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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生未知寒     人间最得意txt下载     人间最得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人世乱如麻,浮沉之间

    离开茱萸镇继续北上,这几日黄近很明显情绪很低落,出了那座宅子之后,黄近没有再背着那把柴刀,换成了那把伞,而柴刀便到了李扶摇身后。www.uu234.net

    作为一个剑士,虽说在陈嵊看来,李扶摇这种剑士显得很不入流,可怎么也算是个剑士,此刻背着一把柴刀,怎么都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李扶摇对于这把陪他一起打过人生中的第一场架的柴刀还是有些特别的情绪,因此也就没有说什么。

    一行两人变为一行三人行走在官道上,黄近走在最后,脚步不慢,可是仍旧不曾抬头,这位读书人今年在少梁城那次科举考试才考过一门便因为得知那女子出嫁的消息便舍弃了后面几门考试而急匆匆返乡,按照大周的律例,这往后至少十年,黄近都无法在参加科举考试,若不是当时的考官知道这位读书人要去做什么,说不定现如今便不仅仅是取消科举考试资格那么简单了,这趟返乡之后,黄近要想靠参加科举出人头地这条路已经断绝,以后要想有些什么作为,都要另寻他路了。

    走过一日光景,来到一条岔路前,黄近才停下脚步,朝着李扶摇喊了一句,后者转过头,看向黄近。

    黄近小跑两步,来到李扶摇身前,看着这个比他还要小出几岁的少年,由衷说道:“李公子,便在此地作别了,在茱萸镇时,李公子救过黄近的性命,日后若是有麻烦,恰好黄近又能解决的,知会黄近一声,黄近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黄近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忽然便觉得有些窘迫。

    李扶摇拍了拍那把柴刀刀柄,笑着说道:“这把柴刀我用着很顺手,就不还你了,两清了。”

    黄近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扶摇随口问道:“这趟返乡之后要做什么,还是读书?”

    黄近摇摇头,平静道:“儒家先贤的那位夫子曾有过周游列国的举动,在下虽然一介白衣,但仍旧觉得心神向往之,这番回乡之后,安顿好家中长辈,便想效仿那位夫子到处走走看看。”

    李扶摇倒也知道黄近口中的儒家先贤虽说也是儒教门下,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群读书人而已,并无修士,只不过当年那位架牛车便能周游列国的儒家读书人,可当真并非是孑然一身,若不是有儒教修士暗中相助,一贫弱读书人,哪里能走这么远,现如今黄近想要效仿,倒是不容易。

    只不过李扶摇思索了片刻,只是点点头,“路途遥远,黄兄自己珍重。”

    黄近一笑置之。

    他朝李扶摇一拱手之后,转头看向青槐,对着青槐道:“姑娘当真是当得起女侠两字。”

    青槐不为所动。

    这位读书人自始至终都还以为青槐只是那种江湖女侠,而对于之前遇见的那红衣女鬼也不见得有多怕,大抵也是因为那红衣女鬼大部分时间所展露容颜是那女子的缘故。

    说完这些,这名来时背刀,去时背伞的读书人走下官道,踏上那条岔路,渐渐远去。

    李扶摇看着黄近的背影问道:“他要是真铁了心去到处走,会不会被山河里的山精野怪一口吃掉?”

    青槐轻声道:“说不准。”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继续沿着官道前行,走过了很长一截路之后才笑着问道:“青槐姑娘,你说黄近会不会运气好到真遇到一位厉害得紧修士,非要收他为徒的那种?”

    青槐讥讽道:“就连你这个笨蛋都能遇到陈嵊,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李扶摇皱了皱眉,“我练剑的资质不错啊。”

    青槐不说话,只是眼中的讥讽之色更浓,她本身就是妖土那边最出色的一批年轻人,修行资质谁人不羡?就算是放到这边山河,她的这份资质,怎么也都算是年轻一辈之中最顶尖的,若是光论女子,甚至可以说除了那位道种,她青槐不会弱于其他任何人。所以你李扶摇再如何出彩,难不成能及得上我?

    李扶摇不知道青槐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颓然的想着到时候走到剑山还不知道要碰到多少天才。

    青槐好似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居然破天荒安慰道:“别太担心,陈嵊的眼光没那么差。”

    青槐是见过大场面的云中鸟,陈嵊虽然境界不低,但好像她也不是多在意,而李扶摇则是一只的的确确的笼中雀,对于陈嵊虽说嘴里没有说出些许多钦佩言语,但其实还是有那么钦佩的。

    只不过才好受不少的李扶摇很快便又听到青槐笑着说道:“但也没有那么好。”

    对此,李扶摇一笑置之,不是太在意,毕竟这些日子,他被嘲讽的次数不在少数。

    看着前路,李扶摇忽然咧了咧嘴,在他看来,前路甚是可期啊。

    对于李扶摇的这个性子,青槐显然知道,因此也不担心这家伙最后是不是会意志消沉。

    你看看,现在不就好了?

    ……

    ……

    踏上那条岔路的年轻读书人黄近沿着小路缓行,一步一步走的极缓,走到这里,已然离村子不远,走不到几步偶尔便能碰见那么几位相熟的父老乡亲,他出村子风风火火去抢亲的时候,其实受了不少儿时玩伴的讥笑,但大抵年长的长辈们都是看着他长起来的,对于抢亲一事,都是劝黄近要三思,后来见劝不动他也都只是要让黄近小心些,现如今见到背着雨伞回来的黄近,有个在田埂上抽着旱烟的老头儿瞅着黄近,开口问道:“阿近,怎么了,是荷华那丫头不愿意回来,还是那边不放人?”

    黄近摇摇头,咧嘴说道:“没呢,荷华在哪儿过得挺好的,也就没有打扰她,我就是远远看过一眼就走了。”

    老头儿抖了抖烟灰,不高兴的说道:“咋,叔是看着你小子长大的,对叔都不实诚?”

    黄近一脸苦笑,没有搭话。

    老头儿试探问道:“你小子不会以为荷华那丫头变心了吧,叔可告诉你,你们两个都是叔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叔清楚,你可别想偏了。”

    黄近平静道:“老根叔,不是这么回事。”

    “那到底是个咋事?”老头儿不依不饶。

    黄近沉默了片刻,然后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老头儿脸色黯然,猛地吸了一口旱烟,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黄近抹了一把脸,小声说道:“老根叔,先走了,家里还有事。”

    黄近沿着乡间小路继续前行,只不过这一次要比之前快很多,走过很远,已经看得见村口,只不过再走了几步,黄近忽然停下。

    村头,此刻正站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穿着一身青衫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姑娘正好站在村头。

    黄近走过几步,来到两个人身前,看着青衫男人恭敬喊了一句言先生。

    这个青衫男人便是之前出现在白鱼镇的延陵学宫修士言余,只不过离开白鱼镇之后并未立即离开大周,反倒是在这个村子逗留时间不短,黄近出门抢亲之前便曾来问过他的意见,只不过当时的言余只是微微一笑,说了些什么,并未鼓励或者是阻止黄近。

    出身于延陵学宫的言余看着这个出门时背了一把柴刀,回时只有一把伞的读书人,平淡问道:“如何,如我所料?”

    黄近摇摇头,不置一言。

    言余笑了笑,“不管如何,结局倒是一样的,如何,现如今你愿意同我去学宫求学了?”

    黄近还是摇头。

    言余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黄近郑重说道:“学生想学那位夫子,周游列国。”

    言余盯着黄近,平静说道:“周游列国,你走出大周便会送了小命,何不听我一言,先去学宫求学,之后自然便能周游列国。”

    黄近爽朗一笑,“学生周游归来定然去学宫求学,若是回不来……那又有什么关系?”

    言余脸色如常,他这趟出门,总共对两个人说过要带他去学宫,可这两人都不曾答应,任谁来看,心情都不会太好。

    只不过在他身旁的那个小姑娘顾缘,正捂着嘴偷笑。

    言余没有去训斥自己这个学生,只是淡然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黄近,我实在不太明白,这明摆着是份机缘,为何你也不要?”

    黄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以前荷华在的时候,只是想着能和她在一起便可,求得少,烦恼自然也少,荷华现如今不在了,连最后求得都没了,以后想来会活的更洒脱一些,说起洒脱,其实这趟出门碰见的那个姑娘才是真的洒脱,言先生肯定是个极为出彩的读书人,可是依着我黄近来看,没那么洒脱。”

    言余的身影渐行渐远,虽说听到了这番话,但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倒是小姑娘顾缘笑道:“先生,他可是在说你得累咯。”

    言余轻笑道:“本来就活得累啊。”

第十七章吃饭和吃菜

    与黄近作别之后,青槐和李扶摇赶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才过了一日便离了官道来到了一座规模极大的州城之中,李扶摇之前在路途上买过一份所谓的大周疆域图,知道这座州城其实也不算是一般州城,当年大周太祖立国之时便是发迹于此地,当大周建立之后,这座原本叫做崖门的州城便改名叫做了偃师这么一个拗口名字,现如今,这座偃师城同大周都城少梁,是大周最重要的两座州城,甚至于当地老百姓还将这座偃师城私底下称为第二座京城,由此便可见这座偃师城在大周的地位到底有多重。www.uu234.net

    入城之后,依着李扶摇的想法,自然是买些干粮之类的便继续赶路便是,可青槐反倒是觉得不急,非要歇息一晚再说,李扶摇看着青槐,一脸的无可奈何,他打架绝对是打不过青槐的,可除去打架,要是讲道理,这少女不愿意听的时候自己就算是嘴巴说干了也没什么用,遇上这么一个既不讲道理,动手又没有丝毫胜算的姑娘,李扶摇彻底败下阵来。

    在州城城内某处的一处小客栈要了两个房间便打算在此地歇息一晚,至于为何选择这座小客栈,也是因为青槐见到这家客栈小院里有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的原因。

    小客栈地处偏僻地段,客人自然不多,除去掌柜和自家夫人之外,客栈里便只剩下两个年轻男人。

    住进客栈没要多久,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李扶摇一看到这场春雨便想起了之前在白鱼镇的那场秋雨,他扯了扯嘴角,转头一眼,却发现青槐早已经提了根木凳走出客栈,坐在了屋檐下静静看着这场春雨。

    李扶摇来到她身旁,坐在那根木凳上,对此,青槐只是瞟了他一眼,并不曾怎么说话。李扶摇伸出手,接了些雨水,感受着手掌传来的冰凉,笑着说道:“青槐姑娘,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只不过一直没找着机会,现在我问上一问,要是说的不对,你不要生气。”

    青槐瞥了他一眼,“要是真不对,就打你一顿便是,生气不至于。”

    李扶摇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很快便开口问道:“我之前在白鱼镇当说书先生的时候,常常说这么一个故事,说起这蛇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便能化为蛟龙,青槐姑娘,你也是蛇,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青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李扶摇,冷笑道:“蛇便是蛇,为何要去做龙。”

    李扶摇追问道:“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愿?”

    青槐平静道:“不能也不愿,凡夫俗子编撰故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拿自己的喜欢去编撰,龙蛇本就不同,蛇如何能够化龙,再说了,这座山河,包括妖土,都未见过一条龙,谁知道这所谓的龙是不是编撰出来的。”

    李扶摇对于山河之中诸事,还有许多传闻本就不太清楚,现如今青槐说起这龙蛇之属他也不太清楚,自然也就不敢多说什么,生怕那少女又拿他粗陋的见识嘲笑他。

    只是看着那颗正经受着风吹雨打的梧桐树,李扶摇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忽然感叹道:“这大周真是有些小了,我原本以为你们说的这偏僻两个字肯定是有水分的,可现在看来,一点都没有掺水啊。”

    青槐不曾理会李扶摇。

    李扶摇正要再叹了一口气,这便看着从客栈门口走出一个年轻男人,他提着一根木凳,端着一只大海碗,坐在离李扶摇不远处的屋檐下,尚未坐下,年轻男人极有礼貌的问道:“在下也想看看雨,想来影响不了两位,只不过要真是影响了,便有些抱歉了。”

    那年轻男人容貌生得算不上好看,但让人看着极为顺眼,加上这般行事,便很能博得旁人的好感,李扶摇冲着他点头,轻声回道:“公子请便。”

    那年轻男人再看向青槐,青槐面无表情,也不曾说话,他便就没有开口,只是坐下之后,便坐在木凳上开始吃饭。

    说是吃饭,便真是吃饭。

    李扶摇遥遥看去,那年轻男人的大海碗里还真就是些白米饭,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可偏偏就是这么简陋的一碗白米饭,这年轻男人吃得极为认真,甚至期间一次头都没有抬,李扶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年轻男人用手中木筷扒饭的时候总是在前一口饭刚刚咽下喉咙的时候,两者衔接的很紧密,但看起来也很自然,好似练过了许久了一般,一点都不觉得生涩。

    大约过了半刻钟,那年轻男人将最后一口饭咽下,才心满意足的抬起头,将大海碗伸出屋檐下,接了半碗雨水,仰头一口喝下,这才放下碗筷,朝着李扶摇笑了笑。

    李扶摇忽然觉得这人极有意思。

    只不过还没等到他感叹,客栈门口便又走出一个年轻男人,这个男人同之前走出来的这个男人如出一辙,端着一只大海碗和提一根木凳。

    李扶摇仰头看去,那位长相和之前这位有八分相像的男人,碗里却尽是绿油油的青菜,没有一粒米饭。

    然后在李扶摇诧异的眼神之中,那年轻男人便开始吃饭,只不过吃饭两个字好像真有些不太应景。

    应当是说……吃菜。

    但不管怎么说,那年轻男人吃饭时却一点都不像之前那男人一般认真,反倒是极为随意,期间对于甚至还挑出几张卖相不好的青菜扔掉。

    又过了半刻钟,这位也吃完了海碗里的东西。

    他把碗筷放下,和之前这男人一起坐在屋檐下看着雨。

    李扶摇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只听到后面踏出客栈的那男人恼怒的说道:“大兄,我不懂。”

    之前那个显得极有礼貌的年轻男人平静答道:“我也不懂。”

    两人对话在李扶摇听来有些莫名其妙,可想来那两个男人很清楚其中的意思,因此李扶摇也没有生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倒是青槐冷冷说道:“装神弄鬼。”

    青槐的脾气一向都不太好,更何况是在这注定没人惹得起她的大周,她便更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只不过这句话显然在那两兄弟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也都没有生气,只是之前那个开口喊大兄的年轻男人对李扶摇笑着说道:“这位公子,你家这位,脾气可不太好。”

    李扶摇无奈一笑,心想着我可镇不住这位,要是等会这位要出手了,我可帮不了你们两兄弟。

    只不过李扶摇心里想着的惨剧还是没能发生,因为很快他便听着这座小客栈外响起一阵马蹄声。

    很快,有一队甲士便来到院前。

    在李扶摇的视线里,小院木门被人一把推开,有个一身甲胄,腰间悬刀的年轻将军踏入院中。在他身后的一众甲士虽说都是手按住刀柄,但都不曾踏入院子里,这些早已经跟着自家将军多年的士卒知道自家将军虽说看起来极好说话,但心底总是骄傲的,要是不小心打破了他这份骄傲,后果也是挺严重的。

    在春雨之中,那年轻将军没有撑伞,发髻虽然微乱,但也并未散落。

    看着屋檐下坐在木凳上的两个年轻男人,年轻将军问道:“跟不跟本将走?”

    那位极为儒雅的年轻男人站起身,平静道:“既然好不容易从那处天牢里走出来了,哪里是说回去便回去的。”

    年轻将军摆摆手,“好了,既然要打就打,废话什么。”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位年轻将军便朗声道:“偃师军府办案,闲人速速离去!”

    客栈掌柜夫妇早在院门外出现这么一队甲士的时候便已经关上门躲得远远的了,那么这院子里便只剩下李扶摇和青槐这么两个闲人了。

    那么这番话便是说的是他们两位了。

    李扶摇正要站起身,忽然便想起了这两位吃饭时的场景,身子不由一顿。

    也就是这一顿,小院子里便早已经生出了一道闪亮的刀光。

第十八章观雨景

    一刀劈在春雨里,一刀劈在台阶上,甚至是一刀劈在大海碗上,短时间之内那位年轻将军便出了好几刀。顶 点 X 23 U S每一刀的气势都不小,可没有任何一刀能够劈在那两个年轻男人身上。

    之前那位喊大兄的年轻男人掠出屋檐下,在春雨之中与那年轻将军对敌,而年长的那位年轻男人没有去理会那年轻将军,反倒是来到李扶摇身侧,看着李扶摇笑道:“你一点也不怕?”

    李扶摇笑了笑,“其实我很期待等会儿到你出手的时候。”

    年轻男人有些诧异,脸上露出个古怪神色,“为什么?”

    李扶摇平静道:“他们是江湖武夫,但你却是个修士。”

    一针见血。

    年轻男人正色问道:“你何以得知?”

    李扶摇笑道:“因为我也是个修士。”

    其实说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李扶摇很没有底气,他不过是在剑士第一境正意摸爬滚打的小剑士,属于这山河之中最底端的修士,因此开口的时候便真的显得底气很不足。

    那年轻男人很快便自报家门,“在下衡阳书院杨未,出手的是我的胞弟杨来,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

    李扶摇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说道:“李扶摇,是个剑士。”

    听闻剑士两个字,杨未有明显的瞬间一愣,可当他视线移到李扶摇腰间,发现这个少年并未佩剑之后,便有些疑惑。

    李扶摇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开口说道:“暂时无剑,等到了那座剑山,才能提剑。”

    剑山两字在山河之中到底还是威名鼎鼎,杨未自然也知道,他笑着点头之后,看了两眼青槐,“那这位姑娘?”

    李扶摇摇摇头,示意不要再问。

    杨未脾气极好,李扶摇既然做出这个动作,他便不再发问,只是看着院子里两人打斗,自顾自说道:“有儒家夫子曾在这偃师天牢里刻下过一篇文章,在下在书院里翻看典籍时正好知晓,这便想着要去看看,找了个由头入牢之后,看过那篇文章之后自然也就不能再呆在天牢,出来之后想着明日离开偃师城,却不曾想今日这谢应便追来了,倒是有些连累李公子了。”

    李扶摇没有搭话,只是转头看着小院里的两人之战。

    一身甲胄的谢应武力不俗,既然能年纪轻轻便能独领一支兵马,怎么都不是好欺负的,实际上这位偃师军府里年轻将军出身于大周的武林世家谢家,从小便习武,在整个大周军伍之中,能够胜过这位的,也只有一只手之数,是当之无愧的大周年轻俊彦,甚至曾经从少梁城传来过消息,若不是那位大周皇帝若不是忙于征战,谢应早该成为天子女婿,大周驸马。

    可即便如此,这位谢应现如今也深受大周皇帝赏识,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四品奋威将军,麾下足足有五千骑卒。

    原本谢应已经得到京城兵部调令,让他领着本部兵马从偃师城启程赶往边塞,只不过尚未移交印信的谢应供职于偃师军府,正好便有看管偃师城天牢的职责,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天牢之中跑出两个犯人,让谢应极为恼火,这方才延缓了去边塞的军令,要在这几日将杨未和杨来两个人抓捕归案,因此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可在这场春雨里,两人交手百余招,依然尚未分出胜负。

    谢应手臂微微一抖,震落刀身上的雨珠,平静道:“杨来,你这份武艺倒是不错,不如随本将从军,日后封侯拜相都大有可为,免得白白糟蹋了这份武艺。”

    杨来站在雨中,不顾雨水打湿了衣衫,咧嘴笑道:“打赢我就行,打不赢一切免谈。”

    谢应听着杨来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认真问道:“当真如此?”

    杨来一脸洒脱,“君子一言,八匹马都追不上。”

    谢应哈哈大笑,收刀入鞘,将那柄家传宝刀栖客随意扔出小院墙外,那里自然有人接住这柄在大周都排的上号的宝刀。

    谢应丢刀之后,揉了揉脸,笑着说道:“那再来打过。”

    杨来嘿嘿一笑,一掠而过,一拳朝着谢应的天灵盖而去,拳风呼啸,气势极为壮阔。

    谢应沉下心来,身子微微后退,双脚在地上划过几个怪圈,看似艰难的避过这一拳,实际上这位被誉为谢家宝树的年轻人从小学武,不仅练刀,就算是其余兵刃都有研究,拳脚功夫更说不上差,避过这一拳之后,谢应大步跨过半座小院,来到杨来身前,沉肩一撞,让杨来踉跄几步之后,一拳轰出,正中杨来的小腹,让后者避无可避。

    站在屋檐下,李扶摇看着这幅场景平静说道:“看来先生的胞弟要输了。”

    杨未笑道:“谢应从小习武,天资也不差,有如今这份武力实在正常,阿来年纪和他相当,不仅他倒也正常,不过阿来一直以来便想着要从军,我之所以不走,便是为了给他个机会而已,谢应熟读兵法,也有大志向,跟着他,阿来前途倒是说不上晦暗。”

    李扶摇问道:“既然先生早已经走上了修行大路,为何不将胞弟一起带上这条大路?”

    杨未摊手,无奈道:“阿来不适合修行。”

    李扶摇没说什么,这座山河之中修士不少,可不能成为修士的普通凡人更多,这其中有不少人是因为没有机会能接触到那条修士大路,而绝大部分人则是看着那条修行大路就在前方,却始终踏不上去,而杨来便属于后者,不然有一位是衡阳书院的弟子的兄长,杨来如何都不至于走不上那条修行大路。

    李扶摇的视线从院子里两人身上收回来,转而看向杨未,想着他之前吃饭时的样子,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杨未了然一笑,“李公子是因为因为在对敌时灵府气机不能连贯涌出才有此问?”

    李扶摇点点头,将自己的疑惑尽数说出,“对敌之时,灵府气机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一招之后,再出手时便有停滞感,可明明尚有余力的情况下,仍旧是如此,到底是为何?”

    杨未指了指这屋檐滴下的雨水,轻声说道:“雨水也是如此,一滴之后方有下一滴,一滴一滴而来,只不过李公子若是看过暴雨便可知晓,那一场雨之中,可见不到丝毫间隙。”

    杨未对这个问题并未说透,反倒是说的有些玄妙,李扶摇皱了皱眉,没有深问,这个问题本来便不打算问出口,这些日都是自己一个人思索,若不是之前见过杨未吃饭时的样子,大抵也不会有此问,现如今杨未浅言一番,李扶摇也不好刨根问底。

    只不过他站在原地,还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么久一直不曾开口的青槐忽然骂了一句笨蛋。

    李扶摇尴尬一笑,为了缓解尴尬便转过头看向院子里。

    这个时候正好是谢应一拳将杨来打退数丈远的时候,他站在院中,看向杨来,笑眯眯问道:“怎么样?”

    杨来扯了扯嘴角,“打不过你,便只能跟你走了,只不过我大兄进天牢只不过是为了看一篇文章,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就不要想着留下他了。”

    谢应转过头看向屋檐下的三人。

    杨未抱拳笑着说道:“谢将军,之后阿来便交托于你了,若是之后阿来惹下什么祸端,还请将军修书一封到衡阳书院知会在下一声。”

    谢应神情微变,看着杨未,叹了口气,“原来是方外仙师,谢应失礼了。”

    杨未并未多说,只是看过杨来一眼,轻声嘱咐道:“阿来,你从军之后要万分小心,若是死在战场上了,大兄可没时间来给你收尸。”

    开口一句便是丧气话的杨未显然并未觉得有些什么,只是看着自己这个胞弟,笑了笑。

    杨来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谢应知道杨未的身份之后便不在去看他,转而看向少年李扶摇,李扶摇与他对视一眼,眼里波澜不惊,他看着这位年轻武夫,忽然脑子里生出一个念头。

    这武夫可否以力轰杀修士?

    想到这里,李扶摇很快被自己脑子的想法吓了一跳。

第十九章谢家宝树

    最后的结局是皆大欢喜,杨来得以从军,谢应也不用忧愁这天牢走脱犯人一事,至于杨未,看过了那篇圣人文章便应当返回那座名望在大周足以说得上是当之无愧第一的衡阳书院,那座书院其实也不曾在大周境内,只是威名太盛才得以在大周都有如此声望而已,只不过在这之前,三人加上李扶摇和青槐一共五人在客栈里一起吃过了一顿饭。www.uu234.net

    青槐对于李扶摇之外的闲杂人等一直都是寡言少语,因此只是提了一壶酒在门槛独坐,仰头看星空时便喝上一口,也不见醉意。

    客栈掌柜夫妇早就听说过谢家宝树的名头,只不过才是第一次得见这位偃师城里的第一等的年轻俊彦,不由多看了几眼,只不过又顾忌到院子里的那些士卒,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谢应除去一身甲胄之后,越发显得光彩夺目,在席间,杨未和李扶摇话不多,这两位,一位是正经的儒教修士,是有机会成为那等传说中的人,而另一位,虽说还在剑士第一境摸爬滚打,但依着这少年的性子,自然也不会甘心于此。

    被誉为谢家宝树的谢应作为这大周一等一的年轻俊彦察言观色的本事其实一点都不差于手上的武功和领兵才能,看到年纪轻轻的李扶摇便如此沉稳,心里便也将其高看了几眼,只是并未表露出来其他的什么心思。

    一餐过后,谢应提着酒找到在屋檐下看雨的李扶摇,两人坐在一条木凳上,皆是不言不语,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谢应率先开口,“李公子也是修士吧?”

    李扶摇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谢应感叹道:“杨先生对李公子这般的少年都如此上心,哪里是一般人该得到的待遇。”

    李扶摇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仰头笑道:“比起杨先生这种正统修士,其实不过是走的野路子而已,只怕走过几十个春秋也不见有什么大的成就。”

    谢应摇摇头,“叔父常说习武一事本来便是有万种学法,说不上正统不正统,修士可能和武夫有异,但其实我觉得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扶摇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说道:“之前我曾经想过一件事,那便是武夫走到极致能不能轰杀修士,只不过仔细一推敲便觉得有些可笑,这武夫走到极致也不过是千人敌,可这修士一旦境界高深了许多,只怕挥手便能移山填海,哪里是武夫能够比拟的。”

    谢应点头赞同,“这便好似在大周,无论你有多滔天的权势,只要皇帝陛下一道旨意,你这些权势顷刻之间便会烟消云散。”

    李扶摇笑着点头,“谢将军这个比喻说得倒是一点都不错。”

    谢应转头问道:“那李公子呢,应当不是咱们大周百姓吧?”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答话。

    谢应平静道:“其实我也知晓,咱们这座大周哪能出这么些仙才,不过李公子要真是咱们大周人氏,不管是走得什么路子,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啊,肯定会十分高兴的,毕竟就我这样的武夫都差点被陛下召为驸马,李公子这等仙师便更不用说。”

    李扶摇看着屋外,天色渐暗,又是春雨时节,看不到星辰,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大周地处延陵西南,疆域太小,就算那位大周皇帝再如何开疆辟土,能够和延陵一较高低?就算是最后有这个可能,延陵难不成会眼睁睁看着不做反应,大周没有修士,可延陵修士一抓一大把,到时候打起来,谢将军的刀只怕砍不在那些修士身上。”

    谢应拍了拍手里的这壶酒,洒然说道:“渴时有美酒,便什么都不求了,我辈大周武人,自然是要跟随皇帝陛下建立功勋才好,就算是最后仍旧失败了,也不留什么遗憾了,若是一辈子畏畏缩缩,因为头顶有延陵自己便活得像条狗一样,如何值得,其实为何延陵在境内会允许有这么些小国存在,其实便是因为这疆域太广,有些地方连延陵都不好管,那便放任境内有小国建立,每年只要按例送上供钱,时不时提供民夫供延陵驱使便可……”

    说到这里,谢应戛然而止。

    李扶摇疑惑的看向他。

    谢应自豪的拍了拍胸膛,“唯我大周,这么些年不曾让一位大周百姓前往延陵受苦。”

    李扶摇没有走出白鱼镇的时候便知道这大周人都有些莫名的自豪感,要不然那位大周皇帝在面对延陵使者的时候,也不敢放出狂言说是要花百年时间将大周疆域十倍。

    可这种自豪感在李扶摇看来,甚至有些愚蠢,可现如今听到谢应说出这句话,李扶摇便实在觉得不那么愚蠢了。

    他拿过谢应的酒壶喝了一口之后笑问道:“结交那位杨先生明显比结交我这个野修要强许多,可谢将军却选择来与我闲谈,倒是让我有些困惑。”

    谢应笑着说道:“比起杨先生,我反倒是觉得你更有些市井气息,可就是这些市井气息,让我对杨先生亲近不起来,刀口上添血的,终究交朋友还是得看感觉。”

    谢应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李扶摇笑着说道:“在下谢应,不知可否能和公子交个朋友?”

    李扶摇蓦然问道:“哪一种?”

    谢应试探性问道:“能够共赴黄泉的那一种?”

    李扶摇皱着眉,“你明明知道我肯定能比你活得长些,所以便来占我的便宜?”

    谢应哈哈大笑,不发一言。

    李扶摇低着头笑道:“我这辈子以前只有一个朋友,今后就两个了,不过感情深浅,现在来看,还是不深。”

    李扶摇正色道:“在下李扶摇,就是你想的那个扶摇。”

    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无数星辰。

    这边两个年轻人好像聊过一番话之后便成了朋友,离他们不远处的门槛上,青槐看着李扶摇的背影,嘴唇微张,无声吐出两个字。

    毫无疑问,自然便是笨蛋两字。

    在屋内,杨未推开窗,不去看小院里光景,只是笑着说道:“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这句话,在偃师城那座天牢里某间牢房墙壁上,刻在了开头。只不过现在,已经全无踪影。

    而此时此刻,在春雨之中走进那座天牢的谢陈郡却莫名皱了皱眉头。

第二十章蝼蚁举剑

    天牢里灯火通明,夜如白昼。顶 点 X 23 U S

    一身绯色官袍的谢陈郡站在天牢大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他身后有个中年男人收了伞,却不曾开口,只是双手微微藏入衣袖之中,神情平淡。

    在天牢门口相迎的牢头弯着腰,这个在偃师城天牢足足待了十几年的中年男人不敢抬头去看那位坐在偃师城官场上实打实得第一把交椅上的老人,实际上作为谢家这一代的实际上掌权者,谢陈郡不仅仅是谢家的当代家主,大周官场上的常青树,这位老人的行书被称为大周第一,乐理方面也是大家,至于在文章方面的造诣,便更是出类拔萃,除此之外,这位老人当年在大周先帝出兵南征之时,也是谢陈郡出任的统军大都督,只不过随着谢陈郡年事已高,这些年逐渐淡出朝野的视野,安心在这偃师城当着“养老刺史”可谢陈郡在大周的声望却是丝毫不减,一如既往受大周皇帝的信任,最直接了当的表现便是这个老人至今都还遥领着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而作为谢陈郡侄子的谢应则更是差点被大周皇帝招入皇宫之中成为大周驸马,种种迹象都表明,只要谢陈郡一日不死,谢家便一日不会倒,这偃师城便一日都不会改换门庭。

    此时此刻,这个老人站在天牢门口虽未说话,但在场众人都感觉到一股不可言说的压抑,这种气势并非谢陈郡刻意散发出来的,反倒是久居高位自然而然养成的气势。

    谢陈郡随口问道:“那两人是关押在哪一间牢房的?”

    牢头低声道:“地字柒号,那两人本来就不曾犯什么大罪,因此牢里也不曾多上心,看起来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哪里知道会发生有越狱这件事……”

    谢陈郡摆摆手,“不必多说了,此事过错不在你,这两人跑了也就跑了,不必在意,只是那间牢房以往都关押过些什么人,你需得查清楚。”

    牢头诧异道:“地字柒号自从上次在此地死过一个穷酸读书人之后,便大约二十余年没有关押过其他犯人了,至于再往前面去看,更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谢陈郡皱眉,“读书人?”

    牢头点头说道:“根据天牢卷宗记载的确是有个读书人死在了这里,那个读书人为何被关进天牢,卷宗上语焉不详,只是知晓他好像在墙上曾写下一篇文章之后,便自绝在此。”

    谢陈郡问道:“没有派人抄录?”

    牢头脸色有些难看,“没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两个逃出去之后,墙上的文章也尽都消失了。”

    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第一次看向牢头的眼睛,眼神之中虽说仍旧看不出什么情感,但牢头却瞬间感觉如坠冰窟。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求饶道:“祭酒大人,这的确是小人疏忽,求大人网开一面啊!”

    大周朝朝堂之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朝臣同时身兼数职,必定是要以官职最高的头衔来称呼,大周朝的刺史官员位列四品,而国子监祭酒一职却是二品大员,虽说这国子监祭酒是个虚职,但总归是比刺史高出不少的。

    因此称呼谢陈郡为祭酒大人,一点都没错。

    只不过谢陈郡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却是平和说道:“也对,祭酒大人的确也治不了你的罪,如此便算了吧。”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在偃师城,谢陈郡这么些身份之中,唯独也只有刺史大人这个身份才能治罪他了。

    老人不再有丝毫想继续走进天牢的想法,只是转身,在他身后那个中年男人一直不曾多言,看着谢陈郡转身之后,便撑开了那把油纸伞。

    两人踏入雨幕。

    那架谢府马车离天牢还有一段距离,在这段路之间,老人忽然开口说道:“无奕,应儿今晚便要启程离去了?”

    谢无奕撑伞走在雨中,实际上伞面全部倾斜到了谢陈郡那边,他被雨水淋了个结结实实,只不过这个本来就话少的中年男人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意味,听着长兄问话,谢无奕平静答道:“少梁城那边的旨意早已经下来了,若不是追查那两名逃犯,应儿早该领着他那五千铁骑赶赴边塞了。”

    谢陈郡看着这个比他小了近三十岁的胞弟,呵呵笑道:“五千是不是少了点?”

    谢无奕生硬道:“应儿不过及冠之年,便能独领五千已经是不敢想的事情,大兄觉得还不够?”

    谢陈郡平静笑道:“你担心什么,为兄自然知晓,可咱们这位陛下,同之前历代君主都不同,你若是觉得应儿年少成名不是好事,那担心便真有些多余了。”

    抬头望向远处,谢陈郡感慨笑道:“谢家在大周朝堂扎根了几十年,在江湖更是传承了近百年,这份影响力虽说有可能会成为皇家的眼中钉,可只要咱们谢家不反,皇家哪有不倚重咱们的道理?”

    谢无奕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便听大兄的。”

    在这位谢家家主登上车厢之前,他朝着谢无奕嘱咐道:“应儿在城中结交了一个朋友,是个少年,不必拉拢,年轻人的事情,由着他们去便是,只不过若是那少年被其他人刁难,你适当在私底下解决了便是,也不必摆出什么姿态,免得生出误会。”

    谢无奕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走进车厢,马夫自然而然的驾车而去,而谢无奕则是站在原地,并未跟着谢陈郡一起,这位在谢家地位仅次于谢新都,更是大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谢大宗师的谢无奕站在雨中,缓缓而笑。

    从腰间拿出一壶美酒在雨中自酌。

    这位嗜酒如命的江湖大宗师,只有在自家长兄面前,从不饮酒。

    夜色深沉,也不见星辰,送走谢应和杨氏兄弟之后,这座客栈便真的只是剩下青槐和李扶摇两个人,李扶摇尚无睡意,推开窗在夜色之中发呆。

    过了刻钟有余,李扶摇转头看向隔壁,发现青槐房间灯光摇曳,正有些出神,那扇木窗被人推开,青槐趴在窗旁,看着瞪着一双大眼的李扶摇,莫名觉得这家伙有些好笑。

    李扶摇干笑道:“青槐姑娘还没睡么。”

    青槐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会这个白痴问题。

    李扶摇也不觉得尴尬,毕竟这种事情自己见得多了。

    李扶摇想起之前和谢应的对话,忽然叹气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延陵人氏还是大周百姓。”

    青槐插话道:“李扶摇,你知不知道这世上真有武夫能够以力轰杀修士。”

    李扶摇木然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自己之前的想法并没有错?

    “三教之外的修士不多,但也不少,除去剑士完全是走的一条羊肠小路之外,其他野修大抵都是脱胎于三教之中,可你想没想过,为何破天荒会有剑士横空出世?”

    青槐靠在窗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李扶摇蹙眉说道:“横空出世……”

    一句话尚未说完,很快李扶摇便想到了一件事,他惊道:“难不成剑士便是武夫?”

    青槐平静道:“只说对了一半,当年的剑士自然便是武夫,只不过后来便成为了修士,不过武夫轰杀修士之事,也的确发生在剑士身上。”

    “当年那位领着剑士走上修行大道的剑仙,的的确确在成为修士之前,以武夫之力一剑斩杀过一位三教圣人!”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当即便让李扶摇震惊不已,武夫斩杀修士便算了,这还是击杀了一名三教圣人?

    这当是何等彪悍的人物?

第二十一章两者之间

    有些事情太过久远,自然也就无法考证,可在青槐嘴里说出来,李扶摇倒是愿意相信,只不过再如何深究,青槐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如何了,因此在李扶摇的追问下,恼羞成怒的少女只是重重的关上了窗户。m.www.uu234.net

    这让李扶摇一时间有些悻悻然。

    等到天色渐渐清明,李扶摇才站在屋檐下等着青槐,春雨下过了一日一夜,到现在已经尽数停下,要是赶路的话,这个天气虽然说不上太好,但也绝对不差。

    青槐走出客栈,在屋檐下站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李扶摇,你之前想过的那个问题,有没有答案了?”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知道青槐问的是之前他问过杨未的那个问题,李扶摇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只不过等他全部都说完之后,青槐只是丢下一句话,让他自己继续想就是了。

    踏出小院,李扶摇和青槐决意离开偃师城继续北上,这次的终点是那座大周都城少梁城,走过少梁城之后,便该是走出大周疆域,来到延陵地界,等到走到最北端与大余的交界处,李扶摇便得去那座剑山,而青槐则是要往梁溪去参加那场道会,到时候这位妖土的天才少女到底能不能在道会上战胜那位道种不好说,但总归怎么看,这位的名头都会比之前的要大得多。

    走在街头,青槐兴致好似不错,难得和这家伙多说了几句闲话,“真不知道当你李扶摇真有一日看见那种可移山填海的修士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被吓破胆,到时候连剑都拿不稳?!”

    李扶摇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说道:“那就把剑一直悬在腰间好了,反正也吓不掉。”

    青槐讥讽道:“你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李扶摇嘿嘿一笑,对于这少女,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早已经摸清楚了她的性情,因此再被她“不留余力”的讥讽,李扶摇大抵不会有最开始那般恼怒了。

    客栈据城门口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李扶摇走出几步之后问道:“这衡阳书院是什么来头。”

    青槐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是延陵洛阳城人氏吗,怎么这个都不知道?”

    青槐没有注意到,他说出洛阳城三个字的时候李扶摇眼里有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只不过这个最不喜欢考虑李扶摇感受的少女很快便自顾自说道:“三教修士,延陵这边是儒教一家独大,有这么些书院奇怪么?我这么跟你说,儒道佛三教,延陵学宫是儒教正统的第一学宫,自然便可称为学宫,那其余的书院之流,便不是儒教门下了?只是底蕴不足,只能称为书院罢了,等着有朝一日书院里出了不少天才修士,有实力去和延陵学宫扳手腕子了,而又恰好扳赢了,那之后这衡阳书院便该是衡阳学宫了。至于梁溪那边大抵也是如此,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不过就是佛土那边好些,那群和尚的功利心倒是一点都不高。”

    李扶摇得到了答案,心情便好了些,他在低着头走过几步,想着去腰间摸出自己购买的大周疆域图,可惜走过几步便看着自己眼下有一双靴子。

    李扶摇抬头一看,有个中年男人,腰间别了一壶酒,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李扶摇仅仅是看过一眼心里便有些了然,因此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有些奇怪,只不过本身就不是多话的性子,他只是看着这少年,张了张手,李扶摇对于这座大周江湖不太了解,也不太清楚这座江湖里到底有几尾鱼几条龙,因此在他看到这中年男人的长相之后,只是估计这家伙和谢应肯定有些关系,但从未知晓这中年男人有些什么本事,等到那中年男人一只手伸出要抓住李扶摇衣领的时候,李扶摇才摇了摇头。

    世间武夫如何能与修士抗衡,就算是李扶摇是剑士第一境的小修士,也绝对不是好惹的,再说了,这中年男人也不是那位在武夫时便能斩杀修士的剑士开派之祖。

    李扶摇摇头之后复而一指点在这中年男人腰间,然后片刻之后,那男人便脸色潮红,一口老血险些吐出,不过还是被他生生咽下,没有吐得出来。

    “想试试我有多少斤两?”

    中年男人平静开口,“谢家子弟交友,自然要慎之又慎,就算是踏上那条修行大路的修士又如何,若是居心叵测,一样成不了我谢氏之友。”

    李扶摇沉声道:“要是我当真居心叵测,你是不是便得死了?”

    “用一条性命换一个结果,值得。”中年男人解下腰间的美酒喝了一口,平静而谈。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谢应是你侄子还是儿子?”

    “儿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无奕一脸的自豪。

    李扶摇一把抓过谢无奕腰间的酒壶,自顾自嘟囔道:“这好不容易结交了个朋友,哪成想这家人都疯疯癫癫的。”

    李扶摇一边走一边说着,不再理会谢无奕,倒是那位在大周江湖名列前茅的武道大宗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有一架马车停在某条小巷里,有个老人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小巷偏僻,倒也没什么行人,只是很快便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有声音响起。

    “二爷还活着。”

    简短的五个字,让老人睁开了眼睛,他呵呵一笑,没有表达其他的什么情绪,只是张口说了两个字,“回府。”

    ……

    ……

    临出城之前,青槐看着李扶摇,问道:“你第一次抖漏威风,感觉如何?”

    李扶摇停下脚步,转而问道:“你觉得该如何?”

    青槐讥笑道:“你自然该开心的很。”

    背着柴刀的李扶摇认真的开口说道:“其实还真有些开心,只不过越发的不太相信真有武夫能够斩杀圣人这种事情了。”

    李扶摇说这种话,便是不相信青槐,青槐恼怒道:“你不信,等到了剑山,自然便知晓,那些臭屁的剑士巴不得把这些光辉事迹全部都记下来,不想知道比想知道难得多!”

第二十二章讲道理

    出了偃师城,李扶摇的眼里便只剩下少梁城这样一处地方,就连青槐都不得不佩服李扶摇,这个少年其实做事极有章法,这趟旅途的终点是延陵和大余边境,可一路走来,李扶摇总是计算着该多少日子走到什么地方,若不是青槐耽误了李扶摇几日光景,按照李扶摇的想法,现如今这便是该到了京畿的功夫了。www.uu234.net

    对于大周的那座少梁城,李扶摇没有见过,可他待在大周疆土里不知道好多年,见惯了不少周人的性情,便越发希冀去看看那座大周帝都到底是什么样子,见见那位一直被大周百姓敬仰的那位大周皇帝,这次前往剑山,途径少梁城本就在路途之中,因此顺道去见见也不碍事,李扶摇唯一担忧的是青槐不愿意,毕竟这位来自妖土的少女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在大周疆土之内没有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并不代表之后便没有,毕竟他和青槐还要共同走过一段延陵才行。

    现如今的李扶摇不过是走出那座好似枯井一般的小镇,走向了大周这个小泥塘,要想看过更多的风景,成就其他境界,哪里是一个大周便足够的。

    两人重归官道,往少梁城进发,这一次路遇的行人要比之前多得多,官道上时不时会有不少骑卒呼啸而过,这些大周的沙场武人或是往南,或是往北。都是前往大周边疆,要为大周开拓出新的疆土,古书上说古来征战苦,可李扶摇从未在这些骑卒眼里看到过半点苦意,反而尽是炙热,那种神情,李扶摇只在当年洛阳城的那些贵胄眼里见到过,而那些贵胄露出这种神情也是因为自家的后辈得以有幸选入了延陵学宫的缘故,所以见到那些仙师所以才会露出这般的神情,可这些骑卒明明便是去搏命的,怎么会有这么一副神情?

    李扶摇想不通的东西实在太多,因此在这一件想不通之后便不再去想,只不过在这一路走来,这些大周百姓似乎很喜欢谈论关于大周的事情,而现如今大周的头等大事,除去那位大周皇帝兴兵南征北战之外,还有一件便是发生在少梁城的大事,大周皇帝为那位安阳公主征婚。

    作为大周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本来这位安阳公主是要下嫁给那位谢家宝树谢应的,可其实大周上下都知道,谢应作为大周谢家的最出类拔萃的后人,也是明明白白有可能成为之后谢家掌舵人的年轻俊彦,断然不可能入宫做驸马的,虽说大周驸马这个头衔极为光鲜亮丽,可毕竟一旦成为了驸马,不说别的,依着大周祖训便不能出仕,这明摆着谢应被谢家这般器重,自然是不能入宫的,因此那位大周皇帝笑言过后,便当真着手为那位公主殿下去安排婚事。

    年方十八的安阳公主,是大周皇帝的皇后所生,因为当年那位皇后生下安阳公主之后便因为难产去世,因此这些年来,大周皇帝对于那位长相极像的皇后的安阳公主自然便是极为爱护,这么些年来,不仅不曾任何打骂,就连半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少梁城人尽皆知,现如今不管是谁成为这大周驸马,之后的虽说不得出仕,可身后家族自然之后便是皇恩浩荡,因此这件事传出来之后,立刻让整个大周,至少是少梁城京畿周围都有些静不下来。

    大周皇帝征婚有三件事须知,第一件便是应征者相貌应当不能太丑,第二件则是武力须得不得太弱,至于这第三点,便是家世清白了,祖上三代不得做过有违反大周律法之事。

    可三件事之后,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那便是须得公主心仪。

    对此,李扶摇只是扯了扯嘴角,这么一来,这前面三件事其实也可有可无啊,这公主心仪就行啊。

    只不过道听途说虽说能够知道不少事情的始末,可远远没有亲眼看到皇榜来得真实,于是在李扶摇往少梁城的路途中,当真是见过了那征婚皇榜。

    站在皇榜前,李扶摇看着那上面的文字,发现很他这些天道听途说的没有任何出入,一时间便有些头大,那位大周皇帝还当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这几日便要在少梁城进行筛选,在月末便要确定最后名单,供安阳公主选择。

    李扶摇想起来那个现如今正在边境的谢应,想起那家伙之前在客栈时与他闲聊时说的那些话,一个人嘟囔道:“你喜欢安阳公主就算了,又放不下面子,现在好了,这位公主可是要下嫁了,看你怎么办。”

    青槐就走在他身后,对于这番话听得自然是清清楚楚,她转过头来看向李扶摇,讥笑道:“怎么了,李扶摇,你也想去做这个大周驸马,哦对了,反正做这个大周驸马便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还练剑作甚,去吧,免得受这份罪。”

    李扶摇已经习惯了青槐的挖苦和嘲笑,甚至有些时候李扶摇听不见这些话还有些不自在。

    偃师城离少梁城本来就不远,再加上李扶摇和青槐走得也不慢,因此在第三日日落前,两人便看见了那座雄城轮廓。

    只不过在城外尚未入城,李扶摇便和一行两人起了争执。

    本来事情没多大,不过是在城外的小茶铺子里喝茶的时候,青槐和李扶摇占了最后一张桌子,而另外的一对主仆则也是看中了这张桌子,只不过青槐先坐下便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依着李扶摇的性子,若是自己一人肯定也就好言邀请这两位来坐下,实在不行自己让出这张桌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青槐不这么想,她坐下之后压根不打算理会其余人,就连李扶摇也是如此。

    因此那位没有找到空座的公子哥便有些恼火的盯着青槐了,那位公子哥的随从更是讥讽道:“哪个小地方出来的,这般没有见识?”

    青槐对此权当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喝着茶杯里的茶水,而李扶摇则是干脆不再理会,就坐在了青槐对面。

    这两人看似蛮不讲理,但其实真的很有道理。

    那公子哥将手中折扇往手心一拍,笑道:“既然如此,那今天可得好好给你们讲讲道理。”

第二十三章大周少梁城

    说是讲道理,可是在一般其他的话本小说之中,这种桥段出现的不少,那些读书人似乎很喜欢写这么些东西出来,只不过成百上千年过去的,这些桥段其实反复看着也觉得极为老套,这所谓的讲道理便不过是恃强凌弱而已,李扶摇练剑之前先是一个说书先生,因此当他听到讲道理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也是如此觉得,可真当那个穿戴华丽的年轻公子哥开口之后,李扶摇才发现这所谓的讲道理真是讲道理。www.uu234.net

    那年轻公子哥自顾自坐下之后便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兴许是觉得自己极有道理,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李扶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青槐一如既往的不去理会这位好似苍蝇一般的公子哥,喝完茶之后便一个人看向远方,全然不理会这位公子哥。

    这让那位公子哥的扈从暗地里其实还伸出了大拇指,这少梁城之中,还没有哪家的膏粱子弟真能对自家公子做到不管不顾。

    李扶摇听过大约半盏茶的时光,听着这公子哥从这茶摊的历史说到少梁城的风土人情,最后实在是觉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才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公子,道理讲得差不多了便行了,不喝口茶润润嗓子?”

    那公子哥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他有些好奇的盯着李扶摇,夸赞道:“你是这少梁城之中第一个能够让我说这么多话不打断我的,一看就要比城内那些膏粱子弟强出不少,看你背着把柴刀,难不成是有些奇葩爱好的江湖武夫?”

    李扶摇不作理会。

    可那公子哥好似自来熟一般很快便自报家门,“我叫姬白夜,就住在少梁城中,你叫什么名字?”

    李扶摇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李扶摇,白鱼镇人氏。”

    姬白夜听到白鱼镇三个字只是哦了一声,毕竟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于偏僻,身在大周帝都少梁城的富贵子弟自然不会知道,他看向李扶摇问道:“最近少梁城之中来了不少外地人,那你也是来少梁城争驸马的?”

    李扶摇摇摇头,笑着说道:“作为周人,来看看少梁城也不算是奇怪吧,在城中待不了几日我便要继续北上,哪里有时间去当那个驸马。”

    姬白夜狐疑道:“我看你不像是周人。”

    李扶摇笑着看着他的眼睛,“姬公子何出此言?”

    姬白夜倒是很直接了当,“看着你不像是周人,没有那股子味道。”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姬白夜转头看了一眼青槐,啧啧说道:“她倒是很像。”

    青槐没有说话,这位妖土的天才少女本来话就不多,遇上陌生人便更是不轻易开口,其实要是依着这少女以往的性子,要是有人惹了她,她不介意出手,只不过她既然答应了陈嵊这个无良的剑士要把李扶摇送到延陵和大余边境,那便不得不收敛些性子,免得尚未走到那座延陵王朝的边境便将这个少年给害死了。

    姬白夜看着李扶摇不再说话,青槐更是至始至终都不曾理会他,便显得很是无趣,他站起身来,无奈道:“又是个闷葫芦性子,怎么和家里那些人一样,真是无趣。”

    跟着这位公子哥出城的扈从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想起了自家公子在家中的时候那般无精打采的样子,只不过碍于身份,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李扶摇看了青槐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起身便走,李扶摇站起身身来,向姬白夜拱手作别,然后便跟着青槐往城内走去,竟然是再不理会这两人。

    姬白夜看着这少年的背影,低声道:“这家伙有点意思,怪不得能够让谢应刮目相看。”

    那位年轻扈从附和道:“谢将军年少英才,能够看重的人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姬白夜看向远方叹了口气,“可这家伙却只想着要去边境搏命,竟然都不愿意来少梁城见我一见,现在好了,父皇真要替我招亲了。”

    年轻扈从笑了笑,没有多说,对于这位和那位谢家宝树的故事,虽说大周到处都在传,可其实谁又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故事,或许也就只有这当事双方才说得清了。

    是啊,贵为大周朝的安阳公主,居然迫不及待想要下嫁某人,而那某人竟然还不愿意。

    ……

    ……

    走在城门洞口中,青槐开口说道:“那个姑娘便是那位安阳公主。”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极力平静的回答道:“我知道。”

    “所以你才和你聊这么些东西?”

    李扶摇有些苦恼,“他和谢应的故事我不太想知道,可是她竟然先一步在城外找到了我们,那么这件事便好似和我有了关系,依着谢家和大周皇帝的关系,我不信他们没有将我的行踪传到少梁城来,再说了,那位大周皇帝很明显极其欣赏踏上修行大路的那些人,入城之后他肯定会来见我的。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这位大周皇帝,我的确也想见上一见,毕竟周人的性子,我一直都很好奇。”

    青槐平静开口说道:“周国真是穷疯了,连一个正意境界的小剑士都想着招揽。”

    李扶摇对此却是很能理解,“你身上所有的钱财加起来也只能请一个人吃一顿饭的时候,碰巧又遇见了那人,为何不请,只有你有了足够多的钱,能请极多的人吃饭的时候,这时候少来了几人你才会显得那般无所谓。”

    “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打算,这一点都不奇怪,况且那位大周皇帝还极有野心。”

    青槐转过头,忽然笑了,“可你留不下来,所以这桩买卖其实已经无疾而终。”

    看着青槐笑了,于是李扶摇也笑了,“没关系,我总要待上几日。”

    青槐不再说话,李扶摇则是一个人嘟囔道:“要是有柄像样的剑,怎么看起来都要比现在这身打扮好得多,至少很能糊弄那位大周皇帝,可现在,只怕我都不信我是剑士。”

第二十四章长春宫

    多雨时节。m.www.uu234.net

    少梁城今日又下了一场春雨,只不过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很快,从昨夜子时开始下,到了辰时便已经停下,停下之后便多了许多雾气,让这座大周帝都好似穿上了一层轻纱一般,显得十分朦胧。

    长春宫早在卯时便灯火通明,这座大周皇城的中枢宫城,豢养着不少的太监宫女,而这些太监宫女存在的意义便是保证这座宫殿每日平稳运转,不让长春宫发生什么纰漏,毕竟那位大周皇帝除去每夜不定在某位嫔妃宫中过夜之外,其余一日光景都要在这座长春宫度过,因此这座在这座宫城之中做事的太监宫女便需要越发的小心翼翼,卯时之前,几乎所有太监宫女都要离开被窝,来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卯时准时点燃长春宫里的灯火,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位一向以雄才大略和勤政两点著称的大周皇帝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来到这座长春宫开始他一日的工作。

    今日负责点燃御书房灯火的是内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作为内廷十二监之首的苏谨实际上便是在号称拥有万余太监的皇城宦官之首,在大周才开国那些年,甚至还有“批红”之权,只不过在这近百年来,大周制度越发改动才将这相当重要的“批红”之权收回到自己手里,可即便如此,整个皇宫内廷,除去大周皇帝和一众和皇家沾亲带故的人等之外,其余的太监宫女都要受苏谨管辖,这位内廷掌印太监管理着整座皇城的所有大小琐碎之事,又深受大周皇帝宠幸,便显得越发的权柄煊赫,只不过再怎么煊赫,苏谨每日必做的事情还是去长春宫的御书房点燃灯火,静待大周皇帝驾临。

    苏谨在卯时出门之时,皇城之中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位身材矮小的掌印太监既不打灯笼,也不撑伞,任凭春雨打湿双鬓,只是双手拢袖的走在宫墙之中,路途之中遇到不少打着灯笼的太监也都不以为意,只有偶尔几个借助灯笼昏暗的灯光看清这位掌印太监的太监宫女们才会噤如寒蝉,站在宫墙一侧,低着头,老老实实等着这位大宦官走过才敢起脚。

    无人敢于这位掌印太监主动攀谈。

    实在是这位在大周皇宫之中二十年,积威深重,人人都知道他的性情如何,哪里敢有些其他举动,传言大周朝刑部前些年新增的一项刑法是将人埋入土中,只露出一颗人头,然后将犯人头皮划开,以水银从人的头盖骨浇灌下去,犯人便会浑身瘙痒难耐,往上爬时便肉皮分离,从而一身人皮脱落,便是出自这位大宦官的手笔。

    虽说只是传言,但宫内却无一人想去印证此事是否当真。

    只不过要是真有人认真看着这位掌印太监的面相的话,其实便会觉着他实在生的极为和善,哪里有半点穷凶极恶之感。

    作为当今大周天子最宠幸的宫中之人,点燃御书房灯火这件事自然而然便落到了他身上,实际上这大周皇宫历任掌印太监对于此事都是亲力亲为,因此宫中才有若要成天子近臣,须得跨进御书房的说法。

    苏谨走进御书房之前,在御书房外的玉石阶站立片刻,之后才缓缓推开那道门,走进御书房。

    将袖中的火折子拿出将御书房的灯点燃之后,苏谨缓步走出御书房,这期间,他没有多看一眼御书房内的布置,关上门之后,苏谨便在御书房外静候那位大周皇帝。

    半刻钟之中,视线中便果然出现了一袭玄黑色袍子,随意梳了个发髻的中年男人来到御书房门口,看了一眼弯腰等候的苏谨,也不急着走进御书房,只是看着远处一片昏暗的天色,这位大周皇帝笑着开口道:“苏掌印,今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现如今不过是卯时,这天色都尚未清明,哪里会有什么新鲜事,这番话若是其他人问起来,自然注定得不到这位掌印太监的回答,可现如今,这位在掌印太监只是轻声说道:“怀宁宫那边,丽妃要了一个才入宫不久的小太监过去,据老奴得到的消息,那个小太监在净身房那边塞了银子,其实并未净身。”

    一句话不用说完,但透露出来的东西便已经足够。

    历朝历代,皇城之中的大事小事都不会少,那些腌攒事更是常见得很。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皱了皱眉头,“丽妃打入掖幽庭,至于那个小太监,你看看有没有点本事,若是尚能一用,便发往边塞,至于净身房,是哪一个奴才做的便斩哪一个就是,不要牵连他人。”

    三言两语便已经将这一件皇家丑事处理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忽然问道:“丽妃是哪一家的女儿来着?”

    苏谨低声说道:“少梁城杨家,丽妃的弟弟正好便是吏部侍郎杨长运。”

    中年男人蹙眉说道:“杨长运倒是个极有才干的年轻人,摊上了这么个姐姐倒是有些可怜,苏谨,天亮之后你出宫一趟,去杨家,将朕今日对于此事的处置告诉他们,其他的不必多说,若是之后杨家有人进宫求情,便将丽妃逐出宫去,若是没有,便不必来告诉朕了。”

    苏谨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只不过这位掌印太监就要离去的时候,穿了一身玄黑色袍子的大周天子又开口发问道:“昨日安阳公主出宫去了,去见谁了?”

    苏谨那张满是沟壑的老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公主殿下从小便是这个性子,古灵精怪的,出宫之后便把大内侍卫甩掉了,老奴实在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昨日去了何处。”

    大周天子打趣道:“若不是你将那丫头从小惯坏了,她能如此肆意妄为?”

    苏谨低着头,轻声道:“老奴可不敢如此。”

    大周天子推开御书房房门之前嘱咐道:“对了,等会若是安阳那丫头来了,你可得替朕拦住她。”

    苏谨苦笑说道:“老奴等会儿可是要出宫去杨家的,如何能为陛下挡下公主殿下?”

    大周天子摇摇头,好似有些气愤,只不过他随后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弓着身子看着这位大周朝的皇帝陛下走进御书房,复而关上御书房的木门,这位在宫中待过了至少五十年,成为掌印太监也有了二十年的苏谨倒是一直看着这位大周天子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成为了这座大周朝的君主的,因此对于他的性子知晓的极为清楚,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站在御书房外,苏谨隐约能够看着大周天子的低头伏案的身影,苏谨面无表情,大周朝恐怕没有人能比这位更累,也无人能比他肩上的担子更重。

    苏谨在御书房外站立约莫两刻钟,等来了两个中年太监之后,才点点头,离去之前不忘嘱咐道:“陛下审批折子之时,除去公主殿下,其余人等不可放进去。”

    两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太监点头应是,“苏掌印放心,奴婢知晓的。”

    苏谨不再说什么话,径直转身离去,要去内廷处理出宫一事,大周朝对于太监出宫一事管控的极严,即便是他苏谨现如今已经是十二监之首,宫中宦官第一人,又有皇帝陛下的口谕,可若是要出宫一样要向内廷报备,若是私自出宫,下场一样惨重。

    御书房内。

    那位大周天子看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小山的奏折,揉了揉脑袋,虽说一向以勤政两字被朝野熟知,可看着这些奏折,他也一样有些头疼。

    只不过这位大周天子只是叹口气之后便从最上面开始拿起奏折翻阅,只不过要不了多时,这位大周天子的嘴里便开始吐出一些诸如“混账”“白痴”的字眼,声音之大,传出御书房外不知道多远。

    很明显守在御书房外的两个太监对此场景都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因此都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很快,御书房里的皇帝陛下开始念叨有些人的名字,两人便默默开始去记到底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名字能够被陛下念叨次数最多,数到最后,两位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得,今日又是那位辛太康老大人的名字被皇帝陛下提起的次数最多。

    对于那位现如今的户部尚书,掌管着国库银钱的老大人,每逢皇帝陛下要动用银钱时便总是出来唱反调,说是积财不易,又说国库钱粮不多,反正便不让皇帝陛下那么轻易便把国库里的钱粮拿出,就算是要拿,也是极力将花销降到最小,因此百官其实私下里都说这位老大人是一毛不拔,可老大人对此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以此为乐。

    而这位大周天子,虽说是时常恼怒这位老大人,可也知晓有这样一位户部尚书才是国之大幸,因此从未起过半点罢黜那位老大人的心思,甚至老大人的多次请辞,都被大周天子驳回,因此这朝堂上才有家户部和家偃师的说法。

    前者便是说的这位辛太康老大人,而后者自然便是某些朝中大臣对于谢家开得无伤大雅的玩笑了。

    而此时,御书房内,那位大周天子正翻开一本边疆奏折,上面字数不多,边军的大老粗肚子里的墨水不多,自然不像朝堂上的文臣一般,写篇奏折都能文采翩翩。

    寥寥几语说尽一切该说的。

    那位谢应赶赴边疆之后,第一战便力斩南魏国万余铁骑,己方才战损区区一千余人而已。

    大周天子合上奏折之后,开怀大笑,“好一个谢家宝树,果然是不负朕对你的期望!”

第二十五章迂腐

    天色清明之后,便是少梁城每日一次的早朝光景,那位大周天子尚未从御书房出来,便已经有御膳房的御厨准备好了早膳,按照宫中规矩,大周天子在上朝之前会在御膳房吃过简易早膳,只不过说是简易,实际上也有多达十五道菜肴,吃过早膳之后,大周天子须换好衣冠,然后才能去那座崇德殿见文武百官。www.uu234.net

    依着大周祖制,在大周天子用早膳的时间里,文武百官得在崇德殿外站立等候,直到大周天子换好衣冠,议事钟声响过三次之后方得入殿,而在此期间,若是有哪一位大臣得以和皇帝陛下共进早膳,便该是实在难得的事情,足以能彰显这位大臣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

    因此每日早朝前,等在崇德殿外的文武诸位大臣最喜欢做的便是看今日到底是谁有机会能够和皇帝陛下共进早膳,从以往的光景来看,宰执大人李济绝对是次数最多的一位,这位百官之首一直深受大周天子器重,虽说只是寒门出身,可入主政事堂之后,也早已经让百官信服,虽说称不上是什么千古名相,但贤臣能臣四字还是当得上的。

    百官聚于崇德殿外,三两人站至一起,低声细语互相攀谈,唯独站在百官之前的李济一人而立,身旁并无他人。

    这位宰执大人神情平淡,既不去看那座崇德殿,也不看百官,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那一双靴子。

    只不过片刻,人群之后便有个身材清瘦的小太监小跑至此,来到李济身前,轻声道:“宰执大人,陛下有旨……”

    百官没有听清楚这小太监究竟是说得些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宣旨不过也就是共进早膳一事,此事落在李济头上,没有什么人对此有异议,因此百官很快便看着这位宰执大人跟着那位小太监前往御膳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今年才堪堪花甲的李济走在熟悉无比的宫墙之中,随口问道:“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小太监轻声应道:“回宰执大人的话,陛下今日同往日一样,在御书房时,念叨得最多的还是户部尚书大人的名字。”

    李济了然一笑,平静说道:“辛老大人为国殚精竭虑,倒是值得陛下多念叨几句。”

    朝野上下都知道这宰执大人和户部尚书辛老大人是多年老友,这户部尚书被李宰执如此念叨倒也平常,因此小太监仅仅是咧了咧嘴,没有说什么。

    来到御膳房,小太监便自顾自离去,只留下李济一个人走进御膳房。

    御膳房内,那位大周天子坐在桌旁,看着这位国之柱石走进御膳房,便起身相迎,李济拱了拱手,示意不敢,大周天子不以为意,等李济在对面坐下之后,便开口问道:“李宰执,可知朕为何让你今日陪朕用膳?”

    李济看着大周天子一脸遮掩不住的喜色,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想必是边疆告捷,是哪位将军?”

    大周天子笑道:“李宰执不妨猜上一猜。”

    李济告饶道:“老臣可猜不到,这等兵戈之事,真要说,就是难为老臣了。”

    大周天子摆摆手,不愿意卖关子,“那便是谢应那小子了,朕才给了他五千骑卒,这家伙便能击溃南魏国一万铁骑,谢家宝树四个字以往旁人说是夸大其词,可现如今看来应当还是理所应当。你说说,要是朕之后再给谢应这小子几万人马,朝中还会有人多嘴么?”

    李济打趣道:“辛老头儿?”

    大周天子大笑道:“这可不要那老家伙拿银钱出来,这家伙找不到由头的。”

    李济没有应声,只是自顾自端起一碗银耳羹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陛下今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便召老臣来吧?”

    大周天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轻声道:“偃师城谢家曾给朕传回来一封密信,说是在咱们大周,发现了两位仙师,一位是那座衡阳书院的读书人,朕对此不做多想,可另外一位则是一个市井少年,看起来不像个读书人,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这位少年极有可能是咱们大周人氏,而他现在就在少梁城之中。”

    御膳房之内一下子沉默下来,李济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银耳羹,看向大周天子,他一直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一直想大周拥有一位修士的庇护,那种想法似乎比开疆扩土还要强烈。

    李济试探着说道:“既然是位少年,想必修为不至于太高吧?”

    大周天子大笑着说道:“既然是有资格踏上那条修士大路的少年,现如今修为不高那又如何,他若是肯留下,朕自然极力助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当然,这件事的前提在于他愿意庇护大周,而又恰好是周人,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李济读了一辈子书,对于治国理政倒是一点都不陌生,可要他去关注这么一件事倒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看着面前这位皇帝陛下,李济问道:“那陛下准备如何做?”

    大周天子笑着说道:“朕自然是要亲自去见他,以示大周之礼。”

    听到这番话,李济很快便皱了眉头,他摇头道:“陛下万金之躯,怎可如此,要是那少年生出歹意,大周危矣!”

    李济作为百官之首,有很多时候他的态度实际上便是百官的态度,虽说也有许多时候百官会有其他声音发出,可很明显的是,现如今这个时候,对于大周的皇帝陛下出宫去见一个修士的这件事上,百官的态度肯定会和李济一样,至少也是相差不大。

    于是大周天子的脑袋便实在是有些疼了。

    他在朝堂上怕那个死死捏住钱袋子不放的户部尚书辛太康,他在宫中怕那位整日里无法无天的安阳公主,但其实最怕的还是这位百官之首,大周的宰执大人。

    可对于这件事上,大周天子还是想争取见到那个少年,他轻声道:“偃师城传出来的消息,谢应那小子和他接触过,发现那少年其实性子不差,依着谢应那个脾气都觉得好,那便是真的好了。因此李宰执何必也不必太过于担忧了,再说了,朕与他无冤无仇,他没必要取朕的性命。”

    李济对此沉默以对。

    一君一臣沉默相对。

    片刻之后,大周天子似乎有些怒意,他一拍桌子,气愤道:“朕为大周找一个能让大周长治久安的人有何不可?”

    李济平静开口,“依老臣拙见,大周的太平,需要的是外有三军将士用命,内有治世之臣为国而谋,至于其他,其实并不太重要。”

    大周天子反驳道:“若是有其余修士谋我大周,我大周便只能眼睁睁看着!”

    李济摇头道:“此乃天命,陛下何须担忧?”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周天子怒不可遏,他的脖子上青筋暴涨。

    他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迂腐!”

    大周天子指着这位大周宰执的鼻子骂道:“朕从来不信什么天命,朕只信朕的臣子,朕的士卒,还有朕的大周百姓!”

    可即便如此,李济依旧是平静看着这位大周天子,没有说话。

第二十六章相逢于临街

    “传闻咱们那位大周太祖,当年崛起于阡陌之中,只是凭借一腔热血便建立了大周,现如今风风雨雨已经走过二百五十多个年头了。顶 点 X 23 U S”

    “我大周历代皇帝陛下,哪一个不是人杰,就拿当年的武皇帝来说,在如此危难之际都不曾答应过南魏国的和亲要求,不曾将公主送出国境,虽说之后那场战事实在是惨烈,可怎么都是值得的。”

    “现如今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其实更为了不起,虽说这些年战事不断,可眼瞅着咱们大周的疆域便扩大了不少,现如今要在少梁城为公主征婚,我若早生二十年,怎么都得去试试,说不定公主便是心仪的我这等英才也未曾可知。”

    ……

    ……

    虽说是早知道周人有一股天生的自豪感,也接触了好些年,可白鱼镇那个地方实在是过于偏僻,没见过大世面的小镇百姓能有几个说得出这些话,可到了少梁城,一座大周的帝都之后,李扶摇便蓦然发现,原来这天下的周人还是少梁城的看起来更自豪一些。出了住宿的客栈,随意找了一处早点摊子,点了一份少梁城特有的灌汤包,包子还没有到嘴里,便听到这周围食客的言语,倒是让李扶摇颇感无奈,他把筷子放回在碗沿上,微微自嘲道:“在白鱼镇待过了这么些年,原本以为已经适应了周人那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自豪感,可到了少梁城才发现,原来根本还没有适应,这座城里的周人才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一群人,我隐约记得,就连在洛阳城中,都没有延陵人会这么无趣,这些周人居然在吃早饭的时候还不忘吹捧一番这历代皇帝。”

    坐在李扶摇对面的青槐仍旧是一身青色衣衫,只不过今日却破天荒穿了一身青色罗裙,这位来自妖土的少女看了李扶摇几眼,夹了一个灌汤包放进嘴里,咬了两口之后才平静说道:“李扶摇,要是今日你再见不到那位大周皇帝,明日就启程北上,少梁城离剑山还有很远,要是你不快一些,我发誓你不会在我把你丢下之前见到那座你做梦都想见的剑山。”

    见青槐用那座剑山来做威胁,李扶摇很快便识趣的闭嘴,见大周皇帝事下,去那座剑山事大,两者之间,李扶摇自有取舍。

    青槐忽然转头看了看李扶摇,神情古怪,但就是不开口,这让李扶摇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寒颤,他看着青槐,试探性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提出来就是,我尽量让你满意……”

    话还没说完,青槐便平静开口说道:“再来一笼包子。”

    早点铺子的老板耳朵尖,很快便答应下来,等到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来之后,青槐才理所当然的说道:“等会儿你付钱。”

    这让李扶摇不禁扯了扯嘴角,心想着你就为这事儿?

    吃过早点,青槐独自返回客栈,她不愿意多和外人接触,也不担心在少梁城中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李扶摇这家伙给宰了,因此就放任李扶摇一个人在少梁城闲逛,好歹也是剑士第一重境界正意的李扶摇要说在少梁城中被这些江湖武夫,贩夫走卒给谋害了,那不说青槐,恐怕就连陈嵊都要笑掉大牙。

    没有把那把柴刀背在身后的李扶摇在街上晃悠,随便找了个行人问了两句皇宫的方位,等到优哉游哉来到那座皇城之前后,李扶摇又不禁摇了摇头,这座皇城规模看起来不小,可李扶摇好说也在洛阳城待过那么几年,那身份贵重的洛阳城贵胄其实自家府邸便比这座皇城小不了多少,至于那山河之中三大王朝之一的延陵王朝的皇城,看一眼便该知道除去此城之外,天下再无第二城能与之比肩,哪里是这大周皇城比得起的。

    在皇城远处买了一串糖葫芦,李扶摇缓缓沿着皇城走过一圈之后,想着自己要是就这么冲进去,是不是得被大内侍卫乱刀砍死在宫禁之中?到时候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一个被江湖武夫砍死的剑士?

    李扶摇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摇摇头,将这些想法尽数甩出脑海之中,转而想着就要返回客栈,可走过两步,偏偏再见一家店铺是贩卖银耳羹的。

    李扶摇抽了抽鼻子,倒是闻到不少香气,才吃过一笼包子的李扶摇想了想,没想着往店内走去,可路过时,便听到那个店铺的老板使劲吆喝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咱可这是百年老店,卖得就是这大周最好吃的银耳羹!”

    兴许是这老板吆喝的内容太过于夸张,这偶尔有路过的行人都只是瞟过一眼,并不曾理会,倒是一直在想周人为何这般自豪的李扶摇停下了脚步。

    这之前才听过少梁城的闲人吹嘘这历代皇帝,这便出现了一家声称是大周最好吃的银耳羹的店铺,难不成这周人不仅自豪,而且自大?

    踏进这家卖银耳羹的店铺,由那位店铺老板亲自端上一碗银耳羹,李扶摇才开始认真打量起来这家店面,这在皇城周围,其实敢做生意的人家不多,毕竟这每日经过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一位,这生意哪里做得下去,只不过敢在这里做生意的,背后也就自然有些门道,李扶摇也不想去深究,银耳羹摆在眼前,李扶摇没有急着去端起来,只是看着那个一身粗布衣衫的中年男人,笑着问道:“老板,这当真是大周最好吃的银耳羹?”

    那个中年男人笑了笑,“兴许不一定,但去大周随便问问,旁人应当都会点头的。”

    李扶摇打趣笑道:“这是不是最好吃的,还是要吃了才知道。”

    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的点头,“是这个道理!”

    李扶摇低头用木勺舀了一勺,还未放入嘴里,便啧啧赞道:“这银耳羹实在是不错,只不过就算有这么不错,也不至于这么多人盯着我吃吧?”

    中年男人索性坐下,也不卖关子,轻声道:“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开这家店铺的时候的先辈们想着的是有个赚钱的营生就行了,可一代一代发展下来,谁生不出些其他想法,就好像现在,我就很想告诉他们,我这家店的银耳羹不是大周最好吃的,而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李扶摇沉声道:“做一碗大周最好吃的银耳羹不难,可要做这天底下最好的银耳羹很难啊,这天底下有这么多老字号,有几家可比你这家开的时间长许多啊,想着后来居上,不太容易。”

    中年男人笑道:“也不是全无办法,招几个好的伙计,将这银耳羹再做的好吃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李扶摇放下木勺,感慨说道:“我在家乡那边听过这么一句话,说是有位很了不起的男人说过要给他百年时间,他就能将麾下的产业提升十倍,我倒是一直很想见见那个男人。”

    中年男人叹气道:“可惜的是,他活不够百年,只能寄望于下一代了,况且他也很怕自己死之后,产业会分崩离析,所以他很想找一个朋友,最好是比他活得长得多的那种,来替他看好这份产业。”

    李扶摇抬起头,“所以你们就都来看我喝银耳羹了?”

    中年男人眼中有些歉意,“也是迫不得已。”

    李扶摇眯着眼说道:“还未请教?”

    中年男人平静说道:“我叫姬白夜。”

    李扶摇笑着摇头道:“之前我倒是碰见过一位公子哥,那位可也说自己叫这么个名字,难不成这个名字在少梁城这般普遍?”

    中年男人苦笑道:“家里的顽劣孩子,惯坏了,实在是有些疯。”

    李扶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知道我叫李扶摇,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叫李扶摇,我还知道谁告诉你的我叫李扶摇,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除了会治理国家之外,还会算命?”

第二十七章周人

    这场几乎注定会被写进大周史册的谈话开始的很自然,那位野心不小的大周皇帝面对着还是一个正意境小剑士的李扶摇给足了面子,谈到后来,大周天子甚至开心将那些不依不饶非要跟出来的大内侍卫全部屏退,因此这家临街才临时清理出来的银耳羹店里,便只是剩下李扶摇和大周天子。顶 点 X 23 U S

    大周天子沿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大周不大,因此朕才能将大周境内诸事都了然于胸,但这种感觉,朕其实一点都不高兴,朕想要看到的大周,并非如此。”

    李扶摇终于吃了一口银耳羹,平静问道:“那陛下可曾查出我的身世?”

    大周天子摇摇头,“大周之所以还是个小国,自然便是说明有许多方面还很落后,比如朕不管如何去查阅白鱼镇的资料,明察暗访,都查不到你是从何地来到的白鱼镇,只不过依着朕来看,你或许真的不是周人。”

    李扶摇不说话,静待着这位大周天子的下文。

    大周天子平静笑道:“可又不曾有什么证据说明你不是周人。”

    看样子不太认真的李扶摇只是微笑道:“陛下与其去担忧我是不是周人,怎么不去想想我到底会不会留下来,大周地处偏僻,这几百年境内都没有出现过修士,就算这期间出过,可也没有一人留下来为这座王朝出过力,那么陛下怎么敢笃定在下便一定会留下来,为陛下守住这份基业,甚至是开疆扩土?”

    这位大周天子坐拥大周,平日里哪里会有人和他这般说话,按理说应该会有些不适应,可现如今他看着面前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如此轻描淡写说着这些东西,而且看样子一点都不在意他作为大周皇帝的身份,却偏偏没有半点不适感,这位雄才大略的大周天子只是在听到李扶摇说他应当在意他会不会留下来这件事之后,眉头微微皱起,反驳道:“在朕看来,你是不是周人远远要比你会不会留下来要重要的多。”

    李扶摇有些愕然的问道:“为何?”

    这句话才问出口,李扶摇便看着这位大周天子的神态有了些变化,那种变化便好似一头熟睡的老虎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正色道:“大周自然是只能周人来守护,其余人任凭他能力再强,修为再高,只要不是周人,便自然没有资格,朕不会将大周的安危寄托在外人之手,也绝不会求外人来庇护大周!”

    一番话,掷地有声。

    其实坊间早有传言,早说了这大周上下的自豪感便是源自于大周皇室一代复一代不留余地的宣扬,方才有了现如今大周这般上下百姓身上都充斥着这种自豪感。

    而自豪感最盛的,自然还是那位大周天子。

    李扶摇在白鱼镇说书的时候,在说起这大周历代君王的时候便实在是有些意外,这个历史仅仅只有两百多年的偏远之国,这两百年来,不仅不曾给延陵纳贡,不曾和周围邻国和过亲,打过败仗,但不曾割让一寸国土,周围小国每年征发民夫去延陵劳作,唯独大周不曾让任何一位大周百姓受此之苦。

    或许也就是这样,这些周人才有这么些自豪感?

    那位大周天子感叹道:“大周连年征战,除去朕真的想打出一个大大的疆土之外,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延陵那边早有意向要灭我大周,可大周竟然不在他们眼里,竟然想驱使附近几国便想灭我大周,朕如何怕得?”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泼冷水,“就算陛下将这周围的邻国全部征服,延陵只要发兵,大周便是死局。”

    大周天子还没有张口,李扶摇便抢先说道:“有我也不够,除非我能走到第七境去,可就算是走到第七境,延陵铁了心的不计代价要灭大周的话,他们也请得动儒教的第八境修士。”

    在这座圣人不轻易出手的山河里,修士第八境登楼境便算是山河之中的第一等战力了!

    看着大周天子有些黯然的神色,李扶摇没来由的有些愧疚,他轻声安慰道:“延陵灭大周代价要花这么大的话,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年李扶摇不知道,他这样一句话远远比之前的那句话更伤人。

    那位大周天子或许之前也是想过这些事情,今日来见李扶摇其实留下他的想法不多,更多的是想看看这位到底是不是周人,是不是大周的修士!

    大周天子想着自己国境之内能出一位修士,想了整整二十多年了。

    这一次见到李扶摇,自然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番话下来,大周天子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向眼高于顶的谢家宝树谢应会想和这个少年交朋友了。

    李扶摇想了想,平静说道:“我算不上周人,至少不能说完全是吧。”

    大周天子有些失落,随即问道:“怎么说?”

    李扶摇笑了笑,不说话,只是低头吃完那碗银耳羹。

    吃完之后,李扶摇笑道:“问句题外话,那位安阳公主真的要下嫁他人?”

    大周天子苦笑道:“谢应那小子,朕真不太想将他困于皇宫内。”

    李扶摇摇头评判道:“你真的有些迂腐。”

    这本来是之前大周天子骂那位大周宰执的话,现如今从李扶摇嘴里说出来,倒是显得不是那么突兀,大周天子反而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我算谢应的半个朋友,也算是半个周人,可事实上是我现在不能留下来,就算是留下来了也无济于事,没事用不着我,出事了我也无能为力,可我总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很喜欢这座城,等我练剑有成,回来之后替你看住你这份家业如何?”

    起身之后,李扶摇说了这么一番话。

    大周天子还是不理解的说道:“朕还是想知道你所谓的半个周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扶摇仔细想了想,轻声说道:“或许我就是周人,只不过现在不愿意承认而已。”

    大周天子无奈的摆摆手。

    李扶摇微笑着说道:“只不过在这之前,安阳公主还是得给某人留着,不然你不怕他起兵造反?至于大周祖制,改一改又如何?”

    大周天子诧异道:“朕现如今反倒是觉得你不太像个修士,反倒是像极了一个市井无赖。”

    李扶摇下意识转头望去,没有看到自己背上背着的那把柴刀,不在意的说道:“我们这种野路子,又不是正统的三教修士,当然便没了那种气质。只不过我那个师父就很风流,陛下要是见到了,肯定会觉得完全符合心中对修士的定义。”

    大周天子哑然失笑,他看着李扶摇,忽然郑重说道:“改便改。”

    谁也不知道,这从大周开国以来便存在的驸马不得出仕的祖制,废除的原因竟然是李扶摇的随口一说。可李扶摇其实心里明白,至始至终都是这位大周天子想要改动,而从不在他人。

    李扶摇走出这家店铺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落日余晖映照在街道上,便好似笼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李扶摇抬头去看远处的云层,想着之前陈嵊御剑而去的场景,感叹道:“路途甚远啊!”

第二十八章为此事算作小事

    长春宫内今日极为安静,这座大周天子日常所居住的大周皇宫现如今人人都知道了边境所发生的大事,便更加不敢多作非议,谁都知道那位大周天子看似极为温和,可实际上胸腔里隐藏着一颗极为暴躁的内心,同大周历代皇帝一般,这位大周天子极为自信,现如今遭遇了这等大事,心情自然不会太好,在崇德殿外当值的皇宫侍卫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皇帝陛下的骂声从崇德殿外传出来了,今日这场早朝开的时间极为长久,原因不是因为这边疆战事,而是有几位大周老臣在得知那封战报之后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想如何应当难关,反倒是当时便要让大周天子拟降旨,这让大周天子怒不可遏,不知道砸了多少手头的珍贵之物,有一个存世超过两百年的花瓶更是直接朝着那位张口的老臣额头上去的。m.www.uu234.net

    要不是那位老臣往后缩了一点,只怕现如今已经是停尸在崇德殿了。

    站在百官之前,那位大周天子负手在身后,怒道:“朕还没想着当亡国之君,你们就要当亡国之臣了?你们平日里总说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现如今呢,大难临头便只想着自保了?你们倒是一个个平日里待在各自的府邸之中,待在少梁城这等繁华之地,好不安逸。可曾想过,要是我大周降了,那一个个大周百姓便得前往延陵每日暗无天日的劳作,我大周百姓辛辛苦苦得出的东西便都要拱手送于他人!大周先辈们在褴褛之中得以建立起大周,如何能让朕将这风骨尽数丢去,不然等到朕以后去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如何说得上问心无愧四个字?”

    大周宰执,那位一直深受大周天子信任的百官之首李济本来一直都是闭目不言,等到皇帝陛下骂过了群臣,稍微消气之后,才转身对群臣说道:“诸位同僚,大周立国两百七十五年,不曾有一日有现如今这般危难,诸位恐慌,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仅仅便是因为恐慌,这便要我大周下降书,便实在有些过了,我大周走过这两百多年的风雨,自有一份底蕴,如何降得?”

    李济在百官之中本来威信极高,以往要是这位宰执大人开口了,大抵这朝中也就不会有人出来唱反调了,可现如今李济开口之后,很快也有人出言反驳道:“这以往是什么局势,现在又是什么局势,哪里是能同日而语的,李宰执可要给咱们解释下这战报上的异人两字么?”

    李济转头看向那个发生的老大人,发现正是之前差点被大周天子一花瓶砸死的老家伙,李济笑了笑,平静说道:“异人便是修士,这又如何不敢付诸于口?”

    那位供职于礼部多年的老大人轻蔑笑道:“书上可是说这等修士,非是人力可以抗衡的,李宰执认为大周能够相抗。”

    李济沉默良久,平静回道:“不能。”

    “那李宰执为何不降?”

    李济不再说话,只是转身看向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平静而语,“因为大周百姓无人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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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北境告急,陈国出兵二十万南下,已然踏过大周北燕郡,正往少梁城而来。

    李扶摇尚未走出少梁城,从大周边境便传来一个了这么一个消息,消息做不得假,因为几乎在半座城的百姓眼里,都能看到那道由大周工部所制木鸟从北境向少梁城而来所划过的一条鲜艳痕迹,就好像一条红丝的丝带,也像天边的晚霞,就这么挂在了天际。

    三个时辰之后,大周这座帝都各处便开始张贴这封来自边境战报的内容,大周自豪感下,大周朝堂从不愿意在这种大事上一味的封锁消息,举国大事,理应上下一起担当。

    大周这些年强势无比,不仅一如既往的不理会延陵的要求,甚至颇有野心的将自己的疆土扩大了不少,这种情况下,终于还是让那座延陵王朝坐不住了,因此早在上个月初,陈国等几个与大周相邻的小国使臣来到洛阳城之后,虽说没有见到那位坐拥山河三大王朝之一延陵的延陵帝王,可始终是让那位延陵皇帝总算是答应了讨伐大周一事。

    大周军伍早在过往百年便在这座王朝西南杀出赫赫威名,周围数国也只能是和大周军伍打个平手,哪里有本事越过边疆来到大周国土上,可这次延陵既然点头,便不单单是同之前一般驱使这几国出力,便真的是派出了多达十余位修士随着陈国那二十万大军一同南下,这十余位大多都曾在延陵学宫修行过的修士从延陵来到大周边境之后,并未做什么移山搬海的大事,只是出手将大周北境边军里的将军校尉尽数格杀,让那支大周战力不俗的北境边军一时间神龙无首,因此在短短的数日之间,陈国二十万大军便越过了北燕郡,来到了离少梁城不足千里的北方,看样子很快便能南下,覆灭这座大周,让其成为历史。

    现如今整座少梁城都是张贴告示全城百姓的大周甲士,而这个时候的李扶摇正在客栈房间的窗边收拾行李,他把那把柴刀背在背上之后,才抬眼去看了一眼窗外的光景,看到好似挂在天边的晚霞,神情不变,紧了紧身上的布条,低着头重新清点了之前清点过的家当,提了一壶酒推门而入的青槐看了他一眼,这个现如今喜欢上了美酒的妖土少女靠在窗边,瞥了一眼远处的风景,问道:“李扶摇,周国遭难了,你还要走?”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喜欢周国这个称呼,抬起头看了一眼青槐,李扶摇平静说道:“是延陵那边有动作了,告示上写的异人,便是修士。看样子,不会太少。”

    青槐仰头喝了口酒,笑道:“那又如何,估计也就是一群小鱼小虾。”

    李扶摇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最小的那条小鱼在这里。”

    青槐讥笑道:“前几日不是你不是还和那位周国皇帝互相引为知己,相谈甚欢么,现如今周国遭逢大难,你就要想拍拍屁股走人,你所说的半个周人,难不成真是太平时节才是周人,等到了危难时你便变成了延陵人?”

    李扶摇低着头想要不去理会,而青槐则是嘴里不停的继续说道:“杀十几个修士不算多大会事,他们不把周国当做一回事,自然便不会派遣什么境界高深的高手过来,充其量不过是一群自省境都没有圆满的小修士,这样的修士来多少我杀多少。”

    李扶摇一屁股坐下,有些恼怒的说道:“杀完这一批,自然还有下一批,真杀得完,杀到最后,要是延陵将那座儒教之中的圣人都请出一个来,怎么办,你也杀?”

    青槐刚想着下意识开口说出我爹两个字,却在片刻之间想起来这件事说不得,因而很快的憋了回去,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再度讥笑道:“李扶摇,你知道圣人是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再说了,这种灭国的事情,在圣人眼里,只怕是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这些老家伙整日想的便该是如何再往前踏一步,离开这人间。”

    李扶摇对此无言以对,他似乎觉得这人间还挺好,干嘛要离开。

    青槐见这家伙不说话,便开始拿话激他,“你们剑士这一脉,从六千年前一直到现在,都是这个世上胆子最大的修士,怎么,现如今都无修士再敢前往妖土了,还只有你们剑士仍旧来往妖土,动不动便斩杀几位境界相当不俗的前辈,怎么,落在你这个连剑都没有的小剑士身上,就连几个同样是小修士的儒教修士都不敢对付?”

    李扶摇坚决摇头道:“不行,我要去剑山。”

    青槐不以为意的说道:“反正都要北上,在路上碰上那边斩杀了便是,这等小修士,花不了多少时间,有我在,你哪里用得着出手,在一旁替我摇旗呐喊就是了。”

    李扶摇仰头去看少女得以的脸,认真问道:“你既然要出手,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一起?”

    青槐露出微笑,“你是周人,周国遭难,你出手就是有道理,可我不是啊,我和延陵学宫的恩怨都解开了,再说了,这些能为世俗王朝驱使的修士不过就是一些天资愚钝之辈,在延陵学宫那边肯定是止步不前了,才会不情愿的离开学宫,回到延陵做个供奉,说和延陵学宫有什么关系,也说不上,他们也不是来欺负我的,我有什么道理出手?唯独只有你出手了,被人欺负了,介于我对你师父的承诺,我才能出手,这样一来,就很有道理啊。”

    一个平日里不喜欢讲道理的小姑娘,现如今竟然开始讲道理,居然还说的真有道理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有些奇怪。

    李扶摇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之后,才起身说道:“我不想死,尤其是不想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去死。”

    青槐拍了拍本来就不壮阔的胸脯,说道:“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为了大周去冒险,也不值得。”

    青槐这一次很奇怪的看了李扶摇一眼。

    李扶摇看向窗外,神情平静的说道:“与大周皇帝的那场谈话,其实意义不大,只有我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说的上去庇护谁,现如今,我还要依靠你庇护,哪里有资格多说什么。”

    青槐没有继续开口,这个其实极为聪明的妖土少女知道要是自己不能找到一个让李扶摇觉得合理的道理,这个家伙是怎么都不会出手的。

    从认识到现在,实际上这个家伙唯一一次不顾一切的站出来,还是那天晚上。

    当日那个少年提了一根木棍,站出来的原因是为了她。

    青槐忽然叹了一口气,“要是这番灭周不成,那位延陵皇帝会不会有些不高兴?”

    李扶摇蹙眉说道:“这件事放在谁身上想来都不会太高兴,尤其是当他以为这件事是信手拈来,却不曾成功的情况下。”

    “周人的自豪来自于自己,可洛阳人一样自豪,可他们的自豪却是来自于延陵国势,那些贵胄待在这么一座巨城之中,哪里会看得起外面的世界……”

    说到这里,李扶摇蓦然而止。

    青槐笑着说道:“你想让那些洛阳城贵胄不高兴,甚至是难受。也不在意到底有几个和你有仇,反正一块难受就是。”

    李扶摇很意外青槐能够看清楚他最想做的事情,他蹙眉说道:“但是风险太大了。”

    青槐摇摇头,“你们剑士的正意两字,你应该知道的。”

    李扶摇默然不语。

    最后他平静说道:“至少得找柄剑才是。”

第二十九章为某些人难受而出手

    不知道其他周人如何想,但现如今少梁城有两个人至少不愿意投降了,大周天子作为一国之君不愿意是情理之中,而李扶摇作为一个在洛阳城出生,在大周长大的孩子,其实不愿意投降的原因倒是不全为了大周。顶 点 X 23 U S

    让洛阳城的贵胄不舒服,这是他很久之前便立下的愿望,甚至于要是等到他有朝一日去到洛阳城,要是知道那洛阳城的贵胄其实所做得更过分的话,他不介意把不舒服三个字变成四个字。

    不能活着。

    只不过现如今,这个剑士第一境的小剑士看着窗外那场无端下起来的春雨,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说有十几个修士,那便是真有十几个修士,我现如今其实很有些担心那位皇帝陛下会扛不住,先服软,之前看着他那个样子倒是极为大气,但其实也是没有见过这般危急的局势,再加上朝堂上的压力,想来肯定会有些举棋不定,所以我们要不要知会他一声,虽然得不到什么好处,但让他坚定些也是好的。”

    青槐对此并未多言,只是看着窗外的那场雨,平静说道:“下着一场雨,行军速度会有所减缓,再加上那些修士养尊处优惯了,势必会走得很慢,甚至是停下,周国皇帝要是还没有放弃,势必会调用南方的边军北上,要想周国不亡,除去要将那些修士全部斩杀之外,咱们还得尽快。”

    李扶摇皱眉道:“要多快。”

    “最好今日咱们就出发,在他们还没渡过罗桑河前将那些个修士全部都宰了,只不过同你之前说的一样,延陵那边肯定不会太高兴,下次再派遣修士来,便真的是要动真格的了。”

    青槐盯着李扶摇,现如今这个少女无比认真,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样子。

    李扶摇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即问道:“十几个修士之中,能不能留一两个给我,多了我肯定应付不来,我就要一两个?”

    青槐摊开手,“为什么?”

    李扶摇笑道:“恶心人这件事,虽然看着别人做也觉得有些滋味,但总归没有自己做着来得痛快,用镇上那些老少爷们的说法,那就是不得劲。”

    青槐很快便点头,“那些修士都是这座山河之中境界最低的一撮,其实并不厉害,只不过踏入那条修行大路之后和普通人便有了天差之别,你们剑士一脉最擅长同境之战,三教修士的前三境模糊不清,谁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这之中或许有几个是相当于剑士第三境剑气境的修士,但大多应该还是一二境的,到时候你对付一两个,问题不大。”

    得到了青槐的保证,李扶摇不在担忧,把背后的柴刀取下来仔细擦拭了一番,他不在说话,然后很快便去取了笔墨想着写上一封信,他的字很好看,在白鱼镇那些年,除去每日说书之外,实际上他还偶尔替人代写家书,写家书字不能丑,因此他便练得很好看,练字最开始是为了活下来,看着虽说中规中矩,但不免有些生硬,之后生活相对闲适,李扶摇写出的字便要写意一些,至少在李扶摇自己看来,很讨喜。

    只不过才提笔,李扶摇就愣住了,自己该写点啥?

    沉默了片刻,李扶摇将手上的毛笔放下,问道:“要不你来写?”

    青槐冷哼一声,权当没听到。

    写字这种东西,她在妖土就从来没做过,何况她的字实在是丑得她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两眼,哪里会拿出丢人现眼。

    无奈坐回位置上的李扶摇再度提笔,这次简单,只写了几个字便收起笔墨。

    将这样一封简短的信笺送到之前那间卖银耳羹的铺子之后,李扶摇回到客栈,与青槐一起出城,撑伞出行虽说是有些麻烦,但好过被淋成落汤鸡,出城之时便能得见不少大周甲士,按理说在这座现如今应该是人心惶惶的少梁城,理应见到不少其他景象,可实际上除了城西那边的兵部衙门排上一条长龙之外,其余并无变化。

    “说实话,我倒是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走在街道上,李扶摇随口说道。

    “灌汤包不错。”青槐难得应和了一声。

    这两个修士,一人区别山河,一个区别于三教,倒是真的有些特立独行。

    走在街道上,李扶摇想起之前自己看过的那份大周疆域图,很平静的说道:“罗桑河离少梁城应当还有十余日的路程,但是咱们应该竭力走快些,不然我总有些担忧。”

    青槐转过头,“担忧什么?”

    “担忧赶不及啊。”

    青槐好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李扶摇一眼,“你要是现在就想到罗桑河,最多半日你就能到。”

    李扶摇皱眉,心想着难不成你还有些什么压箱底的东西没拿出来。

    好像是看透李扶摇在想些什么,这个少女开口解释道:“到了朝暮境,一日万里都不是难事,只不过我现如今的境界还是青丝,一日最多走几千里,带个人就更烦了,但是你知道这世上的修士不是人人都同你们这些蠢剑士一样,只有一剑身无长物的。就比如说我带着的这些小玩意,捏碎一个便可走一千里,这里距离罗桑河不过八千里,意思就是说我只需要捏碎十几个就行了。”

    李扶摇倒是听得心神摇曳,只不过很快又担忧道:“这种法器,应当不常见吧?”

    青槐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是不常见,所以我也没有几个。”

    李扶摇小心翼翼问道:“到底是几个?”

    青槐轻声叹道:“也就差不多一万个而已。”

    李扶摇险些一头栽倒在街道上,这一万个还不多,现在他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青槐一点都不担忧在春末之前赶不到梁溪了,原来原因便在于这里,这有了这个东西,哪里花费得了什么功夫。

    出城之后,雨势渐大,李扶摇撑着油纸伞扯嘴问道:“要不咱们直接去剑山吧?”

    只不过这一句话说出来,很快便被青槐否决,“好不容易有架打,去什么剑山?”

    对此,李扶摇只感觉一阵头大,你说你不讲道理就算了,怎么还喜欢打架?

    ……

    ……

    崇德殿的早朝已经散了许久,大周天子重回长春宫御书房批复奏折,现如今大周尚未亡,他还是大周的皇帝,自然便不能荒废政事。

    再加上现如今的大周上下都尚有无数的琐事等着他处理,他如何能不闻不问。

    风雨飘摇之际,反倒显得这位大周皇帝的重要性。

    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从大周皇帝起夜时候便一直侯在御书房外,等到了那场早朝结束之后又一直侯在此处,足足已经有了半日功夫,这位皇宫万余宦官之首,虽说年纪已经不小,可侯在御书房外半日,竟然不显得有半点疲态。

    站在御书房外听不见御书房内某人的骂娘声其实才是这些年间宫中最难见的风景,那位雄才大略的君王从来不惮把自己对某位臣子的喜恶表现出来,可现如今却真是一句话都不曾传出来过,那些平日里频频被他提及的名字,现如今也是一个都听不到。

    苏谨叹了口气,看着这场春雨,想着大周朝走过的两百七十多年时光,不知道为何便红了眼眶,苏谨是太监,可也是周人。

    片刻之后,在御书房外围跑过一位小太监,来到御书房前,小太监对着这位掌印太监做足礼数,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苏谨,等到苏谨点头之后,才小跑着离去。

    作为知道那日皇帝陛下出宫详细内情的几人之一,苏谨自然知道那位少年对皇帝陛下意味着什么,现如今从宫外传入的两个消息,难不成就要成为压倒皇帝陛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谨不敢去想太多,很快便轻轻敲了敲御书房的门。

    大周天子很快做出反应。

    苏谨恭敬的说道:“陛下,之前所见的那位少年现如今已经离开了少梁城,只不过离开之前有一封信传入宫中,要陛下亲启。”

    御书房内的大周天子沉默很久,才平静道:“拿进来。”

    苏谨推门而入,得以见到坐在窗边的大周天子,那位大周天子神色如常,只不过嘴角泛白,显得有些沧桑。

    接过信笺,大周天子没有急着拆开,只是问道:“那少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少梁城?”

    苏谨低头回道:“正好是陛下散了早朝的的时候。”

    大周天子点点头,然后示意苏谨出去,等到苏谨出去之后,他才看着那封信笺。

    看着信笺,大周天子脸色苦涩,心想着你到底是觉得自己不是周人,便弃朕而去了?

    只不过很快大周天子便自顾自说道:“既然不是周人,那何来为大周搏命之理?”

    大周天子去撕开信笺,看着泛黄的信纸,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

    仿佛枯木再生。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忽然便开始笑,笑得酣畅淋漓。

    在桌上,那张信纸上只有一句话,“罗桑河杀修士。”

    大周天子看了两眼那信纸上的字迹,由衷赞叹道:“这他娘的字,还真他娘的……好看。”

第三十章罗桑河

    大周北境的北燕郡,地势险峻,一向易守难攻,这些年的大周为何对于北境边防一向不用投入重兵,除去因为北方的陈国一向不愿意轻启战端之外,更多的便是有这份天险了。顶 点 X 23 U S

    只不过这份天险,在数日之前便正式宣布告破,陈国的二十万大军,已经踏过北燕郡,往南下而去,最终的目的地自然便是那座少梁城。

    而这场战事,甚至让北燕郡的六万边军觉得打得极为憋屈,两方既没有在城头关隘上厮杀一场,也没有点齐兵马在城外大战,就是那陈**伍之中的十几位修士轻描淡写的出手,斩杀了这边北边军的将领校尉,导致整个北边军群龙无首,一片混乱,而那陈国大军便如此跨过了北燕郡,轻而易举的跃马南下。

    只不过在陈国大军跨过北燕郡之后,大周北边军仅存的三万余名将士却仍旧不依不饶的跟在陈国大军身后,一路不停的与陈国大军厮杀,陈**伍之中的那十几位修士对于这三万北边军没有放在眼里,因此并不做理会,陈国将领却是对这股不断骚扰大军后方,却很难将其一鼓作气歼灭的大周北边军只剩下深深的佩服,但至始至终都还是在想办法要将这么三万残军彻底歼灭在大周北境,这些天春雨连绵,因此在军中那些仙师的要求下,陈军在罗桑河河岸修整几日,并未急着南下,陈军统帅虽说很有些怨言,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都不敢在这些是人命如草芥的仙师面前表露出来,只是在大军停下之后,默默算计该如何将那些北边军彻底消灭。

    罗桑河岸后是连绵青山,树林茂密,山路更是难行,只不过谁能想得到现如今那些青山之中便藏着大周仅存的三万边军,这些时日,驻扎在河岸边的陈国大军也已经至少被袭营了至少三次。

    每次都是在半夜,周人从青山而出,在天未亮之前便又消失在青山之中,陈国统帅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十几位修士能够至始至终都听从他的号令,现如今那三万周人至少也已经剩不下什么人了,可惜他这样的一个小国统帅,注定使唤不动那些延陵供奉起来的仙师,因此想了想之后,他也便不再抱任何希望。

    黄昏时刻,站在帅帐前听着远处那十几顶军帐里传出来欢声笑语,这位不过才是不惑之年的陈国统帅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这场春雨开始下起来的时候,这些修士便不愿意继续前行,最开始他想动用统帅之职希冀找到一个不错的扎营点,可很那些修士并无半点要顺从他的意思,直接要求将扎营地方放在罗桑河河岸,这种兵家大忌的驻扎地方,自然是被他严厉反对,可那些修士并不曾理会,最后他才不情不愿的真的将驻扎地方放在了此处。

    虽说军中还有这么十几个修士,可其实他依然十分担忧现如今的处境,那些不依不饶的周人的这些天的三次袭营便是一直悬在他心上的剑。

    那些周人的不屈不挠告诉了他一个事实,这周国并不好灭。

    在罗桑河后的连绵青山之中,此时此刻有一队身穿大周甲胄的甲士正藏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仔细观察罗桑河的陈国营地。

    这一队大周北边军,人数在千人上下,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军,实际上这个年轻将军前几天都还只是一名都尉,按道理是万万没有资格独领千人的,可现如今北边军的将领大部分都被藏在陈国大军之中的修士屠戮,这个都尉便已经是北边军所剩不多的将领,自然便只有担负起来统领职责。而这位满脸血污的年轻将军现如今其实早已经和麾下的这千人士卒有了不浅的默契,几日的厮杀下来,原本不太认同由他来统领的老卒们现如今也只是剩下深深的佩服。

    年轻将军一屁股坐在满是露水的野草上,喘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几位副将,低声说道:“昨夜老吴那边派人过来了,说是今晚咱们再搞他们一次,咱们这一队不干别的,就把粮草烧了就行,等到天黑之后就行动。”

    几位副将纷纷点头,倒是有个副将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将军,这要是那陈**营里的修士出手怎么办?”

    年轻将军吸了口气,低声笑道:“能怎么办?想想能不能再多弄死一个?”

    这句话一说出来,几位副将脸上都浮现出了些笑意。

    这些天北燕郡告破之后,六万北边军二去其一,剩余的三万北边军虽说并未放弃,可是面对着那二十万陈国大军和军中的十几位修士,其实军中上下每个人都觉得有些无力。

    因此这些天军中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好像每个人头顶都有一层乌云,死死压着他们一样。

    年轻将军平静笑道:“其实也不用担心什么,咱们尽可能拖着这陈国大军的南下步伐,相信少梁城那边已经做出反应,南边军那边至少会在陈国大军到达少梁城前,抢先一步到达,咱们那些个军中前辈不会让大周便这么亡了的。”

    虽是如此说,但几位副将想起陈**中尚有十几位修士,便很难提起精神来。

    天色渐暗,这茂密的林子里便显得越发昏暗,那年轻将军沉默了许久,总算是按住腰间的刀柄,站起身来,只说了一个走字。

    身后的一千大周甲士纷纷沉默起身,井然有序的下山。

    山下罗桑河旁的陈军营地灯火通明,显然周人的前三次袭营早让那位陈国统帅担忧不已,早有准备。

    在丛林之中穿梭,虽然走的缓慢,但总归会发出些声响。

    只不过现如今正是陈国士兵吃饭的时候,精神极度放松,负责警戒的士兵也时不时看向营地,根本没人理会这连绵青山之中的动静。

    在半山腰的一处密林,另一支人数不在少数的大周士卒正猫着腰往山下走,为首的一位中年男人神色平淡,身上的甲胄早已经破败不堪,行走间便能看到这个男人精壮的肌肉,甚至这个男人脸上还有一个从额头到嘴角的刀疤,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吓人。

    现如今看着山下军营升起的炊烟,男人平静开口说道:“之前都是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袭营,现如今对方已经警觉,今天在他们饭后,也算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候了。”

    在他身旁,有个身材不高,但十分壮实的汉子疑惑道:“老吴,这是临时决定的?要不要知会知会其余的几支队伍?”

    被称作老吴的中年汉子,平静笑道:“已经知会过了,就连薛重那臭小子我都说过了,只不过时间我给他们推迟了半刻钟,这一次他们负责袭击粮草大营,咱们一定要先为他们扫清障碍才行,要不然这小子,真是有些凶多吉少。”

    矮壮汉子哼哼道:“你老吴平日里不见得这么在意那臭小子,现在咋这么上心,难不成真认他当你女婿了?”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些轻重不一的笑声,显然对于这件军中趣事还是知晓的,实际上虽然老吴和薛重是同乡,老吴又比薛重早参军好些年看,但从薛重进入北边军开始,老吴从来没有帮衬过薛重,直到后来才被其他同乡捅出来消息,说是那薛重一直对老吴的闺女有想法,而老吴对这件事却一直反对,只不过之前大家一直觉得这是老吴看不上薛重,现如今北边军遭逢大难,不知道老吴为什么便转变了想法。

    老吴看着天色,估摸着还有半刻钟左右那帮陈国士兵就能吃完,便不再说话,招了招手,让身后的兄弟们跟上,临近山脚的时候,老吴才对身旁的矮壮汉子轻声说道:“八成是活不了,不过没啥关系,咱们做的这些事情,会有人记得的。”

    矮壮汉子重重点头,直到这个时候才缓缓抽刀。

    老吴走出两步,抽出身后的黄杨大弓,弯弓搭箭,将陈军大营警戒的几个士卒射倒,之后才抽刀大跨步前冲。

    随着陈军大营的一声敌袭,这场战事彻底拉开帷幕。

    ……

    ……

    此时此刻,在远处青山中,薛重看着陈军大营之中人影绰绰,厮杀声四起,才皱了眉头。

    他一拳打在身旁的松树上,恼怒道:“老子需要你照顾?!”

    周围的副将不明其意,但薛重很快就下令下山,下山之时,他平静发令,“入营之后,不要纠缠,直奔粮草大营。”

    当他们这最后一支人马来到陈军大营前的时候,里面早已经一片狼藉,各处厮杀声不绝于耳,薛重不多说话,仅仅喊了一个走字,便朝着之前打探清楚的粮草大营而去。

    薛重面目狰狞。

    一群周人神情凝重。

    此时此刻,那十几顶被陈军和周人都刻意避开的大帐内,有个白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走出账内,看着这厮杀声震天的场景,动了动嘴唇,嘲讽道:“蝼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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