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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世子的崛起txt下载     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两百八十二、京都的热闹

    德公在出长春殿时遇到孟知叶,两人互相作揖,也不多说,随即缓步离开。UU小说

    最近不知为何,明明在御史台大牢中的孟叶也突然被陛下赦免,还加正奉大夫,差遣史馆中做活。

    德公也不好多问,最近事务繁多,南方战事,太后逝世,大军补给等都压在众人头上。

    南方打仗不只是南方,还要从江州、京西、京南等地征粮收税,以维续大军开支。

    几地百姓自然抱怨连连,以至匪盗滋生,而且其中还有些个转运使趁机中饱私囊,大发国难财,地方有人冒死上书检举,朝廷才得以知道。

    可皇上不同以往,没有多在意,这事就压到政事堂来,最后交由羽承安处理,羽承安其人办事还是能放心的。

    不过他怕的还不只是南方,还有辽人。据传言辽人大军开始在上京集结,准备南下,若辽人真的南下,就只能看关北军了.....

    自从南方叛乱以来,德公已许久没好好睡过一觉。

    明明人到晚年,该是享天伦之乐时,结果却还这般忙碌忧思.....

    思来想去都是拜李星洲那小子所赐,若阿娇不被他骗去,王家就能独善其身,若能独善其身,何须搅这趟浑水。

    德公忍不住叹口气摇头,这是命啊!

    事到如今,说那些也没用,阿娇人都住到王府去了,还能要回来不成,只是不知这步走得是对是错,若是走错,他们王家只怕也要衰微了。

    那小子有才不假,可人若是没了,再有才智又有何用?

    德公一边想着,一边心生闷气,出了午门,门外相府马车已在等候。

    就在他前脚刚踏上马车,忽见有人高喊着纵马入午门:“南方大捷!南方大捷!平南王破叛军十万,围困苏州城!.......”

    声音由远及近,又迅速由近及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

    德公一脚踏空,差点跌倒,周围下人连忙扶住他:“老爷小心!”

    德公挣脱搀扶,往前走几步,似乎想追那马,定定看着武们之内,能车马入宫之人不多,要么皇亲王族,要么就是皇上特赐恩准。

    不过有一特例,那就是流星报马。

    流星报马负责紧急战报,准许纵马入宫,直呈枢密院,口报陛下,红黄旗入城则为捷报,若是战败则不言语,若是捷报,则从南门开始便高呼入城,告民知之。

    “流星马说了什么?”德公手臂因激动而颤抖,可他又怕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紧紧抓住车夫手臂问。

    车夫吃痛,龇牙咧嘴,也不敢挣脱,只连忙道:“老爷,他说南方大捷,南方大捷!好像是平南王围了苏州城!”

    德公这才缓缓放手,脸色变幻,不一会儿大笑出声来。

    “回相府,快回相府。”德公兴高采烈,手指前方吩咐道。

    车夫点头,然后赶车快速离开了皇城。

    ......

    御花园中,华贵辇驾摆放一边,院中角落放了冰盆,炉中点着熏香,宫女太监远远侍奉在外。

    皇帝还在仔细翻看圣贤书,一字一句查出其中大逆不道之言。

    福安静悄悄侍奉一旁,也不敢插话,他知道这事可比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事还要谨言慎行才可以,话若说错,皇上谁都不会手软,因为事关天家千古名声,并非一代人的事。

    “哼,这什么圣贤,孟轲不配为圣贤!”皇上缓慢踱步,面若寒霜,自言自语:“朕就说天下怎会有如此多的反贼,天下有这么多反贼之书,自然滋生这么多贼子!此言必矫,使之后世乃至无穷利于我天家,否则社稷难安。”

    福安不敢插话,读书人的事,可凶险着呢。

    “福安,你去传孟知叶进宫来,来去要快,行事莫要招摇。”

    福安领了圣旨,下去办事了。

    皇帝继续翻看手中的《孟子》,面上不漏半点声色,只是默默看着,然后一一记下,低声喃喃自语:“杀读书人可比杀武人难,武人杀了就没了,可读书人......杀得了人,杀不了言。

    故而欲害其言,必以言诛言,始皇帝是不懂这个道理的.......”

    皇帝微微摇头,就在这时,有小太监匆匆进来,兴奋的跪下道:“皇上,南方大捷,南方大捷!平南王破十万叛军,已兵临苏州城下!”

    皇上一愣,皱眉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又重复一遍,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再问:“哪里来的战报?”

    “启禀陛下,瓜州流星快马,日夜兼程呈上,方才刚入午门。”小太监一一应答。

    皇帝喘息微微重了几分:“战报何在?”

    “启禀陛下,已送往枢密院。”小太监老老实实的回答。

    皇帝点点头,脸上没有半丝神情,然后摆摆手:“你下去吧,去内廷司领赏。”

    小太监磕头,然后高高兴兴退下。

    皇帝又屏退周围宫女太监,这才嘴角微微上翘,“哼哼....呵呵呵,哈哈哈......”声音又像压抑,又像在笑,但无论如何,都有几分畅快。

    .........

    南方大捷,平南王李星洲率泸州军大破十万叛军,围困苏州城,剿灭叛军指日可待。

    不出两日,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开元。

    舆论哗然,朝野震惊,起初自然有人不信,李星洲何许人也,京都大害,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打仗呢?

    可待第二日早朝之后,枢密院放出官文告示来,彻底证实此事是真。

    一时间,开元上下可谓炸开了锅。

    百姓欢天喜地,大臣笑到合不拢嘴,毕竟谁都害怕战争,舆论也从不信变成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论述,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一流的佳话。

    不管怎么说,这一大胜,给这两年来连连招灾,战败不断的景国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若不是太后大丧,早有人载歌载舞,举国庆祝了。

    同时李星洲的大名也一时人尽皆知,炙手可热。

    因为此事实在太过戏剧性,一个横行跋扈,为祸京都的大害,在国家危亡时刻,却摇身一变成为救国救难的大英雄。

    不谈功绩傲人,不言具体战事,光是这戏剧性的转变就够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话题还能经久不衰。

    最为激动的当然还是潇王府,王府众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很多人当场落泪,他们才是真正的与李星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种没有主心骨的煎熬和祈盼,只有他们知道,外人不足道也。

    从此之后,王府出去的人走路也可以昂首挺胸了。

    京都热闹,南方也热闹。

    ........

两百八十三、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季家中灯光昏暗,屋外夜风呼啸,吹得村边林子沙沙作响,到处都是刺耳的蝉鸣声。

    小小的屋子点满灯火,围着一堆人,足足二三十个,大多都是村中长辈和妇女,青壮都出去打仗,回来的没多少。

    众人围着刘季,刘季则一五一十的将那天在战俘营中平南王的话复述出来,灯火闪烁,众人蹲坐土打的地板上细心听着,表情不一。

    待听完后,众人大多面色惊诧。

    “怕不会吧,这也太.......太玄乎。”抽着烟斗的老猎人不敢相信。

    “这人心能这么黑?”

    刘季摇摇头:“我也不知真假,那天朝廷平南王说后,我脑子一直很乱,也不敢去问知府。”

    “我觉得怕不是,要是用得着这么麻烦,那知府的兵可是来放粮给我们的.....”有人道,众人微微点头。

    “哼!”这时候村里辈分最高的村长却哼了一声,“怕麻烦?怕麻烦人家还怕你们不帮着打仗哩!这事不用那什么王爷说,我早就知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住了。

    村长拄着拐棍,敲了敲地板:“我早就知道!放给我们村的米是凛阳那边出的,凛阳比我们这冷,种出来米不够糯,粒小,糙嘴,官府库粮,是苏州附近的米,那米根本就不是库粮。”

    村长这么一说,众人张大嘴巴,脸上都是惊讶。

    “那你不早告诉我!”刘季惊诧。

    村长摇摇头,用拐杖敲了敲刘季脑袋:“你娃儿是见过世面的,可还不够老道,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不想想瞧我要咋个说?

    你见过带着刀枪来放粮的官差吗?

    一把刀挎在身上也是好几斤,绊手绊脚,还要搬粮食,干嘛带着?就是怕有人看出来!我要是说,村子里头一个活不成!”

    村长严肃的敲敲拐棍道。

    刘季彻底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我......是我把他们带出去送死啦?”

    村长沉默一会儿,摇摇头:“这不怪你,我当初也不拦你,还是我送你们出村。总要有人去死,有人死了,你们这些剩下的才能活。”

    村长说着用干瘦的手指指了在坐所有人。

    然后他又颤颤巍巍站起来,拍拍刘季肩膀:“活长久,我也看得明白,这是世道,不关你事,有些人去死,有些人才能活。”

    灯火昏花,火光摇曳,屋子里气氛压抑,所有人久久无言。

    ......

    李星洲的战俘宣传效果很快体现出来,随着时间推移,安苏府各地逐渐民意沸腾,当然,这次的敌人不是朝廷,很多人汇聚苏州城下,高声叫骂,声讨丁家、苏家,请求加入围城大军。

    而城内也时不时有人翻墙逃出来投朝廷大军。

    李星洲并不想使火器,因为苏州城和凛阳城不同,苏州城可谓南方最富庶的城市,若用火器,就是图一时痛快而毁了这地方。

    再者五月末,杨洪昭大军赶到,两军合围,围城兵数一下达到十一万,苏州城已是必破的局面,不急于一时。

    倒是杨洪昭,此次再见,显然对他更加客气许多。

    在五月快要结束的时候,苏州城中派出使者,说是丁毅想见他。

    李星洲本不想见,因为胜负已分,没有见的必要,但又一想,不见怕影响军心,于是就允许。

    第二天,到了正午约定好的时间,两方士兵在苏州城和朝廷大军营地中搭起凉棚,然后城头守军退下,朝廷大军后撤两里。

    李星洲骑上眉雪,穿一身墨色山文甲,只带魏轻雨送他的短剑,然后在众多将士注目下走向凉棚,临走时季春生和起芳都再三叮嘱他注意安全。

    其实李星洲反倒不怕,中间凉棚距离朝廷大军是千米左右,距离城头也是千米左右,千米距离,城头守军毫无办法,神机营大炮却在射程之内。

    再者,他根本不怕丁毅,若说近身格斗,他或许不是季春生的对手,但面对丁毅,大概率是他胜。

    不一会儿,苏州大门也打开,丁毅独自一人骑马出城。

    两人会于凉棚之下,都没有下马,在马背上,若对方有诈,可以快速脱离。

    丁毅打马过来,显然消瘦许多,眼窝深陷,进入凉棚之后,两马相距五步左右,丁毅在马上拱手作揖。

    李星洲回礼,随即拉住眉雪:“丁兄见我有何事?”他淡然问道,事到如今,反贼,贼子之类言语攻击的话已经失去意义了。

    丁毅定定看着他他,目光复杂,许久才道:“有问题想要请教。”

    李星洲点头。

    丁毅停顿一下,继续说:“可知我为何反?”

    李星洲摇头。

    “在我幼时,家中祖辈就为我留下万贯家财,我本该高兴,自傲。”丁毅声音很低,说起话来没有中气,已然十分虚弱。

    “慢慢长大一些,我便不想辜负父辈期望,越发努力,越发想让人正视我,我读圣贤书,也想考上功名报效家国。”说着他声音微微高起来。

    “可后来我发现不管如何努力,他们都会说我是商贾之后,是下贱之人,纨绔子弟,蒙受父辈荫护,自己毫无本事,呵呵呵......

    平南王郡王,请你告知我,若你辛苦一生,积得王贯家财,赫赫权势,你会传给子孙后代吗?难不成还要全丢进河里不成!这有何错!他们凭什么说我!凭什么恨我!”丁毅咬牙大声道。

    李星洲不说话,他知道丁毅还没说完。

    “这些也就罢了!”他歇斯底里大声质问:“我们靠自家努力,世代积累钱财,可就因我们是商家,朝廷对我们想要如何就如何!朝廷要打仗,钱不够,便杀几家大商;朝廷要赈灾,钱不够,便抄几家大商!

    而我们这些商家,毫无还手之力,任人鱼肉宰割,为何?

    这便是朝廷给我们这些年年缴纳商税之人的回报么!如待宰羔羊,天天关在圈中,不知哪天被宰,不知谁会被杀!

    从小到大,我已受够了,天家如此不公,不给活路,我们为何不能造反!

    平南王,回答我啊!身为天家之人,你回答我啊!”

    丁毅越说越气,最后眼眶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已然到疯癫的边缘。

    李星洲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确实,中国自古以来的王朝大多打压商人是有原因的,其一不好控制;其二就是转移社会仇恨。

    因为在君主制度之下,人是不可能平等的。长久的不平等自然会招致民怨,而这些民怨如何发泄呢?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通过引导转移,发泄到商人身上。因为商人在百姓眼中就是最大的不平等之一,他们钱比绝大多人多,活得比绝大多数人好。

    一杀这些大商,能补充国库不说,比他们活得差的自然都会欢喜雀跃,也不去想不平等的根源在何处了。

    这是执政者的一种手段,历朝历代大多都有。

    就如一部经典电视剧中和说的,老百姓哪懂什么大是大非,只要杀的人比他们官大,比他们活得好,他们就会高兴。话粗理不粗,这条道理全世界都通用。

    这说明在底层人民缺乏思考的年代,追求那些太缥缈的东西是不现实的。

    “你或许说得有理,可看看你掌权之后的所作所为,打压其它商家,横征暴敛,强募兵丁,欺骗百姓,苏泸两地饿殍满地,你连半个朝廷都不如。”李星洲淡淡道,他明白,若上升到那样的高度,是没有对错可言的,因为矛盾就摆在那,根本无法彻底解决。

    李星洲上前半步,定定看着他,眼中有些厌恶:“你有你的苦衷,你可以抵抗,可以造反,若真是那样,你是条汉子,我敬重你。可你不该骗那么多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鄙视。”

    在2012年,联合国选出两句话,作为全人类互相尊重和努力的共识,并将起镌刻在联合国大厦前,其中一句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这就是对人最大的尊重。

    这也是孔子认为的做人底线,而丁毅出发点或许没错,但他的作为最令李星洲反感的就在于,他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苏州十数万无辜百姓身上。

    本质上,他和那邪教骗人的普世大仙并无区别,只是普世大仙用的手段是宗教,而他则用谎言。

    丁毅不服气:“能成事者尽豪杰,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若是道义上的争论,随你如何,但这不是道义问题,这是底线。”李星洲说着调转马头:“鄙视你,我无须资格,我们之间本不是一路人,回去洗洗脖子等好,苏州城破之时,就是你丁毅丧命之日。”

    说完他头也不会,调转马头回阵。

    “站住!你给我站住,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丁毅还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吼叫。

    李星洲没有理会,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不论对错,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百八十四、乱平

    “他说了什么?”待到李星洲回到阵前,起芳好奇的问。www.uu234.cc

    身边的狄至,季春生,焦山,杨洪昭还有众多将领都好奇看过来。

    李星洲一笑:“为自己狡辩,他怕了。”

    众人也看向远处的苏州城头,都笑起来。

    “看来破城不远矣。”杨洪昭抚着胡须缓缓道。

    .......

    随着放回的战俘传话,苏州城中局势越来越紧张,加之十万大军昼夜驻扎城外,围而不攻,苏州城内人心惶惶,骚乱不断。

    起初丁家靠着衙役和余下守军还能震慑,可随着时间推进,越来越举步维艰。

    很多衙役,守军纷纷叛逃出城,从城头攀下,投降朝廷大军。

    而就在丁毅忙得焦头烂额,稳定人心时,丁家老太公突然命人开始准备册封大典,要封自己为徐国皇帝,随后还派人到处抓漂亮女眷,说要为他殉葬。

    这一下,顿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五月二十日,苏州城中守军倒戈,各个大户、百姓联合攻陷丁府,绑了丁家老小,刚有反抗的被当场杀死,随后开城投降,而带头的就是当初遇到的汪伦,苏州大商汪家家主。

    以他为首,还有苏州城中众多乡绅,大户,百姓,统统出城门跪拜领罪,求平南王赦罪。

    李星洲不知城中发生什么,比他预期的快了一些,

    俗话说首恶必诛,胁从不问,政治向来如此,拉拢大部分,打压一小撮,李星洲自然不会傻到还追究他们的责任。

    他亲自下马,扶起汪伦还有众多乡绅百姓,并且高声宣布,他们只是被丁家和苏家人蛊惑,不知者无罪,朝廷不会追究。

    而丁家老小百余口,包括丁毅在内,全部被大军收押。

    苏州城,就这么破了。

    当天下午,城中杀鸡宰羊,徐国众官员侍立道路两边,百姓夹道跪拜,朝廷天子皇孙,潇亲王嫡子,平南郡王李星洲亲率大军入主苏州城。

    当然,进去的只有神机营两千多人,还要狄至的重装步军两千多人,其余部队依旧驻扎城外。

    然后快速控制城防,衙门府库,以及丁家大宅,苏家大宅,不敢有丝毫怠慢。这场动乱已经死去太多人,若不果决,死者愈增,李星洲已经有些心有余悸了。

    毕竟他前世虽是个流氓头子,大家给面子叫他黑社会老大,但在国内安定的治安环境中,他从未目睹过这种规模的杀戮,心中还在发怵,到了最后,他甚至对死人已觉得平淡,习以为常了。

    到了二十日下午,朝廷大军完全掌控苏州城。

    至此,历时半年之久,轰轰烈烈起事,败朝廷大军,纵横泸苏两地,自立成国,带甲十数万的反叛,就此落下帷幕。

    很多人都心生感慨,嘘嘘不已,短短两个月,十数万带甲大军,裹挟大胜之势,就这么快速败在十六岁的王爷手中。平南王三字,赫然如烈日之辉,光彩耀眼,令人不敢直视,难以忖度,只能高山仰止,即感且佩。在安苏、淮化两府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晚,城中大商纷纷出钱财人力,筹备酒肉吃食犒劳城中城外大军。

    李星洲没有阻止,这些大商免罪不假,可叛乱之事也有他们一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们放血也好,再者这些以汪家,芬家为首的大商,此时心虚着呢。

    特别是芬家,当初丁毅策划刺杀皇帝,就有他们芬家打掩护,但这掩护也看如何说辞,若一口咬定,他们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往轻了说,他们也不过不知情之人,无关紧要。

    总之,谁有话语权,谁就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而这些人中,杨洪昭虽为主帅,但若说谁能说得上话,自然是李星洲这个平南郡王。

    ......

    晚上,城中城外热闹非凡,李星洲下令约法三章。

    百姓欢喜雀跃,纷纷拥护。

    所谓约法三章,也是高祖刘邦政治手段的体现,当初刘邦大军攻入秦帝国都城之后,面对皇宫金银珠宝,美女佳人,他最终分文不取,退出皇宫,与百姓约法三章,然后还军霸上。

    约法三章由此而来: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而衙门大堂中,几大商家宴请所有军中将领,李星洲也带着狄至,季春生,起芳,焦山等人赴宴。

    熬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众人自然是开怀畅饮,大吃特吃,而且大家都是武人,没那么讲究。

    倒是李星洲身为平南郡王,坐在上方主位,时不时有人上来敬酒,他今天也高兴,来者不拒,酒宴气氛热烈,酒不是好酒,肉也比不上听雨楼,可在这地方,那就是山珍海味。

    一直到下半夜,喝得头昏脑涨,好几人都就地趴在案桌上睡着,李星洲摇摇晃晃爬上城头,看着城中热闹,城外漫山火光,夜风一吹,酒醒了三分。

    城头都是值岗军士,若不然他也不敢带人这么大吃大喝。

    “兄弟们辛苦了!”李星洲半醉半醒,迷迷糊糊挥手。士兵连忙回礼,他才没走几步,突然被城头凹陷绊了一下,差点栽倒,士兵连忙过来扶他。

    “王爷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星洲摆摆手,拍拍几人肩膀:“今晚辛苦你们了,全都去吃喝........本王,嗝......本王放心不下,你们是功臣啊,是天大的功臣!”

    几个士兵一脸傻笑,“王爷小心,我们扶着你走。”

    “不用,本王没醉,区区....嗝,醉不倒本王.......”李星洲想说话,可总觉得舌头打结,话说不清,脑子跟水泥一样,搅不动。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来照顾他,你们去忙吧。”

    “是,起都统。”

    李星洲模模糊糊回头,看到起芳,也没说什么,其实他胸中淤积的不只是醉意,还有其它东西,他赢了战争,但很多东西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比如他手中的数万条人命......

    有时闭上眼就能看到冷风箐的红色河水,阻断河流的残肢断臂,堆积成山恶臭熏天的尸山,在前世,这种情况他想都不敢想。

    “丁毅在牢里吵着要见王爷,王爷不见吗。”起芳扶着他在城头坐下。

    “没什么好见的.....哇......”话到一半,李星洲就趴在城头吐起来,起芳连忙为他捶背。

    一阵猛吐之后酒气灌入口鼻,难受得涕泗横流,不过酒意也去了大半。

    终于缓过来后,李星洲明白起芳想问什么,摆摆手道:“你放心,丁毅虽不能交给你处置,他需押解进京交给皇帝,没有他会死更多无辜之人,但你务须操心,他绝活不成,你两位兄长的仇,已算报了.....”

    起芳见瞒不过他,也点点头,然后道:“这是旷世奇功,足以载入史册,供后世传扬,可看王爷样子,却似乎没那么高兴。”

    李星洲呵呵一笑,“起都统可高兴。”

    她点头,又摇头:“为兄报仇,我自然高兴,可若非祸乱横生,两位兄长也不会死.....”

    “是啊,人不怕死,就怕死得没意思。起瑞其实还好,他到死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为苏泸两地百姓福泽而死,可有很多人,估计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死,为谁而死。不过如驱赶牛羊牲口一般上了战场,又如牛羊牲口一般不明不白去死.......”

    李星洲苦笑摇头:“他们才叫白死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王爷说得不错。”旁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李星洲侧头,居然是杨洪昭。

    他脱去威风凛凛的甲胄,只穿寻常皂青武服,顿时老态尽显。

    他缓步走过来也不讲究,一屁股坐下:“话虽如此,王爷大可不必自责,老夫虚度半生有余,虽无建树,但略有见识,这天下孤魂野鬼多的是,能明白自己为何而死之人凤毛麟角。这些王爷也能揽到自己头上,那莫非天不下雨,娘不嫁人也要怪王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定一半,天定一半,身而为人,除去尽力而为又能如何呢?”

    听他说完,李星洲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没错,是我小气了,多谢杨将军提点。”

    杨洪昭也笑道:“若说悟性天资,老夫打马也赶不上王爷,可说事故人情,经验之谈,老夫蹉跎五十余载,有一二见识。”

    随后他便站起来,拍拍屁股:“王爷虽聪慧过人,天之骄子,但也切不可将自己当成天看,切记再厉害的人也不过是人而已,才不会失了本心。”说完他慢慢下了城头。

    李星洲听着舒了口气,确实,他只是人啊,是人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回去吧,朝廷旨意,估计要再过几日才能到。”

    .......

    五月中旬后,一匹匹流星快马穿梭开元街头,每次往来背后都是红皇之旗,捷报连连!

两百八十五、泽国江山入战图

    皇上龙颜大悦,百官欢喜庆贺,百姓欢天喜地。UU小说

    待到五月下旬,最大的捷报入京。

    平南王李星洲与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会师合围苏州城,数日后,城中百姓皆反,束叛军首领,献城投降,自此,历时接近半载,带甲十余万,祸乱家国的苏州叛军彻底被剿灭。

    据传捷报入宫当晚,皇上大喜之下不着鞋袜,衣着不整便匆匆跑到大殿中看了战报。

    次日开朝之后,皇上心情大好,亲自夸赞平南王的骁勇善战,大臣们也纷纷附和,朝堂上下难得一片统一的溢美之词。

    免除一死,重新被启用的孟知叶;参知政事羽承安;户部使汤舟为等也称赞能有此大功还是因皇上分封之时“平南”二字取得好,应顺天时,得天庇佑,所有南方才能如此快速平定。

    皇帝大喜,随即以羽承安、参胜为首的一众官员认为平南王劳苦功高,居功至伟,因早召回京封赏,免得在南方受苦。

    ......

    “那好啊,他们为世子着想,这样一来世子也能早点回来了吧。”阿娇惊喜的道。

    王府花园中,德公坐在正座,而严,严昆,都侍立一旁,虽德公和世子关系好,可也是当朝宰辅,众人不敢插嘴,不敢同坐。

    德公只是喝手中热茶,摇摇头道:“你呀,是想那小子魔愣了,都不想想利害,忘记爷爷如何教你的。他们就是嫉妒,话说得好听,心里却一肚子坏水。”德公用瘦长指节敲着石桌道。

    阿娇小脸一红,又抬头看着自己爷爷。

    德公见孙女如此痴态,不悦的说:“那小子两月之内解泸州之围,平苏州之乱,正是名震天下,威望最盛时。此时他若在苏、泸两地,只怕一句话,便有千万人追随,这些人是忌惮他的影响,怕他坐大,想赶快召他回京。”

    阿娇听到这,面有急色:“那该如何是好?”

    德公摇摇头:“此事盖无争议,因为这也是陛下之心,他们不过顺水推舟。陛下虽封他为平南王,但苏、泸两地合为一处,足有我景国四之其一,即便是谁陛下都不会放心。”

    随后德公又看向严、严昆,“他回来也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他可谓是风光无限,可越是风光,越容易出事,回来京城有人帮他看着点也好。”

    严连忙道:“多谢相爷为我家王爷忧心。”

    德公哼了一声,扶着胡子,起身道:“我可不是为他忧心,若不是为阿娇前程,老夫也懒得管他。”说着便要走,严和严申不敢怠慢,亲自送他出王府。

    他们知道王相日理万机,却还能来府中与他们说事,虽嘴上说不是,其实大家都明白道理。

    ......

    五月下旬,圣旨到了苏州,此时苏州已丛战乱中逐渐恢复过来,但已经繁华不如从前。

    圣旨中除去对李星洲大加赞赏,还下令将善后事宜交给杨洪昭处理,命他率军回京,当然所率大军可不只是他带来的新军第十军,还有禁军大部。

    皇帝留下给杨洪昭维持秩序,稳定南方的只有两厢军队,也就是四万,其余人等都要回京,皇帝始终不放心大军在外。

    不过李星洲并不准备直接走,他要先回泸州,然后北上。

    他和杨洪昭交接苏州事务和兵符,忙碌几天之后才准备好所有事务,而苏州府库和丁家大宅中搜刮出的大量金银钱财,也成为此次战利品,将会和丁家战犯一起送呈皇帝。

    五月底,他离开苏州之时,众多百姓,苏州各大族,杨洪昭及其麾下将领纷纷来送行。

    苏州城外人头攒动,水泄不通,旗帜飘扬,密密麻麻都是人。

    李星洲骑着眉雪,喝过汪伦代苏州奉上的送行酒。季春生,狄至,起芳,焦山都跟着喝了。

    汪伦看起来神色不太好,因为他的长子汪峰被丁毅杀,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汪家虽算赢家,可也损失惨重。

    喝完酒后,又送来几大家族的“心意”,一盘红绸包裹的金锭。

    李星洲并不矫情,全数收下,然后刚要走,汪伦又道:“王爷,久闻王爷才情卓绝,诗词双绝世所罕见,苏、泸两地深受王爷之恩,无以为报,老朽斗胆请王爷留下一二墨宝,我等会世代供奉,供后人敬仰,感怀王爷恩情!”

    他说着跪下叩首,周围人也跟着跪下。

    一下子,所有目光都汇聚到李星洲身上。

    他一愣,回头见起芳满脸期待看着他,焦山和狄至也是饶有兴趣,面前乡绅百姓都翘首以待。

    关于李星洲的才学几乎早有论断,虽作品很少,可一首《山园小梅》,一曲《青玉案.元夕》,二者都是登峰造极之作,难出其右。

    见他们如此,李星洲也一笑,翻身下马让众人起来。

    周围伺候的小厮连忙从人群后方搬来桌子,铺好纸张,研墨润笔,然后递到他手上。

    李星洲看了围聚过来的众人一眼,然后道:“历经苏泸战事,又逢此情此景,本王也略有所感,提诗一首,望诸位引以为戒吧。”

    说着想也不想挥舞手中笔,恣意不拘的草书龙飞凤舞,众人纷纷探头。

    汪伦跟着笔锋念了出来:“泽国江山入战图.....”

    第一句大气赫然铺开,平南王果然才情了得!莫非想写宏图霸业,抒胸中壮志!汪伦刚这么想,第二句便笔锋一转。

    “生民何计乐樵苏。”这却是为百姓鸣不平.......接下来的诗却再令人一惊。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颤。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四下都安静,呆呆看着正中年纪轻轻的王爷,是啊,胜利的欢喜面前,他们差点都忘了,苏泸两地,短短半年,到底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无家可归,多少人命丧黄泉.....

    这短短四句,文采斐然,浑然天成,大气磅礴却也意味深长,令人警醒深思,如同一把沉重锤子,敲打在每个人心头,让人铭记那痛苦和沉重。

    “如果要让两地后人记住,那就记这些吧。”平南王落笔,指着桌山的诗认真说。

    然后他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身后的起芳、狄至等人都愣了一下,又看了那案桌上的诗句,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也打马跟上。

    从此,苏、泸已无战事,可万千枯骨,还有平南王墨宝,却见证了这和平的来之不易。

两百八十六,江州

    五月底,大军凯旋。

    小姑侯在城外,见他归来欢喜欣慰,拉着他问东问西。李星洲也察觉到小姑的余光在打量关心焦山,碍于礼法,从头到尾只是微微看了两眼,并不敢多看。

    焦山即便在公主府团团被围,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离不弃,确实有情有义。

    泸州城中一片欢腾,百姓载歌载舞,凯旋而归的人们得以与热泪盈眶的家属团聚。

    可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哭泣,因为还有很多人,再也回不来了。

    李星洲在泸州停留几日,期间着手解散当地超募的乡勇,封存军械,他也不可能带这些人回京。

    淮化知府起栋好几次求见,淮化府大小官员也纷纷来拜会。

    他大多都没理会,至于起栋,不过一个迷恋鬼神和重金属的老头,倒是有好福气,子女有能力,否则泸州早出乱子了。如今起永东,起瑞接连离世,他这个知府只怕也不长久了。

    在传统道德观念中,人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现实却大多并非如此,于是也只能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来宽慰自己了。

    就如这次,丁毅或许罪有应得,可苏泸两地众多百姓何罪之有?到最后,却死无数百姓。莫非就连善恶也是不公的么?

    .......

    卸下征装,脱去眉雪马鞍,嘴套,让它自有撒欢,这些天难得放松几日,他干脆带着秋儿畅快的游览泸州。剩下的事,狄至帮他处理。

    几日后......

    “今后有何打算?”

    街边小店,褪色方桌,四脚短凳,表面沟壑纵横,凸起之处磨得光溜溜的。

    桌上摆了几碟小菜,二三酒盏,即便这些,在如今大难之后的的泸州,也算得珍贵了。

    街道上正逐渐恢复往日繁华,可依据人影稀疏,墙角暗红血污还未完全抹去。

    起芳迷茫摇头:“不知道,大抵找回流落瓜州的大嫂和侄儿,好好抚养,随便招个看得过去的夫君入门,续起家香火吧。”

    李星洲点头,却实,起芳这样有权欲,有上进心的女人,要她嫁人是绝不甘心的,起家兄妹对他帮助良多,他自然不会忘。

    “起家之功,我会如实上报,可最后只怕都会落到你父亲头上。”

    起芳点头,饮酒一杯看向窗外:“我早已习惯。”

    李星洲不多说了,她身为女儿身,就意味着功劳落不到她头上。女子只是男人的附属,女子不能功名加身,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已是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绝非一句两句,三年五载能改变的。

    “我回王府之后,可能会派王府的人到南方做生意,到时帮我做事如何?”李星洲问,他想利用王府大船控制水道,如不是南方乱起,水道切断,如今王府估计已开始控制水运了。

    “做何事?”她问。

    “漕运,你见过王府的大船,我准备将南方的东西往北运,然后再将北方的东西往南运,两边吃价。”李星洲毫不避讳的道。

    起芳愣了许久:“堂堂朝廷平南王,威名赫赫,功慑四方,居然这么没出息,不想建功立业封疆拜土,想着做商?”

    “怎么,王爷就不能行商吗?”李星洲好笑的问,说着也喝了一杯。

    “呵呵,以王爷的性情想做什么,哪有人拦得住。”起芳也一笑:“反正现在大哥、二哥不在了,我生而女儿身,自无人会苛求什么,何乐不为。若没事做,待到世道安定,反而无路可走了。”

    李星洲点点头,心中为她苦涩,但还是笑了笑,敬她一杯:“合作愉快。”

    “合租愉快。”

    鲁迅先生说过“人生最痛苦的事是梦醒了,才发现无路可走。”

    起芳就是如此。身为女儿身,动乱混沌中她能大展示才能,满足自己的权欲和向上的期盼,可一旦世道安定下来,世道还是那个世道,独立自主的女人终将无路可走。

    ......

    第二天,大军正式班师回朝,小姑为他准备很多细碎精致物件,再三叮嘱他路上小心,到了京城带她向皇帝问好等,因为孩子还小,她不能回京。

    李星洲则执意将各家大族送他的礼金留在公主府,因为经历这大难,公主府中并不好过,而王府肯定不缺钱,虽然他离家许久。

    见小姑比起初见,面容憔悴很多,李星洲看了看如木桩一般静静侍立一边,冷峻得动也不动的焦山,小声道:“小姑,我觉得焦山叔不错,家里那个窝囊废,不值得你虚耗光阴,其实不必想太多,毕竟这里是泸州,天高皇帝远。”

    说完他翻身上马,拜别小姑。

    每个人都不该为别人而活,小姑也是,可惜这个时代只有男人可以休女人,而女人没得选,小姑不该如此,至少他那个废物驸马不值得她如此恪守。

    庆安公主神情复杂,目送他远去,北归的茫茫路途。

    ......

    谢临江身着皂青官府,上绣鸟雀云纹图。当初世子一席话点醒他,故而准备一展宏图,于是遵从家中安排,北上江州做官,因他才学之名在外,一到江州就得江州知府王通赏识,差遣他为户房副经承。

    一般知府下设有八房,

    吏房:掌署内考勤,乡绅、丁忧、起复,在外省做官各事。

    户房:掌户口管理,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

    礼房:掌兴学、科举、教化、旌表、礼仪、祭祀、节庆等事。

    兵房:掌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

    刑房:掌破案侦缉、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诸事。

    工房:掌工程营造,修理仓库,起盖衙门等事。

    铺长房:掌邮传及迎送官员之事。

    承发房:应办公文信札,皆由此房挂号,又分发各房转办。

    这其中户房、吏房离知府最近,且常有实事,是最有前程的。

    各方普通官吏称为典吏,而经承就是首官之称呼,他一来,知府大人就提拔他为户房副经承,足见其爱重。

    谢临江心中自然感激,而且这江州知府可不简单。

    先说江州,江州设有宁江府,乃是景国数一数二富庶的大府,能与之媲美的也只有安苏府,开元府等少数几地。

    开元府繁荣富庶只因其为京都,天子脚下,百家汇聚,来往众多。而安苏府富庶则因其盛产布匹,锦缎丝绸。而宁江府,则因为此地沟通南北,是战略要地,漕运繁多,加之多盐铁。

    江州知府身世也是声名赫赫,当今江宁府知府王通,乃是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的长子,也是京都第一才女王怜珊的父亲,算来还是世子的岳父。

    可相处之后谢临江也慢慢发现王通大人似乎对世子颇有微词......

    在谢临江心中,世子就如天上月亮般浩渺空灵,只能令他高山仰止,故而初到任之时,还和知府谈过世子,其中不乏溢美之词,也算恭喜知府大人得了好女婿,结果他当场便脸色不好看起来。

    王通大人出生书香门第,有功名在身,也好诗词歌赋,言行举止,自带书卷气,一般不与人脸色,可这次却露出这脸色,连谢临江自己也吓一跳,自此之后便不在他面前提世子了。

    .....

两百八十七、世子岳父

    谢临江乘车穿街而过,从窗中向外瞧,街市繁华,人声鼎沸,所到之处,众人认出是官府的车马,纷纷让道。www.uu234.cc

    江州之富庶不同苏州。

    苏州繁华富丽外显,民众衣着多色,红妆粉饰,四处小桥阁楼水榭,精致巧妙,明丽亮眼。

    江州之富则民众衣着少色,处处肉食飘香,放眼高楼大院,青砖白墙,街市中多闲情逸致之士,纯而浑厚。

    马车转过街角,就见街北门前蹲着两个丈高石狮,朱红兽头大门,门前候着十几个衣着华丽之人,想必是来求访知府,却不得入门。

    正门之上有方正门匾,大书“清风明月”四字。

    马车却不停,继续向西走,走西边角门入,行百步,到转角处停车,谢临江已不是第一次来,让车夫等候,自己下马步行,转过转角,进入一垂花门,走过一段抄手游廊,便到穿堂。

    地上放着紫檀木做架子的大理石插屏,上有江州城水墨山水图。

    转过插屏则是小间,后方就是正房大院,正面三间上房,都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翠竹枝叶生发,正是茂盛时节。

    假山上,房梁下,还挂有鹦鹉,画眉等鸟雀,时不时鸣叫。

    廊中等候的小厮见了,连忙引他上楼,说老爷已在楼上等候。

    谢临江匆匆跟上,没错,这就是王府,宁江府知府王通府邸,占据半条街,奢华精致,足见王家底蕴,这还只是在江州的宅子。

    ......

    小厮引路,谢临江很快就见到知府王通,王通四十多模样,白面少须,面样俊雅,看起来相貌堂堂,乃是一美男子。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谢临江恭敬行礼。

    王通放下手中笔,目光从面前公文上收回,随和道:“不必多礼,来人,看茶,谢经承请坐,有话但说无妨。”

    谢临江谢过,然后在案前侧边的四出头黄花梨官帽椅上坐下,下人很快送来清茶,放在他手边,这种喝法也从京城传到江州来了。

    每次与王大人相处总令人如浴春风。

    谢临江也不动茶,而是先禀报公事:“大人,属下按朝廷旨意加征,共得粮三万三千二百九十四石六斗,麦面、大豆居多,占八成。”

    王通点头:“南下船只如何?”

    “共征得大船十一艘,小舟十六,还是太少,即便加上陆路,估计也须往返二十趟左右才能将所有粮食运到瓜州.....”谢临江话音有些沉重。

    “二十趟.....”王通皱眉:“这是动我江州筋骨!可国难当头,又何能言拒......”

    谢临江不插嘴,心中却是叹息,三万多石粮食可不止从百姓手中逼粮的事,江州本就不盛产粮,加之要从江州远运瓜州,又无大船,只能临时征用商船民船,还要征集大量劳役民夫,劳民伤财。

    可此国难之际,却又不能坐视旁观,左右为难。

    “百姓反应如何?”王通大人问。

    谢临江听了面色有些不好,摇头道:“百姓怨声载道,颇有抗拒,这些时日江州各处匪祸滋生,乱像四起,虽官兵暂时还能压住,但下官建议还是私下联络江闲军,以防不测。”

    说完,谢临江看着知府大人,屋里光线明亮,只见他闭眼思虑一会儿,终是点点头。

    宁江府不同其它府,除去厢军还有一军,就是江闲军。因江州地理位置重要,所以朝廷特设的一军,人数足有两厢,是厢军十倍,时常习训,战力也非厢军能比。

    谢临江松口气,王通大人不喜欢武人,之前他还怕为此大人不肯与江闲军知会,没想这次却答应得痛快。

    “此次若非平南王一意孤行南下,岂会有我江州之祸!”答应后,王通不忿的说:“大军交锋,本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只要缓缓西进,逐步剿灭,祸乱迟早能平,他分明是意气用事,搅局之举!”

    谢临江听了觉得不妥,便道:“大人,下官觉得平南王乃为庆安公主而南下,此是为人伦常情。”

    “人伦常情不假,可他害我江州无数江州百姓受其中牵连,这也不假。”

    谢临江也不怕,拱手接口道:“家国天下,苏州叛乱即是系国家死生之大事,何来牵连之说。”

    “这......”王通一时无言,再说下去,他就要自成一国,大逆不道了,终是叹口气道:“罢了,直言不讳的说,本官就是看不上李星洲。”

    谢临江心中一跳,皱眉道:“平南王可是大人乘龙快婿。”

    “乘龙快婿?说你才疏学浅是我不对,可也没你这般滥用词句的。”王通摇头,随即感怀:“当初我盼阿娇能早日嫁个知书达理,胸有沟壑的年轻人,就是怕被朝中利欲纠纷牵扯,故而早早定了冢励,冢家那公子才学不及阿娇,可也是上上之选,心有抱负,能成事。”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谢临江:“而你又比他好上三分,若早日识得你这般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或将阿娇许给你也不错。”

    谢临江一脸尴尬,连忙摇头道:“下官不敢。”

    王通长叹口气,“不过说那些又有何用,终究还是慢了半步,阿娇被许给李星洲,父亲也无能为力,李星洲何许人也,自不必多言,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京都大害......”

    “大人,此中必有误会,世子不是那般.....”谢临江连忙辩护。

    就在这时,却忽闻扣门之声。

    “何事?”王通轻声问。

    “大人,京城枢密院转送令文。”门外的人禀报。

    “进来。”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小厮带领之下,一个身着红色军服的军士进来,他单膝跪下:“枢密院流星快马卒见过知府大人,有枢密院战报令文呈送。”

    说着他掏出腰牌,王通认真对过腰牌,确认此人枢密院流星快马的身份,然后才开口:“辛苦了,何事,请报上吧。”

    那流星快马卒郑重作揖,然后从腰间掏出蜡封竹筒,倒出密报,打开红色火封,认真念起来:“南方战报,平南郡王李星洲大败叛军,攻破凛阳城,于五月二十日入主苏州城,前后破敌十万众,擒获敌首,即日班师回朝。现枢密院令:江州所幕劳役众数归田,所征粮米即日散回,以安民心。

    文,枢密使冢道虞,枢密副使温道离,亲笔。”

    话音一落,整个书房安静下来,谢临江面色潮红,一时喜意写在脸上,王通则呆呆指着那信使,嘴巴微微张:“你.....你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两百八十八、潜藏的祸根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传言也是如此。www.uu234.cc

    南方的胜利,让景国人心大振,举国上下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因为压抑太久了。

    自从十年前吴王叛乱,迫使伐辽节节胜利的冢道虞大军回撤之后,景国国运仿佛江河日下,一日不如日一日,到了近几年,更是四处匪祸,叛乱,辽人犯兵,皇上遇刺,苏州反叛......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街头巷尾人心惶惶,九州百姓窃窃私语,有识之士心生警惕,朝廷众臣焦头烂额。

    说到底,景国已经很久没有鼓舞人心的胜利了。

    这种情况之下,平南郡王李星洲千人南下救自家小姑,最后奇迹般大胜就显得尤为重要,意义非凡。

    而且信息传递本就及具有主观性,每经一人之后,都会掺杂主观判断,待到千千万万人口耳相传之后,关于十六岁的天子皇孙,平南郡王之事,已变得神乎其神,众口不一。

    勾栏酒肆,茶楼饭馆,说书的卖唱的,读书的当兵的,各式各样的人口中各有说辞,平南王李星洲仿佛就成了八仙,在各式各样人口中各显神通,各有厉害,进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本来皇后国丧期间,不得舞乐,不得欢庆,可六月初,皇帝亲自下旨开特例,不只准许百姓可以庆祝胜利,就连皇家也会举行庆典,圣旨一下,中书门下都没有意见。

    甚至门下给事中还联名上书,要为凯旋大军接风洗尘。

    皇帝听闻大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领百官代君出城十里相迎。

    ......

    “殿下,酒过伤身。”太子府中小院,万物生发,翠竹花草茂盛,正中摆了酒席,方先生坐在案桌次座劝解。

    太子不理会,又饮一杯,还打了个酒嗝,一时间酒气弥漫,方先生微微皱眉后退,随即又摇摇头。

    “方先生,吾......吾不甘呐!”太子半趴在酒桌上,迷迷糊糊的说着,半边脸压在桌面沾了酒污,说话也不清楚利索:“李星洲.....又是他李星洲啊!李星洲......”

    说着竟然不甘的用头去撞坚硬石桌子,方先生赶忙拦住,反被他推退了几步,一时间也不再管他。

    做事不果决狠辣之人,对事不狠,对人不狠,对自己也是狠不起来的,这点方先生明白。

    果然,太子虽以头击桌,人醉了,却还受不得疼,力道自有把握,伤不了自己。

    又撞了一会儿,面红耳赤,可能是累了,就停下来,抱着面前一只白玉碗喃喃自语起来:“以前是潇王李承社,现在是平南王李星洲.......他们父子就是吾之瘟病!顽疾!惹吾头痛!

    只要他们在的地方,人都傻了,只能见到他们好,只知看他们!

    李星洲凭什么千人能破十万,他凭什么能攻下凛阳,占苏州,为何是他?为何总是他家的人,凭什么......”

    方先生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坐在对桌,微微叹口气,太子的毛病又犯了,可他也不好插话。

    “最可恶的是,明明他抢吾风头,盖吾光彩,可我却还喝他王府的酒,吃听雨楼的肉,府中女眷无不在用那什么狗屁香水!”太子咬牙切齿。

    方先生拱手,“殿下,那香水、将军酿都是府中从京西大商那购得,虽贵了许多,为的就是不用潇王府东西,好让殿下心安。”

    “一派胡言!掩耳盗铃,你们当吾是傻子嘛!那些大商小贩,皆是从王府买的货,不还也是潇王府的东西!还是潇王府的......”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他竟哭起来。

    方先生连忙道:“殿下,这些东西不过一时意气之争,当看得开阔些才是。

    太过计较蝇头小利得失,终难成大事。陛下此时该做的应是谨小慎微,恭恭敬敬伺候皇上,如此,这万里江山,锦绣社稷,必然是陛下的,到那时小小将军酿再贵,香水再香,又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囊中之物,何须如此.......”

    说到这,方先生忍不住起身郑重作揖,苦口婆心劝解道:“所谓小聪明,无非着眼微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并非上位者所为。

    不被眼前小事绕眼,才能见所谓大格局,大局之下,余者皆小,跳出拘泥之见,才能着眼大局,大局在握,小局之细枝末节,皆为招手可得之事,殿下切不可为这些小事扰了眼界啊!

    李星洲固有才智,可也是身在小局,殿下何须嫉恨?若殿下不漏破绽,他到底只是小局之人,待大局一定,他即便.....”

    方先生正语重心长说到一半,一回头,太子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肉汤水和酒污染了一脸.....

    方先生只觉心中苦闷,喉头腥甜,一时居然说不出话,踉踉跄跄离开院子。

    .......

    “哈哈哈,这可是旷世奇功,世子回去能不能加个大将军!”严申骑在马背上兴奋的道。

    狄至也春风得意,他也有大功。

    李星洲笑着摇头,“我干大将军,让冢道虞老头回去养猪不成。”

    众人大笑,他怀中的秋儿不适路途颠簸,居然靠着他胸口睡着了。

    她本来坐着马车的,可连坐两天,也是坐怕了,就带她来马背上透透气,结果一吹清风,她倒睡得安宁,苦了李星洲要时不时防着小姑娘别从眉雪背上摔下去,手臂都酸麻了。

    他们回京大军加上辅军、杂役,足足有七万多,走起来前后延绵五六十里,从后军到前军要走半日。

    这一路走得也不急,而另外一边,季春生则带着大船走水路。

    众人都是喜气洋洋,昂首挺胸,这可是大胜之师,虽然真正参与苦战的只有神机营千余人,主力的泸州兵已在泸州发银解散。

    泸州军经历大战,已成长为真正的精兵,可李星洲不可能带走他们。

    一来皇帝不会允许他手下有这么多兵;二来不能长久,古代乡勇为何想要打仗,项羽倒是从一个大兵的角度说得清楚,“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没错,为了富贵还乡,为了衣锦过市。

    所以当初刘邦立大功,却被打压封到汉中,随他来的大多都是楚人,打赢战不能衣锦还乡不说,还发配他乡,手下兵将纷纷逃亡,

    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有人说士兵逃亡,韩信说军心思归,可以一战!

    正是用这股兵将想回家的意念,汉军重新从汉中起兵杀出,夺取天下,后来之事人尽皆知,从此中国之人,盖为汉人,自此而始。

    足见落叶归根,对于古人来说何等重要。

    他们不怕死,只怕死不还乡,成为孤魂野鬼,所以,于情于理,生死与共,浴血沙场的泸州军再舍不得也只能解散。

    受世人敬意,享后世传颂的是归京的神武军,可真正安天下,救家国危难,匡社稷之将倾者,泸州军众。

    严申还在马背上得意洋洋,下巴恨不能戳到天上去,李星洲忍不住大笑:“还加什么大将军,这回回去,只怕王府要危险重重。”

    严申一愣:“为什么呀世子,我们可立了天大的功劳,皇上该奖我们才是。”

    狄至也一愣,随即道:“是啊,王爷,属下也不解,为何说凶?”

    李星洲看两人一眼,然后道:“因为皇帝派人来救我了。”

    “这不是好事,说明陛下爱重王爷,恩宠旁人莫及啊。”狄至说,严申也跟着点头,他说不出狄至这样的漂亮话,身手比不上季春生,他向来只为世子想事。

    “皇帝为人我不敢说知道**成,但也看得出四五分,他这人天家高于一切,家族传承为要。”说完他小声道:“说白了,千万不要跟他讲人情,否则绝无好下场,要是以前,他不会这么冒险救我,可他偏偏这次派人南下,应该是老了,人一老,反而容易记挂人情,念及血脉。”

    “王爷,这有何不妥?”狄至不解。

两百八十九、言与论

    李星洲一笑:“呵呵,不妥之处可大了,皇帝老了,他开始力不从心,他开始没了往日铁血,开始筹谋后世.....”

    “这不是更好,皇上宽厚,天下就有福了。UU小说”

    李星洲凄然:“有福个锤子,他们舒服,我可惨了。”

    狄至率先反应过来:“皇上力不从心,自然是太子主事......”

    “对,太子向来与我潇王府不对付,况且太子也好,太子嫡子李环也罢,都被我得罪了个遍。”李星洲摇摇头,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去惹李环了,真是喝酒误事。

    “可太子是亲王之后,家财万贯,又是朝廷郡王,也不至于,不至于如此忌惮太子吧.......”狄至问。

    “这是格局的问题,简单的说,人生无时无刻不在博弈,最终会达到一个大家能接受的平衡点,若太子跟我对垒,我反而不怕。

    可问题在于太子处在大局,而我身处小局,二者并不对等,我玩不起他所在的盘,连博弈对垒的资格都没有。”李星洲叹气,好想吟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属下不明白。”狄至老实的说。

    李星洲也不避讳,至少对狄至不必:“简单的说,太子根本无需与我对垒,他只要做好本分,安安稳稳,不出意外,天下必然是他的,这就是大局。

    而这种大局只要他不漏破绽,无人可搅局。到时他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别说小小郡王,就是亲王又如何,家财万贯有什么用。”

    狄至严申听了都顿时脸色难看,一时无言。

    随即,李星洲像是想起什么,豪迈笑起来:“不过也没那么悲观,我总觉得太子其人,说不定会自降格局......

    当初鞍峡口之战,就是因为他贪功才酿成危及国家之祸,简单的说是贪功,可往深了说,他就是一叶障目,看不清格局。

    他身为东宫太子,未来皇帝,却满脑子想着和臣下杨洪昭争功,就是没大局观,自降格局,抛开自己大盘不玩,抢着别人的小盘玩,结果还玩砸了,才酿成大祸。

    现在即便他成了皇帝,鞍峡口一战,只怕也会成一生诟病,受后世嘲笑。如果他再犯几次这种错就好了......”

    “可万一他不犯呢?”狄至皱眉问。

    李星洲笑道:“那就敬而远之,大不了跑辽国去。”

    “啊......”严申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相信:“世子,辽人都是畜生,怎么能去辽国呢。”

    “我是打个比方。”李星洲不在意的摇摇头:“再者只要我掌控漕运,就可慢慢扩张为海运,到时就不只这小小天地了。”

    ........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盖君者为天之子,天授君权以驭万民,可诸位口中圣贤却说天之视听,既为百姓视听,此非忤逆之言?”御书房内,皇上脸色很不好,用指节敲着桌子说道。

    寂静之中,声响清脆可闻。

    下方两侧金帘红柱边,分立八位老者,大部分身形佝偻,白发苍苍。

    带头左首为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礼部判部事陈钰。

    右首为死里逃生的史馆史官孟知叶,后方都是当朝大儒,这些人大多著书立说,虽影响不一,但都很有名望,弟子众多。

    见皇上发怒,众人都不敢言语。

    却只有陈钰拱手上前,长揖而后道:“陛下,孟圣此言出周武王,却无忤逆之意,旨在告诫明君,民心民意,向来定国之兴亡,家之死生,以当时而言,百姓好恶得失,确实决定汤武革命成败,并非妄下论断。”

    皇帝听了脸色完全冷下来。

    陈钰也不看皇帝脸色,只是再行礼,然后艰难的缓缓迈动步子,退回队列之中。

    这时孟知叶站出来,也不行礼,态度倨傲,不似陈钰谦虚有礼,一副狂人模样。

    皇帝皱眉,不给好脸色:“帝师有何话说。”

    孟知叶一甩衣袖,“陛下,这些都是酸腐之人,不通圣言胡乱臆测圣人之意,故而曲解。”

    说着他倨傲道仰首:“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中天既为天子,古人著书简略,只见表意自然会曲解,故而此句因解为,天子之视听,即为百姓之视听,天子之意愿即为百姓意愿,如此则天下太平。”

    皇帝一听顿时愣住,随即脸色转好,点头道:“不错,解得好,看来孟轲真乃圣人。”

    见皇上如此,下方众位大儒连忙点头称是,都竖起拇指称颂孟知叶解得好。

    孟知叶面无喜色,也不领情,孤高的避开众人目光。

    “不妥!”这时陈钰又站出来,作揖然后面色肃然道:“此句原为周武之言‘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联系前后语意,说的便是天之视听乃为百姓视听!岂是曲解,百姓视听既为民意,天尊民意,是孟圣旨本意,孟圣还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也是.......”

    孟陈钰面色严肃,还在说,皇上先怒目而视:“陈钰住口!”

    御书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赶忙低头,皇地环视众人,然后道:“今日便到这,诸位夫子想必累了,都退下吧,孟师且留下。”

    众人这才散去,孟知叶也不点头答应,却还是单独留了下来。

    “孟师之解,与朕好好说说。”待到众人走后,皇上才道,还亲自为他递上茶水,孟知叶接过,也不客气,自顾自照着案边古籍说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太监通报进来,小声回报:“陛下,工部判部事毛鸾,潇王府管事严求见,说是奉旨呈送火器神机大**纸,并为陛下详解。”

    孟知叶不满的咳嗽一声:“火器?神机?大炮......呵呵,陛下莫非想以奇技淫巧治国,若真如此,老朽只是白费口舌。”

    皇上面不漏颜色,忖度半刻,摆摆手:“让他们回去,帝师接着解。”

    孟知叶点头:“陛下大义,以武治国,可以安当代,以言治国,可以利千秋。”

    皇上听后没说话,背后五指却紧握一处。

两百九十、凯旋仪(二合一)

    “侄儿不孝,侄儿有大罪过!没想家中孽畜,居然做出这等事来,实在给叔父抹黑,坏我冢家门楣,是侄儿教子无方,请叔父责罚!呜呜呜.......”一个中年书生,涕泗横流,跪在冢道虞脚边,不断磕头。

    冢道虞听了面无表情,只是闭眼不说话。

    旁边的赵光华和卫川却脸色全变了,都成惊恐之色。

    来者名叫冢武鸣,乃是冢道虞的亲侄儿,冢励亲生父亲。

    虽从武字辈,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学经读史,最后考功名也无大成。

    但因其能识文断字,家中给他某了个宁江府下的承发房小吏,负责应办公文信札、然后挂号,分发各房转办,顺带做些小生意。

    最后娶了当地书香世家小姐,生冢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聪明伶俐,就请先生教他读书,虽性格倨傲与同学不群,但确实有才学,最后还考上功名,到苏州做官。

    本来以为就此飞黄腾达一生,冢武鸣也向来以儿子为傲,没想待今年五月底,有同在官厂的瓜州朋友拖信告知他家儿子冢励在苏州参与忤逆之事,已被擒获。

    他当时不信,可也担心,便放下手中事,一路打听,乘船南下到了瓜州,终于确认!

    因当时刚好平南王大军凯旋路过瓜州,招摇过市,囚车数十,百姓围观咒骂,其中他就见到披头散发,半死不活的自家儿子冢励!

    心疼归心疼,他却也知大事不妙,要知道他叔父乃是当朝大将军冢道虞!冢家发家自此而始,若是叔父受到牵连,整个冢家都要出事!

    来不及关心儿子,他连忙重金租船北上,赶在大军到京之前寻到大将军府来认罪,好有对策。

    赵光华和卫川都是旧部,自然为冢道虞着想,两人脸色不好,若是别人还好,可落入平南王李星洲手中.......

    要知几个月前,大将军方才背信弃义,算计了平南王一把,想必此时李星洲定然记恨在心,有这么个把柄,怎会不大做文章。

    “将军,属下南下,去半道截住求求平南王吧,平南王也不像难说话之人.....”赵光华道。

    卫川低下头来,他只会杀人,求人的事向来不是他长项,所以他才不做官,而是跟着将军。

    冢道虞摇头:“时也,命也,事到如今,求人无用矣。

    此事就此作罢,以后勿论,当初既已决定算计,如今就不该再心存侥幸,种种事情,桩桩件件,皆是我选的,与你们二人无关,以后少来将军府吧。”

    “将军!”赵光华急了,刚想说什么就被冢道虞打断:“不可做意气之争,你还年轻。”

    说着他冷峻道:“此事皆因为我而起,是我与李星洲之间的恩怨,旁人不许插手。”话说得底气十足,心底却在哀叹,事到如今,平南王势大,又有把柄在手,能少牵连些就是幸事。

    .......

    六月初九一早,宫中内廷司便忙碌起来,造饭备膳,然后清扫宫中各处角落,墙角立起黄旗,暂时卸下太后大丧期间的白蜡素灯,换上喜庆装饰,各处开始修剪茂盛草木。

    宫女们私下议论纷纷,她们大多都是十五六年纪,是少女怀春时,又久居深宫,不知人间万象,对十六岁的尊贵王爷,举国称赞受人敬仰救国救民的大英雄,自然是心中充满好奇。

    今日,大军凯旋,皇上特下旨举行凯旋仪。

    一早,太阳还未爬上东宫房顶,礼部众官员早早入朝,准备礼祭用品,牺牲(祭祀牛羊叫牺牲,分大小),皇帝皇后盛装打扮,太子入宫作陪。

    同时百官身着紫、红官服,手执玉笏,在京官员齐聚午门,在外官员呈送贺表,歌功颂德,溢美吹捧不必多言。

    数百官员以品级次序为列队,徒步从午门出开元南门外十里的凯旋亭,队伍浩浩荡荡,其中还有自愿加入看热闹的社会名流,知名人士。比如名为吊唁太后,实在软禁宫中的众多皇帝兄弟,子孙,南方一胜,他们也得自由,高兴得不行。

    开元府一大早派人清扫街道,洒水防止扬尘。

    百姓欢天喜地,手捧花篮,香米,酒水夹道等候。

    景国官员服青者袖口花鸟图,服绯者袖口山兽图,服紫者袖口祥云图纹,整齐罗列,在百姓欢送中出了南门。

    礼部官员则不同流,而是乘车轿,从西门出,遵从圣遣,祭城郊神社、宗庙,遍祭群神,谒陵寝,于午时回宫禀报皇上。

    宫中,皇上皇后身着盛装,正等在长春大殿之内。

    沉寂许久的开元城,今日上上下下转动起来。

    人就是需要一个契机,正如孔子所言,鬼神这种东西,该祭拜的就祭拜,但不用当真,是的,人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让人团结和交互的契机,至于鬼神祭祀,各种仪式,只是看破不说破的借口,也是人不可或缺的。

    .......

    其实两天前,李星洲的大军已到离京都最近的驿站,大概距离开元城二十里左右,可当时礼部来人,说天时不对,占卜算卦的礼官测出六月初九为大吉,所以让他们等候两天,择吉日入京。

    而且入城受皇帝检阅的人只准千人,李星洲忍不住感慨,即便这种时候,皇帝还是谨慎啊.....

    想了想,就带神机营入城,其余七万多人,已陆续开回禁军大营受赏。

    他们则在驿馆中等候入城。

    这驿站的官员也诚惶诚恐的伺候着,地方小,可都是些大人物,怠慢不得。

    .....

    几天前李星洲偶尔说过后,严申反而格外关心太子之事了。

    “世子,你说这次凯旋仪太子会不会使坏。”二楼走廊,下方对着个小小鱼池,方圆不过几丈,养鲤鱼和草鱼,还能饮马,这驿官倒是会过日子,精打细算。

    这两天闲着无事,李星洲就在这钓鱼,驿馆官员心疼得都快哭了,哪有在家养的池子里钓鱼的......

    听严申问,李星洲懒懒伸了个懒腰:“大概不会,他要是使坏反而好了,他如果从容欣然,皇帝会更加看重他。”

    “为什么?世子立了大功,他该紧张些才是。”严申不解,他想问题自然简单,太子越是紧张,就越有成就感,毕竟他们和太子是对立的。

    李星洲钓了一早上,鱼就是不上钩,气得他有些想骂人,“看太子聪明不聪明,诚如秦皇汉武,武功被后世传了又传,说了又说,可哪几场仗是他们自己打的?

    太子要是想得明白,胸有沟壑,就能明白我就算打仗再厉害,到头来还是为他打的,因为他才是将来的君主。

    身为至尊,手下打了胜仗,为他稳固江山,他当然应该高兴,他今晚要是为我道贺,再敬三杯好酒,以后就能名留青史,我还要装着孙子,笑眯眯跟他说话。”

    李星洲说完也很不爽,但也没办法,因为他是太子啊。

    “啊......”严申一下子萎了下去。

    李星洲笑起来:“高兴些,想什么太子不太子,打胜仗的可是我们,今天只管放开吃喝玩乐就行,放着不花自己银子。”

    秋儿已被王府马车接了回去,归心似箭,他本来也想回去,去看看诗语,见见阿娇、月儿,抱在怀里好好揉揉。却被前来的严劝住,说不合礼法,当先见天子才对。

    李星洲不满,但也没办法,越是这时,越要谨言慎行。

    ........

    正午,礼部来了快马,说请他们回京,就地扎营的千余神机营军士,纷纷准备行装,穿上精良轻甲,腰间挎刀,肩头扛枪,雄赳赳、气昂昂,以一种世人从未见过的姿态进京。

    大军旌旗招展,李星洲穿着潇王留下的山文甲,可因天气炎热,只穿外甲,要是全穿,估计能把他蒸熟。

    大军可不只有神机营军士,还有辅军负责押解战犯和战利品。

    几个丁家战犯,比如丁毅,丁家老太公,还有几个叔侄,拢共十几人,至于苏家主心骨人物,早被丁家赶尽杀绝。

    这些都是战犯,需要献给天子,以壮国威。

    这种仪式历代都会举行,在中国强盛的汉、唐两代,更是不少见。

    不说一共多少,就说唐朝苏定芳一人,便破东突厥、灭西突厥、平葱岭之乱、夷百济、伐高句丽、定吐蕃,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送到大唐皇帝面前让他认错,但认错归认错,国家还是没了。史无前例地将唐朝版图向西开拓至中亚咸海,国境直抵波斯,向东延伸至朝鲜半岛南部。

    苏定方是唐朝名将里顶级的人物,可也只是强盛王朝的一个缩影,李星洲的功绩虽然看起来厉害,可和历史名将一比,顿时小巫见大巫,他也就傲不起来了。

    而景朝也比不上强汉盛唐的虽远必诛,动则灭国,把人家国主抓到京城去做客的强势。

    李星洲之胜,对于景国来说,已是大胜了。

    除去战犯,当然还有战利品,缴获的精良甲胄,刀枪,马匹,丁家还有安苏府库房中搜刮出来的大量金银珍宝,统统大批装箱,这些都是要由辅兵押送,要展示给天子和百姓看的。

    最令李星洲惊讶的在于,安苏府地方不大,最后缴获的良马却足足有四千多,这些都是战利品,要知道在景国自丢失养马之地后,向来少良马,丁毅能弄到这么多马确实有目的,有远见,可惜他对上了火器,不然胜负未可知。

    骑着眉雪走在前头,远远的李星洲看到前方的旌旗和设下的凉亭,知道是百官出来迎他入城。

    李星洲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回头吩咐道:“去两个人,把冢励拉走吧,带他回驿馆住两天,两日后直接送呈御史台。就跟馆官说,你们吃喝,加上他的鱼,都记在潇王府账目。”

    两人领命,高兴的去了。

    到头来,他还是没做成冷血无情之人。

    冢励要是掺杂战犯之中拉入京城,皇帝看过,冢道虞就完了,不说大罪,至少枢密使是坐不住了。

    可又想到他一生征战,为保景国立下汗马功劳,不该是这么个下场。

    再说看他年纪,也没几年可活,李星洲自嘲,何时起,他也沦落到对一垂垂老朽下不去杀手的地步,大概是死人见多了吧,见人死得那么容易,也就更明白生者艰难。

    .......

    城外,各种旗帜飘扬,官道宽两丈多,两边都是兴高采烈,目光热切的百姓,一见大军来了,顿时奔走相告,高呼平南王,一时间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路边凯旋亭旁,数百人翘首以待,威严仪仗阵势摆开,所谓仪仗,由大队身穿红服,手执五明扇、方天画戟的人组成。

    按照景朝礼制,天子八扇,王爵六扇,紫服四扇,绯服二扇,所以今天迎接李星洲这个平南郡王的仪仗队乃是两个手执方天画戟,头戴金穗兜鍪的漂亮女子开道,后跟六人红装少年,持五明扇三对。

    小亭中,文以许久不见的德公为首,武以冢道虞为首,已然等候在那。

    这亭就叫凯旋亭,正好位于南门外十里,李星洲下令停止行军,在万千百姓注目中,自己下马过去,亭中已备好酒水,那边百官翘首以待,待到微微走近,众多热烈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数百官员齐齐作揖,“恭贺平南王凯旋!”

    这上百人,有些熟悉面孔,几乎是整个朝廷了,一时间他也有些被镇住,胸中豪爽之气油然而生,直到德公双手为他奉上一碗凯旋酒:“欢迎凯旋!”

    李星洲端起玉碗,一口饮下!差点被呛死......

    众官大笑起来,德公板了半天的老脸也忍不住抽抽:“你这没心眼小子,这是你家的的酒,哪能这么喝。”

    李星洲咳嗽半天,“哈哈哈,我这不是离家久了,哪还记得,德公不提醒我。”

    “哼,你还知离家久了!”德公话音有些颤抖,像是想教育他什么,但看身后目光炙热,脸上写着欣喜的众多同僚一眼,大概想起这是应凯旋仪,最后拍拍他的肩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了德公这句回来就好,一时间,李星洲也恍若隔世了......

    白百官迎奉之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万众瞩目之下,仪仗朝前,大军进城!

    城中百姓奔走相告,夹道相迎,纷纷来看那传说中千人就能破十万的神机营风采,整个开元城热闹非凡。

    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眉雪似乎也通人性,虽对胸前挂着的红绸大花不满,可也确实轻快许多。

    看着攒动的人头,目光火热的百姓,叫喊着他的名字,高呼平南安之名,一时间,李星洲居然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他从未体验过的满足。

    下午,他们穿过街道,知道皇城午门前,将战俘,数千战马和战利品一一展示给皇帝看,皇帝看完大悦,由皇后斟酒,亲自与平南王同饮酒,百官同乐,虽皇帝脸上表情依旧不多,但看得出很高兴。

    待到皇帝惊奇的巡视过神机营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便命人在午门内设宴,款待上千军士。

    然后带着李星洲祭拜天地祖宗,一一详述从此出征功劳,并让旁边跟着的史官一言不漏记下,忙活完这些,已到下午,天色微暗,宫中庆功宴也准备好了。

    于是百官大臣,众多在京的皇家子弟都被邀请入宴,众人同乐。

两百九十一、辽国;女真;西夏(上)

    邳山下,烟火熙熙,篝火营帐,密集排列到远处山脚,风头甚至盖过后方十几里外的上京城。UU小说

    这样的喧嚣已持续两月左右,已到人心躁动的地步,最近六部族长都时常来金牙帐中抱怨,表示对此不满。

    几十万人集结在邳山脚下,却久久不动,民众放牧、打猎都受到极大影响。

    最重要的是时常有冲突,契丹六部,虽同归金牙帐下,可为抢夺草场水源,常有冲突,到流血死人的地步,若死得人不多,可汗就会睁只眼闭只眼,若是事情闹大,则由可汗裁决。

    说是裁决,这本来就是谁说谁有理的事,不管怎么裁断,都会有人不服积怨,留下间隙。

    因此,如今长时间将六部之人聚集一处,时间越久,积怨越容易引发,变得躁动不安。

    耶律术烈可汗东进未归,其子耶律年幼,难以服众,所以近来六部族争论不下,无休无止。

    耶律雅里是女子,每到六部族长找皇兄说事,她都插不了嘴,只能退出金牙帐外,骑着爱马到山头吹风,那些各部的权贵子弟,便有机会凑上来讨好她。

    要是以前,她觉得这些话好听,可听多了也就觉得无味,再不想多听。

    这时才知道麻烦,那些话想听的时候有,不想听时也不好让人闭嘴,只觉得在耳边苍蝇一样嗡嗡不停。

    时至黄昏,耶律雅里却有些心烦意乱,时不时看了远处灯火通明的金帐一眼,她知道金帐中皇兄必然左右为难,在六部族长面前受尽欺负,心里难过可也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

    耳边还有那些人吹嘘的话,有讲说打过虎狼的夸张故事,要么炫耀自己杀过多少人......总之越听越烦乱。

    耶律雅里心中担心的还是父皇,去接高丽贡使,可已去快一月了,也无人归来,按理来说父皇带了五万大军东进,区区女真,怎么都不会有事。

    可也忍不住忧心,因为去年女真和辽国曾联合攻入景国关北,父皇为她带回了很多漂亮首饰,也无意中提及女真人确实凶悍,女真的铁浮屠以一当百。

    还稍微提过那女真铁浮屠。

    女真信佛,浮屠在佛教有铁塔之意,在辽国,全身披甲的步兵也叫铁浮屠。

    可父皇说女真铁浮屠只有上千,却是骑兵,人马都披着厚厚铁甲,从人到马,只露四个眼睛,阵前一下冲进景**阵去,景国人就被冲散了。

    他们辽国虽平时说景人怯懦,可到战场上,从来不敢和景人这么打仗的,他们都是打完一阵然后借马力跑开,然后再打一阵,其实若算下来,是败多胜少,全靠马赢。

    女真的打法则完全不一样.....

    西夏人也有平夏铁鹞子,那都是人马皆披甲的世代相传精锐之师。

    种种细碎的念头,不好的猜测,一一涌入耶律雅里脑中,她越想越是不安,那边父皇却久久没有消息。

    要是女真人设伏怎么办?要是高丽人使诈怎么办?要是他们合伙使诈......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远处山梁上,一堆密集火光照亮夜色,密密麻麻的光点缓缓移动,翻过山梁,染红半片山坡,后方山谷中也隐隐有着火光冲天。

    耶律雅里看呆住,大军,那是大军!

    她心中狂喜,二话不说打马向着山坡奔去,手上和脖子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在夜里清晰可闻。

    一路铃儿响,那边身后的权贵子弟纷纷喊着追上来,可他们都追不上雅里的雪白小马。

    马儿在树林阴影中避开乱石、树根,疾驰下山,向着对面山梁奔去,一路上马蹄飞驰,看得路人惊心动魄,有人惊呼着让她小心,可耶律雅里都听不进。

    她心中都是激动和高兴,黄昏纵马很危险,但若是她的爱马就不一样。

    两边树木飞快向后退去,头顶影子飞快退去,隐约间,他看到远处林中光亮,身后黑暗快速退去,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父皇!”她高兴的叫到,下一刻,脸上笑意顿时没了......

    确实是可汗大军归来。

    可是.......

    父皇骑马在最前,马背上还放着个身着红装的高丽女子,那女子面目酥红靠在父皇怀中,他的大手已伸到高丽女子胸前衣襟中,满脸恶心的笑意。

    可汗听闻林中声音一愣,随即连忙收手,尴尬笑道:“雅里,你怎么来了。”

    耶律雅里满脸不悦,嘟嘴道:“我来接你,现在看来父皇根本不用我接!”说着调转马头便要走。

    可汗连忙将怀中高丽女子扔到地上,女子痛呼出来,他打马上前大笑道:“怎么会不用,雅里来接父皇,父皇心中高兴万分啊!”

    “我看你抱着那女人更高兴。”雅里哼了一声。

    耶律术烈一笑,不在乎的挥挥手道:“来人,把她杀了。”

    那摔在地上的高丽美女听不懂辽人说了什么,直到有人拔出弯,她才隐约明白,连忙惶恐求饶,却也没有,不一会儿就变成无头死尸,香消玉殒。

    可汗讨好女儿道:“这次高丽王送朕五百美女,金银布匹,这些女人如牛羊,父皇只是随便看看,哪有我家雅里重要,雅里来接我,父皇当然高兴!”

    耶律雅里这才高兴起来,从马上探身,给了父皇一个拥抱。

    术烈可汗高兴大笑,正巧这时后方来追赶公主的人马也到了,连忙下来跪拜可汗。

    随即大军回营,一路上耶律雅里兴高采烈,也向父皇说了心中担心。

    可汗听后大笑:“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西夏那平夏铁鹞子以前确实厉害,可他们根本不懂选勇士,而是父亲把盔甲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世代永继,几代下来,早就不如当初。

    女真人的铁浮屠倒是厉害,不过骑兵拢共不足万人,铁浮屠更是只有千余,怎么敢与我大辽百万带甲之士交锋!哈哈哈哈......”

    说着他笑起来,耶律雅里听完明白过来,原来是她不懂事多虑了,心头忧虑尽去,脸上没了愁容,也高兴笑起来。

    夜风习习,笑道一半,可汗突然不笑,皱眉道:“倒是那景国,最令朕头疼!”

    “景国?景国不是内乱么,都成两国了,现在父皇回来,大军南下,说不定能打到开元去。”雅里欢快的说。

    术烈可汗摇头:“如今事情不简单了,雅里可知道父皇这次东进为什么回来这么慢?”

    雅里摇头。

    “本来五月二十左右就在东京见到高丽人了,布匹、金银、美女,样样不少,女真人也不敢动,可要回来的时候,南院王派人从南京幽州送来战报,说景国平南王两败徐国十万大军,已经攻破徐国北边的凛阳重镇,包围了国都苏州城!”说到这,术烈可汗也满不可思议的神色。

    “平南王?那个十六岁的景国王爷,他不是只带了千人吗!”雅里反应过来,惊呼道。

两百九十二、辽国;女真;西夏(下)

    术烈可汗点头:“所以我才没着急回来,而是在东京等着。www.uu234.cc

    东京离南京、西京近,南京、西京紧连景国,消息来得快。结果没过几天,景国那边来消息,苏州城也破了,徐国灭国,国主一家被那平南王擒获,如今已送到开元交给景国皇帝!”

    “这是真的?”耶律雅里惊诧到不敢相信。

    可汗点头,然后道:“所以朕才忧心,好不容易景国势微,怕又出来一个冢道虞那样的人物!”

    说到冢道虞,雅里也脸色一黯。

    辽人无人不知冢道虞,景国大将军,名震天下的悍将。

    特别十年前由他为帅,领景国禁军,关北路、雁门路厢军,攻破西京,绕过南京,踏平中京,围困上京。辽国上下人心惶惶,几乎到危急存亡之时,若上京一破,辽国就有亡国灭种的危险!

    好在当时景朝突然内乱,皇帝兄弟吴王造反,无奈之下冢道虞只能回师救皇帝,辽国又趁机夺回中京和西京,可对于冢道虞的恐惧,也深深烙印在辽人心中。

    而从此之后,景国国运也一蹶不振。

    可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个十六岁带领千人南下,居然破敌十万,两个月剿灭一国的平南王,怎不令人忧心。

    耶律雅里百感交集,毕竟当初她还为平南王难过,没想他不止没死,反而剿灭徐国,如今又成她大辽的心头之患。

    “会不会徐国叛军本就不厉害......”雅里小声道,不知安慰自己还是说给父皇听。

    可汗听完摇头:“不会,其实徐国的叛军朕早就知道,他们从好几年前起,每年都偷偷向我辽国买良品战马,南院那边把事情告知我,是朕会意让他们卖马给徐国的,就是为了景国内部自己打起来。

    朕以为他们会少说会打两三年,多则十几年,甚至从此景国变成两国也说不定,没想只是短短两个月......

    那些战马都落到景国皇帝手里,实在可恨!”

    雅里听了,心里也来气,同时觉得那平南王不像人们所说的又傻又软弱,反而像很有本事,一千人,两个月,他怎么做到的?

    “父皇,那还要打景国吗?”

    “打,自然要打,不管如何,这么多人汇聚邳山,要是不打,大家心里都会有意见,就是打不过,还能抢嘛,抢不到,也能威胁景国要好处,哈哈哈哈.....”可汗大笑起来。

    雅里也跟着笑。

    .......

    待回到金牙大帐,皇兄耶律果然被六部族长压得不敢说话,鲁王房部的族长潇保机更是站在哥哥面前指手画脚,吐沫横飞。

    父皇满脸怒色,踩着金丝图纹镶边的毛毡进入大帐,厉声道:“朕不在才几天,你们就忘了怎么和宗主说话了吗!”

    一下子,大帐安静下来,几个族长吓得纷纷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雅里早就受够这几个老东西趁父皇不在的时候对他们兄妹指手画脚,施压威吓。

    趁着这机会用脚去踩他们的手指泄愤,几人吃痛,也不敢出声造肆,因为可汗身后跟着头戴青兽面甲,腰挎镔铁宝刀的皇卫。

    .......

    “兄长听说了吗,景国有个十六岁的王爷,带一千人,两个月灭了南方叛乱的徐国。”一个满身肌肉,虎背熊腰,高九尺左右的大汉骑在马上,对身边的兄长道。

    他兄长比他瘦弱许多,穿着熊皮大衣,背上背着猎弓,正追踪猎物:“听说一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一个比一个说得夸张,靠不住,想必是假的,倒是你的铁浮屠,如今有多少了。”

    两兄弟瘦些的兄长叫完颜乌骨乃,而虎背熊腰的弟弟叫完颜宗弼。

    如今女真各部,都归顺完颜乌骨乃麾下,当初女真不是契丹人对手,成为附属,可他们却不甘久居人下。

    经过几代人努力,如今女真各部几乎完全脱离辽国控制,辽人也处处忌惮他们,可时机还没到,所以他们不敢自立成国。

    听了兄长问话,完颜宗弼高兴道:“有两千铁浮屠,三千拐子马,哪天要打,大哥只管说,打辽人易如反掌!”

    完颜乌骨乃大笑点头:“你这么自信我当然高兴,记住,眼下我们要打辽国,暂时不管景国的事,反正景国离我们还远。”

    “不远,等拿下东京、南京、西京不就近了,去年我们还去抢过景人,景**队照样不堪一击,没一个能打的,不必辽国厉害多少。”完颜宗弼豪爽大笑,眼中都是蔑视之色。

    “大哥你放心,不管辽人还是景人,耶律术烈也好,什么平南王也好,我一并打!那耶律术烈还不要脸的给自己封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半点不配,以后换大哥来当!”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

    长春大殿,歌舞升平,一片喜庆,皇帝和皇后坐在上方,下方左首席是东宫太子,右首席就是平南郡王李星洲,大家有吃有笑,气氛热烈。

    景朝文风浓郁,所以哪怕打仗赢了,庆功宴也时不时有人站出来吟诗作词,歌功颂德。

    喝到半醉时候,气氛更加放开,有人直接诗也不做,词也不写,不讲押韵对称,**裸的就吹上了。

    比如李星洲的皇叔李昱,离座走到大殿中,两面腮红,高兴的夸了李星洲一大堆,大概就是少年英雄,骁勇善战之类的。

    然后又说起他手下神机营,就说什么辽国兽面皇卫,西夏平夏铁鹞子等等,跟神机营比起来都相差万里。

    众人纷纷大笑,开始没节操的乱夸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皇帝爱听的。

    李星洲不去掺和,他好奇倒是皇叔说的什么西夏铁鹞子,辽国兽面皇卫之类的,当奇闻异事听来很有趣,不过狄至却在耳边小声告诉他,这些可不是什么奇闻异事,

    就说西夏平夏铁鹞子是西夏皇室近卫部队,三千人可敌数万众,铁鹞子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李星洲听得更加入神了,原来狄至懂得更多,不过想想也是,皇叔一个读书的,哪有狄至这样打仗的知道的多,于是他干脆听狄至吹了.......

    跟季春生、狄至、严申他们几个高兴喝到有些晕乎,本来他们几个做不到这么前的位置,可李星洲硬拉他们来,这庆功宴本就是为他庆功,皇帝也高兴,就准了。

    喝到一半,群臣纷纷来敬酒,有些面熟的,像德公,陈钰,何昭,毛鸾,汤舟为,冢道虞,童冠,赵光华等等,有些不认识的德公也小声告诉他。

    比如参知政事羽承安,盐铁使鲁节,盐铁同知参胜,度支使薛芳,枢密副使温道离等等。

    总之头是晕的,人总是眼花缭乱的,既然是他的庆功宴,当然要放飞自我了,什么是非善恶,什么家国天下,统统都给泡酒里,一股脑倒进胃里,最后迎风尿三丈........

两百九十三、重骑兵崛起的时代

    酒宴中众人说到奇闻异事兴起,李星洲接着问:“你们说得头头是道,难道当初跟西夏人打过,还是道听途说,乱吹牛的?”

    狄至还没说,喝得脸上潮红的季春生就大声嚷嚷道:“当然是打过!还打得那西夏太子亲自来京城求和呢。www.uu234.cc”

    太子进京求和!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李星洲有些惊讶,景国有这么厉害?

    旁边狄至听了尴尬一笑,小声解释道:“其实是互有胜负,最后一战景国小胜,可为应对辽国威胁,西夏才派太子入京讲和,两国互不相犯,以免辽人有机可乘。”

    李星洲听完恍然大悟的摇摇脑袋,虽有些晕乎,还是明白,说白了就是互利,西夏和景国都与辽毗邻。

    再打下去,只会让辽国坐收渔翁之利,西夏人不傻,景国人也不傻,于是就此作罢。

    李星洲顿时好奇心大发,把趴在桌上的季春生拉起来:“季叔,那你见着那什么平夏铁鹞子了吗?”

    季春生已六七分醉意,大舌头道:“当然见过,某还剁了两个!”

    宴会上闹哄哄的,大家都高兴的开怀畅饮,皇帝也高兴,并不管束,就连何昭这样平日总是板着脸,朋友不多的,这时候也喝得两腮通红。

    季春生大声嚷嚷也没人管:“那些......嗝,那些西夏人,给人马批上冷锻甲,还......还用钩锁栓住人和马,一旦冲阵,人死在马背上也不会掉下来,马接着冲......”

    李星洲听呆了,这特么不是重装骑兵自杀式袭击吗!

    还有,冷锻甲是什么?

    不过想想确实恐怖,全身披铁甲的人加上战马,估计得有小半吨了,要是成规模冲入人群,踩踏撞击都能轻松杀人。

    “我们,嗝......”季春生说着说着趴下去了,在桌上打起呼噜。

    那边狄至摇摇头,接着话说:“其实当初我朝大军连输三战,都败在那铁鹞子手中,那些铁鹞子着实恐怖。

    后来刚好六月,天降大雨,西夏人不敢出战,我军趁机袭营,那些铁鹞子根本没了用,又被打回去,到那时双方都已伤亡惨重,便同时收兵了。”

    李星洲点点头,同时也感慨历史何其有趣,不管如何变化,前世今生,东方西方,当人类文明进程到一定阶段,似乎就有必然的驱动力,使之向前。

    而他也可能正好处在一个有趣的时代....

    重骑兵崛起的时代!

    随着马鞍技术,锻甲技术的进步,重骑兵逐渐成为战场上的主力单位几乎是一段时间内的历史必然。

    很多人印象里的重骑兵都是西方的罐头骑士之类的,但其实早在十二世纪前后,东方的战场上,重骑兵就在不断崛起,逐渐主宰战场。

    虽早在三国时期,曹操麾下的重骑兵就比较有名声,但前世到十二世纪左右,东方战场上的重骑兵才是真正有百花齐放之势。

    西夏平夏铁鹞子,女真铁浮屠,宋朝静塞军,岳飞背嵬铁骑,还有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怯薛重骑兵。

    当人类科技发展到某一特定阶段,因为锻甲、马鞍技术进步,重装骑兵开始成建制,摆脱侧翼袭扰牵制的作用,代替重装步兵成为正面战场上的先锋,而且效果十分拔群。

    正面集群冲锋就是男人的浪漫。

    西夏靠着三千铁鹞子就能压制宋朝取得区域优势,而女真两千铁浮屠加五千拐子马就打得十几万辽人落荒而逃,岳飞的背嵬铁骑几百人就敢肆意冲数万金国大军的阵照样取胜。

    而将重装骑兵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其实还是成吉思汗的蒙古重骑,印象中蒙古大军多骑射,善骑射,这不假,但重骑兵才是蒙古大军主力,因为蒙古主力部队全员皆马,不是重骑就算是骑射了。

    根据史料记载,蒙古军队中重骑兵占比高达三到四成,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比例,诚如女真西夏,举国之力也只能养得起两三千的全装重骑兵。

    成吉思汗鼎盛时期的主力军(不包括辅军,奴隶等乱七八糟的人)高达二十四万,如果按照这个比例算,他少说有七万左右的重骑兵!

    真正的钢铁洪流。

    要不是马不能过海,他可能要把全世界都屠杀一遍。

    李星洲忍不住感慨,如今已出现了西夏的铁鹞子,也不知道女真人有没有弄出铁浮屠来,辽国有没有铁林军之类的他不知道。

    前世南方没有白夷,也有大理,不过今生倒没听说有吐蕃。

    景国也该是有像样的重装骑兵的,只是规模小,他没见着。

    前世女真崛起,金国建立,辽国被宋、金两面夹击,随后西迁,金打完辽国,调转矛头对准宋,西夏服软,大宋一下丢了半壁江山。

    最后剩金、宋、西夏争霸,金一代不如一代,正当金一家独大沾沾自喜之时,万万没想到蒙古人崛起。

    强大的金国及众多国家快速被吞并,反倒是看起来最弱的宋苦苦支撑到最后。

    而这个世界,这些都没来,女真人没有自立成国,辽与景还在相持,西夏则两边不犯,至于大理,本就是温温吞吞的小国和善,也相处和睦。

    可李星洲总有些隐忧,特别是此次经历南方大战之后,因为去年关北犯边就有女真人的影子,如果时代稍微遵从前世轨迹,那么女真崛起才是真正的天大隐患。

    虽然女真自立金国之后一代不如一代,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是真的厉害,厉害到离谱,可称人杰,两万人破七十万辽国大军,杀得历史扉页之上也为他留下“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只是不知这个时代女真人有没有那么厉害的领袖。

    李星洲一边想着一边喝酒,这种天下大势,他以前不会考虑,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考虑了。

    时不时有人来敬酒,李星洲也没多想,来者不拒。

    这时对面隐约有嘈杂声音,李星洲头太重,靠在桌上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太子着东宫红袍华服,正四处迎逢说话,觥筹交错,光影晃动,嘈杂大厅中,太子的声音也夹杂其中,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

    只能隐约听到“杨指挥使大才......”“星洲侄儿毕竟还小,该是杨指挥使调度有方......”“此话自然不能说,星洲年纪还小吗,想必不太懂行军打仗”“哈哈哈,杨指挥使自然让着他......”

    李星洲喝得迷迷糊糊,今晚心里畅快,好笑出声,这个傻太子哦。

    他估计是想通过言语把功劳往杨洪昭身上堆,这样一来,自己功劳就少了,不得不说,他这逻辑无敌又可爱。

    确实有点创意,毕竟杨洪昭又不在这,他怎么说都行。

    可他这么一说,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说他还是没搞清楚自己身份的定位,太子为何人,就连他这话也是要里外不是人的。

    果然,他在那侃侃而谈,上首皇帝脸色已越来越不好,太子坐在首位,距离皇帝最近,他说话皇帝自然能听到。

    皇帝当然是为维护天家,皇家就是天下最大的家族,对皇帝而言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李星洲不管如何都是天家子弟,他立功都是为天家积累威势,巩固统治,皇帝恨不能把他的功劳往大了说,往厉害说,是不是他的都加在他身上,这样天下人才会服皇家,统治才能牢固。

    结果太子在一个劲那把功劳推给杨洪昭,杨洪昭官职再高,对于皇帝来说都是外人啊.......

两百九十四、论功行赏

    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皇帝估计表面加个妖言惑众,颠倒黑白的罪,心里大骂动摇江山社稷根基,当场拖出去砍了,偏偏他是太子。www.uu234.ccwww.uu234.cc

    要是杨洪昭知道,定然不会感激他,而要吓得魂不附体。

    再者,战报早早就送到枢密院和皇帝案头,来这搬弄是非,言语惑众又有何用呢.....

    “你个小傻子哦,哈哈哈......”李星洲迷迷糊糊的嗤笑。

    李星洲无语,头晕,手脚麻木,可越想越觉得好笑,一下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突兀,众人都一愣,对面的太子也不解的看过来,笑问:“星洲侄儿为何发笑。”

    李星洲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听殿下深明大义的话,胸中舒畅,忍不住就想笑。”

    太子听了,隔着桌案得意一笑,以为他是怕了,说得更加得意,却不见上首皇帝脸色已经完全黑了。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而英主明君肚里估计可以过航空母舰,可太子那点肚量......皇帝不气他才怪。

    这时候,突然听到大殿上方好像有尖锐细腻的声音,李新洲脑袋有些晕,没太听清楚,狄至告诉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皇上身边的福安公公说的肃静。

    这一下打断了太子侃侃而谈,皇帝扶着皇后站起来,重重提醒一句:“太子归座,今夜勿多言失语。”太子一愣,莫名其妙被点名批评,满脸疑惑,不违命,连忙坐下不敢说话了。

    众多大臣也匆匆回到座位之上,然后安静下来,都知道皇上这是重头戏要来了。

    皇帝扶着皇后走下高台,朗声道:“天生祥瑞,厚土载德,佑我景国,南征之战连战连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叛逆,破敌十万,擒获贼首,威震四海,彰显武功,保社稷,安家国者,皆为国之栋梁!朕今夜要亲自论功行赏!”

    众臣酒醒三分,连忙作揖,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皇帝点头,让众人平身,然后福安公公和几个小太监上前,端着紫檀木金玉镶边的盘子,里面放着朱砂拟写,白玉做柱圣旨,足足有好几张,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加爵赐官的圣旨并非皇帝张口就来,要由中书拟写,门下封驳,皇帝御画才有效。

    生效之后还要备份封存政事堂,方便以后做校对,所以假造圣旨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一道政事堂都有备份,即便仿造得再像,政事堂里没有副本,就是作假。

    福安拿起第一张,然后躬身请示,皇帝道:“宣旨。”

    福安点头,然后大声道:“潇王府严申接旨!”

    脸带就红严申一脸激动,连忙出席跪拜。

    “皇帝赦曰:.........兹特授尔为宣节校尉,赏银千两,锡之敕命........”

    “小人接旨!”严申很激动,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做官。

    景国的有爵,官,差遣之分。

    比如李星洲的平南郡王就是爵,而游骑将军则是官,差遣则是具体职务,比如带有知、判之类字的,知府、知州、知县,这个“知”就是掌管一府、一洲、一县的意思,陈钰的判东京国子监,这“判”就是管理决断东京国子监的意思,这就是差遣。

    皇帝给严申封了个武官宣节校尉的官身,却没差遣,就是要他继续留在王府效力。

    随后便是季春生,季春生本就是武德使,皇帝给他加了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将军,赐金银,可以说一时炙手可热。圣旨才下,文官武将众人纷纷笑脸相迎,都远远作揖恭喜季春生。

    随后又加封起瑞为游击将军、开国男、上骑都尉,起瑞已死,家人不在京城,李星洲这个主帅代为接旨。

    又加泸州知府起栋右谏议大夫,圣旨将由转远司送完泸州。

    不过李星洲在战报中着重写的还是狄至,一来他确实想提拔狄至,二来狄至前途无量。

    到狄至的时,皇帝似乎读懂了他战报中的意思,“................兹特授尔为......明威将军!赏银二千两,差遣枢密院新军副指挥使,锡之敕命.......钦哉!”

    圣旨一出,众多臣都议论纷纷,因为升得实在太快!

    从千人的军副指挥使,直接变成枢密院新军副指挥使,而且明威将军也是从四品武官!不过皇上独断,他说定的,众人也不敢反驳,顶多只是窃窃私语。

    狄至自己也呆了,李星洲小声催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接旨。

    狄至之后,大殿都安静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要到重头戏了。

    福安公公拿起最后一道圣旨,小心打开,然后道:“天子皇孙、潇亲王世子、平南郡王、游骑将军、新军第十军指挥使、军器监少监、开元府房吏李星洲接旨~”

    长长一大串头衔连李星洲都一下子弄不明白,他从席位走出,作揖跪下:“臣在。”

    福安公公开始念起圣旨:“

    皇帝敕曰:万夫之长,所以观师政之宜。四方于宣,所以寄体国之重。

    尔朕孙李星洲,天子皇孙、潇亲王世子、平南郡王、游骑将军、新军第十军指挥使、军器监少监、开元府房吏,英姿挺立,亮节不群。习三阵之机钤,有七擒之智略。

    兹特授尔为冠军大将军,掌枢密院新军事务,锡之敕命。尔其务军政,益懋忠规,秉亮节以戴君,罄纯诚而许国。佩服训言。祗践厥位。

    钦哉!”

    “臣谢陛下!”李星洲心里激动,接过圣旨,其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没听清,也不懂,只听明白一句“掌枢密院新军事务!”

    皇帝这是要将新军交给他啊,那可是上万人的部队!

    长春大殿之内也安静下来,李星洲感受到众人落在他身上炙热的目光,以及看见旁边太子吃shi一样的脸色。

    他有些反应过来,皇帝所封的可能不止掌新军,还有其它,可他顶多抄过几首诗词,要说古文水平完全不过关,所以其余的都没怎么听懂,想着等下去问德公。

    直白的说,这是吃了文化的亏......

    见他接旨,皇帝皇后都很高兴,点点头道:“朕见杨洪昭战报中说,你以千人神机营破敌寇数万,朕将新军交付于你,便是望尔砺新军尽数为神机营!保我景国国泰民安.......”

两百九十五,商人看世界

    开元是数百年古都,前朝到今朝都是国都,青砖黑瓦,流水人家,层楼叠榭,丹楹刻桷,百年不变。www.uu234.cc如今城南却又增新景色,与这古老都城格格不入。

    四十二巨大的水轮整齐排列江岸,连绵十几里,案边有整齐有序的方形作坊,简洁而牢固,没半点美感,没什么雕梁画栋,门楣飞檐,一切都只为方便实用,整齐划一。

    城南潇王府后山,一排排夯土为墙,粗椽子加上黑瓦的小屋成方形对齐,左右排列在后山,东西窄,南北宽,一直向北延伸,连绵数里,如同数个井然有序的村落一般大小。

    不用更加方便的木材做墙,茅草铺顶,都是为了防火考虑,后山作坊是制造手雷和黑火药的主要场所,若是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每天一大早便有熙熙攘攘的附近工人到王府做工,男女都有。到下午再离去,期间王府附近也逐渐成为小贩最爱来的地方,因为人多,不过王府专门划出一排靠墙地界让他们摆摊,若是乱摆就有王府守卫收拾。

    每天日上三竿开始,王府前后到处都是蒸腾的水汽,焦炭燃烧的黑烟,一天到晚转动不停的水轮。

    一股原始的工业化气息,统一规划,方方正正,实用至上。

    李星洲站在后山山顶桃园,看着下方属于自己的王国,心里有几分得意。

    才从宫中回来,第二天王府便人来人往,上门拜访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踩断。

    平南郡王,正三品冠军大将军,新军指挥使,无论哪一样都炙手可热,何况放在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身上。

    李星洲牵着眉雪,吹着山头的风,听着刺耳的虫鸣鸟叫,心里明白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南方战报有两份,一份是他写的,一份是杨洪昭写的,两份都提及泸州军的勇猛,神机营确实主力没错,但若没有泸州军的掩护,神机营也没有发挥余地。

    可皇帝故意只提及神机营,无非是想找个借口,把新军交给他,新军目前经几次整改,维持在一万五千人左右,不属三衙管制,而是直属于枢密院。

    皇帝是想让皇家子弟来掌握这支武装力量,可也不好直接拿,因为新军是枢密院力主之下才成立的。

    总的来说,朝堂之内,枢密院、政事堂、皇家是三大势力,如今皇帝强势,则皇家最大,三者相互依存制衡。

    现在皇帝找到理由,因为神机营太厉害,才千人就把叛军打得落花流水,若有上万神机营,岂不是国泰民安,天下无敌?

    逻辑合理,条理清晰,无可反驳,堵住枢密院的嘴。

    可其实皇帝心里肯定是不信的,也没人会信。

    既不信,却为何无法反驳,只因李星洲确实打出那样骇人的战绩,意外也好,取巧也罢,枢密院无话可说,只能坐视皇帝拿掉他们的心头肉。

    皇帝有为子孙铺路的意思啊,只怕身体真的不行了。

    不一会儿,后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是秋儿、月儿还有阿娇,正用手帕兜着后山的桃,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腻歪不完的事,要不是王府总有人打搅,他哪会想来后山。

    “世子尝尝这个,后山的桃子真甜。”阿娇高兴的跑过来,李星洲接过来,随手擦了擦茸毛,咬了一口,果然甜美。

    桃园是潇王留下的。

    他带着三个小姑娘,在山顶桃园树荫下垫起厚厚的树叶,然后躺着给她们说《西游记》光怪陆离的故事,欢声笑语响彻林间,看着阿娇甜美面容,他忍不住想起昨晚皇后私下叫他出去说的话。

    总结起来一来让他早点正式娶阿娇过门,二来让他新立王府,因为他已被封王,又有官身差遣,于情于理都应新开府邸,不能总住在父辈府中。

    还说若是银子不够可以找她要,李星洲哪里缺银啊。

    ......

    下午,带着三个小姑娘高高兴兴的玩闹一天,等他回来,访客少了很多。

    严就带着严昆、赵四、祝融、铁牛、关仲等人来小院找他,向他汇报不在的两月王府收支情况,还有发生的事。

    他不在这两个月,王府净入账三十一万六千三百二十两四百九十文,李星洲自己都差点惊掉下巴,不敢相信的拿过账本来亲自看。

    严满脸笑容的说起来,原来这三十多万两中,八成收入来自珍宝阁。

    当然不是珍宝阁的销售,而是批发将军酿和香水,每月各家大商按时上门提货,全国各地的商人都慕名而来,加在一处光这些就有二十多万两。

    此事一直是诗语主持的,而且按照李星洲临走时吩咐,他们还从各大商人那里收集很多商业信息。

    其实商人往往对天下大势是最清楚的,正如红楼梦中写的,普通人和做官的都认为宁国府和荣国府如日中天,而作古董生意的商人却说两府已开始衰落,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起初不明白为何是商人知道,当官的和百姓都不知道?

    多读几遍明白过来,后来书中王熙凤为维持府中运转,已开始悄悄卖府里的物件,这种事外人也好,家人也好,必是要瞒着的,可商人却知道。

    东西从哪来,流向哪,商人是最清楚的。

    谁兴谁衰,哪里风气如何,钱财物资去往何处,商人心里都是明白的。

    粉饰太平,装模作样没用,因为人终归要吃穿用度,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来,所以统治者不喜欢商人,因为他们知道老底。

    当然,精明的商人自也不会傻到去揭老底,心里有数,秘而不宣,生意为上。

    王府同各地大商合作,能收集的情报就多了很多。

    比如香水和将军酿的生意,景国之内宁江府、京西路的大同府、剑北路的成都府最好做,这说明几地是景朝比较富庶之地,消费得起高端产品。

    景国之外,和西夏皇商最好做生意,特别是香水生意,这说明西夏皇室可能如外人所说,国主沉溺女色,奢靡之风盛行,一代不如一代。

    而且几个和西夏有生意来往的大商还透露,能悄悄重金收购到西夏的冷锻甲和冷锻剑。

    要知道辽“国鞍,西夏剑,高丽秘色”为天下三宝。

    西夏的冷锻甲和冷锻剑不是寻常物,是皇帝卫队,西夏最强战力三千铁鹞子的装备,世代世袭,十分珍贵,结果却流卖到市面上来,看来西夏高层真的开始**了。

    而和辽国则将军酿更好卖,香水反而不说话欢迎。

    值得注意的是,辽国南部的南京、西京,也就是前朝丢掉的养马之地,有人大量买进皮革,铁石,这可能是动荡的前兆。

    商人们自然不会乱说,有生意做就是好事,而且那些地方归属辽国南院大王管辖,本就监管稀疏,因为辽人一向对外族事务不太上心。

    而西京(云州),南京(幽州)两地是契丹六部之外的契丹人、汉人、女真人、西夏人混居之地。

    至于高丽,香水价高,甚至能卖到二百两一瓶,比起京中足足翻倍,而商人们则用香水换取高丽秘色(瓷器),再卖到景国来。

    所以像西夏和高丽这样,香水大受欢迎,而且价格居高不下的地方,反而暂时令人放心。

    一切繁杂事务放下。

    如今,李星洲终于可以大展之前构想的宏图。

    全身心投入争夺大江漕运的战斗之中,王府大船两艘已经投入使用,还有三艘已在建,如果不出意外,等到今年中秋前后,王府就会有五艘大船!

    这些大船满载吃水量估计能到两千吨左右,之前朝廷的大船他也见过,那些船应该七百吨上下,满载不过千吨左右,跟王府的船没法比。

    而如今,王府不只有船,还因将军酿和香水生意,与全国各地大商都有联系,只要王府的船更快,更便宜,获得他们的支持几乎水到渠成。

    瓜州、苏州、泸州、江州,几地都将成为王府未来称霸水道的支点,不过要想大兴土木,建造中转补给点,需要当地首官的支持和保护。

    就如后世美国海军,全球补给,全球驻扎。

    李星洲也有个小目标,以商业为驱动力,实现全景国水道都有补给驻扎,然后掌控全国水道,逐步向外扩张。

    瓜州对他感恩戴德,瓜州知州史恭更是视他为救星,所以瓜州没问题。

    泸州有小姑,还有起芳在,也不是问题。

    而苏州各大商家都有把柄在他手中,将来不管谁为知府都无阻碍。

    剩下只有江州,宁江府知府王通按理来说也是他老丈人,虽然没见过面,也该不会为难吧......

    这么想着李星洲胸中舒畅,忍不住豪情大发,自己笑起来。

    “诗语呢?”李星洲放下账本问,王府赚钱大半都是她的功劳,可怎么不见她。

    严愣一下,然后道:“这......诗语姑娘说她不舒服,所以......所以不来见王爷。”

    李星洲心中不快:“她在哪?”

    “在珍宝阁。”严连忙道。

    .......

两百九十六、江州隐患

    谢临江匆匆进入衙门后堂,过了天井,再往里走几步,转过一块紫檀木做架的大理石竖屏,门口种着几株翠竹,意为高风亮节之意。UU小说UU小说

    进入六开的雕花木门,里面已站满了焦急的人,除去宁江府主簿,判官等,八房首官也在,都低头不敢说话,房中气氛焦急压抑。

    知府王通大人在桌边匆匆来回踱步,一见他来,就问道:“绪县情况如何。”

    “大人,属下快马加鞭,已带回绪县战报,贼人昨日下午突然发难,趁守军不备攻破县城,今天早上厢军已经赶过去,下午时候江闲军也到,用破城锥破开大门,贼子已被斩杀殆尽,只是......”谢临江脸色悲悯。

    “只是城中数百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贼子入城收烧杀抢了,奸**女,城无遗类.....”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上方王听完瘫坐在椅子上,几近崩溃,脸上都是愤怒不解之色:“本官已遣回所有徭役,返放回所有征粮,为何,他们为何还要作乱!这些贼子到底何人!”

    谢临江道:“根据厢军说法,应该是黑山贼的一伙,带头的叫熊大,也死在乱战中。

    这半年来因南方战乱,朝廷不断加征粮饷,很多人心中不满,也有些家破人亡,所以黑山一代本就有的山贼不断壮大,这熊大就是其中一支。”

    “黑山贼!”王通怒气冲冲。

    宁江府判官站出来作揖:“大人,黑山贼虽可恶,毕竟是远忧,如今被剿灭一支,必然惧怕,不敢再犯。眼下近患在于府衙大牢几乎已被挤满,每日都有违法作恶之人,衙役首尾难顾,已忙不过来......”

    判官是王家旁系,叫王苛,五十多岁的老人,见过世面也多,知府大人什么都好,是读书人,爱民如子,有君子之风,在他带领下这些年江州欣欣向荣,百姓富足。

    可他就是眼皮子软,见不得不干干净手段,以致如今江州附近匪盗横行,街市上常有不法之徒,百姓晚上不敢出门,白天独自不敢过市。

    特别此次经历朝廷几次加征之后,更是民怨四起,以致江州治安越发糜烂。

    知府王通听了道:“那便加派衙役!”

    王苛扶额,果然他最怕的又来了,又苦口婆心道:“大人,此法治标不治本啊,若加派衙役有用,江州早就太平了。而如今却大牢溢满,不法之事每日愈多啊!

    严苛条律,严酷执法才能威慑宵小,解决根本!”

    “身为父母官,就当爱民如子,哪有酷吏滥刑的道理,此事不要多言,若是衙役不够,便多招些,如今江州府库尚且充裕,不必担心。”王通甩袖道。

    王苛话到嗓子眼又咽了下去,心中委屈,他岂会不知知府不喜欢他这样的酷吏,可若无酷吏,只怕如今江州治安已不知糜烂到何种程度!

    最终只能重重叹气,不去插话,仁不为政,慈不掌兵啊,也不知道大人何时才能明白这道理。

    ........

    其实两个月前李星洲就感觉到诗语隐约有些不对劲,她看似女强人,坚强得令人可怕,可内心是自卑的。

    在心理学中,真实情绪往往是不直观显露的,需要剖析,而自卑的表现也如此,分层次。

    第一次层次自卑是:为引起别人注意的自大。自卑根源是对自己不信任,越不自信,越想在别人面前表现,越想引起别人注意,于是就做很多自我夸大的动作和行为。

    第二层次自卑则是:掩饰虚荣的夸张。心理学有一个原理,越想掩饰什么,越缺少什么,所以,当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虚荣,说夸张话,做夸张事,仅为能使自己找回自信的感觉,显然此策略并不成功。

    第三层次自卑为:按耐不住的嫉妒心。嫉妒本质就是对自己不满意,但却见不得别人好,嫉妒心越强,人自卑程度越深,有人光明正大嫉妒,一眼能看明白,但大多自者在心中嫉妒,不敢表达出来,总是压抑着自己,这种暗地里的嫉妒性自卑,更加的可怕。

    第四层次自卑,最为严重的一种为:没有回应的炫耀。炫耀是一种骄傲,人之天性,但当炫耀到了没人回应的地步,那就是极度自卑了。

    一般来说,第一、二层次的自卑可以自我调节心态来缓解。但到第三、四层次,就推荐看心理医生,进行心理辅导了。

    而诗语看似坚毅强大的女人,其实已到第四层次,在出发之前李星洲就十分担心,因为他发现诗语喜欢和阿娇说话,话音间又有时会炫耀她的事,而阿娇往往一脸不解,因为她是才女,却不懂经商。

    这种不为骄傲,没有回应的炫耀,其实是人在某人某物面前非常自卑的表现。

    他忍不住心疼苦笑,真是个傻姑娘,她很好,很厉害,可偏偏自己却不知道......

    李星洲牵着眉雪,才到珍宝阁门口,便见到有几个光脚丫的孩子匆匆在他跟前跑过去,嘴里齐声唱着“李星洲,平南王,十六载,小军侯,天下无双神机营,以一当百破十万.......”

    声音由远及近,是顺口溜一样的童谣。

    军侯说的必然是千古名将大汉冠军侯卫青,李星洲那点功绩自然比不上,所以孩子唱的是小军侯,李星洲得意笑起来,不知不觉,原来自己也是公众人物,人民偶像了啊。

    他进入珍宝阁后,里面有十来个着华贵的少妇和中年男子正在挑选东西,一见去他就大声道:“诸位,诸位请回吧,今日珍宝阁打烊啦。”说完拱拱手。

    众人好奇的看向他,又不解看向柜台那边一脸呆愣的诗语,有人认出他来,连忙上前道:“见过平南王。”

    这下珍宝阁一下子炸开锅,平南王居然出现在这?随即反应过来,这本就是王府的产业......

    众人一一上前行礼,李星洲受了,也好言告诉他们今日有事,珍宝阁要打烊了,明日再来,既然是平南王,自然能做主,也没人敢得罪,都退出去。

    同时也暧昧的看了柜台边的诗语一眼,流言看来是真的......

    “你知不知道如此一来今日要损多少银子!”诗语不满的看着他。

    李星洲靠过去,居高临下看着憔悴许多的女人:“我乐意。”

    诗语哑口,他轻轻捏住她好看的下巴:“怎么不去见我?”

    “不想见。”

    “你是珍宝阁掌柜,这是分内之事。”

    “身体不舒服......”

    “哦。”李星洲坏笑:“来上楼我给你检查检查。”

    “不要。”她说着惊呼一声,就被抱起来,李星洲人高马大,还在长身体,去南方一趟感觉又高几分,诗语哪是他的对手。

    “忌医可不行,嘿嘿嘿,本王来给你好好查查。”

    “混蛋,现在还是白天......”她焦急道。

    “白天岂不更好,看得清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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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崛起介绍:
万人敬仰的萧王故去,留下名满京都的纨绔世子,人人咬牙切齿。却在某一天世子变了,在平静中奋发,在误解中进取,在困苦中挣扎,直到一天,蓦然回首,世子已经崛起了世子的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