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他还会筹算?
“你倒是动作快得很,朕本以为还要耽搁四五日,到时又可以扣你半年俸禄以充国库。m.www.uu234.net”皇上半开玩笑的放下手中奏折。
下方的汤舟为连忙道:“陛下说笑,臣的俸禄能有多少。”
“没多少俸禄是真,可家中充裕也不假吧。”皇帝说着吧手中奏报递给身边的老太监:“福安,让人送到检正门下报备。”老太点头监接过奏报,点头退了下去吩咐下人办事。
任何重要文书,册谕,圣旨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会由政事堂中的检正官备份存档,何人何时发出,内容如何都会标注,以便日后核对。
所以伪造圣旨重要文书之类是行不通的,因为即使模仿得再像,只要和政事堂里的存档对不上都是假的。
皇上随即回过头来接着对汤舟为说:“我怎么听京中传言说你在京都西郊新盖了个宅子,比王越的梅园还气派呢。王越的梅园可是王家世代相传,每代添点东西才有今日气派,你倒好,一动土就盖过王越风光了。”
胖乎乎的汤舟为一下子吓得跪在地上,连忙结结巴巴道:“此事,陛下此事请听臣慢慢说来,此乃......”
皇上摆手:“朕还没怪你呢,何至于此,起来说话。”
汤舟为这才赶忙起来。
“你身为户部司首官,掌管天下税务,是个流油的地方,人人羡慕的好差事,有些事情自然避不开,这是常理。但也要时时警醒自己才是,别到朕怪你的时候,你明白吗。”皇上喝了一口清茶道,这几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想改回去反而不舒服了。
“臣明白了,多谢陛下教诲,臣定会谨记,时刻不敢忘记。”汤舟为连忙点头,不着痕迹的擦掉额头的冷汗。
皇帝点点头:“之前你从不插手关北之事,坐看朝臣争论,这几日在朝堂上你为何突然开口为魏朝仁辩护啊,杨洪昭等人改口朕明白他们心思,你为何朕却不懂,给朕说说看。”
一听这话,汤舟为顿时警觉,他不慌不忙的道:“此事事出有因,只因往年关北税务事宜向来先于其它地方报到户部,而且从未出错。
今年户部司之所以拖沓怠慢除去新吏不懂筹算,还有各地办事不利的原因,经历此事臣由此想到关北,魏朝仁不管犯了什么错,就于户部司而言都是办事利落的能臣。”
皇帝听完点点头,说明这番话他是认同的,又接着道:“短短时间赶出来这些奏报,而且详略分明,细末之处也清清楚楚,想必是去找王越帮忙了吧,他之前也主理过户部司,大抵知道精通筹算之人。”
“陛下英明,臣确实去求王相了,不过最后帮臣筹算的却并非是王相。”
“哦,那是谁?谁家中还有众多精通筹算的宾客不成?”皇上好奇的探头问道。
汤舟为一脸笑意,连忙抓住这个机会道:“此事臣还是承陛下福泽,帮助臣的乃是世子,以他精妙的筹算之术都不需许多人,就一个身边的丫头便帮臣解决了事情。”
“世子?哪个世子。”皇上追问。
“回陛下,潇王世子。”
“星洲?你说他还会筹算之术?”皇上不敢相信的眯着眼睛问。
汤舟为连忙盛赞:“岂止是会啊,世子的筹算之术老臣不能及得万一,这户部司需要筹算一两日的账目被他的丫鬟两个时辰便算得清清楚楚,陛下福泽光照,皇家后人也如此了得,老臣实在佩服啊!”
皇上却越听越糊涂了,李星洲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还会筹算之数?怎么从来没听说也没见过,难不成之前他还有藏拙,至于汤舟为说得有多厉害他权当拍自己马匹了。
想了一会儿皇上还是有些不信,只觉得事情蹊跷,转移话题道:“说说户部的事吧,朕看了你的奏报,今年南方几州,特别是安苏府周边,为何税收大减少,只有去年的六成左右。”皇上皱眉。
“陛下,今年春天安苏府、庐州一带贼子作乱扰乱春种,故而百姓错过春耕,没有闹饥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减一些税收也是情理之中。”
皇上点点头:“朕想起来了,不过当时安苏府知府行事利落,动作果决,以地方厢军短短数十日并平了乱,为此朕还褒奖过他。”。随即又皱起眉头道:“可朝廷现在缺钱,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啊,还缺啊?”汤舟为一脸惊讶:“今年税收南方虽然少了,但北方比之去年还多了一些,总的来说比去年虽有减少但也少得不多啊陛下。”
“此事你莫管,总之国库现在缺银子,你身为户部使这便是你的责任,朕不想听你申辩,也不要理由,至少今年税收少的那些你想办法给朕补回来!”皇上不容置疑的道,下方的汤舟为顿时成了苦瓜脸,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宫中太监总管福安又回来了,上前跪拜通报道:“陛下,开元府尹何昭大人求见,说是要是急需禀报,现已在殿外听侯了。”
“这时候有要紧事,不过何昭若是说事情要紧那必是要紧了,让他进来吧。”
......
不一会儿何昭一身紫袍官服匆匆进来了,先对皇上行礼,和汤舟为打过招呼之后便大声道:“启奏陛下,臣有关关北要事急奏。”
福安结果他的折子,送到皇帝案边,皇上却没看便先不耐烦的开口道:“你不会又想奏关北百姓又是如何凄惨不堪吧,若是如此这两日朕已经听烦了,你回去吧,朕不想听。”
何昭正色道:“臣确实想奏关北之事,不过今日所奏的乃是事关国家的大事!”
“什么大事?关北之事早有定论,还能有什么大事。”皇帝声音微微高了一些。
何昭毫不退让:“此中之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臣已经发现其中端倪,请陛下听臣一言,若是胡言乱语陛下尽管治罪。”
“好,那朕就姑且听一听,但若再是无关紧要之事朕就治你罪,哼!”
一百零三、武德司与上直亲卫营
若是说到吃火锅,李业敢称自己是“专业户”,最重要的锅底一定要自己炒制才行。顶 点 X 23 U S
何芊也大老远跑来凑热闹,因为李业特地让人通知了她。这次若不是她帮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毕竟事不过三,三番五次登门何昭要是烦了打死不见也没办法,多亏有她这个“内应”。
至于王家李业没去,毕竟阿娇和何芊不一样,她又大家闺秀的矜持,定是不会来的,哪像何芊从不把自己当大家闺秀。
吃火锅讲究热闹,人自然越多越好。
光是材料就准备了一大堆,葱、姜、蒜、草果、香砂、山奈、茴香、八角、香叶、花椒、青花椒、山胡椒、豆瓣、干辣椒,上好的牛油。这个年代杀耕牛是犯法的,就算有原因,比如受伤,生病要杀,也要上报官府。
他为了弄这点牛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跑遍整个京都才听说城西外的村户放牛时摔下山崖断了腿活不成要杀,官府已下文书准了,就急匆匆让严申带着银子去弄回来,不只是牛油,还有新鲜牛肉。
“你都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东西?你到底会不会啊......”其他富贵人家小姐都怕厨房,何芊却不怕,魏兴平在外面负责加火,秋儿、月儿和魏鱼白在择菜,何芊这些都不会,于是兴致勃勃的跟着李业跑,看见新奇的东西就凑过来盯着看,碍手碍脚的还赶不走。
“什么乱七八糟,等下吃的时候你就知道好了。”李业把她按回去,生怕她被滚锅伤着,其实牛油沸点低,不会像猪油植物油那样炸锅,但她可是何昭的掌上明珠,伤着了不好交代。
说着将草果、香砂、山奈、茴香、八角、香叶、花椒、青花椒、山胡椒、豆瓣放入牛油中煎煮,没错就是煮,牛油放了大半锅。火锅用牛油一是香,二是牛油不腻,三是沸点不高,不容易伤食材,煮的时候也容易沸。
煎煮得差不多的时候放入葱、姜、蒜,最后是辣椒面,考虑到几个女孩子,李业只能忍痛割爱,把准备全放完的辣椒面收起来。
“你干嘛,突然那么丧气。”何芊见此不解的问。
李业悲痛的摇头:“你不懂,不放一碗辣椒面的火锅都是没有灵魂的......”
“又说什么呢,还是不明不白的。”何芊白了他一眼。
很快,一股令人流口水的香味飘出来,何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然后被辣椒面呛了,打了个喷嚏,李业赶忙把她拦开:“干嘛,口水都喷进去了。”
何芊小脸一红,踩了他一脚:“大混蛋,你瞎说什么呢......”
另外一口大锅是熬汤的,整鸡和排骨,放入葱结和姜去腥,已经用小火熬煮一下午。这个时代的鸡都是正宗土鸡,没有喂过饲料,熬出的汤也很香。
何芊好奇的看着他忙来忙去,将锅里的底料都捞出来放到另外一口奇奇怪怪的黄色铜锅中。
她似乎对一切都好奇:“你用什么香料,这么香?”
“你煮了鸡为什么只要汤,那你煮鸡做什么?”
“为什么锅要铜做的,中间还空着,这一点都不像锅啊......”
李业也不觉得烦,时不时给她解释一两句铜比铁导热快,中空能传热,增大受热面积等等,小姑娘听得一知半解,却也兴致勃勃。
......
“你说的可有证据?”皇帝皱着眉头问。
何昭拱手道:“陛下,臣所言乃是何昭之女所说,不过事情真相如何请陛下提审御史台中的魏朝仁,或派特使到关北一问参战军士便知,京中到关北快马加鞭不过数日,届时自有分晓。
还未查清之前不应草草作断,魏朝仁乃是当朝节度使,正三品大员,随意定论不妥。”
皇上也满脸肃容:“所以你不在朝议时奏报此事,而是私来见朕就是为此。”
何昭点点头:“正是,陛下请想,若此事是真,战报一路从关北到京都都是魏朝仁亲信押送,直到皇城外门交付宫中侍卫,到内门又由内廷司太监接手。
这其中魏朝仁亲信想必不会害他,而内廷司太监乃是福安公公管教的下人,对陛下也定是忠心耿耿。”说到这,侍立在皇帝身旁的老太监不着痕迹的看了何昭一眼,露出感激的眼神。
“那么可能出纰漏的只有......”何昭没再说,因为事到此处已经说到最敏感的地方,上直亲卫营和武德司!
“臣来之前特意看了当日开元各门出入要记,发现魏朝仁的亲信到京都后乃是半夜,当时放着最近的西安门不走饶了皇城一大圈走东华门,如此紧急战报为何要绕道而行,定是西安门不开。
关北战报来京都挂的是三支赤旗,一路不得阻拦,掌管宫门的武德司此时却不开门西安门只开更远的东华门,此中十分蹊跷啊!”
这时皇上身后的太监总管福安似乎想起什么,也开口道:“陛下,从西安门入隔着矮墙就是宫中太监,杂役居所,宫中贵人们半夜早已入睡,太监、宫女却要每夜轮值,通宵都有睁着眼,这其中确实......似有些不对。”
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避人耳目是吗!福安,让亲卫使卫离去御史台提魏朝仁来见朕!”想了一下又补充:“让他低调行事,来去动作要快。”
“老奴明白!”福安说着开始吩咐下人去了。
保卫京都的力量乃是禁军,驻扎城外各个大营和全国各地枢要,京中兵力和外地兵力相当,而保卫皇城的一共两个机构,武德司、上直亲卫营。
皇城司是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掌管皇城各门钥匙,轮值,还负责为皇上耳目,刺探情报等。总编制一共四个营,但人数少一些,一般维持一千多人,二十四小时轮值。
而上直亲卫营编制五百,真正的精英中的精英,是贴身保护皇上,直接听命于皇上的保卫机构,每日步军四练,马军五练,换班直轮流值守,日夜不停。上直亲卫使卫离就是上直亲卫营首官。
一般来说无论是上直亲卫营还是武德司,都必须由忠心耿耿之人执掌,绝对听令于皇上,毕竟那是最接近皇上的武装力量,剑有双刃,用不好是要伤到自己的!
今日听何昭说起这件事,皇上一下子面色难看,极度重视!
他可以不重视魏朝仁到底是死是活,关北到底发生什么,但不能不重视武德司是否忠于自己!
过千精锐,而且巡视皇城,若是出了问题谁都睡不着觉!
一百零四、皇帝震怒
魏朝仁一声素衣囚服,在上殿面圣之前有人专门给他打理过,衣着整洁,装扮得体。顶 点 X 23 U S
他两鬓斑白,这个镇守边关几十年,与辽人交手无数次的老将并不壮硕,脸上都是饱经风霜的深深皱纹,整个人就如同一副骨头架子挂着肉。身材不高大,如同常人,只有手掌虎口满老茧,左手手心光滑,一看就是常年手握刀枪之人。
他跪在地上,手中拿着纸张看了半天才道:“陛下,此报确实罪臣所写,可后面还有几行才对,是陛下裁了吗?”
皇上高坐上方:“你仔细看看,你是如何看出朕裁了的。”
“这很简单,罪臣还写了不明身份的外敌之事,同时还有关北防务整备事宜,以及臣自知有罪故而推举新节度使之事,上面都没有,臣的印签也被裁去一角。”魏朝仁道。
“福安,拿上来给朕看看。”听到这皇上急忙招手。
太监福安点头,匆匆将信报递送上案头,皇上接过仔细一看果然“关北节度使魏朝仁”的红印被裁去一个小角,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古代文书没有标点符号,所以后面被裁剪的只要规整一般看不出。
“何昭,汤舟为,你们看看。”皇上脸色沉下来,面无表情将手中纸张递给福安,福安送到下方两位大人手中,两个人仔细看了半天何昭才开口道:“陛下,这必是裁剪过的,若仔细看左方纸边仍是新色,右边却陈旧。”
汤舟为也似乎恍然大悟:“怪不来我总觉得战报断句有些奇怪,原是最后一句多了个字啊。”
皇上突然怒拍案桌:“竟敢欺君罔上!”
周围宫女太监吓得连忙跪下,何昭、汤舟为也低下头,魏朝仁吓一跳,急忙有些不解的道:“陛下,罪臣自知败军之将有罪,但句句所言属实,绝无欺瞒之事啊!”
汤舟为看了一眼满脸怒色,脸涨得通红,正在气头上的皇上,心领神会上前躬身解释:“魏大人,皇上并非气你,而是另有其人。这战报并非皇上裁剪的,而是皇上看到的战报就是如此。”
“什么!”魏朝仁也已一脸惊讶,他自从押解进京之后就进了御史台大牢,一住几个月,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
“哪个贼子敢如此大胆!”魏朝仁站起来一声怒喝,怒目圆瞪,沙场的杀伐之气一下子从他精瘦的身躯中散发出来。
汤舟为连忙小声提醒:“魏大人,皇上还在呢.....”
魏朝仁才接着跪下,上方的皇上摆摆手:“站起来吧,何昭,你给他说说怎么回事。”
“是,陛下......”
.......
许久后魏朝仁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同时也一头冷汗,他在御史台大牢中虽有些奇怪为何陛下久久不召见他,但也没多想,只以为陛下心中有气,所以想让他吃点苦。
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惊险,陛下之所以不召见乃是因为懒得见他,他差点人头不保了!
“此事你还得多谢你面前的两位,若不是何卿还有汤卿不与朝臣合流,为你辩护,只怕会是一桩冤案。”皇上道。
魏朝仁也此时也明白过来事情严重到何种程度,这可以说是救命之恩了,连忙跪下道:“多谢何大人汤大人,此番救命之恩定不敢忘,日后必会重谢。”
两人连忙把他扶起来,何昭一脸正色道:“魏大人言重,说起来要谢也该谢大人生了深明大义的女儿,此番乃是令爱千金之托,她不畏艰难三番五次来与我说关北之事,我才察觉其中蹊跷上报陛下。”
“依我看都是陛下圣查,一眼看出其中蹊跷,才会把魏大人从御史台大牢中召来对峙,从而得以平反,魏大人应当先谢陛下才对。”汤舟为连忙道,魏朝仁也明白过来,赶忙跪谢圣恩。
皇上让他平身后面无表情道:“此事此时高兴还为时过早,到底是谁裁去战报,受谁指使,这些都还没查清。”
何昭站出来道:“请陛下将此事交给臣主理,臣必会鼎力查办,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同时为不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有所防备,想委屈一下魏大人暂回御史台大牢待上一段时间,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若能查清是谁下手,受点苦不算什么,对我而言御史台大牢比关北反而清闲舒适。”魏朝仁不在意的开玩笑。
皇上皱眉,在上方踱步犹豫许久,最终回头道:“汤舟为,朕命你主理此事,立即立案,一旦查到什么直接上报给朕,不得有误,朕绝不轻饶!”
这话令所有人都一愣,汤舟为主理?
“皇上.....”何昭也一愣,随即想要说什么,却被皇上看了一眼顿时止住了嘴不敢再言。
胖胖的汤舟为一脸懵逼,呆了半天才跪下接皇上的命令。
......
傍晚,一大桌人齐聚王府花园,桌子是李业专门请赵四定制的火锅桌子,整体框架下面用的是铁,上面是打磨好的石头桌面,这一套可不便宜。何芊、秋儿、月儿、魏雨白、魏兴平、严申还有季春生,围坐一大桌。
这本不和礼法,下人不得与主人同桌。
但李业可不管这些,吃火锅人多才热闹。秋儿和月儿不用说,天天贴身照顾他生活起居,严申为他忙前忙后,跑遍大半个京都,季春生最近为保护魏雨白也很辛苦。
涮羊肉要山羊肉为最佳,而且羊后腿的肉最好,肉色暗红,肉质紧密,脂肪硬而且脆,一大早李业带着两个丫头亲自去市场挑的。
不过当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因为大多都是妇人家,只有他一个男人。
毛肚,牛肉丸,羊肉片,现在的冬天可没什么蔬菜,只能萝卜片加韭菜将就。
何芊这丫头最兴奋,她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感到好奇,还没见过这种吃法的,在李业教学之后她也试了试,连连夸赞道:“这吃法好玩,而且还好吃。”
李业好笑的给她打了个酱料碟,对于她而言好玩恐怕比好吃的成分多吧。
一百零五、何昭的疑心
涮羊肉鲜美可口,众人都吃得合不上嘴。www.uu234.net
魏兴平嘴里烫得连连吹气还再往里面塞,一边塞一边道:“世子你是如何想出这种新奇吃法的,这要是在天寒地冻的关北吃不知有多美味。”
大家边吃边说,气氛很热闹,和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弟弟不同,魏雨白还在忧心忡忡,想的大概是是他们父亲的事情。
李业给她夹了两片羊肉道:“放心吧,小丫头不是说老实人何昭今天下午已经进宫去了,此时事情大概已经有分晓,不会有事的。”
“你说什么老实人?”何芊露出两颗小虎牙,咬着筷子不满的盯着他。
李业给她夹了片萝卜讨好道:“老实人是在夸你爹呢,说何昭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
“老是直呼我爹爹的名字,你这混蛋没大没小的,你本来就跟我一辈的。”小丫头还是不满。
李业又给她夹了个牛肉丸子:“不叫何昭跟着你一起叫爹啊。”
“谁让你叫了!大混蛋......”何芊小脸一红,连忙推开他的筷子,自己去一边涮羊肉玩去了。
见他们笑闹,魏雨白难得一笑,但还是忧心:“多谢世子,话虽如此,可还是忍不住揪心.....”
李业拍拍胸脯笑道:“呵呵,本世子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不过我估计魏大人一时半会出不了,直接让他出来就是打草惊蛇,除非皇帝太傻。”
“世子不是说武德司所为吗?”
“武德司有上千人,那到底是哪一个做的,幕后是谁指使,又有什么目的,人证物证何在?”李业问道。
魏雨白一下子就被问傻了。
“这些事情都要一步步查,就看主事之人有没有本事。”
“要是查不出来呢?”魏雨白急忙问。
“最好的情况查出来了可以为你爹报仇,最坏的情况查不出来魏大人也会得救啊。”李业很轻松的说,其实很多事情一开始他就有一个总的规划脉络,只要顺着这个去做总是不会错的,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魏雨白也明白过来,笑容逐渐回到脸上:“原来世子早就料到了,看来又是我多虑。”
说着她夹起羊肉片涮了涮,然后趁人不注意突然放进李业碗里,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眼神闪躲,避开他的目光。
“世子知道吗,在关北之外有一眼看不到边的漫天大漠,我小时候去过几次,觉得那大概是世上最宽广的地方了吧。”说着她眼中充满憧憬之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递给李业一杯:“现在我觉得世子的心中或许还要更宽广些。”说着她抬头豪爽的一饮而尽。
“之前这还是生死攸关,另我束手无策的危机,结果短短几天烟消云散,感觉都不真实。
以世子的经略胸怀以后或许可以去看看关北大漠,到时世子便会知道心中能不能容下宽阔天地了,到时但有所请,魏雨白定会赴汤蹈火。”
她话说得坚决,目光坚毅,不同一般柔弱女子,竟让人心神颤动,李业也回了一杯,然后道:“要是有机会我会去的。”
另外一边秋儿和月儿已经带着何芊玩起了李业教她们的划拳赌起酒来。
跑腿累了一天的严申和季春生也跟魏兴平玩起来,一大桌人好不热闹......
......
“何大人,之前多谢你为我说话。”养居殿外魏朝仁行礼道:“不过容我多问一句,不知小女近况如何,我在狱中音讯不通,她少来京都,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何昭拱拱手道:“魏大人多虑,令爱千金初时确实受了些苦,四处碰壁,毕竟京中什么形势大人也该知晓一二,现在很好,住在潇王府中,出入都有人随行保护。”
汤舟为也插嘴道:“是啊是啊,我去过潇王府,世子待魏小姐好着呢,如同姐弟,而实不相瞒其实此次开口相帮魏大人也是奉世子之请。”
“世子之请!”何昭和魏朝仁都异口同声的问道。
“正是。”汤舟为点点头,随后道:“魏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彻查贼人,为魏大人报仇的。”说着拱手告辞,慷慨而去,只留下一个胖乎乎的背影。
听完他的话,魏朝仁满脸感怀之色:“原来是潇王后人,潇王在天之灵庇佑老夫啊......”
何昭却满脸疑虑,嘴中念念有词:“李星洲,又是李星洲,原来他也插手此事了吗......”
......
汤舟为走得昂首大步,一路见他的人都觉得此人虽胖了点,至少是气度非凡,不愧当朝户部使,实在有上位者风范。
出了午门,上了马车,没人看见汤舟为的脸一下子哭丧下来,自言自语的道:“皇上让我查案,我拿什么查啊,还是如此大案,这可如何是好啊!哎哟喂,为什么最近事情老往我身上钻啊.......我早不去晚不去为何偏要那个时候去见皇上啊!”
马车动了,车帘放下,马车里的胖子隐没在黑暗中。他一个人嘀咕,想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抬头自语道:“当时何昭也在场,他是开元府尹,查过无数大案还主动请命,陛下为何不让他查,而是让我这个门外汉受理此事,难不成......”
胖子似乎想到什么,又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他想事情也在板着手指头掐掐算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半仙,好一会儿他明白过来,惊呼道:“陛下这是想要留余地啊!”
想到这胖子顿时没了一开始的愁眉苦脸,整个人得意的笑起来,跟个笑面佛陀,马车行到街角处高兴的掀起车帘道:“二德,先别回家,去芙梦楼,老爷今天高兴,哈哈哈!”
赶车的马夫一脸为难的道:“老爷,若是夫人知道又要抽我们两了,你不怕吗。”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惧内,叫你去你就去。”胖子大气的挥手道。
“知道了老爷.....”这下快换车夫哭了。
“你怎么走这边,绕路干嘛?”
“绕道去买点膏药,不然出事再买就来不及了。”车夫悲伤的说。
“.....”
一百零六、马战大枪
何昭一路匆匆回府,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李星洲。顶 点 X 23 U S
去皇宫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关北之事,直到走的时候听汤舟为说他是承李星洲的人情才开口的。
顿时他便觉得有些可疑,李星洲那贼子,扰乱京都治安,还绑他的宝贝女儿,勾引他的宝贝女儿,欺骗他的宝贝女儿十恶不赦!
只要跟他沾上一点边的事情何昭都觉得可疑。
现在再回头一想魏雨白也是住在潇王府的,出入都有王府的人保护就觉得更可疑了。
才回府中,上下安静,何昭下意识开口问:“芊儿去哪了?府中怎么这么安静.....”
一脸紧张的护院上前支支吾吾道:“老.....老爷,小姐去.....去潇王府了,小的实在拦不住啊!”
何昭老脸顿时黑了,咬牙切齿道:“李星洲!老夫跟你没完!”
就在他连饭都来不及吃,准备去潇王府把女儿接回来的时候,下人却来报何芊回来了。
.....
“你为什么能想到那些新奇东西?”何府门外何芊好奇的问李业道。
此时天色已暗,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回来李业并不放心,所以干脆送她回来了,何府并不远,饭后走一走也好。
“因为我比你聪明。”李业抱着手答道。
“呸呸呸,自鸣得意,臭不要脸。”小姑娘吐吐舌头:“我也想要一口你家那种锅,以后可以在家里吃。”
“可以啊,我还准备在听雨楼用上,到时候还要定做一批锅,给你留一口。”李业随意的说:“不过你就算有了锅还要不怕烫坏的专门石桌才行,而且你也不会做锅底啊。”
“谁说我不会,我今天都看到了。”小姑娘不服气的道。
“好好好,就当你会,快进去吧,下次要是忘了可以来请教我,不收你学费。”李业挥挥手赶她走。
小姑娘不满的哼了一声才转身准备离开,正好此时何昭匆匆忙忙出来了。
“爹爹!”何芊高兴的叫了一声,随即冲过去,何昭点点头,回头拱手道:“多谢世子送小女回来,不过小女尚未出阁,世子这样不合礼法,下次请世子切莫如此,不要让下官为难。”
“爹,你说什么呢。”
“你不要插嘴。”何昭严肃的道,随即紧紧盯着李业。
李业微微一笑,这可吓不到他,只是随意拱拱手根本不理何昭,转身带着季春生走了。
何昭黑着脸有气发不出来,更加怒火中烧,一甩衣袖,“回府!”
......
“世子,这何昭太大胆了,竟敢如此无礼!”路上季春生怒道。
李业笑道:“我跟他有过节,不过不要得罪他,他可是开元府尹,开元地界他说了算。”
“可世子乃是皇家子嗣!他居然敢如此说话。”季春生还是不服。
“放心吧,他这种人太过刚直,眼里容不得沙子,跟她女儿一个脾气,犟脾气好对付,最怕的还是那些表面笑嘻嘻,肚子里却精明的。”李业迈着八字步道,实在吃得太饱了。
“不过季叔,听严申说你以前是在武德司的。”李业好奇的问。
季春生点点头:“当初我在武德司担任过副使,后来奉陛下命保护潇王,之后便再也没回武德司了。”
其实武德司可以算是后世如锦衣卫一类特务组织的前身,只不过权力和职能都还没那么大罢了,李业好奇的问:“季叔,武德司到底是做什么的,会不会帮皇上暗中刺探情报,监视大臣?”
季春生哈哈一笑:“哪有世子说的那么夸张,武德司负责巡视保卫皇城,还会应陛下差遣做一些事情,比如押送外地重要犯人,也会做皇上特使,至于暗中监视大臣,刺探情报自然没有,顶多就是打听皇上感兴趣的东西,仅此而已。”
李业点点头,心里对武德司也大概有了了解:“季叔,王府中有大枪吗,马战用的那种。”他最近准备开始练习大枪了。
季春生听他这么问,惊讶的道:“世子想要练吗?”
李业点头,他高兴的道:“自然有,世子想要回府某就给你取来!”
.......
马战斗用枪比李业想象中的要长,后世八极拳练功用的大枪也是马战用枪,足有三米长,而季春生给他带来的大枪大概有四米多,五米不到一点。
在王府前院中,季春生得意的道:“世子某给你练练。”
说着一声响亮喝气,扎好马步,右手握住枪柄最末尾,左手托举,一下子四五米长的枪就被稳稳当当的端平,光是这一手就得有几百斤的力气。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没错,在马背上更是,所以枪的每一分长度都要被利用起来,在马背上靠着战马冲锋的惯性从而举平这样长度和重量的大枪会简单一些,在地上光靠蛮力这样举平举、稳没练过是做不到的。
说着季春生一个跨步,腰一转,枪尖一抖,一扎,抢杠快速划过左手,两手并于枪柄最末端,一点寒芒一闪而过,枪已经扎出去了。随即一拉,再次端枪,枪身、枪尖一直保持在一个水平位置,每一次刺击都快而凌厉,带着风声。
不断重复,就连拦和拿都没有,又快又准,只有扎这一招,这就是真正的战场枪术,只要你足够快,足够有力,加上枪的长度,任何人都比你先死。
好一会儿,季春生停下来,喘着大气问道:“世子,某枪术如何。”
“季叔厉害!”李业竖起大拇指,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杀人之术。
想想也是,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战场交兵要想活下来就只能让对面死,这是个无解的选择题,所以杀人的技巧也都是进攻,根本没有考虑防守的招数。
李业接过他手中的大枪,摸着抢杠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当初练功的时候他也被师傅天天逼着抖大枪,现在想想身处异世的他更是十分怀念。
他比不上季春生的力道和迅捷,毕竟他的身体才十六岁,但他却有千锤百炼历经千年探索的发力方式,李业一声怒喝,腰部发力,手一圆,一下子也将四米多的大枪从末端端起来,这枪比他前世用的还要重!
李业连连发力,也是接连刺了四五下,枪尖,枪身,手掌始终在一条直线,每一次刺击不偏不倚,重复数次后他已经感到手臂肩膀微酸,腰部火热,这说明他发力的方式是对的,靠的是腰部的力量。
他咬牙坚持,不断重复,直到腰部完全麻木,整个人气喘吁吁完全脱力才停下。久违的感觉让李业神清气爽,虽然还差得远,但毕竟底子在那,李业不求成为什么盖世高手,只希望有一天万不得已他能自保。
一百零七、圣旨
一回头发现旁边的季春生已经看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世子,你是如何做到的,如此年纪气力居然和某不相上下,简直天纵奇才!”
李业龇牙一笑,没有告诉季春生自己不过是仗着发力方式不同才能勉强做到,真比身体素质他还差远了,不过他也看得出季春生是真的强。m.www.uu234.net别的不说刚刚舞了那么久,只是小喘几口,一下子就恢复过来了,这点李业就做不到,现在他都直不起腰来......
.......
第二天开始,每日晨练中李业又加了一项,那就是大枪练习,至于刀剑则不用练,如果你不会剑法那么把剑当做枪使绝对没错就是了。
魏雨白出生将门,对此也很感兴趣,每天早上她都会在一边看着。
何芊从何昭那里套出了魏朝仁已经没事的消息,特意跑来王府告诉她,得知后一下子放松下来。
早上也跟着李业早起,看他晨练,时不时指点几句。可是越看她就越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好指点的,世子的枪法自有微妙和特殊之处,看起来大开大合,仔细看又十分精妙。也惊讶于李业的天资,他明明才十六岁,但只说气力,耐力性,绝对远超二十岁的魏兴平。
“你每天都这么练吗?”
李业一边练习铁山靠一边点点头,铁山靠是练习对抗性最好的一种方法,院子里可怜的老柿子树被他撞得不断颤抖。
魏雨白开玩笑道:“原来传言中娇生惯养的世子也如山野武夫一样啊。”
“我也想娇生惯养啊,可惜有人不让,说不定哪天还要自己保护自己呢。”李业叹了口气道,很多事情他其实心里有数,自从梅园诗会之后他现在躲也躲不开了。
“谁会这么大胆?”
“跟你说了也没用。”李业继续撞击老树,八极拳优先技击部位大多是肩、手肘、膝盖、头这些部位,因为力气从腰部发出,离腰越远的位置力气越小,所以用拳头打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如用肩膀甚至屁股撞人的,这就导致八极拳是一门十分适合着甲战斗的战场拳法。
“你练习的到底是什么,总感觉力道很足,能教我试试吗?”魏雨白试探性的问,毕竟这些东西是很忌讳的,不能乱教。
李业一愣,随即道:“可以啊,反正我一个练也无聊。”
魏雨白惊呆了,她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不用行拜师礼吗,你师父不会责怪你吗?”
“不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东西。”
........
“太后最喜欢热闹,儿孙满堂,看到后辈她就高兴,故而朕准备让在京都的皇孙年不满二十者在太后大寿之日巡视京都,好让太后高兴又能显示皇家威严。”皇上边走边道,御花园内此时腊梅正开放。
他身后跟着雍容华贵的皇后和装扮素朴一些的贤妃,再后面还有端着炭火,捧着香茶、糕点、保暖衣物的太监。
“皇上当然好,只是太后年纪大了,城头风又大,恐怕不方便啊。”贤妃道。
皇后也点头道:“按律禁军不得入宫,太后又不好出去,到时确实不方便。”
皇上皱眉:“确实有些不妥,每人带一都军马也不能让这么多禁军进宫,要不届时让皇孙们先进宫来见太后,禁军暂候午门之外。”
皇上想了想点头道:“这也可行,让他们穿得精神抖擞一些,太后最爱见他们了。”
皇上难得一笑点点头:“既然如此太后宴会事宜就由皇后主办,贤妃负责验收皇子皇孙们的贺礼,到时内廷司归你们调配。朕近日有要紧事要处理,没时间主理此事。”
“臣妾遵旨,请陛下宽心。”
皇上点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对了,近日汤舟为居然跟我说星洲筹算之术十分精妙,皇后知道此事吗?”
皇后摇摇头,也是一脸惊讶:“不知道啊,臣妾从未听那孩子说过。”
皇上皱眉道:“难不成汤舟为骗我。”随后招呼身后的太监:“福安,你带我口谕去一趟崇文馆找祖逸老先生,让他给朕出一套校考筹算之术的卷子,越难越好。”
“是,陛下。”后面跟着的福安连忙道。
皇上又嘱咐道:“记住要你亲自去,不要怠慢,他乃是朕的恩师。”福安再次点头。
......
下午无事,李业跑去看了粮食的发酵情况,虽然外面气温很低,但一进里面顿时暖烘烘的,固封见他来了连忙迎上汇报到目前为止发酵情况都很好,已经能闻到酒味了,只不过几条棉被估计是糟蹋了。
李业倒不心疼几条棉被,只是再三督促他不能大意,要是做好了重重有赏。他大概观察了一下发酵的情况,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开灶酿酒了。
另外一边赵四和严申带着众人忙着架水槽,这个年代水自来水靠的是水渠和井水,像王府这样的大户自然有自己的水井,不过李业要的不是井水,他要的是活水,只能从王府后面的山上用竹槽架起来输送水,然后在院中墙角打了洞,挖水渠再把水送出去,不至于淤积,整个工程不比建酒灶小,甚至大很多。
严申和下人都不理解李业在忙活什么,赵四倒是干得麻利,因为王府给的工钱高!
只是他不知道,在李业眼中,像他这样的工匠就是宝贝,这是在笼络他。
忙活几天之后,一个简单粗陋的水冷系统就完成了,而李业需要的就是如此,水冷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冷却方法之一,水来源多广泛,容易获取,比热容还出奇的优秀。
就在李业忙忙碌碌的时候,第二天圣旨下来了,王府全体先焚香跪拜,然后接旨,皇上封他为“昭武校尉”,在太后大寿,也就是大年初二那天带领禁军巡视京都。
李业按照严的提醒给了传旨太监赏银,太监临走时一再提醒他,要拟写谢恩表上呈中书。他表面点头,心里却嫌弃,什么毛病,一个小小的武散官也要写谢恩表?
看来太后大寿将至他也不得闲了,严,季春生、严申、秋儿、月儿等家中其他人却一都一脸激动,世子接到圣旨了!
一百零八、火药
夜晚躺在床上李业忍不住想到白天的圣旨,太后大寿,巡视京都,看来日子又不得安宁了。
最近京都都在传扬各地给太后的生辰礼物已经从水路开始运往京都了,会在一个吉日,也就是太后大寿那天到达开元,开元吃水最深的港口在城西外的元门渡,到时官船应该会在那靠岸。
第二天一早,李业早起晨练,照例跟隔壁的陈钰老人打过招呼,然后让季春生继续帮忙查探丁毅一行人的消息,他总觉得有些古怪。
晨练的时候也顺带教了魏雨白八极拳,一开始魏雨白觉得有些不习惯,李业跟她讲了心法和要领之后越学越觉得精妙,要不是他还有事估计要被拉着教她一整天。
临近年关,街坊邻居都热闹起来,时不时有小孩玩闹,放爆竹,惊得高门后的狗儿汪汪直叫。
王府的四周都是高门大户,大户人家采办年货自然阔绰,都是马车下人一起出动,按车算的。王府采办年货的事情都交给严办了,李业不知道要买些什么,交给他自己也放心。
李业也发现大户人家采办的年货里有很多“爆竹”,爆竹和后世的可不同,外壳真的是用竹子做的,这个年代纸张可是稀缺品,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王府里也采购了爆竹,李业特地扯了几个下来,然后把里面的火药弄出来,倒在花园里的石板上,秋儿、月儿还有魏雨白和魏兴平姐弟两都好奇的看着他道:“世子要做什么?”
李业其实是想看看这火药的威力,虽然都叫火药,而且火药也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但这火药可和后世的黑火药不同,这些火药里掺杂了铅粉,香灰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配比也不科学,威力很小,毕竟本身就是道士炼丹恰好好得出的产物。
跟真正的黑火药,最佳配比制出来的黑火药威力相差太远,黑火药燃烧时瞬间温度可达上千度,能产生大量气体,主要是二氧化碳和氮气,破坏力惊人。
李业仔细观察堆在石板上的浅黑色粉末说:“我想看看火药的威力能不能伤敌。”
魏兴一听平哈哈大笑起来:“世子多想了,这爆竹我年年都玩,顶多就是听个响罢了,拿在手里都不怎么疼,怎么可能伤敌呢。”
秋儿想了想低声道:“火药为什么能烧起来呢?”
“这我知道,我爹说过,这是道长们炼出来的神奇东西,遇火就燃还能发出声响。”魏兴平炫耀的回答道。
李业摇摇头,秋儿要问的可不是这个。
他将石堆上的火药点燃,火药快速燃烧,产生一阵难闻的青烟,燃烧并不剧烈,也不彻底,石块上还残留很多黑色和白色的残渣,他知道这些就是无用的杂质,道士炼丹的时候并不懂得原理,所以加进去的东西很多只是靠臆测,还有一些根本是在阻碍燃烧。
这就好比一些偏方,比如:躲在门后面吃羊尾巴能够治磨牙。
或许它真的有用,但从来没有人深入去想过:到底起作用的是躲在门后面这个行为的作用呢?还是羊尾巴的作用呢?如果是羊尾巴的作用,为什么羊身上其他部位不行,非要尾巴呢?
归根结底,因为问题已经解决了,能用就行,何必深究,这是务实精神的一种体现。
所以说务实有时候是好的,但并非总是好的,任何事情都要辩证的来看。
这就好比很多意义党,总是在问一些看似没用的事:这有什么意义,那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在于:探索永远不能止于务实。
这是历史的教训,就拿后世来来说,牛顿当初想苹果为什么会往下落的问题起初也是毫无意义的;明朝也以没意义为由取消后续航海计划错过大航海时代;而新中国如果不坚持被很多人称为“没意义”的航天领域上奋发进取,当未来的“大航天”时代来临时将会再次被甩在后面。
探索不能止于“有意义”,这是这个时代欠缺的精神。
李业来到这个世界见过很多人,有的优秀,有的平庸,大家都对周边的事情习以为常,然后努力适应,也有人想要在既定规则下做到最好,就连德公都是如此。
在既定规则下的发挥能体现人的价值吗?或许可以,但在后世已经在逐渐给出答案,那并不一定,既定规则下人能比计算机计算得快吗?能比火车负载得多吗?能跑过飞机,能打得过坦克吗?
人类拥有不断探索和进取的力量,所以不断进化和革新,而既定规则下的发挥人人迟早会比不过机器,人贵在不是机器。
所以秋儿是最让李业感到欣慰的,她从小孤苦的身世让她吃尽苦头,也让她变得聪慧敏锐,而且天生思维深度远超常人,她不是会止于“有意义”的人。
看大家对火药会燃烧都是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只有秋儿微微趋眉还在想什么。
李业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多想想是好事,不要怕动脑子,也不要怕人笑话,总有一天你会比任何人走得更远,若是有什么不懂晚上来问我。”
秋儿小脸一红,连忙文静的点头。
......
中午府里来了客人,是从元门渡来的,在港口轮值的官吏收到信件,从南边寄来的,因为是驸马府上寄出的,他不敢怠慢立刻就送过来了,是李星洲的小姑李念秋寄来的。
李念秋是皇后的女儿,潇王李承社的妹妹,封庆安公主,远嫁泸州,在李星洲的记忆中模模糊糊有他这个小姑的印象,小时候对他很好,但出嫁后地方很远,几年才得回来一次,自然而然就疏远了,可是每年逢年过节都会从南方寄些东西给他。
而这次也是,同时她还说自己有了身孕,太后大寿不好北上,到时也希望自己帮忙送上礼物,运送货礼的船晚一步,估计明天会到,到时让他去码头接收。
李业看完收起来,赏了跑腿的官吏半贯钱,随后将信件收起来。
看来明天要让严申带人去元门渡一趟,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亲自去,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码头也很好奇。
一百零九、买布
下午,季春生回来了,知道他是武德司的人后,让他去干这种活李业放心多了。顶 点 X 23 U S
花园小亭,季春生一一汇报了丁毅一行人一天的行动。
“早上去了冢府,似乎是去拜见长辈,但才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我估计冢大将军没见他们。之后一伙人去了芙梦楼狎妓,中午去望江楼吃饭。之后一直在京都大街小巷闲逛采购,至晚方归望江楼,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都买了什么?”李业接着问。
季春生想了一下回答:“也没什么特别的,大抵都是些稀奇东西,最多的还是布匹锦绣,大户人家子弟当然爱买这些。”
“买了多少?”李业追问。
季春生道:“世子,这不过寻常物件,大概买了五六匹吧,估计想带回去送人。”
李业摇摇头道:“不对,季叔你别忘了他们是哪里人,他们是苏州来的!苏州遍地布商人,京都好多好布都是从苏州运过来的,京中布匹绝对比苏州贵还没苏州好,他们干嘛在这买布?”
季春生也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对啊!世子不说起,某差点忘了,他们是苏州人啊。”
李业也有些想不通了,这些人从苏州来,先是在梅园诗会上想设计整他和阿娇,随后又跑去买布,到底为什么,难不成真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草包一个?
那苏欢看起来像草包,丁毅怎么看都不像,而冢励也小有手段,可惜急于卖弄,反而不能成事。
“季叔,你再帮我盯着他们,不过远一些,不要打草惊蛇。”李业道。
季春生连忙点头,他不知道世子要干嘛,但总觉得世子自有打算,不是他能看懂的。
......
晚饭的时候桌上比平时多了一道红烧肉,李业下令让厨房每天给他准备四菜一汤就行,不用像以前那样搞得整张桌子都放不下,太浪费。
严炊学会李业教给他的各种猪肉做法后,王府中猪肉已经慢慢成为主要肉食,毕竟猪肉价格只有羊肉六七分之一,以现在王府的财力,换成猪肉就算人人吃肉也吃得起,下人们也都十分高兴,都私下议论世子英明。
而外面因为听雨楼的带动,京中也逐渐起了一股吃猪肉的风潮,听雨楼不仅仅是《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文人的好去处,也因独特的菜系开始出名。
别的酒楼吃得到的换一家也有,但听雨楼有的换一家就没了。虽然也有人在骂,但只要敢在听雨楼面前骂就是找打,这确实影响听雨楼的财源,可正如李业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饭后李业正在王府花园散步的时候秋儿来了,小姑娘愁眉不展,定是为了今天火药的事情。
“过来。”李业招手把她叫过来,拉着她的小手道:“想到些什么了吗?”
秋儿轻声道:“世子,我想了很久,火药里有炭粉,有硫磺,二者都会燃起来,可根本没火药那么烈,这两样东西不会像火药那样烧那么快。”
“那你有没有想过,还有看不见的东西一起烧了呢?”李业问道。
“看不见的东西?”秋儿好奇睁大眼睛。
李业一笑拉着她的小手:“你跟我来。”
带着秋儿来到厨房,在众人惊异目光中,李业找来柴刀三两下砍出一端开口,一端带竹节的细竹筒,将开口的一边一点点削平。
“世子要做什么?”秋儿好奇的问。
李业削平口子后找到水缸,往里面灌了一半左右的水,然后用衣袖将竹筒口擦干。
“现在竹筒里有水是不是。”李业将竹筒递给她看。
秋儿点点,李业拉过她的小手,将她的手掌紧紧按在竹筒的口,“不要松手,用力按住。”说着将整个竹筒一下子倒立过来,秋儿下意识要抽手,因为冬天的水可是很冷的,可下一秒她愣住了。
“是不是没有感觉到水。”李业问她,秋儿惊奇的点点头,他才缓缓将整个竹筒翻转过来,她白净的小手上居然没沾染一滴水,水还是好好的待在竹筒的底部。
“世子,这是为什么,竹筒明明倒过来了!”秋儿仔细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沾水的手心。
李业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看不见的东西,它就在我们身边,只不过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在竹筒里你把口子堵得严丝合缝,它们出不去,于是就拦住水,让竹筒底部的水没法落下来。”
秋儿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发现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好奇的伸出手去感受周边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火药之所以能够烧起来就是把这些看不见的东西也一起烧进去了,只是我们没有发觉罢了。”
小姑娘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世子,它们到底是什么?”
李业摇摇头:“这就要靠你了,记得我教过你如何解数学题吗?先从假设开始,你可以去猜,去想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害怕犯错,不要害怕嘲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嗯!”小姑娘兴奋的点点头,李业感觉她看世界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数学是一切的基础,拥有数学能力和思维的人无论面对物理还是化学都能事半功倍。
.......
次日,开元天气晴朗,何昭带着开元府的衙役准备亲自去码头巡视,毕竟是太后寿辰,他虽心中不满南方官员的做法,但还是不得不小心为好。
路上刚好看到开元府粘贴的告示,一位先生模样老者正给围观百姓念。
当初他虽然万分不情愿但还是觉得李星洲说得有道理,所以告示都是按照他所说的写的,只是一想到那贼子他就脑阔疼。
老先生念了一遍又解释道说:“何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开元府繁荣安定,几十万户都是好人家,从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损害他人的事情,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样,不止是开元府的事,还是因为大家都是好人,大家帮忙的结果,和大人这是在夸你们呢。”
老人这么一说下面围观百姓顿时热闹起来。
“何大人真是大好官啊!”
“何大人说得有道理......”
“我们开元三十多万户都是良民,都是好人,其它地方怎么比,谁要是带坏风气我第一个不饶他!”
“没错,大伙好不容易安居乐业,不能让坏人长威风,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几个老鼠屎。”
“对对对,下次再有谁犯事都不用何大人派衙役,我们自己就把他扭送开元府。”
“......”
民众议论纷纷,何昭远远的在马车中看着,心中五味陈杂,又是高兴又是生气。
高兴是百姓的话让他高兴,生气是因为这主意从头到尾都是那李星洲给他出的,而且效果如此之好,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
不得不说这小贼除去寻花问柳还是有那么点本事的,奸诈狡猾,居然将百姓心中所想所盼猜得一清二楚......
一百一十、元门渡
一早,李业让下人准备好两量马车,准备去码头,出发前又与看了他心心念念的粮食发酵情况。
秋儿和月儿跟李业同乘坐,后面还有严申和几个家丁,秋儿本来不想来的,这两天李业教会她使用鹅毛笔,并且逐渐将数学与几何图形练习起来,她正痴迷于此,不过怕她成了近视眼还是硬拉着出来走走。
严从一开始的排斥到现在也对秋儿赞不绝口,直言若不是秋儿是女儿身能胜任王府总管。
而说道秋儿就不得不说汤舟为了,他当然有是痛哭流涕,有是感恩戴德,说什么日后必有重谢,说什么一定要教他筹算之术,李业当时还有些期待,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数学家,现在看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家。
别说谢理,问题解决后到现在都看不到他一眼,现在他有些开始明白德公让他小心汤舟为的话了,因为这家伙确实是彻彻底底的政治家,该妥协时妥协,该坚持时坚持,一切向利益看齐,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于他而言自己这样一个世子是不值得巴结的,真是半句话都不能信啊。
李业亲自赶车,因为新鲜,马车在城中行驶缓慢,快过年到处都是采购年货的人,街道上如热闹非凡,人群络绎不绝,时不时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见到潇王府的马车,众人都连忙让开,不敢靠近,也有人指指点点小声咒骂。
不管如何,反正马车走得还更快了。月儿掀起窗帘,不高兴的嘟着嘴:“这些人太可恶了,世子又没招惹他们。”
秋儿拉住她的手臂:“不必在意,这些世子根本不会放在心里的。”
“只要是听了都不好过。”月儿还是不高兴,觉得他们明明不知道世子,凭什么说话呢。
秋儿却微微一笑,把闷闷不乐的月儿搂在怀中,放下车帘,在她心中世子如星辰高悬,日月之辉怎会在意微微萤火:“世子哪是他们能明白的,即使说了也不懂,所以还不如不说呢。”
“哦.....”月儿在她怀中闷闷哼道,小丫头总归不高兴。
.....
马车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出了西城门再向西,比起其它几个城门,开元西门显然宽了很多,但看两边临时假设的支撑木就明白这门并非初建如此,而是后来扩宽过的,正因如此强度不够才会用支撑木加固。
来往进出的车马也比其它城门多得多,毕竟西门连着元门渡,南方北上的货物只要走水路都会走这边,所以进出密度比其它城门大很多。
打着王府旗号的车马门官根本不敢拦,立马就放行了,这些门官隶属开元府,但城头和城门口的军士却稍微不同,其它地方这些大多是地方厢军,但在开元就是开元府衙役。
因为开元没有厢军,只有城外几个大营驻扎着十几万禁军,而禁军调令十分严格,必须枢密院授权,皇上同意才行,想让禁军守城是不可能的。
出门的时候李业特意留意了一下,城头加上城门下,拢共有二十几人左右,装备也只有防御力最低的棉甲,站在城头的几个衙役也无精打采,毕竟谁会在京都闹事,他们也不过摆摆样子罢了。
李业摇摇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要是哪天真有敌人到开元,这些人简直就是送的,也不知道何昭怎么想的让他们来守城门。
出城后都是平坦宽敞的大路,能容纳三四辆马车并行的样子,通向港口的路果然不同,想必开元府也时时整修,所以出城后速度反而更快了。
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远远的中终于看到了和,波光粼粼的水面直接连着对面的陡峭高山,而在靠着京西的一面,吆喝声不停,人影络绎,热闹非凡。
码头比李业想象的小了一些,人却更多,李业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现代港口,大船入港需要纤夫人力拖曳,所以人自然多。
整个码头靠着河岸一侧,李业看得出填了很多泥沙,然后钉入粗大坚固的木桩,再铺设木板,是个大工程。
此时还有船不断入港,也有船离岗,因为是京都重地,所有出入船只货物都需要市舶司检查才能出入渡口。王府的马车才到渡口,市舶司的官吏远远就看到了,连忙迎过来。
“下官肖远,见王府车架不知是哪位贵人驾临。”过来的是一个中年官员,身着绿色花鸟服,李业明白他应该是个七品左右的官员。
“主上潇王府世子。”秋儿上前报名。
官员作揖道:“下官恭迎世子。”
李业点点头:“我们只是来等货的,你不必在意。”官员点点头,将他们引到渡口凉亭中,奉上茶水才离开。
渡口鱼龙混杂,各地运送来的货物,渔民打捞水产都从这上岸,混杂在一起就是一股特殊的难闻味道,港口一边的凉亭中李业看着江面来来往往的船只仔细打量。
他们等的船是驸马府的,会打有驸马府的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毕竟这个年代可没有电话,随便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在哪。运气好的话等不了多久,运气不好要等上一天到晚都可能。
闲来无事,月儿看着远处水线边上的来往的船只捧着精致的下巴评头论足,说说哪只船快,哪只船好看漂亮,秋儿也在一边时不时插嘴。
李业忍不住低声吟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啊。”
这时候秋儿噫了一声,随后好奇的问道:“世子,为何我看远处来的船都是先见到桅杆顶的。”
月儿也盯着看了一会儿道:“秋儿姐你好傻,是浪挡住了吧。”
“可今日根本没什么浪。”
李业惊奇的看了她一眼,走到两个小丫头中间,拄着栏杆道:“这只有两个解释,要么你们眼花了,要么江面根本不是平的,那边的江面最远处其实更低些,只不过目力所及差异太小分辨不出,若不是借着船只根本感觉不到。”
“江面更低?”月儿一脸不信:“可是世子,水是向着我们这边流的,若是那边更低,江水岂不是要倒流了。圣人都说天圆地方,怎么会不平呢。”
“你问得很有道理,可你想如果地不是方的呢,水往低处流,那它想流向的地方应该正对我们脚下深处才对,不过是大地阻止了它,是什么力量让如此庞大的江河也向着低处流呢,又或者说........”
“胡说八道!歪门邪道......”就在李业还想继续给两个丫头解释的时候,一声怒斥打断了他的话。
一回头居然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黑着脸的何昭。
一百一十一、自由落体远动
李业总感觉何昭对自己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招惹他了,还是说算计他的事情被发觉了?不会吧,何昭这种老实人没那么聪明吧。www.uu234.net
李业拱拱手道:“何大人凭什么说我胡说八道。”
何昭哼了一声,抬头挺胸得意抚着胡须:“本官虽不是什么学问大家,但也知道天圆地方乃是圣人之言,最早在《礼记》中便有此言,哪轮得到你颠三倒四,胡说八道。”他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教训李星洲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呆在后面和家丁一起看马车的严申见这边情况不对,也匆匆赶过来站在李业旁边,警惕的看着何昭一行人。
“难道圣人说的就是对的?”李业笑着反问。
何昭没有正面回答:“那也比你信口雌黄的强,若圣人说得不对谁说得对,你吗?”
李业心里有些明白,这何昭似乎闲极无聊专门跑来找茬的,而且一下子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他可不敢戴,上一个维护日心说的可是直接被活活烧死的,他现在要是敢说自己比圣人说得对,以何昭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还不知道怎么整他。
“怎么,无话可说了,承认自己胡言乱语了?”何昭得理不饶人。
月儿不忿的想说什么,却被李业拦住了,他看了何昭一眼,突然笑起来:“我当然不敢说比圣人说得还对,不过如果和何大人比我还是有自信自己说得更对。”
“你!”何昭气得脸黑了愤然上前,然后尴尬的发现面前这个小辈居然比他还高半个头,一下子反而落了气势,连忙又退回来:“你敢如此轻视本官!”
“并不是轻视啊,何大人要不要我们来赌一把,都来一起说说看,到时自有分晓不是么,不然总是口舌之争有什么意义。”李业笑呵呵的看着他。
何昭总感觉有些不对,但一看到他笑嘻嘻的轻薄脸皮,仿佛看不起自己似的心里就来气:“赌就赌,有何不敢,你要赌什么?”
李业指了指凉亭后方的乱石堆:“你我各从里面挑一块石头,一起从这放下,不许施力,若是何大人的石头能比我的先落水那便是我输了如何。”李业拍了拍栏杆,凉亭前方护栏下是江面,水面到凉亭高度大概七八米的样子。
李业自信的道:“何大人想试几次都可以,我说何大人今天怎么都赢不了我,这话不是圣人说的,而是我李星洲说的,大人信不信。”
“哼,你莫非以为自己聪明?我难道看不出不就是比力气吗,本宫岂会怕你!”何昭吹胡子瞪眼。
跟在他身后的大汉却道:“重的石头必然先落到江面,我看世子年轻力壮,又像时常习练之人,我家老爷年纪至少也比世子大三四十,世子这不是欺老爷年高吗。”
“武烈休要胡说!本宫就是再大上十来岁也不会输给他!”何昭不高兴的呵斥。
武烈苦着脸,连连拉他衣袖小声道:“老爷,世子真是练过的,不开玩笑,属下看得出来啊,看他筋骨老爷绝非对手......”
“休要胡言!”何昭更气了,他怎么可能不如一个纨绔子弟呢!
李业见他们这么争执心里好笑,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生怕这倔老头和自己属下打起来,连忙出言阻止道:“他说得也有理,我不能以小欺大吧,到时候就让他来代替何大人搬石头也行。”
“小人武烈,多谢世子!”那脸上有刀疤的大汉连忙道,何昭一脸不乐意也没说话,好汉不吃眼前亏。
见这种情况严申也连忙站出来:“那我代替世子挑石头。”
李业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不过事先说好了,要是何大人赢不了我就必须答应帮我一件事,反之何大人赢了我我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何?”
“有何不敢!”被再三刺激,还说什么以小欺大,何昭早就满肚子火气,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一旁的武烈连连摇头,老爷这是失了智啊,对方贵为世子,皇家子嗣,金枝玉叶之躯,就算赢了又敢叫他做什么过分的事呢?
反倒要是输了,李星洲什么都敢让老爷做啊,老爷怎么就想不通呢.....想来想去只能尽力不让老爷输,一定要尽力搬最重的石头!武烈在心中想到。
在两个丫头和严申担忧的目光中,李业和满身肌肉的武烈开始挑选石头,他心中其实很自信的。
直到十六世纪伽利略在人们讥讽和嘲笑中走上比萨斜塔前,全世界都认为越重的物体下落越快,下落速度和物体重量成正比。
其实如果不考虑空气阻力,地表的自由落体运动是匀加速直线运动,其加速度恒等于重力加速度g,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大气阻力,那么在地球表面十斤的铁球和几克的羽毛下落速度将是一样的,影响两者下落速度不同的并非重量,而是他们受到的阻力的影响。
所以当把空气阻力的影响降到最低的时候,重量对下落速度的影响就会无限接近于零,于是不管如何下落,二者都会同时落地。
故而挑石头的时候只要选密度大而体积小的就可以。
武烈憋足了劲搬一块平板状大石头,看样子足足有四五十斤的样子(古代一斤十六两),李业挑了又挑找到一块两个拳头大小,形状比较均匀,没有太多棱角,石材紧密的石头。
众人都惊呆了,何昭一见他拿了这么个小石头,远远不及武烈的十分之一,大笑道:“你莫不是自知不如想要认输,此时认输还算聪明,还说什么本宫今日赢不了你,你.....”
“咳咳,何大人,这话你等会再说。”李业连忙打断他,然后对武烈道:“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放手,听声音就能确定谁的石头先入水。”
武烈点点头,他早就举得脸红脖子粗,何昭不满李业打断他,黑着脸一甩衣袖,心里开始盘算待会要怎么收拾这小贼!
在两个丫头和严申担忧的目光中,李业一声令下,两人相四五米的位置同时放手。
众人屏住呼吸盯着水面,不一会儿,下方水花四溅,几乎同时落水的声音传来,先是一声扑通声,随后微微落后的一声巨响,是武烈那边的!
众人都呆住了,何昭一下子趴在栏杆边瞪大眼睛,后面的衙役生怕他掉下去连忙拉住他......
一百一十二、一脸懵逼的朱越
其实看到武烈那块石头的时候李业心里就知道他赢定了,物体受到阻力和下落速度,受力表面积有关,武烈的石头重归重,形状实在不符合空气动力学,阻力绝对非常大。
亭子里的众人都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起落水的!月儿高兴的跳起来保住他的手臂,其他人都整齐趴在栏杆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面,那表情跟见鬼了差不多。
“不可能,定是你耍诈!”何昭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连连摇头。
李业摊手:“何大人可以再试啊,我说过何大人的石头不可能比我的落的快,但也并非只让你试一次。”
“让开,本官自己来!”何昭卷起衣袖亲自动手去搬石头。
半个时辰后......
何昭气喘吁吁趴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扶着他的老腰,汗流浃背,面如死灰,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不可能,断然不可能.....”
李业笑盈盈的看着他:“如何啊何大人,还要再试吗,要是不试就是我赢了。”
何昭怒目圆瞪,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若说耍诈他都已经试了一个多时辰了,若说障眼法,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他怎么也不可能耍赖!
“这到底是何道理!”何昭扶着老腰质问道。
李业坐下靠着亭柱道:“何大人是不是想越轻的东西落得越快些,越重的东西落得越慢些,这是不是圣人所言呢?”
“这自然.....圣人也说过的,难不成不是如此吗.....”这下何昭显然底气不足了。
李业招招手把秋儿叫过来,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有些话他其实更想说给秋儿听:“何大人难道就没怀疑过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假设我将一块很大的石头和一块很小的石头绑在一起往下丢,按照越轻的落得越快,越重的落得越慢的道理,绑在一处的石头应该比之前的大石头落得快了还是落得慢了?”
“自然是落得快了。”何昭不假思索的说。
“那可不对,按照之前的说法越轻的石头下落得越慢,那轻的石块下落得慢,岂不是会拖慢重石块速度,让两块石头都变慢。”李业摇摇头。
何昭皱眉一想:“那就是快了?”
“也不对,因为两块石头加在一处比之前更重了,按照越重的下落得越快的说法应该是更快了。”李业又摇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如何才对!”何昭不满的看着他。
李业摊手道:“所以说这种越轻的下落得越慢,越重的下落得越快的说法本就自相矛盾,前后都说不通啊,只是何大人没动脑子仔细去想过而已。”
“你!你说我没脑子......”
“我没说,你自己说的。”
“.....”
何昭感觉有口气憋在胸口,张口欲言语先怯,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转身,走路都不利索了,本想教训教训李星洲,没想最后被气的反而是自己,脑子满是石头落地的问题,整个都不好了。
不敢跟那贼子再说半句,匆匆检查港口事宜后准备逃离,再也不想见那小子一眼!
结果临走时身后还传来一声高呼:“何大人,可别忘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的....”
何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压住心中火气,匆匆摆手让人赶着马快点走。
看着他的背影,月儿高兴的得蹦跳跳,过了一会儿又不满皱眉:“这人真不要脸,不是说好愿赌服输,做什么都成,现在跑得比谁都快......”
“他就是不跑我也不敢让他做什么,只是吓吓他而已。”李业搂过两个丫头,一边大腿放一个,此时严申识趣的回去看车去。
“只要世子不提,以后何昭都不敢找世子麻烦,他只要见着世子就矮了一头。”秋儿红着脸高兴的轻声道。
李业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真聪明,就是这样,不然我敢拿他怎么样,他可是开元府尹,可从现在起他心理上就矮我一截,他欠我的。”
......
“太子病重不见客,朱大人请回吧。”孙焕礼貌的拦住眼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此人正是武德司武德使朱越,他一脸焦急,听到这话都跪下了:“孙先生帮帮我,求你让我见太子一面!”
他武德使可是朝廷三品武官,而孙焕不过小小太子府詹事,官不过从七品,可此时他却给孙焕跪下了。
孙焕面无表情后退几步,作揖道:“恕不远送。”说着退回门内,关上大门,只留下面如死灰的朱越。
当初听说关北出事后一位姓方的先生找到他,只说太子府客卿,问他想不想要关北节度使的差遣,他当然想要!
节度使个个都是土皇帝,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就是天皇老子说了也不算,他一个武德使说得好听是捧护君侧,可其实就是给皇上看门的狗,真正能时时见着皇上,受皇上爱重的是上直亲卫营。
他表面装作不谈,私下虽动心,但也不敢想。因为他知道魏朝仁没那么容易垮,就算垮了除去他还有殿前指挥使,侍卫军马军指挥使,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等人都窥视其位。
直到那位方先生再三往来,表明是太子的意思他顿时起了心,太子可是未来的皇上!晚上和夫人一合计此事能成则成,不成也讨好太子,再说有太子帮忙,节度使之事十拿九稳啊!
他下定决心后听从方先生计策,暗中让人不开西安门,让关北信使绕道人烟稀少的东华门,然后趁机掩人耳目,裁关北战报。
那方先生料事如神,战报到京第二天,皇上大怒,令押解魏朝仁进京,并且不问一二,直接下御史台大牢,都没看一眼,之后再议此事之时也准备杀魏朝仁,朝廷风向由太子带动统一得很。
一切就如那方先生所料,眼看魏朝仁就这么不明不白活不成,只要他一死,自己就该是关北节度使了!
可就在这时,朝廷风向莫名其妙就变了!
他一个武夫,都是方先生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开始根本不懂发生什么,只知道天天在朝堂上喊要杀魏朝仁,等到有天他突然发现,朝堂大多数人都不想杀魏朝仁了!
他根本想不通,接着又有手下告诉他,户部使汤舟为查访武德司,大理寺、御史台、右司刑部协理,任何人不得阻碍,他手下已经有人被带走审问了!
事到如今他再后知后觉也明白过来,事情恐怕有变!
他慌了神,想找方先生的时候才发现人家根本没告诉过他住在何处,姓甚名谁,连对方半点把柄都没有。
只得匆匆忙忙去找太子,之前对他热络的太子却早已告病数日,不上朝,不接客!
他心中顿时有了大事不妙的感觉,整个人如同虚脱全身没了力气,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不是数日前整个朝堂还在叫着要杀魏朝仁吗?眼看关北节度使就要落入自己手中,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脸懵逼......
一百一十三、南方叛乱(上)
李业还真等了几乎一天,中午在附近小摊买鸡蛋和大饼应付,下午的时候打着驸马府的大船在缓缓出现在江那头,市舶司官吏立即就迎了上去,因为桅杆上打着驸马府皇家旗号。m.www.uu234.net
护送的是驸马府的护院,加上船夫杂役一共二十多人。
这些人估计会在在京都停留几日,然后南下。恭敬归恭敬,任何从码头进出开元境内的货物开元府衙役都要检查,市舶司协理。
这次小姑送来的和往年一样,都是些南方特产,有天麻、核桃这类稀奇玩意,也有一些特有果干,还有上好的大米和几幅字画。
最贵重的还是两箱子外面塞着稻草,里面绸布包裹的古玩首饰,这些李业不太懂行,只知道有几套瓷器,表面光滑干净,工艺精湛,还有一些是翡翠制品的东西,有镯子,杯子,最显眼最大的是一个笔洗。
那护院头子叫焦山,照着庆安公主交代的一一给李业说起来,哪些是送给他的,哪些是给太后贺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李业才明白过来,这一船几大箱子的东西几乎都是送给他的,给太后贺寿的只有那只翡翠笔洗,看起来是件珍宝。
他这个小姑是真的对他好,要是别人遇上太后大寿定然卖力讨好,他还以为小姑给自己送东西只是顺带,主要还是为送太后寿礼,现在看来给太后送礼才是顺带的。
那些核桃等每个盒子里还附了白娟,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这有什么功效,应该如何食用,想必是怕那护院记不得那么多,所以细心写上的。
李业带来的家丁根本不够,他没想到有这么多东西,于是所有人合力将货物搬运上马车,然后让几个家丁先赶着回家一趟再来。
李业和两个丫头在码头等着,驸马府的护院他也安排他们去王府住一夜,不过马车肯定不够,于是李业让严申带路,带着十几个人步行先走,船上的人不能都去,夜里必须有人住在船里看守。
李业一边等一边和驸马府叫做焦山的护院头子聊起来,既然驸马府敢让他担当这份差事,那定是对他很信任的,毕竟北上水路日夜兼程也要好几天,而且一路茫茫大江之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几年又匪祸横生,没本事不敢让他担当此任。
李业问他一些一路上的情况,还有南方的情况,他都据实回答。
根据他说的水路上确实有水匪,但还没大胆到敢对他们这样的大船动手。
这些水匪大多是世代住在江边的渔民,平时打渔为生,有些胆大的,敢搏命之徒若见着少人的小船就下手,而且一般下手都不会留活口,人死在茫茫大江里尸体都找不着,死无对证,官府也没法出兵。
所以还叮嘱他以后要是南下千万不能坐小船,还要多带人。
之后说着说着又说到泸州的情况,说到这焦山这个肩膀很宽的大汉皱起眉头:“世子你不知道,现在泸州很乱,人心惶惶,驸马府也不得安宁。
今年四月安苏府有人造反,泸州就连着安苏府,出城向东不到一天就到安苏府境地,反贼纠结了十余万众,那些日子泸州城门连日紧闭,我们都不敢出门。”
“十余万!”李业有些惊讶,他听说过今年春天南方造反,但没掀起多大风浪,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严重,十几万规模的造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可为什么平息得那么快呢?李业有些不解:“是真有十几万还是谣传,为什么那么快就平乱了?”
“是真的世子,我奉驸马爷之命去城头上看过,那些人密密麻麻,苏州城外连绵数百里,全部山头都是人,到了晚上天边都是亮的。”焦山后怕的道:“不过乱贼都是拖家带口的,男女老少都有,十个里面才有两个青壮汉子,但看起来确实吓人。”
李业和秋儿、月儿都听得入迷了,毕竟从没见过那种场面,听焦山说起来顿时觉得新奇。
“乱贼每过一处,村寨百姓要么交出粮食跟他们走,不走的就会被杀光,粮食交上去了不论多少一成交给圣公,剩下都要平分给所有人。
所以他们人越来越多,到了泸州的时候知府令城门紧闭,不放城外的人进来,城里的人出不去,乱贼攻不进来,就每日叫骂也没有,泸州城周边村寨要么被他们杀光,要么就跟他们混在一处。
后来耗了几天想攻城,可他们根本没楼车,着甲的也不过那带头的圣公身边亲卫,没办法只能绕过泸州城往北走了。”
李业点点头,看来造反的头领,也就是那圣公也没多高的水平啊,这样下去人心涣散,他们是不可能走得远的。
“那后来呢?”月儿连忙追问。
焦山露出大白牙笑道:“后来还能如何,他们攻不下城,人又那么多,很快就没了粮,一开始吃树皮,一路树皮都被前面的人吃光了,后面的根本没得吃。
好些人都是被逼来的,十数万众,走起来连绵数十里,几座山都是,那圣公怎么能看得过来,走的走,散得散,很多人偷偷就跑回去了。
有些被圣公的人抓着杀了,但人一多抓都抓不过来。他们想北上去坪州,那里城墙不高,冲进去就可以抢粮。
可人还在路上就因为分粮食发生哗变,自己人打了起来,最后官兵去的时候都没剩下多少人了,苏州知府捡了个大功劳。”
“死了很多人吧。”李业问道。
焦山点点头:“得有好几万吧,官兵杀了一些,但很多都是饿死的,那圣公逼着把这么多人聚在一处,一天就算只垫垫肚皮就要吃几万斤粮,贼子哪有那么多粮,前头的人有树皮吃,后头的人可以偷偷跑,中间的就惨了,没吃的又跑不出不来,最惨的时候都开始吃人了。”
李业叹口气:“说到底大多数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那圣公抓到了吗?”
焦山摇摇头:“不知道,有些人说趁乱被官兵杀了,有些人说没杀跑了,都不清楚,见过他的人不多,加上最后满山都是尸首,被杀的,饿死的,根本就分不清了。”
“那可算好,这一杀就太平了。”月儿听了这么久一直满脸愁容,这下终于笑出来。
秋儿却皱眉摇摇头:“只怕未必......”
一百一十四、南方叛乱(下)
见秋儿这么说,焦山连忙点头:“这位小娘子真聪明,叛乱是平了,可事情都没完。
当初被逼着和叛军走的百姓要怎么算?各处知府、知州、县令都下令彻查乱党,可只要没来得及进城的百姓谁没被乱贼逼着就范,不走就是死,说查乱党没来得及进城的哪个不算?”
“这.....这应当不怪百姓吧.....”月儿犹豫了,世上的事情并非简单的黑白对错就能说清楚的。
“所以那些官兵打着彻查乱党的旗号,做的是盘剥百姓、强抢民女的勾当,百姓才被圣公那些**害一次,又被官兵借机祸害一次,现在泸州人心惶惶。”焦山摇摇头焦虑道:“这样下去只怕又要乱了。”
“那知府都不管吗?”月儿愤怒的道。
焦山无奈:“我们泸州知府确实知道此事不可行,所以后来就叫停了,可还是人心浮动。其他州县依旧如此,听人说官兵借彻查乱党盘剥来的钱财自己只能留两成成,其它都要上交的。”
“这不是狼狈为奸吗!”月儿更气了。
李业道:“那小姑呢,要不让她和姑父都来京城住一段时间吧,王府地方很大,公主府也有人打理吧。”
他现在明白过来为何焦山说担心了,只要是造反驸马府必然首当其冲,因为造反首先针对的就是皇帝,而他小姑身为公主,皇家子女,到时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要是泸州城出问题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焦山道:“本来公主也忧心,想带着姑父一家回京的,可恰好这时有了身孕不能奔波,所以也没法子。”
李业明白过来,真是多事之秋啊。
小姑被封庆安公主,在景朝封王、封公主可不容易,一旦有公主封号她在出嫁前就有自己的公主府,自己的随从,回京城来也有落脚的地方。
可惜泸州和京城相距千里,他就算担心也根本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不一会,严申带着王府的车马又回来了,将最后的东西装上马车,李业和焦山一起步行,有问了他一些东西,大多是说驸马府的近况,他这才知道最近形势紧张的程度。
驸马本只是一介书生,连功名都没有,不过也是大族之后,驸马府现在护院不断扩充,现在已经有三四百。
泸州城年关之际也少有人上街,冷冷清清,而泸州知府下令泸州城门一天只在正午的时候开两个时辰,其它时候都是城门紧闭,足以看出形势紧迫,今年只怕没法好好过年了。
而这种人心浮动的时候就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最难处理的,无法派军队,也不能上报朝廷,也难以有什么具体策略,动作小了不放心,动作大了会刺激本就紧张的局势,说不定酿成大祸。
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住,把这段时期熬过去,这就相当考验泸州的淮化府知府能力了。他要是有本事,能稳住安抚人心,那么这事很快就能平息,如果不能会出大事。
当晚,李业让厨房好好款待了这些护院,然后跟焦山交代,要是有事就立即送书信上京城,他说不定能帮忙。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小姑身处乱局朝不保夕还惦记着给他送这么多东西,而且年年如此,可见对他是真的好的,要是能帮忙也不希望她出事。
第二天才吃过早饭焦山带着所有驸马府护院就匆匆忙忙要走,只说多待一天他都不放心,要尽快回驸马府去,李业让严申带人送他们到码头,又送了他们些银子。
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李业站在王府大门口心中反而有些忧心了。
秋儿不知什么时候给他披上大衣,整理衣领,然后问道:“若真有事世子会南下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要真有事我去就是送死。”李业大笑道。
秋儿也文静的笑了,轻轻靠在他胸口:“那就好,世子总说要我看长远一些,可秋儿只是世子婢女,所以无论怎样都只希望世子平安,要是.....要是世子言而无信了,到时候也不要丢下我。”
李业回头一笑,捏了捏她精致的鼻尖:“哟,小丫头还学会呛我话了。”
“不是.....”秋儿连忙害羞的摇头:“我....我回去做题了。”说着就推开他要走,李业大手一览将她楼了回来:“再抱一会儿,大早上的怪冷的。”
“嗯,哦.....”
.......
历经沙场艰苦之人少有身宽体胖的,因为在极度恶劣的条件下身体被过分压榨,几乎积累不下半点脂肪,身体大多呈现变态的精瘦,骨架上挂着肌肉,然后裹一层皮。
冢道虞就是如此,这个六十多的老人骨架很宽,身材高大,可以看得出他年轻时必然是壮硕无比的,但现在他却精瘦得很,若是穿上宽大的文士服,别人还以为他是一位儒雅老者而不是一生久经沙场的悍将。
坐在花园石桌旁,老人面前只有清茶一壶,这种喝法他从听雨楼学来的,很合他胃口。
花园里没什么名贵花草,只有一些野竹丛,没人打理的爬山虎,远处还放了装兵器的架子和剑靶,地上铺满细沙,都看不出这到底是演武场还是花园。
冢道虞妻子早亡,几房小妾都不得宠,子女要么在外,要么远嫁,只有他一个老人在京,也有子女让他搬过去,可他一句不同意回绝,再无说话的余地,他向来如此。
沙场一生难免落下些病根,大夫再三嘱咐他不要喝酒他也听的。
不一会,下人笑呵呵提着食盒进来:“老爷,今天还是听雨楼的菜。”说着将食盒中的菜一碟碟摆出来,红烧肉、粉蒸肉、卤香猪头肉、糖醋鱼等等摆了一桌,大多都是肉。
“还听说听雨楼过两天要出一种新东西,叫做涮羊肉,到时候老爷可以去试试。”下人一边摆好饭菜一边给他倒上清茶:“听雨楼的清茶,今天我特别吩咐伙计用好茶。”
冢道虞点点头:“我去也不好,不过我这一生哪里没去过,吃遍大江南北也没吃过听雨楼这样的菜,你也坐下一起吃。”
“好嘞。”送菜的下人也不客气,卷起袖子就坐下来,丝毫不像主仆之间的关系。
就在这时候,有人匆匆跑进来,边走边没规矩的高呼:“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皇上传你进宫呢,老爷!”
一百一十五、大将军冢道虞
除去忙着接货,李业这两天也算清闲。顶 点 X 23 U S
好领导向来要学会让自己放松,年货的事情有严张罗,听雨楼那边有严昆打理,酒窖有固封看着。
他早上跟陈钰打招呼,教魏雨白八极拳,然后教秋儿数学,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是最好的学习时间,因为注意力集中。
中午吃过午饭去固封那看粮食发酵的情况,下午和赵四一起做水力驱动装置的可行性研究,当然德公也会带着阿娇来,是来问他那天在听雨楼里说的“战略”与“战术”的问题。
要解释这种问题有实例最好,其实最明显的对比就是**打共军,当然这个德公不知道,那就只能找他知道的作比,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刘备和诸葛亮了。
当然不是演义中的,而是正史记载的,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刘备胸有大志,却没有战略思维,诸葛亮是有的。正史上没有什么火烧博望,草船借箭,赤壁之战期间诸葛亮最大功绩就是靠外交促成孙刘联盟,仅凭这点他就是刘备这方的最大功臣。
李业用这些例子给德公讲什么是战略,什么是战术就清楚明了了。
很多时候德公和阿娇都听得入神了,然后顺带就蹭了顿饭,李业总感觉他们是有预谋的。
.......
冢道虞骑上战马,带了个下人径直向皇宫飞奔而去,寻常人到他这个年纪受不得马背上的颠簸,但他一生戎马早就习惯了。
将军府中大多都是他曾经出生入死的部署,故而没那么多规矩,也不像其他府中下人。
按理来说景朝即使是枢密使甚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是不得开府的,但他诺大一个将军府养些人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没有自治事务的权力,封赐官身还要通过中书和皇上,所以手下兄弟大多没捞到好,他们也不在意。
所谓开府就是开辟府衙,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自行治事。在前朝宰相可以开府,车骑将军以上也可以开府。
但到了本朝,限制就严厉得多。特别是元丰元年之后,皇上越发强势,不断削弱重臣权力,满朝文武连王越都不能开府,他这个枢密使也一样。
当初太宗皇帝李肆开了一个先例,要开府须加散官“开府仪同三司”,这是个从一品散官,加过的却只有开国宰相晏殊,加此官者可以开府,辟幕僚,自治府事,礼仪待遇同太师、太傅、太保。
“将军,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想见你啊,自从上次马政的事被驳回之后可从未有过。”马儿疾驰,路边行人急忙退让,跟在冢道虞身后的中年男子问道,敢在开元城内纵马的人不多,因为何昭的存在就是皇亲国戚也不敢。
冢道虞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待到午门外,两人停马,下人在门外看马,冢道虞一个人走进去,他步子不大,却很快,走起来脚下带风,身体似乎没有重量一般。
武德司众多守卫见他都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大家都私下都议论老将军的眼睛逼人,让人不敢看。
冢道虞一路忧心忡忡,他不知皇帝召见是何事,但大概不会是好事。
他之前一直力主改军制,撤除三衙,将侍卫军两司合并,不分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还有侍卫军步军指挥使,都由枢密院直接训养。
因为到了战场上哪会分什么步军指挥、马军指挥,情况瞬息万变,多一分耽搁就少一分胜算,禁军冗杂无用的官制只会拖后腿。
可一开口当即受到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弹劾,说他想大权独揽图谋不轨。
同时他还力主优先发展马军,步军靠后。
他征战数十年深知其中利害,景朝官定步人甲枪手甲七十斤,甲叶一千八百枚以上,弩箭手甲重六十斤,甲叶一千五百枚以上。
如此斥资打造,还不如让弓弩手着轻甲,剩余财帛用于充畜军马,壮大马军,只有马军强大,才有机会一举重创辽人。
结果才一开口,满朝反对,各个说得头头是道,说什么“养一军马之资足以蓄五名步军”,还有人当堂得意的给他算起来。
这些人连战场都没见过,说起不负责的话来倒是张口就来,显得自己学识出众。
众口铄金,他一时语塞无法反驳,此事就被驳回,之后他再三提起依旧满朝反对,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他心中也是心灰意冷,从此不问朝堂之事,上朝也闭口不言,充耳不闻。
之所以开口帮魏朝仁也不过因为十年前在关北共事,那时候魏朝仁还只是小小的厢军都统,但也看得出是个会打仗的人,所以开口。
从午门入宫要走好一会儿,来引路的太监没有带他去正殿,而是绕了一圈进侧殿。
侧殿外公公先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皇上就召他进去。
一进侧殿,上方坐的正是皇上,而下方还坐着一个人居然是王越,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景朝如今朝堂上只有两个正一品衔的人,一个是加太傅的王越,一个就是加大将军的他。
冢道虞先行礼,然后和王越随意作揖,两人交集本就不深,而且他们心中也明白陛下不会希望他们有交情。
“陛下急召臣觐见不知有何事?”他直接问道。
皇上没回答他,先是道:“给冢将军赐座,今日话头很长,还是坐着说吧。”
两个小太监匆匆搬上一把老梨花木椅,冢道虞也不矫情,直接坐下了,这时皇上身边的太监福安才将一厚厚的奏折送到他面前。
皇上开口道:“冢将军看看吧,这是王卿呈上的奏折,朕看了一早上,发人深省,又想起你之前的话所以将你叫来看看。”
冢道虞有些疑惑,他不参政事,乃是武将之首,王越递上的奏折他何干?
带着疑惑他打开厚厚的奏折看起来,初始一目十行,随即皱眉慢了下来,越看越慢,慢着慢着开始仔细的字句琢磨起来....
一百一十六、战略与战术
皇上见他这模样严肃,脸色本不好的老脸也忍不住一笑,自己初见之时也是如此。
三个老人年纪差不多,即是君臣,也算老友,见别人如自己一般也失态,心里多少好受些。
冢道虞越看越是惊讶,这与其说是奏折不如说述论,全篇在谈的只有两个词“战略”和“战术”。
这两个词在此之前有所耳闻,但绝不是奏折里说的意思。
开篇首先简明扼要的说出两者特点,战略是全局性、深远性、纲领性的;战术则是局部性、短暂性、操作性的;然后以古人做例说明。
到这一层他觉得这奏折已经让他耳目一新,他为帅数十载是明白这些的,再到后面以景朝提出的“以步克骑”为例作比,讲述景朝在战术上或许有胜算,但早输在战略上时他顿时感觉如得知音。
冢道虞凭借自己多年纵横沙场的经历多少能察觉其中道理,但他想得没有那么透彻,说得没有那么明白,所以才会在群臣面前哑口无言,可这奏折却用两个词把这个道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到这他已经激动得手指微颤,没想后面结尾处再次拔高一个层次,从更加高深的角度道出二者不同,阐述何为战术思维,讲述为帅为君之道,振聋发聩,让他恍然大悟。
二者不同之一在于目标。
战术目标简洁清晰,就是赢,好比面对辽人把对方全杀了,我方无一伤亡,努力实现这一目标,不管用何种方法,就是战术思维。
战略则不同,须将自己放在更高的均衡格局中,推动平衡向前到达下个平衡点。在此过程中让己优势更大一些,这叫战略思维。
这是一个更高的格局,笔者明言因为没有人会永远赢下去,所以这种考量是作为好统帅甚至国君是必备的素质。
就好比玩游戏丢一个铜板,落地时有字的一面朝上为赢,那么下层只需要不断想着如何让有字的面朝上就行,不惜代价,用任何办法,这就是战术。
但铜钱并非之抛一次,而是一直再抛,结束一次还有下一次。
作为统帅则必须明白不可能有字的面永远朝上,要将自己放在均衡的格局中,要考虑如何在长久的游戏时间中让己方赢得更多。每次抛出铜板时都让己方尽可能有微弱优势,并且准备好应对任何情况。
看到这他忍不住抬头拱手道:“没想王大人身为文臣,确是帅才,此番高见令人警醒啊。”
坐在对面的王越回礼道:“冢将军高看了,此乃我一朋友见教,本官不过代笔罢了。”
“世上还有这等高人!”冢道虞惊讶道。
皇上黑着脸打断他:“你接着往下看,看完再问。”
冢道虞压下心中好奇接着看,
接着说道不同之二:进程。战术实现目标过程中不断积蓄本方力量,削弱敌人力量,谁敌谁友分得清清楚楚,这就是战术思维。战略上却可以模糊的,只要找到精妙的平衡点,谁是敌谁是友并不需要分得十分清楚。
最后说的得最精妙也是最深刻的就是二者方法不同,战术上的方法就是解决矛盾,战略上却是将矛盾转化。
比如当下辽、景之间的摩擦,那位先生提出急于出兵只是战术考虑,激化并想解决矛盾。但若从战略上考量却是不对的,因为在此矛盾转化过程中并没有倾向景朝这边,指出急于出兵辽国,想毕其功于一役是战术上的勤奋,战略上的懒惰,结果定不会好。
而且还怒斥景朝所谓“以步克骑”的方法在战术上是行得通的,但缺乏战略上的全盘考量,是短视之见,长此以往景朝会被拖垮,言语直白,鞭辟入里。连他看完心中也感慨万千,世上居然有这般经世之才,胸有沟壑,随意一说就能让自己忖思许久。
不过他也算明白皇上为何脸色不好,毕竟“以步制骑”是皇上同意的,伐辽是皇上私下主张,这是在骂皇上呢.......
“此论如何?”皇上见他看完目无表情的问。
冢道虞抱拳道:“大家之言,经世之语,令人深省。”
这世上若有人还敢跟皇上这么说话一个是王越,一个就是他了。
“说得是有理,头头是道,但他这是在骂朕你看不出来吗!”皇上黑着脸道。
“骂皇上归骂皇上,有理归有理,二者并不矛盾。”
“你,你这是说骂得有理吗!”皇上拍案怒道。
“臣不敢,臣说的这位先生说得有理,不关骂皇上的事,皇上若是明君自然能懂这意思。”冢道虞不卑不亢的接着说:“只是不知这先生姓甚名谁,我也想拜访讨教,有许多问题想问。”
皇上哼了一声,不满的指着王越道:“你问他,我还想知道是谁,可他就是不说,说什么在野之人不必介怀。”
王越只是作揖,冢道虞也明白只怕是想保护那先生,毕竟说了顶撞陛下的话。
皇上随即道:“不过气人归气人,说得有几分道理,朕仔细思量也觉得或许我朝军制确有问题,所以才叫你来议议看。”
开始冢道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后激动的直接站起来抱拳大呼:“陛下圣明!”
没想他苦苦劝说无果,今日这先生一席话转述之言就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好了好了,闲话少说,一起说说看吧,跟你们两说话朕也自在。”
“.......”
.......
李业被奇怪的气味一刺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实验水力驱动系统的中央轴承润滑,结果并不理想,润滑剂只能用油,植物油肯定是不成的,羊油和牛油太容易板结,能用的只有猪油,可现在这种天气下用猪油转几圈也开始卡顿了,还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
李四不懂世子为什么这么作贱好油,但世子让他干嘛就干嘛,可连续几次后终于忍不住问:“世子是想让它转动不卡顿吗?”
“对,可惜气温太低,连猪肉都效果不好。”李业摇摇头。
“这简单啊,世子怎么不早说,白费了这么多力气。”赵四捂额。
李业看他一眼:“你有办法?”
“那自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