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夜黑风高急,月明晨露稀(上)
夜黑风高急,月明晨露稀(上)
徐长安收拾好了东西,便躺在了床上,可这夜却短得让他舍不得睡。他怕一觉醒来,自己便要背上行囊,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默默关心他的小夫子,离开口硬心软的夫子。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只不过徐长安为的却不是某个倾城绝丽的窈窕淑女,而是因为两个男人。
似乎听到外面有响动,躺在床上的徐长安直起身来,惊动了枕边的小白。
一人一猫走了出来,屋子没有其它人,月光透过竹林,穿过窗户,打在了夫子和小夫子喜欢坐的窗边。
窗边上有两把椅子,一张四方小桌子,恰好够两个人饮茶倾谈。
徐长安看见这桌子笑了笑,他见过小夫子坐在窗边,朝阳打在了他的脸上,微微一笑,清风拂衫,仿佛三月花开;他也曾见过夫子坐在窗边,月光打在他苍老的脸上,照清了脸颊上的每一道沟壑,仿佛风沙磨砺过的大地,充满着岁月的刻痕,还带着丝丝忧愁。眉头一紧,仿佛人间不值得,唯明月清风可相伴。
徐长安想到着,摇了摇脑袋,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他在这便宜师兄和师傅的面前,仿佛土得和一条土狗差不多。
当他拿着剑,来责问小夫子怎么不救柴薪桐时,像条气急败坏的土狗;当他醒来,颤颤巍巍,低着头站在坐在此处的夫子面前时,却又像条斗败了的小衰狗,头都不敢抬。
在这两人的面前,似乎自己就是来这世间走一遭的玩笑而已。
不过,能成为这两人的徒弟和师弟,他也很开心,两人都是那种关切不言于表,却流于行动的人。
徐长安也知道,此番出去,算是历练。
不管是那位神秘的黑袍大宗师,还是夫子,他们说的都对,自己一直以来有人呵护,这一路看似凶险,却并无大碍。自己的内心也逐渐有了依赖感,庙堂靠小夫子,江湖靠瘸子等师父,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独挡一面。
而大皇子,只不过是他出去历练的一个最小最小的关卡。
他知道,圣皇不会责罚自己,若是父亲在,估计他还要叫圣皇一句“叔叔”。他也知道,即便自己遇到麻烦,小夫子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徐长安眼睛一瞥,看见了那小小的四方桌上的茶壶底下。朴素且被摩挲得圆润的茶壶下面放着一沓纸,徐长安往各个房间门口扫视了一圈,便把那沓纸拿回了房。
徐长安躺在床上,小白抬起头看看他,发现这位主人并没有要睡的意思,便也不管他,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便沉沉睡去。
……
翌日一早,徐长安收拾好了行囊,阳光打在了桌子上,竹楼里空无一人。
桌子之上又多了几样东西,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张银票。
徐长安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有些心酸。
这些日子,在竹楼里,他和小夫子还有夫子同吃同住,平日里就是吃点清粥白菜,也就是昨日,算是送行,这才大吃了一顿。
他见过小夫子存银两的罐子,一个普通的泥灌,自己才醒来的那几天,小夫子每日便是从里面拿出些碎银两和铜板去给自己拿上几副补药,他也见过小夫子隔着老远的地方手指弯曲,轻轻一弹,一枚铜钱便进入罐中。
徐长安还依稀记得当初在世子府的时候他问过小夫子,为什么和晋王关系那么好,当时小夫子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反而是姜明搂着他的肩膀像开玩笑一般对他说道:“因为我义父人傻钱多。”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可现在想来,却让徐长安有些心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夫子不在小夫子便总喜欢去晋王府打秋风了。
若是他还能堂堂正正出去,欢喜楼……
这些事情他也只能想想罢了,想到以前自己为了一点儿事,口头打个赌,便大把大把的银票往外散,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钱财乃身外之物,可身在外,方能知晓身外之物的重要。
他收起了银票,看着那些瓶瓶罐罐,也收了起来。
徐长安走出了竹楼,小白跳在了他的肩头上,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两人,这样也好,悄无声息的别离最好。
当到达竹谷出口的时候,徐长安突然转过身,红了眼眶,他跪了下来,对着竹谷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不说其他,就单指小夫子等大宗师不顾性命的去“长安引”救他,便值得这一跪。
……
竹林深处。
夫子和小夫子在竹林深处看到了这一幕。
青衫的中年小夫子揉了揉眼,夫子见状,笑问道:“怎么,舍不得?”
小夫子换上了笑颜。
“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自然有些不舍,他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也不知会在外遇到什么。夫子,不也是舍不得么?”
夫子冷哼一声,这才说道:“自他来,扰了我二十三天,巴不得这小子早点走。”
看着嘴硬的夫子,小夫子也没有和他辩驳。
“你不仅给他银两,还帮他制定了计划,这是不是有些国界了?”夫子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小夫子。
“夫子庙的门徒游历天下,从来都是分文不带,而且出行的第一个任务也不得相帮,我夫子庙也只是确保能保住他们性命而已。”
小夫子挠了挠头道:“夫子您不也没阻止么?”
夫子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也未曾多说什么,便拂袖而去。
只留下小夫子一个人站在原地碎碎念。
“您若不是舍不得,干嘛和我一样不约而同的跑到这里来偷看。”
话音刚落,只见一片竹叶不知道从何处飞来,钉在了小夫子面前的竹子之上。
小夫子嫌弃的看了一眼竹林深处,骂了一句“怪老头”,便也离去了。
……
还未到午时,长安城里多了一位不起眼的文士。
他长得黝黑,穿着一身的白衫,白衫也是最下等的那种布料,看起来皱巴巴的,拿着一把有些破旧的扇子,走到了欢喜楼的门口。
这穷酸文士往里探了探头,只见一个妇人挺着大肚子正在柜台那里站在,周围一圈人小心翼翼的侍候着。
穷酸文士笑了笑,看着肚子,想来薛潘这臭小子不久就要当爹了,原本打算自己当这孩子的干爹的,取个威风的名字,可如今,哎!
这穷酸文士自然就是徐长安。
小夫子给他的瓶瓶罐罐全是妆容术要用到的东西,他在越州的时候和姜明学了一点,回来也琢磨了一下,给自己换衣服模样,除非极其亲近的人,旁人分辨不出来。
“兄台,你在门口瞅啥?”
两位穿着欢喜楼衣服的护楼走了过来,揪住了贼眉鼠眼往里探的徐长安。
“没啥。”徐长安装作惧怕的样子,急忙挥了挥手。
“最好别对这楼有想法,这可是忠义候的产业,忠义候虽然不在了,可他的兄弟御林军的薛大人还在!”
徐长安闻言,急忙赔了不是,赶紧走了。
想来薛潘也正式进入了御林军,这样徐长安也心安了。
他还想去看看柴薪桐,听说他做了官,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怕自己被认出来。
徐长安看了一下欢喜楼,便直接回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客栈。
他展开在竹谷桌子上拿的那沓纸,上面标注了大理寺的守卫位置,还写了守卫轮换的时间,甚至还点明了怎么潜进大理寺。
徐长安想了想,放弃了里面的方法。
他闭上了眼睛,体内法力流动,如今打通全部关窍的他法力流转更加的圆润,中食二指合并,往前一点,一道剑气打在了铜盆之上,铜盆之上出现了一个小孔。
徐长安并没有带焚和小白,这两样东西太过于明显。
他把焚埋在了城外,让小白看着,独自一人进了城。
徐长安刚才还顺便去了茶楼里听了下消息,茶楼是消息最多最杂的地方。
去茶楼的不是风流才子,也没达官贵人,就是写碎嘴子的老少爷们。
他在茶楼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听说新上任的柴大钦差每天都带着三司使审大皇子审到子时以后,许多人都说是公报私仇。
徐长安想了想,决定子时之后便去试试运气。
……
子时,月华如水,大街上几乎没了人,除了打更的老头们会偶尔路过,更别说大理寺的门口了。
一个醉汉摇摇晃晃的在大理寺门周围晃荡,浑身的酒气。
不多时,大理寺的门打开了,四位穿着官袍的官员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其余三人。
送人的自然是罗绍华了,这些日子,柴薪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日夜突击审讯大皇子,问题自己三人还不敢让这位钦差大人单独和大皇子见面,谁不想那天的事情再度发生,只能时时刻刻的陪着。
罗绍华看着三人离去,伸了一个懒腰,他可是好几日没去活动活动身子了。
他摆了摆手,驱散了身旁的守卫,打算去平康坊歇息一下。
刚走了几步,一个醉汉撞在了他的身上。
罗绍华这些日子本就有些烦躁,一把将醉汉推倒在地。
可没想到这醉汉立马站了起来,开始撕扯起罗绍华的衣服来。
“回家……回家了……咦?这门……”醉汉打了个嗝,满是酒气,撕扯着罗绍华胸前的衣服。
“门……怎么打不开?”
罗绍华有些无奈,才出门便遇到了酒鬼,他一把将这酒鬼推开,酒鬼不屈不挠的又扑了上来。大理寺门口的侍卫看到这一幕,急忙上前来把酒鬼和罗绍华拉开了。
罗绍华看着酒鬼,踢了他一脚,啐了一口道:“晦气,把他关进大牢,泼冷水,教训一下。”
守卫点头,大理寺寺卿既然吩咐了,自然要办。
“对了,吩咐狱卒,不能有皮外伤,他们的法子多,垫本书什么的。还有,辰时之前把他弄清醒了,丢出来,别让柴薪桐和薛正武他们看到。”
说完之后,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
街角,一位老流浪汉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睡在阴影处
这老流浪汉看到这一幕,嘴里叼着一根草。
“臭小子,还算有法子!”
此时,子夜已过,夜黑风高,晚来风急,一片乌云被风吹了过来,挡住了皎月。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时!”
老流浪汉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了腰间的一柄短刀。
第八十三章 夜黑风高急,月明晨露??(中)
夜黑风高急,月明晨露??(中)
醉汉被拖进了大理寺。
一般来说,大理寺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管你犯没犯法,都极少有人来到大理寺周围。在人们的眼中,大理寺是个不祥之地,不仅是大理寺,就连大理寺供职的守卫或者狱卒都很难受人欢迎。
他们这些人,去村里说个媳妇都要比一般人难上几分。
不是因为彩礼,而是因为这个行当。
坊间都有流传,这进了大理寺啊,无论对错,先是辣椒沾皮鞭,随后加高老虎凳。把人折磨个半死之后,方开始进行盘问,所谓的盘问,也不过是在事先写好的供纸上面摁一个手印而已。
所以,大多数人对大理寺畏之如虎穴,对大理寺的狱卒恨得牙痒痒。
反而对更加残暴的不良人,多了一些宽容。
不良人这一群体,出身便是无恶不作的恶人,他们不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世俗礼仪,百姓们也知道他们的出身,能够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归于管理,便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有更多的要求。可大理寺这些供职者,他们原本都是寻常百姓,不说是良善之辈,可好歹也不是为祸一方的恶人。 可他们偏偏进了这大理寺,在世人的眼中,他们便成了恶人。
几人把醉汉拖了起来,提着他的衣领,一路拖行。
今夜的大理寺显得格外的热闹,虽然不过也只是有两个人路过而已。
大门发出声响,一位老流浪汉好奇的朝着里面张望,却没想到,被那守卫给发觉了。
“老东西,看什么看,是不是也想进来玩玩?”
老流浪汉急忙低着头,小跑开了,险些还摔了一个狗吃屎,十分的狼狈。
那两提着醉汉的守卫见状哈哈大笑,也未曾多想,便关上了门。
……
经过多次的转角,守卫,验证令牌,醉汉终于如愿以偿的被两人提到了大狱里。
长夜漫漫,别人能在平康坊喝酒寻乐子,可他们这些守卫和狱卒便只能对着一群乱糟糟的囚犯和冰冷的刑具。换了是谁,心中都会有一丝怨气的吧。
两名守卫把醉汉扔在了地上,对着狱卒说道:“诺,给你们送玩具来了。”
整个大理寺的牢狱共有狱卒近五十人,这大理寺的牢狱算不得大,约莫只能容纳百十人。平时也只有一些有争议的,或者涉及达官贵人的案件会经过大理寺,所以才有了那么一个小型的牢狱。
正真的大狱是在刑部,里面藏龙卧虎,如人间地狱,甚至还有不少宗师级的高手被关押在了里面。
据说这五大不良帅,有三位都是从刑部大狱里直接提出来的。
这里关的人和刑部的比起来,实属良善。
狱卒们也比较轻松,况且这里是长安,一般出不了什么事。平日里,守卫们便回到牢狱之上赌赌钱,推推牌九;而狱卒们,就只能欺负一下大牢里背景稍微弱一些的犯人了。
毕竟上面有过明文规定,狱卒执勤期间,不许饮酒作乐,更不许赌博。
守卫和狱卒一般关系不错,狱卒从犯人身上得到的好处,也会同关系不错的狱卒分享,而守卫们也偶尔会给狱卒送来一点玩具。
比如:经过的无辜路人,或者如今日一般,冲撞了寺卿大人的倒霉蛋。
“这人是哪儿的?我倒是和你说过了,你再把兄弟几个的邻里提来,兄弟们可不饶你啊,我们在外的名声,就是给你们败坏了。”
两个守卫面对着六七位狱卒兄弟,“嘿嘿”一笑道:“前次抓错了,谁会想到还有邻居来给兄弟几个送东西,失误失误。”
一边赔着不是,一边把醉汉往地上一扔。
“今儿个的玩具,点子正,天上撞大运掉下来给兄弟几个娱乐的。”
“这个人,喝多了就往寺卿大人身上撞。咱寺卿大人这些日子可是苦了,子夜才休息,要去寻寻乐子放松一下。 你说这寺卿大人能饶了他么,寺卿大人吩咐了!”
守卫捏了下嗓子,咳嗽了两声,把嗓子清理干净了,学着罗绍华的样子说道:“这个家伙送去给兄弟们乐呵乐呵,记住,不许看出皮外伤,辰时之前把他扔出去,别让刑部尚书等诸位大人瞧见!”
众狱卒一听,用长棍挑起了躺在地上,如一滩难泥的醉汉。
几人看着这张陌生的脸,都摩拳擦掌起来。
弄其它的,他们可能不行,可折磨人,除了刑部大狱里的变态,就数他们兄弟厉害了!
“多谢兄弟了哈,既然是寺卿大人吩咐的事,我们一定弄得妥妥帖帖的!”脸上有刀疤的狱卒回道,他是这个小组的头,也是今夜这大理寺牢狱里的头。
等守卫走了之后,穿着红色衣服的狱卒把醉汉扶了起来。
“哥几个,先把他吊起来。”
脸上带着刀疤的狱卒吩咐道,于是众人把醉汉吊了起来。
“大哥,你说怎么玩?”众人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毕竟漫漫长夜有了依托。
“去弄一沓草纸过来,给他绑在身上,绑扎实了。咱们兄弟不是最近在练拳么,就拿他试试威力吧,咱们轮流打一轮,看到后面的墙了么,以他撞在墙上的印子深浅为胜负,输了的改日能出去活动的时候,输的人把酒钱包了!”
五六人听到这个提议,都显得很有兴趣,他们不是没拿人当过沙包,只是那时候主要是为了逼供,如今不一样,是为了酒钱,自然兴致更高。
“要不让在里面看守的兄弟也来乐呵乐呵?”
刀疤脸眼神一凛,看向了说话的那人。
“管他们做甚,你有多少的俸禄够吃酒的?”
……
这醉汉自然就是徐长安了,他身上的酒气来源于衣服,口中也只是含了几大口,随后全吐了出来,这才造成了酒鬼的模样。
他原本只是想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混进来。
结果,进是进来了,可被吊了起来。小夫子和他说过,大皇子虽然被封了修为,肯定会有宗师级的人物随时注意着,所以他才会想办法混进来,想去牢狱中摸清楚位置,然后再行动。
来个措手不及,让宗师都没办法反应过来。
即便被抓了,他相信,圣皇也不会对他怎样。
圣皇对他是不错,可一码归一码,犯了错就得受罚,难道婉儿和范言的命就不是命了么,柴薪桐受的苦便不是苦了么?他徐长安险些丧命,难道就不报仇了么?
他可不是迂腐的读书人,想着以德报怨,感化别人。同样,夫子和小夫子也不是那种假惺惺的圣人。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轻轻松松进来的牢狱,会如此的黑暗。
他被吊了起来,虽然说着绳子和几位狱卒拦不住他,可若他一展现出通窍境的实力,便会引起暗中守护的宗师注意。
徐长安只能咬着牙,全身法力流转,身上有一层淡淡的红光。
可这大狱中,炉子烧得正旺,映红了一面墙壁。上面放着被烧得通红的烙铁,下方有一个风箱,若要烧烙铁的时候,便上去踩几脚,火星子便呼呼的溅了出来。
或许是这红色,掩盖住了徐长安身上的红,这群狱卒并没有发现。
五六人很快用一沓草纸扎扎实实的捆在徐长安的身上,这样一拳下去,看不到皮外伤,可若力道大一些,寻常人便会受不了,往往会内腑出现破损。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去告他们,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徐长安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拳头朝自己身上招呼来,自己便往后荡去,撞到了墙上,随后又往前荡,如同坐秋千一般。
可这滋味,却不是做秋千能比的。
徐长安有修为护体都能痛得龇牙咧嘴,若是让寻常人来,估计就没命了。
不仅如此,他还要装作很惊恐的样子,酒也要醒几分,不断的求饶,这样这群人才不会怀疑。
挨了几拳过后,徐长安发现装模作样更加的困难,头一垂,便装作晕了过去的样子。
还好这五六人比试了拳之后,通过徐长安每一次撞墙的深浅程度比出了高下,看到晕了的醉汉,便也失去兴致。
折磨一个没有痛觉的人,是最没快感的事,就像你骂一个人,那人不屑一顾比和你对骂更让人抓狂。
几人把徐长安丢在了地上,泼了几盆冷水见不醒,便也不管他了。
有人也怀疑过徐长安是装晕,想用烙铁试一试,可给刀疤脸的汉子给制止了,毕竟烙铁会留下伤痕,三司会审期间,最好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几人看着徐长安心烦,便找了一间空出来的牢狱,把他丢了进去。
听着几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徐长安耳朵微动,“昏迷”的他从地上轻巧的爬了起来。
每间监牢在极高的地方都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通过窗口能看到天,感受到可望不可及的自由。
月儿正明,透过了窗户照了进来,似乎比烛火还要亮几分。
徐长安蹲在墙角,闭上了眼睛,小心翼翼的感知着周围的坏境,他似乎能看到那几个站着都在打瞌睡的狱卒。
耳边不停的传来风声,偶尔有树叶滑落的声音,风有些急切,秋也快到了。
皎月急风,树叶哗啦啦作响,徐长安陡然睁开了双眼,他感知到了,距离自己不算太远的一间牢狱门口,零零散散的站着三位狱卒,不时的还有狱卒朝着那监牢里探望。甚至还有人问监牢里的人需不需要吃夜宵。
总共才五六位狱卒巡夜,一间牢狱便引得如此多的关注,还如此的关心,里面是何人,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
徐长安蹲在墙角,看着月光渐移。
子时已过,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将至!
似乎是为了尊重这个夜色正浓的时辰,月光也黯淡了几分,风也越发的急切起来。 徐长安站了起来,双眼熠熠生辉,身上突然浮现出了一股杀意。
经过战场洗礼的人,只要他一认真起来,那股杀意便会不自觉的涌现。
“月黑,风急,杀人时!”
徐长安淡淡的说道,站在墙角阴暗处的他,洁白的牙齿和那双充满杀意的眸子与墙角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八十四章 夜黑风高急,月明晨露??(下
夜黑风高急,月明晨露??(下)
牢房的门不是铁门,圣朝也没那么多的财力给每一个监狱装上铁门。
大理寺的监狱,从来都不是为了残暴不堪的人设计的。
但凡是那些杀人饮血,草菅人命的家伙,圣朝从来不会给他们上访和重新审判的机会,大理寺也不会接此类的案子。老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刑部的大牢和不良人是专门为这种恶人准备的。
在徐长安面前的牢房,牢房与牢房之间是墙,而牢房与通道对应的那面墙,便用的是上好的木头,他们如同管理家禽一般,弄了一个栅栏,只不过这个“栅栏”外有人守着,还有一把锁和铁链锁了起来。
徐长安从墙角的阴暗中走了出来,他感应得到,那几个被派来守着监牢的狱卒昏昏欲睡。徐长安伸出了手,握着那根对于他来说算不得粗的铁链,手上一用力,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再仔细一看,那根铁链断了开来,安静的躺在了徐长安的手心。
徐长安轻轻的把铁链放下,他不想因为任何小的错失,将守卫这座大理寺的高手提前给引来。
木头门缓缓打开,徐长安忽然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他抬头一看,直呼自己大意。
既然都是木门,那他所做的一切都给对面狱室的人看得真真切切。
徐长安和一双眼睛对视上来,那黑暗中的眸子散发这渴望,对自由的渴望。
徐长安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半边身子探出了门,发现那五六个狱卒正抱着棍棒打瞌睡,他身形微动,瞬间贴到了对面狱室的门前。
那人有些激动,缓缓的爬了过来。
他满身泥垢,头发长得看不清脸,见得徐长安过来,只是指了指门上的铁链和锁,也未曾言语。
徐长安朝他勾了勾手指,他探头过来。
一个手刀砍在了这人的后脖颈,他双眼一黑,应声而倒。
如今的徐长安才不会爱心泛滥随意救人,而且来这儿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污点。也不排除有那种被狱卒抓进来玩的人,可那种人一般不会被关太久,而这个人,一看就知道被关了不少的时间。
徐长安解决了这个麻烦,便紧靠着木门,找准了时机,身形攒动,如一缕风刮过这监牢,瞬间便有四位狱卒被他轻轻的放倒在地。
徐长安简单的披上了狱卒的衣服,在他的计划中,原本没有这一环节。
可刚刚被对面窥视的一幕,让他学聪明了。
他要去大皇子的监室,难保漫漫长夜,也有人无心睡眠。
徐长安把被他放倒的其中一个狱卒抓进了自己所在的牢房,过了一会儿,一个狱卒走了出来。
对于这里的犯人来讲,刚才只不过刮了两阵风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
长长的甬道一眼看过去,只有一间狱室有灯火传了出来。
徐长安拿着手中的棍棒走了过去,只见这狱室中一而立之年的男子穿着囚服躺在了床上,狱室中有桌子,桌子上有书。甚至旁边还放着铜盆,桌子上还有一壶茶。
地上也没有茅草,打扫得干干净净,大皇子的身下还是一张软塌。
除了这门,哪里还有监狱的样子,分明是个客栈。
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全神贯注,越发的小心了起来。
虽然小夫子和他说过大皇子的修为被封了,可他看到了这轩辕炽在监狱里的待遇,心里面也不由得怀疑了起来。
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门口一位狱卒老老实实的守着,他更像是轩辕炽的守卫而非监管犯人的狱卒。
徐长安走近,没有任何的掩饰,他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徐长安看了一眼,这门上也有铁链。
“打开一下,上头让我来检查一下。”
徐长安微微低头,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可那狱卒听到这话却突然问道:“你是谁?”
话音刚落,他便吃了徐长安一记手刀,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进来吧,门没锁,链子只是装饰而已。”轩辕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直起身来,在烛光之下,他两鬓墨绿色的发梢显得有些妖异。
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把狱卒用的棍子放在了门口走了进去。难怪这狱卒会发现,也怪自己粗心。
“坐。”大皇子淡淡的说道,自己坐在了桌子旁,让徐长安也拿剩下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这时候,牢狱中几间狱室传来了骚动,不过当他们看到声响是来源于那间特殊的狱室之后,嘟囔了两句便倒头就睡。
大皇子显得云淡风轻,拿起了茶壶,在徐长安面前放了一个茶杯,他给自己和徐长安分别倒了半杯。
“狱卒已经去烧水了,监狱之中,条件有限,多包涵。”
徐长安歪着头看着这位大皇子,这不是他印象之中的那位手持银枪,跃马扬鞭的皇子了。
大皇子淡淡一笑,看着他说道:“你是来杀我的?”
徐长安点了点头。
“可我不认识你。”大皇子摊开了双手,他似乎并不因为这位刺客的到来而担心。
“范言,你认识么?”
大皇子摇了摇头。
“婉儿,你认识么?”
大皇子再度摇了摇头,虽然婉儿是樊九仙的婢女,可大皇子大婚当日并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小婢女叫什么名字。
“他们你不认识,不同样把他们杀了,你不认识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杀你。”
大皇子才想反驳,可他身在这个位置,难免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居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刚才我听见有吵闹声,问了狱卒才知道来了一个醉汉被他们抓进来玩耍了,想必就是你吧?”
徐长安点了点头。
“有勇有谋。”大皇子赞道,随即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徐长安道:“他们给了你什么,我出双倍的价钱。”
徐长安似乎心有所动,没有言语。
大皇子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淡淡一笑道:“我出去之后,再给你加黄金数十两,你把脸上的伪装卸了,我吩咐人安全的送你出去,至于刚才打你的那几个狱卒,等我出去之后,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徐长安看着这个熟悉的人,刚给了他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便立马原形毕露了。
“二十两黄金。”
大皇子拿出了一本书,没有看向徐长安,低着头趁着烛光看着那本书。
徐长安没有反应。
“三十两。”
大皇子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皱起了眉,仍然没有抬头,语气稍微重了几分。
“五十两!”
徐长安终于开口了。
“你的命就值五十两么,另外,出去之后,我还能活么?”
大皇子缓缓抬起头,双眼如狼,盯着徐长安,突然间笑了。
“我还是小看了你,我喜欢你这样的人。”说着双手一摊,条件随你开。
徐长安似乎是真的在考虑大皇子的提议,最终往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大皇子笑了。
“原来你早就准备,清单都列好了。”
可他接过纸一看,脸色瞬间凝固了。
这不是什么讲条件的清单,而是一封疏。《乞宥言官正国法以章圣德疏》,大皇子看着这张纸,抬起头来,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缓缓的问道:“这东西你应该给我父皇,而不应该给我。”
徐长安冷笑道:“给了,不过写疏的人却死了。”
大皇子看着他,站起身来,微微往后退了一点。
毕竟现在的他没有修为,而这人明显不是能用银两所收买的。
“你要我的命?”
“你可知道,若是你杀不了我,我必然能查出你来。”
徐长安看着他,也缓缓站了起来,没有动手。
“条件随你提!”
大皇子不是蠢人,这个情况下,他不会蠢到去威胁面前的这个人。
徐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大皇子满脸的疑惑。
“只为心安!”
随即徐长安笑道:“我之前怀疑圣皇不会封了你的修为,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相信你没反抗的能力了。”
话音刚落,徐长安中食二指合并,一道剑气朝着大皇子刺去。
若是轩辕炽修为还在,他自然不惧,可如今只能急忙倒向一旁,躲开了这道剑芒,剑芒打在墙壁上,传出了巨大的声响。
整个大理寺牢狱顿时如同煮沸了的开水,沸腾了起来。
徐长安趁大皇子倒在地上的空隙,便再度一挥,剑气激荡,朝着大皇子斩去。
大皇子避无可避,在死亡的威胁下,只能做出最原始的本能,伸出了手阻挡。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在徐长安耳边炸响。
“何方宵小,敢来此处撒野!”
声音宏大,带着阵阵威压。
剑气被这一喝,微微的阻挡了下,大皇子急忙躲开,可为时已晚。
那红色的剑气在划过了他的三根手指,还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疤痕。
徐长安眉头一皱,体内法力流转,指尖剑气凝聚,才想再补上一剑,门口出现两人,他胸口受了一掌,顿时喷出鲜血,倒飞而出,撞在了墙上。
徐长安抹了抹嘴角的血,看向了这两人。
第八十五章 顽人
徐长安被齐凤甲提着,转眼间越过了几条街,穿过了不知道几个坊市。
清晨有些凉,朝阳对着长安洒满了光芒,大街小巷中,也逐渐有了人。青石板街在朝阳的照耀下,升起了一阵氤氲雾气。街边的早点摊已经架了起来,锅中的汤和豆浆都不停的沸腾了起来,热气直往上冒,还带着各种香味。
齐凤甲带着徐长安走到了这里,步子开始放缓了下来。
“这里有敌人么?”徐长安有些虚弱,他总是才好一点便受伤,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他眼睛向四处张望着,齐凤甲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乱看什么,来吃早点,这里的第一碗豆浆和第一根油条最香了,吃了精神一天。”
齐凤甲说着,便走上前去。
摊主是一个老人,袖子挽得老高,正在揉着面。
他抬眼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齐凤甲,并没有搭理他,继续揉着面。
齐凤甲反而“嘿嘿”一笑,捋了捋散乱的头发,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朝着摊主笑道:“老人家,我是不是第一个来的?”
那摊主瞥了他一眼,齐凤甲乖乖的找了桌子坐下。
徐长安惊奇的看着这一幕,这位酷似流浪汉的人刚刚可才劈了大理寺的大狱啊,还顺手教训了一位宗师,可在这没有修为的老头面前,乖巧的像一只猫。
齐凤甲看着呆在一旁的徐长安,冲着他挥手,小声的喝道:“蠢小子,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吃早点!”
徐长安才坐到齐凤甲的身旁,那老头便抬上了两碗豆浆,几根切好的油条重重的放在齐凤甲的面前,那豆浆还溅了起来,落到了齐凤甲的脸上。
齐凤甲也不恼,用手摸了摸脸,看着老人说道:“你的豆浆还是那么好喝!”
老人没有因为顾客的赞美而沾沾自喜,板着脸冲着齐凤甲道:“今天是记账还是要结清了。”
摊主没有看齐凤甲,换上了一张笑脸迎接新的客人。
“脸色变得真快。”
齐凤甲把油条放在了豆浆里,等到油条吸满了豆浆,美美的一口吞下。
摊主招待好新客人之后,又板着脸来到了齐凤甲身边。
“问你呢?”
齐凤甲抬头看着摊主,声音也大了几分。
“今日结清。”
摊主回话的语气毫无感情波动。
“那好,你这次回来了两个月,一次都没付。上一次应该是两年前吧,你欠我半年的早点钱,还和我借了五两银子买酒。加起来……”
摊主眉头皱了起来,正在认真的计算着。
齐凤甲剔着牙,抬起头笑望着认真计算的老人。
他用手拐了一下徐长安。
“小子,你身上应该有银票吧?”徐长安点了点头,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两张银票和几两碎银子。
“我进来的时候,住了店,就只剩下这些了。”
徐长安把银子放在了桌子上,他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毕竟当年苏青可是没少讲他的这位师傅。他还依稀记得,苏青让他有时间去长安的话替他买几壶好酒,帮他好好照顾他师父呢!
齐凤甲看见银票脸上全是笑意,对着摊主说道:“别算了,这些全部拿着,多的记账上!”
老人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拿过了碎银子和银票。
“也好,我回去再算。”
齐凤甲面朝朝阳,对着老人乐呵呵的傻笑。
……
大皇子被护送出了大理寺,直接赶往了皇宫。
圣皇看到躺在脸色和嘴唇都是惨白色的大皇子,心在滴血。
他急忙解开了大皇子的封印,让御医来看看大皇子的手指。
御医满脸遗憾摇了摇头道:“微臣等人无能为力,恐怕只有医仙大人范不救才有机会帮殿下接上断指。”
圣皇闻言,沉声问道:“那范不救呢?”
几位御医老实的说道:“去年冬季听说医仙大人去了通州,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皇子想起了当时被他算计的范不救,让范不救身缠师门恩怨,生死至今未知。
他只能苦笑一声,这毕竟是他自己埋下的因,才有了今日的果。
修为恢复的他,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冲着圣皇说道:“谢父皇,算了。”
他转头离去,几位御医立马跟了上去。
圣皇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显得是那么的萧索。
他知道自己儿子爱枪如命,如今没了三根手指头,还怎么使枪?
大悲无声,出了乾龙殿的大皇子几乎站不稳,他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
圣皇眼神一凝,看向了那位宗师供奉还有唐正棠。
那位宗师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如同筛糠一般。
“怎么回事?两位宗师护不住!你们是废物么!”
那位宗师额头大滴的汗珠落下,牙关打颤,几乎讲不出话来。
圣皇看向了唐正棠。
“你说!”
唐正棠面无惧色,站起身来对着圣皇说道:“启禀陛下,是一位通窍境的少年混进了监狱,本来我们护住了殿下,准备生擒那通窍境,可齐凤甲老前辈突然出现,我等无能为力!”
圣皇听到这话,面色阴沉,仿佛要滴出水一般。
他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
圣皇一拳打在了龙椅之上!
“夫子庙,欺人太甚!”
他没有做过多的考虑,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手上金光暴涨,金光裹着玉佩从乾龙殿飞出。
在距离长安不远的某处大山上,这里隐藏着一座阁楼,阁楼的牌匾之上“供奉阁”三个大字显得异常耀眼。
金光来到了这里,一位青衣老人陡然睁开了眼,大袖一挥,接过了那枚泛着金光的玉佩。
他看到里面的消息之后,站了起来,去到山上一个隐秘的山洞中。
山洞中也有一位黑衣老人,睁开了双眼,似乎正在等着青衣老人的到来。
“走一遭长安。”
“是谁?”黑衣老人问道。
“齐凤甲,轩辕楚天给的条件不错,他国库里那两样百年的延寿灵药。”
黑衣老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他不是有长安大阵么?”
“朝廷和夫子庙的事,不清不楚,不好说。而且这长安大阵你以为主动激发不需要代价么?”
黑衣老人点了点头,咧嘴笑道:“那个混小子,我早就想揍他了。”
话音刚落,一青一黑两道光柱落到了长安城外。
……
齐凤甲吃饱喝足,便眯着眼,叼着一根牙签,看着朝阳。
街道上往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嘈杂了起来。
正在此时,两位老人坐在了齐凤甲的对面。
摊主看到两人没有吃早点的意思,便对着齐凤甲说道:“找你的吧,要打架走远一点,我这东西坏了,要十倍赔偿。”
齐凤甲看向老摊主的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不停的点着头。
“我晓得了,晓得了。”
随即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对面的两人。
“没想到轩辕楚天让你们俩来了!”
黑人老人笑了,露出了牙龈。
“要不是夫子一直罩着你,老子早想把你打死了。”
齐凤甲眯着眼。
“别生气啊,老爷子,我又不是故意偷看您小女儿洗澡的,解释过多回了,你也揍了我不少次了吧!而且,您小女儿早就嫁人了,我说要娶,当时你们也不同意啊!”
随即看向了青衣老头。
“还有您,那次真是意外,不注意踹了您屁股一脚,害你摔了一个狗吃屎,可您要相信我,我真是认错人了。”齐凤甲说得很是诚恳。
徐长安听到齐凤甲如是说,惊奇的看着齐凤甲,没想到这位前辈也是一个玩人。
青衣老人眯着眼看着齐凤甲摇了摇头,眼睛缝中射出了一道光。
“当年的事就不用说了,今日是轩辕楚天让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打死你。至于夫子庙和夫子,他会去解释。”
齐凤甲挥了挥手。
“夫子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又不是夫子庙的人了。”
“对了,这么说来,这事儿没得商量了?”齐凤甲摊开了双手。
青衣老人点了点头。
齐凤甲颇为无奈。
“我实在是不想打架,特别是脚踢老头这一类的事,太没品。”
黑衣老人“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齐凤甲,你别狂!”
齐凤甲看着两位老人,畏惧的看了一眼正瞅着他的摊主,急忙说道:“这里打架要赔钱,还要工部来修缮,我们换个地儿!”
说着,便提着徐长安,化作一道清风,跑出了城。
因为长安大阵禁飞的缘故,两位老人也化作了两股风,跟了出去。
齐凤甲把徐长安放下,便转头对着两位老人指着目之所及,一座最高的山说道:“去那!”
话音刚落,从腰间拔出短刀,朝着山巅一抛,那柄古朴的短刀在朝阳下泛着青色的光芒,朝着数十里之外的山巅激射而去。
徐长安似乎看到那柄刀钉在了山巅之上,不停的颤动。
等他回过神来,他只能远远看到山巅之上似乎多了三个黑点!
...............................................................快要结束了,马上进入江湖,求个卷名。有少年,江湖和酒的。
第八十六章 云开雾散
云开雾散
徐长安呆呆的站在原地,看向了那座山巅。
满眼之中全是羡慕,有朝一日他徐长安也要如齐凤甲一般潇洒自在!
正在他愣神间,身边传来了一声弱弱的“喵”。
小白从一旁的草丛中蹿了出来,身上还有不少的泥土,显得有些狼狈,可怜巴巴的看着徐长安。
徐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小白欢快的叫了一声,一跃而上,趴在了徐长安的肩头之上。
小白用脑袋蹭了蹭徐长安,似乎还有些不满足。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小白,打开了衣服,让它钻进了怀里。
晨风微凉,小白才钻了进去,徐长安只觉得怀中一凉,随即温暖了起来。
很快,几个有些瘦弱的汉子袖子高高的挽了起来,气势汹汹的朝着徐长安走来,徐长安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躲在怀中的小白,准备随时出手。
这些人皆是寻常人,他不用法力,凭借拳脚功夫也能揍他们一顿了,更不会暴露身份。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几个气势汹汹的汉子走到他的面前便变得温和了一些。
领头的一人很是干瘦,面色有些发白,眼睛下面也有两个黑黑的眼圈,一看就知道昨夜没睡觉。
他朝着徐长安拱了拱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这位兄台,敢问您适才是否见到一只白色的小猫跑了过来?”
徐长安心中一凛,小白老老实实的躲在了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没有。”徐长安的回答很干瘪。
那领头的有些不死心的问道:“真的没有?”
徐长安眉头之上出现了一个“川”字。
“我没看见,不代表它没有。这些东西平日里行动极快,难道非要我看见么?”
听着徐长安语气渐重,那挽起袖子的人也急忙说道:“那就多谢兄台了。”
他冲着身后的四五人挥了挥手,他们便四散而去。
“赶紧,一定要把那只猫找出来!”
“谁告诉我这是会赌钱的灵猫!钱倒是会赌了,可它娘的玩不起,输了还把哥几个的银子顺走,忒不像话!”
“对,逮到它一定要熬一锅龙虎斗!”
几个人骂骂咧咧朝着远方搜寻而去,徐长安感觉得到,那几个人说道“龙虎斗”三个字时,小白抖了一下。
“混小子,让你别惹祸,你还尽捅娄子!”小白不服气的想叫一声。
徐长安朝着自己的怀里瞪了一眼。
“你还反驳,小心把你拿去做龙虎斗!”
小白听到这三个字,立马便老实了。
徐长安在原地等了一刻钟,发现那几人没有回来的意思,便让小白钻了出来,两人去把焚给挖了出来,徐长安便抱着焚,在城脚等着。
没过多久,齐凤甲提着一柄短刀,脸色有些苍白陡然出现在徐长安的面前。
徐长安里面把他扶住,齐凤甲挥了挥手笑道:“没事,本来只想随意的教训一下两个老头,可他们不识相,一直骂人。你也知道,能动手的尽量少说话,就多揍了他们一会儿。”
徐长安点了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齐凤甲看着徐长安怀中被裹起来的长剑,便问道:“这就是从蜀山出来的那柄邪剑?”
徐长安挠了挠脑袋,很多人都说这柄剑挺邪的,可他用了那么久,也没什么事,也没发现他的奇异之处。
若真要找出这柄剑的长处,大概只有颜色好看和坚硬这两条了,跟随徐长安上过战场,不知道砍断了多少柄剑,都没有一丁点儿缺口。
可其它人似乎对这柄剑有些忌惮,瘸子是这样,他感觉得到,就连夫子也对他有着一丝防备。
齐凤甲看着徐长安,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只是淡淡说了句“小心一些”便把短刀挎起,顺着三里溪往外走去。
“师……”徐长安才喊出这个字,便觉得不妥,毕竟他很早就听说过了,这位被赶出了夫子庙。
齐凤甲脚步一顿,背对着徐长安说道:“算了,叫我老齐就好。”
“老……老齐。”徐长安还是有些害怕。
“嗯?”齐凤甲自然的答道。
“我们去哪儿啊!”
徐长安跟在了齐凤甲身后,如同一只小宠物。
“三里溪上游有一条河,河里的鱼很肥美,河边有一个酒家,我们先去那里歇息几日,再想想我们各自去哪!”
徐长安知道这位“师兄”的意思也是要让他单独闯荡江湖,情绪有些低落的回了一句“嗯”。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两人一猫的影子似乎都被太阳烤得有些热。
“对了。”齐凤甲停下了脚步。
“你有没有钱。”他转身认真的问向了徐长安,那家店的老板娘可不如长安城里的老摊主好讲话。
徐长安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了刚才追小白的那群人,他头一扭,看向了跟在身后的小白。
小白委屈的叫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情愿。
“龙……”徐长安才说出了一个字,小白的叫声一变,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徐长安知道,这是小白要带他们去找藏银两的地方了,随即转头对着齐凤甲说道:“有钱!”
齐凤甲眼睛一眯,看向了小白。
“真是只好猫啊!”小白听到这话,越发的得意起来,爬到了徐长安的头顶之上。
……
圣皇轻装打扮,悄悄的出了皇宫,便直接朝着晋王府走去。
圣皇没有让何晨等人看到他,晋王也识趣的把何晨和孔德维找个理由诳了出去。
“让他来见本皇!”
晋王叹了一口气,有些为难。他也知道自己外甥轩辕炽出事了,也许在枪道之上的路,就要被全毁。这是啊,他也觉得夫子庙做得不地道,有些左右为难。
“好,我这就去!”晋王长叹一声,才欲出门,脸色苍白的小夫子便到了门口。
“不必了,我来了!”
圣皇浑身气势一涨,直压小夫子,小夫子眉头一皱,口中有鲜血溢出。
这些日子,圣皇没事便休养,还能借助国库的天材地宝疗伤,可小夫子却是仍然整日在操心着徐长安,忙里忙外的,夫子叫他闭关叫了好几次,可小夫子偏放心不下徐长安。
此消彼长之下,现在的小夫子自然不是圣皇的对手。
“我要解释!”
小夫子袖子一挥,一张纸飞了出来,圣皇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一个“滚”字!
圣皇脸色铁青,才要撕了那张纸,只见一道青光闪过,一道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响。
“枉顾国法,害我夫子庙门人身死,有什么资格要个说法!滚!”
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夫子的声音。
圣皇被这一喝,也喷了一口鲜血,那张纸也在消散在了空中。
“这是你夫子庙的意思,还是夫子的意思。”
小夫子微微一笑道:“即是夫子的意思,也是夫子庙的意思。”
“信不信本皇让这世间读书人再无出头之日。”
小夫子面对威胁,怡然自得。
“信不信没了读书人,你圣朝覆灭只在朝夕!”
圣皇听到这话,愣在原地!
“既然你轩辕家当初接过了这顶皇冠,就应该知道国事便是家事,国事无大小,家事也无大小!若这事没闹出人命,你轩辕楚天但凡听得进去一句劝,我夫子庙睁只眼闭只眼便过了!只是范言死了,言官进言被人打死在街头,我夫子庙不出手,岂不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若你真的不管这天下间的读书人,你这圣朝灭也灭了,亡也亡了。你拿什么保住你儿子轩辕炽的命!”
“没了这轩辕皇室的名头,凭你大宗师的修为?”
“还敢沾染那群妖人,你轩辕楚天拿什么和他们争!现在徐宁卿先生下落不明,你以为圣朝靠的是什么?你供奉阁那些供奉?不是因为徐宁卿和侍剑阁的几位余威犹在,你凭什么压得住那几个老头?”
小夫子的话一句句直戳圣皇的心窝,圣皇面色十分难看,手微微颤抖,可偏偏没有反驳的理由。
小夫子说的是实话!
小夫子冷哼一声,随即道:“希望你记住,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国法是天下人的国法,不管是姓轩辕或者是姓范,都得遵循!”
小夫子说完,甩袖便大步离开。
圣皇立在原地良久,等到日薄西山,他才艰难的开口。
“朕,真的错了么?”
晋王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夫,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换做他在圣皇的位置,未必能处理得有姐夫好。
圣皇长叹一声,看了一眼晋王,便走出门去。
夕阳之下,圣皇的背佝偻得厉害。
“朕,明白了!”
……
傍晚,柴薪桐带着薛正武等人急忙去了大理寺。
犯人倒是一个都没跑,监狱也在紧急修缮之中。
圣皇突然下了一条铁令,严查范言一事,至于大皇子的事,丝毫不提。
圣皇看着柴薪桐,缓缓的说道:“你们之前一直把目光盯在了炽儿这里,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有人想挑拨夫子庙和朝堂的关系。”
柴薪桐听到这话,顿时呆在原地,他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拜托了!”柴薪桐转过身准备出皇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句有些苍老的声音。
柴薪桐微微愣了愣,突然有些心疼,作为一位父亲,他值得柴薪桐心疼。
“请陛下放心。”柴薪桐没有转身,大步的走出了皇宫,便带着薛正武还有潘金海直扑大理寺。
他走到了樊於期面前,这位老人眼睛眯了起来,看了看柴薪桐身旁的人。
柴薪桐会意,把他们都驱散开来,只留下自己和樊於期。
柴薪桐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位老人,这是自己心里那个女孩的父亲。
樊於期笑了笑,颇为欣赏的看着柴薪桐。
“仙儿的眼光始终要比我这糟老头子好,我也放心啦!”
柴薪桐紧紧的盯着他,缓缓的说道:“大皇子的左手手指没了三根,几乎不能再用枪。”
“仙儿啊,我对不起她,可我唯一做的对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对你下手。”樊於期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自顾的说道。
“ 圣皇和夫子庙几乎闹翻了!” 柴薪桐面色通红,十分愤怒,他抓起了这位老人的衣领,死死的盯着他。樊於期仍然是笑了笑,没有在意。
“照顾好仙儿,我知道,她一定没事。”
柴薪桐一瞬间心软了,把樊於期放了下来,转过头去,沉默不语。
“我都是难逃一死的人,我本身只想教训一下那范言,栽赃给轩辕炽,让夫子庙施压,我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没想着把他打死。”樊於期终于说道。
柴薪桐转过身看着他。
“可他死了,当街打死!”
这位老人低下了头。
“那几个人都是屠夫,下手没轻重,还想直接跑路,我的人把他们抓了起来。”
“夫子庙和圣皇的误会我也会解释,我对不起他们,我只是想活命而已。我要这天下的权柄,可若因为夫子庙和圣皇把这天下毁了,我去哪儿掌我的权。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更别说良臣。可我明白一个道理,这天下,乱不得呐。”樊於期声音颤抖,弯着腰,头发垂到了地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柴薪桐抬头看了看这位老人,眼神柔和了些。
“你能把刚才的话和小夫子说一遍么?”
樊於期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你帮我找找小夫子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樊於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释然。
“您说吧!”
“照顾好仙儿,帮我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柴薪桐没有答应他,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樊於期的目光中充满了失望和自责,缓缓的趴在了地上。
“若真想说,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亲口说。”
听到这句话,这位当年威震一时的樊老将军顿时老泪纵横!
第八十七章 故人不再(上)
故人不再
风雨欲来,满山皆雾绕。
徐长安和齐凤甲安心住在了一个破草庐里。
凭小白耍赖偷来的那些个银两,自然是不够住在好的房子,这老板娘愿意每日给这两人吃上鲜美的鱼脍,已经算是给齐凤甲天大的面子了。
要不是下雨天的缘故,老板娘绝对会让这个曾经欠了她多年银子的老无赖带着新来的小无赖滚出去睡草垛。
徐长安本来还有些怨气,可看到齐凤甲每次都看着老板娘那张含怒的俏脸痴痴的笑,也不敢说些什么了。他怕自己若是多言多语多说了几句,齐凤甲能把他丢下河当鱼饵钓鱼。
至于小白,凭借它的外表,便俘获了老板娘的心,每日都趴在了老板娘的怀里,谁还有功夫理住在四处漏水的草庐里的两个老男人。
徐长安和齐凤甲便安心的在这里住下了,毕竟有得吃,至于住的草庐,只要雨别下一天一夜,也没事。两人一猫赖上了这里,这几天倒也还算过得不错。
夏末初秋,这满山云雾似乎就是为了迎接秋的到来。
徐长安仔细一算,距离自己跑出渭城,差不多已是一年。
他看着门前的落叶,河两岸已有些微黄,坐在了门口,听着雨声滴答落下,打在了地面上的石块上,抱住了双膝。
齐凤甲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旁。
“老齐,我们前路在哪?”这些日子,他和齐凤甲混熟了,便直接喊“老齐”,论起辈分,徐长安这声老齐也叫得合适。
齐凤甲看着雨滴点在了小河里,悠悠的回道:“你尚年轻,可以去四处看看,游历一番。”
“南方海域广阔,奇珍异宝,各类奇族,你得去看看;在北方,冰原的深处,有神秘莫测的呓语,仿若天神私语,你得去听听;极西之地,无尽雪山,万籁寂静,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一白,那时候你的心能莫名的静下来,你得去感受;东方匈奴,千里大漠,皆是风沙,毗邻幽州,那里战火正盛,烽火一起,满城皆是血腥味和男儿的血性味,你得去闻闻。”
“对于你来说,世界还大,你还年轻,要多出去走走。”
徐长安捧着脸,点了点头。
“我已经出来有一年了,也不知道时叔怎么样了?”
齐凤甲看着徐长安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顶,像极了以前夫子摸他头顶安抚他一般。
“你不在他们身边,他们更安全,你现在只有尽快的成长起来,才能更好的在这个将乱的世道生存下去。”
徐长安默不作声。
齐凤甲有些意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徐长安。
只见徐长安抬起头,歪着脑袋认真的看着他。
“老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很多人都说过我不行。”
齐凤甲一愣,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当年一个小孩也是如同徐长安一般,坐在了竹楼的阶梯上,歪着头问头发尚未雪白的老人。
“师父,我是不是很差劲?”
看着有些出神的齐凤甲,徐长安轻声喊道:“老齐?”
齐凤甲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徐长安笑了笑。
“这才一年,你从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到成为了经历朝堂战场阴谋的忠义候,全身的关窍大开,封妖剑体即将现世。”
“光是这些,有些人一辈子都做不到。可你是你啊,你叫徐长安,你问我这个问题之前,你先想想,你对自己满不满意。”
徐长安才想回答,便听到齐凤甲继续说道:“人生在世,问自己,问自己的心,这样才能活得轻松些。”
徐长安一愣,笑了笑,点了点头。
雨滴如同珠落玉盘,噼里啪啦的打在了地上。
趁着雨声,徐长安突然问道:“那老齐你呢?等雨过天晴,我就去看看这个江湖。我不以徐长安的身份,不以平山王世子的身份,不以忠义候的身份,不以蜀山弟子的身份,做一个寻常的江湖人,看一看世界。”
齐凤甲笑了笑,倚靠在门边。
徐长安侧脸扬起,一束光似乎打在了他的脸上,显得自信和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年轻真好,这江湖和朝堂老子都走过一遭,如今啊,没了你们的锐气。我呢,我希望我的归途是在这。”
徐长安看着齐凤甲,齐凤甲也看着徐长安笑,还挤了挤眼。
雨声渐小,一风韵犹存的妇人,穿着绿色的长裙,提着一个食盒打着油纸伞缓步走来。
“我这儿可不是收容所,想留下,先得把钱给结清了。”她说着,朝着徐长安一笑,把食盒递了过来。
齐凤甲苦起了脸,求饶般的说道:“你还和我计较这些,我以后做牛做马还不够么?”
那女人故意板起了脸,音调一转。
“你可是齐先生,夫子庙座下大弟子,小店哪能容得下您啊?至于做牛做马,奴家更担待不起了!”
齐凤甲此时如同一个小孩,手足无措。
在徐长安的目光注视下,他咬了咬牙,一把揽过了那妇人,紧紧的拽着她,把头埋在了她的耳边,轻声诉说着什么。
徐长安见状,满眼之中全是羡慕,便只能提着食盒走进了屋。
他的脑海之中又莫名的出现了两道身影。
白衣清冷,紫衣炽烈。
……
长安。
一大片乌云盖在了这座大城的头顶。
乾龙殿外,一声惊雷平地而起,大殿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这不是百官上朝,只不过是相关官员的一次议事而已。
虽然只是议事,可一眼望去,安世襄、郭敬晖和陈伯驹赫然在列,这圣朝庙堂之上的三根柱石。
这三人的身后,站着柴薪桐、薛正武和潘金海。
还有一人,瑟瑟发抖跪在了地上,他便是大理寺的寺卿罗绍华。
这些日子,罗绍华一直提心吊胆,圣皇一直未召见他,可这不代表他没事。
这几天,圣皇没工夫搭理他,他一直督促柴薪桐和薛正武把那几个屠夫捉拿归案,找足证据,也准备还自己儿子还有自己一个清白。
当范言罹难之后,坊间无数的流言蜚语都把矛头指向了他轩辕家。
而他轩辕楚天,也憋着一口气,得知真相的他,长松了一口气。
他忌惮夫子,可小夫子他并不怕,他轩辕楚天若能见到小夫子,一定要把调查的结论狠狠的砸在他的面前。
罗绍华感觉身上一寒,圣皇的目光穿过了三位老人,盯住了他。
三位老人微微侧身,也看向了他。
郭敬晖率先开口:“罗绍华,你玩忽职守,致使让人有机可乘,你可知罪!”
罗绍华浑身颤抖不已,谁能想到大皇子出了事,还是一个“醉汉”动的手,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不,两巴掌都不够。
他能想到的后果,最轻的也是革职,若是圣皇心情不好,他的家人都有可能和他一起上刑场。
郭敬晖眉头皱了起来,大殿之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异味。
罗绍华全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胯下多了一滩水渍,还多了一股尿 骚 味。
郭敬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这位大理寺的寺卿一眼,圣皇也眉头紧皱。
“先收押吧,柴薪桐暂时负责大理寺事物,等此事过后,再做安排。”
“至于这罗绍华,他的问题,之后再论。”
郭敬晖等人听闻,便朝着圣皇拜道:“陛下英明!”
随即便进来了几为甲士,把瘫在地上的罗绍华拖了出去。
“既然樊於期已经认罪,诸位大人看该怎么判?”
圣皇眼睛一瞟,盯向了柴薪桐。
“柴卿家,你倒是说说。”
柴薪桐才想开口为樊於期求情,圣皇便接着说道:“夫子庙和诸位卿家之前一直劝解朕要守国法,这范言的《乞宥言官正国法以章圣德疏》也写得感人至深。既然如此,万不可违背了国法,炽儿的手指就是教训,他一辈子握不了枪了!”
圣皇说到后面,语气也变了。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柴薪桐和樊於期之女樊九仙的事情,郭敬晖有心要帮柴薪桐解围,便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我等三人必督促他们办好此案,给皇子殿下,给言官,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待。”
“也还皇室一个清白。”郭敬晖想了想,加上了这一句。
圣皇对着郭敬晖笑了笑,朝着他说道:“郭老,我没问您,我是请教柴卿家。”
随即脸色一变,严肃的看着柴薪桐问道:“这些日子,你同薛大人一同办案,他有没有和你普及一些国法上的内容,譬如犯了扰乱朝纲,杀害言官,挑拨离间,甚至还想私握重兵,意图谋反的大罪该怎么判?”
圣皇一席话把柴薪桐的后路完全堵死了,他只能苦涩的张开了口。
“当……诛灭九族!”
圣皇眯起了眼笑道:“柴卿家,这可是你说的。”
“我……”
柴薪桐欲说话,却被圣皇打断了。
“不过本皇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年天下统一也少不了他樊家的功劳,便法外开恩,只处斩樊於期一人,不再追究他人责任。”
柴薪桐只能低着头,缓缓下跪。
“谢主隆恩!”
圣皇听闻此语,得意的笑了笑,丝毫不管面色奇怪的众人,他们不懂圣皇为什么要这么逼柴薪桐一把,可却也理解圣皇。
“李忠贤,你可听见了,柴大人等诸位大人和本皇商议过了,秋后处决樊於期。该怎么昭告百官,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吧!”
侍奉在圣皇身旁的李忠贤立马下跪。
“奴才知道。”
……
烟雨笼罩的长安发出了一条昭告。
“经柴大人等人上书商议,秋后处决樊於期!”
在大理寺中被关押的老人听到这消息,微微一笑抬头看向了外面,喃喃自语道:“ 还好没有祸及他人,仙儿啊,你可别怪柴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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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故人不再(下)
故人不再(下)
柴薪桐等人出了皇宫,薛正武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潘金海也看着他,点了点头,表示鼓励。
他没有回那崇仁坊,那高大的柴府对于他来说,只是冰冷的住处,而不是家。
自打大皇子出了事之后,范直拍手称快,他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夫子庙出的手。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原因有二:一则是天下间敢在轩辕家头上动土的没几个,其二便是他和弟弟小的时候曾见过夫子一面,虽然那时是看在他们的爷爷份上。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是夫子庙的反扑。
他本想继续进言,继承自己弟弟的遗志,可被柴薪桐给劝住了,也只能作罢。
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听到大皇子受伤,脸上全是担心的神色。
柴薪桐撑着伞,便直接来到了大理寺。
圣皇金口玉言让柴薪桐暂时执掌大理寺,小太监们自然不敢懈怠,他们才从皇宫里出来,召谕便已经到了大理寺,小太监还专门捧着官印候在大理寺,等着柴薪桐前来。
交接并没有什么困难,这些日子这位钦差大人早已和大理寺的众人混熟了,而且柴薪桐也在大理寺监狱里讲过学,自然没有任何的阻碍。
柴薪桐和小太监寒暄了两句,将其送走之后便直接到了大狱。
他的步子有些沉重,低着头,在这位老人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阵风从那高悬头顶之上的小窗口吹了进来,樊於期紧了紧身上的囚服,看着柴薪桐,满脸的慈爱。
“我都知道了。”
柴薪桐瞪大了眼睛,他们才做出决定,他都没回家,樊於期怎么就知道了?
“我虽然老了,不如以前了,可在这朝堂之上的人脉你也别小看,你们才说完,我便知道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拿到两位将军的兵符安轩辕炽的心了。”
柴薪桐看着老人,点了点头。
“对不起。”柴薪桐低下了头,淡淡的说道。
樊於期反而洒脱一笑道:“说什么呢,我这种人,你抛开个人情感因素,别去考虑仙儿,你说我该不该死。”
柴薪桐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只是不知道仙儿如今身在何方呐!”
柴薪桐咬着下嘴唇,抬起头坚定的说道:“我一定会让她来见您最后一面的。”
樊於期笑着点了点头。
老人很祥和,淡然,这才柴薪桐的心里更加的难受。
他叹了一口气,出了大理寺,想了想,便朝着崇仁坊走去。
柴薪桐没有回家,他把袁星辰带了出来,他想请袁星辰寻人,可现在是白天,风雨绵绵,一片阴暗不说。天下星数不胜数,除了比较特殊的,几乎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命星和人对应起来。
柴薪桐闻言,有些失神,正准备失魂落魄的离开时,袁星辰开口了。
“若师傅不介意的话,弟子愿意一同陪师傅去找找,虽然只是用的直觉。”
柴薪桐看着这个还没正式拜师的徒弟,袁天笑着点了点头,便带着袁星辰出了门。
一袭青衣和一袭黑袍走在了街道之上,青衫人要高大些,他撑着伞偏向了黑袍人的那边,而黑袍人也撑着伞,不过他的伞要小一些。街上有商铺的店主看着这奇怪的两人,只见青衫人的衣服湿了半边,而那黑袍孩子在青衫人的身旁显得尤为的安心。
大伞当遮住小伞,大人当护佑小孩。
店主们看到这一幕,笑了笑也不多言语,看了看这天,估计今日不会再有生意,便关上了门。
柴薪桐和袁星辰走在了街道上,柴薪桐看着这个闭上了眼的孩子,心里面有一丝担忧。他换了只手撑伞,并拉起了这个孩子的小手,虽然有些不方便,可这样他的心安些。
这个曾经没有任何朋友的孩子,眼皮一动,险些睁开了眼。
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浅笑,闭着眼,细细的感悟着,寻找着。
……
袁星辰带着柴薪桐一路向前,两人走出了城。
柴薪桐看着这座庄园,有些惊讶,这是樊於期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袁星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柴薪桐。
“没办法,我借助师傅你的命数寻找,冥冥之中就把我带到了这儿来,我也不知道准不准。”
柴薪桐看着这扇大门,没有锁,他撒开了拉着袁星辰的手,往前一推,门居然开了。
门口的大槐树依旧,柴薪桐眼神一凝,看到了门庭之中,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一把躺椅和一个炉子。
他把伞递给了袁星辰,大步的走了过去,用手探了探炉子,还有余温。
柴薪桐看向了四周,转了两圈,却空无一人。
“九仙,九仙!”他喊了两声,出了风雨的声音,便只有自己的回音。
他猛然的低下了头,最后拉着袁星辰颓然的往回走。
“师傅,不用担心,老人们都说,只要相互想着对方,就一定能见面。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相信,您一定会再和未来师母相见的。”
柴薪桐看着袁星辰,笑着再度摸了摸他的头。
他默不作声,不知道怎么和孩子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不相逢的前一句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海茫茫呐!
柴薪桐把袁星辰送了回去,这才撑着伞,一个踏过青石板街,回到了那冰冷的“柴府”。
他推开了门,便立在了原地。
接近金秋,他费心心思寻来的秋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开了花,红如火,似乎这院子中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他记得,虽然通州较凉,可她却执拗的找了一个院子,种满了红色秋海棠。
可现在比海棠更红的是,那油纸伞底下的一袭红衣。
人比花红,亦比雨后花娇。
一袭红裙转过身来,看到了青衣的小先生。
“没想到在长安,还能看到满园的秋海棠。这里的气候适宜,一年四季皆比通州暖上不少,可种之花多不胜数,为何偏偏种上了秋海棠?”
柴薪桐听到这话,心中突然不安。
“我独爱求海棠。”他盯着面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
“承蒙错爱。”
柴薪桐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把伞立在了雨中,两个人无言。
柴薪桐最终只能喏喏的说道:“我刚从庄园回来。”
樊九仙面无表情。
“我们进去说吧!”他想拉她的手,可被她一瞪,却不敢向前了。
记得初识的时候,也是被那么一瞪,心都便没了;可如今这一瞪,心却微痛。
“为什么?”他只能问道。
樊九仙低着头,伞遮住了她的眼帘,只能看到一袭长裙似火。
“一个男人,在生命最后的关头,没有勇气去想想他爱的人,去想想他的朋友,抱着所谓忠义,坐以待毙,我实在不能理解。”
“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可依然能为了爱,为了朋友不顾一切。我是不懂什么大道理,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大抱负,可我明白一点,我不能让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失望。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的大道理可讲,哪有那么多的大事要做,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当个小人物。”
柴薪桐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也不能反驳。
想到当初在法场之上的表现,他便十分的惭愧,不敢多言。
看着柴薪桐的样子,樊九仙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说道:“男儿有男儿的样子,有他的抱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想成为一个累赘。祝柴公子日后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柴薪桐张了张嘴,不知道作何解释。
雨滴顺着伞落下,打在了鞋尖之上。
“而且,他终究是我父亲。”
两人立在雨中良久,未曾有一语。
樊九仙撑着伞,掠过了柴薪桐,她雨伞边缘的雨滴溅在了他的肩头之上,略凉,略重,略心酸。
当樊九仙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柴薪桐终于鼓起了勇气。
“还有机会么?”
樊九仙没有回头。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回通州,长安虽好,可我仍觉得不及通州万分之一。”
柴薪桐便又没了声音。
“对了,小女子还想请柴大人帮一个忙。”
柴薪桐猛地抬起头来。
“你说便是。”
“帮我找到婉儿的尸骨,好生保管,终有一天,我会回来带她回家,找到她的家。”
“一定。”柴薪桐坚决的说道,只是不知道是一定找到尸骨,还是一定等她来拿,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多谢!”樊九仙踏出了柴府。
雨声正盛,海棠正艳。
可柴薪桐双眼无神,耳边也没了声音,脑海中一片空白,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屋里。
……
几年后,窗外雨声大作。
风雨难掩故人面,他也曾想过无论风雨多大,都要追风赶雨的去见上故人一面。
可如今,雨落声如珠落玉盘,雨落幽潭,唯有四字泛于心田。
“故人不再。”
这位当朝的权臣,天下间人人都称赞的庇寒司掌舵人,名声大噪的皇储之师透过窗口看到了庭院之前开得正盛的花无声哭咽。
又是一年花开时。
海棠犹红。
故人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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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卷,马上开锣!
第一章 渡远荆门外
渡远荆门外
河水清远,遥遥望去,水波在夕阳余晖之下泛起了层层涟漪。
天上几只飞鸟划过,偶尔传来几声清啼,嘹亮悠扬。
河岸两旁的水稻田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显得金黄而又红润,颗粒饱满的稻穗都被余晖一瞧,羞得低下了头。
而在稻田数十丈之外的地方,有一渡口。
此时已入深秋,对于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长安传来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
什么樊於期被斩,处在荆门州的人大多是老百姓,没有戍边将军,没有王公将相,自然不认识这位当年威震一时的樊将军。
还有什么轩辕仁德立为储君,拜柴薪桐为师,还特批了什么袁星辰入宫学习。除了轩辕仁德之外,剩下的两个名字对于这荆门州的人来说也是陌生得很。
唯一能让荆门州有些沸腾的消息便是庇寒司的正式设立了。
虽然说实施下来不知道要多久,可总归让读书人看到了希望,有了盼头。特别是对于这物产丰富,民风温和,读书人本就众多的荆门州来说。
渡口边上,一株杨柳垂下了头,满枝尽是金黄叶,风一吹来,那叶子便稀里哗啦的往下掉,落入了满河清波之中,随风而去。
渡口之上,有人依依惜别。
“隋兄,此去一别,不知何年才得相见,万事多加小心,若平安的把这物什交给了青莲宗,那便给为兄报个平安,一切小心为上!”
而在这隋姓人的对面,也有一人,胡髯稀疏,看起来约莫知天命的年岁。
两人皆是寻常锦袍,商人装扮,可身上的一股子书香气却掩藏不住。
那隋姓之人名隋远行,当年他祖父给他取名的什么,便有着“路途遥有千万里,可吾孙自当奋勇远行”的美好祝愿。
隋远行才过而立之年,可却在游历到这儿的时候,遇上了莫问安,虽然两人年纪相差甚大,可无论学识谈吐都甚得对方的心意,而立之年的隋远行便和知天命的莫问安结成了忘年交。
隋远行微笑着点了点头:“莫兄放心,此物什事关重大,也不是我等俗人能够沾染的,我定尽自身之力,安全的把它送到青莲宗。仙人的事,当有仙人来处理。”
莫问安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好友,点了点头,最后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头之上。
“这青莲宗位于荆门州,他们的宗门不难寻,可世人皆知,那在闹市附近的青莲山庄不经常有人,在我看来,那里只是仙人们的一处别苑,望弟此去好运连连,寻得那群仙人。”
隋远行点了点头,展开双臂抱了抱自己这老友。
“此行必当困难重重,不管是所谓的修炼界的魔道魔头,还是这超脱外物的修炼仙人都盯上了这东西,凭你我**凡胎,可谓是九死一生,还不知道隋兄当作何打算?”
隋远行苦笑一声,摊开了双手。
“还能怎么办,只能以命相送了!”
“哎,若不是愚兄俗事缠身,必跟随贤弟去做一做这事,活了五十载,年岁虽大,可做的却都是小事,惭愧的很呐!”
隋远行闻言,急忙回道:“愚兄万万不可,此去生死未卜,凭兄之才学,必将能为圣朝造就几个治世之材出来,这也是天下间的第一等大事!”
莫问安没有接他的话,转过去身,背对着隋远行,似乎是在擦拭着眼泪,然后抬起头看了看绯红的天空和自由的飞鸟。
一声长叹。
莫问安突然问道:“不知道贤弟此去,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
隋远行眼神一变,有些踌躇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莫问安也发现了所问不妥,急忙说道:“愚兄唐突了,乃是忧心贤弟所致,望恕罪,我只是想到了此去荆门州,无论水路还是陆路愚兄都有些朋友,想给贤弟一些照拂而已。一时间忘记了此事的重要性。”
说着,还朝着隋远行微微欠身,以示抱歉。
隋远行不在意的笑了笑,急忙扶起自己这位忘年交。
“对他人自当保密,可对你却不用,我通过水路出了这小镇,便上陆路。世人皆晓荆门州水路通达,可我偏要走那崇山峻岭,险峻异常的陆路,这样也许能将那物什保管得长久一些。”
莫问安听到这话一愣,显得十分感动。
“多谢贤弟信任,愚兄以人格和全家性命担保,必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隋远行听到此话,急忙把莫问安伸起的手拽了下来。
“贤兄切莫如此,贤兄人品,弟信得过!”
说罢之后,孤雁划过天际,传来了嘹亮的啼叫。不一会儿,艄公赶着一艘小船过来了,莫问安看着自己的这位贤弟,泪眼连连,折下了一截有些干枯的柳枝,赠于了隋远行。
隋远行抱了抱自己的这位“贤兄”,毫不犹豫的跳上了小船。
很快,孤帆远影,此地空余一人。
……
当樊於期的判令下来之后,齐凤甲似乎便不待见徐长安了。
被老板娘骂要怪徐长安,老板娘多看徐长安一眼,也是怪徐长安,甚至老板娘怀中的小白,都让齐凤甲异常嫉妒。
若是老板娘在还好,可老板娘不在时候,徐长安的日子可难熬了。
不是被训话,就是被折磨。最终,徐长安忍无可忍,只能带着被齐凤甲用特殊颜料染黑了的焚,偷偷的把小白骗了出来,趁着星月,连夜走了。
徐长安不知道的是,他才走,老板娘和齐凤甲便在一处高山之上看着他。
“你让他走不就完了?非要搞这么复杂?”
齐凤甲看着月光下疾步前行的徐长安,叹了一口气道:“这个臭小子,我得让他知道我嫌弃他,不然他若在江湖上受了一点小挫折就来找我,你说我是帮还不帮?”
“不帮显得不近人情,我又怕那位曾经的师弟来找我,在我耳边念经,可若是帮了,这还能起到锻炼的效果么?人呐,总要学会成长,打个架,输了哭了便找长辈,那是小孩子的行为。”
老板娘在月光下穿着一身薄裙,淡淡的笑道:“你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独立的晚辈,可你和那夫子庙却都是护犊子的长辈!”
齐凤甲闻言,挠了挠脑袋,偏过头,痴痴的看着月光下浅笑的老板娘。
第二章 清风水盗(上)
清风水盗(上)
徐长安跑了出来,可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渭城,一个他很想去却不能去的地方,他是从那儿出来的,自然不排除有人守在那儿的可能。
长安更别说了,所有人都知道徐长安死了,他在长安又能如何?
越州城,他也想过,可他一到那个地方就怕自己会想起那个女孩,她胸口的白衣之上绽放出一朵莲花便会历历在目。
徐长安叹了口气,似乎没什么地方好去的。
偌大个天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有可无,第一次觉得自己无处可归。
在长安的时候,世子府里热热闹闹的,如今他一人独行,抬头看到上空的鸟好像都是形只影单的。
他带着小白漫无目的四处游走,徐长安自小跟着时叔走南闯北,自然不会被饿着,遇山则吃山珍,趟河则享河鲜。食野果,饮山泉,背着被齐凤甲染黑了的大黑剑。
无拘无束,只是有些孤独。
徐长安自然不可能全都往深山老林中钻,当他路过城镇的时候,总会换一件青衫,备上几双草鞋或者布鞋。短短一两个月,从夏末到了深秋,徐长安已然成为了一个虬髯大汉,只是脸依旧瘦小。
徐长安是个不注重外表的人,有了胡子正好当做伪装,才过弱冠之年的他,经常会被人称作了老大爷。
徐长安经历过几次被舞象之年(十四五岁)的小孩叫做大爷后,便索性留着胡须,到了城镇,也只是把脏衣服给换了,买身青衫,仔细洗漱一下,随后又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
他的日子自然是极其的拮据,身上仅剩的银两都被齐凤甲给骗走了,就只能为难小白了。
小白的日子极其的苦,别的猫都是主子,但是它不一样,它要出去赚钱供养徐长安这位主子。
小白每到一个城镇,便总能找到年轻人建立的赌鬼窝,徐长安这些日子因为没有银两吃了不少的亏,自然不敢再阻止小白,只能任由小白去了。
每次小白赢了钱,徐长安最多帮它洗个澡。至于银两,自然全都到了徐长安这位“主子”的口袋。
若是输了,小白便耍赖,偷偷的藏起一部分银两,然后就跑了出来。
若是以前,徐长安还会管制一二,可是现在,徐长安只是嘴上骂小白几句,手上却诚实得很。不过徐长安也不贪心,不管输赢,他只会留下能购买衣服和住最便宜的店数额的银两,多出来的,他便会在离开小镇之前悄悄拿去救济孤寡老人或者流浪的小孩。
当然,偶尔馋了,也会买两壶酒喝喝。
一人一猫走走停停,从夏末走到了深秋。他们流落江湖,虽然不富裕,可倒也自在。
慢慢的,两人不知道走了多少里,也不知道到了何处。
只见高山险峰俯首皆是,密林层层叠叠,风一吹,宛如绿色的海浪打了过来。
徐长安爬了两座山,看着下方九曲十八弯的河道和面前高耸入云的高山,徐长安叹了一口气,下了山,准备坐船前行。
虽然说养家糊口的是小白,可徐长安却也当它的坐骑,不管是上山还是下河,它都趴在徐长安的肩头之上。
徐长安下了山,找到了渡口,让他欣喜的是,旁边还有个店家,店面虽然小,可旌旗飘摇,招引着往来的客人,门口的酒香也诱人得很。
徐长安咽了咽口水,摸了摸口袋,居然还有一些碎银子,便带着小白走进了店家。
此时人不算多,可也坐了两三桌。徐长安见得有鸡肉,便点了一只鸡,自己要了两壶酒。
等到酒菜上齐,徐长安抱着酒壶,小白便跳上了桌子吃着鸡肉,若是小白高兴,便会给徐长安留个鸡腿,若是不高兴,它就全吃了。
反正都是它赚的钱,多吃是应该的。
店家本来有些意见,可看在银子的份上,便也不言语,出了银子便是爷,爷想给谁吃,都是他的自由。
徐长安喝了酒,微醺,一身的酒气,可脑袋却还在清醒。
小白吃好便跳在了徐长安的右肩之上,在右肩上蹭了蹭,把沾满油的嘴蹭干净了,便又跳到了左肩上,安静的趴着。
徐长安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摇摇晃晃的走向了渡口。
一个艄公已经靠渡口停了船,船不大,能容纳十多人。
徐长安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艄公面前,艄公年岁有些大,胡子花白,他看了一眼背着被麻布裹起来的条状的徐长安,看了看他满脸的虬髯,有些担心的说道:“兄弟,你这醉着上船,若是出了点事,小老儿不好交代,要不这样,你去草地上躺一个时辰,下一趟再走。”
徐长安笑了笑说道:“老丈别介,我啊就是喝点酒上脸,也不会做什么事,只要你给我一个小角落,能够坐着闭上眼眯一会保证没事。”
徐长安脸虽然变了,可声音却极其的年轻,老人看着他,今日预约的乘客本就坐不满,咬咬牙,他还是决定让这位满脸虬髯的汉子上了船。
“先说好,你叫什么名字,若是你在船上趁着酒劲犯了浑,事关十几人的生死,我可不会客气,直接把你丢下河去,生死自理。就算真个死了,我知道你的名字,去荆门州的州府报备一下,带上证人,小老儿我也摊不上什么责任。”
徐长安只是听到别人问他叫什么名字,至于之后的话,便没有听清了,他也不在意。
他看着河水,突然愣了愣。
“喂,你叫什么名字?”
艄公再次问道,徐长安这才回过神来,他这一路来,很少有人会问他叫什么,这老头一问,他才想起来,似乎自己连名字都没了。
“徐……”
“徐安。”
艄公往后退了半步,严肃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忠义候徐长安呢,我差点要给你跪了!”
此言一出,船上众人也笑了起来,对徐长安戒备也递了几分。
徐长安很快想通了艄公的意图,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记住哦,不许犯浑,快上去吧。”
徐长安闻言笑了笑,上了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倚靠在床上,闭着眼。
很快,船开始走了,小白有些害怕,不敢趴在徐长安的肩头上了,紧紧的趴在他的腿上。
这一行人因为老头刚刚对自己开了个玩笑,看徐长安闭着眼,也就放下了对这“醉汉”的戒备了。
他们一路上聊着天,都是说忠义候徐长安如何如何,其中有些情节让徐长安都瞠目结舌,那些情节编得有头有脑,堪比传奇。
最后几人好像还起了争执,徐长安闭着眼有些无语。
最终他还是弄明白了,原来荆门州籍贯的一些士子在长安滞留,听到了徐长安的事,便把它编成了故事,让各大书局去发售,赚点钱。
本来这也无可厚非,可有人看到别人这么干赚了钱,便也写了徐长安。
他们都是一些普通人,一些事自然不能了解得很清楚,便随意编造,甚至有些书还编徐长安本姓轩辕,是圣皇的私生子,还提供了一些佐证。
徐长安听着这些故事,比如什么他和大皇子、柴薪桐还有樊九仙的四角恋之类的等等,这让徐长安有些哭笑不得。
一路上还是颇为的轻松,徐长安也不闹。
“坐稳了,过了这荆门河最急的地方,就进荆门州了,当心咯!”
艄公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众人,笑着说道。
随即他熟练的滑动着桨,可以看得到,前方的河水突然湍急了起来,还有些泛黄。而两岸则全是崇山峻岭,根本没有人走的路,抬头望去,只能看到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山羊,还有偶尔能听到几声猿猴的清啼。
正在此时,船身突然摇晃起来,艄公脸色一变,急忙喊道:“鱼儿给了的,鱼儿给了的,这池子没得鱼咯!”(黑话释义:给了保护费,这船上没有富人。)
听到这话,几个外乡人不明就里,徐长安也睁开了眼睛。
任凭艄公怎么叫喊,怎么划动桨,这船就是纹丝不动。
前面不远河流便变得湍急了起来,偏偏在这,这船动不了。
河中突然冒出了几个人头,他们都带着青色的头巾,被水浸湿了,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极了鲶鱼的脑袋。
“这池子美不美我们有眼!天热,哥几个拿了饵来寻鱼咯!走丢了一位金鲤鱼,哥几个要仔细摸索一下,放心,不是金鲤鱼咱不要!”(黑话释义:这里有没有财富我们说了算,今天我们哥几个来这里只是找一个大主顾,一个老板要个人,我们要看看你们船上有没有那人,不用担心,查明了身份,就放你们走!)
“没有金鲤鱼,全是些青头鱼!”艄公大声的喊着,可水里突然冒出来的数十人丝毫不管,抬起手来,给艄公看了看手里的网。(黑话释义:没有富人,全是些穷苦人)
其中一人跳上船来,接过了桨 ,而其余人还在水里呆着,怕有人跳水而逃。
就这样,所有人都落在了这伙水盗的手里。
其余人心里惴惴不安,徐长安想了想,闭上了眼,还是没有出手。
他虽然有一些水性,可自然不如这些水盗,而且他也知道一些河上的规矩。所谓盗亦有道,只要是艄公给了月钱,这些水盗便不会再动这艄公的客人,他们宁愿坏了规矩也要找到那人,徐长安反正也没什么目标,凭借他重回通窍巅峰的修为,杀几个水盗,保住这些人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他突然起了好奇心,想去看看这水盗要找的究竟是何人!
第三章 清风水盗(下)
清风水盗(下)
荆门州中荆门河,荆门河上荆门石。
徐长安等一行人自然就是在荆门河中被截,传言荆门州原本有一方荆门湖,倚靠着荆门山,可突然有一天天降巨刃,那时如晴天霹雳突显,地动山摇之后,这荆门山两侧被劈了开来消失不见,于是荆门湖的水便泄了出去分别和原有河道相连,一条直通荆门州城外,而另一条,则是涌向了群山脚下。
这荆门石其实不是石头,是一座低矮的土山,把荆门河一分为二,河水从两边泄出去。可这山和以前的荆门山对比起来实在是犹如老虎与猫咪一般,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之上,虽然同样也可以称之为山,可百姓更愿意叫他荆门石。
这两条河道,大有不同。
通向荆门州州府的那条被称之为荆门正河,这河到了下游水流便渐渐变小。而另外一条自然被称做了荆门侧河,侧河通往群山,流经几处廖无人烟的地界,最后奔流入海。
越过了荆门石,水流便湍急起来。但很显然,侧河比起正河来说水流更加的湍急,一般的老艄公都不敢去,只有这些在刀头上舔血、大河中讨生活的水盗才能在这侧河里如鱼得水。
水流不同,两岸风光自然不同,往正河去便是一路上低矮的瓦房,院子中偶尔伸出几截枯树枝,生怕船只经过,它随风而下。侧河则是不同,春暖花开,两岸悬崖峭壁之上殷红锦簇,绿色的枝叶上还会挂着一些积雪。到了夏季,两岸的颜色更加的丰富了,不仅有花儿,一直不知名的植物上还挂着各色的果实,鸟儿划过高空,偶尔会落下“惊喜”算是给远来之人的礼物;至于现在,也就是秋季,两岸变得一片金黄,黄色的枯叶落在水中,树木还来不及挽留,便飘然远去,即便是猿猴的哀啼也无法挽回。那些成熟了的果子落入了岸边或者水中,让这河水添了几分“色彩,发出了让人作呕的怪味道;冬季那便好一些,由于水流湍急,并不会结冰,那些果子和枯枝被大雪一覆盖,便没了味道,等到冬季过去,这条侧河又迎来了新生。
虽然树木会变,可两岸的高山去是依然险峻,如同刀劈斧凿一般,极难想象这些水盗如何生存,虽然荆门州的刺史知道这伙水盗在哪座山上,但奈何上不去,便只能望山兴叹。
徐长安一行人被这伙水盗挟持前行,自然不会从正河而去,过了荆门石,徐长安睁开了有些通红的双眼,才想看看两岸的奇峰险峻,就被那水盗给喝止住了。
很快,船中多了两三人,那是原先在河里的水盗。
他们从怀中掏出了一些布帛,湿漉漉的。也不管众人抗议,便让徐长安等人各自用这些布帛蒙上眼睛。
这些布帛经河水锦浸泡,加之如今正是秋季,味道自然难闻至极。
船中有一老人,穿着打扮看样子是个不似贫农,他抱起了双手,嘟囔着嘴,如同在家和自己儿子抱怨一般说道:“你不知道我有眼疾么,还拿这么脏的东西给我!”可惜的是,水盗不是他儿子,只见那领头的水盗“嘿嘿”一笑,便把老头扔到了河里。
“反正这个年纪的也不会是我们要找的鱼儿,死了就死了!”水盗满不在乎。
那老头在河里扑腾了几下,顺着湍急的河流而去,转瞬不见。
众人看到这一幕,便收起了好奇心,老老实实的用那布把自己眼睛给蒙了起来。
徐长安也不例外,那些水盗看到了小白,也未曾多管。
在他们看来,就是再有灵性,也不会记得路,并且带人来剿灭他们。
小白安静的卧在徐长安的怀里,期间它叫了几声,问徐长安要不要动手,对付这些凡人而起,它一爪子一个。
徐长安摸了摸它,摇了摇头。
既然这些人要带他们上山,那他为什么不去呢?在山上总比在水中要自如些。
“听着,这次检查只是针对而立之年左右的人,老人和妇孺我们不查,但你们要听话,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自己心中要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要明白。不然后果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咱哥几个手上可不止一条人命!”
大多数的百姓都惧怕的缩了缩身子,有些牙关都忍不住打起颤来。
徐长安想了想,也装模作样的抖了抖身子,却没想到身上挨了一脚。
“看了长得五大三粗,这胡子和我们的有得一比,没想到是个怂蛋!”徐长安只能默默的承受着这一脚,在心中叹了一声。
船似乎缓了下来,徐长安等人被赶到了岸上,众人皆被蒙着双眼,也只能大致猜得出这里有一个水盗专用的渡口。
徐长安眉头一皱,他虽然经过修炼目力极好,但也不能看穿物品,也无法想象在这湍急的河流中,这群水盗还有本事弄一个渡口出来。
众人被赶着站成了一排,这时候,耳边传来了阵阵哨音,徐长安音律算不上多好,自然分辨不出用的是何等器具才能发出如此辽阔深远的声音。
不一会儿,传来阵阵铁链摩擦的声音,还伴随着木头的咯吱声。
“上去!”这群水盗话也不多,便直接喝道。
徐长安有幸成为第一批上山的人,在海盗的指引下,他一步踏了上去,这才知道,原来是放下了一个吊篮,看来这群水盗上山也是用吊篮,难怪荆门州一直没法剿灭了这伙水盗,他们去找百姓收月钱也不管不顾。
就凭着要用吊篮才能上去的天险,加上湍急的河流,若没有汇溪以上能御剑飞行的人,单凭普通的士兵,如何去与这群占尽了地利的水盗抗衡?
吊篮咯吱作响,徐长安等人上去之后,便被勒令站好,眼睛上的布也不许拆下,约莫等了两三个时辰,这水盗他们自己也难熬,便让众人坐下,徐长安双眼被蒙,本就无聊至极,反正这群人对自己也产生不了威胁,便躺在地上睡了起来。
徐长安是被叫醒的,他只感觉到聚集了很多人,也未曾在意,便跟着水盗们的指引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长安他们终于到了。
“可以了,你们能看东西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这才拉下了眼睛上蒙着的布,众人揉了揉眼睛,等适应了光之后,往四周一看,皆惊!
只见这里居然修建出了一广场,他们脚下踩的居然是平整的青石板,广场的四周的火把都在熊熊燃烧,照亮了前面巨大的牌坊。
“清风寨!”
徐长安倒是没在意,见长安而小天下,对比起长安来,似乎所有的建筑都不值一提。
小白好奇的向四周张望着,徐长安拍了拍它,小白会意,趁着没人注意,便从徐长安的怀里溜了出去。
押送他们的人皆露出了坚实而又黝黑的臂膀,不过黑白天不同的是,白天他们还会露下脸,可现在却都带着獠牙青鬼的铁面具。
“这伙水盗不简单啊,如此小心!”徐长安虽然是被劫持者之一,可心底还是佩服这些水盗缜密的心思。
“你们全部站好!”
几个带着面具,提着铁链的水盗走了过来。
他们仔细的辨别着每一个人,很多人和海盗的眸子对视上,便吓得大叫。
徐长安看着他们挑人,大概是把弱冠至不惑(四十)年岁的男人挑出来,那些看着年纪大一些的老人,他们用早就准备好的水泼到他们身上,然后粗鲁的帮这些老人擦着脸。
徐长安越发的不敢小看这群水盗了,还知道寻常的伪装术,不过这伪装用的都是一些涂料,用水一搓洗便能看出端倪。
当他们到徐长安面前时,愣了愣,正准备泼水,徐长安背着身后的大黑剑,急忙说道:“不用,我而立之年!”
水盗们看了徐长安一眼,也看了他身后背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水盗指着徐长安身后被麻布裹好的焚说道。
徐长安正在思索,那水盗摆了摆手道:“算了,带进去吧,谅你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水盗选好了人,符合标准的约莫有三四十人,徐长安他们船上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想来是这伙水盗把今日所有走水路的人都抓了回来。
一行人往里走,只见入了那牌坊,上了几十层阶梯,便看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
徐长安好奇的抬头望去,只见有一虎皮铺在上面的大椅子,而椅子的上方也和说书先生口中的土匪窝差不多,龙飞凤舞的“忠义”二字!
水盗们突然站到了两侧,仿佛是为了守护徐长安他们一般。
正在此时,一带着恶鬼獠牙青铜面具的魁梧汉子从椅子后站了出来,他露出了臂膀,声音很粗犷。
“欢迎诸位来到清风寨!”
一双眸子如同狼一般扫视着众人。
“今日我蒙某人请诸位来此,不为财,当然也不是为色,毕竟进来的都是男人!”
这位姓蒙的寨主说了一个众人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他也没有在意,继续说道:“你们之中,有没有姓隋的,向前一步!”
蒙寨主看了一眼众人,没有人出列。
“有没有叫隋远行的出来!”
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带着恶鬼獠牙面具的蒙寨主发出了一阵令人心寒的冷笑!
“好,给了你们机会,别怪我不客气,若是在你们中间找到我要找的人,把你们全部拿去喂狗!”
第四章 都是小人物,用什么大名字(上)
都是小人物,用什么大名字(上)
此时天早已黑了,那蒙寨主扫视了众人一圈,恶鬼獠牙面具下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芒。众人看着这在火把下泛着寒光的恶鬼面具瑟瑟发抖,不知道这伙水盗会用什么方法来折磨他们,会不会严刑拷打?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蒙寨主没有逼他们,反而是笑了笑,就让手底下的小弟把他们押了下去。
这些汉子连同之前被筛选出来的老弱妇孺关在了一起。
说是关,其实就是把他们圈起来不许跑而已。一群水盗,哪里有精力修什么牢狱,只是留出了一片空地,简单的用栅栏围了起来,徐长安他们如同圈养的家畜一般被关在了里面。而离他们不远处,便是一排茅厕,一条条沟壑就从他们不远处将粪便引下山去。
整个栅栏内,随意的铺上了一层干枯的杂草,不远处还传来了臭味,一同被关押起来的人都纷纷抱怨,可被水盗们呵斥了两声,便不敢言语了。
徐长安随意的叼起一根杂草,双手枕着脑袋,抬头看着星空。
他睡过长安的侯府软塌,风餐露宿也不少,别说这地方还有一堆草铺在了地上,即便没有,他也能够随遇而安。
如今满山皆微黄,天气转凉,加上荆门州没有长安那么潮湿,每到夜晚,可以抬头看看星星,吹吹晚风,真正的应了秋高气爽四个字。
假如附近没有茅厕的话。
这些百姓被水盗们一呵斥,顿时喏喏不敢言,安份了下来,也各自找了个枯草比较厚的地方躺了下来。
徐长安看着这些百姓笑了笑,随后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水盗们的目的很明显,不加掩饰,直接说了是找一个隋姓之人,隋远行。而且水盗是刀头上舔血的营生,但他们并没有让众人把身上的钱财拿出来。水盗绝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那么结果便只有一个,他们是帮人做事,而且那人出了大价钱不许他们动百姓。
至于什么人会这么做呢?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
他不是刚出渭城的毛头小子了,见过了朝堂之上不见刀剑的血雨腥风,他思考问题比以前要全面的多。
能够让人不爱眼前财富的,那只有更大的财富。
能够让水盗对眼前的财富视而不见的,那便只有比水盗更大的武力了。
徐长安今日一路以来,都留心着这些水盗,发现他们颇有默契,这是长久以来才能形成的,而且此处山高地险,他实在想象不到出了修行者何人才能够威胁到这伙水盗。
别的不多说,至少实力要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要达到了汇溪境才能够轻松上山。
徐长安看向星空的眼睛眯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这背后的修行者是何人,但至少可以判断不是朝廷的人,朝廷江湖素来两不相干,而且这伙水盗平时收了月钱也不会在这荆门河上兴风作浪,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显也不会是六大门派的人,若是他们,肯定会顺手把这水盗绑好丢到荆门州的州府之外,随后自己去寻找要的东西。
那么这些人的身份也可以大致判断了。
要么是魔道之人,要么便是一些散修。
这荆门州是青莲剑宗的隐居之地,魔道自然不敢太猖狂,不然他们将会难上千百倍。至于散修或者小宗门,那就更加想得通了,谁都不敢得罪,又想要好处,自然要悄悄的进行。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事,他得小心处理了。
……
蒙寨主说完之后,便转入了大厅之后。
他低着头,对眼前这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人显得十分尊敬。
“大人,为什么不搜索一番,今晚就这么容易的放过他们?”
那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人微微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几分疲倦。
“你已经把目的说了出去,与其一个一个的去寻,还不如看看他们有没有逃跑的,谁逃跑了,便是谁!”
这道声音一听,便能知道声音的主人至少到了知天命的年岁,而且根据蒙寨主观察,这老东西绝对挨不住自己两拳,若是发挥得好些,他这沙包大的拳头一拳下去,这老东西说不准就会断气了,哪轮得到一个老东西对他清风寨指手画脚。
不过这些话蒙寨主也只敢在心里面想想,他可不敢说出来,谁让人家身后有人呢?
看着轻飘飘的一柄剑,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偏偏那长剑轻轻一挥,一人多高的石头便化作了齑粉。
想到这个画面,蒙寨主咽了咽口水。
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一剑,代表了那人的身份。
那人带了一个小匣子来,蒙寨主一打开,里面装了小半匣子的金叶子,而上面还铺着一些珍珠项链之类的东西。
那人没别的要求,和蒙老大讨了一个面具之后,才把这老东西带出来,让自己一切行动都听他的。
吩咐好了之后,那人便消失不见,蒙老大也不知道这人下了山没有,所以也不敢拿这老东西怎么样。
“可这些人在我山上要吃,不可能让他们死吧?若是做得太过分,惹恼了荆门州,你我都讨不了好处!”
“大人不是给了你报酬了么?”这带着青鬼獠牙面具之人话语中带着丝丝不满。
“那东西我们之前可是说的好好的,只是听从你调遣的费用,没说这些废人的伙食也要我来供应!”
“贪得无厌!等我找时间再和大人禀告!”
蒙老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莫非那位大人还在山上?
不过为了探出虚实,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给个准信,山上的余粮只够我们兄弟的了,我可不帮你们白养废人!”
“这三日,你便给他们一些粗糠,饿不死就行!算下来,那隋远行就是这三日间会途径此地,三日后,无论成败,大人都会出现!”
蒙老大听到这话,腰杆子便直了一些。
“那好,这是你说的,我奉命行事而已!”
……
那带着青鬼獠牙面具之人送走了蒙寨主之后,眼睛中闪出一丝寒芒,小心的看了看周围没人,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他在这山上待了几日,也熟悉了哪些地方有水盗的暗岗,他躲开了所有暗岗,一路摸索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见到了那个人。
“大人。”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去。
“今日没有么?”
那神秘人淡淡的问道,月光虽然明,可他却站在了阴影中,看不清脸。
这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人低下了头。
“没有,根据隋远行的脚程来算,他应该就是这几日会经过此地。”
“那他会不会把东西给他朋友?”
青鬼獠牙面具人摇了摇头。
“不会,小的查过,他平日里值得信任的朋友很少。而且来到了荆门州,更不会有什么朋友了。”
“那东西真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青鬼獠牙的面具人急忙低下了头说道:“小的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若不是亲眼所见,告诉我世间有如此奇异之物,打死我都不信。”
神秘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那这群人还听话么?”
“蒙寨主似乎有些不满,向我索要抓来的这些人的伙食费,要加钱!”
“贪得无厌!三天而已,反正等我拿到这东西,除了我们之外,所有人都得死。到时候,我把你要的功法给你,自此天高海阔,各自不识!”
青鬼獠牙面具之人身子微微颤抖,先是一惊,后是一喜。
“多谢大人,小的自当谨记。”
青鬼獠牙面具之人说完之后,便走了,留在原地的神秘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一群蠢货,还和我讲条件!”
……
一夜无话。
这一夜也过得极其的平淡,没有人逃跑,只有些抱怨。
天一亮,别说早点了,就连洗漱的水都没有,顿时引起了一阵阵的抱怨。
不过被几个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人拿着鞭子一吓之后,便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了。
到了午时的时候,一个约莫舞象之年的孩子提着两个大木桶走了过来。他显得十分吃力,每走一步,便要把桶放下停一会儿!
脸上和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身上也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没有带着任何的面具。身子骨也十分的瘦弱,眼窝深陷,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了。
终于,他费劲的把两个桶提到了栅栏前。
想了想,他一拍脑门,把桶放下便朝着远处跑去,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叠青色的芭蕉叶。
这位舞象之年的孩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拍了拍手,朝着栅栏内吼道:“开饭咯!”
说着拿起了一个木勺在桶里搅拌起来,顿时一股熟悉且难闻的气味传到了众人的鼻腔之中。
“你们这是什么东西,能吃么?”立马便有人不满。
这孩童也不恼,看着众人,这些百姓看着这个舞象之年的孩子,而且周围的水盗也没有相帮的意思,顿时也有了一些底气,直勾勾的看着这孩子。
甚至还有人嘲讽道:“臭小子,你给你爹吃的东西也是这个么?”
此言一出,这孩子脸色一变,不过并不是变得煞白,而是一阵冷笑,随即一脚把其中一个桶踹翻,一桶用糠和残渣剩饭熬成的浆液便倒在了地上。众人脸色一变,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他们笃定这个孩子会去给他们换好的食物,逼不了水盗,还不能欺负一下这个孩子么?
这孩子看着这群人,再度冷笑,跑向了茅厕。
他拿着一根木棍在茅厕里搅了搅,随后将木棍放在了那桶没被打翻的浆液中。
众人看到这一幕,眼神一凝,心中微寒。
“你们愿吃不吃,我接到的任务便是喂猪,顺便喂喂你们。对了,也别做梦了,除了我没人会给你们送吃的,如果地上的都不吃干净点的话,那么你们便一直饿着,地上的吃完了,我才会按时送给你们下一顿。”说完之后,这干瘦的男孩耸了耸肩,便走了。
这群百姓死死的看着这孩子,然后又求助似的看向了这群水盗。
水盗们自然不会管百姓,充耳不闻。
太阳虽然没有夏季的辣,可却也有些燎人。
很快,那洒出来的猪食之上已经叮满了苍蝇。
一位老人死死的盯着桶里没有沾染到粪便的猪食,最终大吼一声:“我受不了啦!”说着,便扑向了翻到在地上的桶,桶里还残留一些猪食。
……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干饼悄悄的咀嚼起来。
到了傍晚,孩子又来了,很多人饿得两眼发青,紧紧的盯着孩子,再也不敢言语些什么。
这孩子看了看之前被他踹翻的那桶猪食,已经空空如也,笑了笑便说道:“对了嘛,有什么不能吃的!”
说着,他把那沾染了粪便的猪食给倒了,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把桶也扔了。百姓们看到这一幕,居然对这个拿猪食喂他们的孩子有了一丝丝的好感。
很快,孩子再度提着两桶猪食来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等到百姓们吃完,便提着桶回去了。
徐长安盯着这个孩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
等月儿挂在枝头的时候,新一批的百姓又被赶进了栅栏。
第五章 都是小人物,用什么大名字(中)
一个小人物,用什么大名字?(中)
徐长安看着又一群人如同被赶羊似的赶了进来,也未曾言语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闹。
可显然这些人也同他们一般,被水盗一呵斥,便乖得和小羊羔一样。
其中有几人穿着锦服,带着小帽,身上还带着算盘的中年男子。这种装扮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商贾人家,要么是去荆门州州府做生意,要么是去要账的。
这几人才进入栅栏,徐长安就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后进来的有三人,皆是中年男子,他们的年龄处于弱冠到不惑之间,自然也是要被留下寻找查探一番。
他们三进来之后,便趁着月光寻人,口中大呼“周老”,一面颇有礼数的和被自己打扰到的人说着“抱歉”。
这栅栏内本就混乱,他们又过于显眼,甚至还有人推搡了他们几把,可这些人也不恼,依旧笑着说抱歉然后继续找着他们口中的“周老”。
徐长安本就躺在了角落里,他看着这些人皱起了眉。
他觉得这些人不一般,可怎么看怎么查探这三人都没有反应,更别说能感受到他们体内流转的法力了。
看似凡人,却又有些不简单。
徐长安想了想,也没多管,倒头躺在地上叼着草看着星星,反正他先安心的在栅栏里面看好这群百姓,等小白打探消息回来,再做打算。
呼喊老周的声音越来越近,徐长安心中一凛。
莫非这些人是冲他来的?
徐长安坐了起来,那三人也挤到了跟前,搀扶着之前躺在徐长安身边的一个老头。
徐长安转过头去,这才认真的看着那老头,只见那老头头发花白,嘴唇之上也起了一层白色的皮,身子也有些发冷,不停的咳嗽着,除了徐长安,其它人都躲得远远的。这一看,便是病了许多年的肺痨鬼,经过这一折腾,病又犯了。
那三人挤了过来,抱住老人说道:“周老,挺住,他们说了,最多后天就放我们走了,我们就可以去州府了!”
那老人穿着锦袍,头发乱糟糟的,银白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的白,他伸出了手拍了拍那三位中年人的手,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放心吧,你们都到了而立之年了吧,等到了州府,我们讨回了前些年的欠款,就给你们三说个媳妇,都老大不小的了,守着我这个老头子算怎么回事?我啊,就算是要死,也得看着你们三把媳妇讨咯!”
说完,便咧开嘴,笑了笑。
那三位中年男子也笑了笑,点了点头。
徐长安窝在角落看着这一幕,这老人就是一个寻常的老人,而这三人对老人的感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这让他有些疑惑,他明明在这三人的身上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修行者气息。
徐长安看了四人一眼,倒头便睡。
……
天一亮,徐长安明显感觉到了这山上的水盗少了一些,想来是去山下劫人了。
整个栅栏里,除了抱怨便还是抱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不过很多人都出现了轻微病症,例如咳嗽发热等等。
徐长安不是医师,也不会救人治病,他只能希望今天过后,事情能明了一些。如若不然,他只能趁着半夜,去把这水盗窟给荡平了,放百姓下山看病。
午时的时候,那个瘦弱的男孩子又来了,他先提着两桶猪食,重重的放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青色的大叶子。
“你们先吃着,还有两桶,待会我去拿!”
话音刚落,便有昨晚才来的新人抱怨了起来,这孩子眯着眼看着那些人笑了笑。先来的一批人则是咽了咽口水,紧紧的盯着这孩子,生怕他在弄些粪便洒在桶里。
孩子从腰间摸出了一柄菜刀,往栅栏上一劈,那栅栏上的一根木头顿时被劈成了两半,抬起头,眼神凶狠的看了一眼众人,这些百姓被这孩子一吓,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听好了,小爷我没时间和你们斗,爱吃不吃!”
说完,就大步离去。
昨夜才来的人正想赌气,却看到之前被关押的那些人朝着两桶猪食扑了上去,吃得津津有味。
过了会儿,他们的肚子也饿了,头上还盯着一个大太阳。
这个孩子又来了,手上提着两个桶。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一个桶里是猪食,而另外一个桶里则是清水。
他把桶放下,正欲离去,突然被人叫住了。
“这位小兄弟,能不能单独给我们一碗清水,我家老爷生病了,还有些严重。”
小孩看着这人,面无表情,淡淡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孟,贱名江。”
小孩拉开了栅栏,把手揣在了兜里,抬着头,朝着这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这孩子看了看躺在地上,嘴唇发白的周老,低下头来沉思,没有言语。
“孟兄弟,别求这小屁孩,就是个小杂种,有娘生,没爹教的货!”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
听到这话,小孩脸色一变,顿时从腰间抽出了菜刀,大声的吼道:“他娘的,刚才这话是谁说的?站出来!”
小孩拿着菜刀挥舞了一圈,双眼微红,如同一头野狼。
可他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是谁,猛地推了他一把,这孩子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菜刀也脱手而出。
一群人很快围了上来。
守在周围的水盗,眼见得起了混乱,便立马提着大刀赶了过来。
这孩子并未只是觉得眼前一阵摇晃,很多人扑了上来,自己并一个人压在了身下,除了有些重,没受到半点伤害。
当水盗赶来,把百姓一个个揪起来的时候,这孩子只看到扑在自己身上的是刚刚讨要水的孟江,他的脸上多了几块淤青,而他却丝毫无损。
这孩子的心似乎是被什么给戳了一下,不过他自小在水盗窝里生存,懂得的道理比一些大人还多,特别是关于生存这一块。
他并没有对孟江表露出善意,仗着身边有水盗,便冲着众人喊道:“敢打你崔小爷,等着,爷爷不来,饿死你们!”
说着,便捡起地上的菜刀,愤然离去。
……
孟江回到了周老的身边。
周老斜斜的靠在大哥的身上。
徐长安看着这三仆一主,有些好奇。
周老朝着身边的徐长安笑了笑,徐长安毕竟和他们一同熬过了一晚上,也知道一些基本的信息。
这三兄弟分别叫孟江、孟河、孟海。而这老人叫周知仁,经营着绸缎生意。这次他们去荆门州是为了讨要去年绸缎庄欠下的银两,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周老对着孟海说道:“对了,你们身上还有干粮么,分点给这小兄弟。”
孟海是三兄弟中的老大,他看了一眼满脸胡髯的徐长安,还是偷偷的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饼,掰了一小半给徐长安。
徐长安笑了笑,接过饼。
“周老您怎么叫我小兄弟?”
周老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虽然满脸胡茬,可我感受得到你身上的朝气,人虽然老啦,可看见好奇的事物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昨夜看见你撩起了袖子,就能判断你年岁不大,应该是在弱冠到而立之间吧?”
徐长安点了点头。
“周老好眼力。”
两人随意的聊了几句,作为大哥的孟海看向了自己的弟弟孟江,看着他脸上的几处淤青,很显然是刚才为了护住那小孩被人揍的。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要护住他?”
孟江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小声的说道:“先生和我们说过‘人之初,性本善’,年纪尚小,还有得救!”
徐长安听到“先生”这两个字,多看了这孟江几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三人虽未修行,但身上却是有了一丝浩然正气。
徐长安想了想,握住了周老的手,周老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进了身体,舒服了很多。
他惊讶的看了一眼徐长安,才想说话,便见徐长安微微的摇了摇头。
“其实,他或许不需要救,本性不坏。”
这话一出,三兄弟都看向了徐长安,只有周老,不敢怎么正视他了。
“他能给我们吃的,已经算不错了,你想想,若是他在这清风寨吃香的,喝辣的,会骨瘦如柴么?”
“我们看着他给我们吃的是猪食,或许这就是他所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呢?”
三人听到徐长安这么说,脸上出现了一丝释然之色,特别是孟江,对着徐长安微微一拜:“多谢小兄弟提点。”
徐长安点了点头,算是应承,随后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周老。
……
到了傍晚,那小孩果真没有出现。
许多人身上并没有干粮,只能眼巴巴的等着那小孩。
可惜的是,经过了中午的事情,那桶以前他们嗤之以鼻,现在趋之若鹜的猪食不会再出现了。
栅栏声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两名水盗直接走到了周老和孟江的面前,将他们两人带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新一批的百姓又被赶了进来,引起了一阵骚乱。
徐长安趁着这个机会,溜了出去。
他的感知比一般人要强,而且作为通窍境巅峰的存在,躲开水盗的暗哨也是轻而易举。
他摸到了一树林边,远远的看到了那道瘦弱的身影。
“多谢两位大哥了,等寨子里杀猪的时候,我肯定为两位大哥留两块大的,两位大哥的衣服鞋子我也包了。”
只见那小孩哈腰点头朝之前提走周老和孟江的两个水盗说着话,像极了酒楼里和青楼里看到贵客的小厮。
那两人似乎也没说什么,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走了。
徐长安悄悄的跟着那小孩,毕竟算是夫子庙的门生,能照应还是要照应一二。
他跟着小孩来到了一个草棚之前,徐长安躲在了树后,这地方说实话,也只是比围着他们那地儿好上一点儿。
只见草棚里周老躺着,而孟江端着一个碗,侍奉在一旁。
那孩子蹲到地上,前面是一个炉子,炉子上一个小罐子烧得正旺。
不远处有一片低矮的瓦房,里面关着几头野猪,不时的传来了几声怒吼。
那孩子似乎是在捣东西,在月光下,徐长安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随即他把东西一丢,也不管两人,便朝着忠义堂跑了过去。
徐长安见状,走了出来,出现在了孟江和周老的面前。
“怎么回事?”徐长安没有管两人的惊讶,直接问道。
孟江惊异的看了一眼徐长安,老实的说道:“那两个水盗把我们带来这里,这孩子让周老躺好,自己去山上找了一堆药草,似乎是想熬药。”
徐长安看了一眼躺在草棚里的周知仁,这位老人也点了点头。随即,他对着孟江说道:“你先去一旁,我和这位小兄弟有话要说。”
等到孟江走远,周老突然挣扎这要朝徐长安一拜。
徐长安急忙扶住了他。
“周老,使不得。”在徐长安的坚持下,周老这才又躺了下去。
“敢问上仙如何称呼?”
“徐。”徐长安只说了一个姓。
徐长安之前用法力为周知仁缓解了痛苦,这位老人见多识广,自然便知道了徐长安的身份。
“徐上仙,老朽厚颜有事相求。”
徐长安看着这位慈祥的老人,点了点头:“上仙一词不敢当,周老尽管讲,若是我徐某力所能及之事,定当不推辞。”
周老闻言,又要朝着徐长安一拜,还是给拦了下来。
“其一,便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荆门州的小先生途径我庄园,说是孟江三兄弟有资质,虽然年岁大一些,但还是能入夫子庙学习。这次来荆门州,一是为了要债,二则是那位小先生说过,他去长安赶考还是什么,最迟秋季回来,如今已经深秋了,不能耽误了这三兄弟的前途。他们三在我这儿只能算算账,可到了夫子庙,兴许能做一番大事。”
徐长安闻言,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向您保证,他们三一定能安全到夫子庙。”
周老看着徐长安答应的很是痛快,第二个请求有些说不出口,欲言又止。
徐长安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直接说道:“还请周老直说。”
周老叹了一口气。
“这第二件事,便是刚才那个孩子,他把我们带了过来,便寻些草药,打算为我治病,这孩子的地方也不必我们那好多少,是个好孩子。我想……”
他话没说完,徐长安便说道:“放心吧,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不是,我想请徐上仙带这孩子出了这盗匪窝,我家里呀,算得上有几分薄产,就是几个孩子不争气,我这老毛病我知道,估计出不了这清风寨咯。儿孙自有儿孙福,可这孩子我看着心疼,我想手书一封,留些财产给这孩子,都是苦命人呐!”
徐长安看着他,淡淡的问道:“他只是给了你一些药,值得么?”
周老点了点头。
“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心。我也念过书,也知道‘出淤泥而不染’的难能可贵。”
徐长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老人的三个仆从都能有一丝浩然正气,有主如此,安能不胸中满怀慈爱?
周老突然咳嗽起来,还喷出了一口鲜血。
不远处的孟江看到,急忙跑了过来。
“我这病啊,别费力了。”周老朝着孟江淡淡的说道,眼睛却是盯着徐长安。
徐长安站在他面前,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六章 都是小人物,用什么大名字(下)
一个小人物,用什么大名字?(下)
孟江只听到“我这病,别费力了”这一句话,便看到徐长安点了点头。
周知仁待他三兄弟如同亲子,他们三人也视周知仁为亲父。三兄弟年幼失怙(指没了父亲),母亲一人拉扯着三兄弟,受聘于周家,之后周知仁深感孟母之不易,便让三兄弟来帮点小忙,顺便还从小便资助他们上了私塾。
要不然,只怕这孟家三子会成为十里八乡的“小霸王”。
若无周知仁,他们三兄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他听到这句话,便立马冲着徐长安瞪大了眼睛,怒声吼道:“点什么头,这病到了荆门州便有得治!”
看着一直温文尔雅的孟江怒了起来,徐长安反倒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周老脸色蓦的一边,他可是知道徐长安的身份,急得直张嘴,想要提醒孟江放尊重些,可却说不出半句话,只是不停的咳嗽。
孟江见状急忙扶起了周老,帮他顺了一口气。
周老缓过神来,才想对徐长安道歉,抬眼一看,哪里还有他人踪影。
这点小事徐长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徐长安很快的跟在了那孩子的身后,他对这孩子的好奇心比这周老还有孟家三兄弟要重得多。
只见这孩子先是跑到山上,趁着月光低头搜寻了会儿,好像是一无所获。随即他想了想,咬咬牙,便朝着忠义堂跑去。
徐长安悄悄的跟在他背后,注视着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
他经过了“清风寨”那高高的牌匾之下,也没水盗阻拦他,直接闯进了忠义堂。
徐长安只能一路紧跟,趴在了屋顶之上看着这个孩子。
“出来!”
这个孩子进了忠义堂同样没人敢阻拦,甚至之前在大厅里的几位副寨主看到是他,都急忙躲了开来。
徐长安卧在房顶之上,透过这瓦片间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满眼之中全是惊奇。
“蒙义!你给老子出来!”有些稚嫩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这孩子见所有人都躲着他,便用脚提着大厅的椅子,可任凭他怎么叫喊,这忠义堂中只有那三个大字孤单的高悬于门上。
这孩子见没人理他,便抓起一把椅子,高高举起。
正要摔下之时,带着恶鬼獠牙面具的蒙寨主终于出来了。
“你又是何必呢?说吧,你要什么?”蒙寨主看了一眼撅起嘴又有一些倔强的孩子,只能幽幽的问道。
“地骨皮、青蒿、煅龙骨、乌梅还有生熟两地。”
蒙老大听着他的话,低下头沉吟了会儿,看着这孩子说道:“药是有的,只要你搬回来住,一切都好说。”
这孩子双目通红,低声嘶吼。
“给不给?”
“你也知道,在山上囤点草药不容易,你要这些东西,不付出一点怎么可能?!”蒙寨主冷哼一声,掷地有声的回道。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家的,被你们抢了而已!”
这孩子丝毫不惧,缓缓抬起了右手,指着蒙寨主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以为你有资格做那个位置么?蒙义,你配叫这个名字么?这明晃晃的忠义二字之下的椅子,你坐得下去么?不会觉得那把虎皮椅子烫屁股么!”
蒙寨主听到这话,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我蒙义没有对不起你,更没有对不起你崔家!”
“猪棚是你自己要去住的,少寨主的身份也是你不要的,我蒙义待你如何,这全寨上上下下的兄弟都看在了眼里,我无愧于你!也不差你什么!”
带着面具的蒙寨主露出了两双有些微红的眼睛,对着这孩子一字一顿的说道:“药材我有,姓周的老头我也知道他有肺痨,可他和我无亲无故,我什么要救!”
孩子也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他。
“我教你,想要一些东西,必须用另一些东西来换,这是你父亲教我的!”
蒙寨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还带着一丝阴森。他走到了孩子的跟前,提起了孩子的衣领,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这孩子知道,这位蒙寨主是在狞笑!
蒙寨主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冷冷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要什么!若是再无理取闹,你连野猪都没得养!”
说罢,便转向了椅子之后,消失不见。
留下瘫倒在地上的孩子。
……
山顶之上,月儿更明,山风更大。
这个孩子没有回他的猪棚,他抱着双腿坐在草地上,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每当心情不好时候,就会来这里吹吹风,反正这满山的水盗也没一个敢管他的。
他抱着腿,看向了对面的高山。
晚风有些凉,吹起了他破旧的衣裳,似乎一颗沙子被带到了他的眼睛里,眼睛顿时有些痛,有些湿润。
他毕竟是个孩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的唾泣。
徐长安看着这个孩子走到了猪棚前面,他偷偷的瞧着周老还有孟江,可却没有勇气再走上前半步。
最终这个孩子只能紧紧的捏着衣角,跑来了这个地方。
徐长安看着抱着双腿的孩子,安静的如同一只小猫。可他又不如猫,猫没有他那么无助和悲伤。
徐长安走到了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这孩子猛然一惊,突然站了起来。
“我对你有点印象,一直窝在角落里!居然跑了出来,信不信我明天再给你们吃粪便拌猪粪!”
这孩子如同一直受了惊的刺猬,撑开了浑身的刺,防备着徐长安。
徐长安没有管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既然拿不到药,那就只能尽快把人送往荆门州,肺痨一直咯血,加上年纪又大,撑不了多久了。”
这孩子眼睛滴溜溜的直转,往后退了半步,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徐长安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笑了笑。
“你最好别试图抽出你腰间的菜刀,也最好乖乖的,别大吼大叫,我背后的剑会比你快!”
徐长安说着,解开了胸前的绳子,被麻布包裹住的焚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那孩子紧紧的盯着徐长安的背影,摸向腰间的手心正出着汗,黏糊糊的。
“来,坐下吧,这里啊,月儿明,风也不错。”
徐长安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孩子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离徐长安远远的,并排而坐。
徐长安一言不发,孩子也一言不发。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坐在了山巅之上,享受着皎月和清风。
“世间多有不平事,用嘴说不通的道理,只能用剑来说。”
徐长安淡淡的说道,不知道是对风说,还是对月说,或者是对这孩子说的。
这孩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瞥了一眼地上被麻布裹着的焚,抿了抿嘴,低头看向了自己腰间的菜刀,眼中出现了一丝羡艳。
他鼓起了勇气,才想和徐长安讲些什么,可话到嗓子眼,便又泄了气,只能懊恼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名字?”徐长安淡淡的问道。
“崔巍,巍峨的巍。”
“挺气派的名字。”
舞象之年的崔巍看了一眼徐长安,只见月光打在了后者的脸上,这虬髯汉子的额头上泛着淡淡的月光,他嘴角似乎有一丝微笑,但好像被胡须给挡住了。
徐长安没有管这个孩子,通过刚才的观察,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个倔骨头。
对面也是一座高山,悬崖峭壁,怪石嶙峋。
两山之间便是荆门州的侧河。
徐长安伸出中食二指,手指之上泛出了淡淡的红光,向前一划,那道淡淡的红芒陡然出现在空中,阵阵破空声响起,在皎月的月光下,崔巍的注视下,生存在悬崖之上的孤树之上,落下了一根树枝。
那树枝往下坠,落入了河流之中,似乎还传来了回响。
这一幕幕在崔巍的眼中不断的放大,他看向徐长安的眼神也变了,有惊讶,有恐惧,也有不解,更多的是对于面前这个人的畏惧。
他嘴唇嗡动,上下牙关打颤,终于蹦出了几个字。
“仙……仙……”
徐长安摇了摇头。
“不是,准确的说,叫修行者。”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故事了么?”
崔巍听到这句话,眼睛猛地一缩,随后紧紧的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猜一下,这清风寨原来的寨主姓崔。”崔巍听到这话,心里一颤,可表面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原来的崔寨主和现在蒙寨主还有几位副寨主应该是结义兄弟吧!”
崔巍忍住了想抬头看向徐长安的冲动。
“崔寨主被杀了?他结义兄弟下的手。”
听到这话,崔巍实在忍不住了,只能抱着脑袋,小声的呜咽起来。
徐长安知道自己猜对了,难怪这个孩子能够随意的出入也没人敢管。
只是他身上的破旧衣服还有住所让徐长安感到费解。
“说说吧,好歹也算少寨主,怎么就混成一个养猪的了?”
崔巍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月光下睫毛之上还泛着泪光。
“您听错了,在下就是一个养猪的。”
“我这种人,没念过几天书,怎么可能有那么气派的名字。”
徐长安颇为古怪的看着突然变化了的崔巍。
“我们这种小人物,用那么气派的名字会折寿的。”
崔巍走了两步,随后咬咬牙,又厉声说道:“你就是猪猡,还不滚回猪圈里去,难道要我让人来请么!”
说罢,便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徐长安表情有些复杂,盯着他去的方向,摩挲着胡须。
这个叫崔巍的孩子有些意思啊!
第七章 行路难,多歧路!(上)
行路难,多歧路!(上)
徐长安等到崔巍走了之后,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他想了想,还是要回到那栅栏里面去,这样才能知道这些人究竟在寻找些什么。
栅栏之外,传来了阵阵骚乱,徐长安趁此机会留回了原来的位置。
除了孟海和孟河两兄弟外,其余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虬髯大汉跑了出去又跑了回来。
两人看了一眼徐长安没有吱声,徐长安也对着两人笑了笑,接着他想了想,还是拍了拍孟海的肩膀,轻声的对两人说道:“放心吧,他们没事。”
两人闻言,脸上的担忧也散了一些,朝着徐长安微微欠身。
这时候,新一批的百姓又进来了。
这时,正是第三天!
……
蒙义有些不好受,他带着面具埋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忠义堂中。
偌大的忠义堂,灯火通明,却只有三个人。
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人站在了椅子旁边,仿佛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从。
而身为清风寨寨主的蒙义,则如同一个犯了错的下属,恭敬的站在下方,不敢抬头去看那把他坐了很长时间的虎皮大椅子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很消瘦,脸呈暗红色,嘴唇红得如同快要滴出了鲜血。
而他的额头的中间,则画着一轮蓝色的月亮,弯弯的月牙仿佛一柄立起来的镰刀。蓝色的镰刀和他暗红色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位年轻人乍一看也不过弱冠之年,穿着一袭水蓝色的长袍,在烛光之下,这袍子竟如同海水一般,泛起了阵阵波澜,煞是好看。
他身形消瘦,若不是肌肤的缘故,应该是个皮肤白皙且清秀的男孩子吧。
这年轻人身板子虽然单薄,仿佛这清风寨上的山风一吹就能把他吹走,可偏偏就是这单薄的身板,压得壮硕的蒙义抬不起头来。
“对了,现在三天已到,最后一批人也已经来了,找到了那隋远行没有啊?”
年轻人慢悠悠的问道,斜了一眼站在一旁如同奴仆一般的,给自己带来消息并且做了买卖的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老人。
年轻人姓蓝,叫蓝宇。他自然知道这身边的人是个老人,而且是个极其虚伪的老人。
“没有。”作为这三日间蓝宇的代言人,这位老人在蓝宇面前自然极为的恭敬。
“解释!”蓝宇冷冷的说道,接着看向了下方的蒙义,这眼神盯得蒙义背后直发凉。
“是有人不配合,还是你情报有误,折腾了这几日没个结果,谁当负责,谁应该受罚,得说清楚。”蓝宇斜躺在了椅子之上,漫不经心的玩着自己纤细的手指。
这话一出,两人心中一寒。
特别是蒙义,他可以在这戴着面具的老东西面前坐地起价,可在这蓝宇面前,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造次。
他们当水盗本就是为了生存,可若得罪了这位小爷,一怒之下,自己弄不好连“生”都没有了,如何谈存?
两人低着头,紧紧的抿着嘴,不敢开口。
“我啊,是出人出钱又出力,还冒着得罪荆门州朝廷以及荆门州内修仙门派的风险,就是这么个结果?”
蓝宇松开了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蓝色的长袍如同水波一般,一阵光芒荡漾了开了。
蒙义心底浮起一丝羡慕,这袍子肯定是修行者之物,再好的绸缎哪能如此的顺滑,还会泛着光。
他是个极具城府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能把占了崔家的山寨,从二当家的变成了老大。
心里面充满了贪欲,可眼睛里却流露出了畏惧,对于实力的畏惧。
水盗都是要钱要物不要命的人,干得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怎么可能会畏惧实力和强权,若真是如此,那他们早就从良老老实实当个百姓了。
蓝宇看了一眼蒙义,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壮得如同虎,眼神却如鼠。蓝宇冷哼一声,看向蒙义的眼中充满了不屑。
蓝宇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面具底下,是一张正在狞笑的脸。
“说吧,听说你想要加价?”
蓝宇歪着头,看向了蒙义。
“小人不敢,只是这些日子来的百姓较多,若是死伤较大,只怕惹恼了荆门州的州府,到时候,小的没活路啊!所以,才和这位大人抱怨两句。”
蓝宇看着他笑,蒙义心中一阵发寒,可也不敢言语。
最终蓝宇什么话都没说,回到了椅子之上,对着身边的老人说道:“你说着隋远行带着那件东西要送到荆门州内的青莲宗,还说这几日内就会通过这里,可现在人呢?”
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老人低下了头。
“隋远行为人谨慎,我亲耳听到他说要走的陆路。”
听到这话,蓝宇皱起了眉,眼中带着一丝愤怒,自己仿佛一个傻子一般。
“那你让我来水路拦截有何用!你当我是傻子?”
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老人立马低下了头,拱手道:“蓝仙师您别急,听我说完。”
蓝宇盯着他,手掌之上冒起了一阵蓝光。
“根据我对隋远行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走陆路,而且若是从陆路,凭他的脚程,还需要五六天才能过一半。但水路就在这两日,我们大可以在这里先拦截,若是拦截不到,凭借先师的脚程,一定能够在陆路上拦住他。”
“若我们先去陆路拦截,只怕来不及赶水路了。”
蓝宇看了他一眼,手掌上的蓝光也消失了,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老人也松了一口气。
“你对他了解多少?”蓝宇问道。
“知己故交。”
蓝宇听闻此语,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他当你知己故交,你当他什么?”
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老人微微一笑,眼中散发出光芒。
“人的一生能有很多知己还有故交,可命却只有一条。若我此番能帮助仙长获得奇宝,得授仙长仙法,再多活一段时间,又可以结交更多的知己了,至于故交,既然有了一个‘故’字,那就安然的故去吧!”
蓝宇紧盯着他,戴着面具的老人双目之中毫无愧疚之色。
“最怕读过书的烂人,说些歪理,还偏偏没有办法反驳。”
戴着面具的老人毫无愧色,朝着蓝宇微微欠身。
“多谢赞赏!”
蓝宇摇了摇头,对着这戴着面具的老人说道:“和你做朋友当真惨。”
“可仍然还有很多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蓝宇脸上笑着,心里却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好,来水路拦截一事算你过关。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搜他们的身。”
戴着面具的老人丝毫不慌乱,微微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敢问先师,假如你有一件自己用不上的宝物,会不会随时带在身上。而那件宝物又引起很多人觊觎,你会不会用真面目示人?”
蓝宇摇了摇头道:“既然是自己用不上,我肯定会藏好,然后和人谈判换好处,拿到好处后,让别人去取。”
戴着面具的老人站在虎皮椅子上点了点头。
“仙师高见,那隋远行也不是个笨人,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面。”
“所以,我们必须抓住他,才有谈判的资本。正常人被人抓了,而且藏有宝物,会怎么办?”
“逃走。”蓝宇已经知道了这老东西的意思了,顺着他的思路说道。
“对,所以我们围而不搜,而且我之前请蒙寨主外紧内松。外面的看守很弱,里面却安插了几个人。若是栅栏内出了混乱,我是隋远行,一定会跑出去,躲起来。毕竟这山高林深,要找到一个人也绝非易事。”
蓝宇点了点头。
“可若真跑了呢?”
“先师请放心,跑不了,看守栅栏虽然松懈,可百姓里面混进了不少人。而且,我们在外围还有一圈布置,我们只要把想趁混乱逃跑的人抓起来,只要隋远行在里面,我便一定能认出来。”
蓝宇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若是没人跑呢?”
戴着面具的老人俯身在蓝宇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蓝宇满意的点了点头。
蒙义茫然的站在原地,这两人说话,自己插不上半分,也听不到这两人说些什么,只能站在原地,悄悄的紧了紧拳头。
戴着面具的老人说完之后,蓝宇满意的笑了笑。
这老东西和蓝宇对视了一眼,得到了蓝宇的许可,便对着蒙义说道:“先师有了一个计划,不过得蒙寨主好生配合。”
蒙义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急忙拱手道:“只有在下能做到,定当竭尽全力。”
戴着面具的老人笑了笑,眼中散发出一阵寒芒,点着头说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那大哥的孩子,我怕今晚行动的时候他会捣乱,毕竟你这寨主之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有很多兄弟还是向着他的,为了万无一失……”
这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老人伸出了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蒙义满脸的为难,只能说道:“他只是一个孩子,况且他可是我最为敬重的大哥的孩子,唯一的子嗣。”
他话还没说完,蓝宇蓝色的大袖一挥,三片金叶子飞了出来,钉在了柱子上。
藏在面具之下的蒙义脸色一变,看着那三片金叶子颇为为难的说道:“那大哥可是我最为敬重的大哥,待我如同亲弟,他的儿子,我纵然是死也不动!”
蓝宇看着他,手掌之上冒出了一簇蓝色的火焰。
蒙义见状,急忙说道:“那可是待我如同亲弟的大哥!”
蓝宇手掌之上蓝色的火焰更甚。
“他把我从山沟沟里带出来,给我吃给我河,还打下了这么大的基业。”
蓝宇手一挥,蓝色的火焰脱离了手掌,朝着蒙义打去。
蒙义自知抵挡不了修行者的手段,只能闭上了眼,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的吼道:“得加钱!”
这三个字一出,那蓝色火焰便凭空消失。蒙义睁开了双眼,面具下的他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蓝宇看了一眼蒙义,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只见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颇有一种英雄见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蓝宇只是觉得有些恶心,不过根据这老头的描述,若真是那件东西,他得到了,便有机会以天河之姿进入汇溪境。想到为了以后的路,只能暂且留下这两个恶心的东西。
大袖一挥,柱子上多了十多枚金叶子。
“不用杀,抓起来就是。”
蓝宇吩咐完,一阵风掠过,便消失在了原地。
……
这一夜,虽有短暂的混乱,可却没有任何事情的发生。
天刚刚亮,蒙义和几位副寨主正在大厅议事,蓝宇带着那老头便出现了。
蒙义见状,立马就遣退身边的几位副寨主,等他们走后,便把虎皮大椅让了出来,毕恭毕敬的站在下方。
“抓了没?”戴着面具的老头问道。
“抓了,悄悄抓的,没人发觉。”
老头笑了笑,眼睛眯了起来。
“你倒是考虑的周全,大张旗鼓的把他抓了,只怕会影响你在你这些兄弟之中的威信吧!”
蒙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是蓝宇不耐烦的说道:“行了,昨夜没多大的进展,那按照我们下一个计划开始吧!”
戴着面具的老人点了点头,冲着蒙义的耳边说了几句,蒙义面露难色,眼睛之中透露这天大的为难。
蓝宇知道这人贪得无厌,便率先开口。
“我的耐心有限,他们可不是你的手足兄弟!”
这话一出,把蒙义想说的话都给堵住了。
他只能点了点头,冲着蓝宇说道:“好的,小的这就去办!”
……
草棚之中,周知仁先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嘴唇之上还起了皮,双眼都变得有些浑浊。
孟江在一旁侍奉着,还好昨晚崔巍帮忙找了一些草药来,周知仁才能勉强入睡,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一夜。
不过让人费解的是,很晚之后,这小孩才回来,可天还没亮,孟江便醒了,小孩的身影也不见了。
孟江只能熬着昨夜剩下的一些药渣,先让周老能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
同样,栅栏之中,很多人饿得两眼发昏,有人已经开始相互扭打起来了。
毕竟远行的人,总有带干粮的,也有路程比较近,没带的。没了崔巍送来的猪食,饥饿促使这些人抛弃一切的礼义廉耻,只要是看着身上背着包袱的,就开始抢起来。
一阵阵掌声传来,让逐渐混乱起来的栅栏安静了下来。
“本来打算今天放你们走,可那姓隋的不出来,为了你们能早点走,我们山寨也轻松一些,所以便请大家玩个游戏。”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队提着刀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水盗如同赶羊一般赶了出来。
百姓们全都被赶到了广场的空地之上,这地方之前他们都来过,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只见多了一个很高的架子,而架子上则安放着一些齿轮,还有绳子。
这些东西并不少见,对于百姓来讲,当官府收税收粮的时候,那些粮食高高的堆起来,用的就是这种方法,能够很轻易的把重物往上吊。
百姓们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带着恶鬼獠牙面具的蒙寨主率先开了口。
“大家来做一个小游戏,选一个幸运儿,你看,我们这吊绳的下方有一柄大铡刀,若是一刻钟之后姓隋的不出来,我们就把幸运儿放在铡刀之下。若是第一个一柱香不出来,下一个一柱香,我们就选两位幸运儿吊起来。若是还没有,下一次就选四位幸运儿,以此类推。”
百姓们听着蒙寨主轻松的讲出这些话,心底冒起了丝丝寒意。
他们都懂,一个幸运儿就代表着一条命。
此时,水盗们脸上的面具似乎都成了血红色。
很多百姓纷纷下跪求饶,哭天喊地,可蒙义却是不为所动。
他虽然是个没信义的人,那是对于大部分的事物,对于财富还有绝对的实力,他可是毕恭毕敬,从不食言。
“这不是我不放过你们,而是姓隋的不放过我们。只要叫隋远行的或者认识隋远行的出来,我保证,其余人全都放了。”
蒙义声若洪钟,也如一柄柄架在百姓脖子上的刀剑。
百姓们只是在哀嚎,隋远行没有出来,也没有认识隋远行的出来。
蒙义看向了身后,那“清风寨”三个大字牌坊之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一袭蓝袍的蓝宇。
徐长安自然也看到了蓝宇,但他也只敢粗略一瞟,毕竟在暗处行动都要小心一些。
蓝宇看到蒙义转头,便背着双手,轻轻的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第一位幸运儿被选中了,是一个幼学之年(十岁)的孩子。
那孩子被吊了起来,而在这铡刀和吊绳的前方,则是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香炉,香炉中有一柱香。
百姓们都咽了咽口水,孩子的母亲见到自己孩子被吊了起来,直接晕了过去。
整个广场的百姓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孩子的哭喊声。
蒙义看着这柱香,拍了拍手,便立马有两个水盗收起了刀,拿出了两把扇子冲着那香扇了起来。
很快,最后一点香灰落下,这香上的火光消失了!
第八章 行路难,多歧路!(中)
行路难,多歧路(中)
香已灭,人当亡!
孩子的哭声响彻全场,可却没有人敢言语。
人往往都是这样,心有怜悯,却慑于实力不敢言语;整天的满嘴仁义道德,真遇到事儿了,只有少数人敢站出来。
而这个能站出来的人,往往被人称作:勇士。
为天下人不敢为之所为,方能称作勇士。
母亲永远是孩子的勇气,在任何的情况下,可现在这位勇士已经晕厥。
蒙寨主的手早已经伸了起来,场上百姓的心也悬了起来,徐长安身旁的孟海也紧张得捏起了拳头。
他们都知道,只要这位蒙寨主的手一放下,孩子便会落到锋利的铡刀之上,血溅当场!
蒙义扫视了一圈人群,有些失望,终究没有人站出来。
而他们身后,立于牌坊之下的蓝宇和那位神秘的老人也有些失望,据老人对隋远行的了解,若他在场,他一定会挺身而出。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个家伙是个读书人,而且是个自比同荷莲一般高洁,同青竹一般宁折不屈的读书人!
他若是看到这种情形,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莫非隋远行没有骗人,真的朝着陆路去了?
蒙义的手一直未放下来,众人的心也一直悬着,甚至已经有人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不忍去看将要发生的场景。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蓝宇和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老人。
蓝宇没有表情,也没有指示。不过,他身前的戴着面具的老东西倒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蒙义闭上了眼,手猛地往下放!
水盗以水谋生,据天险而存,他们大多都会丢鹰爪,会攀岩,自然逃跑的时候也会放出飞镖,这是水盗除了会水之外,赖以生存的第二技能。
刹那间,两把飞刀携带着风声准确的割断把孩子高高吊起的绳子,孩子一声惊呼,便往下落,下方便是闪着寒芒的铡刀。
它如同一头渴血的野兽,等待着美味的上门。
百姓们蒙住了眼睛,甚至在绳子断的刹那间,有人被吓得大哭起来。
孟海只觉得自己身旁刮起了一阵风,再抬眼看时,只见一个流浪汉模样,满脸虬髯的汉子右手扛着一把黑色的大剑,左手揽着孩子缓缓的从高空落下,躲开了那锋利的铡刀。
“你是谁?”
蒙义并不感到意外,若是没人站出来,那才叫意外。
徐长安从空中落下,把孩子放到了地上,虽然他还未进入汇溪境,不能御剑飞行,可他全身经脉大开,法力慢慢的由“气”凝结为“溪流”,已经又重新回到了通窍境的巅峰。
不能御剑,可高高跃起,短暂的滑翔还是做得到的。
蒙义看着徐长安,对于这个人他有些印象,毕竟若不是那老东西不许搜刮东西,只怕他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把徐长安一直背着的麻布条打开看了。
徐长安没有理会蒙义,他把孩子放在了地上。对着孩子勉强笑了笑,挥手示意他跑回人群。
可此时孩子被吓傻了,哪还有勇气跑回去?
孟海见状,鼓起了勇气跑了出来,一把抱起了孩子,跑回了人群,心里默默的为徐长安打气。
周围的水盗早想一拥而上,可被蒙义挥手给阻拦了。
他盯着徐长安,盯着徐长安手中的大黑剑。
这柄大黑剑一看就不凡,加上他本身走的也是刚猛的路子,这剑深得他意。
只是他没见过焚原本的样子,要不是齐凤甲怕剑太过于引人注意,开了炉给剑渡上了一层黑色的浆液,只怕单凭焚的表象,就能引起无数的争端。
徐长安行走江湖,又是菜鸟,能少惹麻烦还是尽量少惹一些。
“阁下就是隋远行?”
徐长安斜了一眼蒙义,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凭阁下的刚才的身手,当日要做了我这几个手下,救出一船的人应该不难吧?”
徐长安听到这话,正视了蒙义几分。
他眯着眼,把肩上的大黑剑重重的放在了地上,地面顿时出现了一小条裂缝。
身后传来了一阵阵骚乱,徐长安歪着头歪着嘴对着蒙义说道:“别搞这些没用的,这些人,我既然有胆量上来,自然也有把握能把这些人全都安全的送回去!”
“我徐某人行走江湖,岂会在乎这些小小的舆论,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即便一个人走了,不救他们,最多被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你这话,对我没用。”
徐长安的声音极大,那些还在议论徐长安为什么不早救人的百姓立马闭了口。
不救是本分,救了是情分。这是他们都懂的道理,站出来的这位虬髯流浪汉就一副痞子模样,百姓们知道,用道德什么的去绑架他是没用的,只能看这位爷的心情,心情若好,便能救他们脱离苦海。心情若是不好,这虬髯流浪汉一个人走了,他们也没辙。
所以,他们知道这人惹不起,刚刚被蒙义点起的一丝不满瞬间就消散了,他们闭上嘴,只希望这位爷能够把姓蒙的宰了,只要姓蒙的没了,水盗一乱,他们总有机会逃走。
徐长安听到身后的议论声小了,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他哪能不在意,别说一群百姓,就算只有一个,他能救都会救。
善良如他,不然怎么会被夫子庙看上,不然怎么会在长安城外选择以身取义。
他刚刚那番话,只是保护自己不受影响罢了,世人嘴杂,他的善良只能披上不在乎和冷血的外壳,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这是那些日子齐凤甲教他的一点技巧。
齐凤甲告诉他,夫子庙的人必须行善知礼,可没必要挂在嘴边,不然啊,总有人以为找到了你的软肋。事情做了便好,知行合一,没说嘴行合一,嘴上随便怎么说都行,可行为必不能过界!
当时徐长安还问齐凤甲:“你对师父和小师兄是不是也这样,行的是徒弟和师兄之行,嘴上死不承认?”
这个问题齐凤甲没有回答徐长安,只是用手指给徐长安的脑门上赏了两个大栗子。
没想到,这位齐师兄教的东西当真实用。
既然解决了百姓,徐长安看着蒙义,蒙义也看着徐长安。
蒙义用的是一把大刀,早已经握在了手里。
“你们最好别出手,让你后面穿蓝衣服那小子出来,你还不配!”徐长安眉眼低垂看着插在地上的焚,漫不经心的说道。
若没有最后一句,蒙义让就让了,可有了最后一句,却是不同。
除了此番蓝宇前来,向来只有他们兄弟欺人,哪有别人欺负他们兄弟的道理。
“不试试怎么知道,或许待会你就成为肉泥了!”
冰冷的面具下,蒙义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大刀一挥,带起了阵阵风声,周围的水盗同时拿出手中的武器,朝着徐长安袭来。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抡起已经变成黑色的焚,一道红芒出现,他们才搭建好的吊台还有铡刀都化作了齑粉。
蒙义和他的水盗兄弟们的动作顿在了空中。
这一幕,不久前他们才见过。
不过那时候是蓝芒,现在变成了红芒。
百姓们见到这一幕,喜上眉梢,特别是孟海,之前还隐隐为徐长安担忧,如今一颗心却是放了下来。
“啪、啪、啪”的声音传了出来,蓝宇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出来。
他看着徐长安,一副欣赏的样子。
“唐突道兄了啊,居然让你在栅栏内待了几日。”
一般来说,大多数修行者都是修道,不过路不同而已。当然,除了修道,夫子庙修的是文,夫子庙的修士见面一般都叫先生。虽然文之一脉,包含众多,有法、儒、兵、墨之分。可能修文之一脉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家族传承,其余的对学识、心境修为、德行都有较高的要求。除了修文,还有修佛,佛自然不用多说,灵隐寺和卧佛寺都是典型的代表。除此之外,还有修魔和修妖。魔也不用多说,夺取他人造化,修行手段较为血腥。而妖则是不同,他们修的是血脉,一般来说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壮大自己的血脉,血脉越强,实力救会越强,地位也会越高。
听徐长安之前一番话,蓝宇便排除了徐长安是那群迂腐书生的可能,而他又不是光头,自然不属于佛门。红芒显得妖异,可没有血腥之气,虽有些奇怪,可他总不能开口叫“魔兄”吧,况且魔道之人互称也是道兄。
这句“道兄”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两人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
徐长安看着他,笑了笑。
“你怎么判断我是道兄的?”
说着,撒开了手中的长剑,双手结了一个法印,身上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随即大喝一声,如同洪钟大吕,在众人耳边炸响。
这声大喝自然是针对蓝宇,蓝宇脑袋一阵眩晕,晃了两晃,这才回过神来。
“佛门?”他咬着牙问道,这一声大喝,着实出乎了他的意外。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徐长安钻研出来的东西,之前很多人都让他先研究身上的《渡生》,他也尝试过,可之前他只知道知一师父给他的是灵隐寺至高无上的法门《渡生》,可无论他怎么研究,那蕴含《渡生》的玉佩仿佛真的只是一块寻常玉佩而已。
可当全身经脉打通,在竹林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握着玉佩,突然就能听到阵阵梵音,虽然听不懂,可徐长安觉得很舒服。
慢慢的,他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一个法印,还有这一声大喝。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一招叫个什么名字,可只要能够制敌,便是好法门,管它叫什么!
徐长安又摇了摇头,这一喝他也能判断出蓝宇的实力,大概和自己差不多。
“你再看看这个是什么?”
徐长安双手捏了一个法决,双手往上一提,黑色的焚顿时悬浮于空中,徐长安双手往前一划,悬浮于徐长安胸前的长剑似乎变成数十柄。
徐长安没有大喝,手捏法决一变,往前一指,数十柄长剑朝着蓝宇刺去,蓝宇见状,双手握在一起,慢慢向外抹开,一柄晶莹剔透的蓝色长剑在他手中凭空出现,上面似乎还冒着寒气,一层层冰霜覆盖在了长剑之上。
黑色的长剑上带着阵阵红芒,和冰蓝色的长剑剑尖互抵,徐长安见状,手诀再度往前一送,那数十柄剑影汇聚在了第一道剑影之上。
剑影汇聚,威力自然大涨,那冰蓝色的长剑层层断裂,如同冰块一般往下落,可还没落到地上,便化作蓝芒消失在了蓝宇的袖袍之中。
徐长安见状,双脚蹬地,猛地冲向了蓝宇,手握住了焚,往前一送,正好刺在了蓝宇的胸膛之上!
可焚却无法再进半寸,徐长安有些惊讶。
蓝宇嘴角溢血,他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胸膛往前一挺,蓝色的长袍泛出了阵阵光芒,猛地一看,如同布上了一层海蓝色的鳞片一般。
徐长安的长剑刺不进去,反而被蓝宇这一挺,弹了回去。
徐长安急忙把长剑插在地上用来抵挡巨大的反弹之力,地上出现了一条被焚划过的长长的裂缝。
蓝宇看向徐长安的眼中充满了警惕,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三个字。
“御剑诀!”
徐长安猛地吐出了一口气,干咳了两声,手腕有些冰凉且麻木。
他站了起来,也看向了蓝宇身上的那件袍子。
海蓝色的袍子之上蒙上了一层冰蓝色的光幕,似乎上面长了一层蓝色的鳞片。
“你这袍子!”徐长安只是说出了这四个字。
蓝宇挥了挥袖子,舔了舔嘴角没有抹干净的血。
“袍子虽然不错,可你的手段也不少。你还有没有其它的手段,若是没了,那就等死吧,你身上的功法挺不错的!”
徐长安低下了头,一阵黯然。
蓝宇看到徐长安这副模样,大概是猜到徐长安没了其它手段,便大笑一声,蓝色长袍展开,如同一头冰雪巨兽朝着徐长安跑来。
“那你就等死吧!”
他话音刚落,已经到了徐长安面前。
正在此时,徐长安猛地抬头眼中带着一丝得意,抡起长剑,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奔雷!”
剑芒由红转紫,突然出现在蓝宇面前,巨大的剑芒把蓝宇砸了出去,狠狠的落在了地面之上,广场上出现了一个深坑,烟尘四起。
百姓们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神仙打架。
他们平日里都是抱在一起撕扯,哪能见到这种刀光剑影间,人未碰在一起,便已飞出数十丈的场景。
蒙义往后退了退,他没想到蓝宇都不是这个流浪汉的对手,同时对徐长安手中的剑也更加的渴望了。
而在牌坊之下,带着青鬼獠牙面具的老人也往后退了两步,准备随时跑路。
“咳咳咳!”阵阵咳嗽声传来,烟尘散开,蓝宇从坑中爬了出来。
一袭蓝袍依旧,不染灰尘,在蓝宇的身上,配上俊秀的脸庞,仍不失风度。
只是他的脸变得苍白,徐长安感受得到,他气息有些紊乱。
“佛门,蜀山的御剑诀,铁剑山的奔雷!”
蓝宇咳嗽了两声,捂着胸口,接着说道:“不错不错,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功法!”
“我以为在通窍境,我算无敌的了,一般汇溪境也能对付一二,没想到啊!”
“你才来的那日我便注意到了,也知道你是通窍境,没想到手段如此之多!”
徐长安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多谢赞誉!”
蓝宇看着他,摇头道:“可惜,你破不开我这袍子,我攻击是不如你,可你破不了我的防御,也拿我没辙,而且!”
蓝宇顿了顿,朝着往后退的蒙义喝道:“想去哪儿!把他带出来!”
蒙义闻言,看了周围的兄弟们一眼,看着蓝宇身上的海蓝色袍子,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徐长安,只能咬牙喝道:“带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少年被绑了出来。
蓝宇手一抓,凌空把那少年抓到了手中,他抚摸着那少年的脸庞,看着徐长安眯着眼笑道:“崔巍是吧?我那日看你们聊得挺投机,我的实力你感受到了,我若动手,你来不及救他!”
徐长安看着蓝宇,表情毫无变化。
“你杀吧,我们只不过聊了几句,没到生死相交的地步。”
蓝宇看着他,脸变得狰狞起来,对着徐长安说道:“真的么?你们正道人士连人命都不顾了?铁剑山和蜀山选弟子没有要求了么?”
徐长安看到了崔巍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不过仍然说道:“六大门派,只需拜其一,你认为,我是哪一派的?”
蓝宇一愣。
“不管这小家伙重不重要,我都要他陪葬!”
说着,右手挟持崔巍,左手蓝光大涨,朝着崔巍的脑袋上打去。
崔巍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卷入了修士之间的斗争,他也只能认命!
“住手!”
徐长安猛然喝道。
他再装作无情,也不可能真的看着崔巍死。
救那孩子是因为他有把握,可面对挟持崔巍的蓝宇,徐长安没有把握。
蓝宇笑了,得意的笑了,他没有赌错。那一日月儿正明,他远远的看到两人促膝相谈,也看到了徐长安放出的剑诀,这才让蒙义去把崔巍抓来,做一个后手。
没想到,果真用上了。
崔巍听到这话,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在他额头上停了下来,惊喜的睁开了眼睛。
“你要如何?”
徐长安淡淡的问道。
蓝宇看着徐长安说道:“这上下山全靠吊篮,除非达到汇溪境能够御剑而行,只要你从山上跳下去,我保证这里的所有人都能活。”
说着似乎怕徐长安不相信,还补充了一句。
“反正姓隋的没在这里!”
“以你一命救数百条性命,不亏吧!”
徐长安看了一眼对面的山,对面的上如同刀劈斧凿,没有任何缓冲的地方,他站着的这座山也是如此!
若是跳下去,不能御剑,便必死无疑!
“他们的命是他们的,我的命是我的,当然亏了!”
崔巍的脸上出现短暂的惊喜,随后变成担忧,现在又变成了失望。
他知道徐长安没义务救他,也没义务就任何人,可就是莫名的失望。
徐长安看了一眼崔巍,提着剑往后走去。
“我又不是商人,不可能总做赚了的买卖,偶尔也会赔两次!”
崔巍听到这话,猛地看着徐长安,眼中含着泪光。
徐长安提着剑朝着悬崖边上走,边走边走说道:“你要守承诺放了他们,你要知道,万事都有一个万一,如果我侥幸没死,那你就小心了!”
蓝宇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
“不劳你费心了,跳吧!”
徐长安才走到了悬崖便,突然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
“仙师且慢!”
孟江扶着周知仁走了过来。
周知仁先到徐长安的身边,抱了抱他,趁人不注意往徐长安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有些硌手。
徐长安正疑惑,只见周知仁咳嗽了两声,放开了徐长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盒,将其打开,高高举起。
只见里面是一块暗红色的小石头,上面还有一层暗红色的雾气环绕。
“老夫虽然不是隋远行,有两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可偏偏有一个才高八斗,满身文气的女婿。他有心不让这东西落入恶人之手,我老命一条,自然也要帮帮他了。”
蓝宇看着那锦盒,仔细的感应着。
这气息,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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