阻力不少,到时候还需要各方的鼎力相助才行,万民一心,则无往而不利。”
他先前在自己父亲的寿诞上呈的那份《凉国策》,已经得到了父亲和朝中不少官员的大力支持,因为都是些不算特别激烈,但是行之有效的革新,所以阻力其实不算太大,尤其是诸如办学堂,凿运河等事,大部分人都极其认可,阻力也就只是在改革军政职位和重新划分权利上罢了,说到底,就是革新所触及到的人怕自己因此而丢了职位而已。
但凡是朝廷下发的政令,只要触动到某一方的利益,动了他们碗中的米,那就必然会引起巨大的反弹,毕竟底下的人,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其实看重的都是自己这个阶层的利益,他们只会在乎和计算自己牺牲了多少,绝不会去考虑这条政令为国家带来了多少好处,给别人带来了多少好处,除非有一条政令可以让每个人都得到好处,不然必然会出现反对的声音,这就是人性,人习惯了现有的秩序,自然会恐惧改变,此乃人之常情。
而开办民报,甚至以后会在朝廷的帮助下,在各地普及学堂等事,则阻力不大,触动的也就是一些私塾的利益而已,而且朝廷本就有官方的机构,比如国子监,学宫,这不算什么特别大的革新。
至于百姓们会不会因此而开智,其实更没有关系,因为唯有寒门人才辈出,才能与传承多年的世家们保持一个平衡,其实各国内部都是如此,真正的忧患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内部,世家豪门,各自为政,只顾自己,不顾国家,争权夺利的本事大,一旦跟外敌作战立马就萎了。
之所以有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们有恃无恐,因为朝廷很多重要的职位,大多都是被世家子弟们所把持,毕竟他们可以更轻松地接受到好的教育,成材率比普通人高了太多太多了,普通百姓识字的都没几个,更别说去考学了,而朝廷总不能招收一个连政令都看不懂的人当官吧,所以不管怎么变,世家子弟都会占据朝中的大多数职位,所以朝廷再怎么样,都不敢把世家给得罪死了,那样将来朝廷里连个当官的都没了,谁来处理政务?
就连凉国,也只能选择扶持一批相对听话的,打压另外一批不听话的罢了。
这就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父亲的理由,要想打压世家,真正地掌控国家,就必须得开办学塾,大力地扶持寒士。
寒士的数量万倍于世家,可成材率却不到人家的千分之一,这就是学塾的重要性。
现在凉国识字的人,不过百分之一,可涌现出的人才就已经有这么多了,那将来若是有百分之十的人识字,人才岂不是就翻了十倍,若是有百分之二十,三十,甚至是全部呢?届时必将人才济济,国家也会因此而变得富强,对内不断地进行自我反省,革新,对外也能抵御强敌,战无不胜,那样的帝国,就绝不会衰落了。
幸好,现在既有外敌,更有外族,正是有着这些外部的压迫,才能更好地推动自己进行内部革新,毕竟最起码这些人还是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便是凉国若是没了,他们也没了今日的权势。
要想革新成功,就必须借势,若是借不到内部的,那就只能去借外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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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銮殿上,一如既往地例行举行着朝会。
朝会一般都举行的都很早,大多数官员甚至连早饭都赶不上在家吃,就得匆匆地坐车离开自家府邸,来到宫城外就得下车,再通过了宫城守卫的检查之后,到了那处恢弘的广场上,再走上一千零八道石阶,才能依次进入那座金銮殿里,再按照顺序站定,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了,所以一般来说,这些朱紫公卿们天不亮就得从家中出发了。
而皇帝呢,更是一点也不比这些大臣们轻松,反倒是要更累上一些,哪怕现在朝廷已经在顾苍的建议之下,招募诸位大臣组建了一个粗浅的内阁,已经可以代为处理公务了,但已经操劳了小半生的顾懿,仍然更喜欢事无巨细,把奏折全部都要看上一遍,并且亲自批改才行。
相比而言,大臣们再忙也就只是忙到天黑罢了,可顾懿几乎是每晚都要熬到子时往后才会入眠,第二天的朝会那更是遭了秧,睡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得在内官们的催促下爬起来,然后在贴身宫女们的服饰下梳洗好了,梳理好了头发,穿好衣服,戴上平天冠,之后就得马上启程离开后宫去往前殿,面见朝臣。
一般来说,如果没什么特别的大事,那还可以再回来睡个回笼觉,可若是有急事启奏,各方人马,各派系的官员们往往一吵就是一上午,那才是真的累,就连顾懿自己都得承认,很多时候他差点就在座位上直接睡过去了。
原本是一身精肉的顾家男儿,做了皇帝之后不过二十余年,就已经变得两鬓斑白,身材消瘦了,往日最喜欢的策马狩猎,都已经很久没去了,每年例行的秋狩,对他而言,就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怪不得当年自己的父亲在自己和弟兄们长大之后,就不再一起参与秋狩了,都是选择直接躲在大帐里不出来,原来是因为如此。
其实人人都想当皇帝,做那九五之尊,普天底下第一人,可是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之后,才发现是真的没有做个闲散王爷来的自由。
皇上自己每天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又要忧心外敌侵犯,又要和内部的大臣们斗智斗勇,权衡各方的势力,培养自己的亲信,以及靠得住的手下,更糟心的是,也不知道是哪一代传下来的规矩,这帮大臣们,全部都以死谏为荣,一个个的,根本就不怕死,只怕不能在青史留名。
这些人好像就是专门等着找自己的麻烦,一旦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马上就要上书奏表,毕竟当皇帝的,天下第一人,要为天下人做表率云云,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不以身作则,百姓何以安居乐业等等,实在是烦的很,哪怕是历代的明君背后都忍不住想骂人,好像这帮大臣是一定要按照圣人的标准来约束自家皇帝,不然就是他们臣子的失职。
吃不能吃的多了,喜欢的东西也最多吃上两口,不然马上就有内官开口提醒,甚至直接让人将其撤下,美其名曰是要营养均衡,不宜过多食用,很多时候就是吃个半饱,床事也不能做的久了,超过半柱香外面便有内官要喊保重龙体,这个天下权势最大的人,其实是活得最不顺心的那个人。
顾懿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方恭恭敬敬的群臣,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该早点放权,安安心心地当个太上皇好好地享受了。
只可惜啊,他目视着下方大殿上站着的三个儿子,眼中满是一片深沉的悲色。
其他的要么不成材,根本就没有一点王者风范,自己哪里能放心地把国家交到他们的手上,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最完美的接班人,却是一心求死,早早地就对王位毫无念想。
真是何其可悲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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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书友们有什么疑问,后面的情节都会有所解答,希望大家能一直看下去,一直支持!
对于书友的问题,穿越不穿越,其实不重要,真要弄个火药大炮打天下,搞个共产就天下信服,那也太简单了,王莽,就是最好的例子,但凡在社会制度还没走到尽头之前就强行革新的,全部都只能成为时代的牺牲品,作为没有金手指,务求真实的世界,顾苍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该知道不能太颠覆性地革新,不然哪怕他是太子也必死,至于他的作用,后面会有的,大家不要急,慢慢看下去啦。
第六十五章 朝堂争辩
象征着整个天下权利巅峰的金銮殿,在屋顶的正脊与垂脊之上,各放有十一个样貌各异的仙人雕像作为装饰,由琉璃瓦铸就的仙人雕像,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十分显眼,此处也是整个皇宫里唯一一处有整整十一个仙人雕像的地方,其他地方,规格都要低上一些。m.www.uu234.net
跨过门槛,入得了殿内之后,站在这座天子堂里,可见需要五人环抱的八根朱红色天柱作为支撑起高高的穹顶,底下还另外有四根小一号的金色柱子矗立在龙椅王座的四方,上面各自雕刻有一条巨龙绕柱而行,再沿着龙椅前的台阶往下,到了大殿里,才是臣子们站立的地方。
上书“正大光明”四个大字的牌匾之下,就是华美的金色龙椅,至于龙椅的旁边,既有手持两柄由孔雀羽制成的扇子,作为陪侍的宫女,也有按刀守卫在侧的御前侍卫们。
凉国九军之中,骁骑卫的人数虽然是最少的,仅仅只有三千而已,但承担的,却是最重要的守卫宫城,保护皇室成员的任务,其人员也是从各军细细挑选而出的,最为精锐,最为忠心的人,四位大内高手牢牢地守护在四方,便可以杜绝一切心怀不轨的宵小了,更别提,就在离皇帝身边不过三步处,就站着一位身穿大红色蟒袍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韩貂寺。
随着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大太监以一声尖嗓开场之后,底下的群臣们纷纷躬身跪拜,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的那位一声“诸卿平身”,群臣随之再度叩拜,口称“谢陛下”,重新站定之后,这一场朝会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还未等其他人有所动作,站在最前列的顾苍便首先出席,上前一步,拱手垂首,朝着前方朗声道:“父皇,儿臣今日,有事起奏!”
他贵为当朝太子,手掌东宫,本就是国之储君,早在先前便已经可以与六部尚书平齐,之后又被加封了秦王,就算单论官爵地位,现在也就只有手握六部的尚书令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中书令和门下省的黄门侍郎都远不足以与之匹配,毕竟说是三省,但实际上权柄最大,地位最高的,必然是实权最重的尚书省,这时候由顾苍来首先出言,并不为过,毫无逾越。
只是他这边才刚一有动作,其他人便跟着齐齐转身,全部看向了这位堪称全才的太子爷。
顾苍今日身着一席由顾懿赐下,明显有些逾越古制的天蓝色七爪龙袍,上面绣着金龙绕身,作巡天之势的图案,头戴黑色冠冕,金边底,红宝石做帽正,威严无双,单就这身行头而言,在这座金銮殿上,他就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就连他旁边那位加封了齐王的顾黎,也不过就是正常的五爪金龙罢了,与之根本没法比。
虽然顾苍自小就体弱多病,导致脸色苍白,身子虚弱,但到了这地方,在气势上却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弱,毕竟人之气度,乃是由内而外地散发开来,是精神意志的一种体现,与身体本身虽然有关联,但并不大,他这份雍容沉静,威压天下的气质,看得外人都是频频点头,要暗赞一声王者之相。
龙椅上顾懿低头看向了底下这个他最中意的孩子,微微额首,旁边的韩貂寺会意,当即鼓足了中气,张口喝道:“谨遵帝令,准!”
“多谢父皇!”
顾苍猛地一拂袖,躬身下拜,此乃礼不可废。
“启禀父皇,圣人早有讲过,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天下安定。”
这是说,统一车辙交通,统一文字书写,统一风俗信仰,那么天下就可以安定了。
此话是为了引经据典,抛砖引玉,搬出圣人说的话来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做一个铺垫,使之更为让人信服,无从反驳,若有人想要反驳,就必须从根本上反驳圣人这句话,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要么轻轻点头,要么就皱眉深思起了他话里的深意。
引用圣人之言,或者是已经发生的历史事件作为铺垫,这种手段是非常常见的,众人也不觉得奇怪,相反,若是太子连这种基本的手段都不会用,那才是奇怪,只是这也说明了对方是有备而来,不管是反对他的人,还是支持他的人,自然都会更加专心地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原本必定会反对他的人,也就只有江州党和幽州党两个派系,朝堂之上的其他人要么是保持中立,要么就是完全倒向他的,唯有这两派的人,才是无论他做什么都要想尽办法要来挑刺的。
可幽州党大部分都是武夫出身,本来就没读过几年书,朝堂之上又不可能让他们带上府上的幕僚,故而他这么一说,这帮武夫就只能抓耳挠腮,根本想不到地方反击,而江州党都是世家出身,多在礼部任职,本就是最为推崇圣人学说,遵循古制,他搬出圣人言作为开始,这帮人也无法立即反驳。
眼看大家都把注意力给提了上来,顾苍这才继续道:“奈何这字虽同,但是结构过于繁复,不利于学习,这也是为何至今很多百姓甚至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实在是因为学习字体太过艰难,所以儿臣提议,将字体简化,把简体字普及下去,代替现在所用的繁体,不失*精髓,却利于学习,利在千秋。”
他这边话音刚落,马上便有一个江州党的官员站了出来,直接出言道:“太子所言,臣认为甚为不妥,上古圣人造字,乃是为我们人族传授天地至理,贸然改动,岂不是违背了圣人教诲?况且化繁为简,便失去了文字本身的意思,下官也看过太子最新创办的民报,恕下官直言,上面的很多字实在难以入目,简化之后,毫无美感,完全是违背了圣人造字的本意。”
顾苍转过身,看向了出言的那人,对方的生平履历,一一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闪过,虽然知道了他是江州党中人,但革新之事,本来就是要协调各方,直到大家都满意才行,当下也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开口与其辩驳了起来。
“阁下所言,也有几分小道理,可凡事本就是有利有弊的,若是以这种理由去阻挡教化,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我看不如这样,用简体字教学,并且册印书籍,但仍然保留繁体的课程,并且可以列入科举一目,毕竟我的本意是要让更多的百姓识字,并且能够阅读,为国家贡献更多的人才,而不是要完全地取消繁体,阁下所言,我亦是深以为然,字画等物,的确要繁体才能体现其美,不可轻易取缔。”
“呃。”
这个冒头的人一听,顿时也愣住了,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改变一下字体而已,而且也是打着为国家好,为百姓好的名头,对方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自己似乎怎么都反驳不了。
朝会本就是一方启奏,各方有反对的就出来辩论,最后再由皇上一锤定音,现在既然没人出来反对,龙椅上的顾懿当即开口道:“苍儿所言,朕认为极有道理,化繁为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百姓更容易学会文字,也就更容易诞生出为国家服务的人才,这也省却了每次什么政令都需要专人去各乡镇念述,朕准了,苏爱卿,就由你来草拟一份谕令,从即日起,从京城开始,各州各郡,依次下达,各地的学堂,必须开始用简体字教学,但保留繁体的学习,并且将之列入科举名目之中。”
草拟政令,本来就是中书省的事情,当下便有一个中年人从中站了出来,拱手垂首道:“谨遵陛下旨意!”
顾苍亦是赶紧拱手道:“父皇英明。”
这一幕,看得底下的臣子们无不是一阵苦笑,好嘛,感情这两父子其实还是早就商量好了,现在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可笑刚才还有人出来反对,连这点都看不明白,真是枉费在官场里厮混了这么多年。
这件事过去之后,自然有专人去处理后续的工作,紧接着,从兵部有一人站了出来,拱手道。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
这人没有耽搁,赶紧道:“河东郡王顾玄,刚通过幽州驿站发来了消息,请求陛下允许他招安沙漠之中的罗刹族人,并且赐下珠宝,茶叶,瓷器,丝绸等物资,作为交好罗刹族的礼物。”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就是一阵骚动。
两个已经封王的皇子,老三顾黎,老四顾海,这时候倒是还安安稳稳地站在最前面,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看来也是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顾苍把双手叠在腰前,暂时不发一语,而老三顾黎和老四顾海却都在心中冷笑了起来,这个老五,都被贬到了幽州,竟然还不肯安分守己么?
这人说完之后,马上就有太子党的人站了出来支持道:“招安并无不可,罗刹族荼毒边境多年,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其解决,的确是一件好事,臣认为河东郡王的要求,也有几分道理,不若考虑一二。”
他话不说死,这样就算最后事情不成,也牵扯不到他的身上。
不过他这边话音刚落,兵部却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叫嚣道:“臣认为此事极为不妥,这帮罗刹族,出尔反尔,毫无诚意,当年先皇就曾好心在幽州边境设立通商之地,为两族谋福祉,却被这帮小人突然发兵夺去,现在再说招安,只怕也是他们的诡计!”
他也没好意思直接说这是河东郡王异想天开,只说这是罗刹族的诡计,但言下之意自然也是不言而喻了。
然而他刚才所举的例子,也都是实情,又涉及到先皇,这帮文臣们倒还真是不好从中反驳,而且现在争论的两个人官位也不高,更厉害的官员更是不好直接下场。
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顾玄在朝中没有一个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人,唯一一个倾向自己的吏部尚书夜知槐,又是个敬小慎微,走一步都要再三思考的性子,而且他也没想过要靠正常的办法扶持顾玄上位,当然,他也没那个本事,他想靠的,其实还是圣族的手段,不行就杀嘛。
这边眼看暂时没人赞同,又有一个原籍幽州的武官开口道:“臣在边关的时候,就没少跟这帮东西打交道,这些罗刹族,说好听点是人,但其实就是一帮茹毛饮血的畜生,只要给奶喝,谁都可以当娘,毫无原则,毫无道义,出尔反尔,乃是他们的本性,此事,臣认为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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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各抒己见
眼见武官得势,文官群中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先是朝着稳坐龙椅之上的皇帝顾懿恭敬地拱手一拜,然后才高声说道:“陛下,诸位同僚,圣人有云,有教无类,这些罗刹族之所以会如此,也只是因为他们未曾跟我们凉国的百姓一样接受教化罢了,若是这次真能化干戈为玉帛,将之招安,之后再辅以教化,倒也算美事一桩,总要好过边关年年征战,让将士们白白受苦,同时还可减少朝廷的负担,何乐而不为之呢?”
此人说完之后,便转身看向了旁边的同僚,眼看众人频频抚须点头,顿时也忍不住面露得色。
却不料,之前那位开口的武官立即朝着他冷笑道:“呵,敢问,王大人可曾去过边关,见过罗刹族人?”
就如幽州党人会下意识地站出来反驳太子党人一样,这位官位在这金銮殿上不算高的王大人本就只是想出出风头,顺便把问题往自己这边拉一拉,不想让武官那边太过得势罢了,现在被人给问得一愣,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虽然本官未曾去过边境,不过。。。。。。”
这就是文人的通病了,为了淡化自己不擅长的部分,说话最喜欢先抑后扬,可这边的对手听了之后,冷冷一笑,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把后半截话说完,当即就面露嘲弄之色,直接开口打断了他,高声道:“既然王大人都未曾去过边关,又何以出来大放厥词?王大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罗刹族的样貌秉性,又何以敢说化干戈为玉帛?大人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这战事,可不是你们像文官扯两句嘴皮子这么简单的!”
对面的王大人一听,当即面色不悦之色,毕竟这可是被人给指着鼻子骂了,当下猛地一拂袖,朗声道:“本官只是以圣人言。。。。。。”
这次话又还未说完,便被对方给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圣人的话也分情况,若是一直死板对待,追求字面之意,不懂变通的话,那未免也太过糊涂了吧,岂不是白读了十几年的书?不过嘛,既然王大人未曾去过边关,未曾与他们领兵作战,有此幼稚的想法,也情有可原,若是等王大人真的见过了那帮罗刹族狰狞的模样,或许就不会天真了。”
他话音刚落,文官队伍中,马上又有人见不过同僚被对方一直压制侮辱,当即就站出来高声反驳道:“虽然我们是未曾见过,但既然河东郡王现在已经上书,想来他自然是见过了,也当有自己的办法,尔等不分青红皂白便加以反对,又该是何居心?”
只可惜此人官位不高,不敢把里通外敌的帽子往对方脑袋上扣,眼下也只是不满对方句句带刺,想要帮助同僚回击对方罢了。
站在另外一边,身为半个许家人,又是朝中幽州党领袖的许仕杰终于站了出来。
“我等虽然不知河东郡王到底有什么办法,但是先帝便曾给过机会,想与罗刹族和平共处,可结果呢?贼子们出尔反尔,夺我三镇,劫掠了数千百姓,现在我等就只是怀疑这又是罗刹族的诡计罢了,这有什么错吗?反倒是你们二位,根本就不知道边关的具体情况,偏偏在言语之中如此支持,不知是收了河东郡王的好处,还是收了罗刹族的好处?”
他说话虽然难听刺耳,甚至可以说在朝堂之上如此妄议一位凉国王爷,陛下的亲子,往他身上泼脏水,是十分逾越无礼的举动了,可人家毕竟官位摆在那,而且又是一个大老粗,一般人还真不好怎么说他,最多无非让他口头上道个歉也就罢了。
“你!”
“放肆!”
“你这老油嘴,何以胡言乱语?”
“老匹夫竟敢大放厥词?”
他这么一说,文官之中当即就有人大骂出声,反正对方又不是自己的上司,官位再高也管不到自己这边来,再加上文武两方向来就是水火不容,哪怕对方也是朝廷大员,而且互相的官位品秩差别巨大,仍然敢指着对方出言呵斥。
可这一下就算是炸了锅,幽州党人和太子党人直接就开始在朝堂之上你来我往地互骂。
在朝堂之上,能有此风景一观,倒也别有趣味,要知道够资格上朝的,最次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员,这些平时堪称位高权重,是百姓眼中无法触及的朱紫公卿,竟然也会跟寻常的市井泼妇一样对彼此破口大骂,有辱斯文之余,也实在是有趣。
不过文官们毕竟都是科举出身,是寒窗苦读十几年过来的,就算是骂人,也多是喜欢引经据典,或者从侧面比喻来讽刺对方,明面上还是保留着一丝颜面,最多也不过一句“非人也”,这就算是重话了。
反倒是武官这边,一来本就没读过什么书,文官骂街的话他们甚至都没几句听得懂的,反过去骂对方,则多牵扯到一些污言秽语,毫无顾忌,简直就是不堪入耳。
“好了!”
眼看场面突然就失控了,耳听着那些饱含侮辱性的词汇,就连龙椅上的顾懿也忍不住,突然一声呵斥,底下的声音顿时一停,回过神来的百官赶紧齐齐拜倒,口称“陛下恕罪”。
其实在朝堂之上,大家能不拘束地各抒己见,互相讨论也是好事,只是不能如泼妇一样骂街,这样对政令的推动改进无益,就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而且还有辱斯文,亵渎朝纲。
顾懿叫停他们之后,也没有过多斥责,只是道:“朕明白,诸位爱卿,都是忠君爱国之辈,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意见不同,可以好好商量嘛,也不至于直接破口大骂,尔等哪个不是一方大员?走出了这奉天殿,都是百姓的父母官,这要是给人传了出去,那外面的人就要怪朕御下不严了。”
百官们闻言,赶紧又再度拜倒。
“陛下息怒,臣有罪!”
经过了顾懿的一番调停之后,气氛也已经缓和许多了。
“平身吧。”龙椅上的凉帝叹了口气,接着道,“此事的确有待商榷,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黎儿,你平日里是最关心边关战事的,不知这件事,你怎么看?”
其他的官员们听得神色一紧,齐齐望向了最前面的齐王,心中各有思量。
顾黎虽然被点名了,却也不慌,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被自己父亲钦点,哪怕再不喜欢老五,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喜恶在这时候拉偏架,他可不是许怀英那般没脑子的性子,要是说话有失偏颇,只怕会恶了在父皇心中的印象,这与他长期的目标不合,毕竟在他的心里,要想跟老二争,就得靠谁更受宠,毕竟现在再来拉拢大臣,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本就不是嫡长子,从礼法上就劣势很多,做事自然没有顾苍那般随心所欲。
“这件事,儿臣也不好说,可儿臣觉得,五弟既然敢主动上书,那自然有他的原因和理由,儿臣不清楚这其中具体的情况,也不好妄下判断,以免信口开河,误了国事。”顾黎清了清嗓子,大袖飘摇,侃侃而谈道,“不过嘛,这罗刹族,儿臣也有所耳闻,的确是如诸位将军所言,是不通教化,不识礼数的蛮夷戎狄,喜欢生吞活剥,茹毛饮血,与畜生无二致,况且既然有先例在前,这招安之事,的确也该慎重一些,以免最后招安不成,反倒成了资敌之举,此乃长久之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清楚的,不如再多商榷一下,听一听诸位大人的意见。”
他没有直接否定顾玄的想法,只是说不清楚其中的具体情况,要再商榷,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同时,又能拖延时间,确实高明。
龙椅上的顾懿轻轻点头,然后继续朝着下一人发问道:“黎儿说的不错,此事,的确要慎重一些,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罗刹族到底是什么脾性,还是要摸清楚一些的好,海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本就一直很想表现自己的顾海,当下非常直接地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觉得嘛,这老五就是想得太天真了,父皇派他去了幽州,对其委以重任,可现在他连自己的辖地都没治理好,就想着要弄东弄西,三心二意,实在是太过辜负了父皇的重托,此事,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依儿臣之见,不如先交由一位大人过去,打探打探再说。”
他当然不想让顾玄好过,但又不想直接再复述一遍顾黎刚才的话,毕竟那样的话,不就显得他没有主见,是老三的应声虫嘛。
对此,龙椅上的顾懿不置可否,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又看向另外一边一直没有发声的顾苍,和颜悦色地道:“苍儿,还是由你来说吧,你手下的消息比较灵通,朕更想听听你的意见。”
其他人听得又是一震,不知情的,都有些不明所以,还当是陛下在责难顾苍自己培养手下的势力有些过火,知情的,则都是讳莫如深,只是暗道陛下果然宠爱这位太子,尤其是老三老四那边,更是低眉垂眼,虽然面色恭敬,但都是心有不甘,甚至于十分怨愤父亲的偏心。
毕竟天罗与地网这种组织,历来都该由帝王亲自控制掌握,怎可假手他人呢?
一般的皇子有此帮助,再要上位,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毕竟天罗地网有暗中监察百官之权,其暗处的地位和权势,比明面上可以弹劾百官的御史台还要可怖,在他们的手里,有着各位官员的详细资料和把柄。
哪个官员每天干了什么,甚至什么时候吃饭,与夫人行房了几次,只要顾苍想,他都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在这种情况之下,哪怕就是没有把柄的清流,只要他想构陷栽赃对方,也是手到擒来,再换言之,只要顾苍愿意,除非是正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换做其他人,他想让谁屈服,对方就不得不臣服,如此权柄,已经几同天威了。
第六十七章 朝会结束
龙椅上的皇帝陛下问完之后,几乎所有的官员们都转头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太子顾苍。顶 点 X 23 U S
金銮殿上,气氛一阵沉寂。
现在太子党势大,乃是朝野内外,诸人皆知的事情,朝中的大部分文官,都以顾苍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可在这件事上,顾苍事先又没跟他们好好地通过气,而他们自己的话,对远在天边的五皇子顾玄又没什么感觉,你要我为你说话,总得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吧,政客与商人一样,都是逐利之人,顾苍如果不发话,他们是绝不会帮助顾玄这个没什么关系的外人。
“我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近日卫国暗地里的动作不小,竟然想要联合各方,以合纵之势,共同抵御我大凉,一旦事成,想必这后果也不用我来为诸位大人多说了吧。”
顾苍没有直接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一开口,便向众人抛出了这个惊天的消息。
此刻的金銮殿上,站在最前方这一批,官位最高的大臣们,皆是纹丝不动,甚至一个个的连表情都没有变过,毕竟这些事他们早已知晓了,没什么惊讶的,而站在后面的这些官员们,在听到此事之后,都忍不住互相交头接耳了起来。
“哼,狼子野心!”
“这次定要好好地给他们个教训!”
“是啊,是啊。”
“不过,太子是从哪儿得来的确切消息?”
“慎言!”
“都闭嘴,听太子说!”
耳听得周围的骚动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顾苍接着又道:“正因为如此,故而儿臣愿意支持五弟的想法,若能招安罗刹族,那北方沙海,便算尽入我大凉之手,等于将这合纵之势拦腰截断,届时,西方蜀国孤立无援,不管是直接驱兵吞下,还是将之放任,都无妨,我们可以沙海为基,顺势包围卫晋,再徐徐图之,大有可为!”
他这么一说,几乎就是摆明了态度,凉国要对周围各国动兵了,这无疑又是一个重大的消息,直接震得底下这帮人晕头转向。
其实若是就这样贸然动兵的话,绝大多数文官都是不看好而且不高兴的,因为一旦到了战时,武将的地位便会急剧地提升,到时候让这帮被压制了几十年的糙汉子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对他们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好事。
再者说,现在已经过了刚开国的动荡之时,天下安定已经数十年了,民心稳定,丰衣足食,说白了,就是大家安逸日子都过久了,突然要他们放下一切去战场上拼命,这凭什么?又有谁会愿意付出生命去打一场没有道理的仗呢?
若是还在开国之时,那时候南地局势动荡,互相之间本来就打了几十年了,满目疮痍,尸横遍野,为了封侯拜相再怎么打都无妨,可安稳了几十年又突然再说开战,实在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尤其是对于文官们而言,唯有太平盛世,才是他们施展才能的时候,辅佐天子治理天下,得以名留青史,而乱世,只属于万夫不当,悍勇无双的武将和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谋士。
乱世,于他们这些文臣是无关的,就算他们在后方做的再多,史书上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所有的光辉,都会被武将与谋士们夺去,这谁又会愿意呢?
而且贸然动兵又没有什么特别理由的话,很容易就会激起民怨,毕竟一旦动兵,那就是全国动员,到时候征集抽调粮草物资,百姓人人自危,自然会引得物价大幅度上升,到时候自然会搞得怨声载道,而且一旦打仗,那就必然会死人,而作为主动出击的一方,若不是大胜,很容易会遭人诟病。
你想拿战功去换官职,换爵位,却偏偏要让我们来拼命,凭什么?
这与被动防守的一方不一样,敌人打过来了,杀了自己人,那上下都会同仇敌忾,不管牺牲多少人,都要报仇雪恨,绝不会有怨言,可若是主动出击的话,名不正则言不顺,人心自然就会不齐,毕竟大家现在都过着好好的日子,一旦打仗,国家震动,不光百姓,各地的富户,世家也自然不会开心,毕竟赢了对他们而言,区别也不大,但是一旦输了,那就是血本无归的买卖。
虽然大部分人心中对这动兵一事,并不看好,可既然上面的人都还没有发话,大家都是已经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了,这些人也不蠢,都没有选择去当那个傻乎乎的出头鸟,而是选择默默地静观其变,反正现在还没有彻底说破,真到了要动兵的时候,再阻拦也来得及。
至于那些知道部分内幕的,更是都没有多嘴。
凉国顾氏一族,本就不是南地的人,北上乃是太祖皇帝的遗训,后世子孙,自当遵从,尤其现在才不过传了两代,而且还都是雄才大略的君王,先帝在接过帝位之后,亦是南征北伐,将凉国的版图进一步扩大,另外一位,也就是当今圣上,选择休养生息二十年,降低赋税,鼓励农商,厉兵秣马,为凉国积蓄了巨大的能量,那将来不管是谁上位,都必然要动兵。
历代的帝王们,谁不想开疆拓土,青史留名呢?尤其是在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更是如此。
而就在这时,幽州党在朝中的领袖,也算半个许家人的许仕杰突然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
“太子所言,高屋建瓴,将局势分析得极为透彻,可是臣以为,与其留下一个随时可能动乱,在背后悄悄地插我们刀子的罗刹族,倒还不如另想他法解决。”
“卫国崽子们贼心不死,确实可恶,这破坏合纵一事,也的确是势在必行,但若是因为这一点原因,就匆忙地决定招安罗刹族,臣认为,太过不妥,这些异族,生有反骨,都是反复无常之辈,关键时刻若是对我们倒戈一击,只怕会得不偿失,而且幽州边军和百姓们与其作战多年,双方都有了血海深仇,这种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若是贸然招降,实在是对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太不公平了。”
他本就是幽州军出身,在军中待了很多年,后来才被许家看重,将之送入朝堂,对这些事,自然是有发言权的,而且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言,与其用自己的血肉去养一条随时会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那还真不如另外想办法。
顾苍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另外一边的许仕杰,语气非常直白地道:“那许将军可有办法?”
许仕杰亦是转过头,瞪着一双狼目看着顾苍,十分坦诚地道:“回秦王的话,臣没有,可臣绝不赞同用朝廷的血肉去供养一头白眼狼,若是陛下决心要拿下沙海,臣请缨,愿意为朝廷先锋,绝不推辞!”
说完,他猛地一甩甲胄的裙摆,再朝着龙椅上的顾懿抱拳行礼,然后深深一拜。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龙椅上的顾懿当即宽慰道:“好了好了,许爱卿,不用行此大礼了,此事,朕已有定计,若是只用些普通的珠宝,茶叶和瓷器等物便可将其打发的话,那便由得老五去吧,老五是朕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朕是清楚的,不骄不躁,谋定而后动,若非是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主动上书的,朕觉得,可以先让老五试试看,若是可以,就算大功一件,若是不可,那再行商量。”
许仕杰面色一变,一想到大将军府发来的密函,还待再说些什么,龙椅上的顾懿突然摆摆手道:“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了,招安罗刹族的诏书由你们中书省来草拟,再另封河东郡王为特使,招安罗刹族,一切事物,只要河东郡王找朝廷要的,都发给他!”
中书省是什么地方?
那本就是顾苍的亲外公,苏皇后父亲苏孺文的保留地,整个中书省上下,几乎全都是老人的门生旧吏,既然顾苍都已经发话了,那明显是要支持五皇子的,他们这时候哪里会犹豫,不再给许仕杰申辩的机会,赶紧就站了出来,一边行礼,一边高声地答应了下来。
许仕杰见状,亦是十分无奈,嘴巴张了又张,在对上皇上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最后还是低下了头,没敢再说什么。
既然皇帝都已经退后一步了,他一个做臣子的,难道还要再咄咄逼人不成?更何况这个眼神,意思都已经很明显了,而他呢,对他恩重如山的老将军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他来京城也已经有十余年了,这些年为许家,不说劳心劳力,仁至义尽吧,总之该还的恩,也还的差不多了,现在没必要为了许家,把自己都栽进去吧。
他已经官居二品了,要他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再去争辩,他可不愿意。
“好了。”龙椅上的顾懿猛地一拍扶手,朗声道,“还有一事,朕欲打通数条运河,串联全国,不过考虑到这运河之事,耗资巨大,需要的人力物力,无可衡量,而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为了减少朝廷和百姓的负担,朕思虑再三之后决定,先抽调民夫凿通从江州到京城的这一条线路,以原本前朝就有的航道为基础,再行扩建,想来应当不难,只是思来想去,无可以做监工之人,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出来为朕分忧啊。”
这件事一说,底下的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出声,毕竟大家都明白,这件事早在年前就已经在内阁商量好了的,现在再这么问,也就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哪个愣头青会在这时候冒头。
更何况做监工这种事,本来就是费力不讨好,上下都要找你要交代,属于最难做的那种苦差,如果不是陛下钦点,他们巴不得不落到自己头上。
果不其然,就只有顾海站了出来,满脸苦涩,有气无力地拱手道:“儿臣顾海,愿为父皇分忧。”
他一站出来,底下的江州党中人,全都面露无奈之色。
朝廷打压江州出身的读书人已经很多年了,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都坐不到要职,礼部虽然看似地位最高,而且礼部尚书一般来说之后的仕途会非常坦荡,很容易就可以接三省长官的班,可就实际权责而言,甚至都比不得兵部和刑部,更别说六部之首的吏部了,说白了,就是个地位很高,而且发展势头很好,但权力极轻的闲散衙门,这时候他们也无法出言反对,毕竟这件事,早在年前便已经为各方势力所默认了。
他们明白,皇上这是要拿江州人对付江州人,以此扫平运河建设途中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好的事宜,毕竟主管人乃是四皇子,要是办事不利,是老四的责任,江州人没办法不帮他,可要是真的弄好了,好处又都会落在提出此事的太子身上,稍加运作,四皇子便只能分得一点点名声和苦劳,故而顾海才会哭丧着一张脸,因为这确实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况且要做这监工,后面两年估计都回不了京城了,到时候,自己又拿什么跟老二老三争呢?
第六十八章 夜府一餐
位于凉国京城的东城区里,经过了整整三代人的经营,占地可谓极为广阔的夜府之中。www.uu234.net
刚刚才坐着自家的马车从皇宫里回来的夜知槐,入了府,一如既往的没有让下人服侍,自己独自进行了简单的梳洗之后,又脱下了身上厚重的官服,换了一套朴素的布衣到了厅堂里,就准备开始吃午饭了,时间如寻常人家一样,都是午时。
夜知槐每餐都吃的非常清淡,一如他平日里的生活,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地方,而且饭菜的份量也不多,因为夜府里的人本来就少,根本不像其他人的家中,两三代人,数房小妾,一大家子人全部聚在一张桌子上,每到吃饭都要做上满满一桌子的菜,还得有十几个下人服侍在旁边。
夜府的厅堂里,偌大的八仙桌上,拢共就放了两个菜,一个是汤,一个是青菜,汤是新炖的猪肚莲子汤,由猪肚加莲子炖成,有养心安神,补气养肾等功效,因为夜知槐畏寒,这些天里天气又有些变冷,便想着喝点暖胃的东西。
汤里的内容也不算特别丰盛,没有其他人家做的那么琳琅满目,放上很多好东西,就真的只是一些便宜的猪肚和莲子,青菜也不过就是最普通的白菜,糖醋味,算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了,再加上一碗白饭,这就算是他的午餐了。
像他们这种居住在东城区里的人家,普遍都是有官身的,有朝廷的补贴,府邸建造得都十分阔气,家里不缺钱,一般都是由城外的农民们每日按时送来新鲜的蔬菜,瓜果和肉食,是不需要府里的下人们再特别去西城区的集市里采购的。
夜家跟一般人家里一样,一直都保持着过午不食的传统,故而真到了要忙的时候,其实他一天也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顿,毕竟早上还要去朝会,也来不及吃饭。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算是吃饭,也都是有着固定的时间和规矩,如无意外,晚上是不会开伙的,这是规矩。
他这边吃饭,那位府上的老管家就安静地守在旁边。
整个屋子里,除了这两人以外,就没有别人了,仆人是不需要的,而夜家枝叶凋零,他妻子早死,两个儿子都被故意放在外面,整个夜家里,真正姓夜的,也就夜知槐一人罢了。
夜知槐吃饭很有规律,一直都保持着一口菜,一口饭,一口汤的顺序,他吃的很慢,哪怕猪肚其实炖的已经很软烂了,仍然要匀速地嚼动十余次才肯咽下。
除了动筷子夹东西的声音以外,整个屋子里,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既不会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更没有咀嚼声,因为这些都是极其失礼的,他不说话,旁边的管家也不会张嘴。
一碗饭吃完之后,夜知槐就顺势放下了筷子,旁边一直候着的老管家正要如同往常一样去收拾,他突然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伸出手拦住了旁边的老管家。
老管家心中虽然不解,但脸上仍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既然自家主子没有发话,他也就继续恭敬地站在旁边等着就是了。
沉默了数息之后,夜知槐这才淡淡地开口道:“帮我再添一碗吧。”
说着,便伸手朝着旁边的老人递出了手里的白碗。
老人看得心中一惊,眼皮子一挑,忍不住就抬起头来,几乎是瞬间就看出了夜知槐眉眼之间隐藏极深的那一丝喜色。
“哎,好!老爷稍等。”
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赶紧接过了碗,然后就朝着屋外走去。
夜知槐就这样一个人端坐在桌旁,腰杆挺得笔直,比之一般的军伍中人还要标准,如老管家心想的一样,他今日的确是有些开心,这五皇子,总算是肯做点事情了,往日他其实最怕的就是这人自暴自弃,一个人什么也不干,那他就算是有圣族的帮助,也不好扶持他上位,毕竟凉国不像其他的国家,要想上位登基,没有一点点成绩,那是万万不行的,现在他终于看到了顾玄的努力,自然十分开心。
至于招安罗刹族嘛。。。。。。
夜知槐能当上一国的吏部尚书,手握官员评定升迁的权利,官居正二品,那自然不是个蠢人,他很清楚这件事若是真的成了,会是多大的功劳,以及会带来多大的声望。
要知道,罗刹族可是与凉国为敌多年了,二十余年前,又出了袭击黄沙县,屠尽三镇,掠夺数千百姓的事情,这些外族在民间的声望一直不好,甚至还有上书朝廷,希望朝廷发兵将他们屠杀干净的声音,现在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其收服,那该是多大的功绩和声望?
更别说从凉国对南地的战略上而言,要北上,就得要越过这四方势力,一旦收服了罗刹族,等于将整个沙海尽在掌握,把整个合纵之势拦腰斩断,如此功绩,确实会对日后的夺嫡之事非常有利。
虽然他不知道其中具体的细节,但是这不妨碍他力所能及的为顾玄提供一些帮助。
“不过这种事也该跟我通通气才对。”
其实夜知槐唯一有些不满的点便是这个,若是能早点通知到他,那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五皇子他久居宫中,不通政事,或许是不知道我这吏部尚书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要知道,明面上说是三省,但彼此之间实际地位的高低其实是很不一样的,奸臣乱权的时候,与宫里的宦官们勾结,蒙蔽君上,那自然是属能够代替陛下传递圣谕的门下省势力最大,毕竟他们能够直达圣听,甚至于可以做到假传圣旨,掌控朝权,可现在这种君上严明,事无巨细都会自己处理的时代,当属尚书省的能量最大,毕竟真正落到了实处,行使具体职能的,是尚书省下属的六部,而非中书省和门下省。
而吏部身为六部之首,其掌控的权柄,更是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吏部掌握着官员的升迁,以及评定考核等事,这就等于将官员的把柄完全给握在了手里,皇上关注哪个官员,也一定是差人从吏部调出,翻阅他的档案和历年的评语,哪怕吏部最高只管得到四品以下的官员,但具体做事的,本来就是这么一帮人,官位更高的,那都是发号施令的人,以掌握的把柄以及评定等级来做要挟,能做的事情就实在太多了。
有他相助,就相当于朝事基本无忧,这也是为何顾黎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拉拢他。
他夜知槐,自己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两个儿子都在外面,从不投靠各派,一贯保持中立,又没把柄在外,只要他不逾越基本的底线,那他想怎么做,都没人能钳制得了,毕竟谁也不想他滑向对手的派系去不是?
就只是索要物资么?
那便想办法多给一点好了,夜知槐就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既然皇上已经定下来了,那其余的事情,就都是走流程而已,虽然先前在朝堂上,武官们极力反对招安一事,但武官们在之后的事上,完全没有主导权,根本无法影响到大局,现在此事一有太子的支持,二有自己的帮助,自然无碍,接下来,就是要等中书省那边签发政令,再由自己这边给出具体的任命,最后才是从户部调取物资送到黄沙县。
不过送多送少,倒还真的是个讲究,若有心人阻挠的话,到时候物资不够,自然会影响五皇子的布局。
夜知槐轻轻地敲着桌子,低头暗暗思量着。
户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其实细分,还有一曰户部,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不过这种事,找下面的人也会被上面的人知晓,还不如就直接一点。
嗯,户部的那位黄侍郎应该可以。
夜知槐想了想,先用勺子喝了口汤,才开始思考起了这位黄侍郎的档案。
这也是他夜知槐的本事,主要官员的全部档案,他都能做到倒背如流,要想找到他们的把柄,轻而易举。
这户部侍郎虽然官居三品,不在他吏部管辖的范围之内,但是此人也是从底层做起,步步升迁上来的,档案还是全在他的手里。
若是调派这么一点点物资,这种事,肯定是轮不到户部尚书出马的,除非是两国开战,不然不可能麻烦到正二品的大员,所以这些事肯定得落在两位侍郎的手里,这种小规模的调度,则应该是落在地位稍低的黄侍郎来处理,虽然若无意外,应该也是他手下的人来办,但真正主事的,还是此人。
此人的生平,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当得起一个兢兢业业的评语了,虽然身在户部,但从未贪墨过一分钱财,这份档案,若是让一般人来看,的确是找不到要挟他的地方。
奈何此人生有一个独子,很不成才,黄侍郎好不容易托了关系将其送入了官场之后,自己却又不努力,一直都被排挤在没什么油水地位的衙门里做闲职,这黄侍郎自己虽然爬的挺高,但那是表面上的,他乃是寒士出身,没拜过码头,没有靠山,在户部的实际地位并不高,求人都没门路,毕竟他既然没加入任何党派,人家凭什么要推他上去呢?
就算他夜知槐,那也是有着他爷爷和父亲两代人的努力为基础,再经过自己几十年的辛苦,又得皇帝的垂青,才能做的上这吏部尚书的位置,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看来,这事还真的就得落在自己的手里,四品以下官员的升迁,都由他一手掌握,就算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帮黄侍郎这儿子调到更好的职位,但是再过几个月的年中考核评定,给个甲中是没问题的,到时候自己再亲自做保,黄侍郎自己随便经营一二,他那犬子就自然会得到升迁的机会,实在不行,将他调来吏部,到了自己手下做事,那总没人能挑毛病吧。
就在这时,门外,老管家一只手提着一个小木桶,从厨房走了回来。
还未进屋,他便垂下了脑袋,恭敬地道:“老爷,奴才擅作主张,又提来了一些下饭的小菜和小半桶饭,还望老爷莫怪。”
夜知槐听得一愣,回过神来之后,又转头看向了桌上已经吃得见底的盘子,猪肚莲子汤就只有一些汤水了,而糖醋白菜也没几片叶子,碟子里都是酱汁,他随即笑道:“今天开心,的确是要多吃一些的,老曾啊,不如坐下一起吃吧。”
第六十九章 大周皇族
凉国幽州的正北面,在那片茫茫沙海之中,有一队旅人,正顶着头顶灼人的烈日徐徐前行。www.uu234.net
这一队旅人一共有十位,他们由最北方,也就是南地的最边缘处进入的这片沙漠,然后一路往南行,若是有人能从上空俯瞰他们整个行进的路线,就会发现这完全就是一条笔直的线路,前方除非是有天险,亦或是遇到大批罗刹族居住的绿洲,不然是绝不会绕开的。
十人身下骑着的,乃是大漠里最常见的骆驼,忍饥耐渴,远比其他动物更擅长在沙漠之中载人长途跋涉。
他们浑身都披着用来遮挡阳光的灰袍,从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与平日里来往沙漠的旅客商人们并无太大的分别。
这一片罗刹族们世代栖息的沙海其实很大,比卫晋两国加起来都要大上许多,南部边缘的一侧挨着凉国的幽州,而另外一边就是南地的边境了。
他们由南方而来,那肯定也不会是住在那片广袤程度甚至堪比沙海的森林之中,那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不错,他们正是来自于西大陆的绝对中心,中庭。
一行人曾经行过了繁华的城市,无人的乡野,猛兽横行的森林,蛮族遍布的草原,斗转星移,日夜兼程,现在,他们终于是踏上了目的地,也就是南地的地界。
这十人并非是并排而行,也不是乱哄哄地挤在一起,而是排成了一字长蛇阵的一列,位于队伍正中间的那位,行至了沙丘底部的时候,趁着刺目的阳光被沙丘所阻挡的空档,突然掀开了笼罩在头上的帽子,她微扬起头,露出了下方那一张宛如是朝霞雨露与夜幕浮云糅合在了一起,简直可以说是完美无限的脸庞。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星辰生辉。
从外貌上来看,她应该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儿,可比之同样年岁的端木南漓,两人虽然从年纪上来说差不多,但在气质上可谓是天差地别,端木南漓是一种娇俏可爱,从小被宠大的俏皮,宛如出谷黄莺,清新脱俗,不染尘埃,可她就完全不一样,她只是粗浅一看,便知道必当是顶尖豪阀,亦或是根本就是皇室贵族出身,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哪怕身处沙漠,身穿灰袍,依然遮掩不住,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当当的贵气,这根本就不是平常人所能具备的。
除开本身堪称是国色天香的姿容以外,她更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如揽明月在怀的独特气质,这简直就是一道点睛之笔。
同样是大家闺秀,豪阀后裔,或者是皇室贵族,虽然一举一动间,也能有那种类似的气度,但也不至于会让人一见便心生往之,可再加上这一份不输男儿的大气,便恍若红日跃出云海,将其整个人都升华了,真要说谁能与之相比,那也就是号称沧海界第一美人的芙音可以了。
这位绝世美人眼神深沉地看着远方隆起的沙丘,阳光下的面色,带着几分凄苦的意味,但浑身上下,仍旧散发着一种坚韧的气息。
玲珑有致的身形,随着骆驼的前行而微微起伏,她眯着眼睛,用几分感慨的语气道:“大爷爷也曾走过这条路吧。”
位于十人的正中,单从这个位置上来看,也知道她必然是这个队伍的领头人,或者说是全队最重要的人物。
她这么一说,后面马上就有人抬起了头来,朝着她沉声道:“公主,此地并非善处,还请您把帽子戴上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自己心里也有些难受,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紧了紧身上的灰袍。
谁又能想到,以他们的身份,到了这种穷乡僻壤里,竟然还需要顾忌这些,甚至还要特意地提醒公主她。。。。。。
他们心里都有了一种虎落平阳的悲凉,只是这些话,总归是说不出口的。
少女闻言,也没有争辩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帽子又给小心地兜上了,脸上仍然带着一丝笑意道:“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父皇曾经给我说过,大爷爷当时也是跟我们一样,就只带了几个人从京城离开,然后一路南下,按照大爷爷传回的书信,到了这里,再往南,应该就要到大爷爷的新家了吧。”
她话音刚落,前方马上就有人扭过了脸来,神色平静地道:“公主,最新的消息也在七十余年前了。”
话没有说尽,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对方只是在告诉她,不要报太大的期望。
一个人如果被人告诉不可以对未来报有太大的期望,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或者说,天下间没有比这个更残酷的事情了。
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道:“父皇说过,大爷爷乃是天纵奇才,有雄主之姿,若非当年中庭的局势太过糜烂,早生一百年,他必定会是我大周的中兴之主,他是迫于无奈才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这是为了保存我大周皇族火种的权宜之计,可我相信,以大爷爷的本事,再加上他带走的那些人,必然已经在南地建立起了一份基业了。”
曾经的人族共主,西大陆的唯一主人,大周朝,已经走了几百年的下坡路了,时至今日,真正还算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的地盘,已经不过一州之地了,其余的,都已经相继被各方诸侯瓜分完毕。
所谓的大周朝,早已是名存实亡,若非诸位诸侯还算克制,也或许是因为一州之地太过鸡肋,总之,他们还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前灭掉居中的大周京城,可就算如此,大家也明白,大周的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故而就算当年的凉国太祖,亦是中庭大周皇族不世出的奇才,也无法凭一己之力复兴大周,毕竟不管是合纵,还是连横,最起码,你得先确保自己本身有一国之力吧,仅仅手握一州之地,在各路诸侯的眼里,就是蚂蚁,他们想碾死你,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足够了。
那样的大周,只能成为他的坟墓而已,正是因为深深地明白其中的道理,当时的大周皇帝,才无奈让其离开了中庭,一路南下,只为为大周朝保留一份火种。
后面另外有人忍不住搭话道:“公主,就算如此,可整个南地的疆域加起来,也就堪堪可比咱们中庭的一位诸侯,而且最多只能比得上中三位,若是论战斗力,能得比上下三位的就差不多了,更何况,我们一路行来,到现在都还未遇到一座像样的城池,显然他们还未一统南地,又如何能谈得上驰援大周呢?”
少女闻听此言,面色突然一沉,转过头,有些愠怒道:“话岂是这么说的,就算不能驰援中庭,我们也是同宗同族!”
转而,她又侧过了头,语气有些悲伤地道:“其实这件事,父皇很早就看开了,大周已经绵延了千年,到了今天,国运已经到头了,那个位置,也该轮到别人坐了,我们姬氏若是能在南地延续,也很不错了,没有必要过于苛求其他。”
其余人听到这话之后,都是心有戚戚,不少人甚至已经忍不住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一行十人,除了她这位大周朝最小的一位公主之外,其他的,那都是大周的死忠之臣,不然也不会主动承担起这个南下数千里的护送任务, 现在又听到公主这么说,哪怕都是铁打的男儿,也忍不住默默地流下了泪来。
家国破碎而无力拯救,岂能不垂泪?
连君王都已经放弃了,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哪怕前方有千难万险,他们亦敢以此躯横渡之,可唯有这心中的一道坎,他们永远都跨不过去。
少女在听到队伍里隐约传来的哭声之后,亦是十分感伤,但身为整个队伍的主心骨,她仍然勉强撑着,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现在哭就算了,之后见了面,就别哭了,莫要丢了我们大周朝的脸。”
这些人不过都是大周朝死忠旧臣的后人,说到底,亡国了,他们还是士族,可她身为大周朝的公主,这心中的悲伤和凄凉,不知道要比他们多到哪里去了。
队伍里的啜泣声,随着她的这句话,顿时就戛然而止,每个人都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远离家国千万里,或许之后的下半生,都要陪着公主留在这异乡了,他们如何能不悲伤呢?
落叶亦要归根,可他们呢?
甚至再过几年,还有谁会记得曾经南下的他们呢?
就在队伍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双锏,沉声喝道:“注意,有人过来了!”
他这么轻声一喝,其他人也都从悲伤之中回过了神来,迅速地提起了自己的精神,不用有人过多的指挥,其他人就已经很是自然地拔出了各自的武器,然后把少女给拱卫在了中间。
少女自己亦是没有丝毫的慌乱,而是神色平静地抽出了一直放在脚边的弓箭。
这一路南下,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的危险,甚至连人都已经少了一半,她至今却毫发无损,也不光都是护卫们的本事。
随着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围绕着队伍的四周沙丘上,突然出现了四十余位骑着马,披着灰袍的沙海马匪。
“嘿嘿嘿,好久没有开荤了,这真是天凉就有老天送被窝啊。”
“这十个人干嘛来的,怎么身上的东西这么少,油水看来还不够啊。”
“管他妈的,就算只有十匹骆驼也够吃好几天了,就算拖去卖了也能值不少银子,到时候又能再去快活几天了。”
“果然要挣钱还是得靠自己动手啊,等别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那可不是,哎,哥几个看看,中间那是女人么?”
“在哪儿呢,我看看,嘿,真的,他妈的,哥几个都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老子数数,妈的,日子比老子裤裆里的毛都要多了。”
“上,他妈的,别浪费时间,等下被其他人截了胡就不妙了。”
“杀!”
四十人没有过多耽搁,整顿好了队形之后,便一股脑地从四面包围而来,从上往下,沿着沙丘,直接冲杀过来。
少女挽弓搭箭,神色平静至极,一双手亦是十分的稳定,手指一松,弓弦轻轻一颤,一支羽箭便已经呼啸着飞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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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章,脑子真的太累了,需要休息,希望大家谅解。
第七十章 中庭来人
黄沙县县衙府的正厅里。www.uu234.net
顾玄正在与陆议一起,谈论着先前向朝廷上书请求招安的事情。
对于朝廷是否会同意自己招安罗刹族一事,顾玄其实并不看好,他眉头紧锁,语气间有些忧虑地道:“先生,您说朝廷会允许吗,毕竟我人微言轻。。。。。。”
他顾虑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因为他顾玄在朝中无人相助,没有属于自己的朋党。
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的顾玄,对于这些人情冷暖的世故,看得比谁都清楚,他母亲丽妃,贵为四位皇贵妃之一,按理说是跟顾黎的母亲淑妃品级才对,可为何永乐宫在宫里的实际地位,甚至还不如一位普通嫔妃来的厉害?
无非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既然生在了这红尘之中,那谁也不能免俗,官场之上,更是如此,人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谁也不会主动并且无偿地去帮助一个外人,任何一条政令下发所会带来的影响,都必须得是有利于自己这方的,不然还不如不让其成功。
故而纵观历朝历代,唯有触及根本的革新是最难做成的事情,往往是一旦支持革新的帝王突然崩殂,亦或是推动革新的人被迫退位或者仙逝,革新成果就会瞬间被反噬殆尽,尤其是那种涉及大部分士族的改革,便是身为真龙天子的帝王,都会承受不住来自下面人的压力而被迫贬低革新家们,甚至是主动将其卖给其他人定罪。
人,是最自私的动物,下至农民,就只看得见自己家这一亩三分地,根本不会管水渠是否会淹了隔壁邻居家,上至达官显贵,也只能看得到自己的政绩,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官位甚至更进一步,他们完全不介意害死多少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哪怕这些人会让帝国焕然一新。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可不是一句空话,既然没有那个本事,那谁也不会多事。
招安罗刹族,从根本上,得利的是他顾玄,好处,名望,全是他一个人给占了,那朝中的官员们又凭什么要为他说话呢,更何况不用想他都知道,老三和老四,绝对不会介意在这种时候狠狠地踩他一脚。
或许事情到了最后,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朝堂上各方达成了一致,让朝廷派一个名义上的御史团过来主持这招安一事,让各派系都从中分润到一些好处,唯有这样,才能让这帮披着人皮的恶狼吃饱。
可到了那种时候,他顾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给人打下手的命,甚至可能人家压根就不带上他,而是让幽州这边主持招安,那他可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就是他真正担忧的事情。
然而,他这边话还没说完,便被陆议所打断。
“王爷,就算您信不过臣下,难道还信不过太子么?”
顾玄闻言,微微一愕,随即嘴角一咧,展颜笑道:“是啊,您说的很对,有二哥的帮助,此事定然会成功的。”
说话间,他自己也忍不住稍稍地低下了头,看向了前方地面上,那一团从外面投影进来的明亮阳光,唯一的那只右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踌躇满志地从京城跑出来后,还没来得及做出太多的成绩,却又要麻烦二哥相助了,顾玄一想到这,就忍不住垂下了头,有些气馁,心中有了些对于未来的彷徨和慌张感,虽然哪怕他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做着事,但心中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恐惧和慌乱,那是因为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哪怕他已经有了一个远大目标,并且每天都在为之努力,奋力地向它靠拢,但好像怎么去做成效都不大,甚至有时候他会产生自我的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行,还是根本他就选错了路。
这其实是因为顾苍无形中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当初在太子府里,两人坐而相谈,说的那些话,立下的那些誓言,都好像是一根根绳索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让他不能躺下休息,甚至不能畅快地呼吸,一旦遇事受挫,他便会下意识地怀疑自身,怀疑周遭的一切。
因为顾苍实在是太优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帮得上他。
陆议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顾玄心中的种种顾虑,赶紧上前,沉声安慰道:“王爷,请您一定要相信自己,也请相信臣的眼光。”
顾玄转过头,与之对视了一眼,心中虽然一片酸楚,可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议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颇有些心疼,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才真正的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是顾玄,而非是那个做事雷厉风行,在战场之上横冲直撞,敢孤身面对千军的河东郡王。
“只待朝廷下发的招安名目落实之后,臣便可为说客,为王爷扫平整个沙海。”陆议猛地一挥手,似乎是展开了一副锦绣江山图,他一边轻轻指点,一边朝着顾玄侃侃而谈道,“哪怕在短时间内只能收服几个部落,那也代表了数万人手,只需再稍加训练,让他们学会配合战术,就会立马成为一支只属于王爷的铁军,如此实力,除了各军总帅,还有谁能与您相提并论呢?之后我们再利用手上的兵马,徐徐图之,建功立业,让太子看到您的能力!”
对于此事,顾玄却远没有他这么乐观,只是说到了二哥,还是勉强长叹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一人直直地闯了进来,却是马铭泽,这位马家村的少年跟着顾玄来了黄沙县这么久了,每日操劳锻炼,身子骨已经壮实了不少,不再似一开始那副瘦弱的样子,皮肤也变得黑了许多,而且眼神愈加地坚毅有神,倒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
“王爷!先生!”
一进屋,马铭泽便直接单膝跪地,向屋内站着的两人抱拳请安。
顾玄眼看是他,心中顿时暗生愧疚,赶紧抬了抬手,满脸和煦地笑道:“起来吧,铭泽,以后对我们,就不用行此大礼了,直接进来即可。”
马铭泽几乎是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站在顾玄身边的陆议,沉声说道:“王爷,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礼不可废,没有礼,王爷就没了王爷的威严,衙门里的人便会变得散漫,外人就会不尊重王爷,所以礼绝不可以不遵守。”
顾玄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待得对方说完之后,这才忍不住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这是谁教与你的?”
陆议在旁边插嘴道:“王爷岂非明知故问?”
两人相视一笑,顾玄这才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马铭泽站起身来,解释道:“王爷,城外来了十人,说是要找此地的城主,问他们的身份,也不肯直接说明,但看样子并非是罗刹族,所以朱老也拿不定主意开不开门,故而特意让我来请示王爷。”
“找我?”
顾玄顿时皱眉沉思了起来,这会是谁来了呢?
难不成是朝廷的人?也不至于吧,消息这才传过去多久,就算在朝堂上谈妥了,可朝廷委派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
那能是谁呢?
难不成是完颜珂尼那边的人吗?
这也还没到约定好的,运送矿石的时候啊。
他这边还未下决定,旁边的陆议却是突然一拍掌,大笑道:“王爷,臣见氤氲紫气在北,料想必是天横贵胄来访,不如随臣前去一观。”
他这么一说,顾玄顿时更为疑惑了。
“天横贵胄?”
他自己就算是这南地里顶天的天横贵胄了,这又能是谁来看自己?
端木朔风?
还是端木南漓?
要说这天横贵胄,而且还是从北方来,他能想到的也就这一家了。
不会是来劝自己去他麾下做事的吧。
就算是端木朔风,也不至于这么大胆吧,更何况,他怎么都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上次不是还派兵来围杀过自己么?
不会是来道歉的吧?
不可能!
顾玄赶紧晃了晃脑袋,甩去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难不成是端木南漓那小姑娘又偷偷地从祁连城里跑出来了?
而且还特意跑来见自己的?
一想到这些,他倒还真有些头疼。
此生最恨辜负他人真情,又何况是端木南漓这么单纯的姑娘。
不管如何,他都不想伤害端木南漓,可也不想再和她生太多的瓜葛,这样对双方都好。
也或许是带着韩如英爷孙俩来了?
嗯,有可能,自己先前便说了,有什么事,记得找南漓大小姐,如果这二人真的因为自己而被人算计,是有很大的可能找到端木南漓来自己这里的。
顾玄还在细细地琢磨着,这边却被陆议给拉着一起朝着门外走去。
另一边,北城外,从中庭远道而至的十骑,已经默默地在城外等待许久了,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显然是因为先前那场沙漠里厮杀留下的。
其中一人看着面前黄沙县高耸的城墙,紧紧闭合的城门,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公主,至于么,就这么个小城,也值得我们在门外等?要说我,这帮人会这么慎重,定然是因为他们拿沙漠里那帮匪寇没有办法,这小国,想必也不怎么样。”
这倒不是他存心看不起黄沙县,实在是因为这帮人都是出身贵族,生在中庭,见多了大城豪阀,就这么一个穷酸的小地方,确实难入他的法眼,而且他觉得自己的推理也肯定没问题,事情定然是这样的,因为国力羸弱,所以大白天的也要紧闭城门。
要知道,在中庭,哪里会有这种情况,什么异族,匪寇,都要对各位诸侯俯首称臣,不然就是被灭族的下场,哪里有这种大白天的都不敢开城门的时候。
被称之为的公主的女子取下了头顶的兜帽,露出下方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庞,却是特意选择在入城前,覆盖上了一层遮掩的面皮,改变了自己的绝世容貌,这行走在外,一路南下千万里,不如此做的话,哪怕护卫们的武功再是高强,只怕也早就被贼人窥视而着了道了,如此看来,这一行人其实还算谨慎,并不算雏儿。
“不要抱怨了,这里是离沙漠最近的一座城,按照大爷爷先前传来的消息,一路南下即可,那这里定然已经是大爷爷手下的城池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找他们探听一下消息先,这准是没错的,而且若是去了大城,出了什么意外,也不好处理,正因为是小城,方能确保无碍。”
这句话很正确,毕竟有多大的池塘养多大鱼,真龙不会在小河里游,河虾也不可能跑去海里,在这种偏僻的小城里,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手也足以应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