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三章 冬夜里的火锅(一)
朝风尘来的有些迟了,当他骑着风吕来到山门这边的时候,这场生死之战,已经完全结束了。顶 点 X 23 U S
大雪依旧。
李扶摇瘫倒在雪地里,吐着血,但脸色好看了许多。
朝风尘缓步而行,山门这边寂静无声。
一场大战结束,观战的人都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谁说了些什么,很快这边在场的人都看向了朝风尘。
原来这个白袍男人就是小邑楼的掌门。
衣衫褴褛的常临率先跪下,在雪地里磕头,然后一片才上山未入门的弟子都开始下跪,一下子雪地里就跪倒了一片。
刺骨大雪现在看来,其实不算是什么。
只是那些人中,只怕有一大半的人都是想让李扶摇收下他们的。
朝风尘去那具尸体上抽出那柄青丝,灰衣男人来自何方,为了什么,他都不太关心,这个世间太大,人太多,抱有各种想法的修士不少,能遇到什么,也不可预料。
缓行几步,走到李扶摇身前,朝风尘看着还在咳血的李扶摇,笑着问道:“我让人煮了火锅,你还能吃得下吗?”
李扶摇在叶舟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想了想,苦笑道:“我还有收徒仪式没有主持。”
能说出这些话,便说明李扶摇没有大碍,但实际上大碍是有,只是那颗圣丹太过珍贵,药效太过惊人,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帮李扶摇调理了一遍经脉,五脏六腑尽数都恢复如初。
朝风尘丢下青丝,丢下一句话,“我在竹楼等你。”
然后便飘然离去。
颇有出尘之意。
风吕没兴趣在这大雪里待着,也是一路小跑,看方向是要去那处温泉。
李扶摇站起身,揉了揉手臂,提起那柄青丝,转头看向叶舟,笑道:“山门被破,是好事也是坏事,先把那什么收徒仪式弄了。”
今日小邑楼发生了许多大事,山门被破也好,还是什么李扶摇差点身死也好,都不算是最大的大事,现如今甘河山上最大的大事自然是要举行收徒仪式。
这次有李扶摇亲自主持,许多以前就已经听闻过小邑楼威名的山下人便更更加不敢违背小邑楼的安排,李扶摇走到凉亭里,看着不远处的陈炳郡,向他招了招手。
这个本来就出身不凡的富家子弟也不拘礼,小跑过来坐下之后,伸手在火炉前烤了烤,然后说道:“原来李兄竟有这般神通,是炳郡眼拙了。”
李扶摇笑着摇头,开门见山说道:“如今要是陈兄还想着下山去洛阳城,也好说,小邑楼自然能修书一封到陈兄家中,说是陈兄在山上修行,不过有一点需陈兄知晓,与陈兄家里有旧的那位莫长老意图不轨,被朝先生一剑斩了。”
身在甘河山上,谁能不知道现如今的掌门姓朝。
李扶摇原本之前便吩咐叶舟要看好莫阔的,可谁知道他去走了一圈回来,便告诉李扶摇,莫阔和另外两个长老意图谋害掌门已经被掌门斩了。
这让李扶摇哭笑不得,他还想好好问问那老家伙,是怎么蛊惑青泥的,但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也只得作罢。
陈炳郡家和莫阔关系也说不上如何紧密,知道莫阔已经身死,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伤心,只是与李扶摇寒暄一番便独自下了山,算是已经交代清楚。
李扶摇坐在凉亭里等着一个又一个弟子走进来,他随口问了些问题,也都没有深究什么,只是有些心术不正的,即便是有踏上修行大道的资格便都被他否决。
这差不多一千人,李扶摇想着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了?
便有些困乏。
直到衣衫褴褛的常临走进凉亭。
李扶摇看着这个被冻得通红,却是脸色平静的褴褛少年,想着之前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然后把视线放到了他手上的剑上,不由得问道:“这剑士藏剑楼的?”
李扶摇时不时走进藏剑楼拿剑谱观看,自然便顺道看了这些剑,自然知道他手上那一柄就是藏剑楼放着的剑之一。
之前一众弟子集结于山门,想来便是趁这个时候常临才有机会去拿了剑。
李扶摇沉声道:“不问自取是为偷。”
常临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请仙师责罚。”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转移话题问道:“之前第一次见面,我问你练剑做什么,你说报仇,这次我再问你,报了仇之后呢,做什么?”
若是朝风尘亲自主持这次收徒仪式,不管是朝风尘收谁不收谁,李扶摇都不会去过问,品行如何,李扶摇都可以不关心,可要是他亲自来看,便真的需要好好的看看。
常临跪着,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报完了仇就到处走走看看,看见有人被欺负了,就帮忙,不让好人被欺负,不让坏人欺负人。”
李扶摇又问道:“要是打不过坏人,可能因此还会送命,还做好事吗?”
常临摇摇头,认真道:“性命很珍贵,我会好好保护的。”
很实诚的回答,李扶摇倒是有些欣赏。
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李扶摇没在多说什么,就只是说了一句留下吧。
……
……
要拜师的弟子太多,让李扶摇这个受了伤的家伙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黄昏时分,大雪渐小,看完最后一个弟子,他才站起身来。
鱼凫撑伞站在亭外已经很久了,等到李扶摇走出来,便细心的接过青丝,收剑归鞘,然后小心翼翼的悬在李扶摇腰间,这才撑伞领着李扶摇往竹楼而去。
一路上鱼凫问的最多的便是李扶摇的身体。李扶摇仅是笑着摇头。
等快要到竹楼的时候,鱼凫挑了几件重要的事情告诉李扶摇,李扶摇想了很久,最后也只是问了问朝风尘。
“掌门早就饿了,只是一直等着公子,这才没有下筷,公子今日险象环生,也都是为了小邑楼,当得上这样的待遇。”
李扶摇轻声道:“他是掌门,别老是说我的好。”
鱼凫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直到两人来到竹楼前,李扶摇缓缓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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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四章 冬夜里的火锅(二)
推开门,竹楼里朝风尘正在把许多菜放入锅里。
鲜红的汤汁在锅里翻滚,让今日一天就打了两场架的李扶摇生出许多饥意。
落座以后,大门又被人推开,这一次是叶舟。
加上原本在竹楼里的柳宁,现如今这竹楼里便有了四个人,鱼凫坐在李扶摇身旁,其余两人各坐一方,朝风尘坐在李扶摇对面。
这便是桌上的情况。
锅里是鲜红的辣椒,还有翻腾的汤汁,李扶摇夹了一个肉丸子,吃了几口,才开口问道:“这个局你怎么布的?”
朝风尘喝了口酒,笑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那静室里想了几天的事情,然后我想着该怎么把你弄出去,你自己就下山了,所以这个局自然而成,瑕疵多,才显得真实。”
李扶摇夹起一截鸭肠,放入锅里,有了上次的经历,还是没有那么自如,要不是鱼凫在身边轻声提醒,李扶摇这截鸭肠只怕真要煮到咬不动。
“莫阔想要杀我,在山下找了杀手,那杀手恰好还是一个太清境杀手,之前在山下他因为忌惮,没敢下山,这次上山就是为了杀我,至于另外一个人,是为了剑十九来的。”
“青泥被他所用,被我杀了。”
“为了应对这个灰衣男人和那老家伙,我花了一张符?,一颗圣丹,亏大发了。”
李扶摇随意说着些话,朝风尘不为所动,倒是那个叶舟和柳宁一脸震撼,北海圣丹这件事,几乎全天底下的修士都知道了,他们身在北海,自然也知道一些,那玩意传说是用圣人精血来做的,这么好的东西,听说连那些个山上的真正的老神仙都来了,也没见得搞到一颗,可现在面前这位就这样吃了一颗?
朝风尘吃了一口毛肚,然后笑道:“符?便是用来遮掩剑气的那一张,没关系,我等会儿传你些小玩意,一样能达到目的,只是圣丹我赔不起,你也别想了。”
朝风尘毕竟曾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知道的东西自然极多,有他亲自开口,想来是不会有错,李扶摇想着自己怀里的另外一颗圣丹,要好好珍惜才是,这可是保命的最后一点东西了。
朝风尘没有看叶舟和柳宁,只是问道:“今天那个小家伙,你看了看,如何?”
“心性还行,资质比我差些。”
李扶摇咬着鸡爪,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朝风尘看了柳宁一眼,笑道:“以后你教那小子练剑。”
柳宁急忙点头,然后有些犹豫,“弟子只怕雕琢坏了这块美玉。”
朝风尘没有说话,只是夹着菜。
柳宁这才明白了,掌门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里需要他多说些什么废话。
叶舟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弟子也看中一个弟子,想要收入门下。”
朝风尘淡然道:“想做便去做,何必问我。”
叶舟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一顿火锅,其实柳宁和叶舟吃的少,他们是北海人,吃不惯这南方风味,鱼凫碍于身份,也没有吃什么,只有李扶摇和朝风尘最自在,吃了很多。
一顿火锅吃完,柳宁和叶舟告辞离去,鱼凫一如既往的打扫残局。
李扶摇和朝风尘相约夜行漫步。
……
……
楼外小雪。
李扶摇和朝风尘都是山上剑士,现如今不想雪花飘落在头上,自然便没有雪花会落到他们头上,两人缓行,在夜色里,有白雪,也说不上看不见。
李扶摇想了想,忽然拿出那盏老祖宗许寂送的灯笼。
大红灯笼,最开始的一次便是因为它才让许寂知晓李扶摇的处境,故而才有千里一剑相救。
提着灯笼前行,朝风尘说道:“剑山没有多少法器,这一件不错,夜行之时,没有野鬼敢近身,许寂当年便很珍爱它,能送出来不容易。”
提起老祖宗,李扶摇是没有意外的沉默。
朝风尘笑道:“人人都要死,早死晚死,圣人也要死,剑仙也要死。许寂迟早都要死,怎么死却可以自己去选,就像你我,以后到了要死的那一天,就得好好想,这么死值不值得。”
李扶摇欲言又止。
朝风尘继续说道:“老死是最无趣的死法。”
李扶摇提着灯笼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忽然问道:“那朝剑仙想怎么死?”
这句话本来就不是一句什么好听的话,问旁人想怎么死,况且还是问一位剑仙的死法。
朝风尘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他一如既往的说道:“朝青秋自然是想为你们而死。”
他说的你们,便是天底下所有剑士。
朝青秋身为世间唯一的剑仙,杀力第一,想死不容易,但他要死的话,也只能为剑士而死。
李扶摇又问道:“那朝先生的呢?”
朝先生和朝剑仙自然不是一个人,因此得到的答案自然也不一样。
朝风尘说道:“我不想死。”
回到那句话,所有人都要死,但有很多人不想死。
“你应该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做成这件事,肯定很漫长,要花好几百年,所以我要活好些岁月才行,朝青秋可能也想过,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做,但在之前,我在静室里想通了。”
李扶摇也想通了。
朝风尘原来是朝青秋故意留下来做这件事的。
“你可以做些别的。”
当年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李扶摇就告诉朝风尘,你可以去看看其他风景。
现在他依然是这么想的,这样做很伟大,但朝风尘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朝风尘笑了笑,“可我也喜欢这样做。”
“或许我就是他,所以他有这个想法我也有这个想法。”
李扶摇有些无奈。
朝风尘拍了拍腰间的剑,低声道:“咱们所处的这个世道,对剑士来说,一点都不好,所以我也好,许寂也好,还是朝青秋也好,都想着要改变这个现状,改变为了什么,不过就为了以后剑士走在外面,可以不用担心顾忌什么,对世间不满出一剑,遇不平事出一剑。”
“所以咱们都要好好活着才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两百九十五章 某人红了脸,某人喝了酒
一顿火锅吃完,解决了不少事情,日子便又安静下来,李扶摇从第二日清晨开始便如同过往的那些日子一样,开始在窗旁看着从藏剑楼带回来的那些剑谱,鱼凫练剑很勤,下山一趟之后,和李扶摇的关系亲密很多,这些日子练剑遇到不懂之事,李扶摇都一一解答。www.uu234.net
有些连李扶摇都没有搞清楚的东西,李扶摇便去询问朝风尘,这样一来,两人的剑道都有所裨益。
因为之前在山门那边打过一架,导致那些拜师进入小邑楼的新弟子们三天两头就在竹楼这边晃悠,想要碰个运气,看看李扶摇能不能看上他们,传授个一招半式的。
最开始李扶摇还觉得没有什么,可到后来发现人是越来越多,便觉得有些好笑,最后跟小邑楼打了招呼,人才少了很多。
风吕每日前往那处温泉,终于让李扶摇觉得有些不对,一日清晨他尾随这头驴往那边去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有许多女子每日都在温泉洗浴,才知道这头驴的想法。
暗自摇头,就要离去的时候,却偏偏又被好些女弟子看到了,原本以为那些女弟子会娇羞不堪,可谁知道那些说得上女侠两个字的女弟子们可完全和娇羞搭不上边,看到了李扶摇之后,一个个眼里都是笑意。
反倒是让李扶摇脸颊发烫,赶忙离开温泉。
回到竹楼,李扶摇继续在窗边看书喝茶。
鱼凫煮火锅是一绝,煮茶也很厉害。
这一晃也是好些日子过去,大雪不见,甘河山上万物复苏,直到李扶摇某日听到了蝉鸣。
时间是个好东西。
期间朝风尘来传了李扶摇遮掩剑气的法门,效果和那张之前宁院长送出的符?一样,但是却没有吸收剑气的功效,只能不让一般人看出李扶摇的根底。
算是小小补了一些李扶摇失去的东西。
一转眼便从深冬到了初夏。
青丝境还是青丝境,没有往前跨一步,但是总有些收获。
李扶摇合上书,喝着鱼凫煮好的茶,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鱼凫轻声在身后说道:“公子,常临又来了。”
李扶摇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那个小子拜入小邑楼之后,进展极快,这才半年,已经远超和他一起拜入山门的那些弟子的境界,现如今就是让他去行走江湖,只怕也没有任何一个江湖武夫敢说能胜过他,可就是如此,从上个月开始,他便想着要下山去报仇,先是找到柳宁,他名义上的师父,提出要下山的想法。
柳宁哪里敢擅作主张,当初亲口让他教他练剑的是掌门朝风尘,足以可见掌门对他的期望,他现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本事,可要是就这样放下山,被人杀了怎么办?
基于如此担忧,柳宁干脆就把这个麻烦推给了李扶摇,朝风尘整日闭关,偶尔出现也只在藏剑楼,行迹难寻,除去掌门之外,山上地位第二高的便是李扶摇了,故而这件事推到李扶摇身上,挑不出毛病来。
李扶摇想了想,平静道:“和之前一样,打回去。”
堵不如疏,要是一味堵着常临,迟早要把他堵坏,因此李扶摇早在上个月就和常临说了清楚,什么时候打过了鱼凫,什么时候就能下山。
鱼凫练剑时间比常临早不了多少,但不知道为何鱼凫的剑道修为要比常临快很多,现如今已经踏入了第一境,真正走上了修行大道,整个甘河山上,能胜过鱼凫的,除去柳宁和叶舟之外,便只有那位老剑君童云奎,当然这肯定是要把朝风尘和李扶摇刨除在外。
鱼凫捂嘴笑道:“奴婢现如今可拿捏不住火候。”
李扶摇一本正经说道:“这句话,别人说,我信,你说,我肯定不信!”
鱼凫微微一笑,没有多说,拿着剑便出去了。
她的那柄剑是李扶摇亲自去藏剑楼选的,叫做朱颜。
李扶摇原本觉得佩剑总得自己去选才好,可谁知道鱼凫去了几趟都没有挑到合适的,反倒是李扶摇去一次,便从一处老旧书架上找到了这柄被许多剑谱压在身上的朱颜,一人一剑,当场就看对眼了,这便顺理成章成了鱼凫的佩剑。
半柱香之后,常临带着淤青离开了竹楼,鱼凫重新回到竹楼,给李扶摇添上新茶。
李扶摇喝了口茶,把剑匣拿出,取出里面的青丝剑,放在膝上,照常养剑,李扶摇闭目,可忽然之间,青丝便开始微微颤鸣,竹楼里剑气弥漫。
鱼凫恍惚之间,好似在眼前得见一条巨大的白鱼在窗外云海里反复翻腾游走,片刻之后,那条白鱼偏偏又扶摇直上,化作一只巨大白鸟,翱翔天际,睥睨四方。
鱼凫被吓的就要出声,可还是好在很快反应过来,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打扰到李扶摇,即便是才走上修行大道没几天,鱼凫也知道一些江湖武夫都知道的东西。
有些事情,要是因为她而导致李扶摇前功尽弃,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
……
当甘河山上的云海之中出现白鱼化作白鸟的异像之后,朝风尘便走出了静室,抬头看向云海。
除去一直在李扶摇身旁的鱼凫之外,或许这整个甘河山上便只有朝风尘能够看出些端倪了,其余人,不是看出什么,就是想看都看不到。
朝风尘走出静室,悬剑来到某处悬崖边,感受着竹楼那边的剑气,忽然笑道:“当年许寂观大河而得气象,便已经是气势磅礴了,可这甘河山上还真没有什么好看的,都能成就如此,许寂那眼睛,倒是一点都没有花。”
光以资质来看李扶摇,他不过中上,但实际上,若是只以资质来看李扶摇,便是实在偏颇了,青丝剑作为白知寒的佩剑,平白无故选择李扶摇,本来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见惯了剑胚的天资,青丝剑再选的人,会是普通人?
朝风尘很清楚,所以前些日那两位太清境闯小邑楼,他都故意留时间给李扶摇,凭借一张符?一颗圣丹便斩杀了两位太清境的李扶摇,在朝风尘看来,还算是不错。
朝风尘忍不住把白知寒摆在李扶摇所处的位置上仔细思索,发现若是白知寒遇上这两位太清境修士,只怕至多需要一颗圣丹来替他吊住一条命,其余的都就真的一点都不需要了。
一剑在手,便敢说天下何处都去得的白知寒,虽不是剑仙,但风采不会差去半点。
朝风尘想起朝青秋,那家伙成为剑仙之后,这些年觉得最无趣的事情便是没有一个可以比剑的人,成了剑仙,便是山河独一份,世间其余剑士哪里是他的对手,朝青秋也就只有翻看那些注定只存在书本上的名字。
当年一剑剑气肆掠八万里之长的剑仙柳巷可否能一战?
女子剑仙谢沉是否是我朝青秋的敌手?
陆长偃之流又如何?
白知寒与我朝青秋同时开始练剑,谁会先一步成为剑仙?
一个绝世剑仙,寂寥的过一生,怎么看都是一件糟心事。
想到这里,朝风尘忽然笑道:“朝青秋,你总站那么高,真是挺无趣的。”
洛阳城,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腰间悬着洛水的程雨声闲来无事的到了那条简陋小巷,在那个偏僻小院前站了很久,低头看着那两盆兰花。
早在去年,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就已经离开了洛阳城,可即便是如此,程雨声时不时也喜欢往这边来看看,他现如今是洛阳城的刑部供奉,又有皇帝陛下赐下的洛水,甚至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抱刀郎官衔在身,本来就过的十分自在。
南城程家有了宫里的那位贵妃,又迎来了宫外的程雨声,不管怎么看,在洛阳城,恐怕程家便是除去皇室最稳固的家族之一了,自此以后,程家想要没落都难。
因为不愿意进入学宫修行,故而出洛阳城去闯荡江湖,时隔多年回到洛阳城便摇身一变成为刑部供奉的程雨声性子并未有太多改变,依旧放荡,若不是在有心人有意无意放出消息的情况下,现如今即便是有人知道程雨声是南城程家大少,也不会认为他是一位山上修士。
程雨声推门而入,目盲多年的王偃青正在院里和延陵第一棋手顾师言对弈,春水坐在一旁,顾师言每落下一颗棋子,她便轻声说上一句,看见程雨声推门而入,顾师言抬头看了一眼程雨声,然后视线便落到他手里提着的酒上,程雨声有些无奈的开口道:“顾大人,你从未赢过,还时不时来找偃青先生下棋,不觉得无趣?”
顾师言身为延陵棋待诏,地位尊崇,在世人眼中便是延陵第一棋手,可这位国手面对王偃青,也从未赢过,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但自从程雨声也领了刑部供奉的牌子之后,再加上他时不时来找王偃青喝酒,便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顾师言一点都不恼怒,只是接过酒壶,变戏法一般在怀里拿出酒杯,自顾自给自己倒上一杯,才感叹道:“这用银子堆出来的酒,谁说不香,可真是屁话!”
程雨声坐下之后,打趣笑道:“偃青先生每次喝酒都不多说,顾大人,你是不是话多,才导致棋也下不过偃青先生?”
顾师言挥手笑道:“棋道上,我顾师言力压天下所有棋手,偃青先生也就压我一人便可。”
说到底还是王偃青在棋道上举世无双的废话。
程雨声无奈摆摆手,给王偃青倒了杯酒,笑道:“偃青先生,喝酒!”
有了程雨声的搅局,这盘棋自然便没有继续下下去的必要了,反正顾师言也知道,这不管怎么下都不会胜过王偃青,所以对于程雨声的突兀出现,也不觉得厌烦。
顾师言是延陵的棋待诏,平日里最是清闲,上头没有任何上司,除了皇帝陛下的圣旨,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使唤动他,因此在延陵朝野上下,有“顾自在”的说法,不结党的顾师言,在洛阳城朋友很少,除去亦师亦友的王偃青之外,也就是这个才结交半年的程雨声了。
王偃青喝了口酒,笑道:“我听刑部说,你这半个月都不在洛阳城,去哪儿了?”
程雨声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无事便喜欢乱跑,平日里是来找王偃青喝酒,王偃青想清静的时候,程雨声也就识趣的不来打扰,在这段时间里,程雨声便喜欢在洛阳城外的乡下转悠。
这次回到洛阳城也才是一天前的事,听到王偃青问起,程雨声也没有半点隐瞒,笑着说道:“收拾了几个山精,然后跟着镖局走了半个月的镖。”
顾师言听到这个答案,有些嫌弃的看了程雨声一眼。
大抵是觉得程雨声这么个刑部供奉,去走镖怎么都掉价。
王偃青点了点头,不觉得程雨声这样做有些什么,山上修士,虽说都在一条大道上,可各有各的路子要走,不必相同,也不要怕相同,反正自己觉得好便行了。
喝着酒,三人闲聊,不知道怎么便聊到了今年的科举,顾师言挑眉笑道:“今年的科举考试极有看头,一群大儒门生,平日里才名远扬的儒生们,却都没能把状元给带回家去,反倒是被一个横空而出的偏僻地方走出的公子哥给攥在了手里。”
王偃青淡然说道:“这山野之间也有能人,不可小觑,平日里眼高于顶惯了,要是真有一日吃了苦头影响才深刻。”
顾师言哈哈大笑,“偃青先生说的有理,实在是有理。”
两个读书人闲谈,说来说去便都是那些东西,程雨声不爱听,因此等他把带来的酒喝完之后,便自顾自起身告辞,王偃青没有挽留,只是在程雨声走出小院之后,才说了一句话。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声音很小,喝得醉醺醺的顾师言没能听见,可春水却是一五一十都听进了心里。
便不由得红了脸。
……
……
走出小院,程雨声把手下意识搭在洛水刀柄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走到了某条小巷,程雨声随意看了一眼那边小院,那个以前没事就陪着他坐在门槛上吃糖葫芦的小姑娘自从开始练剑之后,便大部分时间都在摘星楼那边,他已经很久都没见她了。
上一次见她,那个小姑娘长高了不少,捧着那柄通体雪白的小雪在远处向他招手,当时程雨声急着出城,也就没有逗留,可那也就是他们这两年时间里的唯一一次相见。
故人依旧,只是人心在变。
叹了口气,程雨声推门虚掩的木门,走进那座小院,就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颗长势极好的桃花树,一时无言,他想起了那个喜欢桃花的姑娘。
也知道那个喜欢桃花的姑娘不会想起他。
如此一来,才真是愁思万缕。
虽说我程雨声喜欢你叶笙歌,是我程雨声的事情,但没有得到回应,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喜欢,要是说不在意,那都是假的,一点都立不住跟脚。
程雨声又叹了口气,走出院子,想着要去那个馄饨铺子吃一碗馄饨,只不过才关上门,便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同样腰间悬刀的清瘦老人。
老人身材不算高大,但也绝不矮小,腰间悬了一柄短刀,就这样站在程雨声对面,便让程雨声感觉万籁俱寂,身前唯独只有这老人而已。
老人看着手按着刀柄的程雨声,神情不变,没有急着开口。
程雨声皱着眉头,看着这悬刀老人,光是他往那里一站,便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就此程雨声都可以判定,那老人绝不可能是普通江湖武夫。
老人往前踏了一步,忽然笑道:“程雨声,连对老夫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程雨声正想着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拔刀相向?
这个念头才生出,老人身前便生出一股磅礴刀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程雨声如临大敌。
那老人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从腰间拿出一个朴拙的葫芦,倒了几口酒在嘴里。
程雨声洛水在鞘,怎么都抽不出来。
老人却快要到程雨声身前。
酒喝了几口,程雨声才总算是抽出洛水寸许,可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在洛阳城中,只有少数人知道,修行境界最高的是那位自困于摘星楼的昌谷先生。
那位昌谷先生百余年里,也仅仅出过一剑。
程雨声有幸看过,但那一剑的威势,比起今天,要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悬刀老人,一手拿着酒葫芦,一只手按在刀柄上,来到程雨声身前,笑问道:“你那不成器的师父,没告诉你他有个师兄?”
师兄?!
什么师兄?!
程雨声此刻被刀势所压,哪里有精力去想其他事情。
清瘦老人散去刀气,看着程雨声,低声道:“老夫姓陈,单名一个酒字。”
陈酒?!
程雨声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第两百九十六章 喝得万斤酒,可斩天上人
程雨声年少时候因为不想拜入学宫门下,而是非要做一个江湖豪客,这才从洛阳城偷跑出去,游历江湖。www.uu234.net
打小就聪明的程雨声当时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抱着一叠银票,也没有风餐露宿过,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年便在山野间遇见一个老骗子,当时以一场不大不小的骗局把程雨声骗的团团转。
让程雨声死心塌地拜了他当师父,之后的一年之间,怀揣银两的程雨声就成了散财童子,一路游历花销都算在他头上,可功夫一样都没学到。
如此游历过了两年,程雨声银子也花完了,却还是坚信那老骗子是真正的江湖侠客,或许是于心不忍,也或许是被程雨声的毅力打动,那个在这两年之间不曾显露分毫的老骗子就开始真正的教导程雨声。
一个最开始只想着成为江湖豪客的年轻人,和一个一辈子只想混成等死的老修士就这样真正成了师徒。
成了师徒,自然双方就要把家底都抖漏清楚。
程雨声就一个世间子弟的身份,自然是爽快的就都给自己师父说清楚了,可自家师父却一直吞吞吐吐,不愿意多说。
直到有一天黄昏,两师徒坐在一处农家田坎上洗脚。
师父才喝了口酒,笑着说自己有个师兄,兴许是这天底下用刀最厉害的家伙。
这句话说得十分讲究,三教圣人没有一个人是用刀的,剑士一脉又是用剑的,用刀的修士本来就不多,能当第一就算不上太难。
程雨声当时追问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师伯叫什么名字,现如今身在何地。
自家师父只说自己那师兄,一声最好喝酒,喝到后面竟然是连名字都改了,姓陈也就叫做陈酒了。
当时随口一提,程雨声倒是记得清楚。
可这不算是完,师父又说他和自己师兄有仇,师兄发过毒誓,说是遇见自己这一脉的弟子一定要赶尽杀绝。
让程雨声不要招摇声张自己是他徒弟的事情。
程雨声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是老头子编瞎话来骗他。
后来随着师父身死,他觉得一个人游历江湖也没有什么意思,返回洛阳城之后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碰见自己的这位师伯。
便快要忘了这件事。
可谁知道,现如今自己那位师伯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程雨声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师父的嘱咐,不由得脸色发白,这师伯要是来寻仇的,自己就要死在了这儿不成?
师父当初可是说的很清楚,自己师兄是天底下用刀最厉害的家伙。
这般厉害的猛人,怎么也得是个春秋境吧?
野修不受人待见,可不见得说没有天才人物。
林红烛是世人皆知的野修境界修为第一,修为境界直逼沉斜山的观主梁亦和学宫掌教苏夜。
那自己的这位师伯是个什么境界,春秋还是登楼?
程雨声心里直打鼓。
刚才那气势自己可是亲身感受了,绝对是要比在摘星楼上的昌谷先生厉害啊。
老人喝了一口酒,看着这个脸色发白的后生,蓦然想起自己当年对师弟说的那番话,不由得觉得有些有趣,“你师父说了,老夫遇到他这一脉,须得赶尽杀绝?”
程雨声木然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顺着老人的话来了。
老人再喝一口酒,板着脸说道:“那你有什么遗言要说?”
程雨声欲哭无泪,感情您老人家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真要对您这个师侄挥刀相向啊?
老人喝着酒,等着程雨声回话。
程雨声咽了口口水,忽然怅然一笑,“我想对笙歌姑娘说我喜欢她啊,说过了一次,我还是想又说一次。”
老人皱眉,“笙歌姑娘,是那道种叶笙歌?”
程雨声点点头。
老人喝了口酒,看向程雨声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你这小子,本事不大,眼光倒是挺高的。”
语气的变化,让程雨声猛然一惊,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
老人松开刀柄,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笑道:“老夫当年与你师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原意是想让你师父刻苦修行,谁知道他一辈子都没能往前走几步,倒是把这个玩笑当真了。”
到这里,老人算是给程雨声吃了一颗定心丸。
程雨声拍了拍胸脯,要是这师伯非要不死不休的,他这条命今天也就算是一定丢在这里了。
老人把酒葫芦递过去,然后说了句走走。
程雨声有些纳闷,接过酒葫芦之后心想之前您老人家便喝了这么些酒,这酒葫芦能有多大,还剩下多少?
老人似乎是看透了程雨声的想法,笑道:“老夫这酒葫芦,岂是凡物,只怕是一般的朝暮境修士都没资格拿着老夫这种品阶的法器,这酒葫芦足以储存万斤美酒,可重量却不足一斤,你说有没有意思?”
老人有许多未尽之语,比如为了这个酒葫芦,他曾深入北方妖土,斩杀了一尊登楼境的妖修,只是为了一截角,比如为了酿造这万斤美酒,他花费了整整二十多年时间。
爱酒到了他这个地步,只怕是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老人敢如此作为,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有一刀在腰间,便胆气十足吗?
这个世道,有剑仙朝青秋杀力世间无双,让人惊惧,也有三教圣人高坐云端受无数修士尊敬,可就是他们这些野修,即便是再出什么天才人物,用刀天底下第一也好,用枪天底下第一也好,只要不曾登临最后的沧海境。
都不足以为人称道。
老人见人间风雨,不止百年,自然不会对此再生出什么愤懑之心来。
世道如此,一人之力难违。
程雨声和老人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见师伯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便一路偷摸着喝了好些酒。
直到老人伸手拿过酒葫芦,重新把他别在腰间。
程雨声想了想,才貌似很多余的说了一句话,“师父死了。”
“我没帮师父报仇。”
老人笑了,“那人是个春秋境,你如何报?”
“活着不难,难得是带着愧疚活着,可此事你不用愧疚,只须扪心自问有没有用心练刀即可。”
程雨声眼神黯然,便是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师父。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淡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虽说这句话很有道理,只不过他既然是老夫的师弟,被人杀了,自然有老夫出手报仇,一个春秋境,不过是一刀的事情,并无难度。”
老人说的轻描淡写,可程雨声却是心中惊涛骇浪。
春秋境,一刀的事情。
那自己的这位师伯难不成真是登楼境的修士?
修士九境,可唯有登楼,才可观沧海!
什么时候除了林红烛之外,山河中的野修又多了一位登楼?
老人才把酒葫芦挂在腰间,就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又取回来,喝了一口。
程雨声想着这样下去,您老这万斤美酒只怕都喝不了多久。
老人喝了口酒,平静说道:“老夫与你师父师出同门,师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终其一生也不过一个太清境,你师父资质也一般,唯独老夫,独自前行,走到了如今的登楼境。”
程雨声听到登楼境三个字,心想果然如此。
老人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老夫的登楼境和世间其他的登楼境不一样,算是和剑士一脉有些关系,老夫也并非只是一辈子便只能在此境逗留了,只是老夫走过了山河,走过了妖土,去了佛土,也不曾抓到半分东西,这才想着回到洛阳城。”
“你只怕也想不到,老夫本来就是个洛阳人。”
老人转过头看了一眼程雨声,笑道:“老夫并未收过徒弟,以后这一身本事,只看你能继承几分。”
有一个登楼境的师长教导该是多么有幸的一件事,要知道,即便是李小雪,教导她练剑的李昌谷也不过是半只脚迈进春秋的剑士而已。
程雨声想了想,轻声问道:“师伯准备在洛阳城待多久?”
老人喝着酒,笑道:“最少五十年,至于五十年后,会不会想着再到处去走走,也说不准,不过怕是难了,师伯这辈子去了太多地方,除去剑山没去过,沉斜山不屑去,其余地方还真是一处不剩。”
百年光阴都用来四处游历了,自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个够。
程雨声陪着老人走过一段长街,又问道:“师父说您老人家用刀天底下第一,世间无双,假不假?”
老人喝了口酒,笑道:“若是单说用刀,自然不假。”
见老人一直酒不离口,程雨声不由得关怀道:“酒喝太多,还是伤身,师伯少喝些。”
老人罕见的一脸郑重的说道:“喝得万斤酒,便有胆气杀得天上人!”
天上有人,云端高坐的便是一位位圣人。
程雨声愁眉苦脸的,“师伯,这世上哪有登楼境修士就杀沧海境的?”
老人喝着酒,这次是笑着开口,“所以万斤酒没喝完,胆气不足,杀不得天上人。”
程雨声哑口无言,再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继续闲聊,老人说了很多自家师父的事情,这便让程雨声已经深信不疑他就是自己师伯的事情,心中再无疑惑。
就在这两人一路闲谈要前往程府的同时,天上有一剑激射而来!
剑气滚滚,凌厉无比。
有个灰衣中年男人,在长街上接住那柄铁剑,看着这边,好似随意的挥出一剑,仪态万千,剑意充沛,剑气凌厉。
在洛阳城,出剑能有如此威势的,除去那位久居摘星楼的李昌谷,只怕真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程雨声刚张了张嘴,才喊了昌谷先生四个字,便看到自己师伯一步跨出,手中短刀瞬间出鞘,一股磅礴无匹的刀气瞬间撕裂长街,仅仅是片刻,李昌谷便皱眉倒退数十丈,仍旧是没能完全避开这一刀。
刀气席卷到了李昌谷身前,李昌谷再出一剑,堪堪拦下,但在长街上仍旧是滑出去很远。
从未有人在洛阳城里,能让李昌谷如此狼狈过。
只是即便不敌,李昌谷气态依旧,一身灰色衣衫被风吹拂,显得整个人都出彩不已。
洛阳城好似发生了一场地动。
附近的房屋上掉下好些灰尘。
长街更是被撕裂出来一道沟壑。
可不管是刑部还是附近的平民百姓,都没有任何一人出现在这边。
老人喝了口酒,短刀归鞘。
看着李昌谷,老人眼里欣赏的情绪占了一大半,“再给你二十年,便可以和老夫一战了。”
李昌谷仅仅是以出窍神游下楼出剑,威势自然不如全盛出手,可即便是如此,老人也能知道,即便是鼎盛状态的李昌谷站在他面前对他出剑,仍旧不敌。
李昌谷笑了笑,收剑回鞘,悬挂腰间,如此来看,也都不太像是一个剑士,读书人的风采居多,来到老人身前不远处,李昌谷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为何来洛阳城?”
一位登楼境的修士,不管是不是在三教之内,但既然是出现在洛阳城,且不明身份,他李昌谷便要来见见,至于为何出剑,那还真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先前老人以自身气机压迫程雨声,虽然控制的很好,但仍旧被李昌谷感知,出窍神游下楼之后,在半路上,又感受到了那股磅礴刀意,于是便不由自主的一剑递出,最后被老人一刀逼退,也在情理之中。
剑士再如何逆天,也不见得能跨越好几个境界杀人。
尚未完全走进春秋境的李昌谷面对着这位实打实的登楼境修士,一样讨不了好处。
没有当场便重伤,打散这缕神魂,已经是老人留力的结果了。
老人喝了口酒,有些话即便是他欣赏李昌谷也不至于自降身份去回答这些问题。
程雨声硬着头皮走出来,和李昌谷说了些什么。
这位程家大少,对洛阳城的任何修士都可以不屑一顾,可唯独对于李昌谷,有发自内心的敬畏,不仅因为他是延陵皇帝口中的真读书人,也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不足以让外人知晓的事情。
李昌谷点了点头,才对老人笑道:“是晚辈唐突了,前辈莫怪。”
知错便改,便认,对于李昌谷来说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然这位登楼境前辈没有什么想法,李昌谷这便要转身离去。
老人喝了口酒,忽然问道:“李昌谷,你何时下楼来?”
学宫的忤逆之徒李昌谷,被困于洛阳城摘星楼,这件事情其实这些日子已经渐渐传开了,只是学宫掌教苏夜似乎破天荒对着学宫说了一次重话,更是严令十年间,不许学宫弟子再入洛阳城。
那位脾气不错的苏掌教,平日里即便是在学宫也不会如此大动肝火,这一次即便是人尚未在学宫,也有言语传回,想来便是极为生气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还敢明目张胆的惹怒掌教?
李昌谷洒然一笑,“楼上无风无雨,这么急着下来做甚?”
老人喝了口酒,一笑置之。
李昌谷飘然远去,老人这才把酒葫芦放回了腰间。
这次继续前行,老人谈兴大减,直到一直来到程府,老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从程雨声成为刑部供奉之后,在程家的地位自然是不用多说,除去老爷子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之外,其余家人如今再见程雨声,都是笑脸相迎。
这一次程雨声领着自己师伯走进程家,说清楚身份之后,马上老人便被迎进了一座小院,要不是程雨声竭力阻止,只怕是程家大小老少都要跟着去请安。
程雨声只说了这是我师伯,还没有透露老人的身份境界修为,要不然可能现如今整个程家都要炸开锅。
安置好老人之后,程雨声才回到书房,便被一道圣旨给召进了宫,程家老少有些不明所以,倒是老爷子才琢磨出了些味道。
只是这种事情,他不曾对儿孙开口说起。
陋巷小院,一局棋终。
有人悄然离开。
顾师言不出意外的再一次败北,这是今日他和王偃青的第十局,十战十败,也就没有了继续的心思。
看着棋盘,顾师言笑道:“洛阳城又来一位大人物,陛下该如何笼络?”
王偃青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种境界的修士,说什么都是废话,倒不如不说,待人以诚,便自然会收到好的结果。”
顾师言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昌谷先生面对那位老先生,当真无一战之力?”
若是一般普通百姓开口相问,王偃青大抵都会不做理会,可既然是顾师言,王偃青难得认真开口说道:“登楼与沧海是一线,千差万别,登楼与其余境界又是一线,一步便似千万步。昌谷先生再如何厉害,终究没有走过登楼,面对老先生,死战死战,也真的只是死字而已。”
顾师言听后悚然不已,随即问道:“那偃青先生是否有望这个境界?”
王偃青洒然一笑,“这辈子,不指望了。”
第两百九十七章 行走江湖
熬过了夏蝉最烦人的时光,天气便渐渐凉快下来了。www.uu234.net
李扶摇今日去藏剑楼拿了最后一本剑谱,在窗边看完之后,喝了一口茶,然后听着鱼凫说常临又来了,仍旧是让鱼凫给他打回去,这次整整一炷香之后,鱼凫才走回竹楼。
常临专心练剑,这么些日子过去之后,进展不慢,鱼凫应付起来越来越吃力。
“公子,常临走得快,再有下次恐怕是打不过了。”
李扶摇随口说道:“他下次再来便放他下山去,只告诉他境界还不高,等到报了仇之后最后要回山潜修,别的不用多说。他要是不愿意,也由着他去。”
鱼凫哦了一声,总觉得李扶摇这些日子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只不过非要她说出个什么来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李扶摇的气态比起之前更加从容了。
李扶摇站起身,在窗边看了片刻景色,忽然笑道:“鱼凫,晚上吃顿火锅吧。”
鱼凫这才想起好像差不多有一个多月这竹楼里没有煮过火锅了。
她一下子觉得有些奇怪,看向一身白袍的李扶摇,鱼凫其实早就注意到,李扶摇一般都只穿那身青衫,直到半个月之前才换上了这一身白袍,然后这半个月都没有更换过。
至于那身青衫,自然是被鱼凫拿去洗净之后,认认真真的叠放整齐了。
鱼凫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是不是要走了?”
李扶摇有些讶异的转过头,倒也不准备遮掩,点点头笑道:“虽说尚未有资格踏足妖土,但还是多想去看看这片山河,况且藏剑楼里的剑谱,已经读完,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对于青丝境之后的太清境,李扶摇最初设下的目标是要在三十岁之前便破开,可直到在北海见了青槐姑娘之后,又在北海海底足足待满了一年,然后得了好些好处,便觉得这时间可以往前移一移,倒不是李扶摇见识比之前高远之后便想着要改变想法了。
只是好像身旁的那些人,除去老祖宗一直都不愿意让李扶摇去为什么而练剑,而是更愿意李扶摇走自己的路,走的快慢都没关系之外。身旁其余的人,不论是希冀李扶摇早日走到沧海的青槐姑娘也好,还是青天君那个说明了不踏足沧海便不能娶青槐的未来老丈人也好。
还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人,包括洛阳城的延陵皇帝这一类人,都愿意李扶摇走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因此李扶摇好像觉得身后有好些手在推着他往前。
不得不快一些。
即便如此,李扶摇还是谨记老祖宗的教诲,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在藏剑楼取剑谱观书,在竹楼养剑,这是李扶摇这两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当他看完那些剑谱之后,自然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青丝剑和剑十九这两柄剑这些日子,实际上剑十九仍旧是被李扶摇薄待了,青丝剑已经差不多快要和自己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剑十九倒是还没温养几次,不是李扶摇不愿意,只是李扶摇想着若是以后再替剑十九找到合适的主人,送出之时不显得麻烦。
时至今日,李扶摇依然谨记那句天地虽大,一剑足矣。
大好山河,还需要他一点点的看过去。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鱼凫又问道:“秋日出门不是好日子,公子不能等到明年开春再走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鱼凫眼眶微红,似乎是在强忍泪水。
李扶摇洒然一笑,“秋日远行,也别有一番滋味。”
眼见鱼凫还要说话,李扶摇摆摆手,笑着开口,“晚上记得让朝先生也来。”
辞行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和主人说清楚的。
鱼凫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便一个人去准备火锅。
……
……
黄昏时分,一身白袍的朝风尘缓行而来。
两位同样白袍的剑士对坐,别有味道。
仍旧是翻腾的鲜红汤水,仍旧是麻辣鲜香的火锅。
朝风尘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我之前觉得你读那万卷书,定然是笨法子,前些日子才想通了,你这是要看撰写剑谱的那人的气态心境,江湖武夫虽说境界不如山上修士,但只要是爱剑痴剑者,身上自然有一种气势,你观这么多气势,自然也能得到好处。”
李扶摇看了眼酒壶,却不曾伸手,只是喝了一口热茶,笑道:“老祖宗和柳师叔都说过,这练剑,在红尘中本来便有好处,我仔细想了想,应该便是看到万千道路,然后选一条适合自己去走的去走,要不然便是自己修一条路出来。”
朝风尘问道:“找到了?”
李扶摇摇摇头。
实际上很正常,剑道各异,但大多都是脱离不离最开始那些前人开创的那几条。
归根结底还得靠在剑气剑意剑术这三条早已经被无数剑士认证过的大道上前行。
好在师父陈嵊是个甩手掌柜,可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伯都各自是剑术剑意剑气上面的行家,让李扶摇这一路走来,不曾是瘸着腿走路。
仅次一项,李扶摇便要比普通的剑士起点高出许多了。
只是因此便想走出一条新路,倒是比登天难不了多少。
……
……
这一晚的依依话别,李扶摇和朝风尘谈论最多的仍旧是剑道上的事情,鱼凫兴致不高,并没有怎么插话。
朝风尘酒足饭饱,开门见山说道:“李扶摇,这趟下山带着常临,等他报完仇之后,你们再分开便可,若是以往,这是狗屁事情,我一向不操心,可我现如今有心思要把他打造成小邑楼下一任掌门。”
朝风尘的心思从来都不是小邑楼一地,因此日后离开是必然的情况,只是离去之后这座小邑楼该由谁当掌门,让谁继续推行朝风尘定下的规矩,其实很有考究。
之前李扶摇以为不是叶舟便是柳宁。
现如今看来原来还不是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既然是继续游历山河,而在太清境前不急着去往妖土,那不管去哪儿都并不是什么大事。
带着常临,护着他一程,不是大事。
“公子,奴婢能不能一起?”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鱼凫在这个时候开口出声。
朝风尘默不作声,对于山上的事情,他哪里有这么多心思去想去管?
李扶摇看向鱼凫,眼神无奈。
鱼凫眨了眨眼睛,“等公子一人离开,奴婢和常临回来的时候也有个照应啊。”
鱼凫练剑,已经几乎算是极快,山上同龄弟子,只怕也只有柳宁或者叶舟才能战而胜之,鱼凫领着常临回来,到底好像也不错。
李扶摇拿不定主意,抬头看朝风尘的时候,那个吃完火锅的白袍剑士已经飘然远去。
李扶摇只能揉了揉脑袋,然后无奈说道:“记得告诉常临,明日一早竹楼前等我。”
鱼凫高兴的点头。
连即将要离别的情绪都冲散了很多。
在陈酒在程府住下之后,程雨声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当日入宫,那位脾气性子都算是极好的皇帝陛下并无多多打听自家师伯的底细,只是说一句既是师伯,便依师长之礼对待便是。
这也是在告诉程雨声,不用画蛇添足多说、多做些什么。
回到程府,从第二日清晨开始,那位境界足以震慑世上绝大部分修士的老人便开始教导程雨声练刀,程雨声这个人其实吃得下苦,心智也算不错,若不是如此,当初他的师父也不会收下他,他这些年入了青丝境之后,对于修行一事也不曾懈怠,只是终究是没有名师在旁指点,进展缓慢。
老人现如今便住在程府,又是他们这一脉的师长,自然对于程雨声来讲,是一桩天大的福缘。
只不过第一日之后,程雨声便完全不这么想了。
老人教导,委实太过可怕。
老人的方法倒也不能说是罕见,甚至还可以说太过普通,每日程雨声一到小院,最开始定然是被老人将一身的修为境界给彻底用法子暂时退去,这便是成了一个普通江湖武夫,然后老人便以最简单的打熬体魄的法子开始让程雨声吃苦头。
以往有一身气机护体还好,现如今灵府里的气机半点都调不出来,这般打熬体魄,便是吃了大苦头。
早先几日,每日都累的腿脚无力的程雨声回到住处都是惨白如纸,这让一向疼爱他的家中长辈就要去那小院子里讨个公道,却被老爷子断然喝止。
这位几乎都不怎么掺和朝堂大事的老爷子当天发了狠话,谁敢去叨扰那位老前辈,不管在家里是个什么地位,都要一律赶出程家。
这让原本便只是想着和程雨声关系能再进一些的偏房长辈一下子便打消了这个心思,一些是真心疼爱的程雨声的长辈们最多是有些埋怨老爷子小题大做,可最后也没敢忤逆。
老爷子难得生气,还敢和他对着干,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况且程雨声本人都没有在家里叫苦,你们这些人瞎操心个什么劲。
实际上以老人打熬体魄的法子,一般修士若是知道这是在打熬一个青丝境的修士,只怕要笑掉大牙,说上老人一句误人子弟,可老人既然是一位登楼境的修士,这样做便成了定然有深意,哪个敢小瞧了去?
登楼境的修士,大多数都是潜心修行,行走世间的有几位?
再说了,现如今山河里那些个声名赫赫的人物,可也都是这个境界的。
学宫掌教苏夜,沉斜山观主梁亦,还有之前掀起无边风浪的魔教教主林红烛?
这都是登楼境的修为。
再往上,找出几个比他们更出彩的人物,只怕只能抬头看天了。
黄昏时分,又熬过一日的程雨声拣了条木凳坐在小院里,看着一旁喝着酒的师伯,起了馋心,试探问道:“师伯,给口酒喝?”
老人转头看了一眼程雨声,张口拒绝,“你喝几口,怎么得了?要是老夫这万斤酒都喝完了,胆气还没足,怎么办?岂不是看着天上人逍遥自在?”
程雨声心想着之前不是没喝过,这才过了多少时间,您老就这么生分了。
虽然是想着这事,可等张开口的时候,嘴里却是变作了另外的言语,“师伯,三教圣人好端端的在云端坐着,你动不动就要斩,好像没有什么道理啊!”
老人似笑非笑,开口问道:“老夫且问你,为何朝青秋要在北海斩杀一尊大妖?”
前些日子朝青秋在北海斩杀鲲鹏一事,早已经世间皆知,在观战的修士口中一传十十传百,就连这些世俗里的普通百姓都知道有位剑仙有如此杀力,程雨声自然也知道,之前消息传到洛阳城的时候,程雨声还想起那个背负剑匣的年轻人,当然随即便想到叶笙歌了。
程雨声试探着说道:“妖土平白无故出了一尊大妖,要是朝剑仙不出手斩杀,妖族想来会势大吧,对于人族来说,不会有什么好处。”
老人瞥了一眼程雨声,喝了口酒,又问道:“那朝青秋杀了大妖之后呢,得到了什么?”
程雨声猛然抬头,“天底下想学剑的修士多了些!”
老人笑着点头,“朝青秋出剑杀大妖,自然是积攒了滔天声望,让这么多修士真正真真切切的看到过一次剑仙风采,即便是只有十分之一的修士有这个想法,也不错了,至于到了剑山那边,到底是有几个人能够真正走上那条剑道,虽说不好说,但你不觉得这是剑士一脉重现风采的引子?”
“剑士一脉尚且有一位剑仙坐镇,能够让三教修士忌惮几分,可咱们这一脉,不过是些孤魂野鬼,若是不杀那么一两个天上人,如何能被人看得起?”
程雨声一怔,随即苦笑道:“便是为此,师伯就要对圣人动手?”
老人笑而不语,倒是没有给出答案。
要杀圣人,除去真要生死相搏以外,所要承受的还不止如此。
圣人是对抗妖族的最大依仗,无故而杀,必将山河不容。
老人喝了口酒,喃喃道:“不好杀啊。”
秋日的清晨如约来到甘河山上,李扶摇换上一身青衫,背负剑匣,缓步走出竹楼,鱼凫腰间悬着那柄朱颜,就跟在李扶摇身后。
常临站在竹楼外,等了很久。
这个固执的少年一直认为报仇是自己的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人陪同前往,可毕竟是在小邑楼中,掌门朝风尘的话比师父柳宁还要管用,没人能够不听。
李扶摇有多厉害,常临至今都历历在目,犹记于心,要是李扶摇真要出手帮他,这报仇就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可常临还是不愿意,一开始便反对,为此还亲自去求朝风尘,可朝风尘异常坚决,根本都没有理会常临。
再加上李扶摇承诺绝不出手帮忙,他只是要下山游历,顺手护着他常临的小命,这样一来,常临脸色才好看不少。
三人下山,常临是柳宁的弟子,对待这个唯一的客卿,辈分一直说不清楚,最后干脆便以师叔来称呼便是。
走在山道上,常临开口问道:“师叔,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为什么听了我要练剑报仇就不再说话了,是不看好常临?”
这个问题困惑在常临心中很久了,这才问出。
李扶摇想了想,直白道:“当时只是想着下山去吃水煮豆腐,并无其他想法,随口一问,当即便忘了,更没有你说的这些不看好之类的,若是真不看好,那日你在凉亭里见我,就不可能拜入小邑楼了。”
常临哦了一声,脸色又好看许多。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多说了些话,“报仇始终是自己的事情,不管你怎么看,怎么想,还是我怎么看怎么想,最后还是得你自己去做,我也有仇家,报仇的时候要到什么程度,全靠自己把握,我不插手,但你要是滥杀无辜,我当即便要废了你,说不定还要杀了你。”
“至于什么是无辜,什么程度上够得上无辜,想来你自己掂量的清楚。”
“报仇是你和仇人的事情,不要迁怒到旁人。”
李扶摇说了这些话,忽然自嘲道:“忽然觉得自己话太多。”
鱼凫在身后捂嘴轻笑,“公子说的都挺对的啊。”
其实说这些话,大抵是从之前在洛阳城的经历以及之后在山下小镇上面对青泥的时候想出来的东西,说给其他人听没什么道理。
但是说给真要报仇的常临,才恰到好处。
至于常临听不听得进去,李扶摇好像没有太过在乎。
有些话说了就是,能不能被人拿去用,要看运气。
三人下山,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程,忽然在一旁山道看见一头大黑驴。
李扶摇一拍脑门,无奈一笑,“我还把你忘了。”
这头黑驴不是风吕又还能是谁?
这两年中,他在山上四处瞎逛,经常出没于那处温泉,在竹楼的时间都稀少不已,才让李扶摇一时间没想起还有风吕。
看了风吕一眼,李扶摇笑问道:“一起走?”
风吕翻了白眼,没有搭理他。
你走了,让老子一个人在山上面对朝风尘?
老子可不遭这份罪!
李扶摇懂他的意思,于是便笑了笑,这一次三人下山变成了三人一驴。
正正好好。
第两百九十八章 北海武宁府
某位文采斐然的诗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www.uu234.net”
这句话要是放在北海江湖,也是一点都错不了。
北海人迹罕至,世俗百姓不多,江湖武夫便更少,可即便如此,这里也能有一个北海江湖,也能有大小不一的武林宗门。
甚至于在朝青秋在北海斩杀大妖过后,北海更是短暂成为了山河的焦点,无数道目光都看着北海,当然,在大妖被杀,剑仙离去,目光散去之后,北海便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北海。
偏僻宁静。
有江湖的地方也必然有争端。
宁府城,算是整个北海江湖最紧要地方了。
不仅因为整个北海,根基最深,门人弟子最多,占据北海宗门第一时间最长的武宁府便坐落在宁府城里。
还因为这座宁府城里坐着一位北海江湖里的天下第一,谢淮阴。
这位武宁府的府主,年轻时候便已经是这武宁府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府主,武道修为力压整座北海江湖的年轻俊彦,更有一身诗才,北海江湖里的各大书肆里还售卖着这位武宁府主的诗稿,要是如此便罢了,更让人想不通的则是,这位府主已经是文武双全了,却偏偏面如冠玉,生的极为俊美,年轻时候每次走出宁府城都要引起一阵轰动,不知道多少北海江湖里的女侠提起这位武宁府主的名字,都要在脸上生出一道红晕。
直到之后继任武宁府主以后,谢淮阴深居简出,一心钻研武道,偶有出现在江湖,都是为了惩恶扬善,如此二三十年过去,当年的谢淮阴成了现如今的谢府主,才少了许多关注这位谢府主容貌的江湖女侠。
更多了些传扬这位谢府主英雄事迹和武道境界的说书先生。
整座北海江湖,若是说更名为小邑楼前的北海剑冢是板上钉钉的第一剑派,剑冢内剑客极多,堪称最风流之地。那谢府主便是力压这些风流剑客的最风流之人。
因此当李扶摇知晓常临的仇人便是那位风流了半甲子的武宁府主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有些疑惑。
常临面无表情的说道:“谢淮阴是正派人士不假,但不意味着他这辈子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好事,都无错事。”
好人做错一件事,与坏人做错一百件错事相比,坏人固然更为招人恨,但不见得好人便能不受追究。
尤其是那一件错事,是两条人命。
常临父母双亲便都是死在那位武宁府府主手上。
具体内容,李扶摇没有问,常临也没有主动讲起。
快要临近宁府城,视线之内携带兵器的江湖武夫便多出不少,这其中带剑的固然不少,但除此之外,带着刀枪剑戟的也不在少数,李扶摇甚至看到一个已经踏足修行大道的负戟壮汉,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入城。
略微多了些心思,李扶摇现如今有朝风尘传下的剑诀,想来在这宁府城里一般人也是看不出他的根底,背负剑匣,普通人也只会认为他是一位剑客,瞧着年岁不大,甚至不会太过上心。
只是既然有一位踏上修行大道的负戟大汉入城,不见得这城里就没有其他的修士,李扶摇倒是不怕那位武宁府主真如传闻中那般武道修为力压整个北海江湖,只怕他力压是力压,这个力字却不是武道一说罢了。
临近城门,李扶摇抬头看了一眼那高逾五六丈的城墙,城墙是以大块青石造就,不同于一般小城,看着便有巍峨之感,只是去过洛阳城的李扶摇并不觉得如何高大,倒是身后的鱼凫有些惊讶,但想着不能丢了李扶摇的面子,很快便用手捂住嘴巴。
一行三人外加一驴入城,城门口的守卫并未如何盘查,这个地方的江湖人士实在是太多,若是真要一一问清楚,只怕便会在这城门处排出一条长龙,再加上这城内还有一位天下第一,便实在没人担心有人敢在城中闹事。
你说你武功盖世,得,先打过那位武宁府主再说,要不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入城没有阻碍,只是守卫看着那头没有任何绳索拴住却知道跟着李扶摇三人的大黑驴有些兴趣,只不过也没有过多打扰。
走在城洞里,眼前便也能看到前面宁府城的繁华之态了,李扶摇背着剑匣缓缓而行,鱼凫始终跟在李扶摇身后两步距离。
鱼凫生的容貌不差,入城之处又是人最多的地方,一些早已经守候多时的地痞流氓看着这么个娇美小娘子,便要上来在人群中揩油,不说能不能摸到那小娘子的屁股和胸脯,就是摸到手臂也算是一件美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鱼凫对待李扶摇固然是个小丫鬟,一切都听李扶摇吩咐,可对他们这些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些还没能摸到鱼凫的地痞流氓看到那小娘子勾起嘴角,下一刻他们就莫名其妙好像挨了一巴掌,一个个神色茫然,但很快便知道这是碰到了难缠的了,一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风吕抬起头看着鱼凫,心想这么个姑娘都有人揩油,什么眼光?
鱼凫不知道风吕能说话,但早知道风吕是通灵的驴子,而且还是李扶摇的驴子,因此风吕看她的时候,她还对风吕微微一笑。
风吕觉得没趣,只是自顾自前行,想着要是等会儿李扶摇住客栈让他住马厩一类的地方,就算是李扶摇忘恩负义。
白瞎了当天老子驮着朝风尘去救你!
至于当天是不是救下了李扶摇这种小事,风吕就刻意遗忘了。
宁府城里的布置,其实和天底下任何城池都没有什么差别,除去外城还有一座内城,那座内城便是武宁府的宗门所在之地,那位北海江湖天下第一便在那座内城里睥睨北海,让一众武夫都抬不起头来。
这位近乎完美的武宁府主,当真是做出残害过常临父母双亲的事情?
李扶摇半信半疑。
走入宁府城,常临便说要去内城看看,李扶摇没有拦着,点了点头,常临行过一礼,然后转身朝另外一条街道走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鱼凫担忧问道:“公子,就不怕他莽撞行事,把命都丢了?”
李扶摇一脸理所当然,“他要选择这个傻办法报仇,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把他拉着?他的仇和我们其实没多大关系,要是真要不惜命,或者觉着自己练了几天山上剑法就可以眼高于顶了,死了也活该。”
风吕哼了一声,认同李扶摇的说法,这出门行走江湖,生死都在一瞬间,想活的长些,就自己多长心眼,别整日想着会有谁来救你,说实在的,这样一点都不靠谱。
鱼凫跟在李扶摇后面,笑着问道:“那常临真要是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那座内城,抖搂神仙威风,然后言之凿凿让那位武宁府主偿命怎么办?”
李扶摇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那最多明日,城门口就会悬起他的尸首,然后昭告整座宁府城,这位不知好歹的江湖后生,胆子大到了敢白日行刺武宁城主。”
鱼凫疑惑问道:“不是说那谢淮阴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武夫吗,常临怎么也是出自咱们小邑楼的剑士啊。”
李扶摇想起之前入城看见的那位负戟壮汉,以及走在城中看到的另外几人,想着武宁城里还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位纯粹的江湖武夫就能镇得住场子?
李扶摇肯定不信。
所以杀谢淮阴这件事,李扶摇不论怎么看,都觉得要从长计议,要是弄不好,在这座武宁城里待上个一年半载都是有可能的。
“常临不是傻子,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李扶摇想起第二次见常临问他的那些话,当时常临可是言之凿凿的说性命很宝贵的。
走了几步,李扶摇看了一眼坐落在街道旁的一座冷清酒楼,笑了笑,“吃饭去。”
……
……
一般食客选择地方,总是愿意去人多的酒楼,毕竟这人多的地方,岂不是象征着那家酒楼的菜肴要更好吃一些?
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道理,知道的人多,这也就导致了生意兴隆的酒楼,只要不出什么纰漏,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而生意冷清的酒楼却是要是不想个什么办法,便会越来越冷清。
李扶摇走进这座酒楼,刚一进门,便在角楼某处看到了之前那个背着大戟进城的壮汉,此刻他正坐在桌前,独自喝酒,一杆大戟就这样靠在墙壁上,只是那张脸,正好是对着李扶摇的。
之前看身形,只是觉得这壮汉怎么也该长得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可现如今一看那壮汉长相,才发现长得剑眉星目,一点都不像是糙汉子。
李扶摇收回视线,不再继续看向那边,行走江湖,这也是忌讳。
酒楼冷清,竟然是连店小二都不曾请过一个,李扶摇坐下之后好一会儿,那个在柜台后站立了很久的瘦弱掌柜才小跑过来,挤出一个生硬笑脸,“客官吃点啥?”
一看这掌柜的就是个不会经营的主,露个笑脸都这么为难,想来要不是如此,这这么大一座酒楼也不会没落到这个地步。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鱼凫,鱼凫会意,请掌柜的借一步说话,然后她指了指还在门口的大黑驴,之前进酒楼的时候就没把驴子带进来,便是考虑酒楼的难处,这一次指了指,鱼凫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那掌柜的才轻声道:“隔壁有一间小屋子,可以牵到那里去,只是要草料的话……”
鱼凫赶紧摆手,说是那驴子一天到晚就喜欢睡觉,吃食什么都不用准备。
最后商议一番,鱼凫再顺便点了几个菜,才领着风吕去隔壁的屋子。
这样一来,酒楼里便真是只剩下李扶摇和那负戟壮汉了。
李扶摇默不作声,没有去看那壮汉,只是喝着掌柜的端上来的廉价茶水。
酒楼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倒是那汉子开始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沉默半响,总算是转头看向那汉子,犹豫问道:“这位大侠,在下脸上有花?”
宁府城内城,相比较外城城墙,要矮小许多,只是城门看守便要更为严厉一些,除去一些本来就居住在内城的江湖人士,其余外人想要入内城,便需接受盘问。
常临是以拜访故人的说辞进入的内城,他对于宁府城熟悉的很,倒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露出马脚,接受盘查之后,常临径直走入内城。
武宁府位于内城最中央的地方,占地之广,便堪比一些小国皇宫。
常临安静的走在街道上,腰间悬着剑,路过那座武宁府的时候,不紧不慢,偶尔抬头看着那座武宁府,就好似一个听闻过武宁府名头的普通江湖人士,并无特殊之处。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常临离开这条街道,然后转入一条小巷,继续缓行。
小巷是以青石铺就的地面,两面都是高墙,阳光很难照射进来,显得有些阴暗。
常临走过很远,在一扇已经掉漆的木门前站立片刻。
锁已旧,人成故。
常临推开门,锁没能掉到地下,而是被常临捏在手里,放进了怀中。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小院,然后院里有一个大水缸,缸里是些乌黑恶臭的雨水。
常临探头看去,水缸里漂浮着两具鱼骨,然后还有一块掉色严重的纱巾。
常临面无表情的走过小院,推开屋子的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腐朽味道。
常临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没有走进去。
然后退出来坐到了屋檐下。
抬头看去,也是破落不堪。
常临坐在屋檐下,默然不语。
门被人推开,是鱼凫走了进来。
看到鱼凫走进小院,常临没有半点慌乱,只是说道:“我就知道师叔会让你来的。”
鱼凫站在不远处的水缸前,看着水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你家?”
常临点头,“不错。”
鱼凫仍旧没有靠近常临,只是问道:“能不能说说谢淮阴是怎么残害你家的?”
说到底,她还是关心这个问题,虽然不知道公子关不关心,但她觉得要把这件事问清楚。
常临想了片刻,挑了一处开口说起,“你们觉得的正派人物,多是英雄豪杰,自然是要做好事做善事,但若是有朝一日做过一件坏事呢,做过一件坏事,可能并未多严重,但总归是要想办法掩盖的,既然要掩盖,自然便要做另外的坏事,这一连串坏事做下去,是不是就从一个好人变成坏人了?”
“谢淮阴是个有意志力的人,自然做出了一件坏事,再做出另外一件坏事把之前那件事遮掩下去,便能还是那个武宁府主,是那个为人尊敬的北海江湖天下第一。”
“我的父母便是他做的第二件恶事,原因是因为看见了他做的第一件恶事。”
杀人灭口这种事,在江湖上最为常见,一日之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只是大多都能斩草除根,侥幸活下来才能上演复仇的大戏,成功了才能让别人知晓。
鱼凫开口问道:“他做的第一件恶事是什么?”
对于这位北海江湖第一人,鱼凫即便是在甘河上都能听到过很多传闻,自然也有兴趣知道是什么,毕竟那位武宁府主,还被说成文武双全。
常临想了想,说道:“为了一本秘籍,谢淮阴想要,但那本秘籍的主人不肯让。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事情。”
鱼凫想着武宁府便是北海江湖里第一等的宗门,宗门内不知道有多少秘籍,能让谢淮阴都起了想法的秘籍会是一本什么东西?
鱼凫没有深想,但是她也明白,真要是想常临说的这样,那就是谢淮阴的错了。
报仇名正言顺。
但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鱼凫又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杀?”
问这句话的时候,鱼凫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之前李扶摇说的话。
常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仰头看着这方小院子。
有些话不好说出,但也有意思。
鱼凫不轻不重的提醒道:“公子可能不会太高兴。”
常临想起第二次和李扶摇相见时候的场景,面无表情。
鱼凫加重语气说道:“你不能让公子不高兴。”
前者是提醒,后者是警告。
常临笑了笑,“可师叔不见得会喜欢你。”
鱼凫展颜一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府城内城的武宁府外,那位北海江湖的天下第一出城数日,今日返回武宁府。
一众武宁府弟子早已经得到消息,因此早早的便在门口迎候,只是苦等大半日,都没能看到自家府主现身,一些辈分不高的弟子忍不住发牢骚,但是很快便被一旁的老人给低声怒斥。
府主是何许人,岂是你们可以非议的?
于是短暂吵闹之后是鸦雀无声。
人人都翘首以盼。
可谁都不知道,那个年轻时候被说成面如冠玉的武宁府主却是牵马走过长街,来到了一座高宅大院前,拍了怕大门。
等到门房探出头来,谢淮阴笑着说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谢淮阴上门拜访。”
第两百九十九章 当年楚地有白楼
当那个快要年过半百,却仍旧不失风采,反倒是如同一坛有了岁月的老酒越发有味道的武宁府主开口说出谢淮阴三个字的时候,那个看门的门房却不是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反倒是脸色慌张。m.www.uu234.net
谢淮阴站在原地,重复了一句之前言语,呵呵笑道:“麻烦通报一声?”
若是不是自报家门,谁能想到这么一位北海江湖板上钉钉的天下第一会如此温声笑语的与人交谈?
门房一怔,随即慌张向府内跑去,连大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实际上关不关上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在这位公认的北海江湖第一人面前,难不成多两扇大门就拦得下了?
只怕不是这个理儿!
谢淮阴伸手把那扇用漆刷的光亮的大门拉过来,算是替宅子主人关上门,而这位武宁府主则是只牵着那匹马,耐心等着府邸里来人。
显得极有耐心。
等了整整半柱香之后,大门才被一个华服老者重新打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打开大门,一看到这位武宁府主,即刻便躬身行礼,“老夫魏迎春,不知道府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府主恕罪!”
在这个武宁府说话便是最管用的宁府城里,大抵人人见了谢淮阴都要做出如此姿态。
何况现如今这魏府里前些日子才出了一档子事,便是事关武宁府,今日又是谢淮阴亲自驾临,很难让人不觉得畏惧。
谢淮阴看了这个华服老人一眼,笑着把他扶起来,只是笑道:“魏仙武道修为高深,本该做出些有益于北海江湖的事情才对,可谁知道偏偏成了这般恶贯满盈之人,现如今被我击杀,原本不是大事,只是想着有关魏家,这才来给老爷子通报一声,并未生出其他心思,魏家是魏家,魏仙是魏仙,不可混为一谈。”
魏迎春如释重负,这才抬起头来,魏仙原本便是他魏家子弟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位,早在弱冠之年便在北海江湖闯出名堂,迈入不惑之后便更是稳居北海江湖前十,因为同时居住在宁府城里,期间曾几次上门挑战谢淮阴,虽然无一例外都是败在谢淮阴手上。
可谢淮阴对此人依旧是很欣赏,直言不出二十年,魏仙便有问鼎天下第一的可能,魏仙武道天赋不低,又有谢淮阴青眼相加,应当是前程似锦。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最后一次上门挑战谢淮阴之后的第二年起,北海江湖便传出了许多关于魏仙大肆屠杀江湖高手的事情,许多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都惨遭毒手,为此谢淮阴不惜亲自走出武宁府,将这位当初被他看重的后辈格杀,为得便是还北海江湖一个安宁。
如今魏仙已死,谢淮阴返回宁府城,顺便来告诉魏家一声,并非是要追责魏家。
魏迎春提起魏仙,也是哽咽不已,“那孽子当初练武便视府主为毕生追赶的对象,谁知道武道修为倒是追的很快,可品行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死在府主手上,也算是不枉此生,若是因此让府主受了伤,才是那孽子的罪过!”
谢淮阴低声劝慰道:“老爷子尽管操办丧事,若是有人为此刁难魏家,我谢淮阴定然要管一管,人死之后,所欠的都一一还清了,再没有什么债是需要未亡人来还的了。”
魏迎春本来便是强忍泪水,此刻听到谢淮阴这般说,竟然是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让人看了也觉得心疼不已。
谢淮阴轻声劝慰几句,然后才告辞离去,牵着马消失在长街尽头。
等到这位谢府主的身影真是不可见之后,魏迎春才缓步走回府邸,身旁的门房轻声询问道:“老爷,这大少爷的丧事如何操办?”
魏迎春停下脚步,冷笑道:“自然是依着府主的意思大肆操办,以彰显他的仁义。这匹夫想做什么便由着他做,形势如此,何必担忧什么。”
门房有些为难,“若是大少爷的仇家来捣乱?”
魏迎春笑了笑,“不还有武宁府吗?怕什么。”
门房哦了一声,但实际上还是没能理解其中的深意,倒是魏迎春走进府邸之后,便独自绕过大半个院子,来到一处偏僻小屋子前,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轻声说了句,“果然如仙师所料,那匹夫登门了。”
屋子里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嗯,然后很快便没有了声音。
即便是没有了魏仙这个顶梁柱,魏迎春还是有仍旧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的魏家,原本怎么看都不该如此,但是就是这般奇怪,在里面没有了声音之后,魏迎春缓慢转身,就这样离开此处。
酒楼之中,鱼凫和常临不在,就剩下李扶摇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壮汉。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李扶摇之前的一声大侠,才打破了这份尴尬。
那汉子听到那年轻人一番言语,露出笑意,豪迈笑道:“请你喝酒!”
说是请,但实际上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那桌上的一壶酒水瞬间从酒壶里倾泻而出,如同一条水蛇激射而来,绝非一般人能喝得起这酒的。
李扶摇一拍桌子,桌上的一个瓷碗被震荡而起,落下之后,移了位置,但是这便是正正好好的接住那条酒水所化的水蛇,更为难能可贵的则是这一一条水蛇入碗,没有洒出分毫酒水。
此刻酒楼里并无旁人,就连那个掌柜的都到了后厨帮忙,若不是如此,被旁人看见了两人之间的斗法,只怕会瞠目结舌,这种神通,想来也只能像是谢府主那一类的江湖顶尖高手才能做出来的吧?
李扶摇接到酒水,却没有端起来一饮而尽,在汉子眼中便是缺乏了些豪气,可李扶摇按住酒碗,轻笑道:“酒水不多,大侠独饮吧。”
话音尚未落下,酒碗里的酒水便如之前一般,尽数激射回去,这是来时是一条水蛇,回去的时候却是一柄水剑。
汉子哈哈一笑,拿起酒壶尽数接下,然后一饮而尽。
汉子抹了把嘴之后,笑着问道:“如此年轻,便有这份境界,只怕是小邑楼都没办法教导出这种弟子吧,阁下是逗留在北海未曾离去的山上人?”
北海圣丹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但是也绝不是此地已经没有了修士。
除去一些本就是北海人的修士之外,说不得还有一些外地修士仍旧为了圣丹,而留在北海,迟迟不肯离去。
只是看着李扶摇背负剑匣,那汉子是把李扶摇当作野修一类,没有往三教修士方面去想。
三教修士背靠大树,自然不好招惹,可若是一般野修,便没有这么多讲究。
李扶摇笑道:“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这般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摸不清楚底细。
汉子思索片刻,方才试探问道:“阁下来宁府城,也是为了那本秘籍?”
李扶摇一怔,随即疑惑道:“什么秘籍?”
汉子仔细打量李扶摇的神色,发现不似作伪,这才心头有些苦涩,这种事情,自己直白问出口本来就不妥,现如今还问的是一个原本就不知道的修士,现如今他知道之后,若是想着喝一杯羹怎么办?
只是从刚才短暂交手来看,汉子倒是觉得这年轻人有极大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可若是真是一个根正苗红的三教修士,之后还藏有许多法器又当如何?
夺宝一事,只怕要平添几分意外。
李扶摇见汉子不再说话,也没有继续开口,行走江湖,本就忌讳交浅言深,尤其是他才和那人第一次见面,要是这样就各自像是倒豆子一样把各自的秘密倒出来,只怕也有些匪夷所思。
李扶摇现在有些疑惑鱼凫的去向,为何这么久了,都没回来?
那汉子思索很久,忽然提起那杆大戟走向李扶摇这桌,把大戟随意放在离着李扶摇不远处的墙角,然后坐下低声问道:“愿不愿意一起做笔买卖?”
李扶摇笑着低头,轻声道:“愿闻其详。”
对于秘籍,李扶摇本来便不感兴趣,只是想着是在宁府城里,这里的一静一动都要被那位谢府主尽收眼底,既然是如此,倒不如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一桩什么事情,若是有可能和那位谢府主有关联呢?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汉子沉声道:“有些丑话我要说在前头,倘若你当真要做这笔买卖,便只能和我一头,当然,若是听了,不感兴趣,我也不会强求,只是若是让我发现你若是跟着旁人打这本秘籍的事情,别怪我痛下杀手!”
说这些话的时候,汉子故意显露出了一股磅礴气机,显然便是要让李扶摇知道轻重。
李扶摇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汉子这才开口说道:“谢淮阴前些日子出城去追杀宁府城里魏家的魏仙,说是为了为北海江湖铲除恶人,但实际上是因为魏仙因缘际会得到了一本秘籍,这本秘籍并不简单,应当是记载在一门高深术法,到底是儒教还是道教的,说不清楚,现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去谢淮阴本人之外,一共至多还有三人,我算是一人,另外两人应该现如今也在宁府城里。”
李扶摇不傻,听懂了汉子的言下之意,“我替你拦下一人,我的好处是什么?”
做买卖,自然是有付出便要有收获。
汉子低声道:“拿到秘籍之后,上面术法,你我共学,甚至你把秘籍拿走,我自己抄录一份也不无不可。”
李扶摇沉默片刻,这才轻声开口问道:“那两个人境界修为如何?那位谢府主当真是个简单的江湖武夫?”
做买卖,还得知道其中利害。
汉子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两人,一人叫做厉安,是前来北海打捞圣丹无果,但却没有急着离去的修士,听说和儒教有些关系,但是不管怎么看,关系都相当有限,若不是如此,怎会年过半百才是一个青丝境的修士?至于姜酆,则是楚国的国师……”
谈起楚国,便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山河之中,延陵与大余和梁溪三足鼎立,可在这三大王朝名义上的疆域内,也会有很多小国,比如李扶摇待了很多年的白鱼镇便是在周国境内,后来和谢应一同去的淮阳城,又是陈国都城,除此之外,都还有很多小国,只是这些小国要么偏安一隅,要么臣服于三大王朝之一,每年按时上贡,真像周国那般的能够引起一座王朝重视的,不会太多。
周国算一个,楚国也算一个。
不过同周国比起来,楚国的命运便要差了许多,那位楚国皇帝同样是野心勃勃,想着要将楚国疆域扩展到一个前无古人的境地,楚国铁骑在梁溪北境,让一众小国闻风丧胆,但楚国最后也因此被梁溪王朝灭国,数十万铁骑长驱直入那座楚国都城,将楚国葬送在历史的尘埃里。
整个故事并无波折,当梁溪铁了心要灭掉一个小国之后,楚国如何能撑得下来?
不过三个月,楚国便消失在山河当中,原本的楚人尽数都变成了梁溪人,可在这场战事落幕之后,仍旧还有人活着,不管是怎么活着,但总是活着。
比如那位楚国国师姜酆便是如此,不仅是活着,且机缘不小,这些年已经成了一位山上修士,不仅寿数大增,就连活得都比以前滋润。
李扶摇对于楚国的事情,其实也有些耳闻,知道当年那场战事,虽说是以梁溪以绝对的兵力碾压楚国,取得一场理所当然的大胜,但过程之中也遭受到一些阻碍,比如那位楚国大将温白楼,便是以十万铁骑生生阻止了梁溪五十万铁骑整整三月,当时还并未是依托关隘,只是一座矮小城池而已。
被誉为楚国历史上第一名将的温白楼善使大戟,统兵能力无可争议,若是改换敌我双方,只怕灭楚国的进程也要快上不少。
那位梁溪皇帝当年还特意提及温白楼,说是一定要将他带回梁溪,封侯拜将,都不无不可。
不过在楚国国灭之后,不知是梁溪大将刻意为之还是世事无常,这位楚国大将最后却真的是了无音讯,再不知所踪。
汉子低声道:“相比较拿到那本秘籍,我更倾向于杀了姜酆。”
汉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汉子坦然道:“在下温白楼。”
这便是那位号称楚国历史上的第一名将。
若有旁人在场,又恰巧知道那段楚国历史,只怕要震惊不已。
李扶摇敲着桌面,笑道:“据我所知,梁溪灭楚是大势所趋,非一人一事能够阻拦的,为何温将军要如此耿耿于怀?”
温白楼冷声道:“当初若不是他投诚于梁溪,我楚国即便是要亡,也绝不可能是这般光景,他既然是楚国的罪人,便该死在我温白楼的戟下。”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心想着自己是又遇到一个要报仇的故事吗?
温白楼继续说道:“对于那本秘籍,温某的确是没有太多的想法,这次前往宁府城,只是为了击杀姜酆,若是阁下愿意出手相助,斩杀姜酆之后,温某便倾力助你夺得那本秘籍。”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李扶摇苦笑道:“温将军怎么能断定我不是那种反复小人?”
温白楼爽朗笑道:“温某出身行伍,一辈子不知道见了多少人,看人只用看一双眼睛,若是你有什么歹意,温某即便是看不出,也感觉的出,断然不会和你说这么些,能说出的话,自然便是相信此事可行。”
李扶摇喝了口茶,他总不能告诉温白楼他对那所谓的秘籍也没多大兴趣吧。
揉了揉脸颊,见鱼凫还没回来,李扶摇叹了口气,“那位谢府主呢,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温白楼洒然一笑,“那位江湖武夫,即便是有了奇遇,踏上了大道,这才多少岁月,只怕并未有多高的境界,不是一合之敌,要是放在当年,温某在战场上遇见了他,只怕要喊上一声不过土鸡瓦狗尔。”
李扶摇哭笑不得,这种说法,不就是说那位北海江湖第一人和一个战阵之中的普通军卒没有差别吗?
李扶摇最后想了想,和温白楼说了些他的想法,最后才说道:“若是这样温将军答应了,自然替你拦下一人,让你放开手脚厮杀。”
温白楼是个爽快的汉子,既然已经认同了李扶摇,便不在这些小事上纠结,谈妥大事之后,说着要和李扶摇一醉方休,李扶摇不好拒绝,最后也喝了几碗酒。
黄昏时刻,温白楼离去。
李扶摇也等来了鱼凫和常临。
眼见天色渐晚,李扶摇说就在这里住下吧,开了三间房,价格不贵,算得上物美价廉。
夜色笼罩整座宁府城。
李扶摇推开窗户,站在窗边想着事情。
他却是没有注意到,此刻内城之中,武宁府方位生起了一场大火。
火光照耀了整个内城。
可就是这短暂片刻之间,一场大雨突兀而至。
很快便淋湿街道。
瓢泼大雨,打乱了某人的布置。
黑夜当中,有一道修长身影临近武宁府。
第三百章 此时雨当年雪
一场雨珠大如黄豆的大雨突兀而至,将武宁府燃起的大火无情扑灭。www.uu234.net
才慌乱起来的武宁府一下子便安静下来,无数门人弟子站在雨中,似乎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在最东边的那座宅子前的空地上,早已经跪满了十数个弟子,雨珠打在他们身上,很快便将他们的一身打湿。
人人低头,默不作声。
在夜色中,其实没多少人能看清楚,这些弟子其实都是被五花大绑之后扔在这里的,有些贪生之念的弟子跪在地上一直在磕头,大部分却是一脸漠然,等待着接下来的死亡。
这座宅子的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牌匾,上面有人写就“武道无尽头”几个大字,那位北海江湖的天下第一人,便常年居住在此,鲜有出门的时候。
今夜的谋划其实也很简单,他们先给宅子里用了许多迷迭香,怕谢淮阴武道修为太过高深,剂量比起来其余江湖武夫其实要多的多,迷迭香放了之后,便是浇灌桐油在武宁府各处地方。
最后便是一把大火。
原本他们重点照料的便是这座宅子,可谁知道,其余地方都已经出现火光,可直到那场大雨下起来之前,这座宅子竟然都不曾失火。
原本这座宅子便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在大雨才开始下起来开始,武宁府内便有一众长老客卿去各大院落带走了很多弟子,最后五花大绑便扔在了此地,不需要如何审理,人人都知道结果。
秋雨寒骨,但却更寒人心。
谢淮阴此刻便坐在门内,推开那扇大门,便能一眼看见那些曾经被他视作武宁府未来的弟子,只是这位江湖上的天下第一,就坐在门内,看着那扇大门,面无表情。
在他身旁则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名叫陆江南,生在江南水乡,只是不知道为何,年少时候四处游历,最后却不回江南,而在北海定居,陆江南智谋过人,一直在武宁府里扮演着头号军师的角色,不仅被武宁府大小弟子尊崇,更是深得谢淮阴信任。
纵观这武宁府上下如此多的江湖武夫,恐怕也只有陆江南能够不打招呼随意进出这座宅子。
此刻面对这一件足以让谢淮阴痛心疾首的大事,也是陆江南一人陪同。
谢淮阴坐在太师椅上,神情阴暗。
陆江南站在一旁,神情平淡。
一个家,只要足够大,也会有人心各异的说法,长房偏房各有所想,各有所求,这一点都不奇怪,但若是身为家主,不制衡好这些事情,便会发生大事。
而武宁府作为北海江湖第一门派,自然是要比普通的什么家族要复杂的多,门人弟子,长老客卿都需要安置,才能井然有序,不至于落得个短暂鼎盛,便惨然落幕的下场。
以往的那些年里,武宁府大大小小很多事都是陆江南拿主意,一直处理的很好,从未发生过这般门人弟子竟然胆大到要杀谢淮阴的事情。
因此今日,谢淮阴震怒不已。
若是没有意外,这门外的一众弟子,不会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的。
谢淮阴沉默了很久,听着雨声掩盖了很多声音,最后还是开口了,“为什么?”
声音比雨珠打在青瓦上的声音要更大。
陆江南听得很清楚,而且也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谢淮阴在问他。
陆江南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叹气之后,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片刻之间便一剑刺向谢淮阴的后背,那个地方,要刺穿的便是谢淮阴的心脏。
只是软剑向前刺去,距离谢淮阴后背尚且还有一只手的距离,便不得寸进,片刻之后,软剑寸寸断裂,一股磅礴气机蓦然而至。
陆江南倒飞出去,重重的摔落在大雨中。
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瞬间变得脸色煞白,挣扎着爬起来之后,看着谢淮阴的背影,咬牙道:“你果然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武夫!”
谢淮阴站起身,转头看向陆江南,平淡道:“我武宁府百年基业,岂是你这等宵小之辈能够覆灭的?”
说完这句话,谢淮阴随手一招,捡起一截碎片,随手扔出,正好便刺中陆江南心口。
这位武宁府第一智囊,瞬间毙命。
谢淮阴缓慢走回屋子,再出现这院里的时候,便提了一杆银枪。
当年北海江湖便有传言,武宁府少府主谢淮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那位谢淮阴从少府主变成了府主过后,与人再交手便再没有拿过兵刃,属实也是这整个北海江湖,也不曾有人能逼得谢淮阴拿起兵刃。
可今日,这位武宁府主却是拿出了这杆整整二十年都没有提过的银枪,看起来今夜之危,尚未解除。
推开大门。
谢淮阴踏出大门,扭头看了一眼那块上面写着“武道无尽头”几个字的牌匾,手中银枪一挑,一股磅礴气机从枪头迸射而出,激射而出,牌匾瞬间四分五裂。
谢淮阴冷笑道:“武道如何无尽头?”
抛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去,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这些跪在此地的弟子们一眼。
那道修长身影来到长街上,任由大雨打湿衣衫,看着武宁府里已经熄灭的大火,那人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直到即便是在大雨之中都不输半点风采的谢淮阴走出武宁府,这人才笑着开口说道:“早知道你谢淮阴不好杀,只是不知道你有这么不好杀。要是早知道,便不浪费这许多精力了。”
手提银枪的谢淮阴沉声道:“要那本秘籍,我现如今便可给你。”
那人笑道:“我可不仅是想要那本秘籍,还有你这个武宁府,我也想要。”
谢淮阴冷笑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人摇摇头,“你谢淮阴这个天下第一坐着舒坦,以后我来坐一坐。”
谢淮阴杀机暴涨。
不再废话。
大踏步向那人走去,银枪枪头在地面掠起火星,等临近那人之后,一枪刺去,抖落许多雨水。
若是有人想着谢淮阴是因为那本秘籍才得以机缘巧合之间踏进修行大道,便大错特错了,他谢淮阴,早在当年接任武宁府主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位修士!
不是什么野修,而是正统的儒教修士!
那位教他诗词歌赋的先生,顺便也教了他很多别的东西,比如如何去问长生,如何去杀人。
只是这些事情,谢淮阴不曾告诉过别人,也无人知晓。
这位北海江湖第一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江湖武夫!
一杆银枪刺出,带着狂暴无比的气机,向着那人横扫过去,气势磅礴。
即便是普通的江湖武学,但有不同于江湖武夫的气机催动银枪,这位武宁府主仍旧能让人胆寒。
那人脸色不变,但心底大骇,只怕从未有人想过,这位武宁府主不仅是个山上修士,而且修为境界还一点都不低!
那人往后退后半步,侧身堪堪躲过这一枪,但仍旧是听得刺啦一声,被枪头割破衣衫。
这便是小瞧那位武宁府主的代价。
瓢泼大雨中,谢淮阴收枪斜提,冷笑道:“一介野修,何至于有想夺我武宁府的想法?”
那人冷眼看着谢淮阴,抽出腰间的长鞭,这才冷笑道:“尚未分出胜负,你这匹夫,便觉得不得了?”
谢淮阴面无表情,提枪对敌,不得他的话音落下,一杆银枪便再度刺出,卷起无数雨水同时激射出去,这位儒教修士不仅有山上人的手段,同时兼有武夫的杀伐之气,其实怎么都不好对付。
谢淮阴的一杆长枪这一次再度刺出,比起之前便没有这么容易让那人忌惮了,那人一条长鞭如同一条灵蛇,只是一碰到那杆银枪,便缠绕上去,不仅如此,还有丝丝紫电不时闪现,绚烂夺目。
谢淮阴号称精通十八般武艺,但实际上最为擅长的还是枪术,只怕在北海江湖里把那几个名列前茅的几个枪术名家串成一串,光论枪术,都不是这位谢府主的敌手。
此刻银枪被长鞭缠绕,谢淮阴持枪的右臂一震,便将长鞭短暂震开少许,趁着这空当,谢淮阴抽回长枪,然后在短暂时间里将银枪扔出,自己则是随着银枪扔出,急速的掠向那人。
银枪如龙,带着磅礴气机,谢淮阴更是难缠的人,两者一起掠向那人,让那人都皱了皱眉头。
长鞭遥遥打出,让附近雨水就此炸开,更是有一道凌厉气机掠过。
谢淮阴皱了皱眉头,伸手握住枪杆,往胸前一横,然后与那道凌厉气机相撞,一声闷响,谢淮阴往后退出好几步,那人脸色也不好看。
谢淮阴站定之后,笑道:“厉安,就这点本事?”
这是今晚谢淮阴第一次叫出来人的名字,厉安看向谢淮阴,深吸一口气。
谢淮阴难对付,的确是事实,只是他直到现如今都不曾倾力出手的缘故还不止于此。
入宁府城的修士应该有三位,除去他之外,还有两人还未现身,这才是厉安的顾虑,若是没有外人,他不介意和谢淮阴生死一战,可既然有外人,自然便要多加小心。
武宁府的动静不大不小,只是在夜色中,只怕没太多人知道,位于外城的魏家,魏迎春今日出现在那间偏僻屋子里,屋子里除去这位魏家家主之外,便只有一个神情阴鸷的中年男人。
便是姜酆。
这位当年的楚国国师,看着魏迎春,冷笑道:“等我出手,你们魏家便倾全族之力覆灭武宁府,敢不敢?”
魏迎春低着头,有些嗫嚅的说道:“武宁府即便是没了谢淮阴,也是极为强横的宗门,我儿魏仙已死,如何敢这般动作?”
姜酆哈哈一笑,“谁说你儿子死了?”
魏迎春猛然抬头,屋门被一人推开,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屋中,魏迎春转头而观,不是他已经去世的儿子魏仙还能是谁?
魏迎春看着姜酆,震惊开口问道:“仙师,这是怎么回事?”
姜酆没有理会魏迎春,只是看着魏仙,笑着问道:“怎么样,做笔买卖?”
魏仙面无表情,冷声道:“我只要谢淮阴的项上人头。”
姜酆笑道:“如此甚好!”
整座武宁城都是大雨磅礴,可在内城和外城却是两种光景,武宁府这里杀伐已起,可在外城,却是一阵安静祥和。
李扶摇趴在窗边,看着这场瓢泼大雨,正出神之时,门被人推开,鱼凫走入屋中,轻声说道:“公子,常临出去了。”
能在这场大雨中走出住处,要去做的都是大事。
李扶摇嗯了一声。
鱼凫担忧问道:“不拦下他吗?”
李扶摇轻声说道:“我们有耐心等,可常临不见得有耐心等,一个少年,眼见仇人便在眼前,明明就学了一身本事,怎么报不得仇?即便是我说报不得,只怕他也不会理会,之前我说他惜命,其实是我错了,为了报仇,他不会太在意自己的那条小命。”
鱼凫有些不知所以,“既然如此,公子还不出手?”
李扶摇皱眉道:“我早说了,报仇是他自己的事情。”
鱼凫低声道:“公子之前说我薄情,原来公子也是这般薄情。”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
鱼凫很快又说道:“公子薄情不薄情其实都无所谓,在鱼凫看来,依然是最好的公子。”
李扶摇叹了口气,“既然是朝先生相中的人,我怎么敢就这么让他去死呢 。”
“这便是对不起朝先生了。”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转身下楼。
走在楼梯上,鱼凫探出头来,问道:“公子,要不要奴婢给你撑伞?”
李扶摇头也不回,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的命也很重要,不要轻易丢了。”
出门之时,顺手拿了一把油纸伞。
当然是酒楼的东西,只是带着出门不是准备带走,李扶摇不担心什么。
撑伞走入雨中的李扶摇忽然自嘲道:“什么计划不计划的,总是有变数,以后随心所欲好了?”
走出长街,李扶摇在一条小巷前,看见了一人一马。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穿了一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一杆大戟在手,牵着一匹红马,那马身如火炭,状甚雄伟。
李扶摇撑着伞走过去,在这位白天和他相谈甚久的男人身旁站定,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温将军这是要去杀人还是要上马杀敌?”
温白楼哈哈笑道:“既然是杀那叛国之徒,自然便该如此。”
李扶摇和牵着马的温白楼并肩前行。
温白楼主动开口说道:“今夜厉安已经动手,他不知为何,笼络了武宁府里的人,想要放火烧了武宁府,只是一场大雨将他的计划破坏,现如今应该和谢淮阴撕破了脸皮,不知道他和姜酆有无谋划,但此刻他和谢淮阴动了手,你去拦下他,等我斩杀了姜酆便来助你。”
李扶摇苦笑道:“如此来看,这场买卖岂不是我赚了个盆满钵满?”
温白楼洒然笑道:“这至少是结识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可惜就是不怎么喝酒。”
李扶摇无奈摇头,走过一截路之后,才开口问道:“温将军没仗可打了,这些年里会不会觉得难受?”
温白楼叹了口气,“无数次午夜惊醒,都是金戈铁马,厮杀声震天响,那会儿听着吵闹的声音还能安然入睡,现如今没有人在耳边吵了还觉得少了些什么,睡不安稳。”
李扶摇会心一笑。
两人在一处街道口站定,李扶摇看了一眼远处,笑道:“谢淮阴今夜会不会死我其实不太关心,但既然说好了要为温将军拦下厉安,自然便是全力而为,温将军不必担心我,怎么舒服怎么来。”
温白楼抱拳致意,他不是那种废话墨迹的娘们,翻身上马,任由那匹红马低声嘶鸣,楚国亡时,他披甲骑马远离楚地,这些年一直愧疚,若不是想着还要斩杀姜酆,只怕早就死了。
现如今有了机会,温白楼自然要好好把握。
李扶摇抬脚之前,不由得说道:“温将军,其实活着最重要!”
温白楼爽朗大笑,一夹马腹,红马小跑着而去,披甲持戟的温白楼一骑绝尘而去,此时此刻,他不是什么修士,不是什么武夫,而是当年楚国的二十万骑军统领,那个一人一戟便可叫敌军胆寒的温白楼。
看着温白楼离去的背影,李扶摇忽然想起了之前读到的那首小诗,写就这首小诗的诗人正好是梁溪人,当年灭楚国之时,他便身处楚国边境,遥遥得见过一次温白楼的身影,故而留下一首小诗,完整词句李扶摇已经记不清楚,只是记得其中一句,不由得念叨出来,“豹子尾摇穿画戟,雄兵十万脱征衣。”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撑着伞,一直都不算快,这是为了不紧不慢的跟着前面不远处那个少年。
那少年腰间悬着剑,走在满是积水的巷弄里,像极了某年深冬,那个悬剑去太宰府邸的少年。
第三百零一章 磅礴大雨
自从六千年前的那场人妖两族大战之后,剑士一脉开始凋零之后,野修一脉尚未有半点起色之前,山河里的修士的打斗,大多是用法器对轰。www.uu234.net
简单直接,拼法器也拼修为,绝对的实力便是取胜的关键。
但显得有些乏味。
一场战斗应该包括这些,但绝不仅仅限于这些而已。
谢淮阴是一位正统的儒教修士,但或许是因为在江湖里待得时间太过漫长,因此动起手来,更有武夫的韵味,他的本命法器不是琴棋书画这类的东西,而是那一杆银枪。
修士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人近身搏杀,所以不会想着用刀枪剑戟这样的东西当作法器,可现如今,谢淮阴不仅本命法器是一杆银枪,也在与厉安近身厮杀。
只是厉安手持长鞭,也不愿意谢淮阴与他距离太过接近。
其实这次入宁府城的三位修士都是太清境,论境界修为,差距不大,但要是论战力,温白楼绝对能力压其余两人,毕竟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战将,不管是对于形势的判断还是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都并非其余人能够比拟的。
而作为武宁府主的谢淮阴比起这三人,其实境界并不占优,可是本身便有一股用北海一座江湖二十多年打磨出来的天下第一的气势,因此直到现在,厉安都不曾占到半点好处。
反倒是一直被谢淮阴压制。
厉安神情古怪,他与温白楼一般,只是因为这位武宁府府主不过是因缘际会得到一本秘籍,方才跨入了修行大道,因此一直觉得这位北海天下第一,不过如此,才敢如此托大,趁温白楼和姜酆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先下手为强,可谁知道,谢淮阴不仅难缠,似乎还在告诉他,稍有不慎,自己甚至还会命丧当场。
借着磅礴大雨,厉安伸手抹了一把脸,手上长鞭遥遥向前击出,如同一条灵蛇穿过雨幕,这一次想要缠绕的是谢淮阴的脖子。
手提银枪的谢淮阴冷哼一声,大步踏出,他踩着长街上的积水,只是脚尖轻点,身形飘然而掠,若不是雨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打湿,仅凭这一手,便当得风采依旧的说法。
长鞭上的磅礴气机如同惊雷,在谢淮阴耳旁炸开,顺带着许多雨滴袭向谢淮阴,谢淮阴微微皱眉,身形一顿,脚踏墙面,躲过这些雨滴,雨滴溅射到墙面,留下深浅不一的坑洞。
长鞭如约而至,倒像是被公子哥遗弃的良家女子,不离不弃!
谢淮阴持枪一挑,挑飞那条长鞭,随即一枪刺出,在厉安回神之前,却收枪而返,这还不算完,等到谢淮阴一脚蹬在墙壁上的同时,整个人快速撞向厉安。
长枪枪尖指向的便是厉安心口。
若说之前长鞭如灵蛇吐信,现如今银枪便是如游龙入海,两者之间,差距不下。
厉安脸色大变,急忙收回长鞭想要护住身前,可在缠绕住银枪之后,谢淮阴没有半点慌张,只是硬生生扯着银枪往后而去,银枪脱手,连带着长鞭也是如此。
厉安顾不得虎口迸裂,此时就要往一旁躲去,可谁知道,就在这片刻之间,谢淮阴已经屈膝撞向了厉安的小腹。
厉安脸色瞬间煞白,可是人尚未倒飞出去,便被谢淮阴再拉住一条胳膊,硬生生又被他一拳打中心口。
雄踞北海江湖武道榜首不知道多少年的谢淮阴这一拳,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哪怕对方也是一位修士。
一拳下去,打得谢淮阴的胸膛凹陷下去,而在后背凸出一块。
谢淮阴神色漠然,放开拉着厉安的手,那只手则是一拳打向厉安的太阳穴。
轰然作响。
山上修士为何忌惮剑士,现如今又为何贬低山河之中的野修,其中缘由想来也该有野修善战一说吧。
同境之争,三教修士若是被谢淮阴这种精通近身厮杀的修士近身,只怕比厉安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再给这个已经毙命了的修士补上一拳,谢淮阴这才随手将尸首扔出,有些疲惫的站立在长街上。
杀人并不轻松,看起来他并未受什么外伤,但此刻灵府翻腾,气机几乎枯竭,此刻别说来一个太清境,即便是来一个青丝境,谢淮阴只怕也要慎重对待。
去拿回那杆银枪,用脚将长鞭踢开,谢淮阴就要转身走回武宁府。
他得到的线报是有三位修士共同入城,现如今不过一人而已,只是想着剩余两人多半是要分出生死,他便觉得好笑。
两个国都没有了的丧家犬,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你温白楼是昔年的楚国第一名将不错,又是一位沙场万人敌,可又如何,楚国现如今都变成了梁溪治下的楚州,楚国百姓都已经成了梁溪人,你还揪着不放是为什么?
不觉得是个笑话?
念头一起,思绪便有些发散,或许是因为如此,那个悬剑少年在他身前五十步之内以后,才被他发现。
谢淮阴提着银枪,看着那个不多不少正好在他身前五十步悬剑少年,面色淡然。
眼前那人也是一位修士,只是悬剑,有两分剑士的味道。
只是让谢淮阴忌惮的不是他,而是在远处百步左右,背负剑匣,撑着油纸伞的青衫年轻人。
少年是常临,年轻人是李扶摇。
两人都是剑士。
站在原地,常临开门见山说道:“秘籍,常家。”
谢淮阴皱了眉头,很快想起那桩陈年旧事,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他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我谢淮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亏心事,可那件事,却的的确确是他做的,即便不是他的本意。
实际上连常临都是他放走的。
谢淮阴问道:“你便是当初那个孩子?”
常临没有说话。
谢淮阴忽然转头对着某处行礼,轻声道:“先生,拜托了。”
有个头发花白的年迈儒士其实早就到了这里,只是一直在一处屋檐下喝酒,此刻听到谢淮阴开口,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远处撑伞的青衫年轻人。
老儒士讥笑道:“哪里来的小猫小狗?”
李扶摇看着那个老儒士,有些无奈,运气真的有些差了。
还有一个太清境?
宁府城外城,磅礴大雨之中,有个中年男人从魏府走出,来到长街上,本意是要去那座位于内城的武宁府,可才走出魏府,便看到长街那边有个披甲男人骑着一匹通体如火炭的大马,手中是一杆大戟,就这样静静等在这里。
中年男人刹那之间便失神,看到此人,仿佛便看到了当年楚国还在鼎盛时期,他和皇帝陛下在那座点将台上,看着他纵马而来,一脸的意气风发。
当时温白楼才多大,不到而立之年吧?
难怪皇帝陛下当年念叨着最多的便是温白楼是天上将星下凡,是要助楚国成就不世基业的。
一个不到而立之年便已经名震四野的将军,和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两者相遇,若是没有梁溪延陵大余这三座大山,想来是能建立起来不世基业的。
只是时势如此,怪不得什么。
姜酆沉默片刻,沉声道:“温白楼,楚国已亡,你我都是丧家犬,一定要分出生死?”
温白楼大戟在手,“若是你和我一般,自然不杀你,可你终究是吃着主人家的骨头,却还要咬上主人一口的疯狗,不杀你,我心难安。”
姜酆笑道:“大厦将倾,自然要寻安身立命之处,即便是陛下在世,只怕也能理解我姜酆的所作所为。”
温白楼淡漠道:“陛下能理解,那又如何,若是楚国未必,又知道了你的行迹,难不成还要护你周全?”
姜酆沉默片刻,想起与那位楚国亡国皇帝的相知相遇,当年未曾招惹到梁溪之前,他何尝不是一心一意想着要为陛下开疆扩土,共造这万世基业。
君臣之间,光是促膝长谈便不知道多少次,他姜酆,何曾忘过?
可雄图霸业也好,名留青史也好,终抵不过活着两字。
温白楼翻身下马,拍了拍那匹马的脑袋,后者一路小跑而去,然后在街角停下,温白楼不再多言,拖戟而走。
大戟在长街上硬生生拉出一条沟壑,况且温白楼大步向前之时,更是每一步都好像有人在擂鼓一般,气势之足,显然是比那位北海江湖第一人还要强烈。
一人是独占江湖鳌头,便有了一种同境无敌之姿,一人是常年身居沙场,在千军万马之中厮杀,更是有一种千军万马不可挡的气势。
实际上两人之中,一人持戟一人提枪,若是生死厮杀,只怕观感会极为不错。
只是现如今,温白楼要杀的则是那位昔年楚国国师,现如今的太清境野修。
待到走进那姜酆身前之后,温白楼一戟横扫,姜酆若是被这一戟打中,只怕当即便要变作两半,可惜他身子一扭,身形倒退数步,大戟去势依旧,直接将长街旁的一颗有百年树龄的大树拦腰斩断,大树倒下,温白楼一踢树身,大树便向着姜酆激射而去。
府内,那个曾经能在北海江湖里排进前十的武道巨擘,现如今已经踏上修行大道的魏仙,看着不远处长街上的场景,笑着称赞道:“那位披甲将军,当年一定是位无双猛将,在战场上只怕当得上万人敌的说法。”
魏家家主魏迎春站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侧,他武道境界尚且不高,但眼力不差,总是见了这么个打法便该知道,这等武夫要是没有在千军万马中厮杀的经历,断然气势不会如此。
“曾闻当年楚国名将温白楼,善使大戟,每战必身先士卒,且谋略亦是世间第一流,乃是一位真正的名将,当年楚国那位皇帝,若是没有此人,只怕也打不下那大好疆域。”
大雨磅礴,父子两人站在屋檐下,倒是并未淋雨,魏仙点头附和,“军中战将,所选兵刃必然是以长为先,可大多用刀用枪,敢用戟的,若不是武艺绝伦,安敢如此?”
魏迎春笑着点头,看着这一场大战,心里倒是有些舒适,虽说还指望着姜酆将那位武宁府主给斩杀,可毕竟是卑躬屈膝这么些日子,看着姜酆被人压着打,心情也不能算差。
魏迎春开口问道:“仙儿何时去取谢淮阴的项上人头?”
魏仙皱眉道:“父亲真以为那位武宁府主的人头这么好取?”
魏迎春有些疑惑,“不是说谢淮阴不过是一介武夫,仙儿既然已经走上大道,为何不能?”
魏仙洒然一笑,“我之前说是要取谢淮阴头颅,不过是说给姜酆听的罢了,今夜若是他不能走出这条长街,咱们父子便当此事再没有发生过,老老实实在宁府城待着便是,不用多费心力。”
魏迎春紧锁眉头,神情古怪。
魏仙并未解释,只是看着长街上那场大战,叹了口气,“若是把他放到战场上,才真是人尽其用啊。”
长街上,一直都占据上风的温白楼大戟横扫,再度将地面撕裂出一条沟壑,对面的姜酆已经飘然后撤数十步,在长街上端坐,身前是一架古琴。
面对着这位昔年的楚国第一名将,姜酆拨弄琴弦,发出声响,有数条银线破空而至,划开雨幕,呼啸而至。
温白楼没有掉以轻心,他和姜酆是老相识,早在当年便知晓他是善抚琴,当得国手一说,成就了山上修士之后,温白楼以大戟作为本命法器,他便是在思考姜酆是用什么,后来转念一想,除去琴之外,应当没有他物。
现如今交上手之后,发现果然如此。
当那数条银线不分先后的掠至眼前的同时,温白楼脚尖在长街地面上一点,往后退去,大戟上蕴含磅礴气机,重重击向这些银线。
同样是以气机造就,这些银线如同细针,刺破温白楼的磅礴气机,转瞬之间便来到眼前。
这让温白楼皱了皱眉头,但随即便大戟回敲,如同一把锤子重重的锤在银线之上。
对面抚琴的姜酆抚琴手指被割破,出现血丝。
温白楼与他几乎是同时走上修行大道,可这一位有十余年的戎马生涯,见惯了生死,走起那条大道来,不见得会比姜酆快上几分,但实际上,总要胜出一些。
温白楼当年领军凿阵是世间第一流,现如今成了修士,也不见得会差些。
大戟上的月牙勾住数条银线之后,温白楼手臂上青筋暴露,却不是往后倒去,反倒是咬牙前奔,大踏步往前之时,长街上都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何谓举世无双的战将?
温白楼当得起如此称呼。
再度临近姜酆身前,温白楼重重挥戟砸下。
魏仙苦笑道:“回去睡觉吧。”
魏迎春一怔,随即明白了自己儿子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转身向院子走去。
当常临抽剑,剑指那位武宁府主的同时,李扶摇在远处已经把那柄青丝握在了手中,只是仍旧一手持剑一手撑伞。
磅礴大雨中,那个老儒士看着提剑站在远处青衫年轻人,一拂袖,便是狂风暴雨。
李扶摇紧握青丝,一剑划破雨幕,然后便静静的看着那老儒士。
两人的第一次试探就此结束。
李扶摇并未显露出太多,就连那老儒士也是如此,并未显露出真正的修为境界,但既然是谢淮阴都要喊上一声先生的人物,显然不会太差。
而且之前李扶摇已经完全可以判别,这就是一位太清境的儒教修士。
既然如此,法器呢?
三教修士打架,可不算是一般野修,法器至关重要,比如之前李扶摇在小邑楼击杀的那位太清境修士,便有一副山河万里图,这个老儒士,又会是什么?
就在李扶摇思考的同时,老儒士的大袖微招,一方古朴砚台已经到了手中。
随着他一只手往上托举,无数雨水被吸入其中。
李扶摇感受着那股磅礴气机,再不犹豫,扔掉油纸伞,提剑前掠。
老儒士自持境界高深,又觉得李扶摇不过是一介野修,初时并未在意,直到雨水如剑,滴落眉间的时候才蓦然一惊。
可为时已晚,李扶摇一剑已至。
剑气激荡,剑意勃发。
就在这个时候,砚台里之前吸收的雨水尽数化作墨雨流出,在李扶摇身前弄出了一条如墨长河。
剑刺入墨河便好似遇到了阻力。
再难前进分毫。
李扶摇皱着眉头,灵府里剑气大作。
如同九天银河一般倾泻而来,气势磅礴,挡无可挡。
老儒士总算是有些惊骇,他看向李扶摇,惊惧道:“你是剑士?!”
李扶摇默不作声,青丝剑在墨河里难动分毫,可是背后剑匣里还有一柄剑十九。
李扶摇这些日子虽然养剑之时故意厚此薄彼,但剑十九毕竟通灵,又是他主动选的李扶摇,故而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剑鸣声,剑十九出鞘!
落到了李扶摇另外一只手上。
谁看见过这天底下的剑士左手一柄剑,右手一柄剑的?
唯独李扶摇而已!
第三百零二章 不知正邪谢淮阴
古朴砚台借助雨势,威势骇然!
一条如墨长河作为老儒士的屏障,让李扶摇的青丝剑没有半点办法,刺入墨河之后便再也动弹不得,因此当剑十九在手中出现之后。m.www.uu234.net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挥出一剑。
同样是一股磅礴剑气,袭向老儒士。
只是那方砚台此时此刻竟然微微下移,不偏不倚的就挡在李扶摇的身前,剑十九挥砍出去,正好砍在那方砚台之上。
砰的一声!
李扶摇虎口感受到一股巨力袭来,剑十九差一点便要脱手而出,只是那方砚台上也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痕。
那条墨河一顿,李扶摇顺势抽出那柄青丝,剑十九一剑刺出,青丝随即跟在身后,这便是两剑。
世上没有任何一本书上写过若是剑士手持两柄剑该如何应对,因为这世上的剑士,便没有过一手一剑的。
仅仅是在短暂的时间里,老儒士就已经倒退出去很远,大袖飘摇,在雨水中却显得有些狼狈。
能让一位太清境的修士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除去要归功于李扶摇的剑士身份之外,还和他的双剑脱不开关系。
老儒士在雨中站定,沉声道:“即便有朝剑仙为了人族斩杀了一尊大妖,这山河也不是你们这些剑士横行的地方!”
李扶摇漠然无语,只是盯着老儒士,片刻之后,冷笑着问道:“那这样说起来,若是没有朝剑仙斩杀大妖,老先生可就是连和我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老儒士不言不语,仅仅是一手负在身后,另外一只手往上托举,那方砚台在他头顶,墨河不在继续出现,恐怕也是因为被李扶摇的一剑砍中的原因。
在战场的另外一端,常临原本怎么都不可能是那位武宁府主的对手,可谢淮阴先有一场大战,让他的灵府气机损耗殆尽。
现如今又遇上了不要命的常临,这段时间常临完全是搏命的打法,竟然让谢淮阴没有在灵府里生出一缕新的气机,这让谢淮阴都觉得很是意外。
杀人不过头点地,只是如何杀,被什么人杀,这里面的考究倒是不小。
谢淮阴凭借着那杆银枪不让常临近身,期间常临甚至有过好几次以伤换伤的想法,都被谢淮阴识破。
并且成功化解。
谢淮阴不怕什么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唯独怕常临这种亡命之徒,前者算是还有所求,即便是要分出高下,也不会是太过骇人,可后者一心一意想要你死,甚至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来换,谁能受得了?
况且现如今的谢淮阴还不是那个鼎盛状态下的谢淮阴,这两个谢淮阴之间,差别很大。
常临一剑横扫出去,墙壁上留下数道剑痕,却始终没能近身,谢淮阴一杆银枪把自己罩住,常临的剑始终刺不进去。
这让抱着必杀谢淮阴心态的常临心情实在是烦躁不已。
李扶摇将十九挂在腰间,只提着青丝,看着不远处的老儒士,神情平淡,一路走来,他已经杀了三位太清境修士。
太宰府的门房,卖红薯的老人,以及那个上山挑衅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姓名的灰衣男人。
但说实在话,这三场架,其实只有第一场较为凶险,后面两场不知道是因为有了经验还是有那道符?和那颗圣丹的缘故,实际上要相对轻松一些。
至于这一位老儒士,依着李扶摇来看,其实不是太难对付,何况自己腰间还有一颗圣丹。
足以搏命一次。
况且现如今还没有要到动用那颗圣丹的时候。
李扶摇唉声叹气,要是真要动用那颗圣丹,这趟前来宁府城便是亏到姥姥家了,就算那武宁府主有个什么秘籍。
有圣丹贵重?
李扶摇正有些失神,忽然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踩在积水里的声音并不清脆,但对于李扶摇来说,这声音再动听不过。
一头浑身红如烈焰的大马奔驰而来,在马背上还有一个披甲提戟的男人。
李扶摇远远看着这幅场景,想着这真要是搁在战场上,温白楼领着千军万马的场景,便有些恍惚失神。
温白楼策马前奔,哈哈笑道:“对不住了,事前不知道还有个太清境,不过你一个青丝境能拦得下他,不差了。”
李扶摇收剑入鞘,只是笑道:“接下来便交给温将军了。”
“小事一桩!”
温白楼大笑着一戟横扫,卷起无数雨滴,光是这一戟,便足以让那老儒士神情凛然。
李扶摇收剑之后便不再关注这边战事,大概是对温白楼有着绝对的信心,转头把视线放在另外的一处战场上,看着常临和谢淮阴的生死相博。
李扶摇皱了皱眉,随即开口笑道:“谢府主,听说你有一本秘籍,是真是假?”
声音不大,但实际上李扶摇并不是简单问出这句话,因此在他张口的同时,谢淮阴耳边便如同响起一道惊雷,本就是气息不稳的谢淮阴心神一颤,差点便让常临刺中一剑。
以往谢淮阴对敌,依托于自身强大的实力,自然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可现如今,先生被温白楼所拦下,常临则是不死不休的非要取他性命。
而就在他们身旁,却是一个青丝境的剑士观战。
谢淮阴能够猜到这是李扶摇在刻意营造一个他和常临生死一战的战场,可是常临练剑时间毕竟还短,要是真要敌不过他,李扶摇不见得不会出手。
毕竟之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暗藏玄机。
从少年时代起便没有遇到过如此局面的谢淮阴神色漠然,但内心已经是心急如焚。
从未如此过。
李扶摇去捡起油纸伞,不让自己处身于雨中,看着常临,神色如常,他李扶摇即便是能在小事上帮助常临,可这种事关他报仇的大事,他仍旧秉承着当初的想法。
让常临独自去做。
只是最后真要是没了机会,他李扶摇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现如今,却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常临其实不论是练剑的时间,还是对于局势的把握,亦或者是临场决断,都不是谢淮阴的对手,能够坚持到现在,也只是凭借着胸中的一口气罢了。
李扶摇无奈开口道:“常临,你之前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的。”
常临一剑横扫,剑气逼退谢淮阴,这才沉声道:“师叔,这些话都是要放在我报仇之后才算数的。”
李扶摇心想着果然如此。
那边温白楼和老儒士的一战也要接近尾声,谢淮阴和厉安一战,谢淮阴消耗甚大,可是温白楼和姜酆却不是如此,姜酆比起温白楼,实在是要差出不少。
到最后更是没了心气,因此现如今的温白楼即便不是鼎盛状态,但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
一戟横扫,打中那老儒士胸膛之后,老儒士大口咳血,已经成就败局。
因此半柱香之后,等温白楼的大戟刺穿那老儒士的胸膛,李扶摇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翻身下马的温白楼走到屋檐下,和之前便来到这边的李扶摇并肩而立。
温白楼看了一眼谢淮阴那边,疑惑道:“谢淮阴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何不出手将他斩杀了?”
李扶摇摇摇头,“就和温将军非要斩杀姜酆一般,常临要杀谢淮阴,也不允许旁人插手。”
温白楼笑道:“报仇这件事,非要自己亲手做成才痛快,要是有人帮忙,还真是差点意思。”
“那小子只怕胜算不大。”
李扶摇轻声道:“最妥当的办法自然是练好本事再来说报仇的事情,可等不了,又能怎么办。”
温白楼抬头看着渐渐小去的雨,神情平淡。
李扶摇主动开口问道:“温将军此间事了要去何处?”
温白楼爽朗笑道:“大仇得报,再无心结,之后自然是游历世间,要是有机会,你我同游如何?”
李扶摇笑着点头,继续说道:“不想念战场?”
温白楼摇头道:“故国都没了,再领兵打仗都没有当年的感觉,索性便好好走走看看。”
似乎是没有想到温白楼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李扶摇有些话憋着没能说出口,但便一笑置之。
温白楼看着远处,轻声道:“楚国没有了,但我总觉着这片山河,以后总会再出现一个以楚作为国号的国度,甚至说不定还是个王朝。”
李扶摇点头道:“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
就在这两人谈话期间,谢淮阴那边,常临拼着被谢淮阴一枪刺穿肩膀的代价,总算是让谢淮阴的小腹出了血。
一剑划开那位北海江湖第一人的小腹,让谢淮阴发狂不已。
李扶摇叹了口气,恐怕常临唯一的长处便是不惜命。
他和温白楼在屋檐下闲谈,但实际上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边,要是常临一个不慎便被温白楼一枪刺死,那就真是对不起朝先生了。
温白楼看了一眼武宁府,笑着问道:“真不要那本秘籍?”
李扶摇点头道:“我一个练剑的,要感兴趣也是剑谱剑经之类的东西,什么武功秘籍,看不上眼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有些促狭笑意。
温白楼虽然认识李扶摇的时间不长,但其实已经算是有些了解李扶摇的想法,对此只是笑了笑,然后便不再多说。
当年在楚国,温白楼年少成名,早早成为庙堂重臣,身旁都是些楚国庙堂上的中流砥柱,可却没有多少人能让温白楼看的进眼。
不是他眼高于顶,只是对脾气的人,不多。
正在温白楼失神的同时,那边谢淮阴和常临终于接近尾声。
常临拼着被银枪刺中胸膛的同时,一剑割破了谢淮阴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常临则是向后面倒去。
两人几乎同时倒地。
银枪并未刺中心脏,可铁剑却是割破了喉咙。
大雨停歇。
谢淮阴再无活下去的希望。
李扶摇撑伞走过去,拔出银枪,给常临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自然不是那颗圣丹,而是之前顾缘给的丹药。
当年在陈国边境,他差点被那个青衫儒士打杀,身受重伤的时候,就是顾缘给了不少丹药,那些丹药是学宫产物,自然不是凡品,即便没有圣丹那么好的效果,也比世俗的那些药草效果要好得多。
喂了丹药,感受着常临的生机,李扶摇背起他往客栈走去。
温白楼牵马缓行。
今夜死了整整三位太清境,放在一个世俗江湖里来讲,本来就是一件让人觉得震撼不已的事情,即便此地是宁府城。
此事算是了结,临近酒楼之前,温白楼消失在了长街,他这番打扮本来就极为显眼,得亏是在晚上,要是白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走入酒楼,鱼凫很快就从房里探出头来,看见李扶摇一身鲜血,有些惊讶,但还是捂着嘴没有喊出来。
李扶摇替常临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然后顺便替他包扎了一番。
想了想,在常临嘴里塞了几颗丹药。
鱼凫靠在门边,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洗个澡?”
李扶摇古怪的看了鱼凫一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鱼凫有些幽怨,“奴婢又不会吃了公子,公子这么怕奴婢是为什么?”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一阵头大,其实红了脸。
鱼凫捂嘴轻笑,最后缓缓离去。
走回房间,鱼凫躺在床上,其实有些事情她也知道不可能,就算是她愿意自荐枕席,愿意无名无分的跟在李扶摇身后。
李扶摇十有**也不会接受。
她知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呢!
既然如此,能在公子身旁多待一天便多待一天,都是再求不来的幸事了。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整座宁府城便开始出现三五成群的武宁府弟子在街上转悠,人人脸上神情悲愤。
对于武宁府主谢淮阴被杀一事,整座宁府城知道消息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人。
魏府今日异常安静,那位传言已经被谢淮阴斩杀的北海江湖高手魏仙站在院里,看着天边。
那位魏家家主魏迎春站在一旁,笑道:“如今谢淮阴已死,仙儿可以登上高位了。”
魏仙摇摇头,“父亲以为做江湖上的第一,有什么意思?”
魏迎春皱眉,“那仙儿如何打算的?”
魏仙坦然道:“明年开春,我便离开宁府城,去追寻那条大道。”
魏仙知道自己父亲要说些什么,很久又说道:“离开之前我会挑几个魏家的好苗子,好好教导,父亲既然想要魏家成为第一,又有何不可?”
魏迎春抚须笑道:“仙儿果然深知为父。”
魏仙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他抬头看向武宁府方向,眼神里尽是敬佩。
当日他与谢淮阴相遇,本来便该是一场生死之战,理由既不是因为秘籍也不是因为江湖上流传的他魏仙杀人如麻,则是因为另外的一个隐蔽理由。
因为那个理由,所以魏仙非死不可。
可实际上呢,最后谢淮阴仅仅是和魏仙坐了半日,探讨了一些关于修行境界的事情。
最后谢淮阴和他商量假死一事,谢淮阴是这样说的。
“我谢淮阴这辈子只能被困在北海江湖里了,可你魏仙既然不输我谢淮阴,如何能够一辈子如此?”
“大好河山,走走看看吧!”
魏仙缓缓向前,低声说道:“我魏仙这辈子从未打心底里佩服过一个人,但你谢淮阴,值得钦佩!”
城内风声鹤唳,酒楼里的三人却一切如常,李扶摇这几日没有离开酒楼,除去偶尔去看看昏迷不醒的常临,大多时间都是在房间内养剑。
鱼凫这两天亲自下厨做了白煮豆腐,和之前吃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边酒楼没有辣椒,缺少了一些特别风味。
但聊胜于无。
某天黄昏,温白楼再度登门,这一次他一身长衫,大戟和马都没带,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好过于之前的一身战甲,
其实即便是武宁府弟子再如何想找出谋害谢淮阴的凶手,在面对温白楼这位太清境修士的时候都应该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温白楼不想太过于招摇,不然不会如此。
这次李扶摇主动请温白楼喝酒,两个人喝了不少,李扶摇硬撑着没有用剑气把酒意逼出去,比起温白楼这种出身于军旅的沙场武夫。
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最后李扶摇实在受不了,趴在桌边狂吐,鱼凫轻轻的拍着李扶摇的后背,然后有些幽怨的看了温白楼好几眼。
温白楼独自一个人喝着酒,但看向李扶摇的眼神里,多了些欣赏。
最后由鱼凫搀扶着李扶摇上楼,温白楼则是笑着离去。
回到房间,李扶摇忽然提起要去看看常临,鱼凫没办法,只能扶着李扶摇往常临房间里走去。
推开门,不知道何时苏醒的常临坐在床上。
李扶摇清醒不少。
常临看到李扶摇走进来,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师叔,谢淮阴是故意死在我剑下的。”
李扶摇点头道:“我知道。”
当夜他看的很清楚。
常临又说道:“可他没说不是他杀的我父母。”
李扶摇沉默了很久,问了一个问题,“所以你想作什么?”
第三百零三章 我们所做的
甘河山,小邑楼。
那座竹楼在李扶摇离开之后便彻底空下来了,这本来就是山上最好的住处,平日里都是掌门居住,李扶摇上山之后便让李扶摇住了大约一年的光景,因为李扶摇是小邑楼的客卿,又是和掌门朝风尘关系匪浅,因此那些时间里,倒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现如今李扶摇已经离去,这座竹楼再度空悬下来,山上一些个资历不浅的长老便想着搬到这里来,现如今柳宁和叶舟管理着山上的事情,其余大事小事,朝风尘不会太关心,于是便由着他们商量着来,可对于这座竹楼的归属,却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朝风尘对住处没有什么要求,平日里便待在那间静室里,除去偶尔去一趟藏剑楼,几乎很难在别的地方看见他,柳宁和叶舟上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上报朝风尘,由他决定竹楼归属。
报上去之后,只得到两个字答复。
放着。
朝风尘在甘河山上一言九鼎,既是当日在成为掌门的时候立下的威信,也是后来传下剑经积攒起来的情分,朝风尘既然发了话,对于竹楼的争夺便彻底落幕。
只是偶尔有人路过竹楼,还会觉得这么好一个住处,就这样空着,实在是浪费了。
这日清晨,朝风尘睁开眼睛,从静室里走出,看了一眼远处已经结霜的野草,想着原来又是一个冬天快到了。
修行之人,闭关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一睁眼一闭眼,便是一个春秋过去,世事变化也好,沧海桑田也罢,终究不可改变。
朝风尘虽说绝大多数时间里是坐在静室里打坐,并不是真正的闭关,但因为很难出来一次,对于时间的流逝,其实也很没有概念。
看了几眼这个世间,朝风尘想了想李扶摇离去的日子,然后便想着转身回到静室,可偏偏又感受到一股剑气由远及近,从远处而来。
有一柄剑激射而来!
朝风尘一撩白袍,站在原地,就静静的这样看着,那柄悬于他身前的铁剑,在一丈之处停下,再不得寸进。
一个枯槁老人现身,他伸手握住那柄铁剑,很快收剑还鞘,然后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问道:“朝风尘,你这一年便从太清来到了朝暮?”
正是当初和朝风尘共同算计那柄剑十九的北海剑冢开派祖师。
朝风尘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枯槁老人有些震撼,随即嘀咕道:“当时便觉得你是某位剑道前辈转世,但思来想去,即便是如此,能在短暂的三四十年里就跻身朝暮,上辈子你不得是个登楼境的大剑士?”
一年之间,从太清到朝暮,本来就已经是一个足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修行速度,要是枯槁老人知道朝风尘真正开始修行才过了不过四五年,只怕便要暗叹苍天不公。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妖孽?
相比于外人的不解,其实朝风尘倒是很清楚,自己这条路朝青秋走过,因此他走起来便能绕过世间一切弯路,曲中求直,朝青秋早已经证明了他的那条路能够直通沧海,因此朝风尘走起来一点都不难。
不过朝风尘却是还在考虑要不要跟着这条路一直走到终点,虽说不一定能走到沧海,但跨过春秋,到登楼,不会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枯槁老人压下心中震撼,问道:“我刚才从走过一遍甘河山,发现那山上一部分人多多少少是踏上了这条路,朝风尘,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要把甘河山变成第二个剑山?”
“即便如此,剑山走下来的是什么人,甘河山能走出什么人,你心里不知道差别?”
枯槁老人百余年前创立北海剑冢的时候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江湖宗门能成为山上仙府,即便是之后因缘际会学了剑也是传下掌门身份,然后便独自潜修,从未想过甘河山上能有今天这份光景。
朝风尘洒然一笑,“修为有高低,剑道无高下。”
“既然他们想练剑,我便给他们机会,即便是以后走不远,走不到终点,又如何?剑道凋零了六千年,再这么凋零下去,你要是有幸活下去,或许在几百年之后的某天,举目望去,无一人用剑,无一人可称剑士,那样的光景你可想过?”
“我朝风尘所想,不是几百年之后,剑士仍旧站在其余修士头上,而是提起世间风流人物,一定会有那么好些个用剑的潇洒人物,而不是有人翻着古籍,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出朝青秋这样一位剑仙。”
枯槁老人皱眉道:“观主尚且要走上剑山,又如何走不得甘河山?”
朝风尘笑道:“到了一定境界便下山去便是,为何非要在甘河山上,就算是我,在甘河山上待不了多久也要离去,去找第二个甘河山,第三个甘河山……”
枯槁老人喟然叹道:“朝风尘,你这样不会有善终的,以你的情况,未必不能成就又一位沧海剑仙,到时候两名剑仙比什么都重要!”
朝风尘神色复杂,“高处有朝青秋,以后或许再加一两个其他年轻人,山下再有我朝风尘,或许才是该有的样子。”
枯槁老人负手而立,不言不语。
朝风尘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轻笑道:“走一趟人间,总要留下些什么的。”
来到人间,总要给人间留下些什么东西。枯槁老人咂摸着这句话的味道。
片刻之后。
枯槁老人瞪眼道:“把那座竹楼留给我。”
这句话已经无异于是告诉朝风尘他愿意留下来和朝风尘一起做那些事情了。
可朝风尘却是笑着摇头拒绝道:“那可不行。”
枯槁老人皱眉道:“如何不行?”
朝风尘看着远方,想着当日那条白鱼化鸟,还是没有揭露原因,只是说道:“放着吧,总有道理的。”
李扶摇在宁府城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等到风波彻底平息外加常临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这才提出要出城的事情温白楼早已经出城,这位楚国名将,一人一马一戟,在解决了心里的疙瘩之后,这次离去便走得坦荡,李扶摇原本想着要看看能不能让温白楼去到延陵继续统兵,那位延陵皇帝本来便是一个雄主,要是知道温白楼的本事,想来也不会埋没他。
不过温白楼既然没有想着要去延陵的意思,他便没有开这个口。
只是到了最后,李扶摇还是没忍住,写了两封信寄往洛阳城,一封自然是给延陵皇帝的,主要说的便是温白楼的事情,外加还有之前到洛阳城的那个童颜女子以及认识的陈炳郡。
显得有些琐碎。
第二封信是写给自己父亲的,信里倒是简单,直说李小雪既然已经有了昌谷先生教导,便不管如何都要走下去,万不可让昌谷先生为难,然后询问了一下近况,说了句不须回信,最后还问了问叶笙歌是否还在洛阳城。
写完落笔,等把信寄出去之后,李扶摇才想着那位道种应当是怎么都不可能还待在洛阳城的,于是便觉得浪费了笔墨。
第二日清晨,李扶摇背起剑匣,身边只跟着鱼凫,常临说是要回祖宅一趟。
来时走在城洞里,鱼凫险些被人揩油,回时便都觉得这座宁府城没了生气,就连地痞流氓都不曾看见。
鱼凫跟在李扶摇身后,大黑驴走在李扶摇前面。
鱼凫低声开口,“公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扶摇轻声道:“没了,只是你,要好好保重,回到甘河山之后要好好练剑,说到底,这世上,不管旁人待你多好,都不如自己足够强大,好好保护自己。”
李扶摇说着便想起一事,扭头笑道:“以后给青泥上坟的时候,记得帮我也烧些纸钱,要是她不高兴托梦给你了,以后就免了我这份。”
鱼凫难得给青泥说了句好话,“那丫头,没有这么薄情的。”
李扶摇走出宁府城,在官道上缓行,想了想,开说道:“我其实很想放过她,只是有些事情,有些选择我们不得不做,要是她没有生出那些想法,踏踏实实练剑,未来的江湖上,便会有个女侠仗剑游历,传为佳话,要是运气再好一些,传入了我的耳朵里,我说不得就要好好的喝上几壶酒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鱼凫的注意力却完全是在李扶摇喝酒上,她笑着问道:“公子为何平日里不喝酒?”
和李扶摇相处下来已经是差不多一年的光景了,平日里李扶摇几乎是滴酒不沾,除非是到了重要的时候才喝一些,而且喝得都不多,像是喝温白楼对饮,喝到呕吐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书上写的那些剑客,不都是仗剑携酒,意气风发吗?
可怎么到了李扶摇这里便好像是 喝酒都要偷偷摸摸,一点都不爽利。
鱼凫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终于问了出来。
李扶摇转头看了看鱼凫,最后摇了摇头,他要是告诉了鱼凫原因,只怕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鱼凫见这个问不出来,便乖巧的转移话题说道:“奴婢认识青泥其实超过了十年,只是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公子你说奴婢那么聪明,怎么就猜不出来呢?”
李扶摇伸出手想拍拍鱼凫的脑袋,但还是作罢,他有些无奈的说道:“人心各异,要想看透,实在是不容易。”
鱼凫吐了吐舌头,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一直走在前面的风吕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他开口问道:“李小子,咱们出了城去哪儿?”
这是鱼凫第一次听见风吕说话,她很快便瞪大眼睛,张着嘴巴。
她躲到李扶摇身后,不确定的问道:“公子,他会说话?”
之前鱼凫知道风吕是一头很有灵性的驴,但也绝对没有想到他会说话这么吓人。
风吕之前之所以没有在这些人面前说话,除去他真的没有什么兴趣去和他们打交道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几乎每天都往那处温泉跑,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会说话,那还得了?
即便是有李扶摇的关系,让他不会被群起而攻之,可以后再去温泉那边,可就是真就看不到那些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了。
李扶摇用脚踢了一下风吕的屁股,这才说道:“往北走就是了。”
风吕转过头有些幽怨的看了李扶摇一眼,在李扶摇身后,常临悬剑而来。
李扶摇停下脚步,等着那个大仇得报的少年。
常临神色复杂,看到李扶摇之后,稍微走快了好几步,最后和鱼凫站在一起,没有说话。
李扶摇没有转头,只是嘱咐道:“不要忘了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常临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师叔。”
相比较之前的那些师叔,其实这一声喊得格外真诚。
李扶摇听出来了,他笑了笑,最后没有转头,只是挥了挥手,又踢了一脚风吕,一人一驴缓缓前行。
鱼凫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知道追上去和没有追上去的结果一样,因此就不做这些无用功了。
常临低声道:“我就说师叔不会喜欢你的。”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没有半点讥讽之意。
鱼凫笑着说道:“公子身上穿着的青衫是我给做的,还有一身白袍,希望再次见到公子的时候,他能穿上那身白袍。”
常临疑惑的看了鱼凫一眼。
后者用家乡话说道:“你这个瓜娃子,撒子都不懂哎。”
傻子?
傻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妖土又开始下雪了。
山河那边,北海那边倒是开始结霜,可在南方,实际上还是绵绵秋意不尽,哪像是这妖土,这个时节就开始小雪不断。
妖土广阔,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地广人稀,又到了现如今这时节,要在妖土看到一些妖修都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可在青天城里,却是依旧人山人海,自从青天君在北海险些把另外一位大妖打杀了之后,妖土里短时间里流言四起,有许多人传言说是青天君这是要投靠山河人族了,可这一类的论调大多一提出来便被人质疑不已。
青天君论地位,能在妖土排进前五,论实力,更是老一辈的大妖不出手,这同辈后辈之中,都无人是青天君的敌手。
既然都是有如此地位了,山河人族又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让青天君心动,不惜舍弃这妖土里大好前程,而投靠人族?
既然是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人们的视线自然便是放在了青天君险些打杀一位大妖的事情上了,早在很久之前,青天君在桑江便将一位大妖打得重伤,现如今又是一位大妖不敌,便足以让人开始猜测,这位妖土巨头的战力到底是不是仅仅是前五而已。
那些个成名已久的大妖,真的是青天君的对手?
只是青天君的名头越发响亮,青天城便成了一众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妖修的天堂,长此以往,青天城里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多,许多已经厌倦争斗的妖修,走进青天城,便有在此了却残生的想法,毕竟青天君早已说过,青天城里不许私斗,谁若是违反,不管背景多大,也是个死字。
青天城的声名再盛,也总有人不当回事。
有个喜好穿着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从北海回来之后,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在青天城里待着,而是经常出没于青天君的那处茅屋,甚至偶尔便偷偷的把青天君从那条小溪里钓起来的东西带走,长此以往,让那个名声已经盛极的青天君都觉得十分无奈。
今日清晨,青天君坐在那颗梧桐树下,神情古怪,在枝头的那只麻雀不敢招惹心情不好的青天君,谁知道这位大妖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便把它给吃下肚去,要知道,这位大妖,在妖土里,可是出了名的馋嘴。
青天君坐在梧桐树下,其实看着的还是不远处的石缸。
缸里以往有不少他从那条溪流里钓起来的小鱼,可现如今,其实剩下不多了。
虽说本来就是为那个闺女准备的,可那闺女偷摸着在她老爹眼皮底下把那些东西偷摸带走,这就实在是让青天君都觉得有些无奈。
他知道那闺女是要把这些好东西给某个小家伙。
早知道闺女大了就要胳膊肘往外拐。
可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时候,也不太能接受。
有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端着一个盆子,她看了一眼青天君,皱眉道:“那小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让闺女好像是失了魂一样。”
青天君翻了个白眼,“我也没看出来那小家伙有什么好的,可闺女就是喜欢,怎么办,我总不能把那小子打一顿,打一顿闺女的心回得来吗?”
妇人把盆子往灶台上一放,忍不住埋怨道:“那什么时候我能见到那小子?”
青天君诧异道:“你见他做什么?”
妇人一脸理所当然,“我女婿,我不见这哪儿行?”
青天君揉着脑袋,“我还没答应。”
妇人还是一脸理所当然,“闺女都看对眼了,你要拦着?”
青天君忽然觉得脑子里全成了浆糊。
和女人讲什么道理?
第三百零四章 这个世间的趣事儿
洛阳城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下在腊八那一天,当天参加朝会的一众大臣都有幸在大殿上得到了皇帝陛下赏赐的一碗腊八粥。m.www.uu234.net
除去那位状元郎。
那个看起来早便说成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状元郎在今年春日里高中之后,仕途算不上一帆风顺,在六部都有过任职,但都没有熬过一个月便被皇帝陛下以一道圣旨调往别处,秋分过后,更是被皇帝陛下的一道圣旨剥夺了所有官身,反倒是让状元郎去替那位王偃青先生读书。
之前负责此事的春水早就已经出宫,成了王偃青的私人女婢,因此读书一事,虽说还是春水在做,但实际上名义上已经和皇宫无关,这一次皇帝陛下再下一道圣旨,让那位状元郎去王偃青的陋巷小院读书,传遍朝野之后,一些仍旧看不清楚其中机关的朝中大臣只是有些叹惋那位状元郎实在是运气太差。
当日春日高中,他可是文采和经略双双夺魁,并且远超第二名的榜眼多以,以往这般进入朝堂的读书人,大抵最差最差都混到了一部侍郎的地步。
可唯独只有这位状元郎,才为官一年不到,便已经换过好些衙门,现如今更是已经没了官身,这如何不叫人心生惋惜?
和这一众看不清局势的朝中大臣相比,另外看出这皇帝陛下用意的一部分朝中重臣,便郑重的记下了这位状元郎的名字,更有人已经在盘算家里是否有适龄的女眷,可以许配出去的,下嫁于那个现如今仕途不顺的状元郎也不是不可。
只是很多人知道这上面还有皇帝陛下盯着,即便是有想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出来。
不过他们可是知道,最多十年,十年之后的洛阳城,若无意外,便绝对会有一位能够左右朝堂局势的重臣横空而出。
而那人便多半便是现在不受皇帝陛下待见的状元郎。
王朝的皇位更替,其实由着那些史学家来推断,便多是只要先帝在执政末期贬谪谁,对谁表现出来明显的厌恶,那此人便大抵会是给新皇帝所留下的肱股之臣。
传下的是皇位,自然还有许多臣子。
许多百姓不明白,这一整座王朝都是皇帝陛下的,皇位更替的时候又何必这么麻烦,但实际上,皇城里的事情,不仅涵盖了世间的绝大部分难题,有些难题更是旁人没有见过的。
人生在世,没有谁活的完全舒坦。
……
……
大雪飘落,大街小巷的积雪比之去年,并无两样,因此街道上的行人实在不多,今日又是腊八节,街道上更是难见行人。
唯独大雪之中有一个脸色红润,神情平静的年轻人抱着一摞书,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毫无疑问,只要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江湖上号称草上飞的江湖大侠,这一趟路走下来,靴子里保管全被打湿,没有半点意外。
要是如此还不脱掉靴子换上一双干净的靴子,只怕就要在脚上长上冻疮了。
深冬时节,最怕如此。
年轻人此刻的靴子里已经全被雪水打湿,可即便是如此,他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继续缓行,转入一条只容一人穿过的小巷。
来到一座门前摆放着两盆兰花的小院前。
伸手敲门。
三声过后,里面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响声。
已经熟悉了这种情况的年轻人推门而入,然后关好门,缓缓走过小院,走进屋檐下,放好油纸伞,然后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年轻人推门而入。
屋子里气温不低,比起外面冰天雪地的光景来实在是要好出太多。
屋内正中间有一个不大的火炉,里面的炭火正旺,有两人在火炉子旁边对弈,其中一人是年轻人认识的官场前辈,说实话,在三座俗世王朝里,只怕没有听过那人名字的人不会很多。
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延陵大国手,棋力举世无双。
有资格能与他对弈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一般人,年轻人移过视线,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目盲,一身灰布冬衣,脸色如常,与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对弈,始终从容不迫。
屋子里时不时的想起一声简短但清脆的声音。
有个女子正蹲在火炉子前面拨弄炭火,偶尔看一眼棋盘,便说上一句。
除去这三人之外。
还有一个腰间悬着刀的年轻人正盯着火炉子上的那几壶酒,但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揉着自己的胳膊和后腰。
年轻人之前几次来到这间屋子,看两人对弈倒是看得多,只是今日才第一次看见那个腰间悬刀的年轻人。
年轻人关上门,走过来几步,拿过一双早就准备好的干净靴子,换上之后又在火炉子旁烤干了打湿的裤腿,喊了一声偃青先生之后,这才翻开书开始小声读着。
王偃青时不时出声,说几句自己的见解,但也极为有限,大抵是在启发这个年轻人而已。
年轻人读书,王偃青除去解书之外,还要分神和那位世间第一棋手对弈,若是换做其余棋手,王偃青即便是分神,也不至于有任何不敌之相。
可对面那人是被世人尊崇至极的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王偃青一分神,便下了好几手无理手,让顾师言开怀大笑,之前的败势便渐渐变成了均势,甚至还有取胜的苗头。
王偃青有些无奈,但始终没有怎么失望,半柱香之后,那个悬着刀的年轻人拿起来一壶酒,自顾自喝了几口,这才开口问道:“他是谁?”
竟然是没有礼貌的直接打断了王偃青听书的进程,顾师言埋头棋盘,笑道:“除去陈炳郡这位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可没其他人能到偃青先生面前来读书。”
本来现如今的陈炳郡已经是成为整座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人物,可是那悬刀年轻人却是挑了挑眉,“不就是考了个状元,值得这般?”
顾师言抬起头疑惑的问道:“程雨声,莫不是真是练刀练傻了,现如今洛阳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你就一点都不知道?”
程雨声皱着眉头,知道自己好像有些什东西的确是不知道,只是程雨声也不傻,知道问王偃青也好,还是问顾师言也好,注定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便只有转头去问春水。
春水笑了笑,然后一五一十的给程雨声讲了一遍。
得到答案过后的程雨声狐疑的看了陈炳郡一眼,打趣道:“咋了兄弟,是勾搭了哪位公主了,这才被陛下这般收拾?”
原名陈炳郡,这个来自北海的读书人无奈说道:“陛下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听命便是。”
程雨声摆摆手,笑道:“要不要我托人在宫中帮你说几句话,效果大不大不知道,但至少是不会太差。”
陈炳郡摇了摇头,只说了几个字,“既来之,则安之。”
程雨声听完之后,也就不自讨无趣。
顾师言啧啧笑道:“陈炳郡,你还真是运气霉到家了。”
南城程家是现如今洛阳城里最为炙手可热的世家,程雨声托人在宫里给陈炳郡说句好话,也绝不会是什么太监宫女之类的。
一定会是那位程贵妃亲自开口。
这种好事,一般官员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捞到一件,但陈炳郡却是平静拒绝了,倒是很出乎程雨声的意外,关键是他连推脱都没有推脱,而是直接拒绝。
要不是陈炳郡是个读书人,程雨声只怕也会结交这么一个朋友。
三人闲谈之时,王偃青却始终没有开口,等到三人都不再说话,他这才对着顾师言笑道:“你输了。”
顾师言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棋局,发现自己的之前因为帮腔,随手下了好几手,便导致才要建立起来的赢面瞬间崩塌。
顾师言无奈一笑,去拿了一壶酒,就算是安慰自己了。
王偃青接过春水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这才缓缓说道:“人生在世,做事最怕不认真,若是你程雨声不认真练刀,只怕现如今就已经被老前辈折磨废了,师言你不认真下棋,随意下过几手便会将之前建立起来的优势尽数败空,至于陈炳郡你,和程雨声聊过几句,便忘了不少我和你讲的东西吧?”
陈炳郡真诚说道:“晚生知错了。”
王偃青微微一笑,表示知晓,然后才轻声道:“陛下知道你想做什么,想为这个延陵做什么,只是在我们眼里,你不适合做那些事情,那些位子自然是能够切切实实为百姓做些事情的,但你不该被摆在那个位置上,所以你才来读书给我听。”
王偃青这番话,其实便是解答了一番朝中诸位大臣的疑惑,可惜那些大臣都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不然只怕屋子里还是要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王偃青这辈子都没有收过学生,不管是在修行上还是在学问上,可这一次破例让陈炳郡来小院里读书,除去是因为皇帝陛下的圣旨的缘故之外,还因为他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人也是颇为欣赏,既不是出身学宫,却把洛阳城里那几个和学宫有些关联的士子给挑落马下,自然都是殊为不易了。
陈炳郡合上书,诚心说道:“做官的学问其实没有书上的学问大,偃青先生既然读了这么些书,要是做官,只怕才是现如今的朝堂众臣领袖。”
这句话有过分夸赞之嫌,若是普通人这么说,十有**会适得其反,可陈炳郡说完之后再无下文,反倒是显得十分真诚。
王偃青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程雨声,在喝完一壶酒之后,估摸着时间到了,叹了口气,“练刀练刀,整天都是练刀,我总有一天要死在那院子里。”
顾师言哈哈大笑。
王偃青平静笑道:“老前辈能够亲自教导,你偷着乐吧。”
程雨声一脸无奈,就知道这两个读书人说不出来什么好话,站起身,程雨声路过陈炳郡身旁的时候,笑着开口说道:“要是有空,来南城程府,我请你吃饭。”
能被程雨声邀请到家里做客,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陈炳郡笑着答谢,然后便看着程雨声推开门,走出这座小院。
风雪短暂的冲入屋子,但很快便被屋子里的暖意驱散。
顾师言随意的拿过之前陈炳郡带来的一本书翻看,陈炳郡继续读书,给王偃青读了好些内容,王偃青耐着性子慢慢解释。
屋子里的时间过得不快不慢,等到顾师言喝完几壶酒之后,这边的解书也落下帷幕。
春水推门而出,过了一会儿,抱着一件狐裘回来,随便在王偃青面前说了几句话。
王偃青微微一笑,披上狐裘之后,这才笑着问道:“在北海有没有碰见有意思的人?”
王偃青开口相问,陈炳郡很快便想起在甘河山上见到的那一幕,想起了那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于是便点了点头。
王偃青没有说透,只是笑道:“那小子现在用剑如何了?”
陈炳郡瞪大眼睛,有些意外。
王偃青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很震惊。
只是没有急着说话。
陈炳郡有些犹豫,但是王偃青很快便说了几句话,彻底打消陈炳郡的顾虑。
于是陈炳郡开口把之前在甘河山看到的那一切都说了出来,只是他本来就是个不喜欢练剑的世家公子哥,当日一战虽说觉得是波澜壮阔,但始终是差了几分眼力,看不出其中好坏,最后说了一通,只让王偃青知道了当日一战的战况,但决计是猜不到李扶摇的境界。
王偃青皱眉道:“或许是我多想了,出洛阳城之前,他才不过是剑气境,现如今过去这几年,能跻身青丝便已经算是不错,但要是成为太清境的剑士,只怕还是不太现实。只是慢一些也无妨,毕竟朝剑仙还活着,无大碍的。”
王偃青这番话声音极低,不仅是陈炳郡,就连是春水都没有听清楚。
王偃青说完这些,忽然自顾自喝了一口酒,笑道:“李扶摇啊李扶摇……”
应有下文,只是没有说完。
从宁府城出来之后,便一路缓缓向北的李扶摇后知后觉知道一件事,原来除去师叔谢陆送出的一青一白的两套衣衫之外,还多出另外两套衣衫,同样是一青一白。
是鱼凫给做的。
当日因为背着常临,而让李扶摇的一身青衫沾满了血迹,换衣衫的时候李扶摇没有注意,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只是想起之后,李扶摇很快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要是青槐姑娘知道了自己身上穿着其他姑娘给做的衣服,会怎么想?
李扶摇惆怅不已,但是到了最后也没有把衣衫脱下来。
要是真要深究起来,这另外一套衣服还是师叔谢陆做的呢。
要生气,也就这样了,谁叫你不给我做衣服的?
李扶摇想通了这件事之后,便觉得心情舒畅,走路都快了几分,让一直在前面领路的大黑驴很不开心。
李扶摇兴致来了还会踢他几脚。
这让一直没有回复人形的风吕很生气,可又无可奈何。
李扶摇有些不解问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这都快三年了,还没能吸收完那颗圣丹的药效?”
风吕翻了一个白眼,“老子怎么知道,你他娘的吃一颗圣丹,当时就化开了药效,老子吃一颗,费了这些劲!”
李扶摇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大战的原因?要不要我拿剑刺你几剑,看看效果?”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还真是要作势解开剑匣。
让风吕瞪着大眼,四蹄疾奔。
这他娘的,一个青丝境的剑士,要是出手,对付我这个还没化形的家伙,不得一顿罪受?
眼看着风吕小跑着离去,李扶摇停下动作,哈哈大笑。
实在是觉得很有趣。
……
……
三日后的一处渡口,大雪纷飞。
这是一条大江,是汇入北海的支流之一,要去妖土,自然便只能越过北海,去北海便只能坐船,但是这个渡口确实有一条船,只是不一定是要去往北海的船只。
李扶摇和风吕来到这边的时候,那条大船已经快要,李扶摇并不着急,在远处缓步而行,风吕不时摆动脑袋,抖落脑袋上的雪花。
他自从变成原型之后,自然是没有了境界修为,除了会说话,和一头普通的驴子没有任何区别。
李扶摇背着剑匣,走过几步,忽然停下脚步。
风吕看着他,有些疑惑。
李扶摇指着那条已经离岸的大船。
风吕疑惑的转头看去,那条大船竟然开始缓缓下沉。
似乎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沉没。
李扶摇往手心呵了口气。
此刻就在江岸一侧,有个一身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双手向上托举,眼见快要倾覆的大船竟然渐渐开始升出水面。
重新变得正常。
此刻在岸边还有很多修士,看到这一幕,有人惊呼有人赞叹。
风吕则是吐了一口吐沫。
“什么玩意儿?!”
第三百零五章 钓鱼人
站在岸边不远处的李扶摇神情平淡,风吕则是歪着头,漫不经心说道:“这种把戏,早十几年,老子玩的时候,他还在玩泥巴!”
李扶摇小声笑道:“给说说?”
风吕抬了抬蹄子,好像是要指着那边江里某处,只是忘了自己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抬了抬蹄子,才觉得这样不雅,放下之后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李扶摇,发现李扶摇没有注意到他,这才翻了个白眼,不屑说道:“此刻江中,定然有不少人用绳索拉着船身,要倾覆便倾覆,要浮出水面便浮出水面,实在是简单的很。顶 点 X 23 U S”
“那个道士,看起来境界修为也低微的很,要不是这个把戏,哪能把这一条大船这般玩弄在股掌之间?”
李扶摇低声道:“那他这般是所求什么?”
风吕不屑的摇动脑袋,呵呵笑道:“还能求些什么,定然是大船上的客人不多,这条大船即便不是要出海的那一类船只,可毕竟是要走到海口的,谁知道这条大江里有些什么精怪,一般修士都要上心,要是不幸遭遇劫难,船主是否能够应对,明显这个人就是应对不了的那一类人,所以才有这个法子。”
“赚银子,不嫌多,也不嫌命短。”
李扶摇对此倒是很能理解,“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多存些银子一定是好的。”
说起这个,李扶摇忽然笑道:“在白鱼镇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这成年男子要是想娶女子,不说有没有糊口的营生,但总该是家里要有一间还算是不错的瓦房的,不然女子嫁过来,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哪咋行。天底下的父母可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的闺女嫁的是不成器的男子,自己也不能亏待自己那对你心仪的女子才是。你就不兴那位前辈是没攒下来钱,不得不出来挣一两个银子,就是为了晚上睡觉有个媳妇暖被窝?”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扶摇忽然想起了青槐,青天君对他的看法,实际上就和天底下所有父母都是一样的。只是相比较其余的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青天君倒要好太多。
除去提了个条件之外,不算是如何苛责李扶摇。
不过那个条件,这天底下还真没几个人能完成。
剑仙啊剑仙。
原来真是道路上泥泞不堪,走的异常困难。
风吕对李扶摇的说法嗤之以鼻,正要开口反驳一番,便看到李扶摇抬起了脚。
风吕瞪了他一眼,小跑两步,离李扶摇远了些。
李扶摇笑道:“这一次,我不想听的看法,是不是觉得很没有道理?”
风吕懒得搭理他。
再看江岸那边,在那中年道士装模作样把那条大船重新拉回江面之后,便脚尖轻点,飘然落到大船上,隐去踪影,此刻大船上再走下来一人,大声喊着还有没有要上船的。
之前许多犹豫不定的修士见识了那中年道士的手段之后,现如今便安心很多,一个个往大船那边走去,剩下在原地的人本来就不太多,李扶摇站在远处,还是走过几步,踢过失神的风吕屁股,笑道:“我们也去。”
风吕一惊,“你小子之前说往北走,就是想着要往妖土去,就凭你的青丝境?”
李扶摇淡然一笑,“我感觉我快要破境了,兴许就在北海上也说不定啊。”
风吕瞪大眼睛,吐了一口口水。
什么玩意儿?!
李扶摇哈哈大笑。
赶到大船前,李扶摇和站在船上管事交流,大抵还是说怎么把一头驴带上船的事情,山河之中的修士很少有坐骑的,一般外出,不是乘坐法器便是徒步而行,像李扶摇这样带着一头驴子出门的,其实很少见。
让管事有些难办。
李扶摇塞了不少银子,要了船上的一个独立的厢房,说是不会带驴出现在船上,反正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实际上不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那个管事也是不会同意的。
最后管事点头之后,由着一个小厮领着李扶摇上船,听之前管事的语气,应该是自家的侄子,李扶摇对着笑了笑,上船之后,没有去管其他东西,就往那处厢房而去。
一路上少年叽叽喳喳说了很多,那个看起来就极为外向的少年最后更是开口问道:“客官是哪里人?”
李扶摇笑了笑,脑海里地名在白鱼镇和洛阳城两者之间来回转悠,最后说了句,“北海人。”
少年狐疑的看了李扶摇几眼,笑道:“客官看着可不太像。”
李扶摇多说了几句,“在北海甘河山上有一座小邑楼,我是小邑楼的剑客。”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李扶摇背负的剑匣,这才恍然笑道:“我知道那个地方,听说改名字了,以前叫什么北海剑冢,反正是咱们北海这边的江湖第一剑派,只是还是个江湖门派,船上有许多山上神仙,客官要留意,不要招惹到他们,不然他们动起手来,不会留情的。”
李扶摇笑了笑,只说知道了。
心想着好像真是只有陈国周国这一类的小国才会因为没有怎么见过山上人而对修士都忌讳莫深,反倒是到了其他地方,山上修士并不是多罕见,只是那些境界修为不低的山上修士也注定不会怎么在世人面前出现。
穿过大半条船,来到一处厢房门口,少年小厮停下脚步,风吕一蹄子推开门,自顾自走进去,留下李扶摇和少年在门口又闲聊了一阵,最后李扶摇给了少年一粒碎银子,要了些吃食,少年这才离去。
少年离去之后,背着剑匣的李扶摇在船上转悠了一圈,果真在某处甲板看到了几滩水渍,看样子便是水下的人才从水里爬起来。
李扶摇没有过多关心这件事,只是转悠了一圈之后便回到了厢房,开始闭目养剑。
不多时,少年端着吃食走进来,再度和李扶摇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离去之后,李扶摇看着那些东西,想起了之前在另外一条船上见到的那个少女白枝,想着当日自己还是才踏上剑道的小剑士,就仗着修为欺负了一次那位在大余江湖里剑道号称高到天际的王柏,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好笑。
外面正是大雪纷飞的时节,还好江水并未结冰,要不然这条普通的大船,继续前行的,难免会遇到什么问题。
即便很多人都相信,有那个中年道士,不会有什么问题。
……
……
有人在船头垂钓,那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手里拿着青竹鱼竿,身旁并无他人,在他身旁的鱼篓里,并没有鱼,要是有人恰好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鱼线上的鱼钩的话,肯定会有些吃惊。
他的鱼钩很直,就像是一颗铁钉,而且上面并没有穿上任何诱饵。
这样如何能钓得起来鱼?
想来现如今他鱼篓里没有鱼便是这个原因。
那个从李扶摇厢房门口出来之后的少年小厮到了船头,看着这个已经跟着他们这条大船很多天的客人,自然的便坐在他身旁,笑着开口问道:“客官今日又没有钓到鱼?”
斗笠下的那张脸,很是普通,恐怕不管是谁来看,都觉着会是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甚至比寻常的百姓还要寻常。
听到少年的问话,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的问道:“你觉得什么时候能有鱼上钩?”
这个问题自打他上船开始的第一天就在问,一直问到现在,少年之前还有兴趣猜几次,现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要着头笑。
那人没有深究,视线一直都放在江面。
“钓鱼是一种缘分,鱼来是缘聚,鱼走是缘散,我在这里钓鱼便是寻求这份缘分,我走了,就是不要了这份缘分。”
“当年道教的两位圣人对于钓鱼一事颇有心得,甚至还有术法传下,只是天底下的道教修士都觉着这是废话,没有人理会,当年有幸得在登天楼里一观此书,现在想来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少年没有去过沉斜山,自然也就不知道那座道观里会有一座登天楼,更不知道有一个人常年都在那座楼里翻看三千道藏。
因此听着这些话,少年只觉得一头雾水。
那人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笑道:“你叔叔今日表演的戏法很不错。”
少年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接过这个话茬。
那人笑道:“去替我带壶酒过来,银子记在账上就是,多贵都没有关系,只是一定要最好的哪一种才行。”
少年重重点头。
那人又补充道:“最好是要一壶热酒。”
少年小跑着离去。
就在少年离开船头的同时,江面上忽然起了一些涟漪。
那人的青竹鱼竿往前方倾了倾。
那人全然不顾,只是站起身,解开蓑衣,把斗笠取下。
露出一身道袍。
陈旧不已。
配上这么一张普通的脸,就真的是很像江湖骗子了。
他握住那根鱼竿,往上一提,鱼竿却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并未能将水中的鱼拉出江面。
片刻之后,整条大船便开始摇晃。
第三百零六章 船上的局
大船摇晃,动静不大,船上的修士们只觉得是行进途中的正常现象。顶 点 X 23 U S
只有李扶摇睁开了眼睛。
只是拿起那柄青丝悬在腰间,然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船头甲板上,那根鱼竿的弧度已经大的惊人,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没有断裂,并且就连那根看着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鱼线都只是崩得很直,也没有断。
只是不管如何,水里应该有一条鱼,但没有被他提出水面。
大船摇晃的厉害。
出了门的李扶摇走过几步,便遇到了小跑着前行的少年,伸手拦了一拦,李扶摇知道这少年八成不知道这船上的变故,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少年竭力站稳身子,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尽力平静道:“客官别担心,就算是船要翻了,船上也有高人,不会出事的。”
他口中的高人,多半便是之前那个站在江岸上施法的中年道士。
李扶摇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想法,大船倾覆,只要这江水里没有什么朝暮境以上的妖修,他要走,还不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大船左右摇摆,眼见着许多才上船的修士都已经外出来到甲板上,少年想着要去安抚他们,便把手里的酒递给李扶摇,请求道:“客官,能不能帮我把酒送到船头,等这会儿过去,我请你喝酒?”
李扶摇接过酒,没有拒绝,依他所想,这摇晃的源头大抵就是在船头,正好要去看看。
“记得要好酒。”
李扶摇不忘嘱咐一声。
少年点头,一路小跑着离去,而李扶摇则是提着这壶还冒着热气的酒往船头走过去,他是青丝境的剑士,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因此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船头,穿着一身陈旧道袍的男人。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看见道士,之前那个是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道袍,这一个便要寒酸很多。
李扶摇没能看出他的境界,但他既然能因为钓鱼而弄得一条大船摇晃,定然不是普通修士。
李扶摇走过去,问道:“这是你要的酒?”
那道士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接过来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叹息道:“可惜没有酒杯,不然可以给你喝一些。”
李扶摇没有搭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江面,说道:“这条鱼不是善茬。”
语气肯定,自然不是询问。
道士笑了笑,“已经有百年修为的家伙,你说好不好应付,要是平日里被贫道碰见了,贫道也只能躲得远远的,即便是再如何恶贯满盈,罪恶滔天,贫道打不过自然也就只能干看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被观里的师叔所伤,现在已经掉到了太清境,这一次被我发现了,怎么都没有机会再跑了。”
李扶摇感受着摇晃的大船,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在这里打架,会死很多人。”
他说的不是假话,船上的修士大部分修为低微,野修和三教修士都有,这个世间,厉害的野修不多,李扶摇没那么好的运气,都能碰到,这个世间的三教修士很多,但正是因为很多,所以才会有很多修为不高的三教修士会被李扶摇碰到。
这条大船上,李扶摇之前简单看过,没有一个到了青丝境的修士。
道士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说道:“我看过了,除去你我和之前在江岸边那位道友,没有人是迈过前三境。”
李扶摇有些意外,原本以为那个中年道士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道士随即说道:“他真有本事,不过之前的确是玩的把戏,可能是觉得现在的生活不错,不想横生枝节,只是过日子,总是要钱的。”
李扶摇沉声问道:“那条鱼做过恶事?”
道士喝了口酒,从怀里拿出颗珠子,丢给李扶摇。
珠子里很快便显现出一些画面,是一条怪鱼吃人的场景。
李扶摇把珠子还了回去,开门见山说道:“我会出手,但不要任何东西。”
道士瞥了李扶摇一眼,喝了口酒,心想就算你是个青丝境的野修,可到时候抵个什么用,怕是一见到那鱼的真身便吓得剑都提不稳了。
腰间悬剑,要是剑士才好。
可贫道没感受到半分剑气,如何可能是个剑士?
李扶摇又说了句话,“为了杀一个妖修,赔上很多人的性命,道长也心安理得?”
道士有些失神,但瞬间便冷笑道:“现在不杀,等他恢复了境界,只会残害了更多人,到时候那份罪孽还要深重的多,你又觉得如何?”
李扶摇平静道:“拿船上这些人的性命去换以后那些人的性命,也不见到有道理,活着本来就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不能轻易放弃。道长更是在剥夺旁人的性命,用着自己的道理。”
道士皱眉,“怎么觉得你更像是延陵那边那些满口道理的读书人。”
李扶摇摇摇头,只是提醒道:“道长注意江面。”
从开始的江水起波澜,到现如今的翻腾不已,其实只过去了短暂的一段时间,道士虽然是在和李扶摇说话,但心思还是放在江水中的那条重伤的怪鱼上。
李扶摇按住剑柄,轻声说道:“道长将它拉出江面的同时,我会倾力出一剑,若是不成,道长及时出手。”
道士点了点头,想着李扶摇八成是奈何不了那个妖修,但怎么都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留下那个妖修性命的把握也大了不少。
鱼竿已经弯曲的不成样子,道士的额头出现了很多汗珠,在僵持了这么久之后。
道士总算是一点点的把鱼线往回提了很多。
直到已经隐隐可见有一条巨大怪鱼。
有一颗硕大的鱼头露出水面的同时。
李扶摇脚尖在甲板上一点,拔剑出鞘,剑气凌厉,这便是一剑递出去。
不远处,之前那个身穿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出现船头。
看着李扶摇的背影,他忽然便祭出一道捉鬼幡。
而后更是直接驱使这道捉鬼幡向李扶摇压去。
第三百零七章 世间的禅
那位身穿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忽然发难,在李扶摇一剑递出刺向那江中怪鱼的同时在后袭击而来,让那身着陈旧道袍的道士皱了皱眉头,只是他一手拉着鱼竿,并不想就这么让那个伤人不少的妖修就这样逃脱,因此只是怒喝道:“安敢背后伤人?!”
只是不管那道士如何恼怒,身着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也不为所动,显然便是吃准他不会放弃现如今的大好局面,不会因为李扶摇而出手,因此才如此自信。www.uu234.net
那道捉鬼幡威势滔天,镇压而去,且李扶摇这一剑已经递出去,要是强行抽剑回掠,即便是不被这道捉鬼幡打中,也要因为灵府里的剑气紊乱而导致重伤。
总之是不管如何,这一剑便非要递出去,万万不能强行收剑。
李扶摇其实早在那位中年道士祭出那道捉鬼幡的时候便心有所感,只是剑已经递出去了,万万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情况异常危急,李扶摇不见得担心会死在这里,毕竟身上还有一颗圣丹,只是还有其他打算。
江面上一颗硕大的鱼头,长着大嘴,满嘴都是尖牙,带着腥臭气。
身子快要掠至那颗鱼头之前的李扶摇,手中青丝剑气暴涨,一剑挥出,轻而易举便划开了数丈江水,这也是大船上实在是太过于摇晃,导致并无人关注而已,要不然一定会引来阵阵惊呼。
这一剑其实有些偏差,并未刺中那怪鱼脑袋。
不过是李扶摇想着挥出一剑,继而换气要应对那道捉鬼幡罢了。
只是这一剑尚未完全挥出,怪鱼开口说道:“你替我斩断这根锁妖线,我替你拦下那道捉鬼幡。”
身处于如此局势之中,李扶摇需要快速思索利弊,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什么都没抓住。
怪鱼吐出一团绿油油的煞气,冲着那道捉鬼幡而去,这便算是先拿出了诚意。
李扶摇手腕一拧,不再考虑,一剑横撩,剑气袭向那根鱼线。
剑气和那鱼线上的磅礴气机相遇,便是一声巨响!
本来就崩直的鱼线瞬间断裂,已经被拉出江面一些的怪鱼重新沉入江水之中,只是并未履行诺言。
手中鱼线断裂的那道士怒喝道:“贫道要杀了你!”
为了这个妖修,他们观中谋划不少,他更是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便是为了今日,可现如今却是功亏一篑,如何让他不暴怒?
李扶摇面无表情,并未回头,身子急速下掠。
那道捉鬼幡算是没有被那团煞气如何阻拦,眨眼间已经到了李扶摇背后。
李扶摇已经入江。
捉鬼幡撞上李扶摇后背。
只是威势被江水延缓了许多。
李扶摇进入刺骨江水中,不见踪影。
身穿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面无表情的收回捉鬼幡。
当中年道士回落到大船上之后,大船才停止摇晃。
两个都是身穿道袍的男人站在船头,一个手拿青竹鱼竿,神情古怪,一个则是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道士看向那个穿着明黄色道袍的道士,冷声问道:“孟丹青,为何无故出手?”
孟丹青脸色不变,平静开口说道:“说不上无故,卢兄身后有乾坤观这么一座大山,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担心,可在下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有妻儿老小,有人出价了,自然是要接下。”
孟丹青皱眉问道:“有人出价杀他?这等青丝境的野修,只怕价钱不见得有多高!”
孟丹青出身于乾坤观,师门是号称排在梁溪前十的道观之一,虽说和沉斜山以及雨雾山这类道观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既然能够排进梁溪前十,便足以震慑世间绝大部分的宗门。
梁溪的前十,便算是山河里的前十。
梁溪同延陵这边其实有很大的差距,和学宫与洛阳城的关系不同,在梁溪的都城朝歌,无论是那位坐拥三大王朝之一的梁溪皇帝,还是朝歌城的一众文臣武将,对于沉斜山也好,还是说梁溪境内的各大道观也好,向来尊敬有加,梁溪疆域里的道观数量只怕还要远远超过的延陵境内的书院学堂。
在梁溪的律法里,只要男子选择走入道观成为道士,不仅能在官府里领到一份不少的银钱,从此以后不管是征兵还是其余什么,都可一概不做理会。
梁溪对于道门的尊重,并非是停留在表面,而是切切实实落在实处的,让人有目共睹。
在梁溪,道士的地位甚高,以至于许多的道门弟子即便是从宗门离开之后,大抵也不会选择离开梁溪,到别处去修行。
像是北海这种偏远的地方,能见到一个,都不容易。
卢围的师门未必其实未必比孟丹青所在的乾坤观差多少,只是孟丹青这次来北海是奉了师门之命,一路追着那个从朝暮境掉到太清境的妖修,在山河之中,其实这么一个这么境界的妖修并不多见。
那位格局甚大的乾坤观主甚至还想着这个妖修是从妖土而来,只是并未证据而已。
但妖修伤人是真,且还在乾坤观管辖范围之内,自然便要铲除。
孟丹青和其余几个师兄弟分头行事,算是他运气最好,最先察觉到那妖修气息,一路寻着妖气到这条大江,然后才有了垂钓多日的事情。
追寻妖修的这些日子,算是结识了卢围。
两人都是道门弟子,虽说不是一座道观,但说得上是同道中人。
只是这些日子,两人一直算是不咸不淡的交情,各不干涉,各行其事,谁知道今日在他快要功成之时,他突兀出手,便把李扶摇直接给打入江水之中了。
这让孟丹青有诸多费解。
虽说现如今卢围给出了解释,但孟丹青依旧不解。
卢围看着江面,平静道:“北海甘河山上之前有座北海剑冢,只是一个江湖宗派,剑冢里有一柄剑,好似叫做十九,被一个妖修带走,之后不知道为何,另外有两人拿着这柄剑十九回了北海剑冢,而且当天北海剑冢便更名为小邑楼。”
“其中之一便是刚才那个年轻人。”
孟丹青微微皱眉。
卢围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之后甘河山发生了一件事情,死了两个修士。”
“世间时时刻刻都在死人,只是恰好有人出了钱,非要报仇。”
卢围看了孟丹青一眼,笑道:“在北海,挣银子,真的不算是太简单。”
卢围继续笑着说道:“我知道他去了宁府城,知道他在那个雨夜里做了些什么,我谋划了很多东西,最后算准了他要来这里,只是不知道道友会在今天捉到那个妖修。”
“作为补偿,若是之后还能发现那个妖修的踪迹,我会帮着出手。”
孟丹青冷哼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对此卢围只是摊了摊手,表示很无奈。
之前他有计划,是准备等李扶摇上船之后,自己在吃食里下些山上修士都觉得很要命的毒,但当然不是开头几天,这种事情,自然要在李扶摇放松警惕之后才好下手。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才刚刚上船,就被自己遇到这么好的机会。
没有想到,不代表发现机会之后不去抓住。
原以为是十拿九稳,可最后还是差了一些。
卢围心想即便是你躲过了我的捉鬼幡,在江底如何受得住?
不是被那妖修吃掉,便十有**要回到江面。
我便在这里等着便是。
……
……
寒冬时节的江水刺骨寒冷。
普通人落到水中,不仅要面对寒冷,还极有可能会直接被淹死。
李扶摇落到江水中的同时便想着要用剑气撑开一道屏障。
可片刻之后,他便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在水底呼吸自如。
即便是在北海海底待了整整一年,李扶摇也知道若是没有青天君留下的布置,自己不可能坚持下去。
可是现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在下落途中,李扶摇开始思索自己身上有些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在水底行动自如的。
老祖宗送的灯笼和玉佩,两者都是和修行有关,并未有其他作用。
小姑娘温瑶送的玉佩也是和气运之类的有关。
……
……
很多东西是在去北海之前便有的,可是当时去到北海海底的时候,不也是要青天君出手?
想了许多,最后落到江底之后,李扶摇才想起来是那片叶子。
果子是大妖的心脏,叶子不知道是什么,但也应该是很不错的东西。
毕竟所有在水中生存的生物,只怕都不如鲲。
比如现如今,最直观的好处,便是李扶摇不用担心会死在水中了。
落到江底之后,李扶摇收剑入鞘,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江水算是清澈,只是之前那条怪鱼挣脱那条锁妖线的时候,让这江底有些地方很浑浊,反倒是让李扶摇只要跟着这些浑浊的地方走过去,便能寻到那条怪鱼。
李扶摇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但有人对不起他,他便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太宰府是这样,现如今也是这样。
沿着浑浊的地方缓行,李扶摇咽下几颗丹药,耐心的等着药效产生,之前被那道捉鬼幡打到身上,虽然不是受重伤。
但总归是有伤的。
走在江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怀那片叶子的缘故,有许多鱼儿远远的游过来,围绕在他身前。
李扶摇按着剑柄在海底缓行的同时,其实那条怪鱼也在不远处看着李扶摇。
若是他还在朝暮境,要是他没有受伤。
要是之前没有被那锁妖线给困住。
更要紧的是李扶摇如果不是一个剑士。
他都直接把李扶摇吞进肚子里了。
一个青丝境的剑士,对着一个已经掉落到太清境的妖修,更是有伤的情况下,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打得过李扶摇。
这是何处,北海?
之前那位剑仙斩杀大妖的事情,好像才过去一两年。
剑士如何强,如何厉害,这件事情,就像是有人把之前已经积满了灰尘的故事书籍重新拿出来,再给你讲了一遍。
而且怕你不上心,还从听故事的那些人中,挑了最厉害的一个,当场来示范了一下故事里的场景。
这谁还能不上心,还能熟视无睹?
胆子再大只怕都要胆寒,更何况他并没有这么胆大。
在李扶摇缓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正要隐去身形,从一处任谁都想不到的地方离去,可蓦然之间,李扶摇不知何时便到了他身前。
不再废话,李扶摇一剑刺出。
他曾在北海海底待了整整一年,这一剑刺出,驾轻就熟。
不会因为是在海底而导致有半点缓慢。
怪鱼一惊,就要远遁,却发现那道剑光紧追不舍。
杀意不减。
李扶摇紧紧盯着他。
杀机四起。
周围都是凌厉的剑气。
怪鱼一边往前游一边讨饶道:“这位剑仙,之前是我违背承诺,是我有错,但只是为了活下去,剑仙饶命!”
剑仙,这么一个不算是多差的称呼。
只是李扶摇这种青丝境的剑士,哪能说得上剑仙。
李扶摇不作理会,修士对战,胆气都失去了,便也离死不远了。
因此下一剑李扶摇便斩断了他的一条鱼鳍。
有些深绿的血液流出。
在水底都发出些呲呲的声音。
应该是有毒。
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些血液,竟然在遇到李扶摇之后便都绕开,并不是因为李扶摇催动剑气的缘故。
李扶摇沉默不语,提剑再斩。
半炷香,他的另外一条鱼鳍被李扶摇斩下。
李扶摇依然面不改色,看着伤痕累累,已经染绿了周围江水的那条怪鱼。
李扶摇没有犹豫,又是递出一剑。
他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信任给过一次便够了。
半刻钟后,那条怪鱼彻底断绝了生机。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
然后顺便把那颗妖丹给从他身上刨出来了。
一颗墨绿色的妖丹,被李扶摇随手收入怀中。
只是他不知道,那颗妖丹在碰到之前那片叶子的时候,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暗淡了不少。
李扶摇想了想,又塞了一颗丹药在嘴里。
之前毅然出剑,其实让他的伤势又重了一些。
还好身上除了那颗圣丹之外,还有些别的丹药。
李扶摇想着要去拖动那大妖的身子,走过几步,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处光亮,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便往那边走了两步。
只听见咔嚓一声。
原本便有些浑浊的江底忽然有些震动。
李扶摇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前面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要把他拉扯过去。
江面上倒是风平浪静。
方向就是那边有光亮的地方。
李扶摇没有多想,片刻之间就是抽剑出鞘,狠狠插入江底。
紧握着青丝剑柄,抗衡着那股吸力。
片刻之后,李扶摇眼前一黑,连人带剑都被卷走。
学宫位于京口山上,一向被说成天底下读书人的圣地,更有被说成天底下学问最高最深的掌教苏夜,即便是延陵境内各大书院学堂这些年再怎么觉得学宫有些没落,但儒教第一的名头仍旧在学宫头上,不容置疑。
掌教苏夜虽说被说成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可始终不曾有一人能够真正喊一声苏夜先生,这一直是学宫里让人很不解的一件事。
每年都会有很多少年来到这里,从洛阳城来也好,还是被山上的修士带上山的也好,总之不少,可无论是天资聪颖的还是修行资质不错的,都没能打动苏夜,以至于这位掌教,至今都没有一位学生。
梁溪那位观主有一位山上最出名的弟子,道种叶笙歌。
学宫也有一位读书种子顾缘,却不是苏夜的弟子。
直到两年前,有一个叫宋沛的少年被周宣策带上山,学宫里才知道,掌教这次下山游历,竟然是去选学生了。
一位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少年,既然是苏夜的学生,上山之后便没有人敢怠慢,甚至还有许多人刻意前来观察他到底有如何不同,竟然能让掌教上心。
只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一年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
少年宋沛,上山之前便已经和顾缘熟识,又是掌教弟子,因此并未被人苛责。
只是这个少年明显是对学宫其他人都警惕有加,除去顾缘之外,这两年之间,能和宋沛说得上话的人竟然只有藏书阁的黄近。
那个不修行,只是看书的学宫学生。
成了宋沛不多的朋友之一。
真是一桩怪事。
……
……
禅子上山的时候,掌教苏夜还在外云游,现如今禅子已经在山上待了两年,掌教苏夜仍旧还没有归来。
因为有周宣策的许可,禅子得以随意出入学宫的藏书阁,去的次数多了,自然便认识了黄近。
对于那位读书人,禅子自认博学,也极为钦佩。
不因为其他,只因为面对着这一整楼的修行法门都无动于衷,而是整日翻看那些圣贤文章还其余治学书籍。
禅子自认做不到如此,因此钦佩。
今日山上下了一场小雪,禅子站在楼上窗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神情平静。
黄近拿着一卷书,站在一旁,笑道:“禅子今日可否为我讲禅?”
禅子摇头,“禅自然是自己去参悟的,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