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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世子的崛起txt下载     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两百六十六、苗头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人们常常这么开玩笑,但实际情况往往是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根本没得选。

    眉雪踩着松软的林间落叶,周围都是士兵整齐前进的脚步声。

    起瑞的先锋骑兵已经和叛军后军接触,并且追杀交战,每过一会儿就会传令兵回报。

    根据起瑞前锋战报,叛军果然损失惨重,士气低下,人不满万,只想着赶忙撤退,根本无心恋战,他们一路追杀,几乎没有抵抗。

    事到如今,泸州军队士气高涨,人心思战,已经不能退了。

    军队行进速度很快,路是叛军来时修过的,周围稍高的灌木和草丛都被连根铲除,拦路的树木被砍倒,山沟用土石填平,路况很好。

    又一匹令旗快马不一会儿就回来,高声道:“禀王爷,起瑞大人前锋斩首上百,已经拖住叛军!”传令兵激动的道,神色写满高兴。

    李星洲点头:“再报。”

    “是!”传令兵得令,随即调转马头高声催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加快行军。”李星洲下令,身边跟着的传令兵随即骑马穿梭军伍之中,高声喊着:“王爷有令,加快行军!王爷有令,加快行军!......”

    队伍的速度很快就再次提升,既然是追击,那就不能让叛军安然撤回凛阳城内,起瑞前锋马军已经交战,正是大好时机。

    他们一路赶来还能时不时见到路边的尸体,半死不活的叛军和少数逃窜的叛军,对于逃窜者,李星洲也没赶尽杀绝,倒是那些半死不活躺在路边的,让人给他们个痛快。

    夏日山林,酷暑难当不说,不是野兽就是蚊虫蚂蚁,无人搭理只会死得惨不忍睹。

    .......

    得军令,队伍的行动速度立即加快,如今的泸州军队完美得如同机器一般,超越普通军队的执行力。不怕死,不怕累,完全听从他的命令。

    对于这些,他自然是高兴的,可看着一位如同木偶的士兵,他心中又有一些隐忧。

    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这种时候,哪有时间想那些。

    “狄至,你忠于本王吗?”李星洲问身边的狄至,至于为什么要问狄至,是因为问严申等于白问,狄至是更加敏锐且善于思考之人。

    狄至一愣,没有贸然回答,他想了一下,点头道:“属下忠于王爷,愿效死力。”

    李星洲只是点点头,答案或许有些理所当然,狄至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说不忠呢。

    隐约间,自己心中更加不安,这种不安甚至大于对于战争胜负的不安,在泸州经历的种种,他隐约发觉,一些东西开始在徐国上下有了苗头。

    如论中国古今,很多人都知道儒学影响中国数千年,但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在宋朝之前,儒学确实应该称为儒学,是一门学问。

    而宋儒理学之后,儒学就该称为儒教了。它已经不是学问,而是被一些人教条化,工具化,成为统治手段。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将“忠“与”义”并列。

    在儒学中,孔子提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既为义,指人的各种关系,大部分是符合人性的,几者有前后之别,却无等级次序之差,同为义字。

    但在宋儒理学之后,义就变成“忠义”。

    “忠义”并列,即是单独的将君臣关系拔高一个层次,与“义”所包含的所有人际关系合集同级,然后位于义之前,于是儒学就彻底成为儒教,沦落统治工具,而不是人文学问。

    因为宋儒的“忠义”本就是反人性的。

    义本为人的各种基本关系,如果将忠这种本该包含在义忠的君臣关系,单独拿出来列在“义”之前,就意味着君臣关系大于太天!

    极端的举例就是如果皇帝让你杀了自己的父母,让你奉献妻女都是理所应当的,都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忠在义前!君臣关系高于夫子、夫妇、朋友等等关系。

    这种反人性的封建礼教遗祸后世接近千年。

    而令李星洲忧心的是,在景朝,他也逐渐感觉到这种苗头了。最为明显的就是百姓对他的一味迷信,还有严申、起瑞对他不加思考的无条件服从。

    为什么会是宋?而唐、汉等朝没出现这个问题,说到底,封建礼教的起源是因文人治世,统治者强势,文人掌权后想要讨好统治者自然不会像武人一样上阵杀敌,开疆拓土,而是在更加深层次的方面讨得统治者欢心。

    文人掌握话语权,于是,在思想层面上拔高皇帝的地位,利用话语权为皇家谋得长远福祉就成读书人讨好皇帝的终极手段,而聪明的皇帝必然是非常喜欢这种讨好的。

    久而久之,由舔狗文人缔造的封建礼教就此形成。

    每想到这些,李星洲都一阵后怕,景朝现在已经有了这种苗头,景朝好就好在枢密使还是武官担任,若像宋朝那样掌管全**机要务的枢密使也变成文官的时候,恐怕就要跑偏了.......

    想了这么多,心中一阵后怕,李星洲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狄至的肩膀:“狄至,你读过圣人书吗?”

    狄至点点头:“属下少时家境贫寒,但也读过许多。”

    李星洲点头笑道:“哈哈,那就好,读过书就好,你对本王忠心,本王自然高兴。”说着他指了指众多士兵:“但希望你是义忠,而非忠义,和他们不同,你明白吗。”

    狄至愣了一下,爽朗笑起来:“王爷,属下明白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星洲拍拍胸口:”你要是明白,本王也放心了,以后事到紧急,你便自行断决,本王信得过你。”两人心照不宣,都松了口气。

    为什么《三国演义》中有悲有喜,看下来却令人畅快感怀。

    而《水浒传》最后梁山一行投降朝廷却被封建统治者列为反书,越是看到后面越是一肚子窝囊气。

    因为三国时期在汉末,虽儒学治国,但不是封建儒教的压迫,君臣关系只是义代表的诸多关系中重要的一种,但不会凌驾于其它关系之上,所以三国的人不去论对错,大多都能自由做出选择。

    而《水浒传》其实就是在写宋儒之后封建儒教“忠义”的矛盾和悲剧,批判“忠义”对人的迫害,所以但聚义厅被改为忠义堂之后,整个梁山顿时开始压抑而黯淡无光。

    说到底,李星洲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任何人最终像水浒中那样被“忠义”逼到死路上,哪怕一点苗头都不行,愚忠是忠,但会毁人,他不想身边的人才走上岔路。

    正想着,又一匹快马穿过茂密丛林,急匆匆汇报:“王爷,起大人已在冷风箐以北与叛军交锋,斩首两百余,完全拖住叛军。”

    “狄至,严申,你们率第五营全速支援,神机营还有公主府护卫随我压后。”李星洲道。

    狄至点点头,随即和严申带着七千步军匆匆赶路。

    李星洲则将神机营和公主府八百护卫留在最后,因为他们有很多辎重物资要搬运,虽然有一千多驮马,但依旧会阻碍行军速度。

    士兵士气高涨,可不知为何,李星洲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

两百六十七、大局已定

    冷风箐,因地处森林和平原分界处,经常冷风习习而得名,也是划定泸州与苏州边界的河,冷风箐以北为淮化府,冷风箐以南为安苏府。UU小说www.uu234.cc

    冷风箐这条河并不宽阔,水流也很小,只有夏初雨季时才会涨水位。

    待到雨季过后,又变成水深不过膝盖,马儿减速就能轻松趟渡的小河。

    冷风箐那边是郁郁葱葱的繁茂森林,一眼看不到边,冷风箐这边,是稀疏的灌木丛,青草肥美的平坦草原,在那后面,就是夹在大山中间的坚固堡垒,安苏府北方最牢固的门户凛阳城。

    冷风箐以南,夏风吹动草丛,灌木哗啦哗啦随风作响,马儿悠闲吃着草,炎热的天气让他们不耐烦的时不时发出嘶鸣。

    从东到西,一条长长的黑色横墙,五千多马军,横列在宽阔的草原之上,伫立在夏日肥美的草堆之后,肃杀弥漫在平原每一个角落,草原上最活跃的老鼠也悄悄躲藏于草根密布的洞穴中不敢露头。

    在那之后,左右两翼还有整装待发的步军压阵。

    大军列阵,密布凛阳城前的平原,井然有序,丝毫没有半点混乱的痕迹,与泸州守军所见全然不同。

    “树林的好处就是,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可身处群山之外的人,却能看得清清楚楚。”丁毅高坐临时搭建的将帅台,身后为随风飘扬的帅旗,前方是整装待发浩浩荡荡之徐国大军!

    所有人紧紧盯着远处山林,看着鸟雀惊起的地方。

    冢励站在一边,忍不住感慨:“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既除叛逆,又用他们的尸首引出泸州守军,此战大局可定矣!”

    丁毅听闻,嘴角上翘,目不转睛盯着远处树林,“本官倒想好好瞧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远处树林边,有如同米粒大小的人影惊慌哭喊冲出森林,向着这边跑来。

    紧随其后,气焰高昂的泸州骑兵也随即冲出树林,减速趟渡冷风箐,追杀而至,他们密密麻麻,高声吆喝,笑骂,无情的追上惊慌失措之人,然后逐一从背后砍倒。

    骑兵气焰熏天,激动不已,陆续趟过冷风箐,一直向着这边杀来,直到那些身影从米粒大小变成拇指大小,变成拳头大小......

    丁毅嘴角上翘,他们不知,冷风箐就是他们的黄泉河.....

    碧蓝天穹之上,云朵缓缓飘动,雪白积云之下,风起声涌动,猛烈的风从东而来,远处冷风箐后方山林卷起一阵白绿相间的波涛,风卷砂石,吹歪灌木,压低繁茂的草儿。

    风吹草低,隐匿其后的杀意毫无遮阴显露出来,黑压压看不到边,如同天穹投下的巨大阴影,笼罩每个人人心头......

    那些泸州骑兵似乎也终于发现了,激动高兴的喊声逐渐消弭,只剩漫天狂风。

    丁毅嘴角带笑,缓缓站起来,优雅从容的看着上一刻还气焰嚣张的骑兵惊恐掉头,高声喊着什么,不要命的向后狂奔,但已经晚了.......

    树林那边,列阵整齐的泸州步军已冲出树林,一条长线向南推进,他们身处低地势,距离太远,加之草丛灌木的遮挡,根本不明白如今所处的境地。

    丁毅心情舒畅到极致,压抑那么久,被打击那么久,心中的快意几乎喷涌而出,大旗迎风咧咧作响,马儿开始紧张嘶鸣,他一挥手,冷声道:“击鼓进军!”

    刹那间,风云骤变!

    中军战鼓随风而上响彻天际,随之而起喊杀震天,黑色的阴影洪流随即开始缓慢加速,再加速,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径直冲向刚出树林一无所知的泸州军队。

    几个呼吸之后,浪潮撞上那些树林边的黑色孤岛,那些泸州军队,就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船,瞬间被淹没,两侧步军随即开始推进。

    大局已定!

    丁毅重重捏紧拳头,那隐忍多时,筹划多时的计策终于起作用了。

    对方主帅确实厉害,短时间之内整肃泸州,重整军队,激扬士气,接二连三让他们吃败仗,逼迫他不得不冒险从东南调军,不得不分权给各大族获取支持。

    种种屈辱,种种挫败,种种不甘......

    可无论如何憋屈,如何狼狈,如何不甘,终于,今日今时,此时此刻,一切都结束了!他丁毅终将一雪前耻!

    此战之后,天下所有人都将知道,他丁毅才是天之骄子,他丁毅,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

    冷风箐边喊杀震天,中军将台筑在高处,居高临下远远望去,虽隔着一里多但依旧能看清,率先冲出树林,毫无准备的千余骑兵已经被杀得溃散,大多死在阵中,少数在逃窜。

    后方大部的步军毫无准备就面对徐国五千多精锐马军的冲锋,第一轮就冲散左翼,随即大批马军折返,从缺口杀进去,一时间血肉横飞,人纷纷倒下,也开始逐渐退败,向冷风箐后退。

    隐约的喊杀和惨叫汇聚一处,可已经来不及了,人是跑不过马的,当初他就是深知这点,才从辽国陆续买进良马。

    泸州的步军很快就被马军围住,然后不断袭扰,每次袭扰都会有人死于马军枪下,但泸州的马军几乎全被赶尽杀绝,剩余的都在溃逃。

    步军拿来去如风骑兵没办法,后排陆续的弓弩射击命中率很低,因为面对的是跑动的马,而不是行动迟缓的人。

    泸州步军在不断被杀,徐国大军士气高涨,这样下去日落之前,所有人都会被杀。

    但丁毅知道,泸州军队根本坚持不到日落之前,估计再磨上一个时辰,他们就要开始溃逃,一旦溃逃,就是一边倒的追杀......

    “冢兄,你说泸州城下之后,该举谁为知州。”丁毅得意笑道,结果已经明了,此时此刻,胸中淤积许久的晦气荡然无存。

    冢励连忙道:“古有孙仲谋坐断东南,今有丁大人先定知州,情景不同,结果不同,但胸中豪气却是如出一辙,实在令人佩服。”

    丁毅笑起来:“冢兄,此后不必称为大人。”

    冢励一愣,似乎明白什么,连忙笑着说:“属下明白,以后谓为徐王。”

    “哈哈哈哈......”丁毅迎风大笑起来。

    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果然他才是天之骄子。

    一刻钟后,宽阔原野中泸州军队留下一地尸体不断后退,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只剩半数左右的人被逼到冷风箐边,徐国浩浩荡荡的精锐骑兵随着跟进,一一将落后之人斩杀,铺天盖地的骑兵,浩浩荡荡的步军步步紧逼压过去,到了冷风箐,骑兵暂时被迫放缓趟渡,但并不影响大局。

    泸州军已到死局......

    “冢兄,传令凛阳城,今晚准备酒肉,犒劳三军!”丁毅意气风发的道,随即又下高台,准备上马车:“本官身体不适,准备回城,告诉刘季,剩下之事由他全权处理。”

    传令兵听后骑着快马带着令旗向远处战场奔去,周围亲卫也纷纷上马,护送丁毅回城。

    风起云涌,大局已定。

两百六十八、逆转+胜负

    丁毅自信满满,心情舒畅,前脚刚踩住马车木质踏脚,亲兵小心上前搀扶,大病未痊愈,他脚下使不出力气。www.uu234.cc

    蓦然的,他感觉脚下悬空的踏脚震动了一下,错觉吗。

    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大人,没.....”亲兵关怀的话音未落,骤然一声雷鸣响彻天际,感觉世界微微一颤。

    丁毅皱眉道:“又打雷?莫非天要下雨,雨季才过,又要下雨,还真是天道无常。”抬头看向天空,却发现晴空万里无云,没有半点下雨的样子......

    莫名的违和感袭上心头,丁毅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密密麻麻的惊雷突然跟着想起,接连响了十几次!震得人心底发颤。

    不是,这不是打雷!

    丁毅心中一跳,随即惊觉,是什么,隐约间,那天夜里大营被袭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一把推开亲兵的搀扶看向北方。

    冷风箐边,减速趟渡的骑兵如同被利刃割开数道大大的豁口,人和马大片大片倒下,火光乍现,战马嘶鸣,人仰马翻.......

    追击泸州军的前锋骑兵以一种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不能理解的速度纷纷倒下!

    远远看去,就像秋收割倒的麦子,如同被风吹散落叶,大片人马轮廓,纷纷倒在冷风箐的及膝浅水中。

    丁毅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身边的亲兵,冢励,都目瞪口呆看着远处如此不真实的情景.......

    火光,巨响,冲天的青烟,战马惊慌失措,士兵纷纷倒下。

    所有人瞳孔放大,目光呆滞,大脑当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那,那是何物?”冢励颤抖的问,可没人回答,因为无人能答。

    火光、巨响连绵不断,在冷风箐边此起彼伏,气势汹汹的徐国大军只坚持几刻钟便开始瓦解溃散......

    亲卫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惊慌失措的高声道:“快,快带大人回城,回凛阳!回凛阳城!”

    .......

    李星洲在树林里就听到漫天喊杀。

    他明白自己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追击之前,他就想过这种情形,机会千载难逢不假,可叛军若是诈败呢?虽然他来到古代没打过多少战,可毕竟三国水浒之类的书看多了,心底下意识还会有这些警惕。

    又或许是他前世细心惯了,毕竟前世身份缘故,察言观色,探知细微,洞察先机,都是他时刻必须的,若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丧命......

    留一手,几乎成了他赖以生存的习惯。

    前世,这种习惯救过他无数次,而今生依旧。

    .......

    严申被小姑骂,又被起芳骂,但终究还是拆了公主府和衙门房梁。

    这锅是严申替李星洲背了,骂也严申替他挡了。

    为什么要拆公主府和衙门,因为整个泸州城内,只有衙们和公主府的椽木长度超过两丈长!

    李星洲其实早有些怀疑,叛军大营满地尸体,可却无马尸,很奇怪。按理来说叛军多马,内讧之战,怎么都会有骑兵参与吧,可叛军撤退后,大营中一地尸体,却找不到任何马尸。

    可怀疑归怀疑,叛军三分之一的大营被烧,喊杀整夜不说,重要的是大营各处加在一处接近两千具尸体,丁毅就是再傻,也不可能为造假象,骗他们上当而无缘无故杀一两千人。

    别说千人,他无故杀数百自己人,军队恐怕就要哗变。

    所以众人都无比坚信,叛军真的哗变内讧,而且发生大战,因为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是假。

    李星洲不断催促胯下眉雪,带着神机营和公主府护卫向南赶,林间光斑不断退去,心里焦急万分,此时他突然明白过来......

    正如当初丁毅的刺杀计划,这次他又聪明的将所有人引入一个思维误区。

    丁毅确实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上一两千人只为骗他们,但若非无缘无故杀的的呢?

    他如果有理由杀这一两千人呢!

    一下子,李星洲心中闪过一道亮光,很多事情也一下子明白过来。

    若哗变是真,但其实哗变早被丁毅掌控,那么杀一两人的乱军也是合情合理,一石二鸟,既能稳定内部,又引出泸州守军。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丁毅是故意引他们出城追击的。

    他果然是个聪明人......

    可惜的是,他还不够聪明,李星洲留了一手。

    这一手就是公主府和衙门的椽木,超过两丈,笔直而坚固的椽子木,当这些横木头横竖架起来,捆死,然后倾斜放置,立即就成了最能配合火器的简易带射击口拒马堡垒。

    木栅栏挡在外,而火枪手和火炮可以通过栅栏的空隙向外射击。

    这种战术在历史上很有名,十六世纪的日本,织田信长就是用这种战术彻底击败居高临下冲锋的武田精锐骑兵,骑兵彻底在火器面前落败。

    这就是他留的一手。

    神机营和公主府护卫虽有驮马,可依旧行军很慢,除去十二门炮太重,就是因他们还带着这些随时可以放置的木椽栅栏。

    当神机营和公主府护卫赶到冷风箐以北时,最先被埋伏的马军几乎快全军覆没,狄至的步军损失惨重,血腥弥漫在空气之中,河水南岸全是尸体......

    李星洲心头一跳,人影繁杂,他根本看不到狄至,也看不到起瑞,心中焦急,但只能压下。

    他拔出长剑,高声下令,让神机营在冷风箐以北摆阵,公主府护卫在水中立起栅栏,同时让溃退的步军往两边散开。

    惊人的是虽损失惨重,浴血战斗的步军依然没有崩溃,还能听从他的命令分退到两边,保护神机营侧翼。

    浩浩荡荡的叛军骑兵紧跟前后,不过一到冷风箐,瞬间速度慢下来。

    齐膝深的冷风箐本是条小河,宽不过十几二十步,河底是细碎砂石,水流稍微湍急,就是这样一条小河,平时只要卷起裤腿,放慢速度就能轻松趟渡,如今却要了无数人的命......

    战马需要减速趟渡,加之背上驮人,马蹄在水中更加不稳,可一减速,神机营的机会就来了!

    高达两丈多的木架,井字捆绑一端斜放水中,另外一端用树杈撑起,一下子就成了简易堡垒,神机营的枪手和炮手利用木架窗口开始准备射击。

    密密麻麻减速趟渡冷风箐的骑兵面对这些黑洞洞的枪炮口不明白为何物,前排愣了一下,但是下一刻立即士气高涨,长枪在手,高声喝骂,继续进军。

    刹那间,火光闪烁,响声震天。

    ......

    很多人嘲笑排队枪毙的战法愚蠢,但这种战法纵横欧洲大陆两百年,打得清帝国抬不起头。

    滑膛枪炮不像线膛枪,比起弓弩虽射程远,弹速更是不在一个层面,穿透力逆天,可问题在于精度低下,打出去的子弹几乎可以说是乱飞的,上膛速度也十分缓慢。

    于是,精度不够,射击周期长,那就全靠密度来凑吧!

    这就是致胜秘诀。

    是的,密度既可以指己方火力密度,也可以指敌人的密集程度,当众多骑兵减速趟渡,争先恐后挤在河中之时,苏州叛军因无知,铸就了神机营的传奇。

    因为他们自己摆好姿势,主动为神机营创造最佳的输出环境。

    三五十步的距离,密集抢渡的敌人,被流水影响的缓慢移动速度.......

    电光火石之间,一门火炮没忍住,率先开火,叛军骑兵一愣,战马惊恐嘶鸣起来,随即血花绽放,有人直接被打飞了半个身子,后排骑兵接连血肉炸开,实心弹打人异常残酷。

    李星洲一声令下,枪炮齐射,前排骑兵瞬间如同秋风吹过的麦子,齐刷刷倒下。

    前排一倒,一下子裸露在枪口面前的后排骑兵都是一愣,我是谁?我在哪?怎么回事?发生什么,劳资明明是后排啊,为什么眨眼就变前排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啊......

    到底哪里不对?

    战争没有回答,下一轮齐射已经开始,马匹惊慌,士兵惨叫,被实心炮弹打得四分五裂的人和马匹堵塞在河道中,本就水位不高的冷风箐被阻塞,流水染成红色,没有死透的人在水中高喊挣扎。

    血腥味和火药味交织弥漫。

    几次齐射之后,河边和河中已经堆满人马尸体,后方一脸惊恐的叛军纷纷止步,神色骇然看向这边,没人见过这种情况,没人知道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特别是十二门火炮,实心炮弹的攻击是最令人胆寒的,人马具碎,死无全尸一点也不夸张。

    “前进!”李星洲骑着眉雪带头,一声令下,公主府护卫撑起木椽栅栏,剩余的步军掩护两翼,神机营枪手踩着河中尸堆开始走起整齐的齐步推进,他们训练有素,井然有序,步伐一致,昂首挺胸。

    每一步都踩在敌人脆弱的心脏上。

    十二门火炮实在太重,留在河北岸继续射击。

    未知是人类情感中最原始,最可怕的恐惧。面对惨烈的死亡,未知的敌人,搞不清楚的状况,叛军军心理迅速崩溃着,有些叛军中的军官不要命的带人冲向神机营,也被倾斜放置高度超过一丈的木椽栅栏挡住,然后轻松击毙。

    整齐有序,悍不畏死,所到之处,在惊雷般的响声中,敌人纷纷倒下。

    当神机营过了冷风箐,推进到以南五百多步的时候,叛军彻底崩溃了。

    “有鬼,泸州人放鬼害人!”

    “雷公,这是雷公降世,打不赢的,打不赢......”

    “我不要死,不要死......”

    “......”

    大多数调转头向着凛阳城的方向跑。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遂发枪不是弓弩,射程远,射速快,背对它时依旧危险,大批叛军当场被击到,其余开始向四面八方逃窜,战场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宽阔的原野之中,少数踩着整齐的步伐神机营追着更多的人在跑,就如同冲入羊群的饿狼......

    神机营是狼,而遍地的叛军已经成了羊,哪怕短时间之前,他们还是四处追杀的狼,是羊还是狼,不过一念之间。

    ......

    凛阳城头,丁毅,冢励,众多徐国官员,目瞪口呆注视着北方的战况,很多人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发抖,有人甚至低声哭起来。

    面对突然逆转的战局,很多人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心底都在发颤!

    一两千人追着数万人跑,四处逃窜,溃不成军......

    城头寂静得可怕,除去偶尔风声,低声啜泣,再无其他杂音。

    “雷公,一定是雷公临世,降祸徐国,我们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招致今日大祸,才会被老天责罚,才会被老天责罚.......”一个年级很大,白发苍苍的老人浑身颤抖。

    丁毅身体虚弱,无力的拄着城垛,盯着下方,手指颤抖,指着战场上不断推进的金黄旗帜,“那是什么旗。”

    冢励看了,瞳孔瞬间放大,眉毛上扬,不自觉的慌乱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那....那是王旗,朝廷......不,景国王旗,那是景国王旗!下面是景国王爷......景国王爷来了!”

    他越说越慌乱,周围的徐国众臣一听也不正镇定,纷纷惊惧:“怎么可能,景**队如何到这?”

    “是朝廷大军,朝廷军队来了.......”

    “王旗,朝廷王旗,完了完了。”有人慌乱到哭出来:“朝廷大军兵临城下,兵临城下了!”

    “......”

    声音嘈杂,城头之上人人自危,城头下方,王旗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无人敢与之争锋。

    丁毅脑中一片慌乱,愤恨与不甘涌上心头,怒火攻心,一下子晕厥,跟是一阵手忙脚乱。

    ......

    战斗从下午一直到黄昏,当太阳西斜,大地浴血之时,叛军已经完全逃窜,不知所踪。

    完全不知道杀了多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但泸州这边,当各路人马汇聚在凛阳城下时,来时的一万一千多人,只剩七千余。

    有战死,有跑散,足足四千多人。

    真正的血战.......

    前锋被埋伏,起瑞的骑兵因为冒进几乎被全歼,两千多人最后只剩下五百多。

    狄至的七千步军也因驰援起瑞而落入圈套,被众多叛军精锐骑兵拖住,最后战死两千余人,但几乎没人溃逃,就连李星洲都惊叹不已。

    战损三分之一,却依旧没有溃散,已经可以算精锐中的精锐了。

    但结果无疑是十分明朗的,他们赢了,将士们欢呼雀跃,高声呐喊,可面对三千多条人命,李星洲依旧有些高兴不起来,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

    如果不是三千多人的牺牲,将叛军引到冷风箐,神机营也没有那样发挥的机会。

    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安营扎寨,救治伤患,打扫战场,没有多余时间多愁善感。

    不一会儿,两匹快马进入大营,两个士兵脸色都不好,单膝下跪道:“启禀王爷,属下......找到起大人了。”

两百六十九、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星洲依稀记得第一次见起瑞时的情景,那是他还想过,像他这样的人该如何打倒,人高马大,如同一座小山,有熊虎之力,就是甲胄也包裹不住他充满力量的肌肉。www.uu234.cc

    可人终究只是血肉之躯,被找回来的起瑞已是冷冰冰的尸体。

    马枪挑开他的腹部直到胸口,内脏流了出来,胸口还有穿刺伤害,脖颈被划开,一边大动脉被割断,血已流干,高速冲锋中的马枪,足以刺穿钢板,何况是区区人体血肉。

    李星洲说不出话来,沉默许久,最终一句干巴巴的话作结,:“好好收敛,把他的尸首带回泸州。”

    纵使心中有言万语,万般悲痛,但都没用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当死亡到来之时,只有顺应,除此之外,卑微的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起瑞率领的前锋两千多马军冲在最前面,大多已经死伤殆尽,剩下的人连一军都不够。

    .......

    大胜之后,亦有悲伤。

    夏夜皎洁月色之下,众多火把汇聚。

    冷风箐以南的洼地中,上万尸体累积成高高的山峰,像一座小山坡,有泸州人的,但更多的是叛军,很多尸体才从河水中打捞出来,不说气味,实心炮弹攻击下,很多人连尸体都找不全,河水冲刷浸泡之后的惨状看起来就已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挨着水源,不能放任不管,特别是天气炎热的夏季。

    在华夏传统观念中,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忌讳死亡,死人小孩不能看,棺材出门闲人避让,不能看,守孝之人三年之内不入他人家门,否则会带来晦气和霉运等等,民间习俗流传久远。

    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宋后伴随封建礼教逐渐形成的。

    在李星洲看来,死亡是无须避讳的,生与死都是人生必须经历之事,直面死亡,才能正视生的价值,如果连死都不能正视的人,是绝不会将他人性命放在眼中。

    寻常人还好,要是到了高层和统治者也不知死为何物,就会酿成草菅人命的惨剧。

    在所有将士注视之下,李星洲亲自将火把丢入尸堆中,浇满油,盖着山中木材的尸山一下子点燃,然后烈焰冲天,火光照亮凛阳城外的原野。

    所有人静静注视,一言不发。

    李星洲带着所有将士一起跪拜之,然后默哀。

    ......

    入夜,凛阳城外,大军已经扎营,营地中气氛热闹,因为他们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缴获大量物资,马匹,盔甲,武器等等。

    凛阳城东西两面都是山,大军靠近城墙之后只能扎营在离城墙两里左右的峡谷之中,在通往凛阳城的大道上立起拒马,木板,设立哨卡。

    有狄至在,这些都不成问题。

    夜晚,李星洲带着严申和狄至登上两侧山坡,终于看到了凛阳的全貌。

    凛阳城墙最高的地方高达三丈多,东西纵横,正好夹在两山之间,城内南北狭长,城头亮着火光,到处都是把守的士兵。

    三四丈高的城墙,就是泸州城也不敢比,果然是坚城,而且左右都是高山,没有后顾之忧,易守难攻。

    从他们站的山坡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到城头的情况,但这山坡距离凛阳城头至少有一里多的距离,也就是六七百米。

    别说寻常弓弩,就是床子弩也根本够不着。

    床子弩的极限射程大概三百米,但这是极限射程,能有效瞄准和杀伤的距离大概只有一百五十米左右。

    其实弓弩因为其弹速限制,有效杀伤的距离是远远低于人们想象的,而且非常考验技术和经验。

    而且百步穿杨能叫神射手,所谓百步,大概一百二十到一百四十米的距离,可这样的神射手,整个景朝找下来,说不定找不出手指的数目,而且必然是经过数年,或者数十年苦练。

    十个人能决定一场大规模战争吗?天方夜谭,除非在神话或者民间传说之中。

    .......

    “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如今轮到我们围城。”李星洲站在山坡感慨。

    狄至和严申兴致都不高,大概因为起瑞的事,特别是严申,他和起瑞的关系是最好的。

    吹着夜风,李星洲心中也不好过。

    狄至对他的忠心像是坐而论道,易趣相投,对彼此才能的惺惺惜惺惺。狄至觉得他是个好领导,他则觉得狄至是可造之材。

    严申则如同家人,不离不弃,不计代价,一直跟随。

    而起瑞对他更加特殊,起瑞虽人高马大,力如熊虎,但比起起芳显然更傻,智力比较低,更加单纯而天真,如同孩童,孩子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他若喜欢就是喜欢,不牵扯任何东西,干净而纯粹。

    正因如此,起瑞之死反而是最令人痛心惋惜。

    世界就是如此残酷而真实,越是纯真之人,就越危险。

    大多数泸州骑兵尸体被找到时伤口都在后背,是在逃跑中被杀,起瑞的致命伤都在正面,后背没有半点伤痕,他到死也不知道什么是逃跑啊.....

    看着远处黑烟,李星洲忍不住想到那句古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起初他留下来都是为自己的利益一搏,在前世他也曾为自己的利益杀死过人,但都是少数。

    而如今,看着远处尸山燃烧,照亮平原的熊熊大火,当真正用成千上万人的命铺砌心中理想时,他才懂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心里负担,不是一般人能够背负的。

    “明天就把起瑞送回去吧。”李星洲道。

    狄至默默点头,严申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们可以围城多久?”

    “禀王爷,我军来得匆促,并未带太多粮草,但可以从泸州城中运过来,估计能支撑三个月。”狄至回报。

    李星洲点头:“狄至,明日你就回泸州,发粮,我们围城!”

    狄至神色激动,单膝跪地道:“领命!”

    叛军最后的精锐已经被击溃,死了很多,还有很多四下溃散,到处逃窜,现在是反攻的时候了。

    凛阳城坚固,如同堡垒不假,但李星洲其实早有计划,待到雨季过后,天干物燥,他可以用火炮轮番轰击,只要火药和弹药足够,再坚固的城门他也有信心轰开。

    可如今,神机营经历冷风箐大战后,南下带来的火药和弹药所剩已不多。

    ......

两百七十、攻守互换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徐国与泸州之间完全攻守互换。www.uu234.ccUU小说

    徐国之前驻扎在淮化府边境三万大军,随后从东南抽调军队,又补足三万大军,前前后后,五万多的大军,如今只剩凛阳城内寥寥数千。

    丁毅在半夜醒来,头疼欲裂,他第一件是就是问了战况。

    红毡铺地,镶有金边的蚕丝被褥,古木雕花窗,四出头黄花梨官帽椅,书案边金镶玉的官印。

    凛阳不是一座普通的县城,它是徐国北方门户,临近泸州城,所以这里早就成徐国先锋重镇,驻扎精锐,成为丁毅第二个重要办公点。

    而其野心亦无声烙印在这属于他的屋中。

    候守门口的官员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屋外火光冲天,人声嘈杂。

    丁毅好像明白什么,最终只虚弱的问:“此为凛阳否?守军多少?”

    为首的凛阳县令冢励拱手道:“大人正在凛阳城内,守军.....六千。”

    “呵呵,呵呵呵.......”丁毅惨笑:“徐国五万大军,如今还有六千是么.......哈哈哈,一月不到,五万大军只剩六千......六千!”

    “敌将狡猾奸诈,还会妖术妖法,依下官看非战之罪......”有官员连忙道。

    “对对对,战事难以料测,我徐国大军当初连朝廷禁军都打败了,皆是骁勇之士,此番无非被敌人妖法乱眼,待退回苏州,再招募乡勇,卷土重来,多加防范,定能取胜。”

    “言之有理,按如今形势,先回苏州,稳重为上啊。”

    “大人身体欠恙,也正好回去修养,同时厉兵秣马,才有再战之机,大丈夫能屈能伸方为豪杰,再者大人之前也是百战百胜,一时失利,不算什么。”

    “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如今退守苏州重整旗鼓,待到......”

    丁毅忍着不适,听着这些人安慰,可越听,就更加不适了。

    他从小聪慧通达,心思灵敏,悟性很高,很多话他听三分就知七分,这些人各个说得冠冕堂皇,似乎在安慰他,可哪个不是在向他施压,想要他撤回苏州!

    他们只不过是自己怕了而已。

    平心而论,他也开始怕了,五万多大军,一月不到,之剩寥寥数千,谁能不怕。

    对方到底何方神圣!

    可不管怕与不怕,他已没有退路,即便卧病在床,他依旧脑子清楚。

    让了凛阳城,泸州大军就能长驱直入徐国腹地,再无阻挡,徐国北方各县他们想去何处就去何处,如鱼入大海,再难捉摸。

    徐国集中兵力尚且不能抵抗,一旦他们深入腹地,零散各处的村镇,县城如何抵挡!

    这完全就是以身饲狼,蠢货们以为让狼咬一口肉,忍痛让狼有得吃就会松口,可狼终究是狼,一旦咬上,就会一口接一口,直到活活被咬死。

    凛阳决不能让!他心中有数。

    “够了,本官倦了,你们回去吧。”丁毅打断他们,然后虚弱摆摆手,让众人退下。

    他是不可能退的,绝不可能,一退就是万劫不复。

    .........

    凛阳城外,李星洲看着夜幕之下的坚城,身后带着几个卫兵,他们扛着一堆红色和黄令旗,点着火把在黑夜中穿梭林间。

    夏夜,月光明朗,凛阳城内高度戒备,从山坡上远远的能见到城中情况。

    “王爷,我们大晚上的爬山干嘛。”年轻的卫兵不解的问,他们大多都是泸州人。

    “哈哈哈,晚上出来当然是抓鬼。”李星洲开玩笑道。

    “啊!”卫兵被吓一愣,“.......”

    周围人都哄笑起来,毕竟最近死亡经历多了,确实很多人心中多少忌讳害怕,但王爷这么毫无忌讳的直白说出来,刹时间,众人觉得心里反而松了许多。

    今夜之行自有目的。

    走了一会,李星洲用拇指比划了一下凛阳城头,用脚扒开一块空地,“在这插红旗。”

    卫兵得令,上前插上红色旗子,为防止夜间风大,又从周围落叶中扒出几块大石头压在根部,用手晃了晃旗杆,很稳。

    借着火把光亮,李星洲继续带着他们走走停停,穿梭在树林中,林间充满松香燃烧后的臭味,有火把在手,人又多,树林里怪叫的飞禽走兽也不敢靠近。

    他们连夜忙碌两个多小时,终于把所有的旗子都插遍两边山头。

    忙碌完后,全身无力,毕竟一天鏖战,又晚上爬上,是人都会累。

    李星洲带着众人坐躺在山头灌木丛中,看着月光下忙碌的凛阳城。

    既然事到如今,这城池他势在必得。

    虽不知杨洪昭有没有动作,但只要攻下凛阳,他的军队就能长驱直入安苏府腹地,即便不能彻底击败叛军,叛军也会终日惶恐不安。

    如今,主动权已经转换。

    “王爷,那城我们时候时候能拿下。”有人问。

    李星洲一笑:“你问我干啥,我又不是天上神仙,哪会知道它什么时候拿下。”

    众人都嘿嘿笑起来,和王爷说话,是最令人放松的。

    “如果王爷要人登城,就叫我吧,我定会第一个攻上去。”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比较瘦弱,和他差不多大的卫兵道。

    “你不怕死吗?”李星洲好奇的问,然后指了指凛阳城:“那城墙可有三丈多高,别说上面有守军,就是跌下来也要命。”

    年轻的卫兵也看着凛阳城:“不怕,我爹说过,做人不是怕死,是怕死得没意思,要是死在那,死也有意思。”说着他竟然笑起来,明明说死,他却能笑,这一笑顿时让李星洲有些五味陈杂。

    李星洲最后也跟着他笑起来,拍拍他肩膀道:“你爹说得没错,人不是怕死,是怕死得没意思,从今往后,在我手下,就算迫不得已要死人,本王也会尽量让人死得有意思。”

    少年笑得更加开心了,因为万人敬仰的平南王居然认可了他的话。

    ........

    四月底,酷暑彻底笼罩大地,四月三十,四月的最后一天。

    鹿春县,淮化府最东边的县城,鹿春只是小县,全县上下,外加周围村寨,不到过千户人家,不过因为靠近大山,很多人打猎为生,日子过得比较富裕。

    在这个年代,打猎可并非简单的等于吃肉,动物毛皮往往价值更大。上好成年虎皮一张就能够一个平民之家好好吃上两年。

    而其它皮革也是众多甲胄的主要材料,朝廷,官府都会收购。

    有本事的猎户可比寻常人家日子好过得太多。

    一大早,就有猎户匆匆赶到县城衙门,说有要事禀报县令老爷。

    可县令老爷昨晚跟新娶过门的小妾闹腾一晚,睡得晚,又年纪大,怎么都起不来。

    县令老爷起床气还大,没人敢叫,一直到中午,六十多岁的县令慢悠悠起床,洗了脸,吃过饭,才有人敢去报信。

    猎户匆匆见了县令大人,说是昨晚他在山中连夜狩猎,结果看到山中有盖住好几个山头的人影,怕是阴兵借道。

    县令年纪大了,反应迟钝,一时没理解怎么回事,理解明白之后也没在意,只是大骂猎户是眼花了。

    直到下午,他自己的小舅子,县里守军校尉,带着朝廷的殿前指挥使杨洪昭来找他,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甲胄精良的大军径直进入他家大院。

    “你你,你怎么.......”县令老爷这时才目瞪口呆。

    他那年轻的小舅子低着头道:“他说是朝廷将军,要见姐夫,我就......我就把他带来了。”

    就这样,徐国最东的门户鹿春县沦陷在景国大军的兵锋之下.......

    随后短短几天,杨洪昭的十万大军往西北推进,所到之处,纷纷开城投降。

    几乎兵不血刃,拿下东部大大小小十余县,因为这些县的守军都被抽调往北方,即便想反抗,临时组建的几百民兵,面对装备精良的十万朝廷大军,也毫无胜算........

两百七十一、东南之变

    “此地还真是不凡啊。”杨洪昭站在山中巨石之上,俯瞰一眼看不到边的葱郁群山,此处为鹿春县后山。

    身后的风水先生忙道:“此为苏州之东,东属木,主青龙,所居之地风和气清,万物生长,所以这地方地灵人杰也是天命所定的。”

    杨洪昭只是点头,风水学问兴起没多久,对于行军打仗自有用处,可也只归结于用处,带在身边,行军途中涉水开路,过道翻山,自有用处。

    至于风水先生那些玄而又玄的说法,杨洪昭往往是不予理睬,不入心的。

    别人的饭碗他不会深究,什么说法也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求做好自己所做的。

    安苏府东部十一县,已经完全在禁军掌控之中。

    三日内连克十一县,必是大功一件,可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因为连下十一县,无一兵一卒之损,唯一受伤的几个要么是山道湿滑,自己摔的,或是从北到南,冷暖不适,得了病。

    可无一人因战而伤,无一人因战而死。

    不废吹灰之力,东部十一县尽下,是因为这些县城之中守军稀少,多的上百,少的数十,都是乡勇民夫,枪棒弓弩都使不清楚,如何打仗,一见大军便直接降了。

    一问之下,才知叛军主帅丁毅在北方吃了大败仗,折数万大军,不得已之下,便从东南各地抽调补充。

    听完这些后,杨洪昭更是心头巨震,随即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

    叛军在北方吃了败仗,北方是哪,苏州以北自然是泸州!

    之前所猜测的,似乎在一步步验证,他越发觉得荒谬,越发开始安慰自己。那不可能,千人而已,何以成事?哪怕平南王出发之前确实给他建议缓步西进......

    可那也该是巧合罢了......

    世上没有那么神的是事,并非谁都是冠军侯,那样的人物千年难得一遇。

    心里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回头问风水先生:“京都为龙脉所在,地灵之所,必也人杰乎?”

    风水先生笑道:“将军多虑,一母九子,连母十样,虽有地灵之说,但人杰不杰,也是命数。”

    杨洪昭点头,心中却忍不住想要急速北上,去看看到底北方发生什么,但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稳扎稳打,谨慎为上。

    小心驶得万年船,北上之路还有各处重镇,说不定叛军还有后手。

    这东部说是十一县,其实无非叛军大逆不道,自立为徐国,为让自己的徐国像国样,将一些大小不过镇的地方也提格为县罢了。

    “报,将军,朝廷有令。”身后有卫兵匆匆拨开枝叶,将一份书信送到杨洪昭面前。

    杨洪昭接过,打开看一会儿,随即眉头大皱。

    “朝廷要拿下水道,令我分兵南下,如何拿下?朝廷哪来的船?”皱眉归皱眉,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南方,南方水道他也想拿下,也知道那里守军不多。

    可水战不同陆战,他们无船,水军在大江之中如鲤入水,来去自如,他们根本无法与之争锋。

    杨洪昭的问自然无人能答,朝廷哪来的船,哪来的人。

    不过这些也何快被他抛之脑后,当下,他最关心的乃是北方的事,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北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

    四月末,风向改变,大江之上两艘巨大的帆船正在顺江而下。

    这船大得离谱,前后长度二十丈左右,上层甲板宽度也超过两丈,这使得船只看起来十分细长,可即便如此,行驶起来却十分稳当而且迅速,足足比普通大船快了一倍左右,就连季春生和众多水手都啧啧称奇。

    其实若光说载人,这样的大船一船可满载四五百人左右,可因为火炮沉重,外加大量弹丸,火药,枪械,根本不能再多载人。

    这些天,季春生每日都在船上训练众人使用遂发枪和火炮,这五百多人中,部分来自武德司,但还有些是王府剩下的护院,每天在船上训练,有些人头晕目眩,晕船呕吐,根本不适应。

    但已经没多少时间,明日,船队就会过鞍峡口,进入苏州水域,到时很大概率就会遇上苏州水军。

    他们的船虽大,却也快,快得离谱,大船起帆不说,下方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巨大齿轮和轴承、踏板由船夫踏动,就能轻松转动后方的潇钢打造的水轮,水轮转动得飞快,船也就跑得飞快。

    他问过秋儿姑娘,她只说什么用做功的公式,增加距离,就能将减小做同等功的施加力等等。

    季春生自然听得一头雾水。

    而且这次他们带来的火药也不同之前,这些火药是秋儿姑娘用鸡蛋清加工过,然后晾晒干的,颗粒更大,表面有层薄膜,阴雨潮湿天气照样可用。

    当时他和府中众人都惊呆了,阴雨天还能点着的火药?

    随即一想是秋儿弄的,也就释然,似乎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都不奇怪。毕竟她总是聪明伶俐,又是世子最爱重之人。

    不一会,男士打扮秋儿姑娘也从下层甲板上来。

    季春生本是极力反对她南下的,一来不方便。虽然新船是隔成各个舱室的,秋儿姑娘说是为增加船体稳定性和抗损伤性,因为内部支撑多,船体牢固,如果局部破损,只要封住对应舱室,就不会导致沉船。

    这也顺带解决她在船上吃住不方便的问题,单独给她一个舱室即可。

    可问题在于,此行凶险,季春生也无十足把握,她若是有个闪失,不只世子怪罪,还是全王府上下的损失!

    虽世子不在时,众人皆俸主母王怜珊为主,行严总管之令,可若遇问题,大多都是要求教秋儿姑娘的,而她也如无所不知一般,大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在府中威信不下主母。

    可秋儿一句话卡死了他,“若船坏了,你们懂如何修吗?”

    季春生顿时哑口无言,若是寻常船只,带上三五木匠,总会有办法,可王府新船不同于那些,光是密密麻麻的齿轮,轴承,就看得人眼花缭乱,哪会懂怎么修?

    若船真坏在半道上,还怎么救世子,万般无奈之下,季春生只好让她随行。

    只盼着明日过苏州水域不要出岔子吧.......他在心中默默祈念。

    ........

两百七十二、言语之利

    凛阳城下,大军围城,到五月初,狄至从泸州带回大批粮食,还有两千多人的部队。www.uu234.cc

    百姓听说平南王大败叛军,围困凛阳城后欢喜雀跃,众多乡勇纷纷汇聚泸州城中,想加入王爷麾下效力,许多百姓自愿送来衣食以供大军使用。

    狄至自然高兴,但想到王爷再三跟他交代的:不受犒赏,不误春耕。

    他只得统统拒绝,至于上万乡勇则挑出家中有兄弟的两千人补充,毕竟冷风箐之战叛军溃败,但王爷这边损失也不少。

    几人欢喜几人忧,起芳见到起瑞的尸体时再也忍不住,大哭一场,一月之内两个哥哥都死了,对于她来说是个沉重打击。

    可还有很多人不知他们家人已死,因为军队是临时组建,很多人是临时编入,造籍登记根本来不及,战死时死的是谁也无人知道。

    所以英雄往往是孤魂野鬼,埋骨冷风箐边的上万人,一年之后,十年之后,谁会记得呢,谁会记得他们以血和性命为两府谋求安居和平。

    兵源粮食充足之后,接下来就是围城。

    本来李星洲打算借着四月底五月初的旱季,夏风吹得天干物燥之时,用火炮轰开城门。

    但他发现自己南下所带的火药和弹丸已经消耗半数以上,要想破开城,估计需要好几日的连续轰击,火药和弹丸都不足了。

    此时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还要处理。

    ......

    正午,李星洲带着严,来到大营外围的空地中,这里位于大营北侧,到处竖起栅栏,两千多叛军俘虏被羁押在此。日夜有人监守。

    两千多人,又要人监视,又要吃粮食,狄至提议杀了。

    李星洲一到,众多目光汇聚到他身上,大多都是恐惧、不安、祈求。

    他一一无视,打马走到他们跟前。

    眉雪十分高大,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灰头土脸,跪满整个山坡的战俘,李星洲道:“你们想必都想知道我是谁,本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朝廷平南郡王李星洲。”

    大多战俘一呆,随即脑袋埋得更低,有些被吓得发抖。

    最前面的一个战俘突然哭起来:“王爷,小人只是个打猎的,没有与朝廷作对的意思,是他们逼我的,逼我来打仗的,求王爷绕我一条狗命,绕我一条狗命吧!”

    说着就砰砰砰磕起头来。

    旁边守着的士兵见此,将他推倒在地,他立即吓得不敢起来。

    李星洲心里有数,苏州为何反,如何反,汪伦已经交代得一清二楚,不过是和普世大仙一般,又是一出愚弄百姓的大戏,不过想必半吊子的普世大仙。

    安苏官府和苏州几大商家更加演技生动,财力物力雄厚,无数无辜百姓,不过是苏州几大家族夺权的牺牲品。

    他骑着梅雪来回踱步:“安苏府作乱已成定论,按理来说你们都是乱臣贼子,按律当斩,株连九族。”

    这话一出,很多人一下子吓得哭出来,有人想站起来说什么,旁边看守士兵的弩立即对准了他,吓得抱头蹲在地上哭。

    李星洲接着说:“不过经我细查,其中有人作梗,安苏府百姓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丁毅可告诉你们,朝廷大军为何伐安苏府?”

    众多战俘一脸懵逼,毕竟他们大多都是乡勇,来自十里八乡,他们显然不知道,这也验证汪伦当初所交代之事。

    朝廷大军南下苏州,起初并未准备伐逆,而是想逼苏州知府给个交代,或者他能主动认罪,结果苏州直接就反了,才成今日局面。

    若追根揭底,安苏府能反,最大的成功就在于官府和几家大商联合,忽悠所有百姓。

    结果官府势力又被大商中的丁家撺权,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百姓的力量才是最大的。

    不欺骗百姓,他们几大商家外加安苏官府,即便有再多银子,粮食,甲胄兵器,若不得人心,也没法闹出这些事来。

    李星洲叹口气,死那么多人,闹那么大事,无非是因信息技术受限,交通不便导致。

    “你给本王说说,苏州叛乱始末,若实话实说,免你不死。”李星洲对刚刚一个劲磕头求饶的战俘道,战俘感恩戴德,激动连连的给他说起来。

    不能听人一面之词,汪伦作为苏州高层,而这些战俘是苏州底层,若是他们的话能对上,十有**就是真。

    战俘连忙从他的角度一一交代叛乱始末,包括丁毅怎么对百姓说,苏半川怎么告诉他们等等,这其中自然诸多欺瞒。

    比如朝廷钦使末敏云本是来问知府苏半安之罪,因为他儿子参与刺杀皇帝。结果在苏半川口中就变成问全安苏府之罪。

    朝廷大军南下本是后手,如果苏半川拘捕,才由大军出击,杀入城中生擒。结果在苏半川口中,朝廷大军就变成无缘无故讨伐苏州之军,还隐瞒他们刺杀皇帝之事。

    听他说完,李星洲越发感到其中黑暗。

    百姓被先受叛军祸乱,又受厢军欺压,民愤积累到极致就要喷涌而出,结果偏偏这时气势汹汹的朝廷大军来了。

    朝廷大军在哪?为何而来?百姓不知。

    只有官府知道,因为安苏府掌握话语权,有话语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怎么说,百姓就怎么信。

    话语权自古以来都是十分可怕的天下利器,大多数时候掌握在官家手中,具体下来就是文人。

    如果看五四远动之前不难发现,只要对读书人有利的历史形象,大多会被传颂塑造得十全十美,如同圣人,比如孔子、孟子、诸葛亮等等。

    以诸葛亮为例,因诸葛亮做到读书人的终极理想,不为国君实如国君,位极人臣。所以不管他原本何人,真的假的,演义也好,野史也罢都会往他身上加,久而久之,百姓也就信以为真。

    而魏在正史为正统,但魏之曹操确被骂得最惨,被妖魔化,被读书人各种贬低,久而久之百姓也就恨曹操了。

    追根揭底,曹操为何招掌握话语权的读书人恨,无非因他提出“唯才是举”,人有才就用,管你是不是读书人,是不是士人,这损害文人利益,所以会被口伐笔诛。

    如今情况也是,掌握话语权的安苏官府和丁毅,动动嘴就忽悠这么多百姓。

    百姓不知道,叛军作乱,厢军欺压,都是苏州官府和商人自导自演的戏罢了,就连朝廷大军要踏平苏州也是谎言。

    言语之利,千万倍胜于刀剑!

    它轻轻松松击败朝廷禁军,轻轻松松葬送数十万人性命,轻轻松松让两府之地、千里沃野民不聊生。

    李星洲站在他们面前,字正腔圆的大声道:“丁毅也好,苏半川也罢,什么都没告诉你们,你们不知朝廷钦使为何南下,为何大军要来,那本王就告诉你们。

    因为苏半川之子苏欢,还有丁毅在京城谋划刺杀皇上,计划败露,他们一路逃回苏州,钦使大军所到,只为讨伐逆贼,何来踏平苏州之说!”

    这一下,所有战俘都愣住,因为这个他们从官府那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还有,厢军作乱,抢夺民财粮食,官府给你发粮食,你们以为苏半川仁慈爱民?

    可本王却从苏州大商汪家家主汪伦那逼供出,厢军和官府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厢军抢粮给官府,官府就把西村抢的粮放给东村,东村夺的米送到西村,以此博得人心!”

    这下,所有战俘更加目瞪口呆,都低声议论起来。

    李星洲骑马来回,叹口道:“罢了,你们也是无辜之人,本王无意杀人,回去吧,将我今日所言之事仔细想想,好好琢磨,去好好印证,告诉你们家乡父老。

    同时你们好好记住,本王以朝廷平南郡王身份做保,苏州人有罪者,贼首丁家、苏家,其余人等皆为之蒙蔽,朝廷大军到时若不抵抗者,可免罪。”

    说完他对旁边士兵道:“送他们出营。”

    一下子,所有战俘都欢喜起来。

    李星洲想了想,又高声道:“记住,今日本王所说,万不可当着上官之面妄说,只可说与家人亲友听,因言之祸已至饿殍满地、积尸盈野,本王也不想你们白白送性命。”

    话音落下,战俘们都安静下来,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他。

    “走吧,若下次,还敢站在本王阵前,你们定会没命!”李星洲自信满满的说。

    战俘们默默点头,随即有人跪下磕了头,然后才起身离开,众多战俘也如同感染一般,急于求生的人们仿佛战胜对死的恐惧,一个接一个叩首一拜,然后才被送离军营。

    李星洲也知道这些人下次见面,有可能是站在他对面,毕竟个人在集体意志面前何等渺小,他们即便再不想,也会身不由己。

    可正如他所说,因言语蒙蔽,死的人已经够多。

    再者,政治永远是拉拢大部分,打压一小撮,首恶必办,从恶勿查,他也想通过这些人,揭穿丁家和安苏官府的谎言,然后孤立他们。

    所以李星洲才说,朝廷只有丁家、苏家问罪,余者无罪。

    两千多张嘴,足够丁毅吃一壶。

    丁毅不是喜欢以言论控制人,欺骗人吗?

    那他也该尝尝滥用话语权的恶果,百姓认为官府的话是权威,那么他一个朝廷王爷,平南郡王的话,是不是权威呢?

    拭目以待......

    .......

两百七十三、圣人之书

    御花园中,万物生发,郁郁葱葱,姹紫嫣红无限好。www.uu234.ccwww.uu234.cc

    消瘦许多的太子和几个皇叔小心跟着父皇赏花。

    皇上兴致很高,手捧着圣人书卷,偶得几句便说出来共赏,气氛融洽,像极文人游园。

    自从太后去世之后,太子能感觉出父皇变了许多,似乎更加亲切,不再像以前一般,每次召见他都如君臣,不是问学,就是问政。

    而且现在皇上更加喜欢召见他和几位皇叔,讲讲过去峥嵘往事,或读读书,吟吟诗词,不像之前那般淡漠无情。

    太子回京之后被冷落宫中,受罚禁足,来看他的只有皇后娘娘,他日日消沉饮酒,和他聊天的只有孙焕和方先生。

    太子也万分后悔不听方先生之言,方先生临走之前给他两条告诫,一为善待当地之人,二为不可冒进争功。

    太子遵了第一条,却没守第二条。

    没守第二条令他一败涂地,毁了朝廷大计,天下人对他口诛笔伐。

    遵守的第一条却救他性命,他没杀当地的化外之民,而是放走他们,结果那晚兵败之时,慌乱中亲兵护着他弃船顺河岸山林而走,身后喊杀震天,身前黑灯瞎火,不见前路。

    他们匆匆忙忙跑了一天一夜,又累又渴,慌不择路,不知身在何处,可身后追兵依旧。

    就在太子以为自己死定之时,他当初放走的那些又脏又臭,言语都难通的化外之民出现了,为他带路,帮他击退追兵,这才逃回瓜州。

    太子现在想想,也是追悔莫及,他若两条都记住,岂会有今日狼狈。

    回过神来,那边父皇和皇叔正说得兴起,突然招手道:“太子过来。”

    太子赶忙恭恭敬敬过去,就见父皇拿着手中圣贤之书,指着一句道:“此为何意。”

    太子一看,赫然是孟圣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下子,炎炎夏日,冷汗却从他额头冒出。

    “此为.....此为圣人训,为君者当......当重社稷百姓,而不计自身之利,实乃,实乃.......”

    “哼,迂腐!”父皇一哼,训斥道:“此为慰藉愚昧平民之言,可以说说,切不可当真,你记在心中。”

    太子呆了,他也是从小读圣人书的,通贯前后,联系语境,这哪是圣人意思:“父皇,可圣人的意思......”

    皇上皱眉,皇叔也看他眼神怪异。

    “圣人何意?圣人何在!天下谁知,朕说此意,就为此意,你好好记住。”

    “是,父皇。”太子一脸懵懂,但还是作揖,随即看向父皇手上的《孟子》,有些担忧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书......

    皇上随手一翻,然后指着书页:“圣人要说的是这句,天无二日,人无二王!”

    “儿臣谨记。”

    皇上点点头,然后高兴的又随手一翻,脸色随即不好起来,太子偷偷瞄一眼,也是他读过的: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哼,不像话,太不像话!”皇上有些愠怒,“视君如寇仇?这是什么话!”

    太子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常年读圣人书,自然记得。

    父皇只顾江山社稷,操劳朝政数十年,自无闲暇之心温读,可圣人之言并非都那么......顺心如意。

    就连旁边的皇叔也看出端倪不敢说话。

    皇上快速翻阅,然后脸色越来越黑:“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皇上咬牙切齿道。

    太子双手在袖中紧紧交握,这篇他也知道: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曰:“臣弑其君,可乎?”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孟子与齐宣王说周商之事,其实是说破坏仁义之君不配为国君,乃民贼独夫,可群起攻之,这是在肯定下级造反革命!

    皇上越看越怒,最后重重摔了石桌上的茶杯,皇叔和太子大气不敢喘。

    皇上胸口起伏,开始快速翻阅起书籍,看着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大骂起来:“什么圣贤,都是乱臣贼子,胡说八道!”

    手中之书被他丢在地上,太子一看,是孟子.万章中的: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最怕的东西还是来了......

    太子心想早该将儒家之书换成法家才是。

    孟子说:天无二日,人无二王不假,圣人承认天下只应有一个皇上,皇帝之权乃天授,固为天子。

    但孟子又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意为:上天所见就是百姓所见,上天所听就是百姓所听。

    直白的说,百姓就是天,君权乃为百姓之权!

    其实太子以前读到这些时就想过,他若登基,就要好好整治这些所谓圣人书。

    当初始皇帝焚书坑儒,就是不想这些东西蛊惑百姓,什么百姓是天,什么君权为百姓所授,什么民贼独夫可伐,都是大逆不道之言,都是教百姓作乱之语。

    能改则改,不能改也要让人另解其意!

    古语因记录困难,字句能省则省,简略而多意,若有当世大儒肯站出来说话,就能有令世人信服的“另解”。

    皇上脸色涨红,指着地上之书,踩了两脚:“朕一直以为祸我景国者乃北方辽人,南方白夷,乱臣贼子,可没想到花甲之年才明白,原来祸我社稷,乱我家国者,全在这书中!

    怪不来这两年到处乱起,都是这狗屁圣人教的!孟子不配为圣!”

    “给朕烧了,来人,烧了!”皇帝怒道。

    太子连忙道:“父皇,天下有《孟子》千千万万册,烧是烧不完的!”

    “不烧何以除江山社稷恶疾!如何去心头大患,如何解人言之患。”皇帝重重甩袖道。

    太子看了看左右,小声道:“父皇,不烧书,可以改书啊。”

    皇上看他一眼:“哼,你也说天下此书千千万万,如何全改?”

    太子恭恭敬敬的道:“父皇,儿臣所说并非改字句,而是矫其意!

    意正则言顺,言顺则名正,便可止妄议啊!

    百姓不识书,读书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读书人识书,但也名流大儒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有大儒名流,文界泰斗作注矫正......到时岂不可万世有利我天家!”

    皇上一听,微微皱眉,然后缓缓点头:“好,好啊!”

    随即想到什么,“孟知叶还在御史台大牢中,还好朕没杀他。”

两百七十四,是他!

    五月初,天干物燥,在李星洲命令之下,焦山带公主府的人将所有山坡上的插旗点都清理一遍,砍掉高大树木,铲除杂草,用石块敲打堆砌起坚固地基。UU小说

    城中守军日夜不敢松懈,紧张看着他们忙碌,也不知他们要做什么,要干什么,但如今叛军一见泸州人,就有风声鹤唳之感,道理也简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本来顺风顺水的叛军一遇到泸州人,顿时开始节节败退,一败再败。

    哪怕人数数倍于敌人,可怎么也赢不了,那种恐惧,几乎已深深映在心中。

    每次一见城外军队有所动作,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李星洲已经观察这城池好几天,凛阳城不只是高,而且很巧,是能工巧匠所为,不愧北方重镇,一座小小县居然修有曲墙。

    曲墙在城门之外,成曲面环形,围住城门,然后侧面开门。

    如此一来攻入城内就需要过两道们,而且因为曲墙围住的面积狭小,根本无法使攻城车之类的大型器具,所以此城固若金汤半点不假。

    不过让李星洲在意的是北墙从上方看去,城头居然有三四米宽,女墙也很高。

    三四米,意味着着不是一座简单夯土城。用纯石砖也不可能砌得这么宽这么高,墙体前方倾斜角度比较大,必然是用外檐墙和内檐墙,中间夯土的方式筑成,这样才能保证城头宽阔,来往方便,能放置守城器械。

    这样的城墙厚实,坚固,在冷兵器的时代几乎无懈可击。

    外坚内柔,能减缓冲击,几乎没有破坏的办法。

    攻城只能智取,或是死命爬墙。

    曲墙加内墙,拢共两道门,外门在城侧,而且进入之后道路曲折,这种工匠的巧妙设计一下子让大型攻城器械无用武之地,实在巧妙。

    .....

    不过,李星洲从未想过爬城,也未想过破门,他一开始打算的就是直接破坏墙体。

    这或许超越这个时代的攻城常识,但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

    而且城墙越高越发容易实现,高意味着底部承重大,不稳定,如果有开花炮弹效果必然更好,但如果没有,则需要大量火药不断轰击,炮弹告诉冲击带来的动能就是致命的会墙利器。

    火药不够怎么办?

    就地配置!

    土壤中富含硝酸钾,他已经命令士兵开始在营地外掘土制硝,可惜产量十分低下,而且泸州也没有开元的纯硫磺,他派人回泸州城找过,药店确实有硫磺,但不是比较纯的硫,杂质很多。

    多就多吧,李星洲不在乎。

    只要积少成多,到五月中旬,估计就够配出足够十二门火炮,连续轰击城墙昼夜不间断的火药

    ........

    “你说什么?他叫李星洲!”县衙后堂,丁毅不可思议的道,而他面前说话的,正是从城外逃回的战俘。众多城中军官也在。

    “对,小人记得清楚,他说是平南郡王李星洲。”他面前的正是从城外逃回的战俘。

    丁毅还是不信,他微微皱眉,站起来问:“他多大,长得什么模样。”

    “当时他骑着马,小人看不大清楚,只知他很年轻,十五六的样子,身材高大......”战俘描述着。

    听到这丁毅重重坐下,五指紧紧抓住椅子护手。

    李星洲,他怎会记不得那李星洲,京城一行万象丛生,各式各样的人物他都见过,但有一人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时至今日,苏州丁府他的屋中还挂着那首诗: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

    《山园小梅》,一曲山园小梅,梅园诗会技惊四座,艳压全场,他的狂傲肆意,放荡不羁,不只在他心中,在所有在场之人心中都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高高在上,从容而理所应当享受胜利者欢呼,一如他理应如此,天命所归。

    失败者们在昏暗处默默叹息,不甘,不忿,心想奋起,臆想击败他,可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绝望,在“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面前的绝望。

    那时情景,历历在目,因为他丁毅其实也是众多败者之一,从知事懂事以来,第一次败落得干净利落,一塌糊涂。

    潇亲王世子李星洲,毫不在乎的笑语,那睥睨众人之目光.......

    那时那景,不断浮现脑海。

    梅园里,他败给李星洲,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又是败者,又是他!原来又是他!

    丁毅紧紧握住把把手,指节发白,心中在剧烈颤抖。

    其实当初梅园,他是很不服气的,虽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好过“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句,但他多少在心中还有安慰的。

    没错,他有大事要做,有大业要谋,所以不能鹤立鸡群,不能出风头,不然定会有更好的,他一直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的......

    那李星洲,诗写得好又如何,比他小上四五岁又如何?

    所专之事皆为小道,他谋的次才是大道,专的是天下民心,区区诗词岂能比肩.......

    所以他打了苏欢,强带他离了梅园。

    直到此时,一败涂地,兵临城下,如同困兽,他方才明白,他打的不是苏欢,打的是他的心虚,打得是他不愿承认世上还有如此之人!

    他是丁毅啊,丁家天之骄子,苏州人尽皆知,从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权谋人心,样样皆知,无人能出其右,可为何遇到那样人物,十五六岁年纪,身份显赫,开口就是经世之诗,举手投足如睥睨天下。

    不可能,定不可能!

    ......

    李星洲来南方了,他一来,自己便再不是无人能比的天之骄子!

    “李星洲,平南郡王李星洲!”丁毅微微咬牙,眼睛逐渐变红。

    侧坐的冢励也一脸不可思议,“潇亲王世子,平南郡王!”

    “冢兄,看你样子是怕他不成,可别忘了夺妻之恨!”丁毅重重提醒道。

    冢励连忙点头:“没错.......没错,丁大人所言极是,此仇不共戴天。”

    丁毅不说话,额头青筋暴起,看得出他心中不快。火气郁积,他自言自语:“这次,吾绝不会再败,绝计不会,凛阳坚城,尔贼休想再过半步!”

    见他如此,旁边众人皆不敢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丁毅稍微缓和下脸色,问道:“刘季回来了吗?”

两百七十五、苏州水军

    战俘摇摇头:“大人,那里人多,小人也不识得刘指挥使面貌,这小人也不知道。www.uu234.ccwww.uu234.cc”

    丁毅挥挥手,打发他下去,然后才正坐,面色严厉:“所归之俘尽数拦住,纳入军中,从今日起,城中所有年过十二的男丁都必须充军,日夜巡防,不得有一时松懈。

    贼人若想攻城,要么爬墙,要么破门,凛阳城高,爬墙道不怕,就怕破门,所以内外两门要严加看守。

    特别是外门曲墙之内,每日必有一营之兵到曲墙也正门之间吃住,昼夜看守!”

    “得令!”下方将领和官员连忙领命,他们多少能感觉出知府大人前后变化,似乎得知泸州将帅之后,他更加.....急于求胜?

    心有所想,但众人也不敢多言,丁知府的铁血手段他们这些人是知道的。

    .......

    苏州以南渡口密布,随处可见渔船。

    起初百姓一腔热血站起来反抗朝廷大军,纷纷从军,但随着众多青壮离开,当热血冷却下来,现实的冷冰冰也如一桶凉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家中壮年不在,孤儿寡母、老人孩子总是要活的。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苏州大江沿岸众多村子,大多都是靠着打渔为生,大江之上波涛汹涌,本就是危险的好活计,没有经验的渔民十分危险。

    家中中流砥柱一走,何以为生?

    年轻孩子不得不负担起养家重任,许多妇人家也要抛头露面,可因为没有经验,每过不久就会发生有人葬身茫茫大江中的惨剧。

    养育众多村子的大江,这段时间也如洪水猛兽,被百姓惧怕,但怕归怕,也不得不继续打渔,毕竟人要生而活着。

    而渡口的水军上一千五百多,战船十八艘,受安苏府直接辖制,大多都是来自当地渔民,到四月初,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水军指挥使叫泽生,也是当地人,自然不忍看家乡如此民不聊生。

    他多次上访苏州,想说服知府从别得地方抽调一些人过来,本地实在出不了那么多兵丁,结果却都是知府大人不在.....

    他连续奔走,有面对众多父老乡亲责问,终于忍无可忍,四月中旬,再次赶赴苏州城上访得到答复“知府大人不在”之后,他私自下令解散水军,让当地众多壮年回家。

    最后,苏州水军只剩下上十几人,水军指挥使也日日饮酒作乐,不理防务。

    哪天若是知府得知,他这也是死罪,若维持水军,又害众多父老乡亲,也是万死之罪,进退都是死,他是在等死了。

    剩下的十几个不是当地人,无家可归,也就跟着他了,渡口徐国大船接连绑着,足足十几艘,边缘已开始淤积污泥,十几人,一艘大船都出不了,何来防范江面,封锁水道?

    泽生每日坐在渡口,醉生梦死,恍惚间,他竟看到朦胧如山一般巨大的船,船如蛟龙,通体修长,大江之上,速度极快,如过江清风。

    他浑浑噩噩,心想是仙船吧。

    想着他又喝下几大口,大概因他大限将至,所以连神鬼仙宝都能看见吧。

    渡口边的徐国大船,和那一比根本不算什么,待他回神,江面上已经没什么大船了,果然是梦么。

    .......

    头疼欲裂中,泽生睁开眼睛,面前灯火昏黄,居然是家中老父。

    自从他散了水军之后,新婚的妻子也吓得跑了,从前的兄弟朋友不敢在与他说话,便是时常受他照顾的邻居,过门前时也连忙将门关上,两家隔墙被加高三尺。

    泽生也没骂什么,人之常情不就是如此?

    他可是犯的是死罪,即便是为救人也是死罪......

    只有六旬老夫不离不弃。

    “爹,白天我见着江上仙船了,足有二三十丈长,像蛟龙,来去如风,一眨眼就不见。”他捂着疼痛的脑袋道:“我是不是快死了,阴气重,所以能见到什么仙鬼之物。”

    老父亲如同看啥子一样看他一眼,闷声道:“江边人都看见了。”

    “什么?”泽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父亲重重道:“你说那船,江边的人都看到了!”

    “那.....那不是假的?”泽生有些懵逼。

    “当然不是假的,上面还有人,打得朝廷的旗!”

    泽生一下子呆住,疼痛的脑袋也逐渐清醒过来,连忙下床,来不及穿鞋就往外跑,一推开们,夏夜蝉鸣鸟叫灌入耳中,还有四处点着火把的人们惊慌奔走相告。

    “朝廷大军来了!”

    “朝廷的船来了!”

    “......”

    泽生脑中顿时嗡嗡作响。

    ........

    火炮高威力的同时也伴随着高后坐力,上次冷风箐战斗中,神机营炮兵因情急之下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有一门火炮为调低仰角,炮兵直接用手扛着发射。

    结果那名士兵手骨被后坐力折断,打退骑兵之后口鼻流血,肺脏受损严重,已经活不长了。

    李星洲也是打完之后的第二天才得知此事,心情复杂,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所以这次他先找好理想射击点,然后再用石块铺地,垫高后部,以来对抗后坐力,这样一来火炮可以从山坡上直接射击城墙或者墙内,同时不用担心后坐力问题。

    那晚他带众多卫兵就是标记视界不受阻的理想射击位置。

    不过炮,炮台都准备完毕,可火药却成大问题,李星洲发现就地制硝并不现实,因为才经历夏初雨季雨水的冲刷,土壤中硝含量骤减,根本提炼不出多少硝石,更别提需要足够攻城用的。

    就在他为此愁眉不展之时,五月上旬的最后一天,起芳突然从泸州城南下,带着十几名亲兵来到围城大营中。

    李星洲有些心虚,毕竟起瑞之死他多少有责任,于是面对风尘仆仆的起芳,紧张之下一不留神就问出那句贯穿中古古今,从未被淘汰过的跨越时代名言:“你吃饭没?”

    起芳当场就呆住,旁边的狄至嘴角向上扯,嘴唇却拼命往下压,非常别扭。

    本来一脸郁郁的起芳也被当场问在那,似乎想笑,又觉得骂人或许更合适些......

    最后脸色变幻憋出一句:“吃了......”

    李星洲捧腹大笑,起芳脸黑了。

    气氛赫然轻松许多。

    之后,大家都刻意在她面前避开起瑞的事情不谈。

    不过这次起芳是有事而来......

    “领头的叫季春生,他说是王府之人,他们从西门来,五百多人,大概是走水路,但因不好确认,我和公主都不敢放人入城。”听着起芳娓娓道来,李星洲心跳却越来越快。

两百七十六、

    泸州西门,道路宽阔,因为出西门然后转南,不出不过四五里路,就是渡口,泸州繁华时来往船只很多,这条道上车马自然也多。www.uu234.ccwww.uu234.cc

    渡口叫“上三江口”。

    三江口是指两河交汇的三岔水路。

    这条挨着泸州城西的河叫鱼庄河,从剑南路而来,流向南方然后与大江汇流,下游河面很宽,吃水深,水流缓慢,正因如此才适合建渡口,

    南下的大船也能从大江取道鱼庄河,然后到达上三江口。

    两艘五十多米的大船停靠案边,如同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因为吃水关系,两船都不敢太过靠岸。

    随行的众人都看呆了,众多士兵,庆安公主,起芳还有狄至都是。

    走在最前面的李星洲伸手接住眼泪汪汪冲进他怀中的秋儿,小姑娘一身女扮男装,俏丽可人,不过因船上的居住条件也闹得灰头土脸,发髻乱糟糟的。

    “小丫头,怎么不听话。”李星洲心疼道。

    秋儿闷声道:“他们不会修船......”说得理直气壮。

    一时间李星洲也哑口无言,这就是秋儿,要是别人该会说“我担心你之类的话。”

    可也因此,他更心疼这小姑娘了,微微后退,点了点她的鼻尖:“呵,伶牙俐齿,心虚了吧。”

    “没有......”秋儿摇摇头,说着将小脑袋埋在他胸口,不一会他已经能感觉胸口衣襟的湿热了。

    “哈哈哈,好好好,秋儿最老实好吧。”

    抱了好一会儿,李星洲才放开怀中秋儿。

    那边季春生也激动的冲上来抱住他,季春生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关爱有加的长辈,毕竟他也是和潇王一辈的人物。

    不过李星洲还是有些不解:“季叔,你怎么来了?”季春生是武德使,乃是天子门房,皇城护卫,皇帝皱眉会让他来。

    季春生笑道笑道:“世子,是皇上让我来的。”

    “父皇!”身后站着的小姑惊讶道,满脸惊喜,随即感动得落下眼泪,听到皇帝不远千里派人来,她当然高兴。

    可李星洲却见季春生脸上笑容一滞,他似乎明白什么,连忙岔开话题道:“先别说了,将船上的东西搬运下来吧。”

    这不像皇帝会做的事,李星洲心中默默想到。

    他大体知道当今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皇家利益大于一切,天家威严高于一切,他不过是个皇孙,而小姑也只是一个远嫁他乡多年的公主,理应不值他如此挂记。

    但不管如何,此次王府大船到来,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船上带着三十六门火炮,一千多把遂发枪,大量火药,弹丸,而且这些火药还是经过加工,能长途运输的防潮火药。

    火药防潮原理简单,将制成的火药中掺入烧酒,然后研磨到尽量精细,然后拌成米粒大小颗粒,晾干后火药成颗粒状,就能方便保存和运输,还能防潮。

    当初他临南下时和秋儿说过,只是来不及去做,没想现在秋儿已经给他带来一船的粒状火药,不得不说这丫头的实践精神悍然如此。

    看着众多士兵将大桶大桶的火药从船上往下搬运,李星洲心中忍不住豪情万丈。

    可不要小看着颗粒状最佳配比火药,这几乎是黑火药的巅峰之作了。

    黑火药的最佳配比直到1825年才由英国人计算出来,而且配比不对的火药威力也有天壤之别。

    当初清政府就因火药工艺落后,不知道科学配比,在武器性能上被英国人吊打。

    清军三千斤火炮射程不到1200米,而英国陆军当时一门十二磅野战炮最大射程就有3200米左右,足见其差距。

    根据当时清军军官回忆:“(我方火炮)间或击中夷船,亦不能催折破碎,于彼无大伤。”足见清朝火炮威力低下。

    而英军火药则“性尤猛烈”,军官形容:“力远势猛,所到之处,人则毙伤,物则破败。”

    英海军32磅火炮可以在千米距离上,击碎、击穿800毫米厚的坚硬橡木,而当初他们使用的火药,与秋儿带来的火药,配比,加工几乎是一样的。

    所以李星洲才会如此欣喜,这些成粒火药,会让火炮和枪械威力再上一个等级。

    这时李星洲都有些隐隐担忧。

    他前军带来的十二门炮都是潇钢,也就是真钢打造的,可枪械中前一半多,大约六百多把都是用普通铁做的枪管,之前还可以,若是遇上燃烧更充分,威力更大的火药会不会炸膛?

    心里想着,他将秋儿交给小姑照顾,然后把季春生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季叔,皇上可不像会发兵救小姑的人,你们到底怎么说服他的。”

    季春生也看了左右无人,小声道:“世子,其实此次南下是皇上让我来救你的,还说......若是有不测,则不管庆安公主,将你带回去就行。”

    李星洲扶额,果然,“可皇帝为何要救我?”

    季春生想了一下:“大概太后去世,皇上心中悲悯,不想失去家人吧,至于到底为何,某也不知啊。”

    太后去世了.....

    李星洲点点头,确实有可能,人性多变,人们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概太后之死也让皇帝意识到自己老了,所以更加珍视家人吧。

    但不管如何,两艘大船一到,凛阳城其实已经破了......

    只是叛军还不自知罢。

    李星洲不急,可以让言语随着时间慢慢发酵,两千多张嘴,能让丁毅尝尝什么是唇舌之剑,毕竟他当初就是用嘴骗的苏州百姓,如今也算报应。

    他把季春生带来的五百火枪兵,编入神机营,同时将神机营所有铁管火枪都更换为潇钢火枪,保证换新的火药之后不炸膛。

    就地招兵扩军,但即便如此,王府带来的遂发枪还有剩余。

    于是扩招之后,将神机营人数拓展到两千人。

    其中两百多人为炮兵,剩下的都是火枪手,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用了四天。

    另外一边,狄至统帅所有泸州马、步军,还在围困凛阳城。

    第五日,他不得不分别缠缠绵绵好几天的秋儿,然后抽出一千厢军保护公主府,严申也留下来,看似保护公主府,其实更多的在于保护秋儿。

    秋儿是一种可能性,要万无一失。

    五月中旬,李星洲带着众多枪炮,火药,弹丸开始准备南下,因为他们来时的驮马,行进十分方便。

    临走时秋儿再三说要去前线,说实话,带着她李星洲心里更有底,但安全至上,战争之事谁也说不定,最终还是将她好好保护在公主府中。

    四月中旬,重组后的神机营在百姓欢呼目送中出了泸州城,这次随行的是季春生和起芳,李星洲本不想带她,因为起瑞刚死,她还披麻戴孝,要是她也有个意外,那起家就正是从此衰微。

    不过她执意要去,说要去看丁毅死在她面前.....

    出南门,城外村镇的百姓还在必经道路上等着,时不时为士兵塞上几个鸡蛋,桃李之类的。

    李星洲骑着梅雪,春风得意马蹄疾,看着后方驮马拖着的密密麻麻木桶,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啊!十九世纪日不落帝国崛起的秘密之一。

    季春生跟在左侧,听过李星洲这些日子的经历之后,他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在公主府中每日都祭拜潇王,告慰在天之灵。

    而秋儿更多关心的则是他危不危险,她和月儿虽是潇王选的,但最终还是与李星洲一起长大的,季春生心中的潇王,就如秋儿月儿心中的世子一般。

    有些些羁绊情谊,并非简单的男女之情,爱恨之分说得清的,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东西,绝不是肤浅的男欢女爱能概括的。

    “属下本以为王爷公私分明,现在看来也免不了俗气啊。”起芳骑马在右边,冷嘲热讽道。

    李星洲好笑的看她一眼:“哈,你这不是废话,我本来就是个俗人。”

    起芳皱眉:“俗人?俗人也会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也会做《青玉案.元夕》。”

    “谁跟你说的?”

    “......”

    一想也是,神机营大多都是京城带来的士兵,很多都是京城人,还有王府护院,知道也不奇怪。

    “你又说我俗,又说我不俗,我能怎么办,俗不俗还不是你说了算,问我作甚。”李星洲笑道,这人说话就是不讲逻辑......

    起芳愣住,脸色一阵变幻:“属下是说,你那爱妾秋儿姑娘,王爷还真是怜香惜玉,居然不惜抽调一千厢军,还留下严申,就算看守世间至宝也不止于此吧。”

    她说得冷嘲热讽,李星洲哈哈一笑,他知道很多人并不理解,但对于他而言,一个有极高科学悟性的人重于一切。

    他只是摇摇头,然后道:“起都统,这么跟你说吧,泸州之地,苏州之地,若要说兵锋,能当十万雄师;南方之地,剑南、安苏、淮化合在一处能当二十万;景国上下,南至白夷、大理交界,北至辽国,西抵崇山,东至大海,能当四十万。

    放眼天下,大理、白夷、西夏、女真、景国、辽国,能当百万......”

    说到这,李星洲停下来,起芳和季春生都看向他,“然后呢?”

    “然后......”

    李星洲忍不住陷入深思,人类历史是人类共同作用推动的不假,追求人人平等,公平、公正不假.....

    但那些有着极高科学悟性之人,却实实在在能做到一人能当百万师,甚至更加夸张。

    爱因斯坦在十九世纪出生,二十世纪去世。

    但时至今日,人们所说的人类的新时代,全世界最尖端的学者还在孜孜不倦的去验证,去诠释他所留下的知识,然后得出结论爱因斯坦是正确的。

    这就是科学悟性的重要,人才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正如美国海军次长丹金布尔评价:无论在哪里,钱学森都值五个师。

    事实却证明,钱学森远不止五个师,如果没有这位导弹之父,如何在美国威慑中熬过最艰难时期可能都会成为新生中国的天大问题。

    这就是改变人类命运的人。

    对于尖端人才而言,悟性大于知识储备,知识是可以学的,而且学也学不完,但是获取知识的思考,科学思维的悟性,这些却是没法学的,那是天分。

    这也是秋儿的重要之处。李星洲可以把自己看做一个存储卡,他脑中有很多来自后世的知识,但他并不具备成为秋儿那样的敏捷的科学思维。

    所以他可能成为博学者,成为爱迪生一般的发明家,却绝成不了牛顿,爱因斯坦一类引导全人类思想变革,进入下一个新纪元的时代伟人。

    “秋儿,她可能当千万,当亿万。”李星洲平静的道。

    起芳和季春生都呆了一下,因为这话说得太过夸张。

    李星洲拍拍眉雪的屁股:“别惊讶,说了你们也不懂,本王守护的是一种可能性,改变天下的可能性。如果可能,那当然最好......”

    .....

    虽话说得逼格很高,可起芳依旧认为他在胡说八道,不过是为自己徇私保护爱妾找个借口。

    五月十四日,李星洲带着新神机营与狄至汇合,然后开始连夜布置火炮,之前焦山确实建好地基,准备好设计点,但没想到火炮一下子从十二门增加到四十八门,有带人日夜不息开始挖坑填石。

    凛阳城中守军一脸不解看着他们在六七百步外的山坡上忙活,也不知要干嘛。

    五月十六日一早,李星洲让伙头军早早造饭,从周围村子买来牛羊,杀了犒劳三军,所有人吃好喝好,也都知道,真正的战斗就要开了......

    正午,四十八门火炮在士兵合力之下已经推入预定射击位置,神机营一千八百火枪手在离凛阳城门四百步的位置开始列阵,季春生为指挥。

    狄至率领马步军居神机营侧翼,甲胄森严,马刀磨得铮亮,枪头放着寒光。

    所有动作都有条不紊,而且是在城头守军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这让凛阳城头的守军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李星洲帅旗立在山坡上,他坐在旗下,身后跟着扛着令旗的令兵,起芳跟在他身后也一脸紧张和懵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型。

    不只是她,守军也未见过。

    .......

    五月,辽国邳山脚下,蔓延数百里的营帐连绵不断,一直连绵到天边,浩浩荡荡看不见边。

    辽国契丹六部很多以游牧为生,所以打仗时也不似景国,而是全民皆兵,很多时候拖家带口,一动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人,但精锐战力其实没那么多。

    今年春,术烈可汗令下,六部精锐集结,到五月初,已集结三十余万众,春猎本在四月底结束,就要趁着景国空虚,南下直攻开元。

    可偏偏这时,高丽来使,说送来每年岁贡,但西进辽国需要经过女真诸部地盘,他们惧怕女真人会出手抢夺,所以想让辽国出兵接应送岁贡的队伍。

    辽国上一代可汗曾两次伐高丽,第一次攻到其都城之下,高丽王求和,并愿每年送上岁贡,可几年后,高丽开始拒绝奉上岁贡,于是第二次伐辽开始。

    第二次高丽人抵抗顽强,辽国无法攻入高丽内地,没有实质性胜利,随后高丽投降了,并保证每年岁贡不断,于是辽国撤军。

    从此之后,年年高丽都会向辽国供奉,有银钱,还有高丽美女。

    耶律术烈可汗权衡之下最终从三十万人中抽出五万精锐东进,一来高丽岁贡是笔不小的财富,而来伐景早晚都是伐,早上十天半个月与晚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打紧。

    ......

    耶律雅里骑着小白马,他的哥哥正在马场中奔走骑射,引来一阵阵叫好,不一会儿,他出了马场打马向这边走来,六部的许多漂亮贵族女孩都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雅里看着哥哥那么快活高兴,她身边也跟着许多六部贵族的男子,起初她看得上那几个弓马娴熟,强壮厉害的,会跟他们多说几句,也觉得快活,可自从听说那弄出香水、将军酿的年轻王爷死了的时候,她便有些不高兴了。

    身后的王公贵族子弟还在讨好,哥哥已经过来了。

    “皇兄,父皇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长兄耶律接过下人递来的奶酒,豪饮一口:“应该快了,高丽那边我去过,明后日就该回来了。”

    雅里点头,明后日,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五月中旬,初听闻那平南王赴死之事时还是三月,如今已经五月中旬了,怪不来大家都不拿这事说笑,原来不知不觉已过去这么久,想必是忘记了吧.....

    也是,两个多月,定是死定了。

    死定了......

两百七十八、攻守

    城头风大,明明夏日炎炎,烈日当空,丁毅却大病初愈,经不起风,还批了裘皮斗篷,悟出一身虚汗。www.uu234.cc

    这些日子,景**队围而不攻。

    他得以趁机从城中、城外征兵丁,为增兵源,他下令十二岁以上男丁都需参军,百姓怨声载道,但也来不及管了。

    随即他又派人拦住泸州军放回的半数战俘,补充千人左右,李星洲厉害,不过也是少处世经验,爱纸上谈兵的纨绔子。抓住的战俘哪有再放道理,他真以为仁义道德能约束世人,真是读圣贤书读傻了。

    这么想着,丁毅多少心理平衡一些,李星洲也不是万能的。

    到五月中旬后,凛阳守军已凑得上万。

    一个小小县城塞入如此多的军队,自然免不了冲突和暴动,起初全城百姓就抗议不满,随后苏州各地来的守军又与城中百姓起冲突,而且愈演愈烈。

    最后甚至出了人命!

    丁毅心中自然清楚明白,无论对错,只能向着士兵,否则在此紧要危机关头,谁愿为他而战?

    他处死与士兵冲突的百姓,随后守军愈发骄横,城中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出逃,除了少数胆大,无牵无挂的光棍汉子还想留下浑水摸鱼,凛阳城如今已完全成为军事要塞。

    上万守军,四丈高坚城,丁毅对于守城信心满满。

    看着城外山坡上的王旗,他慢慢眯起眼睛,平南王李星洲!

    远远望城外忙碌的泸州军,千步左右,能见人脸,不辨神色,但也看得出士气高涨,井然有序。

    丁毅左右一看,自己的徐国城头守军好像都在窃窃私语,见他看过去,连忙回避,也不说了。

    丁毅一笑,他心中并未生气,反而有些欣慰。

    大战在即,他们能够谈说,说明心中定是不惧泸州军。

    这么一想,他更叫高兴,上前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士兵面色变得慌张,吓得连忙跪下,高呼道:“大人饶命,小人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丁毅一愣,皱眉道:“随口一问,何至于此?”心中也诧异,不过问他们谈论何事,居然怕成这样。

    其中一人抬头,顿一下道:“大人,我们在说最近天时,觉得太过**,也无它事。”

    丁毅点头:“起来吧,小心值岗,切莫给敌寇机会。”

    说着他也不再多言,兴致顿时没了三分,招来马童备马,准备回衙门。

    “刘季还没找到吗?”趁着马童去城下马棚牵马,丁毅一边下楼一边问身边将帅。

    众人摇头:“回禀大人,并无刘指挥使音讯,那日鏖战惨烈,刘指挥使率马军前锋,只怕......只怕凶多吉少。”

    丁毅叹口气,随即伤感道:“刘季乃我左膀右臂,没享几日荣华,却落得如此....待回苏州,赐其亲千金,取其衣冠,为他风光体面下葬吧。”

    众多将领听了无不感激。

    ......

    回到府衙后,丁毅吃过午饭,喝了冰镇莲子汤,随后苦热难当,脱了身上皮裘,不知不觉便睡去了......

    昏昏沉沉中,他突然听到有人急促脚步和叫唤,待他醒来,原是院子中的守城军官。

    “大人,叛军有动作了!叛军有动作了!”

    丁毅连忙下床,穿上鞋,来不及披上裘衣,便匆匆赶出去:“走,去城头!”

    ......

    凛阳城头,左右宽四五步,来来往往的士兵紧张穿梭,搬运箭矢,把堆在城下的石块都搬上城头,城内两角落,茂盛的柿子树下,高过人的大锅已经架起,开始生火煮油。

    而靠墙远一些的茅坑一侧,士兵把茅坑里的东西舀出,然后用大陶瓷锅煮起来,恶臭冲天。

    军官来往城头,高声喊着号子号令士兵严阵以待,一时间气氛紧张。

    丁毅上城楼时,众士兵纷纷为他让开道路,负责准备粮米军器的马车不一会儿就到城墙之下。这些事情都是由冢励在做。

    城头之上看下去,城外八百步,众多泸州军已经列阵在即,门前山谷,全然被堵死,浩浩然如同江上黑潮。

    他们的阵型丁毅从未见过,四面山坡有人,然后步军居中,呈现“口”字形状,马军放在两侧,还远远后于步军,而步军也显然分有左、中、右三批,中军盖与两侧不同。

    两侧都是遮面披鳞厚重甲,中军则为轻装轻皮甲,这是什么道理?

    最为奇怪的在于,三军之后,没有攻城楼车,也无云梯,撞车之列的攻城器械!

    而是众多带着锄头,锤子,铲子的辅军,他们莫非想拆了城墙不成?简直如同玩笑。

    令他忧心的是泸州人......或者应当说景国大军比之前似乎更多了。

    但仔细看来,也该不会比城中守军多。

    再者他们有坚城高墙,加之夏日酷暑,热油,金水(煮沸后的shi和尿,能烫伤,还能造成伤口感染,是古代守城利器),极易煮沸。如此天时地利,即便之前李星洲能出奇制胜,可此次又能如何。

    在坚固城池面前,战斗没有任何取巧可言。

    下方,景国大军推进一些,似乎在丈量距离,随即又后退,整齐有序,令行禁止。

    待到最终,他们停在离城头四百步左右的距离,然后队伍开始微微散开。

    城头气氛紧张,大旗猎猎作响,很多士兵悄悄吞咽口水,在城头军官指挥之下,手持大盾的士兵已站到女墙前排,景**这架势,显然是想向远射一番。

    但居高临下,弓弩对射,他们也占尽优势。

    .......

    可一刻钟过去了,景**队居然毫无寸进,而是就在原地准备起来。

    他们要干嘛?城头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丁毅也不假,俗话说百步穿杨即为神射,这四百步显然不是弓弩可及的距离,景**队怕了!

    丁毅趁机高声道:“众将士们,看到没有,景国人怕了!吓得不敢再进半步,今日我等同仇敌忾,定能死守!”

    “死守!”“死守!”

    “.......”

    城头军官带头之下,士兵都跟着高喊起来,挥舞手中刀枪,舞动大旗,一下子起到壮胆的作用,士气拔高。

    就在众人平静下来之后,远远的,丁毅突然看见大约两里之外的山坡上,有红点在舞动,眯着眼一看,乃是红色双旗,旗面很大,即便隔着什么远也能看见。

    舞旗,什么意思?

两百七十九、星辰与皓月

    他还没反应过来,远远望去,远处山谷中突然冒起一阵青色烟雾,随即而来的是一声轰隆巨响,声音回荡山谷之间,随即没听过的尖锐呼啸由远及近。www.uu234.ccUU小说

    轰!

    隐约看到黑色残影,丁毅右上方城楼瓦檐一下炸开,瓦砾、木椽、土石的碎片乱飞。

    丁毅瞳孔放大,眉毛上扬,刚张开嘴巴,刹那间,接二连三的轰鸣不断回荡耳边,他惊骇的看着砖石堆砌的坚固女墙如豆腐一般破碎,惨叫声中守军身躯瞬间炸开。

    随即密集响声密布,呼啸刺耳,如鬼神催命,墙头守军一一倒下,手中的蒙皮坚盾如同纸糊......

    尾随他的军官还没明白发生什么,脸被打飞一半,血肉横飞,惊骇哭喊。

    丁毅浑浑噩噩,脑子一下转动不多来,脑中轰隆隆作响,便被人拖着下了城墙。

    中间,他见人则伤杀,物则破败,城砖楼木,摧折倒塌,纷纷向城内倒去,巨大的轰鸣中,听不到满城哀嚎,但能见人影逃窜,四处奔走。

    丁毅微微张嘴,被人塞入马车,眼前骇然景象不如眼帘,心中却难辨真假......

    颠簸,喊杀,雷鸣,恐慌,奔走......丁毅脑中只记得这些。

    .......

    “世子,让某杀进去吧!”季春生骑着马,手握一丈多的马枪,急不可耐的道。

    李星洲已下了高坡上的指挥台,骑着梅雪来到阵前,马军待命地在离神机营火枪手和炮手都很远的侧后,因怕枪炮声惊马,引发惨剧。

    同样等候一边的起芳依旧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这种攻城方式。

    炮击,枪射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凛阳城头已不见半个活人,女墙大段被轰塌,城楼直接被摧毁,倒向城池内侧。

    城头守军有些死在第一轮射击,但大多是逃了,不逃就是等死。

    如今凛阳城头一无守军,二来女墙大段倒塌,几乎想上就上。

    但李星洲并不着急,起瑞之死让他有了教训。

    “再等一会。”季春生武艺他自然信得过,但还有更好的办法。

    不一会儿,李星洲命人从山上拉下两门炮弹,轮番射击轰开两门。曲墙有曲墙好处,曲墙意味着城有两门,而且无法使用体积过大的攻城器械撞门。

    但也意味着门小,易破,只是古代除去攻城锤,就少有有效破门手段,可在火炮门前,传统城门根本就抵挡不住。

    几次轰击之后,木屑横飞,外门承受不住冲击,直接整门倒塌,而内门在轰开几个窟窿,足够身材小的人钻进去开门。

    不一会儿,两门具开,季春生带领马军,手执黑布,直接杀入,狄至统领重装步军开路,神机营随后,开始缓缓有序的入城。

    李星洲跟着神机营,铁牛为他打的剑已经出鞘,入城之后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好在凛阳城虽城坚墙高,但城内狭窄,只有长长的一条街通首尾,只要入城,就不易被埋伏。

    正所谓有一利,必有一弊,凛阳城内牢不可破不假,可一旦破开,城内守军就毫无反击机会,没有复杂街道屋舍供给他们伺机反击。

    等李星洲起芳进到城中之后,前方已传来喊杀,李星洲连忙打马上前,宽阔街道上,季春生马军已远远和叛军交战一处。

    季春生是久经沙场之人,十分老道,打马上去仗着三米多的马枪就刺死一个叛军,然后立即勒马,一下子叛军那他没办法,后面的马军也赶到。

    不一会儿,季春生的马军,狄至的重步军与叛军混战一处,神机营不好开枪。

    厮杀只持续一刻钟左右,人影纷乱,血腥味很重。

    李星洲不敢上前,但人群中隐约能见季春生接连刺死三四人,浑身染血,白刃战是最令人内心煎熬的,据守街道厮杀一刻钟左右,叛军再也坚持不住,开始溃逃。

    战局倾斜,开始有人溃逃,然后就越来越多,最后全盘溃退,可人哪跑得过马。

    季春生一马当先,追杀逃跑的叛军,接连放倒**人,待到大多数叛军丢掉手中武器,跪地投降之时,他已经浑身浴血,脸面目都难看出,如同杀神降世。

    所以当他喘着大气回来复命时,起芳都不敢说话。

    城内叛军还有零星抵抗,但都不成气候,很快就被老辣熟练的季春生一一解决,他开始跟随潇亲王南征北战的悍将,这些东西他熟悉得很,哪里能躲人,叛军会往哪跑,要怎么追杀,如何对待战俘。

    战事从白天开始,一直到夜半三更,城头点满火把,县衙和城头都完全被占据,城池内外要道落入他们手中,战争才基本落幕。

    .......

    凛阳城一副残破模样,俘虏千余人,还有众多叛军高官都统统被临时关押在县衙大堂中,吃喝拉撒都在那,有军士看守。

    站在残破凛阳城头,吹着夜风,辅军开始趁夜清理碎石、碎砖等,季春生和狄至还在调动士兵部防,众多点着火把的士兵在城内来来往往巡逻。

    起芳有些不敢相信的摸了摸城头残存的破碎女墙:“这就是凛阳城,安苏府第一坚城?”

    李星洲点点头,从这向北看去,还能看到北方月空下明如玉带的冷风箐。

    “我.....我本以为要下此城,少说也要围城三五个月,或是一年半载,没想到......”起芳说不出话来。

    李星洲得意点头:“哈哈哈哈,没想一天就下了?想必丁毅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惜这次没抓住他,他倒是跑得快,也不管众多手下死活。”

    起芳摇摇头:“若我是他,也不会管,要怪只能怪......怪王爷太可怕。”

    “可怕,我哪里可怕,面目可憎,还是天天骂人?”

    “属下不是此意,若说这些,王爷倒不可怕,反而有些.....目无礼法,没大没小的。

    我说的是另外的东西......”说着她抬头,看着远方月亮:“或许就如熠熠生辉的星辰和当空皓月一般。”

    李星洲也看月亮:“据说月亮里有个漂亮得不行的仙子。”

    “......”

    起芳叹口气,白他一眼:“那感觉我大概是懂得,长时间内以为自己是当空皓月,辉光普照万家,遍布天穹,无与之争辉。”

    说着她不满的看了眯眼看月,寻找仙子的李星洲一眼。

    “结果有朝一日,却发现自己不过皓月之边的渺小星辰罢了,当空皓月面前,点点星光又算得了什么,争辉溢彩在皓月眼中不过无关紧要的玩闹。

    那种无力和不甘王爷永远不会懂,我倒是对丁毅挺同情的.......”她目光皎洁,站在城头风中如是说道。

两百八十,皓月与烈日

    听起芳说完,李星洲哈哈大笑起,“怎么,在本王面前自行惭愧,看来我实在太过优秀啊。UU小说”他自我感觉良好。

    起芳忍不住叹气:“若没自夸自擂这点,再谦逊些,我或许会更佩服王爷,可就因这点,好印象十去其九。”

    李星洲坐在城砖上摇摇头,儒家对人的影响还真是烙印在骨子里,其实千年之后亦是如此,听别人夸奖,他高兴是自然之事,可起芳却说他不够谦逊。

    这时狄至、焦山陆续上城头来向他汇报,狄至安排好了城防,焦山这点好城中府库,封存起来,以免被趁乱哄抢。

    不一会儿,季春生来了,怀里抱着个大锅,过盖上该堆着几只碗。

    “季大人!”

    众人连忙行礼,得知季春生是朝廷武德使之后,人人都敬重无比,武德使啊,那可是天子近臣,身居高位,加之他今日阵前一杀,宛若战神,大家更是折服。

    季春生只是笑笑:“哈哈,世子,看某带来什么。”

    说着他放下大锅,一开锅盖顿时香味弥漫,一整锅的羊肉。

    借着月光看得清楚,这羊肉就是大块剁开,加水烹煮的,做法简单,但对于一夜未食,又厮杀半夜的众人来说简直如同山珍海味。

    李星洲第一个忍不住,拿个碗动手捞出一大块,这肉每块都剁得快有碗大,一看就是季春生这种武夫下的手。

    他刚要迫不及待下口,又想到旁边的起芳,咽了口口水,先递给她,自己另外捞。

    季春生这五大三粗的武人根本没想着带筷子,这打仗呢,哪找筷子去,这几只碗都不知他哪弄来的。

    大家只好下手,至于干净不干净,那是肚子不饿的人才讲究的。

    夜风习习,皓月当空。

    在季春生号召下,大家干脆下手抓起来,连碗都免了,只有起芳一个女儿家还用碗,不过还是免不得下手抓,因为根本没筷子。

    而且季春生剁的肉,有筷子也没用。

    李星洲干脆将城头上值岗的几个士兵,还有打扫的几个辅军都叫过来,一人给他们捞了一块,毕竟这一大锅,季春生估计下锅一只羊。

    大块吃肉,可惜没酒。

    银河璀璨,夜风微凉,好不恣意痛快,就连起芳一个姑娘家也啃了几大快。

    这肉煮得要多没水平就对没水平,可要有多香就有多香。

    吃饱之后,李星洲坐在城头,吹着夜风,仰望星空。

    起芳、狄至、季春生、焦山站在他身后,他回头道:“起都统,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喜欢咏月,却少有吟诵太阳,太阳光辉普照,何止月之千万倍。”

    起芳一愣,不知王爷为何如此问她,只看天上明月:“烈日之辉太过炙热逼人?”

    李星洲站起来,“太阳太过寂寞啊。璀璨热烈,凡人目不敢直视,其实白天也有星辰银河,不过太阳一家独大,则星光不显,僵而不化,浩空明朗,却死气沉沉,令人敬畏却无人心生向往。

    月则不同,皓月当空,艳压群芳不假,可群星依旧璀璨,银河照样绚丽,争奇斗艳,容得下一切光辉,所以令人心生向往.....”

    起芳愣愣看着他,身后众人也听得入迷。

    “月夜之美,不等同与皓月之辉,还有璀璨群星。”李星洲笑道,然后认真的拍拍她的肩膀,扫视所有人一圈,最后目光回到起芳身上:“本王与丁毅永远是不同的,丁毅是想成为太阳的星星,一旦他光辉璀璨,身边的星辰都会黯淡无光,本王要的是当空皓月,而非炎炎烈日。

    所以,若你们自有光辉,那就尽情闪耀吧,月辉不欺星光,明白吗。”

    起芳看着他,眼眶微红,倔强的点头。

    是的,李星洲不会是太阳,丁毅更不可能成为太阳,真正的太阳他见过。

    .......

    太阳东升之时,城墙残破,街道染血的凛阳重镇已在平南王李星洲掌控之中。

    一千多俘虏,李星洲像上一次一般,进行思想教育,揭发苏州官府和丁毅的阴谋,然后让他们带着朝廷只诛贼首丁家、苏家之罪余者无罪的消息回归苏州各地。

    凛阳一破,朝廷大军随时可以从北方进入苏州腹地,如鱼入大海。

    而且苏州全境,前前后后七八万大军葬送在北方,加之汪家也陆续流出朝廷平南郡王李星洲率千人西进南下的消息后徐国朝野震惊,百姓惧怕。

    一时间平南王的名号在不止在泸州淮化府一代,在安苏府境内也变得神乎其神起来,千人南下,破徐军大营,败徐国大军,克凛阳重镇,一气呵成,发生在短短两月之内。

    原本带甲十万,气势汹汹的徐国叛军,在如此短时间内几乎被全数打掉,这种战绩只能有骇人来形容!

    之前凛阳未破时候,百姓很少知道北方战况,可凛阳一败,众多溃军大量南逃,朝廷大军虎视眈眈,一时间消息瞬间如夏日飓风,席卷安苏全境,所有人人心惶惶。

    安苏府境内人人自危,再不敢自称什么徐国人,而是纷纷称自己为安苏府人。

    安苏府,是景国朝廷所设之府,不只是苏州,还包括苏州附近很多大大小小的县。

    而关于朝廷平南郡王的各种传说,也随着众多溃逃的叛军开始到处传扬,衍生出各种版本,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有人说他年纪轻轻面恶如豺狼,凶狠如虎豹,骁勇善战,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有人说他十二三岁童子将军,会妖法,会道术,能召雷公降身,将敌人五雷轰顶而死,十分凄惨。

    也有人说他是个少年天才,排兵布阵,无所不能,根本没人能在战场上打败他。

    不管如何,传说的共同点在于,平南郡王出奇的年轻,因为大量叛军俘虏都是近距离见过李星洲的。

    不管百姓如何害怕,传言如何夸张,凛阳一破,再无人可挡李星洲大军。

    .......

    到五月下旬,李星洲率领狄至的五千重装步军,季春生补充至三千的骑兵,还有神机营两千二百人,焦山的公主府八百死士,拢共一万一千多大军兵临苏州城下,将苏州城团团围住。

    所到之处,大小县城大多知道战俘带来的消息,纷纷开城投降,所有百姓跪地请罪,而李星洲遵守约定,每到一地,都以平南郡王的身份赦免其罪。

    只有苏姓和丁姓的官员都被收押。

    李星洲知道这些人中必然有些是无辜的,毕竟苏、丁两家举事,外围人不一定知道。

    因丁毅还有苏半川的谎言,死者十数万,饿殍满地,千里荒芜,李星洲本不想再多杀人,可事到如今他也明白皇帝就是太阳。

    烈日当空,凡人不敢直视,星辰黯淡,无人敢与之争辉。

    皇帝当初能眼睛都不眨就杀数万叛军,如今也必须有人去死,有人在皇帝面前承担罪责,不然遭殃的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两地百姓。

    他不会杀,可皇帝却很有可能会。

两百八十一、南方大捷

    不过众多犯人之中有一个令他在意,那就是冢励!

    凛阳徐国叛军县令,原是冢道虞侄孙,也正是这孙子当初在梅园诗会上想害阿娇来着,结果在凛阳城县衙中被抓获,想想也是,当初他在京中就是与丁毅一伙的。www.uu234.ccwww.uu234.cc

    李星洲忍不住冷笑,冢励在手,自己和冢道虞的恩怨也可以清算了。

    ......

    “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没半句假话,如今平南王大军已围困苏州城了!”一个衣着褴褛的战俘惶恐的道。在他面前的是从东到西长长的横列,铁甲森森,刀枪林立,如同一片看不到边的黑色森林。

    朝廷大军!

    他叫王幸,本苏州城南农户,即倒霉又幸运,因为他当初头脑一热参军的,然后经历过泸州人袭营,那晚他逃了出来,不过逃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那晚死的人很少。

    但他又参加了攻打泸州城,那次死得人很多,十几天下来,死人都堆成山了。

    可他又逃过一劫,他爬过云梯,却因为晚上黑灯瞎火脚下踩空摔下来,这一摔救了他的命,因为那天晚上爬上城头的人,都变成第二天早上被泸州守军丢下城头的尸体。

    最惨烈的冷风箐大战中,他被泸州军抓到,那场大战现在想来他心底还在发寒,冷风箐变成一条血河,尸堆阻断流水,堆积成坝。

    本以为要死的时候,平南王居然没杀他们,而是放他们南下,结果在过凛阳时被拦住,逼着又成士兵。

    不过这次他机灵,经历这么多,他早就明白对面那个王爷的厉害,也明白根本不可能打赢他!

    所以他揽了又脏又累,没人想干的熬煮金水(shi水)活计,城头一开打他就抱头往南跑,果然,才打一天,凛阳城就失守了.......

    他又活了下来。

    可就在他往南跑,想逃家时,就遇上另外一支朝廷大军!

    简直出门踩了狗屎.....

    他带着哭腔把自己的所有经历都给带头的将军说了一遍,然后头也不敢抬起。

    那将军张大嘴巴,似乎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过了许久才开口:“你说的都是真话。”

    “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没半句假话,如今平南王大军已围困苏州城了!”

    “围困苏州!”

    王幸连连点头:“王爷攻凛阳只用一日,只怕苏州城不出几日也要破了。”

    说完他心跳加速,大气不敢喘,静静等着这将军这么说。

    最终,那将军点点头:“你走吧,回乡告诉乡人,最近不要北上,免得被大军误杀。”

    “是是是,多谢将近,多谢将军!”说着他连连点头,然后头也不敢回的跑了。

    ......

    杨洪昭骑马立在军前,身后大旗猎猎,千军万马。

    从此往北,再走两日,就是苏州城,可他竟来晚了。

    身边副将不敢相信的道:“将军,这是假的吧?这怎么可能,平南王南下,只带有千人,虽有两千匹马,但也不至于......十万大军啊!”

    杨洪昭却看着北方天空,缓缓道:“起初,我也是这般说服自己的,他人太少,他年纪太小,他没打过仗,他......

    可他却告诉老夫缓步西进,一路上所到县城几乎毫无兵卒,北上之路一路畅通,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副将无话可说了。

    “读书人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我们也以自己的斤两来忖度他人才华了,我们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想想当年大汉冠军侯吧。”杨建业说着忍不住感慨:“看来本将也老了,天下终归是年轻人天下。

    传令全军,加速北进,若是去晚了,苏州之围赶不上,到时我们有何脸面在陛下面前言语,十万大军,结果一路捡漏,毫无战功。”

    副将听完也知道事情严重性,连忙去下令了。

    “平南王李星洲,果然虎父无犬子,莫非又一个潇亲王么?若真是如此,朝局岂不微妙......”杨洪昭自言自语。

    .......

    “依在下看,南方之乱难定矣!

    大江水道受限,叛军带甲几十万,安苏还是我朝最富庶之地,有钱养训军。

    上次禁军也败在叛军手中,这说明叛军厉害,禁军无能。”华服纸扇,小酒菜碟,半依楼栏的读书人头头是道的说着。

    城门口总是最易形成街市的,这里密集的酒楼也成开元读书人们爱来的地方,若是去不起听雨、知月、知秋这些挥金如土的酒楼,那就来城门也不错。

    “这话不对,安苏府确实富庶,可也算不得最富庶,江州宁江府也该差不多才是,再者叛军击败禁军,乃是太子之过,只算运气好,哪能说叛军厉害,禁军无能呢。”

    “诶,话不能这么说,若按你说的,世上之事都是运气好?”书生收起纸扇,敲敲桌子,一脸严肃公正的中立模样。

    “爱国不假,可不是一味辩护,叛军胜了,禁军败了,这就是事实!

    虽有太子坏事,但也能看出叛军就是比禁军不知厉害多少!”

    “额.....道理不是这么说的......”

    那公子见还有人反驳,趾高气昂道:“那还能如何说?就事论事,事实如此!”

    “南方不是还有平南王么......”有人插嘴。

    “平南王?区区纨绔子弟,带着千人,能成何事?若不是天子皇孙,便当他不在又如何,能影响战局么。”众人被那读书公子强词夺理说得哑口无言,纷纷摇头避开。

    那公子却以为自己胜了,自诩得意,打开折扇摇动,悠然喝起酒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南门门吏匆匆站起来,随即拦开进出的人群,分出一条道路。

    一下子,大家的都好奇的探头看向门口,莫非来了什么大人物?

    不一会儿,一匹棕色快马如风一般冲入城内。

    马背上的士兵穿着甲胄,背金纹红旗,一路奔马过巷,口中欣喜高喊:“南方大捷!南方大捷!平南王破叛军十万,围困苏州城!平南王破叛军十万,围困苏州城!

    南方大捷!南方大捷!平南王破叛军十万,围困苏州城!平南王破叛军十万,围困苏州城!

    .......”

    快马来去如风,一路向北,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巷子那头,远处的声音还能隐约听清“南方大捷!平南王破叛军十万,围困苏州城.......”

    整个集市都安静下来。

    那刚刚言辞凿凿的读书人手中酒杯也砰的一声掉到地上。

    短暂安静之后,街头巷尾一下子炸开了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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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崛起介绍:
万人敬仰的萧王故去,留下名满京都的纨绔世子,人人咬牙切齿。却在某一天世子变了,在平静中奋发,在误解中进取,在困苦中挣扎,直到一天,蓦然回首,世子已经崛起了世子的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