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老儒生对人间的一点看法
叶圣和老儒生从地底回到地面,两人之战,还是尚未结束。
地底不知道现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从叶圣和老儒生两个人来看,也看不出胜负。
叶圣的道袍之前有些破碎,便被梁亦觉得叶圣是落了下风,可是这一次再看见这两位的时候,老儒生的衣摆已经有一大截都断了。
看起来,叶圣甚至还要比老儒生处境更好一些。
老儒生和叶圣落到某座山间,就在一条小溪前对立,老儒生说道:“罢手吧,你叶修静境界差我一线,但战力和我相当,当你境界把那一线找补起来的时候,我自然不是你的敌手。”
这算是十分坦然的话语了。
叶圣没有说话,但也是认可这种说法。
光论境界,他确实要差眼前的老儒生一线,这一点毋庸置疑。
老儒生说道:“既然架打完了,有一件事想说给你听。”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山林之中,两方的圣人都来了。
在这里儒教有周夫子,有张圣,还有暮云先生和老儒生。
道门的叶圣和宁圣,外加梁亦和陈圣。
两方都是四位,一共八位圣人。
当年的山河之中,其实也不过十位而已。
细算现在的人族,楚王殿下和林红烛是散修里的沧海修士,李昌谷柳巷和叶长亭是剑士一脉的剑仙,灵山的慧稠和慧思。
全部一起加起来,是整整十五位沧海修士。
而妖土那边,即便有白茶和毕方老祖破境,加上之前的西山。
满打满算,也就比人族这边多出一两个。
不过山河这边有叶圣和老儒生在,有三位剑仙在,真要打起来,还是人族占优一些。
况且他们这人族里还有苏夜王富贵这样的登楼修士可以破境入云,却还没有动作的。
老儒生没有多看这些圣人,只是说道:“行走世间千年,长生之道便是飞升之道,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他在这个人间看了一千年,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
“要想长生,必须得飞升离开人间。”
老儒生丝毫不介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给告诉这些圣人。
叶圣神情不变,他翻遍登天楼三千道卷,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推演,其实也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至少有一点可以知晓,那就是这个人间,想要长生很难,但是想要多活出些日子,却是没那么难。
“人间天圆地方,四面都有一处绝壁,绝壁之上的浓云,想来便是天幕,要想离开这里,便需要在这片天地之中,修行到一个极高的高度,至于要多高,也就是比朝青秋差上一些,就能飞升了。”
他这言语之中,隐约已经透露了朝青秋和能够飞升的修士相比,竟然还要高出一些。
那是个什么境界?
场间有和朝青秋交过手的圣人,自然明白朝青秋有多强,经过老儒生这么一说,他们就清楚了。
“过往的那些前辈,境界和我相当,便能飞升了。”
老儒生看着叶圣说道:“可是朝青秋强过我们,却一样没能飞升。”
宁圣皱眉道:“他剑开天幕,和飞升何异?”
这就是关键点,离开人间,不管怎么走,反正能走,不就是好事?
老儒生笑道:“他倘若能够飞升离开人间,费力剑开天幕做什么?”
修士诞生在这个人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但至少十万年是有的,在他们之前,不乏有些能够飞升离开人间的前辈,他们总归会给后人留下一些东西,加上某些前辈看着飞升的前辈离去,便能有很多消息传下来。
比如飞升是因为一个修士的境界走到了沧海尽头,天地之间便会生出感应,将这位修士接引离开人间,去往别的地方,也就成就了长生之道。
也就是成了仙人。
而那个地方,他们可能会称为仙界。
这就是长生的唯一一条路。
但是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有很多修士困于自身资质,或者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反正是走不到最后的,于是他们便想了很多办法。
比如在雾山里的言河圣人,就是想着用禅子读书种子和道种的血肉炼丹,从而长生。
而这个老儒生行走人间一千年,也是想的另辟蹊径。
至于柳巷,一分为二,目的还是为了走到沧海尽头,感受飞升。
柳巷本来天资便极高,其实有可能不用如此都能飞升的,可是他偏偏想出了这个办法。
一分为二,一个柳巷死了,但是另外一个柳巷却是活了六千年,甚至还是一位剑仙。
这能不能说柳巷其实也成功了呢?
对于长生,每个圣人都很执着。
“这方天地出了问题,或许是六千年前便出了的,或许是因为那场大战导致的,反正不管是什么,反正便是天地感知不到我们的境界,所以即便走到了能够飞升的境界,现在也无法飞升,朝青秋境界最高,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不过他比我们都强,所以他一剑斩开了天幕。”
这样说起来,朝青秋真的要比他们强太多。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他竟然还能剑开天幕,强行离开人间。
只怕整个世间都没有人能和他比肩。
“那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之前在洛阳城里,朝青秋剑开天幕,本来就已经离开人间了,可是为何后来他又返回人间了。
这一点让他们都想不通。
一个修士修行,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况且当时洛阳城已经有两位剑仙了。
朝青秋完全有理由就这样离去。
但是他最后还是回来了。
要是不说清楚这个,只怕也是个问题。
老儒生说道:“天外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他看过,你们都该去问他,而我们要做到,不是去担忧什么,而是也去天外看看。”
只有去天外,才能长生。
“现在去不了,是因为天地发生了变化,我们要怎么做?”
在场的没有人是蠢的,所以很快便有人问到了关键处。
不过却不是叶圣,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老儒生说道:“两个办法。”
第七百八十章 不觉得莺飞草长
两个办法。
老儒生没有半点卖关子的想法,直截了当说道:“头一个办法,这天地既然是因为那场大战才出的问题,那么再来一场大战,或许整个天地便恢复了正常。”
六千年前有了那场大战,所以才导致了这方天地的大战,想要将天地再度恢复正常,岂不是再发动一场大战便可以?
虽然这只是老儒生自己一个人的猜想,但是不管是宁圣还是张圣,都觉得其实有点道理,首先他们是觉得老儒生花了一千年去看这个人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其次,依着老儒生之前所说,推论下来,也应当有这个办法才是。
“我们这个人间应该是一个封闭的世界,除去飞升一条路之外,没有办法离开人间,朝青秋是例外,但不代表大家都是例外。”
如果办法只有这么一个,老儒生可以确定,这么些个圣人,全部都会想着要发动一场大战,重新去找到离开人间的办法。
只是他说了有两个办法,所以很快便有圣人问道:“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第二个办法是什么,但不管怎么看起来,第一个办法也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惨烈了。
发动一场大战,胜负不好说,即便是胜了,那岂不是也要死好些人,死些普通修士就算了,可是他们这云端圣人也会有好些人会死的。
所以那么个办法,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代价有些大。
老儒生看着天幕,沉声道:“第二个办法,便是众人合力,打开天幕!”
一位朝青秋能够剑开天幕,是因为他的境界有足够高妙,杀力有那么强。
他们只是单个相比,没有谁比得上朝青秋,但是集合这世间圣人之力,说不定真的能打开那道天幕。
打开天幕之后,他们所有人都能离开这里,成就长生。
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但是在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难不成从未有人想过这个办法?
叶圣终于开口说话了,“人间是独立的,飞升是天地所感,现在不能飞升,是天地出了问题,强开天幕,境界到了能够飞升的自然无惧外面的未知,因为本来就该离开了,可是境界不够的,此刻离开天幕,也并非绝对合适。”
叶圣是所有云端圣人里看得最远的,他对这个人间,绝对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
老儒生提出的办法,他也想过,离不开人间,便自己强行离开。
只是之后他便又想着,要是天外有什么问题,那怎么办?
为何之前的那些修士都要境界到了能够飞升的时候,天地才会生出感应,这岂不是说,那个地方至少需要一定的境界才能进去。
境界不够,便贸然离开人间去那个世界,可能会有大祸。
叶圣也会想长生,但他绝对是这些想要长生的圣人里,最为理智和情绪的那个人。
梁亦听着叶圣的话,很快也想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要是合力打开天幕,或许真有问题。
宁圣和陈圣没有说话,神情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对面的周夫子和张圣,以及暮云先生,都没开口。
老儒生笑道:“天外有什么,总归要去看看才知道,不去天外一观,便只能老死在这里。”
老死这个词,不管是谁听了,都不会觉得很好受,尤其是这些个圣人。
叶圣没说话,在场的这些圣人里,只有老儒生境界有这么高,叶圣微微差去一线,但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其他圣人们就说不清楚了。
尤其是梁亦和暮云先生这样,才踏足沧海的圣人们。
叶圣负手而立,不想再听些什么,说什么和不说什么,其实都差不多,老儒生自己已经走到了沧海尽头,不管怎么都会想着离开人间的,而在场的这些圣人中,为了长生,也会有人觉得老儒生说的有道理,故而也会跟在老儒生的身后。
叶圣拦不住,他即便拦得住一个两个,也拦不住那些人的心。
所以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在小溪边站了片刻,身形便自顾自消散,化作一团金光。
然后便不见踪影。
梁亦是第一个跟着叶圣离开的。
他踏入沧海的时间还不长,对于长生的痴迷程度远远不如这些圣人,所以他很快便在云端追上叶圣,和他并肩而行。
叶圣没有扭头,只是朝着前面走去,片刻之后才说道:“这些日子,你见过她了?”
没有点明她是谁。
梁亦苦笑道:“见过一次,不过没有让她知晓,她去了很多地方,不知道在找什么,境界提升得很快,好像快要临近沧海了,可能在这一二十年里便有可能破境。”
要是真如同梁亦所说,那么叶笙歌便很有可能成为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沧海修士。
不足百年,便成就沧海,这可是一桩奇闻,甚至于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叶圣说道:“她走快一些也好,这个人间出了太多事情,境界不够,之后会活得很辛苦。”
你有他有不如我有。
即便叶笙歌有这么一位师父和父亲,但是总不如自己成为一位沧海修士。
梁亦问道:“那位所言,到底有几分可信?”
叶圣往前走去,看着那些云,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人间到底怎么了,自然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老儒生在人间行走一千年,便得出这么个结论,先不说对错,便一定应该相信?
要是他说的东西,都是错的呢?
所以事情很不好说。
至少在现在来看,是这样。
梁亦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再继续开口,停下脚步,看着叶圣远去之后,这才化作一道金光,不知道去了何方。
叶圣在云海尽头站定,看着那道天幕,神情不变。
世间所有人都想长生,但是朝青秋不想。
叶圣知道,他真的是不想。
这才是他最钦佩朝青秋的一点。
看着天幕,叶圣喃喃道:“你走了,谁又要来呢?”
……
……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开春。
去年的寒风变成了现在的春风,那些树上又抽出了绿色的枝丫。
剑山上还是一如既往。
陈嵊在一座竹楼里收拾着一顿火锅,他本来就是个对吃东西不感兴趣的人,加上又不明白这道庆州府传出的美食到底要怎么弄,所以搞了半天,也就只是弄出些配菜而已。
朝风尘本来是他请来的客人,这会儿也不得不亲自动手做个锅底了。
枯槁老人和赵大宝两个人坐在远处,看着山上说话很管用的两个人忙来忙去。
枯槁老人的境界这些日子已经往上面爬了很多,但是也是止步春秋境巅峰了。
依着朝风尘来说,几乎再无可能往前一步。
至于赵大宝,这个家伙的资质还算是不错,现在已经成了一位太清境剑士,只是距离朝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在弄火锅的两个人,都是登楼剑士。
枯槁老人看着朝风尘忙来忙去,便觉着有些无趣,拍了拍身旁的赵大宝脑袋,就和他玩起起源于他家乡的一个小乐子。
在地面上画出一个类似于“用”字的图案,在两边各摆上三颗小石子,然后一人一步,看谁先将对方的小石子全部镇压到最下面的“牢狱”里。
赵大宝最开始还有些生涩,头几次都是被枯槁老人赢了去,故而又在头上留下了几个大包,好在之后琢磨出了门道,两个人这才有来有回,各赢了几场。
又是一把,枯槁老人眼见自己已经几乎是败局已定,这就站起身来,感慨道:“后生可畏,你这个小家伙以后别的不说,下这个一定是把好手。”
赵大宝呵呵一笑,也跟着站起身来,全然不去想之前那一把的事情,而是看着饭桌那边。
他还没有吃过火锅,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进一个中年男人,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少女,而妇人则是走在最后面。
这就是许吏一家了。
赵大宝连忙去搬出来几条板凳,让这位境界高妙的大剑士坐下。
许吏没坐,那条板凳上只有许月和她娘亲。
赵大宝忍不住多瞧了那个姑娘两眼。
不过很快便被枯槁老人一把拍在脑袋上,他打趣道:“你这小子,剑道是肯定比不过你师兄了,但一肚子花花肠子可是你师兄比不上的。”
赵大宝脸红了红,但也还是没说什么。
陈嵊弄完了这些,这才抬头看着许吏,皱眉问道:“你来混饭吃就算了,还是一家人?”
许吏爽朗一笑,“朝先生亲自下厨,这怎么好一个人来。”
陈嵊瞥了这家伙一眼,想着以前也没有觉得你许吏是个这种性子的家伙,怎么这两年就变了?
不过想归想,陈嵊也没有说什么。
朝风尘弄完了东西,所有人便都围坐了过来,赵大宝原本是想要坐在枯槁老人身侧的。
只是枯槁老人径直和陈嵊坐到了一起,朝风尘独自坐在首位,赵大宝总不能去挨着朝先生坐吧,所以最后也只能和许月坐在了一条板凳上。
庆州府的火锅注重的是香辣两个字,一般人可能不会喜欢,但是赵大宝好像还很喜欢,吃了几块毛肚之后,便觉得眼前的这锅鲜红的汤汁里有太多美妙的东西。
朝风尘吃了一根鹅肠,然后便放下了筷子,陈嵊对着几块鸭血下口。
许吏则是更喜欢腰片一些。
三位登楼剑士好像都有些心思。
所以没有多在意眼前的美食。
陈嵊忽然说道:“李扶摇登楼了。”
洛阳城的事情已经是两三年前了,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况且动静也很大,连妖土都知道了,剑山不可能不知道。
许吏笑道:“你的那个徒弟,还真不错。”
这就是真心夸赞了,没有半点水分。
朝风尘笑而不语。
陈嵊又说道:“吴山河还没登楼。”
许吏看向陈嵊,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当初李扶摇在山上将孟晋斩杀之后,山上就已经有很多弟子心向李扶摇了,要不是最后他离开剑山,只怕山上又要掀起一阵要让李扶摇做掌教的呼声。
可是即便他不再山上,可走得这么快,一样会让剑山弟子们多想。
多想乱想都是想。
朝风尘说道:“吴山河也快了。”
陈嵊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家伙,要不是师父亲手把剑山交给他……”
说着话,陈嵊便吃了一块鸭血,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许吏皱眉道:“为了山上的安宁,陈掌律这些话也该少说。”
这便是有些正经开口了。
朝风尘没有说什么,只是许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说起了周青。
现在山上的登楼里,也就只有周青一个人是闭关想要冲击沧海境界的。
他要是能成,这个人间便又要多出一位剑仙。
只是闭关是闭关,什么时候能成,真的不太好说。
或许是十年二十年,也或许是五十年一百年。
和周青一路走来的女子早已经离开人间,或许对于周青来说,这让他没有牵挂了,从而便能往前再走一步,但也极有可能会是让他出现些执念,连那一步都往前面走不了。
这就是福祸相依。
朝风尘说道:“其实你也该闭关了。”
许吏的境界其实也很高了,距离沧海其实也不远了,要是他身旁没有夫人和闺女,只怕也该闭关破境了。
至于陈嵊,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心中的执念最大,大概就是为什么当初自己要离开剑山,以至于连谢陆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而朝风尘,不过是在等人。
各有各的想法。
朝风尘看了一眼赵大宝,后者头埋在碗里,对那些菜品的兴趣多过别的。
陈嵊看了一眼赵大宝,叹了口气,这傻小子,其实比他师兄笨多了。
几个登楼剑士都不再说话,只有火锅的香气飘了很远很远。
……
……
吴山河在春风中,站在崖边,看着远处的燕子,轻声说道:“差不多了。”
话音落下,这里便响起一声剑鸣。
于是这一日,剑山掌教吴山河,破境入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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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很多的,我不骗人。
第七百八十一章 寒风却有些
莺飞草长,万物复苏。
剑山掌教破境入登楼,成了世间一等一的修士,这个消息从剑山中传出来,最开始是传到了大余,之后便传到了太平城里。
毕竟剑山现在和大余的关系,真的有些密不可分。
女子帝师徐芽比吴山河更早入登楼,这位板上钉钉的大余第一人,前些日子才从大余南郡那边回来,斩杀了几位祸乱的散修,徐芽本来是想着再去北郡看一看的,不过很快太平城里就已经传来了旨意,说那位皇帝陛下病重,要他立马回宫。
徐芽得到旨意之后,当即便御剑离去,在当天日暮之分便重新回到了太平城里。
而且很快便出现在了皇城外,不用打招呼,这位女子帝师便悬剑入了皇宫,却没有去皇帝寝宫,而是去了西苑。
那位大余皇帝此刻便应该在那个地方。
徐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位大余皇帝正坐在石桌前喝着一碗银耳粥。
当然,那石桌上还摆了另外一碗,一看便是给徐芽准备的。
大余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般年轻了,但是也不显老。
徐芽看着他,有些无奈的问道:“怎么还是用这个办法?”
在好些年前,大余皇帝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只要一想这位帝师了,便会以病重的理由来召回帝师徐芽,可是那会儿他只是个普通人,现如今,他已经是朝风尘的学生,练剑多年,境界不算太高,但是绝对也没有多差,病重这个理由,是怎么都糊弄不了人的。
大余皇帝没有回答徐芽,只是笑嘻嘻的说道:“来喝了银耳粥朕在告诉你。”
徐芽瞥了大余皇帝一眼,也不犹豫,端起那碗银耳粥,便是一饮而尽,这个世间的女子,恐怕没有几位有徐芽这种气魄了。
大余皇帝看着徐芽喝完银耳粥,这才说道:“我想你了。”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而且也十分直白。
徐芽有些怪异的看着这位大余皇帝,这么些年了,可从来没有见到过大余皇帝这个样子。
大余皇帝站起身来,然后说道:“以前我活不过你,我什么都不敢说,现在我觉得我行了。”
“你什么行了?”
徐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春天来了,我不想做皇帝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大余皇帝看着徐芽,整个人显得很认真,看不出有什么虚假的地方,这本来就是他想说的实话,自然不假。
徐芽却是说道:“春天来了,发 春了?”
大余皇帝咬牙说道:“徐芽,朕就是想要你做皇后,你做不做吧!”
徐芽忽然笑起来,“做啊,怎么不做。”
在徐芽笑起来的时候,大余皇帝也笑了起来。
是啊,这草长莺飞的季节还真是不错的。
……
……
剑山掌教吴山河破境入登楼,消息传到洛阳城的时候,上阳宫也没能将消息带到皇宫里去。
甚至于那位上阳宫副宫主此刻都不在上阳宫里,章太一这个时候在宫里。
楚王殿下也走出了那座小院。
皇帝的寝宫外面跪着一大片人,有各宫的妃嫔,有很多皇子皇孙。
时不时有哭声响起。
在这座大殿前,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情实意,但总归是要做出些样子来的。
太医们有好几位,这个时候都没能进入皇帝的寝宫,也只能跪在宫外候着。
寝宫里也就只有一位程贵妃在陪着,除去他之外,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的现状。
但是谁都知道,皇帝陛下是快要离开人间了,只是时间而已。
他们对于皇帝陛下要不要离开人间这种事情其实不上心,人都有一死,况且为君者,鲜有能够高寿的。
他们只在意,在皇帝陛下离开人间之后,由哪一位皇子即位。
要是十几二十年前,皇位的归属倒是很明朗,在几位皇子出事之后,也就只有一位皇子是有希望成为下一任的延陵皇帝的。
可是这十几二十年之后,皇帝陛下的皇子又多了起来,其中又有好几位皇子这些年颇受延陵皇帝喜欢,现如今的皇位归属,才真的是有些扑朔迷离。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
至于为什么现在是程贵妃在宫里,有些不蠢的妃嫔都已经想到了程贵妃宫外和她并没有子嗣关系,这才能够这个时候也在陛下身旁。
要不然何至于此?
章太一站在宫门一侧,看着这些皇子皇孙,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未必伤心。
皇帝陛下现在什么情况,他没有进宫去,但也知道皇帝陛下暂时不会断气的。
他在等一个人。
在风里,楚王殿下从远处走来了。
他走的很慢,只是提着一盏灯笼,让人不能忽视他,楚王殿下从跪在的那群皇子皇孙中走过,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
现在的延陵和之前已经是大不相同,即便皇帝陛下什么都不留下就走了,可还是不会乱,因为那位楚王殿下不仅是皇族,还是一位沧海修士,别说皇宫,就连整个延陵,也是那位楚王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以前他不说话,是因为延陵有皇帝。
现在他要选谁当皇帝,也不会有人敢说些什么,即便敢说,也没有什么用。
楚王殿下来到宫门口,把灯笼交给章太一,后者微微躬身。
楚王殿下这才推门而入。
宫殿里面很温暖,放着很多火盆,这不是深冬,但是皇帝陛下也觉得很冷,所以就有了这么多火盆。
这和当年程老太爷离开人间的时候一模一样。
楚王殿下缓步走到延陵皇帝的床榻之前,程贵妃已经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楚王殿下是宫里和皇帝陛下一样重要的人,自然也要尊重。
楚王殿下低头看着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肉,显然是病入膏肓的延陵皇帝,神情不变,至于在想些什么,倒是没有人知道。
“皇祖……”
延陵皇帝努力睁开眼睛,满是浑浊的眼神看着楚王殿下,轻声唤了一声。
楚王殿下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延陵皇帝咳嗽了一声,这才缓缓问道:“人都来了吗?”
楚王殿下问道:“你想要谁来呢?”
要是说那些皇子皇孙,肯定是都来了,但是要说别的,还有很多人没有来。
延陵皇帝说道:“还有很多人来不了,我知道。”
在最后的时刻,延陵皇帝也不自称朕了。
楚王殿下说道:“身后事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如果说延陵皇帝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肯定就是在他离开人间之后,延陵何去何从,后来人会不会也按着他的治国方略走。
延陵今后会遭遇什么。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都放心不下。
延陵皇帝说道:“延陵有如今的局面,我其实很开心了,这是历代先祖们都没有敢做,也没做成的事情,偏偏被我做成了,即便之后事情做差了,也能有我的名字,不过是不是贤名不好说而已。”
“可是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看到那件事真的做成了。”
延陵皇帝的表情显得痛苦至极,让他的脸都有些扭曲。
楚王殿下说道:“你要是愿意,我会找到你的来世,让他继续来做这个延陵皇帝。”
凡人有来世,修士没有。
只要延陵皇帝愿意,楚王殿下便能够找到他转世之处,把那人带回来,等到他成年,再把延陵交到他手上。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会遭受一些非议。
只不过楚王殿下不在意。
延陵皇帝问道:“皇祖,要是那样的话,那还是我吗?”
楚王殿下平静道:“不好说。”
虽说是延陵皇帝转世的,但是不是延陵皇帝,也还要两说。
这种事情,真的说不清楚。也看不清楚。
即便楚王殿下就是一位沧海修士。
“那算了,这样活着也很累。”
说完这句话,延陵皇帝喘了很大一口气,然后才说道:“皇祖这么些年,活着也会不会很累?”
活得成百上千年,对于凡人来说,是不可想的事情,但是真当他们能活这么多年的时候,想来也会有很多人觉得无趣。
漫长的岁月里,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事情,当这些事情堆积起来,不管是谁,想来都受不了的。
修士们可以排解,因为他们有别的办法。
楚王殿下说道:“选个人吧。”
楚王殿下不想回答那个问题,于是便跳过了,只问要选谁做皇帝。
延陵皇帝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有些没来由的说了句别的。
大概就是不想走之类的。
楚王殿下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在等着皇帝陛下做出决定,其余的不想说了。
延陵皇帝看着楚王殿下,问道:“皇祖认为,十二好吗?”
那是十二皇子,是这些年最被他冷落的皇子。
皇帝陛下做事,旁人万万猜不透。
但程贵妃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子嗣,也和那些受宠的皇子保持着距离,偏偏和十二皇子有些关系。
她看他可怜,在宫里,对那位皇子多有照拂。
要是今日十二皇子得以成为延陵皇帝,那么她之后在后宫,只怕地位也会很稳固。
毕竟那位十二皇子的母妃也很久之前就离世了。
楚王殿下想了想,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说道:“让我想想。”
第七百八十二章 春寒
楚王殿下在皇宫待了好些年,不常闭关,对于皇宫里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不过没有对那些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
就像这些年十二皇子被延陵皇帝冷落一样。
现在延陵皇帝却问他的意见。
“这些年吃了太多苦,纵然心志已经胜过别的那些皇子,但是不见得就真的适合做皇帝,至少这一段遭遇会不会让他生出别的想法,不好说。”
楚王殿下看着延陵皇帝,只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然后有些平淡的说道:“要是他做错了事情,可能保不住性命。”
他是修士,但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修士,对于皇族后代,仍旧是有很多感情的。
他不愿意做些什么,是因为不愿意看着那些皇室后代去死,他宁愿他们活着,哪怕活得苦一点,都可以。
延陵皇帝说道:“皇祖觉得十二不好,那十一如何?”
十二皇子和十一皇子虽然只差了几岁,但是两个人的境遇十分不同。
十一皇子几乎就是延陵皇帝这十几年里最疼爱的那一位,而十一皇子,这些年里也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想来就是冲着要去做下一任延陵皇帝的。
这两位境遇差太多了。
延陵皇帝忽然说道:“爱妃,你觉得呢?”
程贵妃本来已经退到了远处,这种皇室继承人的事情,不是她这个妃子可以说些什么的。
至少在现在来看,她要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便让陛下生出不好的观感。
但是现在延陵皇帝既然开口了,她自然也该说一说了。
她脑海里现在正在疯狂的闪现出来十二皇子和十一皇子这两位的影子。
十一皇子和程贵妃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每次见到程贵妃,也都始终保持着礼节。
如果说没有十二皇子,程贵妃可能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十一皇子。
可现在不是这样。
就算现在老太爷还活着,也没有办法帮她。
沉默了很久,程贵妃这才说道:“回陛下,臣妾觉得还是十二皇子。”
延陵皇帝嗯了一声,随即问道:“理由呢?”
程贵妃咬牙说道:“臣妾和十二皇子打过交道,觉得十二皇子绝对不会因为际遇改变而失去了本心。”
延陵皇帝哦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仔细的去问什么。
楚王殿下更是没说话。
延陵皇帝说道:“叫十二进来吧。”
程贵妃一顿之后,很快便去了宫门外,不多时,便喊了十二皇子的名字。
就在那一刻,整个宫门外的哭泣声,好像是一下子都停下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皇帝陛下不是叫的那几位一直被宠幸的皇子,反倒是喊了十二皇子的名字。
所有人都看向十二皇子。
他们明白,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怕延陵的下一任皇帝就是这位十一皇子了。
十二皇子朝着宫殿里磕头,然后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虽说已经入春,但还是有些寒意的。
十二皇子颤颤巍巍朝着宫殿里面走去,很快便和程贵妃在门口相遇,两人对视一眼,程贵妃眼里有些鼓励之意。
十二皇子则是没有什么变化。
等到十二皇子走进寝宫之后,宫外又响起了好些哭声,不过这一次,好像是有些真伤心了。
尤其是那些没有被叫到名字的皇子。
章太一站在门外,本来这皇帝驾崩的事情跟他们这些修士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也要叫他入宫。
他神情不变,但其实有些无奈。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黑夜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腰间悬着一剑,另外一边却又憋着一卷书。
章太一精神一振。
这来人不是那位昌谷先生还能是谁?
“昌谷先生。”
章太一行礼。
在这洛阳城里,境界最高的两人,便是楚王殿下和李昌谷,但是光论战力,还是李昌谷要更强一些。
李昌谷来到那些跪着的皇子皇孙身后,没有急着进去。
直到程贵妃很快又来了宫门口,说了一句陛下有请昌谷先生。
李昌谷这才往里面走去。
一位人间帝王,快要离开人间的时候,竟然有两位沧海前来相送,这在整个人间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现在没有,只怕今后也不会有。
……
……
李昌谷走进宫殿里,那位十二皇子正跪在地上,楚王殿下在一旁看着,看到李昌谷之后,这才向李昌谷点头示意。
李昌谷来到延陵皇帝身旁,看了一眼延陵皇帝的样子,这才说道:“人世间的苦与愁,今后都和陛下没关了,可喜可贺。”
延陵皇帝和李昌谷算是有半师之谊,因此即便李昌谷是这样说,延陵皇帝也不会生气。
“皇祖说人能转世,还问我要不要再做皇帝。”
延陵皇帝笑着看向李昌谷。
李昌谷微笑道:“那之后都和陛下无关了。”
延陵皇帝点头,比之前要平静得多。
李昌谷这才看向那个跪着的十二皇子。
“昌谷先生觉得,十二是否可以继承大统?”
李昌谷只怕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十二皇子,这才是第一次见面,要说十二皇子的好坏,应当也说不定。
李昌谷笑道:“这位皇子殿下倒是适合修行。”
这是之前延陵皇帝一点都没有提及的事情,这会儿却是被李昌谷点破了。
延陵皇帝想要十二皇子继承皇位,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十二皇子有能力,还知道他适合修行,只要适合修行,那么就能活很多年,他做不成的事情,他都能去做。
而且活得这么长,自然也能够对朝堂和延陵都有着把握。
楚王殿下看了一眼李昌谷,然后缓声说道:“他本来有一条路可以走,你为什么又要让他在两条交叉的路上混行呢?”
这句话虽然是对李昌谷说的,但是却在问延陵皇帝。
修行便修行,做皇帝便做皇帝,两者都要做,便会很麻烦。
延陵皇帝沉默下去,他没有说话,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意。
李昌谷说道:“此言有理。”
他和楚王殿下的意见一致。
他们两个人的意见,本来便是延陵皇帝需要考虑的,要不然也不会等到他们两人都来了。
延陵皇帝忽然问道:“十二,你面前有两条路,是修行成为山上人还是在朕之后,成为延陵的君王?”
延陵君王,短短百年光景,但是能够有统治一座王朝的权力,成为修士,则是能够活很长,要自在一些。
这两条路,摆在十二皇子面前,延陵皇帝要他选。
十二皇子把这些全部都听了进去,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按着皇祖的意思,他是不能在这两条路上交叉混行的,只能选一条。
沉默了片刻,十二皇子抬起头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想要替父皇看着延陵,也想今后不必依靠旁人,也能保延陵太平。”
李昌谷没说话,只是没有想到十二皇子还真选了这么一条路,一旁的楚王殿下也没有说话。
之前他是担忧而已,现在十二皇子自己都做出了选择,他便更不想说些什么了。
延陵皇帝问道:“在治国和修行上,若是冲突,你要选什么?”
十二皇子回道:“治国。”
“没有假话?”
“儿臣绝无半句假话!”
十二皇子的眼神很坚毅。
延陵皇帝笑了起来,“路是你选的,没有走好,死了也怪不得旁人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让十二皇子出去了。
然后看着程贵妃说道:“遗诏已经拟好,你等会儿带出去宣读便是。”
他没有说有问题怎么办,因为现在两位沧海都在,绝对是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
程贵妃点头应下,然后也被延陵皇帝遣出去了。
于是这宫殿里,就只剩下两位沧海了。
李昌谷和楚王殿下都在看着延陵皇帝。
延陵皇帝的生机已经开始渐渐逝去,他有些迷糊不清,只是喃喃道:“我一辈子做的事情,在你们眼里会不会觉得太无趣了呢?你们求长生,那才是世间最难的事情?那我做的事情,算什么呢?”
和长生比起来,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能够比得上。
李昌谷说道:“其实并无不同。”
不知道延陵皇帝是不是还能听见,但他却是没说话了。
那一双眼睛,也在缓缓闭上了。
这样一位不出意外就一定会在延陵的史册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男人,就要离开人间了。
这种事情,想来也没有人会觉得好受。
楚王殿下朝着门外走去,等会儿延陵皇帝的魂魄便要出来了,他要看着他去转世为人。
一位沧海保驾护航,也算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李昌谷却是读起了一首年轻时候写的诗词。
楚王殿下推开门,接过那盏灯笼。
很快便离开了皇宫。
程贵妃已经开始宣读遗诏。
然后李昌谷走了出来,也走了。
这时候,皇宫里便真的响起了一声声带着真情实意的哭声。
不过大多是太监宫女的。
有个青衫年轻人,提着一盏没有灯火的灯笼,牵着一个同样是一身青衫的女子,就站在远处。
青衫年轻人看着寝宫那边摇头道:“来晚了些。”
第七百八十三章 却有暖意
皇帝死了,这是延陵最大的事情,新帝登基的事情也要排在后面。
洛阳城的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绫,皇宫里更是如此。
现在不是冬天,但是一眼看去,还真的有些像是重新入冬了一般。
触目可及的白色。
不管这位已经故去的延陵皇帝今后会在史书上留下什么样的描述,但是现如今,他还是那个百姓真心觉得贤明的先帝。
街上一下子变得很冷清。
“我年少的时候便常常喜欢在这里看星星,之前这里有棵树,树叶会挡住一些,但是这样会更有意思,真的,我不骗你。”
一条巷子深处,一个青衫年轻人看着尽头的那墙壁,指着那边笑道:“不过什么都会变,现在什么都没了。”
在他身侧的青衫女子看着那面墙壁,想象着当年这个地方有一棵树,然后那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在这里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光景,想到这里,青衫女子没来由的就笑了起来,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温柔。
在几乎人人缟素的洛阳城,有这两位一身青衫,其实也很难得了。
不过既然这两人是李扶摇和青槐,也显得很正常。
李扶摇和青槐说完了这个,然后便牵着她往巷子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笑道:“很多年前,这里有个铺子的,只卖面,味道十分好,不过后来我再回来的时候,也没了。”
青槐跟着他,忽然问道:“那你在离开洛阳城的那些年里,会想着这里吗?”
李扶摇一怔,随即笑了笑,不过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当初被人送出洛阳城,去了白鱼镇之后,那几年只想着怎么吃饱饭活下去,最多想过有朝一日回到洛阳城之后要做些什么,真说想,还真没有怎么想。至于之后,做完了事情,便到处跑,修行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哪里有心思去想?”
洛阳城是故乡,哪里有人出门不想家的。
不过李扶摇不愿意去想太多,毕竟事情很复杂。
青槐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离开巷口,李扶摇和青槐走在街道上,四下无人,便显得有些寂寥。
青槐看着李扶摇的衣衫说道:“你只有两种衣衫,要么是青衫,要么是白袍,青衫穿的时间要长一些,穿着白袍的时间不如青衫,又是为什么?”
既然是喜欢李扶摇,即便是青槐这样在整个妖土也没有人能比较的女子,也会去观察李扶摇的习惯。
看得多了,什么都知道了。
青槐只穿青衫,不管是什么款式,但怎么都是青色的,可是李扶摇不同,她还是偶尔看过他穿着一身白袍的。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青天君的茅屋前。
“出门在外,便穿一身青衫,在家的时候,自然便是这么一身白袍。”
这句话言下之意,只要是李扶摇穿一身白袍的时候,那个地方就是他的家。
青槐看着李扶摇这一身青衫,又明白些什么。
只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在李扶摇的身旁。
时不时想起了当年在白鱼镇里第一次碰见李扶摇的那个场景。
当年李扶摇还只是个普通人,就敢提着一根木棍站到了她都没有想到
的地方。
只是那个时候,李扶摇是肯定没有喜欢她吧。
“那你为什么当时要站出来呢?”想着这事,青槐不知道怎么就念叨出来了这句话。
隔着这么点距离,要是那位登楼境的大剑士还不知道,只怕是真的有些困难了。
李扶摇也很快便想到了些事情。
知道了青槐问的是什么,李扶摇也想了想当初的事情,但最后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啊。”
是啊,当初怎么想的,真的忘了。
青槐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这样做是做些什么,但总归是有些意思的。
往前走去,朝着这个方向,尽头便该是李府了。
李扶摇脚步放慢,不想走得太快。
有些事情,即便他这位登楼境的大修士,也会觉得难办。
就好像之前他和李父说了青槐,不仅说了有这么一个人,也说了青槐的身份,李父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内心是怎么想的,谁知道?
况且即便李父不在意,那李母呢?
李扶摇想着,其实李母怎么想,都不重要吧?
但其实这一种说法,自己都说不过去。
李扶摇叹了口气,愁眉苦脸。
青槐看着远处说道:“听说叶笙歌在洛阳城里住过好一阵。”
李扶摇默不作声。
又到了青槐最喜欢探究的事情了。
“李大剑仙,你老实说,这个世间到底有多少女子喜欢你?”
青槐用力握紧李扶摇的手,语气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继续装聋作哑。
青槐忽然停下脚步。
李扶摇这就知道躲不过去了,他张口说道:“我怎么知道那些女子的心意?”
是啊,世间女子谁喜欢他,他怎么知道?
是个屁!
光是对他有意思的女子,至少便已经有了四位。
那位甘河山上的鱼凫,是当年跟着朝先生一起去甘河山的时候结识的,李扶摇的衣衫,还有两件就是这位亲自缝制的,只怕直到如今,鱼凫都在等着李扶摇。
只是不知道境界如何了。
除去鱼凫之外,温瑶之前才和他有过重逢,现在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可她喜欢李扶摇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叶笙歌就更不用说了,那个整个人间最不好招惹的女子,要她喜欢一个人,可比登天还难,可是李扶摇啊,就偏偏成了她喜欢的那个男子。
青槐就在身侧,那就不用说了。
李扶摇对于鱼凫和温瑶没有任何想法,可是对于叶笙歌,要说也没有。
不仅骗不过青槐,也骗不过他自己。
只是像是青槐和叶笙歌这样的女子,是决计不会同意自己喜欢的男子还被另外一个女子拥有的。
特别是叶笙歌。
她这么一个人,即便喜欢李扶摇,又关李扶摇什么事?
李扶摇想到这里,思绪这才重新回到脑海里,他看着青槐,就要说话,远处程暮已经出现。
那个小姑娘对着这边喊了一声舅舅。
李扶摇如释重负。
程暮一路小跑过来,最后
在李扶摇身前,对着青槐喊了一声舅娘。
李扶摇对小姑娘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丫头会来事。
有这么一句舅娘在,今天他李扶摇没啥事儿了。
青槐果然脸上出现一丝红晕。
……
……
就在程暮离开李府之前,李府便遭遇了一个难题,这个难题让程雨声和李小雪两个修士都解决不了。
在东边的厢房里,李小雪看着自己娘亲这半个时辰里换的第三十六套衣物,整个人的表情都已经变得很僵硬了。
李母还要时不时的问一问李小雪的意见,最开始李小雪还真的认真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可是后来不管是她觉得哪一套好,李母都会觉得不好,所以才有了这三十六套的事情。
看着那床榻之上堆积成了一座小山的衣物,李小雪整个头都大了,她宁愿这个时候去洛阳城外的深山老林里和几个穷凶极恶的山妖厮杀,也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小雪,你未来的嫂子今天第一次上门,娘要是不穿的好看一些,便真要给你哥丢脸了。你自己不在意就算了,娘可不能大意。”
李小雪不知道要怎么去对李母说,自家兄长喜欢的那个女子绝对是天底下最特别的女子之一,那样特别的女子,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不过这些话,现在说了李母也听不进去,那么李小雪也就不再多说了。
李母开口说道:“小雪,快去看看你爹怎么样了。”
李小雪点头,她巴不得这会儿离开,好去外面透口气。
走出厢房的时候,程雨声就坐在回廊里,看到李小雪走出来,这位延陵的抱刀郎一脸无奈。
毫无疑问,之前他和李小雪的遭遇差不多。
“暮儿呢?”
程雨声随口问道。
李小雪看着门外,然后说道:“她喜欢她那个舅舅,跑去找他了。”
程雨声嘿嘿一笑,“这么一位舅舅,换做是我,我也喜欢。”
李小雪一脸无奈,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程暮不愿意修行这件事。
今后的离别,真的会很难受。
程雨声知道李小雪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人各有命,不要担心了。”
李小雪没说话,情绪不高。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声音。
还没等这两个人有反应,李父和李母都出现在院子里,这两个人别说,试衣服试了这么多,这会儿这一身,还真是有意思。
李父穿了一身绿色的长袍,颇有些教书先生的样子。
李母则是不知道怎么的,来了一身红袍。
看着很喜庆。
李小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雨声对于自己的岳父岳母,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来。
而门口,两袭青衫,都已经出现在李父李母的视线里了。
李父神情不变,李母眼眶却有些湿润。
李扶摇牵着青槐,青槐牵着程暮,临近大门的时候,李扶摇松开了手。
程暮跟着青槐走了进来。
李扶摇神情复杂,伸手捏了捏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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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四章 我们的故事
走进李府,自然便少不了隆重的一餐饭,李扶摇喝了几口酒,很快便从桌上溜了出来,青槐是最主要的那个人,想走也走不了。
李扶摇跑到后院,在亭子里吹着冷风。
程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这边。
李扶摇看了这个小外甥女一眼,拍了拍身旁的地方,示意她过来坐下。
程暮坐下之后喊了一声舅舅,然后就不说话了。
李扶摇看着天边,有意无意的说道:“咱们的皇帝陛下离开人间了,然后就有人来了人间,只是他们算不上一个人,就和程老太爷一样,即便他转世之后来到你面前,也不会对你说,小程暮哎,来抱抱。即便是说了,你也会觉得别扭,毕竟这不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老太爷了。”
程暮听着这番话,很快眼眶便红了,有些事情说不得,一说她就忍不了。
李扶摇自顾自说道:“舅舅喜欢的姑娘,是和舅舅差不多厉害的,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姑娘呢,会不会是先觉得她和舅舅差不多,所以才会喜欢?其实不是的,之前舅舅和她比起来,可要差太多了。”
“但是运气挺好,你看现在,不就差不多了?”
李扶摇继续说道:“实际上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差不多厉害,就能活得差不多久,以后你不在了,你娘亲不在了,你外公他们都不在了,可舅舅还能和舅舅喜欢的那个姑娘在一起。”
说着这些话,的确是很伤感了。
程暮开始流泪,让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去想那些生离死别的事情,她自然承受不了。
李扶摇说道:“不过即便是这样,到最后也会别离的。”
说到这里,李扶摇闭上了嘴巴。
世间太多事,不知道会怎么发生,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避免。
光是这个生离死别来看,就是一句话,世间不可能人人都长生。
程暮泪眼朦胧,还是没有问李扶摇关于修行的事情,反倒是问道:“舅舅只喜欢舅娘一个女子吗?”
李扶摇眉头微皱,之前的气氛完全在这个时候被打破,李扶摇谨慎的看了看四周,程暮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认真的说道:“外公他们不会让舅娘这会儿离开的。”
李扶摇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点头。
程暮托着腮帮子说道:“我看那些话本小说里,光是能够行走江湖的大侠,还有很有学问的读书人都不止一个媳妇儿。”
她顿了顿,然后说道:“像是舅舅这么厉害的人,就只娶一个舅娘吗?”
李扶摇低声道:“你想我娶两个?”
程暮摇头,李扶摇正有些诧异,便听到这个小姑娘说道:“我希望舅舅娶好多好多舅娘的。”
李扶摇一怔,随即苦笑道:“遭不住。”
程暮眼神怪异。
李扶摇一脸正色,好像之前那句话不是自己说的。
程暮问道:“舅舅,那个叶……”
李扶摇下意识一把捂住程暮的嘴巴。
这他娘的,现在最不好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片刻之后,松开这个小姑娘的手,李扶摇这才低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娘亲啊,娘亲说她小的时候,叶……嗯,经常带着她去洛阳城里走,还给买糖葫芦啊,现在她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最重要的是娘亲说,她好像是喜欢你的。”
程暮没有见过叶笙歌,但是有好些事情,的的确确是知道的。
李扶摇说道:“她呀,可厉害了,不过太厉害了,就谁都看不上了。”
程暮惊异道:“那就是连舅舅也看不上了?”
李扶摇摇头道:“不是这个道理。”
程暮撇着嘴,“那是怎么?”
李扶摇说道:“你很喜欢的一件东西愿意和别人一起用吗?”
程暮老实说道:“愿意,就是会有些别扭的。”
李扶摇说道:“那个姑娘就是那种连一点别扭都不想要的女子。”
其实青槐也是这样的。
程暮哦了一声,“那舅舅还是喜欢她的呗?”
李扶摇这一次不说话了。
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不能开口了。
要是被人听去了,不好。
有些喜欢可以喜欢,但是只能埋在心里。
而且喜欢这两个情绪,又不是他说不喜欢就能真不喜欢的
他和叶笙歌走了这么多地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那些情绪非要生出来,他拦不住。
当然了,也可能是他内心里也不想拦。
程暮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就是在李扶摇身边乖巧坐着,就这样看着夜幕。
李扶摇神态也放松了好些。
他不知道,自己身后,很远处的那夜幕里,有个青衫姑娘其实很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往前走,就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李扶摇和程暮聊完了之后,那女子也没有走出来,而是转身又走到了别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自己没生气,只是有些伤心,伤心的也不是李扶摇说的那些话,而是为什么自己没有陪着李扶摇走足够长的路,和他一起看够那些风景。
要是那些路都是她陪着李扶摇走的,那么李扶摇不应该也不会再喜欢了一个别的姑娘了。
……
……
夜有些深了。
程暮要去睡觉。
李扶摇看着小姑娘离去,然后也想去看看青槐,李父偏偏又走了出来。
李扶摇无奈坐回去之后,便要等李父过来和他说话了。
李父没喝多少酒,看着也没有什么醉意,但是脸有些红。
来到这边之后,自顾自坐下,不知道在酝酿什么。
李扶摇等了半刻钟,想了想,开口说道:“有什么就说。”
李父犹豫片刻,开门见山说道:“你要不,在洛阳城里先成亲?”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李父,眼里有些奇怪的光芒。
之前李父只是想要他把青槐带来看看,现在又想让他成亲了。
果然,不管男女,只要年纪到了,都是这个样子。
李扶摇毅然决然的摇头道:“不行!”
李父问道:“为什么?”
这当然是他要知道的事情。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说道:“真的不是所有女子都能这么简单便娶到手的。”
李父说道:“那是她家里不同意?那爹去给你说说?妖土离这里远,你御剑带我们去,爹保证给你说服她爹娘。”
“我困了。”
李扶摇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要是他说青槐的爹就是妖土现在风头最盛的青天君,然后非要他成为沧海才能嫁女儿,李父李母不信这个邪,一定要去说服青天君。
那场面想着就觉得古怪。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觉得自己肯定是喝醉了。
李父忽然笑了起来,“逗你小子的,你爹我还能没有分寸?”
李扶摇默不作声。
这他娘的还叫有分寸?!
李父正经起来,“你娘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你听不听?”
这种事情,当然是要询问的。
李扶摇脸色不变,只是摇了摇头。
“再等等吧。”
李父叹了口气,很快便站起身来,既然李扶摇不愿意,他也就不逼了。
本来逼着李扶摇也没有什么作用。
李父离开后院,回廊那边自然已经李母等候多时了。
李母有些期盼的看着李父,李父摇摇头。
“还是不行。”
李母脸色变得黯淡下去。
“那就再等等吧。”
……
……
青槐肯定是会出现的,不过是出现的早和迟罢了。
李扶摇等着她。
她很快便来到李扶摇身侧坐下,头就靠在李扶摇的肩膀上。
李扶摇问道:“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吧?”
青槐嗯了一声。
再没过多的言语。
李扶摇问道:“怎么了?”
青槐说道:“我想去白鱼镇看看,然后再去剑山看看。”
去白鱼镇倒是简单,可是想要去剑山,只怕是有点困难。
毕竟青槐这个身份在这里。
即便境界在,只怕也会让山上的那些剑士不舒服。
李扶摇问道:“你也想捶师兄一顿吗?”
也?
李扶摇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有些犹豫的看了青槐一眼,但后者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李扶摇这才轻声说道
:“只要不出手,可以的。”
青槐说道:“好。”
……
……
楚王殿下护送延陵皇帝魂魄离开洛阳城,跟着那魂魄飘了好久,才看着那魂魄落到了梁溪境内。
这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山妖感受到了那一缕魂魄,只是有楚王殿下在身后跟着,根本没有任何人敢说出任何想法。
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
甚至于还不敢看,毕竟楚王殿下的境界太过高深,让那些山妖感受到一缕气息便要远遁。
延陵皇帝的魂魄在入了梁溪之后,速度便变慢了很多,最后来到朝歌城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楚王殿下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那缕魂魄。
楚王殿下看着那缕魂魄慢慢落到了皇宫里面,皇宫里有人生产,绝对不会是别的人,只能是皇帝的妃嫔。
看样子这位延陵皇帝便要成为梁溪的某位皇子了。
楚王殿下在一座宫殿外停下,看着那缕魂魄飘落进去,然后很快便传出来一声啼哭声。
有不少妇人在这里跑上跑下。
更是有小太监朝着御书房跑去了。
这是梁溪皇帝的第十六位皇子,本不该太过激动,但是却是皇帝陛下最喜爱的贵妃生下的。
所以他们很急。
要快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位梁溪皇帝。
楚王殿下想了想,还是往宫殿里走了过去。
他是一位沧海修士,在这么一群凡人面前,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看不到他。
来到床榻之前,看着那个包得很严实的小家伙,楚王殿下忽然笑了起来。
“又要在这里做些事情吗?”
说完这句话,他便身形消散,不见踪影。
……
……
白鱼镇下了一场秋雨。
在雨里,来了两个人。
男子穿着一身白袍,女子身着一身青衫。
两个人在一把伞下,朝着一座小院子走去。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白鱼镇,有些触景生情。
很多年前,朝青秋在白鱼镇一剑招来无数剑士,在这里和三教修士们有过一场荡气回肠的大战,最后朝青秋向世间宣布剑山重开,由此拉开了新的大幕。
只是白鱼镇在这么一战之下,有很多地方都被毁坏了,好在最后重新修缮,这些百姓关于那天的记忆也都被洗去。
李扶摇来到院子前,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把钥匙,可是那扇已经破到不行的木门上面,铜锁已经生锈。
李扶摇一伸手,就已经掉落下去。
无奈推开门,里面有好些蜘网。
收了伞,青槐站在门前,看着那场雨,轻声说道:“当年第一次相遇,也是有一场雨。”
李扶摇点头道:“嗯,有些意外。”
当然意外,当年第一次相遇,莫名其妙背后就出现了一个姑娘,谁不觉得意外?
只不过都还好。
后面的故事有些曲折,但是走到如今,两个人都还是不错的。
青槐说道:“要是当年我不来这里,你是不是也走不出这里。”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即便当年青槐没有来到这里,陈嵊也可能出现在这里,即便陈嵊不再这里,李扶摇也会选择某日离开白鱼镇的。
故事不同,结局也可能不同。
“每个人都是一条线,但人间只有这么大,所以总会有很多条直线交织在一起,这就产生了因果和联系。”
李扶摇看着远处,有些感叹的说道:“没有谁的那条线会不和别的线交织。”
青槐找了板凳,坐下之后说道:“看看雨,你给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是李扶摇除去用剑之外,最擅长的一件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立即开口。
青槐也没开口。
两个人看着不同的方向,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这两个人的情绪好像很微妙,又好像很复杂,更有些不正常。
但是具体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楚。
毕竟感情这个东西,真的是有些复杂的。
“你想听个什么故事?”
“高兴的还是悲伤的?”
好在最后李扶摇还是开口了。
青槐笑着说,“我们的故事。”
第七百八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个世间有很多故事,最传奇的那个故事,或许是朝青秋的。
但是最好看的那个故事,一定是李扶摇的。
李扶摇这一生,不用怎么用笔墨渲染,便是一个十分波澜壮阔的故事。
只是这个故事,现在还没写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青槐说想听故事,李扶摇就讲故事,于是在李扶摇的嘴里,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当初住在洛阳城,之后住在白鱼镇,后来人间到处跑。
那个少年跑着跑着便成了一位年轻人,然后他跑着跑着也见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故事不长不短,反正讲完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青槐靠在李扶摇身侧,闭着眼。
应该就是睡着了,李扶摇抱着她,听着那些雨声,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也睡着了。
醒了之后,雨停了。
天也亮了。
李扶摇领着青槐走了一遍白鱼镇,看了好些该看的风景,最后停在那条河里,看见了几尾白鱼。
青槐这才说道:“好了,去剑山吧。”
李扶摇点头,招了招手,遮云从远处掠来,就停在李扶摇身前,李扶摇站了上去,青槐在身后抱着他,两个人便朝着剑山去了。
……
……
陈嵊吃了好几天火锅,终于觉得顶不住了,赵大宝这些日子更是觉得自己的屁股出了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不便过多描述。
朝风尘在竹楼里和枯槁老人喝茶,许吏就在这边,赵大宝在外面晒太阳,就和许月一起。
这两个人最近的关系很好,许月练剑有很多问题都是赵大宝给解决的。
这个小家伙这些日子老是在想,要是自己的名字再好听一点多好,最好要叫个什么日的。
这不就日月合璧了?
才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不过这种想法,赵大宝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想想就算了。
不能对别人说,更不能多许月说。
不然自己对方肯定会说他赵大宝是个十足的笨蛋的。
赵大宝觉得无趣,就在日头下,和许月玩起了之前枯槁老人教他的小玩意。
不过许月可没有赵大宝聪明接连下了好几次,都是毫无疑问的输给了赵大宝。
后来气得那个姑娘对着赵大宝喘粗气。
赵大宝还一脸无辜。
许吏在竹楼里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的转头看着陈嵊说道:“你的那个徒弟,也太笨了。”
陈嵊脸色有些苍白,他喝了口茶,随口问道:“哪个?”
他只有两个徒弟。
其中一个没有在山上,只能是赵大宝了。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个蠢小子,差不多就是糊里糊涂的命了。”
许吏笑道:“其实还不错。”
陈嵊当即说道:“那把你闺女嫁给他?”
许吏当即便站起身来,看着陈嵊说道:“休想!”
果然,天底下所有的父亲谈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反应都是一样的!
陈嵊撇了撇嘴,懒得去搭理他。
朝风尘喝了口茶,轻声说道:“吴山河登楼了,我要下山了。”
陈嵊疑惑问道:“之前不是说要等人?”
朝风尘坦然笑道:“那个人脾气不好琢磨,等他来
找我,看来不如我去找他。”
陈嵊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枯槁老人随即站起身来,这就是要跟着朝风尘了。
朝风尘摇头道:“那个人可不喜欢见外人。”
于是枯槁老人便又坐了回去。
朝风尘离开竹楼,赵大宝和他说了两句话,许月只是看着他。
朝风尘点头之后离开这边,很快便到了剑山脚下。
那破庙前。
只是才站了片刻,天上就来了两个人。
落下来的时候,是个白袍年轻人和青衫女子。
李扶摇和青槐。
“朝先生。”
李扶摇当即行礼。
朝风尘点头之后,也是说道:“洛阳城里破境入登楼,之后又去妖土走了一圈,也没想过来见我一面?”
李扶摇有些不好意思。
朝风尘的确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了,本来是该见一见他的,只是剑山这边,的确有些不方便。
朝风尘看了一眼李扶摇身侧,然后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来争剑山掌教之位的,现在来看,还不是。”
李扶摇无奈苦笑。
他要是一个人来,就什么都可以说,对于剑山,李扶摇的功绩要比吴山河太很多,可是带着青槐来,就不管是什么功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朝风尘看着现如今的李扶摇,然后又看了一眼青槐,这才笑道:“说两句?”
李扶摇点点头。
青槐就来到了有一棵桃花树的庙前。
这毫无疑问就是叶笙歌种下的。
青槐神情不变,走进了破庙里。
李扶摇和朝风尘站在崖边。
朝风尘说道:“登楼之后,应当也就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了,再走走看看,就要闭关冲击沧海了?”
李扶摇点头之后随即说道:“当年柳师叔说剑道或许在红尘中会更好,破境入沧海的事情,会不会也要在红尘里才行?”
朝风尘摇头道:“各人剑道不同,路也自然不同,你要怎么走,不该问任何人了,就只能看你自己。”
“你之前学的万尺的御剑法门,如今怎么样了?”
李扶摇咧嘴笑道:“我在妖土和人打了一架,把我的那些伪灵府全部打碎了。”
他说得倒是轻松,只是其中的凶险,其实朝风尘也知道。
在剑仙万尺已经证明走得通的路上走下去,李扶摇的确可以成为这个世间数一数二的剑仙,但是却达不到柳巷和朝青秋那样的高度。
像是他们那样的人,路一定只是会走自己的。
不会沿着别人的路前行。
李扶摇把在妖土里发生的是给朝风尘说了一遍,后者皱眉说道:“儒教那个消失了一千年的圣人回来了,那个小徐就是他的学生,他跟着那位圣人走了不少路,有如今的境界,不算多奇怪的事情。”
李扶摇哦了一声之后,也没说话。
朝风尘说道:“我要下山去见个人,等见完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朝风尘是在担忧之后李扶摇已经闭关,所有不容易见面。
朝风尘说完了想要说的,就要朝着山脚走去,但是很快便转身说道:“两个女子都不简单,一个是叶修静的闺女,一个是青天君的闺女,你到底怎么想的?”
李扶摇如今再听到这些,头都大了。
他只能苦笑。
好在朝风尘没有多说,说完这些之后便朝着山下走去。
李扶摇靠近那间破庙,思绪良多。
青槐站在门前。
李扶摇问道:“要上山吗?”
青槐摇摇头。
她这些年真的是变了很多,要是之前,只怕就是不管不顾上山了。
如今却已经不会这样了。
李扶摇担忧道:“你在想什么呢?”
青槐看着他说道:“我在想你和我,谁会先沧海?”
李扶摇微笑道:“但愿是你。”
青槐也笑了起来,然后说道:“走吧。”
李扶摇点头,就要准备跟着青槐下山,但是很快很快,山道上便响起一道剑鸣。
有个年轻剑士悬停半空。
他穿着剑山掌教才能穿着的衣物,悬停半空,有剑鸣声不绝于耳。
这不是吴山河还能是谁?
李扶摇仰头看着他。
青槐就在身侧。
吴山河这个时候摆出这个阵仗,就是说白了要和他李扶摇一战。
这个时候一战,分出他们的高下,免得剑山上的那些人再说些什么闲话。
李扶摇看着自己的这位师兄。
没有说话。
青槐问道:“你打不打?”
她当然在意李扶摇的想法,要是李扶摇没在这里,只怕她就要出手了。
李扶摇平静道:“打。”
遮云剑从天外而来,就落到李扶摇手中,他看着吴山河,一身剑气暴涨。
满山有剑鸣声起。
……
……
赵大宝在竹楼前噌的一声站起来,看到了远处半空中的吴山河,失声道:“掌教师兄?!”
然后很快很快,赵大宝就看到吴山河对面的李扶摇。
更是大声喊了起来,“师兄!”
陈嵊被这一嗓子一惊,从窗外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两个人悬停半空。
只一瞬间。
陈嵊便大笑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个徒弟就很有意思嘛,管他的,先打一架再说不好吗?比起这个傻徒弟,好多了啊。”
这句话可是伤了赵大宝的心。
他有些惆怅,但是很快又笑起来。
自己师兄嘛,比自己厉害,很正常的啊。
况且这个师兄啊,不是别人,是李扶摇哎。
陈嵊从竹楼里走出来,很快便来到赵大宝身前,好像也是知道之前说的话伤了这个傻徒弟的心了,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天际问道:“你的两位师兄,你更喜欢谁赢?”
赵大宝毫不犹豫的说道:“师兄啊!”
师兄可以是掌教师兄,可以是掌律师兄,但是只有师兄两个字的,就只能是李扶摇。
陈嵊也很高兴,于是就又揉了揉赵大宝的脑袋。
可是赵大宝却高兴不起来了。
这在许月面前,师父这样,不是显得他很幼稚?
许吏也走了出来,看着天际说道:“咱们这位掌教啊,八成是赢不了的,不过有这份胆气,很不错了。”
枯槁老人也跟着笑起来,只是没有看到那个年轻人御剑对敌,就有些疑惑的说道:“剑十九呢?”
第七百八十六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当世两位最强的年轻剑士的惊世一战,起于吴山河。
李扶摇原本不准备上山,更不准备出剑,可是此时此刻既然是吴山河邀战,又有青槐在侧,加上心中的那一口气,李扶摇提着遮云剑便去了天际。两位登楼剑士,入云一战!
不知道多少剑光在云里生出,又不知道多少剑气在云里游荡,反正这一场比斗的最开始,没有任何人看到。
满山剑山弟子只能看到云海里那些被剑气切割的乱云,那些一道道光是看起来便觉得极为骇人的剑光。
以及时不时落入剑山的剑气,都让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心神往之。
陈嵊和许吏这两位同为登楼的剑士站在竹楼外,抬头看天,许吏看着那幅景象,轻声说道:“李扶摇还是要给吴山河留些面子,要不然这一战,应该还要好看一些。”
本来这两位的境界比较,许吏便觉得是李扶摇更胜一筹,这一战要是在众人眼前,只怕是之后免不得有吴山河被李扶摇一剑斩落的事情发生,到时候对于吴山河这位剑山掌教来说,不太好。
至少是有好些颜面这就没了。
以后在剑山上,指不定还要出些什么事情。
陈嵊知道自己那个徒弟对于剑山的感情,虽说现在这样做已经是极好,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都是傻小子,都只知道替别人想。”
赵大宝一脸无辜,看着云海时不时出现的剑光,只是一个劲的笑。
在他身侧的许月无奈的摇头。
青槐就站在那棵桃花树下,仰头看着云里的景象,什么也没说,只是显得有些怪异。
……
……
云海之中,李扶摇手提遮云,吴山河手提山河剑,两位当世最强的年轻剑士一战,直到如今,已经换了数百剑。
这数百剑,吴山河只有一剑斩落了李扶摇的衣角,而李扶摇至少有二十余剑是能够落到吴山河身上的,但最后他也只是斩落了吴山河的衣角。
其实到了这里,高下都已经能分出来了。
只是吴山河握住山河剑,并没有停手的打算。
李扶摇拦下吴山河那递来的险之又险一剑,然后递出一剑,一剑穿过吴山河胸膛。
带起一大片鲜血。
李扶摇收剑而立,退出百丈之外。
剑气在云海之中分开一个通道。
吴山河站在百丈之外,遥遥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师兄所想,我明白,只是师兄若还是想着我要以败来成全师兄的话,扶摇做不到。”
今日一战,说起来,只要是李扶摇一败,吴山河证明自己才是这年轻一代的第一剑士,那么之前李扶摇不管做过些什么,在现在都能最大程度弱化下去。
吴山河站在百丈之外,思绪复杂,但是很快便说道:“并无此等想法。”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吴山河,然后从云海里走了出来,来到半空,就在所有剑山弟子的眼前,最后落到了那座竹楼之前。
陈嵊和许吏看着李扶摇,赵大宝高兴的喊了一声师兄,李扶摇笑着点头。
然后他无比正经的看着陈嵊说道:“师父,问剑。”
陈嵊揉了揉脸颊,没好气说道:“你把吴山河那兔崽子打过了,就要拿我开刀了?”
李扶摇说道:“当年师叔谢陆说让我揍你一顿,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当年他练剑的时候,陈嵊便已经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了,自然是没有可能揍自己师父一顿的,可是现如今他已经是登楼境了,有本事了,现在可以试试了。
提及谢陆,陈嵊神情有些黯淡。
不过他很快一拍腰间的白鱼剑,没好气说道:“你小子做梦,要是和你比剑,师父不慎输个一招两招,之后在剑山,我怎么混?即便是赢过了你,也不会有人说我厉害,只当是我教训个徒弟轻轻松松。”
许吏扯了扯嘴角,这他娘的陈嵊,也太能编了吧?
陈嵊不愿意出剑,李扶摇自然也不能相逼。
他看了一眼赵大宝,就要下山。
陈嵊忽然问道:“之后怎么走,是直接闭关还换个方式?”
李扶摇摇头道:“不太清楚,可能还得多走走。”
陈嵊摆摆手,说了一句知道了。
李扶摇忽然折转身子来到赵大宝身前,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轻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向我出一次剑,我们只以剑术对敌。”
这要是平时,赵大宝多半也就推脱了,可是这个时候许月就在身侧,赵大宝当即便点头说道:“好。”
于是很快李扶摇便去找来了两柄木剑,他和自己这位小师弟一人一柄,在竹楼前,来了一次巅峰对决。
有幸能看到的,只有许吏父女,还有陈嵊这个看不看都知道李扶摇那个最喜欢成人之美的家伙要放水输给赵大宝那个蠢小子。
想到这里,陈嵊有些愁。
怎么自己这两个徒弟都是傻小子啊。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被赵大宝一剑点到胸口,在这之后,李扶摇丢了剑,对着赵大宝笑了笑。
赵大宝嘿嘿一笑,虽然赢了,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许月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李扶摇注意到之后,也有些无奈,原来现在的姑娘,没有这么好骗了。
比剑之后,李扶摇下山去山脚。
青槐还在那里等着他。
两个人并肩坐在那块大青石上。
青槐还是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处,良久之后,她才轻声说道:“李扶摇,大道之行,很难有人能走到最后。”
李扶摇笑道:“对你我来说,应当不难。”
青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看了李扶摇一眼之后便说道:“在白鱼镇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在沧海之前了。”
破境入沧海需要很大的勇气,不仅仅是因为破境之时有外界的干扰,还因为破境这件事,本身就是这个人间最难的一件事。
这世间有好些沧海,之前破境的时候林红烛也好,白茶也好,都能成为这个沧海修士。
可是这不意味着,所有登楼修士都是能够破境成为沧海的,这个世间不知道有多少天才是倒在沧海之前的。
即便是李扶摇和青槐,也是有可
能迈不过去的。
青槐之前的那个梦,就是梦见自己在沧海之前,身死道消。
之或许才是这些日子里,青槐有些不同寻常的原因。
“李扶摇,你知道吗?一开始我要修行,大概是就是为了父亲在离开人间之后,青蛇一族能够好好的,妖土远比你想的要残酷许多,普通的种族,不会在妖土活得很好,没有沧海大妖的庇护,青蛇一族自然便要被欺辱,父亲迟早有一日要离开人间,之后的事情必然需要我来扛。”
在那些年里,青槐是妖土年轻一代里最强的那人,一路之上,都是她领着后面的人,从来没有人能走到她前面。
后来她遇上了李扶摇,然后便出了好些事情,先是修行放缓,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心思不在这上面。
“父亲说,你要是不跨过沧海,我们不能在一起,最开始我觉得父亲没有道理,之后我才想通了,那个时候我想,你要是入不了沧海,那么我来吧,我走到沧海,事情是一样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我是在为你修行了。”
青槐看着李扶摇,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些泪水,她柔声道:“其实怎么想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世间有太多的意外了。”
李扶摇轻声说道:“你破境的时候,我来陪着你。”
青槐抹了一把脸,然后抽了抽鼻子,这才说道:“本来不该这样的,只是我还是怕了。”
若是没有李扶摇,青槐要是梦见自己死在沧海之前,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依着她的性子,最多便是觉得有些惋惜而已。
生离死别,即便是已经修行一两千年的沧海修士也不能完全抹去,何况是这个修行不如百年的姑娘。
李扶摇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没事的,只是个梦。”
青槐看着他,眼里有些特别的情绪,“我还梦见,我们都不是修士了,就在白鱼镇里,这样简简单单的过完了一辈子,你知道吗?”
李扶摇点头。
青槐摇头,“你不知道,李扶摇,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不比叶笙歌少一点半点!”
“她可以为你去死,可以和你一起死,我也可以!”
青槐站起身,发生在佛土的那些事情,她很清楚,即便是在那道金光下发生的事情,她也知道。
李扶摇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他即便经历这么多,还是对叶笙歌没有感情,他自然可以说些什么。
问心无愧可以,倘若问心有愧呢?
人世间有很多麻烦的事情,这男女情事便是其中一项。
当掺和在里面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那就更是如此了。
青槐抹了眼泪,看了一眼李扶摇。
“你若是想重新选过,可以选的。”
之前说的全部话语李扶摇都可以接受,可是这一句,便好似真的给他这位登楼剑士,一剑穿心了。
他甚至也只能看着那柄剑一点点刺入心口,除去看着之外,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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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七章 南风亦不知
李扶摇这辈子经历过很多险境,但不管是何等险境,他都挺过来了,可是听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说起这些,他好像不仅挺不过来,甚至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青槐问道:“选不选?”
李扶摇扭过头去,声音坚决,“不选!”
“那喜不喜欢?”
青槐没有看李扶摇,也好像不是在问他。
李扶摇无话可答。
毕竟喜欢这个事情,自己没办法控制。
青槐说了一声知道了。
李扶摇看着她的侧脸,想要去牵她的手。
青槐转过头来看着李扶摇柔声说道:“我要来洛阳城,然后又要和你去白鱼镇,最后来这剑山,不是想要让做些什么,只是想着最后破境入沧海之前,能和你好好待一段日子。”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至于我刚才所问,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是有想说的,那就说一说,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李扶摇看着青槐,还是说道:“你破境的时候,我去找你。”
青槐点头笑道:“好啊。”
李扶摇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的,便觉得更难受了。
要是之前青槐那句话是往他的心里插了一柄剑,那么现在青槐这个样子,就好像是在心口上洒了一把盐。
只是李扶摇不觉得疼痛,只觉得难受。
青槐看了他一眼,眼里还是满满的情意,然后说道:“走了。”
说完这句话,不等李扶摇反应过来,她的身形便消散开来,不知去处。
李扶摇感受得到那股妖气,想要追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御剑而行,也会很快的。
只是追上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所以就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破庙里找了坛酒,然后就靠在三位师叔的塑像前,倒了碗酒。
在山道上,吴山河和言乐站在一起,这两个人都看着山脚的破庙,不言不语。吴山河的衣衫上还有些血迹,之前那一战,他是完完全全落在下风的。
落到山上之后,也有好些弟子看到了,只是毕竟没有人看到那场比斗的确切结果,所以即便是掌教身上有伤,也不好说这一场比斗就是他输了。
言乐现如今也是个春秋境剑士,虽然也没有看真切那厂比斗的过程,但猜想也是吴山河输了。
吴山河说道:“不用想了,他赢了。”
吴山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和他卖关子。
言乐说道:“今日败明日便不一定败了,掌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种事情不应当放在心上。”
吴山河沉默片刻,随即说道;“我这个师弟,好像是真有些变化了,看不真切了。”
言乐点头,对于李扶摇,他们在之后怕是也要仰头而观了。
这是冲着要和朝青秋一般比较去了。
吴山河想了想,说道:“我要去学宫一趟。”
言乐问道:“做什么?”
吴山河没有理会他,他说话不是要征求言乐的同意,只是为了知会他一声,从而让他看着山上。
现在他既然知道了,吴山河便要
走了。
他抛出山河剑,然后御剑离开了剑山。
言乐想了想,然后便朝着破庙走去,他想要和李扶摇说些话,可是等他来到破庙前的时候,却是发现李扶摇已经走了。
看着那放在三座塑像前的酒碗,言乐感叹道:“一对师兄弟都这么古怪。”
……
……
禅子去了洛阳城。
这本来就是他离开佛土之后,想着要做的两件事情之一。
学宫已经去过了,之后自然就要来这边了。
洛阳城是整个人间最繁华的三座城之一,禅子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穿着一身大红袈裟,入城的时候便被一群洛阳百姓盯着。
山河无僧侣,已然六千年了。
只是在延陵先帝的努力之下,越来越多的人间凡人知道了关于僧侣的事情,所以他们看到禅子之后,也没有太过慌张,只是惊奇。
“娘,你看那个和尚,生得好俊俏啊。”
“他这幅模样,怎么要去做和尚啊?”
“是啊是啊,当真是可惜了。”
禅子走在街道上,神情不变,街道两侧的声音都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他这么一个帅气的和尚,还真是整个人间都难得有人能见到。
……
……
禅子来洛阳城是为了见人,那个人也很快见到了他。
他们在洛阳城里的一座酒楼相见,要的是一个雅间,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前,桌上却有好些鸡鸭鱼肉。
禅子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不知道我们不吃肉?”
那个人上了年纪,双鬓都生出些白发,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听着禅子问话,又看着禅子这幅很多年都没有变过的脸孔,自己夹了一筷子猪肉,这才说道:“延陵出了点事,现在这猪肉一斤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了,点这盘菜,你知道我要花去多少银钱吗?这座城里的人有趣得很,有几位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老饕甚至还作了首打油诗,其中一句就是‘终有万卷书,难得一口肉’这也就是你,要不然我能舍得吃这个?”
禅子默然不语。
那人这才笑着说道:“说到底,就是自己想吃了。”
禅子微笑说道:“山河局势如何了,黄先生。”
那人抬起头,听着这么一个陌生的称呼,这才嘟囔道:“现在人人都叫我黄大人,可没人叫这个了。”
很多年前,有个叫黄近的读书人,是周国人,有一年他去周国的都城少梁城赶考,但是考试还没完,便听说自己心仪的女子要嫁给旁人为妻了,这紧赶慢赶才赶回家乡,提了一把柴刀,这个文弱读书人就想要去抢亲,只是来晚一步,那个女子已经去世,之后他便认识了两个人,再之后便去了学宫求学,在学宫待了好些年,然后便来了延陵。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黄近如今已经成了延陵王朝的吏部尚书。
管着整个延陵王朝的官员升迁。
“先帝驾崩之后,新帝即位之后,整个洛阳城的朝堂都有些乱,陈炳郡和另外两人都盯着那把宰辅的椅子,我这个吏部尚书其实也想争一争。”
延陵王朝这些年和山上渐行渐远,之后的事情,大概还是要想着一统山河了。
一统山河绝对是所有雄才大略的帝王都想实现的事情,况且有很多事情,也只有一统山河才能去做。
禅子没有多想知道延陵皇帝的想法,只是说道:“小僧这一次来延陵,只是想那位皇帝陛下能让小僧在延陵建几间寺庙。”
黄近问道:“灵山上那两位圣人和你想法一致?”
禅子轻声说道:“小僧的想法,自然便是佛土的想法。”
黄近点头笑道:“那请入宫。”
这种大事,和他这位吏部尚书说了也没用,归根结底,最后还是要那位延陵新帝拍板。
禅子站起身,黄近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黄近笑道:“多谢。”
要是禅子和延陵达成协议,他这位吏部尚书作为中间人,基本上便真的能够把那把椅子拖过来坐在身下了。
禅子说道:“当年在学宫便说过,黄先生只要记得就好,不用言谢。”
黄近点头,于是便领着禅子入宫。
今日的洛阳城下了一场雨。
洛阳城时时都下雨,今日有场雨,也不算奇怪。
街道上响起了马蹄落到街道上的声音。
在雨中,有一架马车临近皇宫,然后便有太监撑伞在宫门口等着。
黄近是吏部尚书,是整个延陵里数一数二的官员,他要入皇宫,自然会得到皇帝的礼遇。
何况如今还带着禅子。
两个太监各自给两位撑伞,很快便来到了御书房那边。
那位延陵新帝就在那里等着他们,禅子入御书房,黄近这位吏部尚书也只能等在外面。
只不过还是给这位吏部尚书找了个凳子,坐在上面,黄近看着那场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御书房里那位禅子和延陵新帝在说些什么,没有外人知道,但是黄近却看到雨幕中有个撑伞朝着这边而来。
站起身来,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人。
“李扶摇。”
黄近看着这个白袍年轻人,有些缅怀的说道。
李扶摇走到御书房前的屋檐下,看着黄近,微笑道:“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上一次和黄近相见的确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李扶摇站在门前,看了一眼御书房里面,然后问道:“禅子在里面?”
黄近点头之后,随即问道:“你也是来见陛下的?”
李扶摇摇摇头,“见另外一个人。”
黄近明了,像是李扶摇这样的修士,要来皇宫,自然不是为了见那位延陵新帝,应当是为了见那位楚王殿下才是。
李扶摇和他闲聊片刻,便朝着楚王殿下的那座小院走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说是要询问沧海境界的事情,其实不如去问李昌谷。
毕竟他是一位剑仙,这才更能知道李扶摇的问题。
只是李扶摇想要来见见楚王殿下。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坐一坐也行。
第七百八十八章 人间三月
楚王殿下的小院就在皇宫一侧,走过那条很窄的小巷就能看到。
李扶摇来到这边的时候,那位楚王殿下也在看雨。
李扶摇收了伞,站到他身后。
楚王殿下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前些日子你把青天君的闺女都带来了,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是不欢而散了?”
声音平淡,但有些打趣的意味。
李扶摇有些头疼,喝了一口随身带着的酒,这才说道:“女子的事情,就没有不复杂的。”
楚王殿下微微一笑,人世间的情爱,当然是说不清楚的,不管是境界再高,战力再强的修士,也都解决不了。
尤其是那个女子还占着理的时候。
当然,最怕的还是自己这边理亏的时候。
楚王殿下问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李扶摇说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就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然后再去别处坐一会儿。”
楚王殿下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走进了屋子里,就留李扶摇一个人在这里看雨。
李扶摇觉得很无趣,主要还是脑子里很乱,一团乱麻。
看着这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禅子从御书房里出来,黄近开口问道:“如何了?”
禅子点头,示意并无多大的问题,黄近这才点头,这时候旁边的太监提醒他,说是那位皇帝陛下召见,黄近对禅子歉意一笑,就要往里面走去,只是忽然又想了想,这才对禅子说了些什么。
这才进入了御书房。
禅子便朝着别处走去。
临近小院,李扶摇就已经看到了禅子,这两位算是故旧在小院里相逢,就站在屋檐下。
李扶摇没开口,禅子倒是率先问道:“你离着沧海,大概还有几步?”
“不太清楚。”李扶摇有些无奈,他现在其实不想谈论这个。
“禅子好像之前去了趟学宫,是去做什么?”这本来是李扶摇随口找的话题,但是禅子还是极为认真的回答了。
自然是说的实话。
李扶摇来了些精神,看着禅子说道:“看起来你没觉得有些什么。”
禅子微笑道:“喜欢一个人,那个不喜欢你,没办法的事情,强求不得,所以不觉得有些什么。”
李扶摇真心实意的说道:“是这个道理。”
“倘若是两个女子,都喜欢你,你对两个女子都喜欢,但是两个女子也不能共存,怎么办?”
禅子问道:“是叶观主和青槐姑娘?”
这就是挑明了。
李扶摇有些佩服禅子的直白,他看着禅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禅子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像是青槐姑娘和叶观主这样的奇女子,和天底下任何女子都不一样,小僧没有办法。”
要是两个普通的女子,指不定说点做点别的就行了,但是对于叶笙歌和青槐,天底下用来对付女子的办法只怕都没用。
李扶摇又惆怅起来。
他喝了口酒,整个人的精神都没了。
禅子看着他,低声呼了佛号,然后想着要是这种事情放在他身上,只怕也很麻烦。
他是个出家人,尚且这么觉得,何况是李扶摇这样的家伙。
李扶摇摆了摆手。
禅子又说道:“你怎么不去找她们说清楚?”
李扶摇抬了抬眼,现在这两个女子,青槐已经回妖土了,叶笙歌则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怎么去找?
话说即便是找到了,他怎么说怎么做?
事情就摆在这里,叶笙歌不会和青槐抢人,她也不在意李扶摇喜不喜欢她,但是青槐不仅在意李扶摇喜不喜欢她,还在意她是不是就喜欢她一个。
而李扶摇呢,他能做什么?
让他忘了叶笙歌?
这是说忘就能忘的?
既然做不到,那么见面也不能改变实质性的东西。
“我是不是那种讨人厌的男人?”
禅子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说道:“世间的两个奇女子,都喜欢上了一个讨厌的男子,还真有些古怪。”
李扶摇默然无语.
他娘的,这雨还不停?
……
……
朝青秋在叶圣和老儒生有一战的时候,便去了一趟灵山,只是去到山脚的时候,便又倒转回去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见到老儒生,指不定要被那个老家伙怎么样,出了佛土之后,他便去大余北方的某个小国,身旁一直都有女子跟着。
走在一片芦苇荡里,朝青秋捡了好几个野鸭蛋,女子兜起衣物,在后面跟着。
等到朝青秋觉得没有意思之后,两个人这才离开,去了旁边的一座小木屋前。
一条长木凳,朝青秋就坐在上面。
女子坐在另外一条有些矮的木凳上。
朝青秋说道:“野鸭蛋用来做咸鸭蛋,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女子听着这句话有些意外,她轻声问道:“朝先生还会做咸鸭蛋?”
朝青秋说道:“我除了练剑之外,会的东西还真的不少。”
那些年朝青秋与世无敌的时候,走过了这个世间很多地方,也见过了很多东西,当然,无趣的时候也学了很多手艺。
“世间所有事情都没有定性,修行一途便要三教和野修,外加剑士,在野修里又有很多分类,谈及妖修,他们的种族不同,修行更是不同。做咸鸭蛋也是这样,有的地方要用黄泥加些盐,糊在鸭蛋表面,有些地方又是直接用盐水浸泡就可以。”
朝青秋笑道:“不过这野鸭蛋,或许味道会有些不一样。”
女子也点头,准备之后就用朝先生说的办法来试一试,只是这两种办法,可以一样弄一些。
他们来到这里已经有很久了,她不知道朝先生为什么要往这边来,但反正是朝先生,来这里,自然是有他的打算的,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朝青秋坐在板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很快,那边芦苇荡里便发出了些声音,女子寻声看去,是个白袍中年男人,他站在芦苇荡里,提了只野鸭走过来。
朝青秋看着他,神情不变。
白袍男人来到门前,提着野鸭说道:“吃鸭蛋可没直接吃鸭子有意思。”
朝青秋摇头道:“吃鸭子也没有直接吃火锅有意思。”
白袍男人说道:“你本来什么都不喜欢吃的,再说现在也没有什么食材,凑合着和我吃只鸭子好了。”
朝青秋想了想,点头道:“好。”
然后白袍男人就把那只鸭子交到了女子手上,然后说道:“麻烦了。”
女子点了点头,很快便进屋去处理这只野鸭了。
朝青秋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来的人不是别人,自然是要来找他的朝风尘。
天底下大部分人都觉得朝青秋肯定是死了,但也绝对会有几个人知道他没有。
比如朝风尘,他们本来就是同源,朝青秋怎么样了,他自然知道。
只是之前没有找他,是因为没有闭眼,现在倒是不一样了。
“想问问你之后怎么想的?”
朝青秋反问道:“你觉得我是柳巷?”
柳巷当年一分为二,去追寻长生之道,最后战力下降,被人斩杀在剑山之上。
朝青秋虽然也以一缕剑气造就朝风尘,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走那条路,所以朝风尘应该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朝风尘看着他问道:“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朝青秋留下来的理由,青天君知道,叶长亭也知道,朝风尘还不知道,也是因为他们没有见面的缘故,朝青秋想了想,就把那些事情都给朝风尘说了一遍。
从天外遇到的那个人,到之后的妖祖,尽数都给朝风尘说了一遍。
朝风尘没有说话,屋里飘来了些鸭肉的香气。
于是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巴,都去了屋子里,坐到了桌前。
女子端上一大盆鸭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行吧?”
两个朝先生都没有说话。
只有朝青秋夹起来一块鸭肉,咬了一口,说了一句还不错。
朝风尘说道:“那位圣人要做什么?”
朝青秋点头道:“不过都是想着长生罢了,他境界够了,但是这个人间出了问题,他离不开这里,就不能长生,所思所想,不过是
要打开天幕罢了。”
朝风尘担忧道:“既然天外有些问题,打开天幕,会出问题的。”
朝青秋点头,这个人间现在的样子,一旦有天外的人来了这里,便一定会出问题。
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那个老家伙,有些该死。”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倘若只是因为他一个人想要离开人间便导致整个人间都遭遇大难的话,确实是有些该死。
只是现在人间境界,就是他最高,他们这两位登楼,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朝青秋说道:“我在找一个东西,那老家伙要是真到了后面,我会去看看的。”
朝风尘点头之后问道:“这些事情,能不能给李扶摇说一声?”
之前他在剑山见李扶摇的时候,便说过这些。
朝青秋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朝风尘想起那日在剑山脚下发生的事情,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好像有点问题。”
……
……
南明国,大余境内的北部小国,算是整个大余境内最小的一个国家,人口不足十万,本来这样的小国早该被人所灭,但不知道为什么,南明国建立整整八十年,也没有任何一个其他国家对南明出手。
让这座小国始终存在于整个人间之中。
在南明国的北郡,有一座小镇,叫做桃花镇。
这一座小镇人口不多,但是家家户户都种满了桃花树。
叶笙歌是三月之前来到这里的,原本只是途经此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改变主意在这里住下了。
就在镇子最东边桃花树最多的那座院子里。
这位喜欢以一身白裙见人的沉斜山观主,坐在屋檐下,看着那些已经开始绽放的桃花。
恐怕世间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地方和这里相当。
即便是把沉斜山种满了桃花,也会要差点意思才对。
叶笙歌去过了四个地方之后,来这里是要找朝青秋的,她不知道朝青秋是不是还在人间,但她觉得朝青秋应该不会就这样离开人间,所以她就来了大余,只是后面才想清楚,朝青秋要是不想让人找到他,不管她怎么想找到他,也找不到的。
所以便在这里住下了。
这里有很多桃花,她很满意。
看着这些桃花,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境界已经要比之前更高一些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她可能就可以闭关破境了。
当然,在这之前,要去见某个人。
想到那个人,她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是眼里有些笑意。
想着这个,她的思绪散开得有些远,但是很快便收了回来。
因为从远处来了一身青衫的女子。
她站在院子门口,神情平淡。
叶笙歌看着她,想着她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妖土在沉斜山的山道上,当时她想来打一架,但是叶笙歌的境界已经比她高了,所以那一架没有成。
之后的这么多年里,她们只在雾山里再见过,然后便再没有什么交集。
硬说有的话,就只能是李扶摇了。
叶笙歌看着她,开口问道:“想和我打?”
青槐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谢谢你陪他走了这么远的路。”
叶笙歌也没有说话。
“在佛土的时候,很危险,也是你在他身边。”
青槐看着叶笙歌说道:“只不过,他是我的。”
叶笙歌站了起来,淡然说道:“关我什么事?”
青槐说道:“就想告诉你一声。”
叶笙歌没说话。
“只是你们一起走了这么远,我吃醋了。”
青槐如此直白。
“打一架吧。”
叶笙歌原本不想理青槐,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忽然想揍她一顿。
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女子。
只是想打青槐而已。
仅此而已。
于是她说道:“好。”
而之后随着这个好字落下的,还有整座桃花镇的桃花。
叶笙歌站在桃花里,忽然有些想笑。
第七百八十九章 那些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女子打架不好看。
世间的凡俗女子,在开始打架之前,往往要先有一次骂战,绝大部分女子,在骂战之后也不会动手,要是真动起手来,也不过是扯头发扯衣衫这种打架法子。
青槐和叶笙歌这两个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两个女子,又是两位登楼修士,打起架来,说不得又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只是很可惜,这两位女子的较劲,整个人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即便是桃花镇的百姓们,也只记得在某一年的三月,桃花镇下了一场桃花雨,满镇桃花,在那一日,尽数落尽。
仅此而已。
桃花镇往北走,三十里左右有一条河,一个青衫女子飘然落到河岸一边,而河岸的另外一边,站着另外一个白裙女子。两人对立,片刻之后,青衫女子远去,白裙女子则是沿着那条河岸一路往下,不知道是要去向何方。
青衫女子远去三千里,在某座大山脚下停下,这才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是她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停顿之后,再度朝北而去。
而白裙女子的境遇其实比起来这个青衫女子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她脸色发白,南下之时,眉间甚至还出现了些血丝。
在那条河流的尽头,白裙女子蹲在河岸边,捧起些水洗了个脸,盯着那河里的游鱼,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等她离开之后,才有游鱼游到河岸边,贪婪的吸食着之前那女子混在河水里的血丝。
往南而行,那白裙女子在日暮之时来到了那片芦苇荡。
彼时朝青秋正在吃着他才腌好的咸鸭蛋,看着鸭蛋里的黄油,略微感叹了一番。
叶笙歌从芦苇荡里走了出来,有一朵依附在她身上的桃花便借着风力吹到了朝青秋的身侧,正好落到那枚咸鸭蛋上。
朝青秋抬头一眼,忍不住赞叹道:“世间女子,还真是无一比得上你。”
叶笙歌对着朝青秋认真行礼,然后才说道:“多谢朝剑仙。”
世间沧海不多不少,但是值得叶笙歌如此郑重行礼的,只有朝青秋一人。
即便如今的朝青秋也不是一位沧海修士。
之前便说了,朝青秋要是不想让世人找到他,那么便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找到他,叶笙歌能够找到朝青秋,自然是朝青秋想见他了。
那女子坐在一侧,看着这个白裙女子,她也不是什么蠢人,自然而然一眼就能认出这位便是那位沉斜山观主,道种叶笙歌。
“我有些问题。”
找到朝青秋,要是不问些问题,那么找他做什么?
朝青秋点了点头,朝着叶笙歌丢出一个咸鸭蛋,这才说道:“人间事还是天外事?”
“我走了很多地方,看了许多东西,有了很多问题,想问一问朝剑仙。”
叶笙歌站在房前,自顾自开口问道:“人间是否是一个牢笼?”
东南西北四个地方都有一处绝壁,绝壁之上都有一团浓云,即便是她之前是一位沧海修士,也无能为力,叶笙歌这些日子对那些浓云想过很多,最后想到了,这人间是否就是一个巨大
的牢笼?
将所有人都关在里面,只有变得足够强大了,才能够脱离牢笼,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里。
朝青秋看着叶笙歌,有些意外她居然能这么想,“何为牢笼?”
犯人被关押在大牢里,不能随意离开,必须要得多少年后,才能从大牢里离开,我们可以说那大牢是一间牢笼。
当然,俗世里大牢,只能困住普通人,境界高深的修士,想要离开大牢,便易如反掌。
如果把凡人比作一切未到沧海尽头的修士,能够飞升的人比作修士,那么人间的确就是一座牢笼。
可是问题在于,这个牢笼是否是境界更高的修士所建造的?
那些境界在沧海之上的绝世修士,将整个人间弄成一座牢笼,是为了些什么目的?
这就是叶笙歌的猜想。
若是真如她想的那般,那么整个人间也好,还是修士也好,都只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有一天想要吃了,便直接吃了,完全不会有任何困难。
所谓任人宰割,便是如此。
朝青秋摇头道:“不是。”
他是离开过人间的修士,又回到过人间,整个人间的状况,他是最清楚的。
叶笙歌一怔,随即问道:“那朝剑仙可知天外到底有些什么?”
“仙人。”
这个问题朝青秋已经回答过好多次了。
他看着叶笙歌,做了更为详细的解释,“这个人间是天地造就,自有天地秩序,当修士境界超过沧海之后,如果留在人间,那么这份秩序可能就要被打破,所以便有了飞升的说法,飞升是为了维系着整个人间不出问题,也是为了能让他们去到别的地方。”
一群小鸡里,忽然出了一只鹤,鸡打不过,鹤在鸡群里无敌,所以便有人会将鹤赶走。
这要是人为,自然是极为可怕的事情,因为那些鸡有可能随时被那人杀掉。
但朝青秋相信这是天地规律,是整个人间的秩序,并非人为。
这一点在他离开人间去天外看过一次之后,便更是这样觉得了。
“我剑开天幕离开人间,去了天外,看见了所谓的仙人,那里也是一个世界,只是没有天幕,他们或许是我们的前辈,又或许就是那个世界原本的居民,不管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肯定是长生者。”
朝青秋继续说道:“他们那个世界可能出了问题。”
叶笙歌挑眉,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他们或许在找来这里的路。”
朝青秋看着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长生者要来人间做什么,这件事没办法解答,因为朝青秋就只遇到过一个长生者,而且那人是想着跟着他回到人间的。
甚至还想杀他。
所以那个长生者便死了。
叶笙歌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也知道,一旦真有长生者来到人间,如果不做什么还好,倘若是非要做些什么,那对于人间来说,将是绝无仅有的一场大难。
她看着朝青秋,才明白了他为什么还要留在人间。
人间没了朝青秋,那怎么办?
叶笙歌问道:“朝剑仙想到如何解决了吗?”
朝青秋直白说道:“还能怎么解决,除去打之外,你觉得还有什么解决办法?”
以前妖土和山河也常常有大战,山河修士捍卫山河,妖修们捍卫妖土,各有目标。
人间之外一旦有人要来,那么人间修士,当然是要捍卫人间。
“北海海底有一条龙,那是妖族的先祖,登天楼三千道卷里,应该有关于它的记载,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够猜得出它是外来人。”
“那盏灯笼生出了灵智,存在了数万年,为何如此?是因为铸造它的材质并非人间之物,佛教的立教僧当年杀了一批域外天魔,那灯笼便是由那些域外天魔的皮做的,那条龙不是人间的,那些域外天魔也不是人间的,但他们都来到了人间。”
“有个通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我一直在找。”
朝青秋看着叶笙歌,轻声说道:“有可能有前辈已经知道了,将那个通道已经封闭,但也可能不是这样,但你要明白,他们一旦要来人间,那个通道一定会是他们优先考虑的。”
朝青秋上一世为剑士之事奔波了一辈子,这一世便直接看着人间。
都是苦意。
朝青秋看着叶笙歌说道:“儒教那位老家伙,花了一千多年去看这个人间,我以为他看出点什么东西,谁知道只是稀里糊涂看到了长生两字,现在的人间不能飞升,或许是因为那场大战将人间打得出了些问题,这或许不是好事,但也不见得是坏事。”
对待叶笙歌,其实不用说太多,该明白的,叶笙歌自己自然明白,不用多说。
叶笙歌说道:“那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朝青秋看着她,淡然说道:“你只要好好的往前走几步,把境界尽可能的拔高,之后的事情,才有可能插得上手。”
叶笙歌点头,关于天外的事情,她已经问到了这里,其实也差不多了,更多的事情,得往前走几步才能深究了。
朝青秋忽然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走到了登楼尽头,问过我之后,该破境了。”
叶笙歌点头,但随即说道:“还要去见一个人。”
朝青秋挑眉道:“李扶摇?”
叶笙歌想起青槐,但还是点头。
朝青秋说道:“和你比起来,他一点都不聪明,没有想过我还在人间这件事。”
叶笙歌说道:“他不如我。”
这句话是实打实的实诚话,李扶摇不管是天资还是别的什么,全都不如叶笙歌。
朝青秋难得打趣道:“那你还喜欢他?”
叶笙歌脸色不变,柔声道:“没有关系。”
朝青秋笑了起来,这个女子果然是世间最有意思的女子。
他再拿出一颗咸鸭蛋放在叶笙歌手心,然后说道:“去见他的时候,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叶笙歌问道:“朝剑仙要见他?”
朝青秋点头道:“还有件事情,我要问他才行。”
第七百九十章 十来年
叶笙歌看着朝青秋,点了点头,也接过那颗鸭蛋。
朝青秋说道:“你现如今是沉斜山观主,之后破境入沧海,最好还是不要将沉斜山交给旁人,以后或许有用。”
朝青秋难得说几句话,但是有用的,绝对不会是随意说说。
叶笙歌收好那枚鸭蛋,问道:“朝剑仙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朝青秋说道:“儒教的那个老家伙想做些事情,无非就是告诉叶修静两点,要么开启大战将人间变回之前,要么便是联合一群圣人去打开天幕,叶修静是聪明人,不会理睬他的,那些个圣人们也不会去开启一场大战,因为那样风险太大,所以说到底,还是会有些人要去尝试打开天幕,叶修静拦不住,我也拦不住,你更拦不住,这才是现在最麻烦的事情。”
“我要处理好现在手上的事情才能去找他的麻烦。”
叶笙歌看着朝青秋,的确是没有明白朝青秋的言下之意。
朝青秋也不多说,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你们这些有意思的年轻人,我很愿意看到你们几百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走进了屋子里,这就是在告诉叶笙歌,该说的都说完了。
后者对着朝青秋行礼,然后身形消散,不知道去往何方,想来就是要去见李扶摇一面了。
……
……
李扶摇没有离开洛阳城,大概是因为看着李母和李父的白发,让他觉得闭关之前留下来看看也好。
李小雪境界提升得很快,但经常都不在洛阳城里,程雨声境界提升得稍慢,倒也没有闭关,他好些日子前来和李扶摇一起喝了一次酒,然后在醉眼迷离的时候问了他一个问题。
大概就是说叶姑娘那么好的姑娘,喜欢你你怎么不娶她啊。
李扶摇无言以对,只是喝酒。
程雨声走了之后,程暮便搬到了李府,这一次是兴师动众,把好些平日里用的东西都搬来了,看着样子是要在李府多住些日子了。
不同于往常的短住。
李扶摇坐在窗前看了一年,春天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丝落到了窗前,李扶摇没有反应,夏天的时候有太阳落到了他的眼睛里,他也没有反应,秋天的时候飘进窗口里的那些落叶落在他头上,他没有做些什么。
冬天的时候,下了一场雪。
李扶摇的眼皮抬了抬。
李父和李母很担忧,觉得这样下去李扶摇肯定会出问题,但是还没等临近那边,便被程暮拦了下来。
“舅舅这肯定是在修行!”
小程暮说得很认真,更为认真的是,她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
李父李母虽说担忧李扶摇,但是毕竟李扶摇是个很厉害的修士,他们又不懂修行,自然而然的便不敢做些什么。
只有程暮时不时在李扶摇窗前待一会儿。
过年的时候,李府没有放鞭炮,是因为他们害怕吵到李扶摇,程暮来给了自己舅舅发了一个红包,就放在李扶摇的身前。
然后这一年春天开始,程暮就开始在这里给自己舅舅画画。
一段时间之后,程暮竟然成了洛阳城里有名的画师,这一年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因此程府便来了很多提亲的人,程雨声很生气,赶走了好些人,但还是有些人锲而不舍。
他没办法了,好在这个时候程暮便出来说话了,说是要想娶她,一定要得到她舅舅的首肯,可是她舅舅李扶摇又一直在发呆。
谁知道什么时候他能回过神来,所以很多人都放弃了。
只有一个柳郡的读书人一直坚持,他是去年来洛阳城参加科举考试的,偶然和程暮相见之后便惊为天人,不惜举家都迁到洛阳城,就是为了要和程暮携手一生。
李扶摇不知道这件事,即便是知道了,只怕也就会说上一句你喜欢就好。
一年一年,时间缓缓向前,并没有停留。
就在他发呆的第五个年头的时候,李小雪回了一趟洛阳城,只是没待多久,便又走了。
李父和李母的身体开始变差,程贵妃,现在应该是叫做程太后从宫里遣来了太医。
太医们进进出出,得出的结论也是一致的。
那就是没病。
不过是老了而已。
这是凡人们都会经历的事情,不过是老了而已。
没有谁逃得过。
程暮有些伤心,但也不能做些什么,更没有因此生出了些修行的想法。
她还是没有嫁人,那个柳郡的读书人已经做上了官,就在吏部,官不大,但是好像很受那位新任宰辅黄近的信任,很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位读书人之后的仕途不会太难。
在私下里,他更是和宰辅黄近以师徒相称,只是偶尔说起喜欢的姑娘,黄近即便是一位宰辅,也无能为力,毕竟这一旦牵扯到李扶摇这样的修士,别说是他,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会做些什么。
毕竟李扶摇和那位楚王殿下的关系,仍旧是很好的。
更何况洛阳城里还有另外一位剑仙。
李昌谷一直都在。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洛阳城格外的冷,李母颤颤巍巍的来到这边,坐在窗边,看了自己儿子一晚上。
下人们在周围放了很多火盆,只是害怕老夫人冷了。
第二年开春,宫里干脆让两位太医就待在李府里,应对不时之需,许多山参一类的东西都被送进了李府。
李府虽然显赫一时,但谁都知道,在李父李母死后,李扶摇不会留在洛阳城,程暮是程家人,之后也就没了李家的说法。
但有李扶摇在,便什么都还有。
春天的时候,李母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树,很巧,就是一棵桃花树。
程暮在远处把这一幕画了下来。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五年,又是一场大雪。
那棵桃花树已经生得极好了,这场大雪一落下来,这院子看着有些古怪。
李父李母已经下不了床了,他们很老了,老得好像随时都要离开人间那般。
程暮还是没有嫁人,等她的那个读书人却还是在等。
有一片雪花落到窗前。
落到了李扶摇脸上。
他回过神来。
然后就站了起来。
程暮一直在回廊那边,看到这一幕,高兴的朝着远处喊道:“舅舅醒了!”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走到程暮身侧,习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然后程暮开始告诉他这十来年洛阳城发生过什么事情。
李扶摇嗯了几声,最后说道:“随你。”
果然和程暮想得一样,李扶摇对她要嫁给谁,其实不太关心。
李扶摇来到一间屋子里。
李父和李母躺在两张床榻上,床榻和床榻之间挨得很近,里面有好些火盆。
李扶摇走过去之后,李父睁开了眼睛,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蹲了下来。
李父伸出枯瘦的手臂,摸了摸李扶摇的脸,然后说道:“我们可能要先走了。”
李扶摇点点头,他见过太多生死,李父李母不是修士,要离开人间,其实是注定的事情。
李父又说道:“你娘亲还是想和你说说话。”
李扶摇点头道:“好。”
这一次没有犹豫。
他转头看着李母。
李母的脸上满是皱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容貌了,李扶摇看着她,眼眶有些红。
“摇儿,对不起啊。”
这是好些年前便该说的话,只是李扶摇不想听,她也就没机会。
李扶摇握住李母的手,想了想,然后喊道:“娘亲。”
然后他眼眶里出现些泪水。
已经是一个老妇人的李母颤颤巍巍的伸手替李扶摇抹去眼泪。
这么多年了,一句娘亲就已经够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一句摇儿,更是让李扶摇想起了当年自己年纪尚小的时候,就是那一年,他离开洛阳城,去了白鱼镇。
李母轻声说道:“摇儿,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不错的,只是听小雪说,还有个姑娘也喜欢你,两个姑娘,你要怎么选?”
李扶摇一怔,随即摇头说道:“想了很久,也不知道。”
为了这两个姑娘的事情,这十来年,他几乎是一直在想,但还是没有想出个什么东西来。
当然,这十来年,也不仅仅是想两个姑娘了。
李母说道:“那个叶姑娘其实也不错,只是她们那样的姑娘,是不是不会嫁给同一个人的?”
李扶摇点头,事实就是这样,青槐和叶笙歌这样骄傲的女子,是不会都嫁给他的。
李母笑道:“你比你爹要厉害了。”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李父,后者闭着眼睛,但是嘴角有些笑意。
李母感慨道:“她们都喜欢你,却都不愿意和人共同拥有你,甚至于某个姑娘还会在意你喜欢另外一个姑娘的事情。”
李母从来没有听李扶摇说起过这件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能够猜到。
李扶摇还是有些无奈。
李母说道:“这种事情,看你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说话。
“对不起。”
李扶摇看了一眼两人,替他们盖好被子,便离开了这里。
李小雪也回来了。
她也知道李父李母活不了几天了,站在院子里,这位现在已经是一位春秋剑士的女子看着李扶摇说道:“兄长知道爹娘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李扶摇点头。
他自然知道。
李父李母现在最大的心愿,当然是看到他穿上那么一身红袍,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行的。
李小雪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走了进去。
李扶摇来到回廊,看着那场大雪。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程府里,程雨声和自己的那个师伯坐在门槛上看雪,现在当家人是他程雨声,坐在这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些什么了。
陈酒看着那场大雪,轻声说道:“像是你这样的傻小子,一辈子及不上李扶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程雨声早已经不在意什么,笑了笑之后,也没说什么,陈酒拿起腰间那个酒葫芦,仰头喝了口酒,这才感叹道:“林红烛啊,我晚了他十来年了。”
有些莫名其妙的,让程雨声自己都没有听出个什么来,他拿过陈酒手中的酒葫芦,笑着说道:“师伯你这万斤酒什么时候才能喝完啊。”
说着话,他便仰头想要喝口酒,只是头举得很高,想要喝酒的时候,却一滴酒都没倒出来。
“没了?!”
陈酒站起身,自顾自走进大雪之中,仰头笑道:“我陈酒有万斤酒,喝得万斤酒,自然便可斩得天上人啊!”
言语尚未消散在雪中,天地之间有雄浑气机扩散开来,无数刀意在洛阳城里肆掠纵横。
陈酒仰头而笑,腰间短刀出鞘,对着云海一刀挥出,肉眼可见的一条巨大的刀罡出现,仿佛要斩断天地!
无数风雪被这样一刀劈开。
云海里到处都是风雪。
摘星楼上,李昌谷站起身来,看着这幅场景,神情不变,只是拍了拍腰间的铁剑苦昼短,轻声笑道:“还行。”
当然随着他笑起来,有剑气沿着洛阳城往外而去,在数百里之处停下,似乎是要等人。
另外一边,楚王殿下在院子里看着洛阳城天际的那道刀罡,伸手一揽,手里出现了好些雪花。
云里里出现几道金光,似乎有几位圣人来了这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着那位陈酒出手。
甚至于更没有一个人进入洛阳城中。
这真是一桩怪事。
依着三教想法,本来不该如此才是。
在临近洛阳城的一座湖畔,林红烛站在湖边,这位白发红袍的男人,两只手牵着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
在不远处,还有某个女子就这样看着那个白发红袍的男人。
她眼里满是全部都是光。
这可是她喜欢了好些年的林先生啊。
……
……
有个白裙女子在大雪之中走进洛阳城,在某个馄饨摊前停步。
然后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孔,女子好像便有些伤心。
只是当她临近某座小院的时候,却又笑了起来。
那座很多年没有人住的小院,里面有一棵桃花树。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大雪来时
陈酒在这个大雪的时节里破境入沧海,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或许有人出手了,但是陈酒不知道,在半日之后,他成功破境,成为林红烛之后,又一位散修里的沧海修士。
李扶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叶笙歌已经出现在李扶摇的面前。
这位一身白裙的女子,看到李扶摇之后,自然走过去,和他坐到了一起。
李扶摇在看雪,她却是注意到了那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
李扶摇看着她,有些惊异的问道:“你这么快就要破境了?”
叶笙歌说道:“就这两年了。”
她是这个世间最惊艳的天才,要破境不是什么难事,要是想,其实在五六年前就可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等到了现在。
“你比我差太多了。”
她一眼就看出李扶摇的境界,想要破境,至少还要再闭关,所以才有这么一番话。
李扶摇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在意什么。
“你去妖土见青槐,后来伤她的心了,她来找我打了一架,我觉得根源在你,应该来捶你一顿。”
李扶摇扭头看着叶笙歌,没有想到青槐离开之后,竟然是去找叶笙歌麻烦了。
不过这两个女子打一架,到底是谁输谁赢,李扶摇倒是很清楚。
登楼境里应该是没人能够谁能打得过叶笙歌,即便是朝先生,只怕也只能打个平手。
叶笙歌拿出个鸭蛋递给李扶摇,之后没说什么。
李扶摇接过之后,也没说什么。
“这十来年你在做些什么?”
叶笙歌随口一问,李扶摇回答不回答的,倒是不在意。
李扶摇却是实诚说道:“在想你。”
叶笙歌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之前原本想要和他讲讲关于朝青秋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改了想法。
“你走慢些也行,之后我要破境,先你一步,对你有好处。”
叶笙歌要是比李扶摇先一步破境入沧海,那么之后李扶摇破境的时候,便又多了一位沧海修士要在他身后站着。
别人破境三教圣人们或许会有打算不管,但是李扶摇要破境,那就是整个世间最大的事情,三教圣人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
在过往的那些年便已经证明了他李扶摇走到沧海之后绝对是个很难应付的人,所以不管是谁,都不会允许他李扶摇这么轻松的便成为一位沧海剑仙。
“谢谢了。”李扶摇提前道谢,虽然很没有必要。
叶笙歌和他的关系,不用这个谢字。
“看看雪。”
叶笙歌率先站起身来,李扶摇只能跟着站起身,他带着一把伞,和他并肩而行,走在大雪里,这一幕被程暮看到了,后者拿起笔,画了一幅画。
李扶摇不知道,叶笙歌却是知道的。
两个人并肩走在长街上,那场雪不仅不小,反倒是更大了些。
李扶摇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走之后,我也要离开洛阳城,之后在人间到处走一走,我有心结,破境感觉很难。”
修行之事,本来不该随便对人说起,但是叶笙歌毕竟不是一般人,
李扶摇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就为了两个女子,你便如此?”叶笙歌神情不变,但是眼里有了好些古怪的情绪。
没有嘲讽李扶摇的意思。
李扶摇有些无奈,但没说话。
“你和我之间应当并无心结,那便是和青槐,这么件事情,你都处理不好?”
叶笙歌忽然停下脚步,没有看李扶摇,只是因为前面出现的那条巷子,就是当年他们一起出手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巷子。
李扶摇犹豫片刻,但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觉得我也喜欢你。”
“你觉得?”
李扶摇坦然道:“就是喜欢你。”
叶笙歌哦了一声,“还行。”
实际上这世间的女子,哪个不愿意自己喜欢的男子刚好又喜欢自己的。
“只是也喜欢青槐。”叶笙歌替他说完了没说完的那句话。
李扶摇无奈的点了点头,要是有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喜欢一个姑娘也就行了,可是他就是喜欢两个姑娘,怎么办?
他自己都没办法。
要是只喜欢一个姑娘,还真的不用像是现在这样苦恼。
叶笙歌说道:“青槐接受不了你喜欢我。”
这就是事情的本质,叶笙歌很清楚,但是她清楚是一回事,能够解决又是另外一回事,能够解决又愿意去解决,又是一回事。
李扶摇说道:“你真的是个奇女子。”
叶笙歌没说话,她懒得去回答这样无趣的话。
李扶摇皱眉说道:“你不想说些什么?”
叶笙歌沿着小巷往前,头也不回的说道:“没什么好说的,这种事情我解决不了,即便能解决,也不想去解决。”
这让李扶摇更是无话可说。
两个人在大雪里走了很远,几乎将一整个洛阳城都走了遍之后,叶笙歌忽然说道:“其实最开始我来的时候,也有心结,原本是打算问你一个问题的,但是你先说了。”
叶笙歌的心结倒也简单,就是她想知道自己喜欢的男子是否也喜欢她,而且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一直没有破境,就是为了这件事。
来这里找李扶摇,就是想要问一句,但是李扶摇刚才已经主动说了,叶笙歌挺满意。
自己喜欢的男子也挺喜欢她的。
这就够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她没有想过,什么在一起,什么要嫁给他的事情,更是没有想过。
喜欢就喜欢了,要是哪天不喜欢了,那就不喜欢了。
多大回事?
这才是叶笙歌。
才是那个号称道心纯粹的道种。
李扶摇自嘲道:“就我一个人惆怅。”
叶笙歌没搭话,只是笑了起来,很快那笑声便从极为轻微变得有些放肆。
甚至是大笑。
李扶摇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叶笙歌,在惊异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子不要出问题才好,但是很快他就明白,只怕是天底下所有修士都能出问题,就她叶笙歌一个人不会。
想到这里,李扶摇更是惆怅得不得了。
他看着远处,忽然便
叹了口气。
叶笙歌说道:“李扶摇,你觉得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李扶摇犹豫片刻,这才说道:“不会是活着吧?”
活着的意义是活着,这就是那些想要长生的圣人们心中所想。
叶笙歌不会这么想。
但是李扶摇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叶笙歌说道:“活着的意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像我这样活着,肯定是有意义的。”
李扶摇点头说道:“是的。”
叶笙歌忽然觉得李扶摇有些无趣,便说道:“回吧。”
李扶摇便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走回去,叶笙歌走得很慢,好像是有些珍惜现在的时光。
“我破境入沧海之后,不会来见你,你我下一次见面,得你破境入沧海的时候。”
叶笙歌之前说破境之前要见一见李扶摇,所以这就来了,之后又说破境之后不见李扶摇,要在李扶摇破境的时候才相见,肯定也一定会这样,她说话,是一就是一,绝对不会有什么变故。
除非在这之前,李扶摇面临生死大难。
不然叶笙歌不会改变心意。
李扶摇觉得自己即便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子,要是和她相伴百年或者千年,只怕是也不会觉得太开心。
不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一闪而逝,并不长久。
叶笙歌和李扶摇一路缓行,再次出现在那座小院前,叶笙歌停下脚步说道:“希望我们以后都还能见。”
这是她的真心话。
李扶摇点头说道:“也希望能和你再见。”
破境入沧海有些风险,这一点是谁都知道的,不过对于叶笙歌来说可能不是问题,但是对于李扶摇来说,只怕是问题不小。
毕竟他破境入登楼的时候,便已经有很大的动静闹出来了,之后破境入沧海,只怕是世间最凶险。
叶笙歌看了看远处的桃花树,从怀里摸出某个东西递给李扶摇。
李扶摇低头一看,是一片洁白的鳞片。
不知道是什么妖族的鳞片。
李扶摇感受不到上面有什么气机,但是既然是叶笙歌送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叶笙歌看起来也没有解释的想法,两个人并肩而立,站了许久,叶笙歌忽然说道:“走了。”
李扶摇嗯了一声,但是下一刻,叶笙歌又说道:“闭眼。”
李扶摇看着她,有些疑惑。
但叶笙歌还是重复道:“闭眼。”
李扶摇这才乖乖的闭上眼睛。
叶笙歌看着伞下闭着眼的李扶摇,略微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一点。
然后他自己的脸庞变得有些红,想要再伸手去摸一摸李扶摇,只是手伸到了半空,却是又放弃了。
最后叶笙歌笑了笑,身形一点点消散。
那个样子很可爱,只是可惜某人没有那个福气能够看到,真是有些可怜了。
那可是另外一个喜欢他的女子。
这一次就是真走了。
李扶摇在很久之后,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没有了那个白裙女子,只余下一场大雪。
第七百九十二章 人间事不新鲜
李扶摇离开洛阳城是在李父李母两人离开人间之后的第一百天。
这位差一步就能沧海的剑士离开之前,去了摘星楼。
摘星楼这个时候在下雪,但是李扶摇很清楚,这不是去年的那场雪了。
那场雪下着的时候,李父和李母还没有死,叶笙歌还没有来见他。
这场雪开始下着的时候,什么都变成了过去。
李昌谷坐在摘星楼的楼顶,看着那些雪花在他眼前飘落,忽然叹了口气。
那道声音里充满了倦意。
李扶摇一惊,随即问道:“昌谷先生也觉得倦了?”
当初朝青秋离开人间,是因为生出了倦意,现在李昌谷也有些倦了,但是肯定离不开人间,甚至于还不能立即死去。
“同一样的风景,看了一两百年,是人都会生出倦意。”
摘星楼外的风景倒是一年四季都差不多,即便有些差异,在这一两百年里,也一样在变成李昌谷眼里变得一模一样。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倦了。
李昌谷说道:“修士们想要长生,或许也不全是只是想要长生,更多的是想看看别的世界。”
修士们的寿命太长了,在同样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就会生出倦意,但是很多修士会因为畏惧死亡而克制住这样的倦意。
只有少数修士才会做些什么。
不过李昌谷对于人间,其实看得不多。
除去摘星楼,人间别处风景,这位剑仙似乎没有怎么看过。
“昌谷先生要出楼看看人间?”
李扶摇看着李昌谷,笑着问道。
李昌谷摇头道:“人间如此楼之前,不过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耳,看不看也没有什么意义。”
李扶摇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你的心境,比去年好了些,是因为那个丫头这来说了些什么?”
去年的时候,叶笙歌来过一趟洛阳城,李昌谷这位沧海剑仙哪里能够不知道。
李扶摇点头说道:“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说山上修行最好还是得空无一物,全无挂碍,这才能省去很多麻烦,但麻烦是省去了,又好像差点什么。”
李昌谷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其实说到底,还是得看你自己,这一点一直都没有变过。”
李扶摇点头,算是认可这种说法。
李昌谷说道:“之后破境还是回洛阳城来。”
李扶摇没说话。
李昌谷继续说道:“即便到时候你被这片天地针对,我也会出手救下你,况且你在洛阳城里,至少便有我和那位楚王殿下两人会为你保驾护航,在别处,我们一旦察觉不了,便容易出事。”
李扶摇洒然笑道:“不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李昌谷笑而不语。
那一定是整个人间这六千年来,最为壮阔的一次修士破境入沧海了。
李扶摇和李昌谷说了几句闲话,之后李昌谷说了些关于六千年前的时候,说是现如今即便是知道当年的事情,局势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变化,剑士一脉若是想要重新执掌山河,也要面对儒教和道门的圣人,说不定之后惹急了,还得把妖族牵扯进来,反正怎么看,都不会太容易。
李扶摇对这个执念不深,六千年前的事情,或许真的不必要拿六千年之后的这些人来出气,况且一旦山河和妖土开战,他夹在中间,还是很难受。
最后李昌谷拍了拍李扶摇的肩头,送走了这位即将要离开洛阳城的登楼剑士。
……
……
李扶摇离开洛阳城之前去了一趟皇宫,只是这一次没有在皇宫里待多久,便去了程府,不是专门拜会那位才入沧海的陈酒,只是为了见一见程暮。
李父李母都已经离开人间,程暮自然不会再待在李府里,所以早在几个月前,她便回到了程府。
两个人坐在回廊下,看着那场雪。
李扶摇问道:“那个吏部官员还没有成家?”
程暮点头。
李扶摇说道:“你怎么想的?”
“耽误别人这么多年,总觉得对不起他。”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下嫁给那个人了。
李扶摇摇头,“你若是不喜欢,便什么都不用做,没有说他喜欢你你就应该喜欢他的,也没有因为他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亏欠他的。”
这句话说得很认真,李扶摇说道:“一切都要以喜欢为前提,况且程家不存在什么别的因素。”
程暮点头道:“知道了,舅舅。”
李扶摇点头说道:“我要走了,离开洛阳城之后,也会回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是百年之后……”
话没有说得太多,但是程暮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扶摇现在在意的亲人里,也就剩下李小雪和程暮了,李小雪境界高妙,自然能够再活数百年,但是程暮不懂修行,只怕百年之后便要离开人间,到时候李扶摇要是没能回来,那么这就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人间别离事,唯生死最难堪破。
程暮眼眶有些红,只是从身后拿了幅画出来。
那是去年大雪之时,李扶摇和叶笙歌撑伞并行的那幅图。
李扶摇看了几眼,苦笑道:“你自己留着吧。”
程暮点点头,将画卷收好,看着李扶摇站起身,然后很快便身形消散。
……
……
叶笙歌是春日的时候登上沉斜山的。
不是这年春天,是去年春天。
作为沉斜山的观主,叶笙歌上山本来就很自由,没有任何人能拦下她,更没有人敢拦她。
虽然山上的气氛一直有些古怪。
面对这个既是道种,又有妖族血脉的观主,还是没有人做些什么。
张守清领着很多山上弟子在山顶等着她。
但是叶笙歌却没有急着上山。
她缓步上山,种下了好多桃花,随便也斩了许多树,那些树被她用道法斩断,来年不会再生出来,她种下的那些桃花树在来年春天会开满沉斜山。
只是这一年,沉斜山显得有些难看罢了。
这种事情,她做沉斜山弟子的时候不能做,因为会遭受很多非议,自己的师父梁亦会很头疼,现在她自己已经是沉斜山观主了,做这些的时候,便不会有任何人能做任何事了。
即便会有非议,但她不在意。
她来到山顶的时候,正好种完了最后一棵树。
张守清和一众弟子对她躬身行礼,高声喊道:“恭迎观主回山!”
这是叶笙歌成为沉斜山观主之后,第一次回到沉斜山,她看了一眼张守清,发现这位师叔的境界已经走到登楼尽头,看起来距离沧海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只是没有感受到意外,她看着张守清,没有想,只是说道:“山上之事师叔来管。”
在叶笙歌没有回到沉斜山的时候,山上的大小事务的确就是张守清来管的,只是他想着叶笙歌回山之后,虽然实际事物也会是他来操持,却没有想过叶笙歌如此直白便已经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守清看着叶笙歌,忽然问道:“敢问观主,是要闭关了?”
叶笙歌嗯了一声,朝着前面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这一个嗯字,让山上好些弟子心里都惊了一番,严焕然一直就在张守清身后,回过神之后,这位山上的又一位年轻天才不确定开口问道:“师父,观主这是要闭关去沧海了?!”
猜想是猜想,但是有人问出来,还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叶笙歌成为登楼不过十几年的时间,怎么就要向着沧海走去了?
难不成这才是所谓的世间第一天才?
张守清笑了起来,“果然是云端叶圣的血脉,果然是梁圣的得意弟子,理该如此!”
叶笙歌登上登天楼,三千道卷里,她准确的在某个书架里找到了一本关于妖祖的典籍,上面对于妖祖有着记载,虽然不全,但也可以说明些什么。
然后她转头看向了别处,把那本典籍放下之后,她拿起另外一卷书,那卷书有关于那盏灯笼的。
两卷书看完之后,她站在登天楼里,开始看着那座沉斜山,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这座山,现在自己一旦开始闭关,之后破境,便要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沉斜山了,所以想要趁着这个时间,再好好看看。
看了几眼,到底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叶笙歌站在某一层的窗前,轻声说道:“你喜欢两个姑娘,我却只喜欢一个男子。”
在这一点上,那个被她喜欢的男子,是真的做得不对的。
不过叶笙歌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
只是想到那个家伙,有可能会这件事担忧很久,叶笙歌便笑了起来,要是他全然不担忧,也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问题,叶笙歌才会觉得有些意外。
那样的李扶摇不是她喜欢的李扶摇。
现在的很好。
想到这里,叶笙歌将自己的思绪都打住,然后说道:“就这样吧。”
没有人听见。
她只是关上了窗。
禅子在洛阳,没有回佛土,他只是写了一封信,于是没有要多久,从佛土便来了一队僧侣,人数不多,全然都是普通人,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修士。
这些僧侣在洛阳城待了半个月,然后洛阳城外的一座寺庙开始动工了。
三个月之后,那座寺庙建成,由延陵皇帝亲自题名,名为白马寺。
禅子便是第一任住持。
他在白马寺里待了三年,没有一个百姓愿意剃度出家,那些僧人也没有外出传颂佛经,好似全然不关心这之后会不会能够让佛教重新回到山河一样。
直到之后某一年,有一个洛阳百姓因为妻离子散,来到白马寺门口,睡了两天,然后禅子与他相见,聊了半个时辰,后者痛哭流涕,最后决定要皈依佛门,禅子亲自替他剃度,最后给他取法号了空。
他便是六千年后,山河里第一个百姓进入佛门的。
禅子在接引这个人进入佛门之后,便要返回山河,僧侣们在寺外相送,禅子朝着半空走去,脚下生出了许多莲花。
宰辅黄近和一众百姓在洛阳城的街道上仰头而观,现在的洛阳城百姓没有了当年
的那般害怕,只是觉得新奇。
黄近笑了笑,然后便去了宫里。
最近延陵已经开始打算要一统延陵境内,之后或许便是要对梁溪和大余兵戈相向了。
黄近作为宰辅,自然要承担起改承担起来的责任。
至于最后,到底如何,还得听那位皇帝陛下的。
但是看着最近皇帝陛下的意思,一统延陵境内是要尽快,不能拖沓,北境军府也好,南境军府也罢,都要很快将那些小国尽数灭亡才是。
世间之事,都是如此,一统必然是历史的走向。
黄近也明白,所以不会觉得有些什么。
现如今的延陵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延陵。
谁不明白呢?
……
……
北境军府的大军得了兵部的调令,很快便往北而去,很快便灭了好几个小国,最后大军停在了扶苏国的边境上,
距离流城,不过百里之遥。
流城的百姓,甚至于偶尔都能听见马蹄声,不过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们自己臆想的,不好说。
刘衫送走了私塾里的老先生,这里便已经荒废了,他那个小院子原本还是个紧俏货,在这个时候,也卖不出去了,毕竟战事要起,不知道有多少人都逃离了流城,到处都是空着的院子。
黄家也是如此,那位女子前些年早已经嫁人,现在离开流城之后,只怕刘衫是真的再难和她再见了。
刘衫找了家已经荒废的铁匠铺子,花了半个月自己打了把不伦不类的铁刀,然后用布包好,就背在背上。
他原本是想要离开流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军临近流城的时候,又不想走了。
或许是有些眷念,舍不得这个家乡。
到底是个普通人,不会有朝青秋和李昌谷那样的感叹。
这一日黄昏时刻,北军府的大军临近流城,领兵的是温白楼帐下的一位陈姓将军,流城没有多少兵甲,他们只准备用一个时辰攻城。
刘衫清楚的在城里听到了马蹄声,这一次真的是知道了,知道不久之后这座小城便要被延陵的铁骑冲垮,想到这样,他便有些惆怅。
然后他解开了背后的刀,努力去握住刀柄,之后想要和那些延陵军伍生死一搏。
延陵军伍不杀百姓,而且这些国土本来就是延陵的,他们要将他们这些小国踏破,也是名正言顺。
只是身为扶苏国的百姓,他不能接受而已。
低头看着自己那颤抖的手,刘衫去后院挖了一坛酒,想着喝几口就要去出去拼命。
只是还没等他把酒挖出来,城就破了,延陵的军伍进入城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对百姓们秋毫无犯。
在院子里的刘衫能够听到街道上传出来的甲胄相撞的声音。
他潦草的喝了口酒,就想要跑出去拼命,但是不知道为何,有个青衫年轻人又出现在了他的院子里。
那个人一身青衫,来了之后也没有看他,只是给自己倒了碗酒,这才笑道:“喝了好酒去寻死,好像是有些浪费了。”
刘衫扭过头,一怔,随即喊道:“李先生。”
来人不是李扶摇还能是谁。
他喝了口酒,看着现在已经几乎要到了而立之年的刘衫,说道:“你现在要干嘛呢?”
刘衫看着手里那柄铁刀,认真说道:“去和那些人拼命!”
李扶摇问道:“你这不是拼命,不过是送命而已。”
刘衫有些倔强的说道:“那也要去。”
李扶摇乐了,想起好些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怎么都不学剑,怎么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现在倒是都变了。
也可能没有变。
反正说不准。
李扶摇说道:“你一个人改变不了,再说扶苏国的开国之君本来就是延陵皇子,也留有遗训,说是以后一定要回到延陵去,你一个普通百姓,即便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又能怎么办?”
“要是我当年让你跟着我学剑的时候,你就跟着我走了,现在说不定还有机会。”
十多年的时间,即便刘衫能够走上修行大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能会成为一位境界高妙的修士,遇上北军府的随军修士,一样是会被斩杀的。
但是成了李扶摇的弟子,结果也有可能不一样。
刘衫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李扶摇看着他,问道:“好些年前你说想要提刀走江湖,我还记着,现在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结伴走一趟江湖?”
李扶摇要在人间到处走走,一个人也会觉得无趣。
刘衫有些心动的问道:“去什么地方?”
李扶摇直白道:“很多地方,反正绝对比你之前所想的那个江湖要大很多。”
刘衫有些犹豫不决。
李扶摇继续说道:“现在我一句话,这些人便能退出流城,甚至我愿意,这座扶苏国都能留下来,但你不是我。”
刘衫样子有些颓然。
李扶摇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站起身来。
后者一言不发的要跟着李扶摇离去。
李扶摇转过头提醒道:“别忘了带刀。”
行走江湖,是一定要带刀的。
这毋庸置疑。
“李先生,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往西南走,目的地是一座小国,叫做周国,那位皇帝陛下,用刀比你厉害太多了。”
……
……
位于延陵西南那边的那一座小国,叫做周国,延陵的南境军府早已经对延陵疆域南边的那些小国动手,但是唯独对于这一座小国,并没有做些什么。
没有多少人知道原因。
那位已经说不上春秋鼎盛的皇帝陛下知道,之前朝中的好些大臣也知道。
不知道的人在猜测,是不是因为延陵的那位宰辅是黄近的缘故,那位怎么看都是一位周国人,现在又在延陵做了这么大的官,理应是对周国有些照拂的。
但知道的人都知道,延陵的军伍没有踏上周国的土地,是因为李扶摇。
那位现如今已经是一位登楼剑士的男人,只要在这个人间一天,延陵便不会做些什么。
甚至于他离开人间之后,也不见得会有人做些什么。
周国这些年并没有开辟疆土,更没有发动什么战事,边军的战力还剩下几分不清楚,但是朝堂之中,文官势力却一直不大。
那座江湖倒是极为繁盛。
比很多年之前,要繁盛很多很多。
清欢渡,是大周南方的一处渡口,因为景色十分不错,因此这渡口常年游人如织。
除去游人如织之外,还有许多江湖武夫都喜欢在清欢渡旁的一座山上比武。
那座山有些怪异,在半山腰处生出一块石头,在清欢渡口,仰头便能看清楚全貌,许多江湖武夫把地方选在那个地方,自然便会引来许多人围观,想要在江湖上挣出些名头,光靠嘴肯定是不行,只能靠着拳头,一拳又一拳的打出来了。
打赢了某位江湖大侠,却是没有人知晓,这更没有意思。
这个地方便是一处天然的比斗之地。
即便是落败,也不过是摔落江水之中,并无性命之忧。
今日这里就有一场比斗。
两方分别是一位号称南郡剑仙的江湖武夫,和一位号称北地神拳的北地豪杰。
这两位之中,那位叫做唐余北地豪杰早已经是闻名江湖,在江湖上有北地神拳的说法,在北地反正也是个排得上号的人物,反倒是那位南郡剑仙林芳,只是初出茅庐而已。
聚集来此的江湖豪杰们其实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唐大侠要应战这么一个无名小辈。
后来才有人传出消息来,说是那位南郡剑仙之前在酒楼里和这位北地神拳相遇,对拳法甚是轻蔑,说了好些江湖上的剑道高人。
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不管多厉害的拳法宗师,在那些剑道高人面前,也不过是一剑的事情而已。
原本林芳这样没有什么江湖名气的家伙说便说了,唐余要是和他置气倒是显得自己没有江湖前辈的样子,可谁知道,这位南郡剑仙在说了那些话之后,将唐余的好几位弟子都一剑挑了。
这才让唐余动了真怒,决意和这位南郡剑仙约战在清欢渡。
时间就是半月之后。
这是定死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哪怕那一日周国被延陵灭了。
也是如此。
这半月之间,不知道有多少江湖武夫闻讯赶到了这个地方,就是想要看看这一场不仅是拳剑之争,还是南北之战的比斗。
这样一来,清欢渡可是多了好些人,让许多小商贩都卖出了好些东西。
反正相较于这一些,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半月之后的那一战。
一条渡船从别的渡口前来清欢渡,船上满载一船的江湖武夫,全然都是来这边看那场比斗的。
几乎都带着兵刃。
只有一个青衫年轻人,孑然一身。
这条渡船走得不快,反正是要在那场比斗之前来到清欢渡的,所以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说什么。
船上一大片江湖武夫,有的豪迈,有的城府深沉,这些日子,刘衫算是见识过了这个江湖,原来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这样。
夜幕之时,天边挂了一轮明月。
刘衫披了一件外衣,来到甲板上,发现李先生在凭栏远观,这才凑了过来。
李扶摇注意到他,但是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也没有把酒壶递给他的想法。
刘衫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李先生,这些日子我听到好些关于你的事情。”
李扶摇扭过头,这是在周国境内,有些关于他的事情,其实很正常。
毕竟他可以说是周国历史上境界最高的修士,当然了,他可能也说不上是个周国人。
李扶摇嗯了一声,来了些兴趣,说道:“说说。”
刘衫从怀里拿出一本之前花了几文钱买的书籍,这才说道:“上面说李先生是现在所有的山上修士里,最年轻的几位登楼之一,还是李先生要不了多久,肯定是能够成为剑仙的。”
李扶摇有些笑意,自从延陵王朝将那些关于山上修士的事情传出去之后,现在整座山河,很多普通百姓都对修士有了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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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
“上面还说,李先生的红颜知己也不少。”
李扶摇看了刘衫一眼,“有多少?”
刘衫一本正经的说道:“光是书上写的,便已经超过了七八个,不知道李先生是不是还有,这就说不准了。”
李扶摇一怔,随即低声骂了句娘。
随着对山上修士的了解增多,这俗世里的百姓除去明明白白记载那些修士之外,便出了好些那些修士轶事。
李扶摇作为最出名的那一拨修士,自然故事更多。
李扶摇虽说无奈,也无能为力。
刘衫把那本书放入怀中,笑着说道:“不过上面对李先生还是说了很多好话的。”
李扶摇这一辈子本来就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上面有着许多记载,实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扶摇点头笑道:“但愿都是些真的。”
然后就又喝了口酒。
刘衫说道:“李先生能说说那些山上的修士吗,是不是和这江湖都不一样?”
李扶摇摇头道:“并无不同。”
山上山下,其实都是一样的,山下的那些江湖武夫,想要成为天下第一,想要名利双收,山上的那些修士,其实也差不多,都有所求,求长生也好,求境界也好,都是求。
“人间之事不新鲜。”
李扶摇轻声说道:“什么地方都一样,你不练刀的时候,流城是什么样子的,等你练刀之后,那座江湖就是什么样子的,江湖是大一些的流城,山上是大一些的江湖,整个人间都如此,没有不同的。”
刘衫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
李扶摇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之前李昌谷说的话,原来真是人间都一样,怪不得李昌谷在摘星楼看着那些风景倦了之后,便对整个人间都倦了。
原来如此。
李扶摇也有些特别的情绪。
刘衫说道:“但这个人间,还是有些有趣的事情吧?”
李扶摇点头,要是人间连这样一些不同的人都没了,还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了。
像是朝青秋林红烛那样有意思的人,还毕竟是少数而已。
李扶摇一口喝完了酒壶里的酒,来了兴致,忽然问道:“你以为这船上全部都是人?我要是告诉你还有只妖,你怎么想?”
刘衫当即被吓得脸色煞白,有妖?
这可是对于他刘衫来说,是活在传说中的东西。
刘衫咽了口口水,担忧道:“李先生能够应付吧?”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放到了远处的那两人身上。
在栏杆那头,有一男一女,男子生得俊俏,女子也说得上面容姣好,在注意到李扶摇看向这边之后,那男子朝着李扶摇点头微笑。
女子则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师兄,你在看什么?”
男子转过头来,低声说道:“师妹急躁什么,这船上说不定有好些江湖好手,要是一个不注意,恐怕便要出事。”
女子娇笑道:“有师兄保护我,哪里有问题。”
男子没说话,只是微笑,显得温文尔雅。
女子则是看着江面说道:“师兄,我们这趟出门,能不能谈成那笔生意?”
这一趟出门,这两人并不是宗门派遣的,只是在清欢渡那边有一笔早就想和宗门里要谈的生意,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宗门帮主一直都没有派遣弟子来清欢渡去谈那笔生意,她作为那位帮主的大弟子,早已经想在老帮主西去之后便执掌宗门,只是老帮主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要选谁作为下任帮主,她这才跑了出来,想着只要和清欢渡那位谈好,便一定能够在帮主之位中胜出。
男子则是因为不放心她,所以才跟着她一路出来,只是这路上,还真的没有遇上过什么大事,也算是相安无事。
现在看着要临近清欢渡,男子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觉得之后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才在月色之中,出来和自己的师妹一起看看月亮。
两个人正说着闲话,远处那边,李扶摇就已经要回房了。
刘衫也也觉得有些冷了,这就跟着李扶摇回房,但是李扶摇走了几步,忽然说道:“你不留下来看看?”
刘衫一怔。
“李先生这句话什么意思?”
李扶摇说道:“这么一场好戏,你应该喜欢的。”
刘衫目瞪口呆。
而在远处,那边栏杆前,那一对男子女子还没回到房中,远处甲板上便出现了一个白袍男子,他身形不算太过高大,但是还是有一种特别的气态。
站在远处,他看着那边喊道:“柳姑娘。”
那女子名为柳月,听到这道喊声,便转过头来,看着那个男子,很惊异的出声道:“是林剑仙?”
来人就是那位号称南郡剑仙的林芳,也就是那场大战的两位主角之一。
但是也只有这柳月和柳月的师兄才知道,这一次来,就是要和这南郡剑仙所在的宗门谈生意的。
柳月说道:“没有想到林剑仙居然不在清欢渡,而在这船上。”
林芳看起来没有那么嚣张跋扈,只是笑道:“和唐余一战之前,得到消息说是柳姑娘要来,便想着和柳姑娘在船上把事情谈了就是,免得之后柳姑娘等着在下。”
柳月抱拳道:“那便多谢柳剑仙。”
林芳扭头看着不远处对那个男子说道:“我先和林姑娘谈些事情。”
那个男子点头离开,这边就只是剩下了林芳柳月和柳月师兄。
柳月原本要开口说一说他们宗门的报价和这份买卖的前景,林芳却是摇头问道:“听闻柳姑娘和你这位师兄,是神仙眷侣?”
柳月脸一红,不知道这位南郡剑仙为什么有此一问,但也是很快便说道:“不过是倾慕师兄而已,不曾有过别的。”
林芳看着这边这位柳月师兄,轻声问道:“杨公子觉得呢?”
那男子微笑不语,这时候眼里有些极为怪异的情绪。
柳月说道:“林剑仙神通广大,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林芳没有理她,只是说道:“柳姑娘,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柳月点头,“有什么事情,林剑仙尽管开口便是。”
林芳说道:“若是在杨公子和贵帮帮主之位上,柳姑娘怎么选?”
柳月神情凝重,问道:“林剑仙此言何意?”
那位南郡剑仙笑道:“就这个意思,要是想谈成这笔买卖,那林某就想柳姑娘离你这位师兄远些!”
林芳声音不大,但是言语太过锋利。
真有剑意在柳月身侧。
柳月看着林芳,整个人的神情不变,但是脑子里却在想着很多事情。
自己和这位南郡剑仙虽然是从未碰过面,但是对方知道她也不是不可能,况且要是对方真是对她有意,要以这种方式来让她妥协,其实也不必如此。
他本来就是南郡剑仙,在宗门里地位举足轻重,虽然在江湖上还没有什么大的名声,但绝对不会太差,或许这一战,之后便会走上江湖巅峰。
反观她的师兄,虽说在宗门里也算厉害,但是比起来这位南郡剑仙,却是差远了。
林芳看着柳月问道:“柳姑娘意下如何?”
“我和师兄,情深义重,只怕……”
柳月还在犹豫,但其实已经是松口。
那位杨公子已经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柳月这个样子,而是因为了一些别的。
他看着林芳,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林芳问道:“柳姑娘犹豫不决,那在下便再问过,若是柳姑娘在性命和杨公子之间,想选谁?”
柳月瞪大眼睛,林芳已经把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似乎有些锋芒剑意就在这四周,反正总能让柳月感受到死亡。
林芳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啊,怎么选?”
柳月颤颤巍巍的说道:“林剑仙何至于此?”
杨公子此刻终于开口,“够了,师妹。”
柳月一怔,但很快便意识到,原来喊得不是她,而是林芳。
林芳看着面前的杨公子,平静笑道:“师兄,你这一走是多少年,我还以为师兄把我这个师妹都忘掉了,谁知道师兄还想得起来。”
杨公子说道:“师妹一如当年,倒还是件好事。”
林芳咧嘴笑道:“师兄你也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何,现在便和我回山去如何?”
杨公子摇头道:“既然已经离开山林,这便不愿意回去了。”
林芳冷漠道:“那师兄是想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杨公子早已经看出来自己的境界已经不如自己的师妹远矣,现在他更是连一动都不能动,哪里还能讲条件。
“你杀了她,我也不会跟着你回去,更是不会喜欢你,师妹,你死了这条心吧。”
林芳冷笑道:“那我就要看看,师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铁石心肠。”
世人哪里知道这位南郡剑仙竟然是个女子,也不会清楚她和这个杨公子的往事。
只有刘衫知道,那个白袍男子要杀了那个手里的女子,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李扶摇,问道:“李先生,这样都不出手啊?”
李扶摇说道:“你急了?那你先上。”
刘衫一咬牙,便朝着前面走出两步,大喝道:“住手!”
林芳抬眼看去,在远处看到李扶摇和刘衫两人,李扶摇那个青衫男子没有动作,之前喊住手的,是那个看着有些瘦弱的男子。
林芳没有说话,只是船头杀机已起。
杨公子开口说道:“师妹不要妄造杀孽。”
林芳说道:“只要师兄肯跟我走,谁都可以不用死,你本来是个修士,能够活好几百年,为什么非要在这俗世里打滚?这于修行无益!”
杨公子没说话,好像是在考虑什么,但又不太像。
林芳冷笑道:“那就只能先杀个人了。”
说着话,她伸手将剑抽出,对着刘衫便扔了出去。
那柄剑掠过栏杆,眼看就到了刘衫身前。
刘衫脸色煞白,但还是赶紧喊了一声李先生。
片刻之后,铁剑悬停在刘衫身前,不再前行分毫。
船上响起一道声音,“一介山妖,居然也会用剑?”
第七百九十三章 梅雨时节(上)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那柄铁剑只是片刻便已经调转方向,掠过之后,便悬停于那位南郡剑仙的鼻前,剑气溢出,杀机毫不掩饰。
林芳很快便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那来人境界高深,而是那道货真价实的剑气。
她自己号称南郡剑仙,也不过是糊弄那些江湖武夫的,哪里真的是什么剑修。
可是眼前这一柄铁剑上面带着的剑气,可不仅仅是剑修这么简单,或许还是一个剑士!
这个世间的妖修,不管是妖土那边还是山河这边,最怕的修士,不是三教修士,毫无疑问,就是剑士!
要是这船上真有一位剑士,那么今日处境,便有些难了。
那位杨公子抬眼看去,自然不是看那个看着便已经吓得有些站不住的刘衫,而是看着在他身后远处的那个青衫年轻人。
之前在船上,他们曾对视一眼,想来在那个时候,其实那个青衫年轻人就看透了他们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有做些什么,知道自家师妹要置柳月于死地的时候,这才出手。
想到这里,杨公子心里轻松不少,只要不是那种动辄便要取人性命的修士,那么一切都好说。
林芳看着眼前悬停的这柄铁剑,犹豫片刻,咬牙说道:“小妖林芳,不知剑仙老爷便在船上,惹了剑仙老爷,罪该万死!”
说着话,她便跪了下去。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面对这样一位剑士,不管她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要把自己的身段摆的足够低才行。
杨公子想了想,也跟着跪下去了,要想活命,可不用讲什么骨气。
李扶摇走过去拍了拍刘衫的肩膀,后者这才回过神来。
远处那个已经没有被林芳制住的柳月也是朝着这边跑来,到李扶摇身前也是砰地一声跪下,“仙师,她是山妖,还请仙师除去这个祸害!”
李扶摇没有理会她,更没有说话,就是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然后说道:“杨公子过来一叙。”
杨公子不敢犹豫,听到声音之后,很快便站起身,来到了这边。
李扶摇站在栏杆旁,杨公子缓慢的走过来之后,就弯着腰站在李扶摇身侧,那边两个女子都还跪着。
李扶摇开口问道:“杨公子做过恶事?”
这直白的开口,让杨公子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很快便说道:“从幻化成人形之后,修炼百年,不曾害过任何一人,即便是出入大周江湖,也是如此。”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随口说道:“那你不用死了。”
杨公子额头处早已经是细密的汗珠,听到这句话,之后对李扶摇认真行礼,以示感激。
李扶摇又问道:“杨公子和自家师妹,什么情况。”
李扶摇要问的师妹,自然不是柳月的事情,而是那个林芳的事情。
杨公子苦笑道:“我和师妹原本都是山中修行的小妖,只是在下修行百年,厌倦了山上的生活,这便化作人形,来到这周国,师妹一直对我有意,便一直寻我,只是在下躲藏及时,这也是师妹第一次找到在下,不过师妹在这过程之中,有没有
滥杀无辜,在下不清楚。”
李扶摇转头看了那边跪在地上的林芳,笑着问道:“那你这个南郡剑仙,不说说?”
南郡剑仙,这么一个称号,到了李扶摇嘴里,便有了好些特别的意义。
一介山妖,潜入周国也就算了,竟然还非要弄一个南郡剑仙的名头,就连李扶摇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林芳抬起头来,“剑仙老爷容禀……”
她的故事倒也简单,是知道杨公子离开山中之后,便一直对自己这位师兄仍旧有着爱意,这百年来一直寻觅,才在最近知道杨公子是在周国的某座宗门做了个弟子,竟然还喜欢上了同宗的一个叫做柳月的女子,这让她怎么能够忍受。
这才潜入另外一家宗门,一点点成了那个宗门的弟子,慢慢的才有了南郡剑仙的称号,至于那笔买卖,也是她促成的。
目的就是知道要引柳月来到清欢渡,她才能以此要挟,让自己师兄和她一起回到山中。
她的一切计划都天衣无缝,即便是到了船上,也都出任何纰漏,自家师兄果然在山下没有好好修行,境界差她太远,这一次,更是连还手之力都不曾有。
只是林芳没有想到,李扶摇也会因为清欢渡的这场比斗而来。
也没有想到他的境界竟然这般高妙。
要知道她都已经是一个太清境的妖修了,在周国应当是没有敌手了,可是在那柄铁剑前,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现在剑士一脉已经不同往日,能遇上一位剑士她能够理解,但是她不明白,眼前这位看着如此年轻,怎么境界这么高妙?
李扶摇听完之后,没有急着表态,只是看着天边挂着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衫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李扶摇看看他一眼,笑问道:“你怎么看的?”
刘衫犹豫片刻,“既然都没有出人命,李先生就放过他们?”
李扶摇反问道:“你看那位的脾气,要是之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又起了杀心,我们恰好又不在,怎么办?”
刘衫听到这么个说法,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好像是想的有些深了。
李扶摇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说道:“既然没杀人,那我也不杀人了。”
这句话是对那林芳说的,林芳当即磕头谢恩。
可那柳月却很是生气,站起身之后,看着李扶摇就要说些什么,但是远处那柄铁剑还悬停在半空,当即打消了怒意,对着李扶摇行礼之后,看也看不看杨公子,便提气掠向岸边,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李扶摇忽然说道:“这个姑娘不聪明,不知道这个时候待在船上才是最安全的,到处跑什么?”
杨公子微笑不语,他对那柳月感情真的也不算是太深厚,如今这样,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倒是林芳,一直跪在地上,没有李扶摇发话,看来是不会站起身来的。
李扶摇问道:“你回不回山里?”
杨公子一怔,随即摇头道:“山林里的日子太过无趣,在下不想回去了,不过请剑仙老爷放心,小妖绝对不会妄造杀孽
。”
李扶摇点头,然后问了个有趣的问题,“那要是你再喜欢上一个女子,你的师妹再一次找到你,是不是又要重复今日之事?”
即便之后没有杀人一说,只怕这种事情还是免不了的。
李扶摇喝了口酒,看着林芳说道:“今日之后,要是还想滥杀无辜,那么你就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能经得起我一剑。”
李扶摇声音不大,语气平淡,但言语之中,自有杀机。
林芳磕头道:“不敢违背剑仙老爷的意愿。”
李扶摇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这又说道:“以后别用剑了,看着挺怪的。”
话音落下,那柄铁剑便已经落到了刘衫身前,鬼使神差,刘衫便捡起来那柄铁剑,就和那柄铁刀一起捆在身后。
李扶摇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回到房中,李扶摇坐在窗前,放下酒壶。
刘衫感慨道:“李先生,原来山妖也会纠缠于男女之事,你们这些山上修士,是不是也是这样?”
李扶摇反问道:“你看我像不像个人?”
刘衫老实说道:“李先生肯定是个人了。”
“那既然都是人,山上修士就不可以有喜欢的女子,就不可以娶妻生子了?”
李扶摇想到这个事情,喝了口酒,有些无奈。
刘衫又说道:“李先生,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李扶摇神情不变,就要开口说点话来糊弄刘衫,刘衫却是已经说道:“像是李先生这样的人,肯定和书上写得不一样,一定是只喜欢一个女子了。”
李扶摇扭头看着他,不发一言。
刘衫自顾自说道:“只是杨公子他肯定很恼火,毕竟被一个不喜欢他的女子缠着,甩也甩不掉。”
李扶摇忍不住说道:“真恼火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女子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喜欢她,而且还不光喜欢她,还喜欢她们!”
刘衫一头雾水。
李扶摇却已经不准备说话了。
有些事情,懒得讲,也不想讲。
刘衫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李先生的下文,便转化话题说道:“那南郡剑仙不是人,清欢渡的那场比斗也看不到了,那我们之后去哪里?”
李扶摇看着窗外的月光,思绪飘了出去,想了想,他很认真的说道:“我们要去见一个我的老朋友。”
刘衫问道:“很急吗?”
李扶摇说道:“是的,因为他真的也有些老了。”
刘衫点点头,好像明白些什么,李先生是个修士,自然能够活很多年,也不必担心死亡的时候,但是他的朋友们,如果不是修士,就会死的。
而且说不定是什么时候。
李扶摇没听见刘衫说话,想着那个当年碰见的年轻将军,摇了摇头。
到底都是要离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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