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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第六     天衍之王txt下载     天衍之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贾

    琴之会确实是最令人赏心悦目的一会,不论是悠扬的琴声还是弹琴的少女,都是极美的风景。

    当琴之会进行到中后段的时候,白雪见所在的小舟在星光阵的驱动下来到湖中央,白衣飘然,宛若仙子顿时将那位踏水而来的白衣女子比了下去。

    在场的都知道她是谁,当然不是因为她的美,因为是她是古月仙子的徒弟。

    见望月阁的人落场,众人都调整坐姿打起精神,打算欣赏接下来的佳作。

    湖水映着蓝天,天空有白云飘过,当湖中的云游过那页小舟时,她按动琴弦,发出阵温柔的声音。

    这是起音,一首琴曲的前奏。

    有位来自徐州某门派的年轻弟子微微一怔,旋即生出许多感慨。

    他认得这首曲子或者可以说十分熟悉,因为这就是她之前弹奏的,

    明明是同样的琴,用的一样的指法,弹的也是相同的曲目,为何她的琴声听起来偏生就那样的柔?

    望月阁的弟子难道是真的天生丽质?

    曲声在群山中环绕,洞庭湖除此外再无它响,就连粼粼的水面都安静下来。

    这才刚要开始,

    白雪见十指轻挑琴弦,发出的声音组成美妙的音律,令人陶醉其中,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如此,人们发现阳光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湖中的波光变得有些刺眼,但没有人挪开视线,因为湖中舟上的少女也因此变得更加动人,

    就像寒山绝壁上突然盛开的雪莲,无比美丽。

    一些少年看着这幕只觉得莫名激动,心脏加速跳动,脸也变得红润仿佛微醺。

    长辈们在心里叹道今日不知又有多少人只因一曲,便误了终身。

    风小寒却在曲中听出了别的东西,这些声音里蕴含着精粹的道法,是道门玄功的一种,应该是音律之术。

    望月阁最擅诸般道法,竟连这种冷门的道术也有涉猎,果然不同凡响。

    其实曲子与诸宗强大真剑一样,都是取自生活与感悟,修行者可通过剑意沟通天地产生异象,琴声自然也可以,

    一朝顿悟创下惊世神剑,或写下传世琴谱,其本身所蕴含的天地至理并无差别,

    只是一个杀人顺手,

    另一个听着顺耳的区别罢了。

    风小寒心想难怪琴也在十艺之中,只是不如修剑带来的战力直接,个中玄妙应该还在更深处。

    一曲终了,人们还沉浸在阳光里,

    光线黯淡下来,但在舟中起身的少女却依然明媚,

    白雪见将琴放回匣内,对诸宗微微欠身,便欲驱舟而返,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曲子已经完了,纷纷鼓掌叫好,较之前面的弟子掌声要更加热烈。

    同时一道声音从那只船中传出。

    “这琴声优雅淡泊至极,确有古月仙子的风范,你师傅近来可好?”

    白雪见停下动作,回首看去,

    只见船上的青帘被掀起,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踏水女子对他一掬到底,显得极是尊敬。

    崔魏铭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不禁微微挑眉,却想不起来是谁。

    看见那张和蔼温和的脸,已经有人认出此人,甚至叫出声来。

    “竟然是他!贾先生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今年十会竟将他老人家也请来了?”

    清荣峻茂多趣味,回清倒影绝?t多。

    他的出现在人群中引起阵骚动,

    他也的确当得起这样的骚动,因为他姓贾,他的名字叫清荣。

    “家师一切安好。”

    白雪见对他一福,说道:“谢贾先生夸赞。”

    贾清荣微笑着点点头,目送她回去,转身望着诸宗说道:“今日有幸能受莫院长邀请来做琴之会的评判,本不想露脸以免大家心神晃动有失水准,但方才望月阁弟子白雪见所弹一曲令人难忘,这才出言赞之,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他是人类世界……不,他承天大陆的第一戏曲大家,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琴曲第一,在民间拥有无数拥护者,影响力与地位较之诸宗真正强者相差很远,但也称得上是位人物。

    他既然开口了,众人哪会有见怪的道理?皆笑着说无妨。

    当然这样的情况仅限于琴之会,若胆敢在剑之会或者道之会突然中道出现,用这样的方式吸引眼球从而影响诸宗弟子发挥,定会被无数怒火淹没。

    贾清荣微笑着说道:“接下来哪位小友愿意献上一曲?”

    湖中一片沉默,仅有几句窃窃私语,白雪见一曲艳阳天惊艳众人,就连贾清荣都被引出来了,气势一时间被提升到了极致,其余人不禁都有些怯场。

    要知道,在十会里丢脸丢的可就是山门的脸面,即使不是什么重要的会。

    贾清荣静静的等待着,十会还没有完,那些大宗派有些还没落场过,所以总会有人落场,因为大宗派都是这样……十会各项名额都要有。

    崔魏铭坐在船尾,眼睛眯成一条线,不知是在瞌睡还是偷偷观察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刘盼盼环视湖上众船,微微叹了口气,起身道:“我来吧。”

    长明宗众人一声欢呼,欢送刘盼盼向湖中游去,风小寒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茶一笑说道:“盼盼的琴艺堪称一流,当年可是长明宗对一道风景,每年中秋听她奏上一曲,那可是极美的事情。”

    崔魏铭睁开只眼睛,瞄了他一眼,对“盼盼”这样亲昵的称谓有些不满。

    风小寒奇怪的说道:“我怎么没听过?”

    何惜柔说道:“你来那年正好赶上攻山之战,所以中秋佳节便没有举办,之后便是诸宗论道,随后盼盼姐失踪了你就一直没见过。”

    风小寒哦了一声,问道:“那为何每次琴之会都是望月阁赢?”

    “这是盼盼姐第一次参与十会,以前都不来的。”

    何惜柔说道:“相信盼盼姐落场,定能与白师姐一较高下。”

    刘盼盼渡舟而去,

    湖面忽有风起,抚动三千青丝,轻舟荡起的涟漪打破平静的水面,看着那缓缓来到湖中央的少女,众人心神一荡。

    白雪见微微挑眉,心想长明宗的关门一向才华横溢,不知她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逍遥引

    刘盼盼弹得曲子叫做逍遥引,是一名戏子读过天机阁逍遥子的一首词后有感而创,在中原小有名气,一些茶楼戏院常有戏班唱来助兴,

    逍遥引本是佳作,但比之前面那些人的古今名曲,却少了几分磅礴与空灵的感觉。

    很多人都微微皱眉,心想长明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放在别处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今次是十会,更有贾清荣在侧作为本次琴之会的评判,弹这样的曲子还不唱词,怎么会赢?

    就算白雪见弹琴真的太好,剩下的人很绝望,那干脆不落场直接弃权便是,无论无何也没有道理第一个站出来,弹的还是这样的曲子,

    这样也太丢人了些。

    长明宗会做任何事情,唯独不会故意做丢脸的事。

    事实上所有人和宗派都是这样,所以他们都很纳闷,难道这名少女在此曲上另有成就?

    要说凤求凰,百鸟来潮,阳春白雪这样的名曲有成就到有可能,但这种二流曲目有成就又能高到哪去?

    但观长明宗的舟里,人人气定神闲,似乎压根就没在乎,但也可以理解为极有自信。

    对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

    就像同一首曲子不一样的谈给不一样的人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感觉。

    贾清荣看着面前小舟上弹奏中的少女,眼中充满差异,像是猜到了接下来的事。

    当曲声进行至中段时,长明宗众人神情开始放松起来,就像路边店中在准备享受按摩的客人。

    忽然,琴声一顿,戛然而止。

    风小寒微微挑眉,有些不解。

    何惜柔微笑着说道:“好戏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差异时,刘盼盼玉指按住琴弦一端,另一手指尖迅速划过,琴音顿时一转,就像天空中忽然折弯的大雁,变得悠扬快活起来。

    湖中的水声,山中的鸟语,丛中的虫鸣,甚至众人的呼吸与心绪都在随着琴音起伏,

    湖中人与湖畔看客的心神微漾,觉得识海空明中有东西正在酝酿,一些因沉寂许久的东西正在悸动,但却情绪却又那般平静。

    逍遥与平静从来不是冲突的东西,

    这两样都是从古至今无数修行者都在追求,但太多人迫于现实发压力选择隐忍,为了平心静气从而选择孤寂,在枯燥的修道之路中缓步前行,

    天机阁的逍遥子喜欢云游,心无挂念逍遥快所以写了那首词。

    那位戏子认为双手于置于弦上,再吵嚷的地方身心也能平静,颇有超然世外的感觉,看了词后才知这种感觉叫逍遥,于是世间有了逍遥引。

    刘盼盼看了词听了曲,认为那些都不是逍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山不来我去,水来了我饮,见恶便除,逢鬼便度,如此轻松愉悦的走在通往大道的路上才是修行者应有的气节,

    人生在世我乐在其中,

    这才是逍遥。

    曲还是那首曲子,但曲中的律却焕然一新,

    不受束缚的内心世界简直是天堂,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风小寒也感慨的想着难怪和历史上最恶的人走了那么久,依然没有沾染到半点魔气,如斯心性确实厉害,不愧是刘盼盼。

    这样的琴让望月阁那边沉默了很久,原来这首逍遥引还可以这样,不愧是长明宗的关门弟子。

    一曲终了,

    湖中与湖岸众人久久难以平复,

    贾清荣感慨道:“曾经的我最想做的便是远渡重洋,看看海的那边有什么,或寻一处安静地,归隐山林静心修道。可惜后来基于种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此想来真的很不快活。”

    众人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贾清荣看着刘盼盼的脸,平静的说道:“这首逍遥引很好,非常好,以后还可以做到更好。”

    话音落后掌声一片,就连湖水拍打在舟上的哗哗声都被压了下去。

    陈知晓微微点头,说道:“她不错,今次的琴之会首胜应该是她了。”

    她身边的少女们没有说话,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刘盼盼一曲逍遥引确实在她们的水准之上。

    但她们也没有失望,就连失意的情绪都没有,因为这只是十会第一场的琴之会,文人十艺还剩九艺,加上最后的战之会还有十次比试,剑与战才是最关键的,到时候手底下见真章。

    刘盼盼驱舟返回,迎来长明宗众弟子都热切欢迎。

    崔魏铭欣慰的点点头,就像普通人中孩子在乡塾中考试得了第一的父亲。

    茶一笑大大咧咧的上前,各种赞美之词毫不吝啬,引来一阵白眼。

    许诺两只小手捂在胸前,眼中满是小星星,崇拜的说道:“刘师姐好棒,好厉害啊。”

    风小寒歪着头想了想,对身边的何惜柔说道:“别家的女弟子都会弹琴,你要不要也下去弹一曲?”

    何惜柔淡淡的说道:“不会,不去。”

    世间不会弹琴的女子多的很,这小子凭什么以为女的都会?就凭参与琴之会的百名弟子中只有十个男的?

    风小寒看着她,忽然说道:“也对,这类适合女子的雅士你也基本没怎么做过。”

    何惜柔眉头一挑,随着噗通一声,风小寒被踹进了水里。

    陈英雄傻眼了,心想现在的少女都这么暴力?

    梦儿有些无语,真不知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花言巧语哪去了。

    崔魏铭叹了口气,心道这孩子最近吃的比平时多,把他教的泡妞神技都就饭吃了,如此下去何时才能拿下何惜柔?叫她百依百顺?

    ……

    ……

    琴之会在朝阳中开始,在午时进入**,又在晚霞中结束,

    贾清荣宣布了本次琴之会的名次,刘盼盼自然是首位,其次便是白雪见等望月阁弟子,以及其他宗弟子。

    所谓旗开得胜,十会一开始就得了个首榜第一的名次,长明顿时士气大涨,决定庆祝一下。

    醉霄楼不愧是京城第一,各种美食俱是极品,迎着月光与湖风众人好不快活,

    就连何惜柔与刘盼盼也饮了几杯酒,

    梦儿看似窈窕纤细,实则继承草原雄风,一口气喝了两坛女儿红依然面不改色,就连崔魏铭的指尖都颤了几颤,看向陈英雄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悯。

第三百六十二章 棋之会上会棋山

    崔魏铭望向风小寒,淡淡的说道:“今次盼盼给你立了个好榜样,明日棋之会你也来个一举夺冠,如此一来我长明宗岂不风采?”

    风小寒有些无语,心想自己凭万衍神通能勉强赢过长明宗的人们,可这天下棋道高手数不胜数,一条棋路便千百种变化,就连何惜柔的下棋方式都诡谲难测,纵然有万衍神通相助但也不代表他就会力压众人。

    天机阁是观棋老人留下的宗派,作为史上唯一一位以棋力证道的圣人留下的宗派,其对棋之一道的成就必然高深,人类世界几乎半数的棋术国手都是出自天机阁。

    何惜柔说道:“明日你最强劲的对手莫过于钱千签。”

    梦儿微微挑眉,放下酒杯说道:“钱千签是天机阁的?很厉害么,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风小寒说道:“钱千签我知道,对上他的话我没什么把握。”

    说着他看向了刘盼盼。

    一条棋路有无数种可能,手谈时究竟如何落子只有棋者自己知晓,风小寒只能在那无数条道路中推理一条大概的方向,提前布局击败对手,风小寒下棋目前为止还未曾输过,但理论上依然存在着输的可能。

    但若知道对方的想法,那么事情便大不一样。

    刘盼盼说道:“棋之会我不参与,因为十会已经取消了我的参赛资格。”

    看着她摸了摸忆星的头,它乖巧的在掌心中蹭了蹭,众人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刘盼盼是当年被邀入宫中参加青云会的天才之一,是有名的天才,身怀阴阳猫的她自然为大众所知,带着忆星去显然对其他人不公平,所以提前通知长明取消她参与棋之会的资格。

    但这不是羞辱,

    而是荣誉,

    整个大陆那么多年轻的天才,却只有她会因无法战胜而取消资格。

    风小寒苦笑道:“我会尽力的。”

    ……

    ……

    晨光逐逐渐在东方显露踪迹,冷清的月光被冲淡,但依然悬在空中不愿落下,能够看到一个淡银色的轮廓,就像在蓝色的纸上画了白色的点。

    虽然秋意正在消退,但京都的白天还很长,起的早些就可以看到这种日月同辉的景象。

    其实用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随着太阳的出现,月亮便被夺去光辉明显变淡了很多,哪里会同辉?

    总之在太阳与月亮的见证下,迎着晨光,十会的第二场棋之会便开始了。

    还是昨日的白衣女子,依然是那般飘然而来,只是这次却没有踏浮萍于碧波之上,因为今日的比赛是在山里,而非湖中。

    这里是棋山,不是因为这座山的山体长得像棋子,亦或山间碎石错落宛若繁星,从高空里望下就好似棋盘中的残局般。

    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传说观棋老人千年前就是在这座山里证道成圣,

    修行者成圣时会引动天机,周遭灵气向他聚集从而影响灵脉的走向,往往会造就出灵气密集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也被民间视为圣地。

    千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关于观棋老人成圣之地也衍生出很多种说法,但最有可能的便是这座棋山,因为这是大唐王朝的官方说法。

    此时白衣女子身后的丛林间,溪水间,树影下有许多张桌子,桌旁各有两把椅子。

    每个位置旁都站着一名拿着书和笔的书生,他们是负责记录棋谱作为备案的人。

    白衣女子指着身后的那些位置说道:“下棋是雅事,和谁下看的是心情,我们便不给诸位排次序了,请大家分别就坐,自行选择对手,胜者留下输的人离开,午时过后还没有入常的便视为弃权。”

    在她的脚边有块青石刻成的碑,上面写着一个古体文字,通过外形与这座山的名字可以认出这是个“棋”字。

    以棋碑为界,过界者便要落座等待或主动选择对手。

    很快便有人走到场间或随意、或凭喜好找个位置坐下。

    棋之会只取首胜,这里只有一人能赢到最后所以对手是谁并不重要,输了便是输了,因为没有第二可争。

    这么做的目的没人知道,只是作为十会的一个惯例,天下人早已习惯,反正棋之会也不像剑与战那样备受关注,于是这个习惯便保留至今。

    风小寒没有急着入场,万衍神通是很耗神识的神通,因此能等一等、待人数减少时再落场最好。

    当初他正是因为神识尚浅只在藏书阁看了几本便累的不行,才迷迷糊糊之下走错了屋子被某人一巴掌扇了出去。

    虽然在赤谷里经历了远方的那条龙与赤君连续两次以神识强入识海,他此时神识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至少远远超出同龄人,甚至可以与上一代的某些人媲美。

    但有了那次的惨痛教训,风小寒不敢冒险,于是坐在一颗树下看着那些落座对弈的人们吃早餐,手中牛皮纸的袋子里装着鸡腿和包子。

    棋碑外的那片山麓里有很多桌椅,上面放着瓜果与上好的茶叶,用于给诸宗那些陪同参会弟子的来者歇息。

    崔魏铭搬了把椅子来到他的身边坐下,微笑道:“可以被视为对手的存在都没有下场,难道下棋好的人都这么沉得住气?”

    风小寒丢掉鸡骨,说道:“只是不想浪费脑子和精力罢了,反正以午时为限,急什么?”

    长明宗来参加棋之会的不止风小寒一人,有些有兴趣棋力也还不错的弟子也下场了,就连陈英雄也过了棋碑,和一名来自天南的少年见礼后平静入座,手谈起来,看样子似乎蛮有自信。

    关长空忽然说道:“听说那个吕迎风的棋力也很是不错,没来真是可惜。”

    茶一笑微微点头,认同的说道:“是啊,要是他在至少可以清理掉些人,或许还能做到把那些真正的对手引到场中,磨掉对方些精力也是好的。”

    关长空看向他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茶一笑说道:“可我是这么解读的,不行么?”

    关长空忽然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别以为你用这种方法就能激我陪你打架。”

    茶一笑不服的说道:“剑之会与战之会在即,就连许诺小师妹都有人陪练,凭什么我没有?”

    ……

    ……

    当太阳从地平线那边彻底升起时,月亮消失在西方的天际,

    时间已经来到上午,期间有不下百人落场,时刻都有人被淘汰出局。

    胜者或兴奋、或淡定的坐在原位,饮了口茶水后闭目养神,

    失败者大多没什么情绪,因为自己本来也做不到首胜的位子,纵然前期能勉强赢上几局但之后随着那些真正的怪物落场,自己也必然会输,

    他们来到这里更多的是出于兴趣,以及为宗门占个位置,以保证十会的每场自家宗派都有参与。

    陈英雄已经胜了两场,看样子游刃有余,这时长明众人才发现原来他的下棋这么好。

    梦儿说道:“做了十几年废人,除了筑基锻体外自然会有大把的时间消耗在这上面,有这样的水准并不值得惊奇。”

    何惜柔的目光忽然落到离他不远的地方,说道:“但他的运气或许也就到这里了。”

    刘盼盼说道:“看来有人盯上他了。”

    一名青衣少年取胜后没有饮茶养神,而是离开自己的位置来到陈英雄的面前,拱手见礼,随后落座。

    这人的棋力也很不错,之前败于他手的三个人里还有一名是天机阁的外山弟子,虽不知是谁家宗派的人,但显然是棋之会上的一匹黑马。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两人还未分出胜负,陈英雄捏着一枚白子面露犹豫之色,从二人的表情上看,双方势均力敌,而此时应该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片刻后,白子落于棋盘左上角某个不起眼的位置,舍弃了右下边的大片白子,似乎已经放弃挣扎,只要黑子落到那里便能够将棋盘中半数白子吃掉。

    但那名青衣少年的脸色却忽然变得苍白起来,捏着黑子的手也微微颤抖。

    负责记录棋谱的男子身在局外原以为陈英雄会拘泥于右下边的局势陷入劣势然后输掉,没想到竟出了这么一手妙招,直接断掉了黑子后路,使得白棋有了喘息之机如此一来循序渐进定会赢下此局。

    于是男子微笑着点点头,在棋谱中点下一笔,眼中满是赞许。

    最终青衣少年长叹一声,黑子落在了棋盘外,苦笑着说道:“没想到我持黑子先行还是输给了你,厉害。”

    陈英雄拱手说道:“承让承让,兄台棋力深厚,如果再来一局我必输无疑。”

    青衣少年讷讷的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而已,再来一局结局想必也会一样?”

    陈英雄见对方如此洒脱,有些佩服,正要说些什么,

    对方却先开口说道:“只可惜这里十会,天机阁那几个人都来了,你做不了第一了。”

    便在这时,场外响起阵惊呼,

    二人向那边看去,只见一名白衣少年飘然落场,向着这里缓缓走来。

    “看来你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青衣少年淡淡的道:“我和他下过棋,输的很惨,你小心些。”

    说罢便离开了,陈英雄拱手道谢目送他离开。

    送走了青衣少年,他又迎来了位白衣少年。

    对方来到这里却没有急着行礼入座,而是问道:“知道为什么我来这里么?”

    陈英雄想了想说道:“因为你们下过棋,关系不错,所以来给他报仇?”

    “易兄为人耿直性格孤僻,对他而言输赢只是这棋盘方寸中的小事,不需要别人报仇。我来是因为你选的位置很好,有松涛,有流水,有树影,”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看着他认真说道:“更有对手。”

    陈英雄双手抱拳正色道:“徐州陈英雄,字少英。”

    白衣少年回礼道:“天机阁白默生,希望陈兄不要让我失望。”

第三百六十三章 拨开云雾见凶险

    关长空看着那边,惊奇的说道:“那个人来自天机阁似乎很厉害,以前怎么没听说?”

    刘盼盼说道:“白默生是天机阁棋道第三的弟子,一生最是爱棋,据说他的修行也是以棋入道,不可小觑。”

    她说的“不可小觑”不是在棋之会上,而是指任何时候,但有人明显都会错了意。

    茶一笑说道:“修行者首重修行,花费大把的时间在这上面,注定与大道无缘。”

    “此言差矣,这少年日后极可能大有所成。”

    崔魏铭端起桌上的杯子,轻轻一吹,滚烫的茶水瞬间变成最适宜的温度,说道:“修行者当然要以修行为重,但大道三千,修行者前进的道路不止坐功化灵一条,下棋也可以是某种修行。”

    就比如长明宗十二峰的掌门与峰主们,平日处理宗门事务,极少闭关或者打坐,他们看似整日或清闲或忙碌,但就是看不到修行可他们却每天都在进步,就是这个道理。

    崔魏铭看着这些张年轻的脸,认真的说道:“不可否认坐功化灵的确是最有效提升修为的方式,也是修行的根本。如果通过单纯的打坐就可以证道,那么大家都去闭关好了,还历练什么人间?”

    众弟子微微躬身,正色道:“谢师叔指教。”

    风小寒蹲在树下,想着此事并非绝对,比如一线尘就能达到凌霄境。

    茶一笑又问:“他以棋入道,将此生都付诸于那纵横十九道间,棋术理应天下无双,却只排在第三的位置。这是否说明他其实并非全心投入?”

    崔魏铭沉吟片刻,最终略带感慨的说道:“有些事情,终究要看天赋。”

    听着这句话,众弟子陷入沉默。

    ……

    ……

    边角微黄的树叶映射着朝阳,晨光落到棋盘上,被斑驳的树影切割的有些斑驳,就像棋盘间那些错落复杂的棋子。

    这次换陈英雄手持黑棋,此时的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棋盘,在心里飞速的计算着。

    白默生也在看着棋盘,不同的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紧张,甚至还有闲心喝一口茶水。

    陈英雄思虑良久最终落下一子,白默生没有细想便紧接着跟上一枚白子,

    很多人修为不高所以目力不足看不到棋盘上的具体情况,但看二人的表情便能轻易看出局势对他似乎很不利,

    只见陈英雄的额头有些湿润,神情专注至极,识海中掀起阵阵巨浪,精神紧绷到极点,以他的算力竟也算不出一条清晰的路线。

    这盘棋可能是他此生下的最憋屈的一局了,盘中黑白错落却并不分明反而纠缠在一起,一盘散沙般根本无法连成一片,根本毫无局势可言,双方只是互相吃掉几子,便再无功绩。就连两个初学者手谈也不会如此,

    很难想象竟有人能把棋下成这样。

    往雅了说,这盘棋可谓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就像一叶障目般使人看不清局势,迷雾重重,处处危险。

    粗鄙点讲这白棋就是根搅屎棍,毫无章法,根本不按套路行棋,却偏偏能打乱黑棋的节奏,每下都能打在对方最痛的点上,逼得对方不得不和自己乱来一通。

    时间又过半个时辰,陈英雄往往思考许久才会落子,而白默生根本想也不想,就像不会下棋却偏要逼着和人赌棋的纨绔坐般胡乱找个地方落子。

    有些路过这里的人不禁停下脚步看了会,只觉得目眩神迷,根本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其中有几名天机阁的弟子,看到这一幕后不禁相视一笑,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眼陈英雄然后离开,显然有过相似的经历。

    ……

    ……

    场外的天机阁坐席那边,也有几道视线在看着这里,

    一名长相清瘦的弟子对身旁的同门微笑道:“小白又开始了,他的那一套确实很让人伤脑筋。”

    他身旁同门神态恭谨,显然对这人十分尊敬,听到他的话都纷纷点头,说道:“白师兄果然棋力过人,此局稳操胜券。”

    这名清瘦弟子正是棋之会备受关注的钱千签,外面各大赌坊买卖的热点,

    就连他都说白默生的这种方法让人伤脑筋,那便真的是很难破解,就连他也要废很多精神,更何况别人?

    陈英雄当然能看出对方看似随意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但看着那些白子的位置,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迷雾背后到底有怎样的凶险。

    双方又落十子后,白默生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的落子,而是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坐正了身子,认真的说道:“我要开始了。”

    说话间,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落在了棋盘中,

    这一子将所有白子连在一起,从毫无关联到产生关系,那感觉就如同阵强烈的清风般吹开迷雾,露出了那背后的真实。

    就连记录棋谱的那人也都惊了,他知道此局定然凶险异常,却没有想到白默生杂乱的棋路中隐藏着的竟是这样的真实。

    陈英雄眉头急挑,先前还凌乱的白子瞬间变得有序起来,棋盘上的每一处都是陷阱,而黑子刚好在对方包围之下,在先前行棋中竟不知不觉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了这样的事情。

    “天下间竟有这样的事情!”

    陈英雄惊叹道:“天机国手白默生,果然不同凡响。”

    白默生平静道:“阁下谬赞了,该你下棋了。”

    陈英雄略作沉吟,认为自己的黑子虽然深陷泥潭但并非没有缓和的余地,于是决定做最后的反抗,操起一枚黑子落到某处。

    白默生微微挑眉,说道:“陈兄行的一手好棋,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冷静的计算。”

    但再冷静的计算也不能改变注定的事实,

    双方又过十五子之后,一切已成定局。

    陈英雄叹息一声,起身道:“白兄高明,是我输了。”

    白默生拱手道:“观棋如观人,陈兄棋路光明正大,又不乏睿智狡黠,想必是位正人君子,日后如路过天机阁请务必来阁中坐坐,饮茶一叙。”

    陈英雄还礼道:“一介书生而已,在下担不起这番赞美,但有机会一定会去天机阁拜会。”

    ……

    ……

    梦儿挑眉问道:“输了?”

    陈英雄叹气道:“输了。”

    梦儿冷哼一声,说道:“废物,居然还有脸回来,怪不得都说书生百无一用。”

    关长空赶忙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小声些,轻声道:“姑奶奶,天机阁、长生宗还有紫宫学院可都在呢,别叫人听了去。”

    梦儿撅了噘小嘴,说道:“长明还怕这个?有不喜的尽管让他们来找我,梦姐姐我不怕。”

    众人知她心直绝无恶意,便只是笑笑没有在意,

    关长空无奈的说道:“怕到不至于,但也不能影响两宗关系不是,少讽刺几句总不会错的。”

    陈英雄来到风小寒身边坐下,苦笑着说道:“这人太厉害,我下不过他。”

    风小寒问道:“那我呢?”

    之前长明宗内部的那场棋会他也有参加,自然也领教过风小寒的厉害。

    陈英雄很认真的想了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不是你的对手!”

第三百六十四章 猜子

    好朋友就要同甘苦,这是吕迎风说的。

    既然陈英雄输了,作为朋友当然要去赢回来。

    风小寒将袋子交到他的手里,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会会他。”

    然后便走向长明宗的位置,

    陈英雄有些奇怪,你不是说要给落场么,怎么又往回走?

    不光是他,其余人也有同样的疑惑,要下棋就下棋,回来做啥呢?

    只有两个人知道原因。

    刘盼盼看了眼何惜柔,若有所思。

    风小寒来到她的身边,伸出一只手。

    下一刻,何惜柔取出只手帕交到他的手中,认真的说道:“这是最后一次。”

    看着那只洁白无瑕的手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烂俗小说里的剧情,

    崔魏铭哦了一声,嘴角勾起丝莫名的笑意,微眯的眼中满是原来如此的意思。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表情十分精彩,但也有人面无表情比如楼听雨。

    风小寒接过手帕仔细擦掉满嘴的油渍,然后还给她,对方却没有收回的意思,

    何惜柔说道:“我不要了。”

    风小寒随意的放在桌上,这才注意到众人古怪的神色,于是解释道:“好歹是大宗弟子,总不能油光满面的去找人下棋吧。”

    ……

    ……

    在人类世界的潜意识里,手帕是女孩子的私有物品,能将其交于他人使用的时候很少,更何况对方是个男的。所以就有了许多男子收藏心爱女子手帕,所谓相思之物的剧情。

    但风小寒的伦理道德是后学的,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而何惜柔也只是出于习惯随身带着一条,平时不怎么使用,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物,给他便给他了。

    长明宗的人里没有蠢蛋,自然能明白这条手帕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问题是在风小寒起身时,何惜柔便已经取出了手帕,两人根本没有言语或眼神的交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因为自然,所以默契,

    所以才显得不自然。

    谁会再这种小事上也知对方所思?

    且不说那人是何种身份,但两人的关系一定很亲密,所以才会那般了解。

    “教他为人以表是师傅交的任务,我自然要时刻盯着,他也要随时注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何惜柔注意到他们怪异的目光,说道:“难道要他抹在袖子上?”

    风小寒穿着长明宗的白色弟子服,任何污点都十分显眼,这里面也有长明宗想教育弟子应时刻注意“洁身”的意思。

    衣袖上的油渍确实要比嘴上的油光难看,

    崔魏铭对她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对对,你说的都对,这一点也不奇怪。”

    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眼神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所谓清者自清,

    何惜柔也不在乎,反正她解释了,别人如何想是别人的事情。

    刘盼盼坐在她的旁边,心想但你终究还是解释了,清者哪里需要解释?

    ……

    ……

    白默生靠在椅背上神情悠闲,

    众人见他轻松战胜陈英雄,势头正盛,凭自己的本事定然会输给他,便不去找他。

    见无人敢来一战,他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便在这时,风小寒来到那道树荫下,坐到他的对面。

    白默生微微挑眉,问道:“在下白默生,敢问道友是?”

    “长明宗风小寒。”

    风小寒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我朋友方才承蒙道友指教,所以我也来请你指教指教。”

    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

    周围的人都向这边看来,虽认出那是长明宗的衣服,却没人记得他到底是谁。

    他们中不乏棋之会常客,深知白默生的厉害,见坐在他对面的是名十会的新人,心想真是初生牛犊竟如此狂妄,这局应该会输的很惨,想必是长明的师长想教他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才会带出来,日后也能让他少走些弯路。

    白默生微微一笑,抱拳道:“既然如此,也请你指教一二。”

    人们见他毫不在乎,尽展大家风范,不禁面露敬色。同时看向风小寒的目光也带上了些怜悯,

    陈英雄在场外露出丝苦笑,他对这目光在熟悉不过,只是当时不明白而已。

    崔魏铭等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期待着他们待会的表情。

    茶一笑忽然说道:“他们等下会惊掉下巴的。”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开始下棋前要猜子,决定先后,

    白默生捻起一枚黑棋落在盘中,静待风小寒的抉择,只要风小寒从盒中拿出奇数棋子,便可持黑先行。

    一般来说应先将棋子握在手中,然后再由另一人猜奇数还是偶数,

    棋盘间有纵横十九道,差之毫厘溃之千里,有时胜负往往就在这是谁落得第一枚棋子上。

    白默生此举无疑是选择将谁持黑子的权力拱手交到风小寒的手里,

    这是何其自信。

    负责记录棋谱的人也微微点头,眼中的赞许之意更浓。

    想起离开上次烽火山时吕迎风说的话,风小寒心想若吕迎风在这里一定会说对方不愧棋力深厚果然善于算计,使得好一手激将法。

    如果自己拿出奇数,则会被指责贪占便宜,落人口实。

    可他若拿出偶数棋子的话便等于把优势送给对方,

    以白默生的棋力毫厘优势也会被放到最大。

    如此想来,这人果然阴险。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按平时我该欺负你,但这是公开公平的对弈,所以不欺负你。”

    他从面前的棋盒中拿出两枚棋子,

    我本该欺负你,但我不欺负你,

    虽然他没明说但大家都听出了他没说出来的那句话:不管先手还是后手我都能赢!

    真是狂傲啊。

    忽然有道声音响起,有人说了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请白师兄教育教育这小子。”

    风小寒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白默生拿过黑子落在盘上,微笑道:“请风道友专心下棋,别被旁人打搅。”

    风小寒微微点头,持白子落在某处。

    白默生的话出了安抚风小寒外,也是在说给别人听,

    我们在下棋请你们不要打扰。

    先前出声那人顿时羞愧难当,顿时低下了头去,心神涣散下很快便被对方找到破绽,本就苦苦支撑的他便被一举击败。

第三百六十五章 棋盘上的剑

    白默生看着风小寒落子的位置,啧啧称奇。

    记录棋谱的人也微微挑眉,心想真是越来越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他的第一枚棋子竟直接落在了最左上的那个角上,

    谁会把棋落在这里?

    围棋中素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意指下棋时应先占角,再占边,随后向棋盘中部发展。

    开局占角是常识,通常都会占在星位或三三的位置,白默生此局就落到了三三的位置上。

    就算他想占角,也不该真的占了个角上去。

    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白默生哈哈一笑,说道:“有趣有趣。”

    随着啪的一声微响,黑子落在了盘上,

    风小寒想也没想的也落了下去,

    ……

    ……

    也许是白衣女子脚边棋碑中的阵法十分神奇,又或来自那些诸宗师长威压的缘故,

    总之今日的晴空里没有鸟鸣,没有虫叫,

    棋碑的这边只有松涛,和棋子与棋盘的碰撞声,

    那些碰撞声里又有两道声音十分独特凸出,因为很有规律,每隔七息时间便会响起一次,

    此时已经过去两刻钟的时间,相较于上一场的表现,白默生落子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人群中忽然出现许多议论,有人发现白默生没有饮茶!

    陈英雄很厉害,这点从白默生愿意离席亲自出手便能看出,但之前二人对弈时他从容不迫,此刻却全神贯注,甚至落子前还要稍作沉吟。

    这个长明宗的少年究竟有多厉害?

    场外天机阁的弟子们都说他是在布一个很大的局,在最后时刻来个惊天逆转,那时淡然淡淡说句承让,可谓潇洒至极。

    但钱千签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经过短暂思考后才落子只能说明他此局十分谨慎,但这里距离较远,他看不到棋盘中的局势究竟如何。

    长明宗那边则显得比较安静,根本没人认为他会输,尤其陈英雄对此更是坚信。

    陈英雄没有让白默生使出全力,但对其极限之处也能有个大致模糊的概念,还在理解之内。可那次长明内部比赛让他简直有些怀疑人生。

    ……

    ……

    场外的人看不到,记录棋谱的人却能瞧的清楚,

    风小寒除开始时占了那一角外,便再无任何惊人之举,目前为止他的棋力似乎很是一般,实在想不通为何凭此便敢挑战白默生。

    不知为何,白默生这次没有使出先前对付陈英雄的招数彰显自己的强大,中规中矩的就像普通棋手,看不出任何特别。甚至就连一直在旁记录棋谱的人都能想到几处妙手,能够瞬间颠覆局势,但白默生却像没看到似的……

    这是怎么了?

    风小寒微微低头,眼帘微垂,眼中泛着淡淡的金光,但盯着棋盘的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根本没注意到这点。

    二人的棋就像是水,却没有大海般沉沦广阔也无决堤般的气势,就像山间的汨汨溪水,静静的流淌着,平淡却源远流长。

    这局似乎会下好久。

    风小寒二指捏住一枚棋子,放到棋盘之上,待要落下时却又收了回去,抵住下颚陷入沉思。

    天机阁的人看着这幕都露出一丝微笑,皆道师兄果然在布局,那少年显然已经掉入他的陷阱中。

    但一直倚着椅子的青衣老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也不一定,你们的白师兄并不无敌,别轻易下结论。”

    听着阁中长老的话,天机阁众弟子心头一凛,震惊的想着难道那少年竟还比白师兄厉害不成?

    钱千签一直看着那边,心道想不到师弟和旁人手谈竟也有如此被动的时候。

    哪怕风小寒沉吟了这么久,白默生也没有歇口气依然在心中默默推算,手边的茶杯早已凉透,但那些下人们根本不敢靠近,生怕惊扰到二人。

    随着白默生的眉头轻轻皱起,空气陷入一片安静,就连松涛都停止了。

    只见风小寒眼神忽然变得犀利,重新抬起右手,被钳在指尖的白子泛着着温润的光泽,就像出鞘时的第一抹剑光。

    咔嚓!

    白子落到棋盘中时,忽然有道白光闪过,

    众人揉了揉眼睛发现什么都没有,以为自己眼花了,可视线中依然存留着淡淡的细线那是光的影子。

    长明宗的人们对这再熟悉不过,

    那是剑光。

    棋盘中的局势究竟如何,竟然引发了异象?

    记录棋谱的人笔尖微颤,看着棋盘中陡然突变的局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在棋谱中点落一笔。

    盘中的白子犹如一柄利剑般直接而强硬的冲垮了黑子的层层布放,剑气内敛,直指要害,原来先前的周旋都在为这一剑做准备。

    风小寒落下的这一子,竟是直接堵死了黑棋的所有路线,使其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若换做常人只怕早已经输了。

    记录棋谱的人早就看出他根本不懂棋盘上的任何定式,这就像是领兵打仗却不知基本的战阵一般,可他却能达到这种高度!

    究竟要有多么强大的神识和心性才能做到这样?

    场间的人都察觉到了那边的异象,纷纷看向树荫下的二人,

    只见白默生轻轻揉搓着一枚黑子,也陷入了深思。

    情形似乎倒转了过来,

    但不同的是,风小寒伸了个懒腰,并不十分紧张,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哼,狂妄。”

    一名已经落场的天机阁弟子看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棋子落下击败了对手,然后起身来到那道树荫外,想要看看这小子到底多厉害竟然如此自负。

    但当他看清楚棋盘后,顿时目眩神驰,识海中掀起巨浪,若非下意识的运起本门心法稳住心神,极可能会当场坐倒在地。

    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澄净已然稳守道心,立在一旁默默的推算着棋局的变化。

    许久后,白默生终于落子,

    当黑子触碰到棋盘的刹那,有道清风忽然吹来,拂动树枝,发出阵阵松涛。

    清风自树荫下而来,向四面八方而去,所以这也是异象,

    那些黑子连成一片仿佛迷雾般处处陷阱的同时也处处生机,使人入赘十里云雾,辨不出一条明确的方向,而先前风小寒那一剑斩落的地方根本不是黑子的要害,只是一记虚招,就像落在了空气上。

    天机阁的那些弟子并没有说错,白默生真的布局了很长时间,

第三百六十六章 绵里藏不住的针

    风小寒积蓄许久的一招斩到空处,就像偷袭没有得手的刺客,

    但他并不气馁,因为这一剑本来也不是胜负手,仅仅是想逼对方显形罢了。

    白默生的布局虚虚实实,就像团藏了针的棉花,处处陷阱,到处都留有后手,不论对方作何办法都有极大周旋的余地。

    相比之下,风小寒的布局便略显直白,但盘中的白子却坚实地贯彻着他的意志。

    下棋是很耗脑力和时间的事情,需要花费许多精力去计算、谋划,还要时刻提防对方。

    但剑道取直,

    风小寒是青竹峰弟子,棋路当然也很直,不喜欢绕弯子。

    所以他和白默生对峙一会便不耐烦了,直接一剑将他斩出原型。

    白默生的布局看着吓人,若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放弃了,但落到风小寒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因为棋盘间的局势从暗里到了表面。

    绵里藏针其实很好解决只要不用手去摸,直接把整个棉团扔掉便是。

    风小寒从盒中取出一把棋子攥在手心,然后将其中一枚落到盘中,

    白默生微微挑眉,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还是平生第一次!

    因为风小寒并没有延续之前的剑势,也没有跳进某个陷阱里准备破局,

    白默生原以为对方捅破那层纸,将暗流搬到台面上是准备和他杀个痛快,一决高下,

    没想到接下来却是落到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位置上,

    他盯着那枚白子,识海中神识极速运转,却根本算不出对方想要做什么,因为在那边的棋盘一片空白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难道是想在那里再做一局,以做最后一刻争斗之用?

    白默生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那根本不可能,他确认自己的局很完美,就算风小寒还藏着惊天一剑,也根本斩不开这团迷雾。

    ……

    ……

    就在风小寒在棋盘中斩出一剑,白默生还未落子的时候,记棋谱的那人便对棋碑处的白衣女子挥了挥手,

    白衣女子微微挑眉,用眼神再次询问,得到的是对方坚定的眼神。

    然后她启动了棋山中的某个阵法,无数道光毫从棋碑中透出,投射到天空之中,在蓝天白云上画了纵横十九道,

    这是一张巨大的棋盘,

    随后黑白两色的棋子快速落下,正是二人落子的顺序,

    崔魏铭眉头轻挑,说道:“竟然把回天石放在这里做阵眼,真是奢侈!”

    回天石是曾经诸国时期某国的镇国之宝,可以记录下周围发生的一切,乃天地所生的至宝,是罕见的天然神器,据说曾产生过一丝灵智,但由于昏君的过度使用被消耗殆尽,已经在大唐的手中养了好些年,看样子已经完全修复,

    但想要再次产生灵智甚至培养出器灵,已经再无可能。

    大唐在十会上下血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能拿出回天石也只是让众人惊奇一下,并没有太在意,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投放出的内容上。

    回天石的本体就是白衣女子脚边的那块棋碑,作为整座棋山阵法的阵眼,连接着山间所有的棋盘,可由于需要消耗大量的灵石,所以在反复确认这局棋确实值得这么做后,白衣女子才启动了阵法。

    神奇的是,以棋碑为界,

    场间参与棋之会的弟子们却看不到天空中的棋盘,只有界外的人才能看到。

    巨大的棋盘被投放到空中,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京都城内的人们都看到了这场对局。

    他们虽不知是谁在下棋,但既然能被以如此形式公开出来,那下棋的自然是绝顶高手。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一些懂棋的看向空中的棋盘,开始时还想既是绝顶高手为何放着那么多妙手不用,偏偏如同两个新手般只是一昧防守?

    直到风小寒斩出那一剑,白默生迷雾丛生时,这些人才警觉原来那普通的棋局之下竟暗含这般暗流,不禁冷汗直流,

    能如此复杂的局藏在平庸的外表之下,这到底需要多么强大的算力,以及深厚的神识?

    一位老人站在屋檐下许久,最终叹了口气,回屋将桌上的棋盘扔了出去,发誓以后再也不碰棋,吓到了路过的婢女。

    听说过他的人都知道,此人正是文部尚书,朝廷命官,平生最是爱棋。

    ……

    ……

    当白默生停止思考那枚白棋的问题,并落子打算继续延续黑棋的优势时,空中巨幕刚好将两人先前的落子顺序全部放映完毕,

    黑棋切断了白棋的某个棋眼,导致风小寒的剑势尽去,再无重新绽放锋芒的可能,

    二人继续落子,清脆的声音在树荫下又变得有节奏起来,每隔几息时间响起一次,

    此时风小寒最大的优势已失,白棋大片失手,再进行下去只会落得被黑棋慢慢蚕食,最终败落的下场,

    立在树荫外的天机阁弟子紧盯着棋盘,计算着接下来的局势应该如何进行下去,却算不出任何使白棋重新活过来了可能,

    可风小寒却毫不在乎,继续将白棋落在一些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位置上,有的是对方的陷阱,有的竟根本就是自己的棋眼。

    白默生步步紧逼,时刻都没有停止过计算,十分清楚自己已经占据极大优势,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有种不安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棋的大片失守,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心想这少年不是傻子,是真正的棋道高手,落子绝无昏招,我的计算肯定是漏掉了某些地方,很不起眼的地方!

    于是在风小寒再次落于对方的陷阱后,黑棋没有落下,

    白默生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这时他已经忘掉之前的推演,开始了新一轮的计算。

    棋之会没有时间限制,如果值得,棋之会可以为他多等很多天。

    但他仅用片刻便得出结论然后结束了计算,

    他什么都没有算出来,

    风小寒的布局太没有道理,根本就是乱来,简直比一盘散沙还要一盘散沙,但他下棋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存在着某种规律,

    只是以他现在的能力,还看不透罢了,

    这样的结果让白默生生出些抓狂的冲动,好在天机阁的道法首重心神,他很快便稳住了道心,这才没有失态。

    风小寒神情专注至极,眼底金芒更胜,纵横十九道间的种种变数早已了然于胸,只看白默生究竟能否发现,又会有何应对。

    但不论对方有怎样的表现,风小寒都有信心取胜,

    因为从一开始,他便为胜利埋下了种子。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反转

    “那孩子究竟是什么人,能和他对峙如此之久。”

    长生宗的长老看着那边平静的问道:“看棋局,此子似乎对棋盘间的定式不甚熟悉,却仅凭非凡算力撑到这番地步,可见不论心性或神识都达到了极高境界。”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楚的落到崔魏铭的耳朵里,

    崔魏铭笑了笑,说道:“是陈枫的徒弟,还不错吧?”

    长生宗长老说道:“非常不错,从哪找来的?”

    崔魏铭说道:“来自某个偏僻的地方,是师叔找来的。”

    说着他看了眼白雪见,又看了看陈知晓,心想风小寒在圣人遗迹里和那两个魔门中人表明过身份,当时白雪见也在场,难道她没将那些话上报师门?还是说望月阁帮着隐瞒了下来?

    白雪见确实有将那些事情上报,但古月仙子与众长老将信将疑,因为在她们的认知里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在那种地方生存多年,何况是个孩子?

    就算是天才,也要有个限度。

    长生宗的长老说道:“哦,原来是郭前辈,难怪如此了得。”

    ……

    ……

    一些已经结束自己对局的人也来到树荫外,和那名天机阁弟子并肩而立,有的人眉头紧锁,有的兴趣盎然,更有人则出汗如浆,显然神识已经达到极限。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将那里围了起来,

    原本按照棋之会的规则这种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他们都该被取消资格,但这场对局实在太引人瞩目,能引发异象的棋局世间罕有,相信今日的对局在棋之会史上可以排进前十。更何况棋之会除败落的人外,大半的参与者都在这里,如果将他们全部取消资格,今次的棋之会还能剩几人?

    在无数人的关注下,白默生的优势已经扩散到的每个角落,几乎七成的白子都在黑棋的势力之下,只要他不犯错,那风小寒纵然妙招迭出,也只不过是在拖延败落的时间罢了,

    然而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原因很简单,看对局中两人的表情便知道。

    风小寒继续进行着那旁人看不懂的布局,身处劣势却神色如常,仿佛胜券在握或已经不在乎结果。

    而占尽优势白默生却面色苍白,就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他才是那个即将败落的人。

    此时的白默生心情无比复杂,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对方的意图,他有数次认为对方其实早已穷途末路,此时不过是在做做样子,但来自心底的悸动却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默生是棋道中人,直觉一向很准,更何况这次这般强烈?

    这局棋中定有转折!

    从之前开始,风小寒的手心中始终握着把棋子,约有六七枚的样子,每次落子均从掌心中取出,此时已经是第三把了。

    当他手中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后,他身子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长吁了口气。

    然后喝了口茶,

    树荫外的人不懂,你显然已经山穷水尽,凭什么摆出副局势已定的轻松模样?盘中的局势确实已定,可你显然是输的那一方。

    下一刻,更叫人看不懂的事情发生了。

    白默生没有从盒中取子,而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棋盘,仿佛这就是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场外,钱千签回到了椅上,口中说道:“原来如此。”

    良久后,白默生合上了眼睛,但那束绝望的目光所有人都感受的到。

    “我输了!”

    沉默,

    场间先是沉默,随后便是一片轩然,

    “输了?白道友占尽先机,怎么可能输了?”

    “这不是真的,傻子都看得出风小寒大势已去,根本没有赢的道理!”

    “白道友切莫戏言,这里是十会,这等时刻认输折的可是贵宗的面子。”

    “这不可能,此事绝对另有隐情,白道友单说无妨,场间所有人都可以给你撑腰。”

    所有人都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黑棋仿佛巨龙环柱般将那把剑死死咬住,随后势如猛虎将余下白子尽数咬死,如此龙虎气势,怎么就是输了?

    而那就像蚂蚁般苦苦挣扎的白棋,分明被杀的惨不忍睹,就连一条活路都找不出来,为什么却赢了?

    树荫外的都是棋道中人,棋力在各自的宗派中不敢说最高,但也都能排进前三,可以说棋力不凡,算力过人,但根本没看出哪里有逆转胜负的转机。

    风小寒说道:“还要继续么?”

    白默生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本来没有必要,但如果不下完,相信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风小寒说道:“也对。”

    白默生认真的说道:“佩服,你的棋力远在我之上。”

    风小寒说道:“如果你能早点注意到,而不纠结于断我剑势之延续,或许还有胜算。”

    “但我终究没有注意到,而且我若不及时断了你的剑势,凭这道能引来异象的棋盘之剑,我也抵挡不住。”

    白默生摇了摇头,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辩解的,自讨没趣罢了。”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有理,请继续吧。”

    白默生落子,继续发展黑棋的优势,到了此时白棋已经彻底沦陷于黑棋的包围之中,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记录棋谱的那人早已宣布输赢,然后在棋谱后面写上一句黑棋势不可挡,赢得漂亮之类的话。

    但众人都知道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二人接下来做的事情便是在给他们解释。

    风小寒的白子落到右上角某处,那一刻,所有白棋全部连成一片,就像之前白默生对局陈英雄时那样,就像一张饺子皮,把黑棋包裹其中。

    什么龙虎之势,什么占尽先机?

    统统不过是白子这张饺子皮里的馅儿罢了。

    而白棋形成最终合围的关键,竟是开始时那最没有道理的落于棋盘最角的棋子,以此子为首,从头到尾的捏了张完美的饺子皮。

    输的十分彻底!

    谁也没有想到,风小寒居然在那不起眼的角落安排了这么一手,这是要多么强大的神识力量?这名白衣少年的识海到底要有多么广阔!?

    哗啦哗啦,

    就在大家都思考那个问题的时候,白默生已经开始从棋盘中捡出被吃掉的黑棋,他想自己完成这项工作。

    片刻后,棋盘之上仅剩下他的第一枚棋子,也就是那颗落于三三上的黑棋。

    那把剑失去黑棋的衬托,已经看不出不凡之相,与那张“饺子皮”融为一体,整张白的就像极北寒山里的血雪一样。

    时间已到午时,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落到了白默生的身上,同时也意味着他已经不在树荫之下。

    白默生起身对风小寒行礼,然后离开了这里,

    风小寒对着那萧条的背影回礼,随后目光顺着背影延伸向更远处的场外,

    钱千签就坐在那里,也在看着他。

第三百六十八章 钱千签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钱千签站起了身子,然后落场,走向那道树荫。

    围在树荫下的人们看到这一幕,顿时让开条路,

    就这样,钱千签来到了那道树荫前。

    他先是拍了拍白默生的肩膀,轻声道:“白师弟,辛苦了。”

    白默生微笑道:“不辛苦,本来今次的棋之会第一也不可能是我的。”

    他的确是棋道天才,不论是算力还是神识强度都远超同代,棋力更是盖过世间大多数人,但却只能在天机阁里排到第三,

    因为前面的两人,实在太厉害了。

    成名已久的白默生便已经这般厉害,那钱千签会有多强?

    “你的棋路还是太保守,如果肯再冒险些,或许中段时便会出现转机。”

    钱千签说道:“这位长明宗来的朋友很厉害,我来会会他。”

    随后他坐到了风小寒的对面,

    本就清瘦的影子在阳光下被拉的更长,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在下钱千签,斗胆向道友讨教一二。”

    风小寒看着他的脸没有着急还礼,而是问道:“师弟输了,师兄想来赢回去?”

    钱千签微笑着说道:“棋盘间,黑白间,纵横间,在我看来尽是人生百态,哪来的输赢一说?”

    风小寒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很深奥,我没有听懂。”

    钱千签说道:“不用听懂,这些是我的感悟。大道的路太远,但永远不会有胜负的区别,棋作为求道的一种若执迷于胜负岂不违了天之道?棋盘间只是手谈交流,看谁的道行更深,我只想与你讨教一下。”

    风小寒说道:“可总要分出个胜负。”

    钱千签微微一怔,随后笑着说道:“这到也是。”

    风小寒这时才还礼,说道:“长明宗风小寒,请钱道友指点。”

    ……

    ……

    “我说了,我来不是为了赢,而是交流。”

    钱千签说道:“我之前观你二人下棋,那一剑的确厉害,白师弟的棋风貌似激进,实则向来都是稳中求胜,我很想知道在你出剑后,白师弟若换一种方法会不会赢。”

    风小寒说道:“看样子你想复盘。”

    钱千签点了点,说道:“你可愿意?”

    风小寒看着他说道:“当然可以,但结果都会一样。”

    钱千签微笑道:“我欣赏你的自信,但我自认为棋力还算不错,应该也能使你废点心思。”

    说罢,他便开始了复盘,将被白默生拿掉的黑棋纷纷摆了回去,

    树荫外的人看着这幕都很惊讶,

    复原已经撤掉的棋盘很难,但这里的人都可以做到,否则也不会来参加十会,

    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钱千签选择的方式,难道刚才的棋局除了白默生的棋路外,还有更高明的解决方式?

    众所周知,开局时的布局尤为关键,一子之差都将导致棋局最终结果的走向,既然如此,钱千签的棋力又显然要在白默生之上,那自己布局胜算岂不更高?

    同时,风小寒应下对方的要求也令人难以置信,

    你从棋局一开始便在布局,而且也曾坦言白默生若能更早的警觉到,事情便会发生不一样的变化,现在你的布局已经显露,纵然之前棋盘一剑惊艳四座,剑势犹有余力,但开局时落在角上的那一子明显才是一切的关键,只要钱千签死盯不放,纵然将剑势延续下去吃掉再多了黑子,但失了胜利的关键又有何用?

    这样的方式对两人来说都没有好处,可他们却偏偏这样做了,而且还若无其事的复盘,

    这是何等的自信?

    只是就像风小寒说的那样,棋盘之上再怎么不在乎输赢,再如何看重那些更深处的含义,终究还是要分出个胜负。

    两人之间必有一败。

    众人没有考虑和棋一说,因为大家都感觉到这两人那平静而庞大的战意。

    钱千签将黑子放回棋盘上,风小寒则是将出剑后的白棋收回盒内,

    场外的人们看着投射到天空中的棋盘,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那些不在棋山中的人们,见之前一局胜负以分,知道黑棋那方必然已经换了一人,却不明白将已经输掉的棋局进行复盘有何意义,而且又为什么偏偏要恢复到棋盘一剑的时候。

    “下棋与背书很像,都是锻炼神识便拓展识海的过程,只是多了对算力的培养,所以才能排在第二,而书之一艺则排到第三。”

    钱千签说道:“对我而言棋之会的胜利并不关键,即便宗门长辈都希望我可一举夺冠……可我认为过程最重要,之前我见你剑势如虹,心生神往欲一睹其锋芒,但你似乎并没有继续出剑的想法,颇为可惜,这才冒然讨教。”

    周围的人都哦了一声,这才知道原来他此举只是出于兴致,而非好胜,

    那位天机阁的弟子微微点头,心想这才是钱师兄,否则如他的性格,除非很感兴趣否则今次甚至都可能不会落场。

    风小寒问道:“都说文人十艺皆可证道,但如你所说下棋就像是某种训练,那么这方寸间的大道又在哪里?”

    钱千签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道:“真是个好问题,这个问题可以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你们青竹峰的弟子每日都在练剑,精修剑术,可剑术无非就是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这些动作,那么剑之大道又在剑术中的哪里?”

    风小寒想也没想便说道:“在于心里,在于意志,在于精神,在于锋芒。”

    钱千签说道:“那这方寸间也是一样。”

    风小寒摇摇头,说道:“不一样,剑是剑,棋是棋。剑道和棋道都是大道之一,但并不同道,否则历史上棋道圣人岂会只有一个?”

    钱千签说道:“此言有真意,或许当真是如此。但在真正站在那个高度之前一切都不好说,这是你我修行之路上的问题之一。”

    此时二人面前的棋盘已经复原,之前昙花一现的睥睨一剑再次出现,以极强硬的姿态斩向黑棋。

    之前棋盘间错综复杂,天机为之变化,所以才能发生异象,

    而现在曾迷离天机已经以真实的姿态展现过一次,所以当棋盘复原后并没有剑光出现,可众人还是能够感觉到棋盘上那些游离在黑白棋子间的深刻剑意。

    即便已经见过一次,但再见时却还是会为之惊叹,这一剑当真了不起。

第三百六十九章 磨

    再了不起的一剑,显露过锋芒之后又能凭借余威做多少事?

    按照之前的发展,风小寒此时已经出剑,那时白默生落子生疑雾让那一剑斩在了空处,钱千签会如何应对?

    白棋一剑几乎将黑棋斩成左右两半,中央处多数黑棋被这一剑所斩,成了死棋,

    白默生的选择已经证明了那样会输在他的手里,毕竟是公认的棋道天才,即便是钱千签也不会在那种思路上做到比他更好,

    所以钱千签接下来的选择尤为重要,

    他平静的看着棋盘,从盒中取出一枚黑棋落到盘中,

    看着这一子落下的位置,人群中不禁掀起阵议论,

    他选择硬拼!

    他直接抛弃了那些已死的黑棋,企图将黑棋化为铁板一块,竟是打算直接硬抗这一剑。

    刚才他说对此剑颇有兴趣,看来是认真的,不然哪里会有人在对方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选择放弃之前筹备好的布局?

    风小寒没有多做犹豫,继续落子,

    长明宗的剑向来一往无前,既然对方想拼,哪有退缩的道理?

    场外茶一笑看着空中的棋盘,以及那枚刚刚落下的黑子,撇了撇嘴,说道:“不愧是下棋的,心思如此龌龊,如此一来胜了便是技高一筹,败了也可说并非自己布局,根本没拿出真实本事。”

    何惜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通过眼神可以看出她对此有同感。

    崔魏铭翻了个白眼,心想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为何如此把人都想的这么脏?

    ……

    ……

    风小寒在棋盘中出剑,出的自然不会是长明真剑,而是凭借万衍金芒的算力将剑意理解到极致然后运用于棋道之上。

    修行界有句名言:一法通,万法皆通。

    这句话脱胎于佛门真言,所谓一法通万法,便是如此。

    世间最强的剑在哪,修行界内一直存在争议,而且这个争议已经延续近一千年,

    但若问世间最接近道的剑法,所有人都知道它在长明。

    风小寒的万衍神通就是大道,剑是其中一道,棋也是其中一道,

    就像爬一座荒山,某人千辛万苦才摸出一条路来到山顶,此时放眼望去,通向山顶的三千条路皆收入眼底,风小寒现在做的便是将来时的方法用于另一条路上。

    他来的路是剑道,现在要用到棋道上。

    而那个赶路的方法便是意。

    此时将棋盘中每枚白子的位置联系到一起,仔细思虑之下皆可从中品出些锋利的意味,整个棋盘中都弥漫着剑意。

    但这里有个问题,下棋的人都知道想要胜利,便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不论围棋还是象棋,在布局时若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意图,那么胜利必然会越来越远。

    风小寒棋盘之剑太过锋利,气势太强,剑尖所指皆如摧枯拉朽般,因此根本掩饰不住任何意图,剑尖指向哪,他的目标就在那。

    一些棋力颇高的人都能看出盘中的黑棋看似节节败退,丝毫不让,但实则一直都在周旋,强硬的姿态只是在消耗风小寒的剑意。

    棋盘一剑只是借剑意而发挥的棋路,并非实质的剑,这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有那些境界高深或棋力过人的人们才能发觉,事实上在大多数人眼里,二人一直在进行着无趣的缠斗,而风小寒明显占据上风。

    “虽然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还是希望风师兄的优势能一直延续下去。”

    一名外山弟子说道:“钱千签很厉害,这种下棋好的人很少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此刻一直居于下风不知是不是在憋什么坏。”

    “世上从来没有过最厉害,只有更厉害,我相信对于钱千签而言风小寒就是那个更厉害的人。”

    当天空中出现棋盘时,陈英雄便坐回了椅中,饮了口上好的毛尖后,微笑着说道:“在这方寸棋盘间,下棋厉害的人针对的都是同样的棋手。但小寒不一样,他的棋风很清奇,相信会让很多人大开眼界。”

    对棋,梦儿懂的不多,与是挑眉问道:“他真这么厉害?”

    何惜柔点头说道:“他下棋就是这么厉害。”

    梦儿心想这小子才修行没几年,打架和下棋咋都这么厉害,还有没有天理了?于是道:“凭什么?”

    陈英雄答道:“凭他下的不是棋,是大道。”

    ……

    ……

    陈英雄的回答让很多人都生出些新奇的感觉,

    大道这两个字在修行者心中象征着神圣的彼岸,是一切的尽头与起点,是世人一生都在追求的至高境界。

    而他却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风小寒,

    众人都当他是刚正式开始修行不久,对这些东西感触不深,故才有此一答,所以并不以为意。

    只有刘盼盼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这让茶一笑有些郁闷,为什么她回头只偏偏看了他一眼,不看自己?

    这样的情绪钱千签也有,只是他的想法是为什么这小子算力很好,棋路却如此诡异?

    他早就看出风小寒不懂棋盘中的各种定式,纯凭剑意与惊人算力与他斗到现在,

    这一点在场外看天空里的棋盘时便已经了解,

    这样的对手确实很麻烦,

    但当他真正坐到这里,才真正理解白默生与他下棋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钱千签看似强硬接剑以至于节节败退,实则暗中布局,一个等着对方来钻的陷阱早就完成,

    可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招,他先后三次故意露出破绽想要请君入瓮,相信就算白默生坐在对面也很难避开,

    可风小寒却偏没有那么做,

    开始时他还以为对方识破了自己的布局,但又落数子之后便自行推翻了这个想法,原因很简单,如果他真的看穿了,那么一切早该结束了。

    然而事实是,风小寒看到了无数可能,但并不确定究竟是哪一种,尤其是上一局过后那枚落于三三位置上的棋子如同钉在板子上的钉子般难以撼动,而那些可能中便有着以此为根,逐步将白棋击溃的可能,更是让他小心谨慎起来,于是采取了最稳妥也是最废时间的方式慢慢磨。

    磨到黑棋无路可走,

    磨到白棋的剑意布满棋盘。

第三百七十章 你的名字

    在风小寒于棋盘间磨剑的同时,京都城外的那座孤丘上,也有一个人正在磨剑。

    孔千雷坐在一棵树下,低着头,认真的用某物磨着那把九曲剑,发出哗哗的声音。

    灰衣男子站在不远处,双手托住一颗夜明珠,神情严肃,

    夜明珠足有皮球大小,即便是在白天也散发着淡淡的光毫,足见珍贵,只是上面刻画着复杂的花纹,花纹的每处转折都十分妖冶,应该不是正道符文,而是某种魔道术法,以至于象征着富贵与光明的此珠反而透着股阴森的邪气。

    这些邪气自带阴冷气息,即便是他,在没有任何措施的情况下直接将其捧在掌心也十分勉强。

    灰衣男子闭着眼睛,面色发白,默默感受着珠中的微弱变化,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说道:“可以确定的是,我道祖师来过这,而且还和某个正道修行者照过面。”

    孔千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他问道:“真的?”

    灰衣男子双手一翻,将夜明珠收了起来,认真的说道:“归元珠这是本门至宝,乃数百年前魔门分家之时所得,不会出错。两年前确有一魔门大强者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魔尊或百里尊者的话,那么只可能是我道祖师。”

    孔千雷微微点头,望向远处京都城上空的棋盘投影,不知在想什么。

    灰衣男子说道:“这双手我认得,是那个长明宗的怪力少年,叫风小寒,另一个人应该是天机阁的,不知是钱千签还是白默生?”

    孔千雷看了会便收回视线,继续磨剑,

    灰衣男子看着他拿来磨剑的事物,不禁升起阵恶寒。

    那是一根人的腿骨,九曲剑每磨一次,便有道极细的骨粉落下,然后被风吹散。

    他二人从孔家村到京都城的一路走来,杀了很多人,这根腿骨不知具体是谁的,但看那莹润的色泽想来应该是那几个稍微厉害点的人之一。

    开始时孔千雷的剑还只是把剑胚,而现在却已经开锋,而且极为锋利,原因正是他一直在用人骨磨剑。

    这样剑,即便杀人无数的灰衣男子,也觉得有些恶心。

    孔千雷偶尔会想到,如果被他知道九曲剑并不是真的剑,而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会作何感想?

    但他没有兴趣看对方那时的反应,同时也认为对方作为人类与自己共事已是荣耀,不配知道一些关于自己种族的秘密。

    “我闲时偶尔也会下棋,可以看出那个叫风小寒的长明弟子算力极强,而且长青会时更是击败了梁九夜那样的人。而且据说寒山里的那个娃娃也和他有过节。”

    灰衣男子说道:“如何,要不要先杀了他?”

    孔千雷淡淡的说道:“你是想杀他立功,讨好我们还有寒山那边?”

    灰衣男子正色道:“我是为了魔道重归中原的大计。”

    孔千雷说道:“想杀他很难,而且他不重要。”

    灰衣男子有些郁闷,说道:“我以为此行就是为了杀死他们。”

    孔千雷说道:“这些年轻人当然要死,但这些都不能在京都里做,否则你会死的很惨,我族也会暴露。”

    灰衣男子问道:“那么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孔千雷说道:“参加十会,当然是为了得第一而来。”

    灰衣男子微微挑眉,没有再问下去,如果有需要他知道的,对方一定会告诉自己,当然如果他问了,孔千雷也一定会说,只是若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该被知道的,等事情办完后他一定会死……

    他是魔道强者,能在中原修行到这个境界还没被除掉,自然是聪明人。

    孔千雷一路走来,杀了那么多人,还不知用什么方法引来了那些水域妖兽,除了吞噬灵魂使自己飞速成长外,一定有别的目的,

    而这很有可能就是为十会所做的准备。

    想杀死这些年轻人的方法有很多,灰衣男子就能想到几个十分困难的方法,但相较于这几个方法而言,孔千雷的准备着实有些太过了,要知道现在影卫堂的人正在找他们,

    以影卫堂的本事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就算两人不怕,但终归是在世间留下了痕迹,

    想提升实力的方式有很多,如果没有特别的意义,孔千雷没必要这么做。

    所以他才会装作立功心切的样子,想要问出些什么,

    这时,孔千雷忽然问道:“对了,认识这么久,我却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灰衣男子微微一怔,心想你丫还知道啊?

    “罗生殿掌门,李振全。”

    “你姓李?”

    “是的。”

    “我记得人族有位圣人叫李九剑。”

    “巧合而已,我们都姓李,但并没有任何关系。”

    ……

    ……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到草地上,泛着温润的光泽,就像桌上那些刚泡好的茶。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棋桌旁都摆放着许多蔬果糕点与新茶,但没有一个人去吃,包括后落场的那些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树荫下的两人之间,哪有人有精力吃喝?

    桌上十九道间棋子错落,黑白分明,

    风小寒磨了那么久,避开了一切可能的陷阱,钱千签惊讶的发现对方竟是这般无懈可击,而且似乎在等一个破绽,不让对手得逞,是所有人都认同的观念,钱千签也不例外,所以他也转攻为守,不露任何破绽。

    风小寒的思路虽然简单,简单到连一个初学者都能看明白,但想要做到真正的无懈可击,却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他却做到了。

    他的落子毫无章法,却能让钱千签眉头紧锁,

    没有人怀疑钱千签的棋力,那么就只能有一种解释风小寒落子的位置很重要。

    只有真正棋力深厚的人却能看出,他每每都能提前堵死钱千签正要抢占的棋眼,使其布置的陷阱失去效用,

    而这些棋眼,至少是五子到六子之后才能落到的,

    棋盘间,每次落子都有无数种选择,一些围棋国手根据棋盘定式和算力料敌先机,但也只能提前料知对手两到三子的棋路。

    每多一子,可能性便成倍增长,所以三子已是极限。

    风小寒的算力竟达到了这种地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不送

    钱千签的棋道水准是修行界公认的,在天机阁众多弟子们的眼中,论棋道,若山中的那些老先生们不出山,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

    很多人看过钱千签下棋,然后选择了放弃棋道,因为耗完一生也不可能追得上他,

    还有人因此激励,于棋之一道更加刻苦,因为他让他们看到了此道更高的境界,

    今日来会的很多人本信心满满,但当看到这位身材狭长的年轻人坐在那边的靠椅上时,便知今日首胜绝不会是自己,

    风小寒击败了白默生,棋盘一剑惊艳四座,不论此子之前言语何其嚣张,今日之后他的名字都必将为天下人知晓,

    可即便如此依然没人认为他会是棋之会第一,尤其是当钱千签向他走来的时候……

    哪怕到了现在,人们依然认为钱千签才是最后会赢的那个人,

    只有极少数人看透了那黑白之下的真实局面,

    白默生败落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树荫外,看着两人落子,此时的他面色苍白,紧盯着棋盘上的空处,

    树荫外的那些人里,也有两人是这样的表情,还有一人更是身形微晃,然后倒在地上,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按照棋会的规矩,他早该被隐在暗处的那些人“请”出去,但却没有,

    不光是他,按照规矩这些不去比试棋力反而聚在这里观看的人们都该被清理出去。

    因为这局棋真的太吸引人了,甚至可能会成为是撼动天机阁在棋道一艺上霸主地位的一局,

    “白师弟前半场的局很完美,我根本没有输的道理,可不论我如何运作你总能在无数陷阱中找到生路,甚至还会反过来抢占我的棋眼,竟是将剑势生生延续到了现在。”

    钱千签从棋盒中取出六枚棋子握在掌心,看着他说道:“这根本不可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此盘有纵横十九道,共三百六十一点,每一次落子都有三百多种可能,在理论上能够出现的棋局比古往今来出现过的生灵还要多,你我之间的一局不过其中一种。”

    风小寒说道:“凭什么不可能?当然有可能!”

    钱千签说道:“有道理。”

    然后落了一子,

    风小寒同样从盒中取出七枚棋子,握于掌心,然后落子,

    很多人都有将棋子握在手中揉搓的习惯,这样的小习惯通常有助于静神,集中精力,但他们两人显然不需要这样的小习惯,

    亲眼站在树荫外看过他与白默生那一局的人都知道,此局的最终结果将会在白子的七步之内产生,

    于是便有人注意到风小寒比钱千签多一枚,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最后落下的那枚将会是白子,

    也就是说白子将会胜出,

    结局就在眼前,风小寒没必要故意多拿一枚,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装逼给外人看没有任何意义。

    看到这里,白默生长叹一声,然后离开了场间,

    另外几人也闭上了眼睛,此前的目不转睛让他们的眼睛有些酸痛,在他们的眼中结果已经明朗,钱千签拿起棋子的数量与他们猜的相同,意味着他们的对之后局势走向的推演是正确的,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

    还留在这里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仪式感,想要亲眼见证最后结局的场面。

    今次十会聚集了太多天才,更别提天空中那巨大的投影,更是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今日树荫下的这两盘棋必将成为历届十会最出名的两局。

    场间的人们都屏住呼吸,亲眼看着二人落子的方位,

    此时所有能看到投影的人都在注视着天空,尤其那些懂棋的人,更是仰着头目不转睛,竟忘记了脖子与眼睛的酸痛,

    他们知道,胜负已定,但究竟谁胜谁负、是怎么赢的除刚离开场间的白默生外,便只有此刻坐在桌前的二人知晓。

    他们懂棋,但不懂二人的棋路和布局,只能勉强看懂冰山一角。

    旁观者清这句话似乎在这里失去了效果,真正清楚的只有他们而已。

    钱千签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但还是坚持下完就像之前白默生说的,如果他们不推演完盘棋,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钱千签手中最后一枚棋子落在盘上,然后双手落在膝间,看向了桌的对面。

    这不是他第一次数棋,但却是第一次输给这样的人。

    虽然二人是将之前风小寒与白默生那局的棋进行复盘,并不代表钱千签的真正实力,只能证明白默生之前的布局的确无法击败向他这样的怪胎,

    但不知为何,钱千签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哪怕是自己持黑先手,与其公平一战也还是会输给对方。

    他看着风小寒指尖那最后一枚棋子,目光澄净,就像看着路边的一朵小花,亦或晨间树叶上的露水,

    山外有山,大道之路没有输赢,可输赢本就是常事,能亲眼看到更远处那座山的风景也是不错,所以他没有任何挫败感。

    一束阳光透过树荫,落于棋盘一角,照亮那不起眼的某处,

    在阳光落下之处有枚正在落下的棋子,泛着温暖的光晕,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风小寒的棋子如常落下,可众人却觉得这个过程很慢,慢到让人觉得有些无趣,

    当棋子与棋盘碰撞的微响再次响起时,那道阳光变得更加明亮,直直的照向棋盘,使所有白子都泛着刺眼的白光,原本黑白分明的棋盘也因此变得不在分明,因为那些光连成一片,蜿蜒曲折间围死了所有黑子,

    在这一刻一切复杂都变得明朗,黑子的每一个心机,白棋的每一处计算,全都浮现在众人眼前。

    黑白虽然不在分明,但结果却很明确,

    不用那人放下棋谱过来数子,任谁都能看出来是黑子输了。

    还是最角上的那枚棋子,依然是它占据了最主要的位置。

    剑势起于此处,也终于此处,

    有始有终,所以很有美感,

    钱千签起身,行礼,然后说道:“厉害。”

    对方没有任何棋盘常事以及各种定式,仅凭算力便能做到如此,足见其识海之广阔,神识之宁静。

    场外的诸宗长老也都有同样的感慨,这种年纪便能有这样境界,长明宗收徒的本事果然厉害。

    风小寒还礼,然后坐了回去,说道:“慢走不送。”

    ……

    ……

第三百七十二章 首胜

    如果说牛逼也要有个限度,那么风小寒今日的表现,可以说大大的超出了这个限度,

    众所周知,天机阁的弟子中有三位棋力过人,其中排在第三与第一的今日都来了,按照应有的剧本,应该是白默生赢便全场轻易取得首胜。

    纵然有黑马出现侥幸赢了白默生,也有钱千签在场,

    而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天机阁的人便是天底下下棋最好的人,天机阁年轻一代棋力最高的弟子便是当今年轻一代棋力最强的人。十会里的棋之会便是被天机阁包揽的一会。

    总之钱千签在棋之一道上,就是战无不胜的,他就是今日最强。

    然而这个长明宗的弟子,先后力克这两名棋道高手,很难想象以剑出名的宗派竟能培养出如此棋力高绝的弟子。

    看着那名坐在树荫下的少年,众人不禁心声感慨,长明宗九大关门弟子果真不同凡响。

    “咦?”

    变在这时,忽然有人发出了记带着惊讶的声音,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也注意到了那件事情,于是惊讶的声音越来越多,

    下棋是雅事,喝茶也是雅事,在下棋时或者下棋后喝茶是很多人都有的习惯,例如白默生。

    棋之会对算力的要求远高于其他项目,因而此会中定有连战数场,精力疲倦故而无法发挥出应有实力的情况,

    但十会想来公平公正,岂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分发给场间众人的茶水都是极珍贵的灵茶,有养神奇效,可快速恢复神识,还能稳固识海,其效果不亚于一枚上品丹药。

    但风小寒从头到尾都没有喝手边的那杯茶,连碰都没碰过。

    这两局棋耗时颇长,茶早已经凉了,即便已经有场间伺候的下人给换过了一次,

    这意味着什么?

    风小寒连战两名天底下排的上号的棋道高手,神识的消耗必然剧烈,可他面色从容,气定神闲,显然还有的是余力,

    难道此子小小年纪,神识竟强到了这种地步?

    就连场外的那些人也都沉默了,同时也在反思如果换了自己的这个年纪,神识能撑到这里么?

    风小寒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等待下一个来挑战的人,今日来的人里面两个最厉害的都已经败落,其他人再厉害还能强到哪去?

    围观的人们都散了,各自寻找位置继续比试,

    棋之会首胜是谁已然不必多说,但其他人还是要分出个高下的,

    十会是真正的天下大事,关于谁到底能坚持几盘,外界各商会都是开设了赌局的,这些人有的也下了注,如果在这种时候退出比试,对自己,对宗门在民间的名声都不好。

    比试继续进行的时候,

    崔魏铭仰着头,得意的看着周围,欣赏着那些人的表情,

    十会共有十一个项目,这才刚开始便连胜了两会,自有十会以来谁家宗派做到过?

    今天长明宗做到了,

    凭何不嚣张,

    凭何不?n瑟?

    书之会有刘盼盼、叶秋和秦孤星,画之会有谢若晴,恒岚峰,冷云峰以及碧庭峰的女弟子们,

    即便拿不到首胜也能取得相当不错的名次,至于剑之会,青竹峰两大关门弟子在此,首胜还能教别家抢了去?

    后面几会相信这些弟子也都能表现的很好,看来今次十会的主角定然是长明宗无疑了。

    风小寒那桌的旁边多了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糕点,都是今日午时的那些,全都被集中到了他这边来。

    看过他的对局,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

    ……

    太阳即将落入西山,夕阳的余晖点燃了天边的云,染红了半边天,

    棋盘山的景物颜色更深,就像坐在风小寒对面那名少年的脸色,

    风小寒的神色很淡然,对方很有本事,甚至堪比白默生的棋力,但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棋盘上的异象很少见,今日已见过一次,但也仅有那一次,

    这回的棋局并不激烈,但按照棋之会的流程海事局将他们对局的情况投影到了天空上,

    巨大的白棋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被渲染成了好看的红,黑棋的颜色依然是那么厚重,就连夕阳都无法改变,

    黑棋厚重而沉稳,显然下棋的人也是位这样的人,只可惜它们已经失去了生计,黑色中透着股绝望的味道。

    那少年起身行礼,微笑着离去,

    虽然并没有风小寒对弈白默生与钱千签时那般精妙,但已然足够精彩,他收获了很多,

    结局早有定论,没有意外发生,

    棋之会只取首胜,所以当风小寒战胜钱千签的时候,就已经等于宣布结束了,进行到现在更多的是这些年轻人的坚持,

    “棋之会首胜,长明宗风小寒!”

    随着一声呼喊,长明宗那边响起阵叫好声,随后便是其他宗派的恭喜声。

    天机阁作为世间唯一的棋道大宗,输掉了棋之会,但处了少数几人有些垂头丧气外,其他人皆面不改色,目光沉稳显然今次十会结束后定然迎来次长时间的闭关。

    陈英雄也很高兴,说道:“这次赚了。”

    梦儿问道:“什么赚了?”

    陈英雄笑着说道:“我在赌坊下了注,全压风小寒赢到最后,但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赌坊的人知晓长明宗上次的内部棋力比赛的结果,但并不相信他会得到首胜,因此赔率极高,而我显然压对了。”

    梦儿哼了一声,刚要讥讽几句,

    何惜柔忽然说道:“看样子确实能赚不少。”

    梦儿惊讶道:“你也参与了?”

    何惜柔说道:“我确定他能赢,就替他自己下了笔注,赢得那些钱够他吃很久了。”

    风小寒来时带了很多钱,都是吕迎风给的,作为长明宗第二饭桶背后又没有世家的支持,他身上的钱其实一直都不多,而且只有一个用途吃饭结账。

    如果只靠宗内的赏赐,肯定不够他自己吃的,

    还好他有吕迎风这么个朋友,

    何惜柔将吕迎风给的钱全都拿去压他自己得到首胜,那可是大冷门,今天之前谁听过棋道之中有风小寒这么个名字?

    吕家财力雄厚,吕迎风出手更是阔绰,风小寒这次带来的银票看着不多,实则面额极大,

    那名赌坊掌柜接过银票时,手都是颤抖着的。

    梦儿说道:“你这师姐当真称职。”

    何惜柔说道:“勉强吧。”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书之会

    今次十会可以说惊喜连连,长明宗竟在琴之会与棋之会两场中连爆冷门,夺了这两场的首胜。

    刘盼盼是长明天才,诸宗早有见识,

    风小寒虽是关门弟子,诸宗有所耳闻,但除望月阁外最多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而且他是青竹峰的人,但谁会想到长明宗的剑峰弟子居然会在棋道上有如此造诣?

    “小寒可真是给宗门露脸了,你们也要再接再厉,明日书之会,也拿个首胜回来,岂不美哉?”

    归途中,崔魏铭微笑着看着他们,

    听着这些话,刘盼盼并没有什么情绪,秦孤星与叶秋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笑。

    十会聚集天下英才,琴之会与棋之会能赢是因为刘盼盼与风小寒实在厉害,并且望月阁虽擅音律之道,但修的却是诸般道术,

    天机阁的鼻祖观棋老人以棋力证道是真,可其后来弟子却更擅天机推演与阵法之术,

    昨天和今日的两项都不是其真正的修行,只能算是某种擅长的娱乐,

    但明天的书之会不一样,

    天机阁,倚崖寺与长生宗视读书为修心养性之根本,而修行一道除了天赋最看重的便是心性。

    其弟子正式入门前,考核项目中书便占了相当一部分,

    更别提还有紫宫学院那些寒门出身的学生,

    他们虽然喜欢看书,但也仅限于喜欢而已,哪里能与这些以读书为修行的人相比?

    说到读书,梦儿撅着嘴冷哼了一声,

    同时众人也都看了陈英雄一眼他是这里唯一的书生,而且前半生无法修行只能寄希望于读书,以他的聪明在这方面的实力应该十分不错。

    只可惜是个外人,

    于是有些人在想:他要是拜在长明门下就好了。

    崔魏铭对这孩子也很喜欢,看着他说道:“明日你也要出场,定能取个好名次。”

    陈英雄点头道:“谢前辈。”

    梦儿又冷哼一声,表情十分不屑,说道:“他也就装装样子,能读过几本书?”

    陈英雄微微一笑,说道:“姑奶奶且看我明日表现。”

    梦儿撇了撇嘴,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陈英雄陪笑道:“可以给姑奶奶讲笑话解闷,那也就够了。”

    梦儿冷哼道:“酸臭书生,屁话真多。”

    众人看着这幕有些无语,果然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多好的一个孩子,咋就踏上了舔狗这条不归路?

    ……

    ……

    距离剑之会就只剩下两天时间,风小寒与何惜柔等人不打算去现场观看书之会,而是选择留在房中养剑。

    反正书之会便如与寻常民间考试一般,发几张卷子作答,然后再写一篇文章,

    只是书之会的题目十分刁钻,而考试范围却又极广,大到人类历史小至乡间民俗,甚至就连奇技淫巧都有涉及,有些问题出自的书目根本没人听说过,卷中的某道题所有参与弟子全部选择放弃作答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导致每次书之会后,常年在宫中整理书册,为十会出题的老先生们都要列出一张单子,表明每一道题目来历,以及所涉及书籍的题目与作者。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难的是那篇文章,

    上届书之会的文章题目是,比较先皇的千岁春秋与前圣的九史杂谈,以大篆写一篇文章。

    上上次考的是小篆,那么这次便极可能是行书与隶书,若是运气不好,就连古文体的楔形字或象形字也有可能。

    风小寒陈英雄说过这些事情之后,不禁感慨,幸好当初前往蛮荒域并遇见自己的是郭老头,若是长生宗或者天机阁的人将自己带回,那日子可不好过。

    他来到人类世界后,经常去藏书阁看书,但主要还是与剑谱和法门有关的一类,再者便是人伦道德之流。

    以万衍神通的推衍能力,竟至今也没有将为人之道推算清楚,

    长明宗一方有秦孤星等七人前去参与,刘盼盼也去了,但由于阴阳猫正视人心的神奇本领,对其他人而言显然是不公平的,

    御兽者与本命妖兽会生死相随,十会尊重这点,所以没有要求将忆星留在场外,而是她将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小院中作答,由一位为官廉明,读书却并不多的官员单独监考。

    与想象中的一样,这次的书之会的确很难,其难度可以在往届十会中排进前三,甚至还有两条号称千古绝对的对子也在卷中,

    好在考试时长为六个时辰,随时可以交卷,有大把的时间思考,

    所有人都在回忆过去看过的书籍中的内容,企图从记忆中某个深远的角落里找到些与题目有关的片段,

    十会办过这么多次,所有人对书之会的考试套路颇有了解,明知不会也要去写,只要与问题沾边就好,除非实在刁钻只能空着。

    即使不对,也要尽量写满,

    这就是书之会中除了正确答案外的唯一的作答手段,

    没人敢在十会里作弊,

    大唐律法中有明确规定,任何形式的作弊手段都将视情节轻重加以判处,而十会的书之会作为世间最大规模的一场考试,人类世界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这里,一旦被抓下场必然极为严重,

    而且由于参与人数众多,不光紫宫学院所有教师全部前来监考,就连朝廷也排了很多在职文员前来,

    平均每两名参考弟子,便有一名监考。

    考试在一处巨大广场进行,周围便是诸宗来使,修为高深莫测,任何小动作都会被看他们在眼里,

    这样的情况下,谁敢作弊?

    ……

    ……

    孔千雷敢!

    没有人敢做的事情,那么不是人的家伙自然敢做,

    孔千雷的眼中有许多无形的水光闪过,看起来就像打哈欠时眼中的湿意那样,

    那些水光在他眼中幻化成无数流淌着的小字,每道题目所涉及的典籍及其内容全部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种外族道术竟如此隐蔽,就连寻木以及诸宗高手都没有发现,

    只有一直站在场外,认真去记每张脸的李振泉知道,与其说这是道术神奇,不如说是外族准备充分,

    孔千雷不是人类,而是来自蛮荒域的外族,

    他的种族一直在研究人类,收集人类情报的同时也在学习人族的文明,他们将能找到的所有人族文献都收录进那件神器之中,

    然后以道术连接识海,需要时只需念头微动,便可以在眼中呈现。。

第三百七十四章 答卷

    许多人看到奋笔疾书的孔千雷,不禁面色微异,进而生出极大的挫败感。

    秦孤星平日里看的书很偏,刚好书之会考的也很偏,所以作答较之其他人还算顺利,可也有很多没见过的书目令他频频皱眉。

    陈英雄本就是书生,虽然以前的日子里不曾修行识海未开,有的书往往要读好多遍,每隔半年还要再温习一次才能熟烂于心,与那些长生宗,天机阁与倚崖寺的同龄人相比在这方面毫无优势可言,

    但他毕竟不需坐功化灵,便有了更多的时间读书,凭借其聪明才智也算小有所成,相信不会比那些人差。

    书之会开始后不足半个时辰便有人起身,将卷子放到广场最前面的那张桌上,然后离开了这里。

    众人见此景不由得一惊,心想自己连第一页的题目都未答全,此人竟已经交卷了?

    那人背影的微驼,孤零零的离开考场,看起来很是落寞,后襟上有大片水渍,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不是答得极快,而是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坐如针毡汗出如浆,倒不如早点交卷,好回去准备之后的项目。

    人们送了口气,原来自己不是最差的,于是继续答卷,

    自那人离开后紧接着又有数人交卷,看表情都与前面那人情况差不多,

    十会之中,唯书之会最是乏味,

    数百人齐坐广场之中,冥思苦想,有甚看头?

    尤其昨日风小寒于棋盘中出剑,连克两名成名已久的棋道高手,夺得首胜何起精彩?相比之下愈发显得书之会无趣了,

    书之会开始时还有百姓围观,欲一睹诸宗天才风采,可时间一久没什么事情发生,人群便散了,

    就连场外那些诸宗师长以及给同门助威的年轻人都觉得无聊,天机阁的那位长老更是干脆,直接仰躺在椅上睡觉。

    ……

    ……

    时间来到午时,

    书之会时间近半,场间留下的人却已经不足一半,

    答卷在广场前的那张桌上整齐的堆起厚厚一摞,用一块惊堂木压住,为使答卷过程不受外界影响,这个广场很早就布有阵法,可以阻隔风雨,隔绝外界声响以及目光扫来时的感觉,

    阵法内一切异象都将被压制,除非有破虚境高手全力施为,方能引起场内的异动。

    这块惊魂木便是阵枢,

    坐在桌后的紫宫学院的老先生,则是阵法的持有者。

    午时后,天空开始阴沉,随后下起小雨来,

    雨滴落在广场上方处,被无形的阵法壁所阻,无法落下,

    这时如碗倒扣的惊堂阵法的轮廓才可以被看见,

    一些人因为这样的景象在场外驻足,看了会热闹后便离开了,落场的都是书生哪里会有什么热闹可看?

    又过一会,秦孤星放下笔杆,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拿起卷子从头到尾的检查了一遍,确认除了数个空白处实在不知如何作答外,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问题,最难的那篇文章也已尽力,便打算起身交卷。

    便在这时,距他不远的一人将笔杆丢在桌上,发出啪的一记微响,也不做任何检查直接起身离开了座位,

    秦孤星认出那就是在长青会中搅动风雨的孔千雷,不禁有些诧异,

    这小子也来了?之前一直答卷竟没有注意到他……嗯,咦?

    秦孤星不经意间扫到对方指尖第一页卷上的某处,发出声轻咦,随后转为惊讶,继而震惊。

    他知道那两个位置的题目,

    那是第一页卷上第四道与第九道,分别考的是丹鼎内炉的铸造之术以及域海异兽录中某种蛟类妖兽的习性,

    丹鼎铸造之术乃丹宗绝密,流传于世的古册少之又少,根本难能一见,而且其中记载的绝大部分的技术都已淘汰,他们这些书生和修行者哪里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域海妖兽录记载了蛮荒域以及海中的各种妖兽,全书厚达一尺二分,其中蛟类妖兽多如牛毛,谁能记住全部?

    这上哪答去?

    每次十会都有这样压根无法作答的题目,史上唯二将全套卷子全部答完的只有年轻时的天机阁逍遥子,以及某位已经死去的书生。

    秦孤星不相信他能答完全部,但能将第一页上这两道题答出,的确厉害至极,

    当然也不排除全是瞎写一通的可能性,只是这样做是会扣分的,相信他不至于那么蠢,

    秦孤星既已起身,便不能再坐回去只能交卷,这是书之会的规矩,一名监考见他怔在那里,不禁眉头微挑,然后咳了两声。

    秦孤星这才惊醒,对那名监考歉意一笑,前去交卷。

    离场后的他见长明宗的位置上还是书之会开始后的那些人,惊讶的问道:“他们还没有出来?”

    崔魏铭嗯了一声,随后问道:“考的如何?”

    秦孤星认真的说道:“难。”

    他将第一页卷上的那两道题,以及不经意间看到孔千雷卷子的事情说了,

    崔魏铭眉头一挑,说道:“一个偏僻村落出来的少年,不光剑术惊人,连读书也这么厉害?”

    一名内山弟子说道:“此人要么天才绝顶,要么大有问题。”

    崔魏铭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了即将消失在街巷尽头的那两道身影,轻声道:“这个年纪还没有寻得宗门的天才散修,身上必有故事。”

    秦孤星是青竹峰弟子,那晚见过他九曲剑的锋利,说道:“这等天才若入我长明,想来又会是一位关门弟子。”

    崔魏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却没有说什么。

    ……

    ……

    六个时辰很长,足够做很多事情,

    比如答完十会的卷子,

    其实根本没用到那么长时间,四个时辰左右的时候,场内最后一人便交卷了,毕竟在上百位监考的共同注视下,任凭惊堂阵法效果再好心里也会十分不舒服,匆匆交卷。

    书之会卷子众多,又需仔细批阅,所以名次将在战之会后才公布出来,

    书之会共取三甲,一甲仅三人,二甲十六人,三甲三十二人,一甲第一名便是书之会首胜,

    获得三甲者各有奖赏,如若愿意还可留在朝廷为官,根据贤能与潜力委以要职,如同参与了场科举般,但含金量却要更高。

    书之会参与者有数百,根据自己的作答程度基本可以判断出自己是不是三甲之一。

    众人各自回了居处,明天便是画之会,除两名碧庭峰弟子外其他人都不参与,要参加剑之会的弟子皆不会到场。

    因为要养剑一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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