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凶兆
阴云密布,小雨淅沥。www.uu234.net
h省j市警局。
接线员额头渗出密密细汗,挂掉电话,迅速拨通内线:
“有人报警,城南区477号,金辉台球厅二楼发现四具尸体,死状惨烈,现场极度血腥。”
“凶杀案!?所有人持枪,备车,出警!”局长脸色震怒,森然立起。
短短半分钟,拥有二十三年刑侦经验的j市刑侦支队长何洪昌亲自带队,警车如长龙般刺破雨幕,呼啸着驶向南郊。
十分钟后,警车包围了台球厅,何洪昌神色肃穆的匆匆上楼,当他推开房门的瞬间,身后甚至出现了轻微的干呕声。
四具尸体,血液横飞,最诡异的是台球桌上有一尊香炉,里面的三炷香连一半都没烧到。
“何队。”一名面容俏丽的女警面色难看,显然那凶手刚走不久。
半柱香都不到,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
“报警人找到了没?”
女警摇摇头。
“典型的凶杀案,报警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先处理现场。”
何洪昌眼睛眯起,戴上橡胶手套,示意所有人退后。
然后他取出工具,缓缓踏入房间。
【死者1,颈部为利器斩断,凶手力道极大,切面……光滑,头颅失踪。】
【死者2,大胸骨粉碎,为外力撞击,单一凹陷,疑似重拳一击毙命。】
【死者3,颈骨折端,肝温34.6摄氏度,死亡时间在0.25h左右,这是第一个死的。】
【死者4,内脏遭受重击破裂,面部有撞击痕迹、残屑与地面擦痕吻合,推断为身形腾空后面向下落地,心脏遭受致命贯穿伤。】
仅仅五分钟后,何洪昌面色阴沉的起身走到门外。
“全部一击毙命。”
“现场没有凶手指纹。”
“脚印被彻底处理。”
“所有监控没有采集到凶手影像……”
“对方杀人手段极度老辣,具备极强的格斗能力,拥有专业的反侦察和反追踪水平,杀掉这四人前有明显的虐待迹象,特意留下作案时间……比职业杀手还狠辣的手段。”
何洪昌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听得场内众人无不毛骨悚然。
“江副队,四人身份查明了么?”
那名俏丽的女警看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快速答道:“四人均为无业游民,但他们的另一重身份,都是本省地下势力【苍狼会】的成员,四人最低有两次拘留记录,最高有五次拘留一次服刑两年的记录。所以,这会不会是黑恶势力火并?”
“火并?”何洪昌眼角微微眯起,这名经验极度丰富的老刑侦,二十多年里他手上一百多起命案的侦破率高达九成,在整个华东地区都赫赫有名。
他刚刚听到这个词,本能的就否定了。
“绝对不是火并,这个凶手,一定还有后手。”
话音刚落,窗外远方隐隐传来一阵轰响,南侧的天空瞬间一红。
女警官的联络器急促闪烁起来,连忙接听。
短短五秒过后,她脸色难看的放下联络器。
“何队,就在此刻,南外郊区发生不明原因爆炸,已经引起居民惶恐!”
这话说出后,她只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冷下来。
何洪昌眼中厉芒一闪而过,“看样子我们碰到狠人了。”
“江副队,联系局长,申请特勤协助。”
“所有人,前往南外郊区!”
……
南外郊区1117号,一座废弃的水泥厂内,空气阴森森的有些可怕。
空旷的车间被改造成了拳台,几排座椅和破烂的台面显得格外破落。
此刻,一人坐在椅子上,神色阴沉不安。
“上边派的人过来没?”
“妈-的要我王四这条命交代了,谁都别好过。”
一名叼着雪茄的刀疤脸男人坐在空荡荡的台球厅内,神色阴狠。
“四爷,上边回信了,派来的的供奉是常贺阳和叶海平,两位都是传说可只手开碑裂石的武道高手!本来要走港口去国外的,顺道过来解决一下。”一名瘦猴儿模样的男人激动的看着手机。
“来了就好。”
王四大口大口的抽着雪茄,任由那辛辣的气息在喉咙滚动。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这世上,真有敢单枪匹马惹他们【苍狼会】的人。
“对了,亮子他们怎么还没回信?”突然王四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四爷,稍等。”瘦猴掏出对讲机,然而询问发出之后只剩下沙沙的电流音……
“你去看看。”王四面无表情。
“是。”瘦猴咽了一口唾沫,腿有点打软,向外走去。
雨点敲打在顶棚上,让他身上的寒冷感越来越强。
这天,真他娘的冷啊。
……
滴答。
噼啪。
工厂大门前,一具尸体安静的躺着,任由雨点拍打。
一道黑影缓缓从雨幕中走出,迈过尸体,步入大门。
手里提着个染红的白布袋,雨水流过同样变成红色,血一样的深沉。
当这道人影即将踏入工厂第二道内门时,突然停住。
抬起头,露出一双漠然的眼睛,平静看着那扇开启半个门缝的厚重铁门。
“我数到三……自己滚出来。”
那声音毫不掩饰的森冷、霸道。
“一。”
这黑影左脚抬起、落地,雨花四溅。
“二。”
再踏步,一圈泥浪被碾开。
当第三步刚刚抬起,即将落地的一瞬……
轰!
大雨震荡。
水花腾起如白浪。
整扇铁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轰然平飞向这道黑影。
一道阴狠的声音响起:“敢单枪匹马来【苍狼会】,是个人物,就是年轻人太狂,走夜路容易……横死!”
一道黑影猛然撞破夜幕,那是一名魁梧的夹克男人,目光如鹰隼般的凶厉,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气劲激荡,肌肉震荡间雨滴打在夹克上被震成一片水雾,那袖筒间发出一声骨骼炸响。
这一拳几乎打出残影,空气中竟是出现一道笔直的真空区。
这一拳,声势浩荡如炮弹。
然而那道黑影,仅仅原地站立,抬脚,一字马
劈挂腿!
轰!
激荡间,沉重铁门竟被这一脚生生从空中踏入泥里。
“形意门人,拳锋刚戾,明劲巅峰……。”
漠然的眼睛中,倒映出越来越近的拳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抬起,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不错。”
右手五指瞬间撑开如鹰爪,噼啪在夜空下炸响,青筋浮起间旋握成拳。
右脚后退半步,拧身。
刹那间,雨幕里宛如雷鸣激荡。
一圈惊天白雾炸开,硕大的拳头瞬间迎向夹克男人的炮拳,轰然相撞。
咔!
轰!
夹克男人右臂瞬间粉碎,血雾崩起,整个人轰然倒飞五米,重重砸在泥土之中,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发出负伤野兽一般的嘶吼,看着那黑影惊恐向后蠕动。
然而那黑影仅仅是口吐一道白气如箭,皮膜筋骨收缩,收拳。
向着前方大踏步前行。
“我是陈狮王的手下常贺阳,我”
“臭鱼烂虾。”黑影身形停下,漠然低头。
黑夜之中,右腿如一道闪电,撕裂雨幕,重重踢出。
噗!
一口血雾喷出,夹克男胸口瞬间塌陷,整个人横飞十米砸穿半堵砖墙。
明劲巅峰,足以在一省横行无忌的明劲巅峰拳师常贺阳,惨死雨夜。
“亮”远处瘦猴急匆匆的身影从厂房里奔出,他刚出来就听到一声砖墙崩塌的声音,吓得他直接拉长嗓门高呼。
然而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一道白影猛然从他身边闪过,瘦猴只感觉一只钢铁般的手掌钳住了自己身躯,瞬间腾云驾雾倒飞回去。
“快回去锁死大门,这他妈哪儿来的煞神!”一道暴怒的声音从耳边回荡,瘦猴只感觉眼前一花,竟然瞬间返回了厂房内。
钢铁大门重重关闭。
“亮……子呢?你谁啊!”
“我是叶海平,其他人都死了。”那白褂男人脸色难看,目光陡然狠辣,“你们的枪呢,给我一把!”
……
缓缓步行的黑影淡漠抬眼,走到那紧闭的大门之外。
立定,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随手掏出一个圆滚滚的物件。
拉开圆环,丢了过去。
轰!
惊天的火光映红了天空,大门横飞,惨叫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他一步踏入。
……
郊外泥路,一支警车车队呼啸而来。
“什么?我们发出的特勤支援申请被拦,军方强行介入?”
何洪昌脸上第一次出现错愕。
夜雨淅沥,一架没有任何编号和标记的武装直升机正向这里急速赶来!
第2章 两不相欠
厂房中。m.www.uu234.net
躲在门后的瘦猴儿成了王四眼中第一个死人,被崩开的大门生生砸扁。
咯吱、咯吱。
在王四惊恐的眼神中,一道人影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过火焰走来。
【快了、快了……】
王四的一颗心都快藏到嗓子眼里。
那恶魔一般的眼睛就在注视着他,自己会死。
巨大的恐惧中,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瞄向入口右上方。
那里,一身白褂的叶海平双脚斜踩,如猿猴般挂在墙壁,只是右手握着的那柄手枪,枪口已经森然对准下方。
能够一击格杀明劲巅峰的对手,只有用枪他才有把握!
他叶海平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不是和平比赛的表演家。
王四不由自主的做了一个吞咽动作。
“咕嘟。”
那道黑影突然停在走廊的边缘,此刻他再走一步就将落入叶海平的视线之内,那支五四式手枪就会毫不留情打穿他的脑袋。
然而,那道黑影平静注视着不远处的王四,左手掌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抬起脸庞毫无表情,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手腕翻转间,雨滴被甩成一道灿烂的水环。
整条手臂甩动如大鞭,一声炸响,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走廊门框射向上方!
噗!
刚觉察到不对的叶海平想要跃下。
那只匕首瞬间穿透他的手掌,狠狠钉在墙壁上。
“啊!”
凄厉的痛嚎中,叶海平整个人失衡掉落,半只手掌在惯性下直接被匕首切开。
而这一刻,那道黑影右脚轻轻抬起,重重踏下。
刹那间水泥地面如蛛网般炸裂,右脚如山柱,一条大脊椎发出噼啪爆响,拧腰转髋,力道沿全身灌入左腿,轰然踹出。
上身、大腿、小腿、脚尖,这一刻连城一条笔直的线。
狂猛的劲道顺着脚掌与坠落的叶海平瞬间相撞。
横身、侧踢!
胸骨尽碎!
叶海平这一刻眼珠几乎瞪出,那恐怖的劲道透体而出,背后衣衫瞬间炸裂,整个人如一条被打爆的沙袋被平踹十米!
轰!
破烂的拳台重重一颤。
明劲巅峰武者叶海平未能发出一招,不过两秒交手,上半身诡异倒折,横死当场。
咔咔咔咔……一片木屑崩裂的声音中,那拳台中央竟然浮出一道蜿蜒曲折的大曲线。
暗劲,手足停而未停。
力道如火山喷发,透体而出。
收腿落地,轻盈无声。
这一脚,已然登临世间巅峰之境。
窗外雨潺潺,秋意阑珊。
黑影提着布袋,以无敌之姿,悍然踏入!
王四的身子已经软了,现在他想拼命跑出这个囚笼一般的厂房。
“死了,他们都死了还不够吗!我给你钱、别杀我、别杀我。”
瑟瑟发抖中,那黑影大步抬起,一步三米,在他的视线中,几乎是眨眼间就走到王四面前。
大手凭空压下,猛地抓住那一丛短发,向上一提!
“啊疼疼疼啊”
王四空有一副狠面孔,但在这高大黑影面前,连只哈巴狗都不如。
他能听到头皮一点点撕开的声音,剧烈的疼痛中,一双冷漠的眼睛森然出现于眼前。
王四的所有动作僵住。
“王四爷,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你是谁!”
那棱角分明的脸孔上,浮起一丝冷笑。
王四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自己衬衣口袋里拿出一支雪茄,轻轻塞进自己呼喊的嘴里。
“呜……”
噌!
火苗亮起,雪茄被点燃。
挣扎中的王四眼泪都被呛出来,却不敢吐掉。
一只粗糙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脸蛋。
“当老大要保持形象。我是谁……好好想想。”
黑影就这样抓着王四的头发,一步一步走向雨夜。
凄厉的呜呜声中,一道蜿蜒扭曲的泥印缓缓从这里蔓向后山。
……
……
警车迅速包围工厂。
所有的场景清晰映入眼帘。
警员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现场。
何洪昌脸色异常阴沉,站在厂房之中一动不动。
“何队,现场惨烈,凶手疑似只有一人,发现脚印44码,但脚印深度极度不正常……难以判断真实身高体重。”
“还有这次,对方的痕迹没有抹掉,通往后山。”
江副队眼神中透着震撼,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大案。
“全员上弹夹,着防弹衣,行凶者极度危险,放警犬,准备上山!”
“是!”
嗡嗡嗡嗡嗡嗡
就在何洪昌刚刚踏出厂门时,天空中传来剧烈的激荡声。
一艘迷彩涂装的武装直升机掀起阵阵飓风,悬于半空。
所有警员戒备抬头,只是那刺眼的探照灯将他们的视野照耀的白茫茫一片。
一道长长的绳索啪的一声甩到地面。
嗖、嗖、嗖。
一道道黑影飞速滑落。
当十五秒后直升机重新升入高空,所有人眼前多了六道人影。
何洪昌眯起眼睛。
五男一女,脸部油彩,身穿普通丛林作战服。
没有臂章、没有军衔、没有胸徽……
有的只是那越沉默、却越显凶悍的气息。
“你们……”
“何队长,抓人的事,我们来。你们这些人……多三倍都没用。”
一名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魁梧男人走到何洪昌面前,平静开口。
瞬间众多警员脸色通红,却敢怒不敢言。
但何洪昌却没被唬住,他抬起眼皮,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这名魁梧男人,“怎么称呼?”
“刺刀。”
“可以。”
何洪昌平淡答到,瞬间身后哗然。
“何队?”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做,那人已经超出了普通杀人犯的定义。”
刺刀拍了拍何洪昌的肩膀,冲着后面扬了扬头,这队人沉默转身,不过十秒钟就消失在所有警员面前。
【难道和军方有关系么?】
等到重新陷入安静,何洪昌开口:“跟上!人,必须在我们眼皮底下被抓到。”
大批持枪警员踏着雨水,开始向山上奔去。
……
六人队伍沉默的奔行在雨中。
“是他吗?”那唯一的女人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让人猜不透年龄。
“一整支暗龙部队都被牵着走,除了他还有谁!”一道火爆的声音骤然响起,“但老子这辈子最佩服的兄弟,为什么要当杀人犯!”
“虎王,秦隐……”
刺刀的身影在山路上忽明忽暗,他的眼神中透着决绝,“别让兄弟们难做!”
“足迹消失”
魁梧的身躯猛然停住,冲着后面厉喝一声。
“散开!一有情况,立刻求援!”
泥浆中,一根细细的蛛丝毫不起眼被踩断。
纷纷的细雨中,六道人影几乎瞬间翻入山林草丛之中。
暗龙,华夏最顶级的特种部队。
【虎王】秦隐,半个月前自暗龙退役后便杳无踪影。
而退役前……他当了整整七年的暗龙队长!
身高两米的【坦克】,重型火力手,精通全车辆驾驶,八极拳顶级高手,明劲巅峰。
此刻他刚刚掠过一块巨岩时,一只手掌猛地扣住他的脚腕。
谁!?
坦克暴怒低头。
一双熟悉的平静目光浮现,然后不容抵挡的巨力猛地将他身体抡圆,轰然砸入泥浆。
右手握拳,拇指突出,反手一击,重重扣在心口。
呃!
坦克白眼珠暴突,全身剧烈抖动死死看着那人,颓然昏迷。
“兄弟,华缅边境你替我挡的那枪,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欠你一条命,但这次,不要拦我。”
秦隐扛起坦克,靠在干燥的巨石背后。
起身,身形消失在密林中。
……
一道人影伏在半山腰的树冠里,举起夜视仪正在仔细观察。
性子最火爆的【弹头】,战斗时却是队伍里最为狡诈的侦察兵,秦隐对他亦兄亦师,当得知这次的目标是,内心最濒临崩溃的就是他。
沙沙……
突然,他猛地腾身,左手握着一只匕首斜刺身后。
这突兀的反手刺击宛如毒蝎甩尾,然而身后一声沉闷的“砰”!
一只手掌如刀,瞬间砍在他的脑后。
秦隐如一只猿猴般伏在树干上,单手托住弹头轻盈的跃下树冠,将其放好。
秦隐看着弹头安静下来时那刚刚褪去稚气的脸孔,伸出拳头轻轻与对方肩膀碰了碰,随后身影如鬼魅般没入雨中。
……
六人队伍瞬间少了两人,剩下的四人心中开始泛起凉气。
以前跟随虎王一同行动时,从未想到自己和队长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全军比武六年第一的人……作为敌人时竟如此恐怖!
“准备两两汇合。”刺刀在耳麦中说道。
然而刺刀刚刚走出两步,瞳孔猛地一缩,匕首在掌心转成一片绚烂的刀光扫过。
一柄同样闪着寒光的匕首斜地里刺出。
叮叮叮!
密集的刀刃相交声在雨夜炸响,一道人影陡然显现。
“队长!为什么!”
最为坚毅的刺刀,此刻眼眶通红,他想不通为什么要手足相残!
“为什么!?”那人眼神冰冷,“我秦隐做事,需要理由?”
“你是我们领路人,你怎么能忘了自己穿过的那身军装!”
“我、从没忘过!”
森寒的声音中,秦隐手腕一抖,凭空打散一道水雾,腾身十字固。
全身肌肉虬起,如一条钢链死死捆住对方,刺刀那雄壮的身躯竟不能动弹分毫,任额头青筋暴起。
但随着秦隐反手用大拇指指环叩击了一下刺刀的脖颈,这雄壮的汉子终于眼神翻白昏迷过去。
……
“刺刀!刺刀?”
……
“鬃狗?”
……
“水蛙?”
……
泥泞的山路上只剩下一道纤细的人影。
通讯耳麦中只剩下沙沙的声音。
夜莺的身体僵住,她猛地看向左侧陡崖,当看清后眼眶瞬间通红。
夜雨中,那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安静站立。
“他们都倒下了,下一个是我么?”
沙哑磁性的声音中带着倔强,夜莺死死盯着那道黑影。
然而那黑影仅仅是转身,跃入丛林之中。
“秦隐!你站住!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愤怒,犹如一只矫健的雌豹追去。
十几米的高空中,一道身影单手吊在树干上,沉默的看着下方闪过的夜莺,等到十五秒后,身形轻轻一晃,消失在树冠中。
……
半山腰,一座新坟。
油纸罩着的蜡烛在风雨中忽明忽暗。
黑布袋被扔在坟前,血水混杂雨水,一颗大好头颅滚落而出。
王四如一条死狗般被扔在坟头前,而后一只钢铁般的手掌抓着他的头发猛地一提。
森寒的声音从耳侧响起:“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雨水冲刷着墓碑。
一块大青石上清晰的刻着两列字。
【父秦海,母卢芳萍】
“合葬之墓。”
王四瞪大眼睛,眼神中猛然浮出惊恐:“那个老东……”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那只手掌轰然向下一按,王四的头被一掌压进泥浆里。
泥浆混杂着泥水被灌入口中,耳边更是传来令他魂飞魄散的声音。
“爸、妈,不孝子秦隐,给你们上坟来了。”
一柄刃面皎洁如水,透着森然寒光的匕首轻轻搭在王四的颈边。
秦隐那双漠然的眼神,这一刻如沸水般剧烈波动。
手刃仇人于父母坟前,他要血祭!
“秦、隐!”
一声怒喝猛然在身后三十米处炸响。
一道身形魁梧、气势如龙的身影一脚踹开横着的枯木。
那双如鹰隼般锋锐的目光,盯着秦隐,眼底泛起无可抑制的怒意。
“放开人质!”
秦隐缓缓回头,“……师长。”
“我张龙王说过,只要老子还在暗龙一天,就等你一天!现在你让我看的是什么!知法犯法,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杀这么多人,你的命抵得过来吗!”
暗龙部队的师长,张龙王,这一刻看着秦隐,牙关都在颤抖。
秦隐提着挣扎呼救的王四,彻底转过身来,看着那十年来如师如父的首长,这一刻双目炽红,这些天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彻底爆发:
“十年生死,战功无数,我身上这三十二道疤,难道不够抵他一条狗命吗!”
秦隐一把抓住自己的上衣,啦一声撕开!
那微弱的烛光中,秦隐身上惊心动魄的可怖伤痕,一览无遗。
心脏、肋下、脖颈……
最短刀痕的巴掌长,最大的弹痕碗口粗。
处处……皆是致命伤。
如果有人看到,根本无法相信这种创伤下,还有人能活着。
因为任何一处伤,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必死无疑。
张龙王死死盯着秦隐,一字一句的开口:“不、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刺刀他们哪个身上的伤少了!是不是他们也可以像你一样用来换人命!”
“你告诉我!”
声音震荡于半山腰。
张龙王双拳发出噼啪的爆响,他看着这名曾让他最引以为傲的虎将,声音震怒。
秦隐面无表情。
看到这一幕,王四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似乎他不用死了。
而且半山腰开始有大批的灯光照来,警犬狂吠,无数人影绰绰,显然这里的声音引起了其他方位人员的注意。
于是他张嘴就要呼救。
然而头皮猛然传来钻心的疼痛,所有的话被压回喉咙里。
秦隐一手抓着王四的头发,看着那座新坟,嘴角终于咧出一丝带着嘲讽的弧度。
手起刀落。
王四的眼神凝固。
那柄匕首将他的脖颈捅了个对穿,随着匕首的拔出,王四整个人颓然跪地,鲜血浸润泥土,瞪圆的眼中一片茫然。
“秦隐!!”张龙王怒声张口。
身后何洪昌率领的大批警察已然冲上半山腰,无数枪口对准秦隐。
“不许动!”
“举起手来!”
冲在最前的夜莺,一眼就看到那露出满身伤痕的秦隐,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意就要冲去。
……
然而这一刻,秦隐却目光平静的扫过那些抬起的枪口,扫过夜莺那一双愤怒的美目,最终落到张龙王失望而又痛苦的眼神。
这个实力强悍到让所有人窒息的男人,眼神缓缓转为冰冷。
“既然黑白不辨,那我自己来断!”
“就凭你们,也配拦我?!”
秦隐那陡然狠厉的眼神中,右手猛然抽出一把54式手枪,高高抬起,然后就要落向那边对着自己怒睁双目的张龙王。
那是自己的长官,也是最照顾自己的恩师。
看到这一幕,那些包围的特警目光一凛,再也无法从命,手指同时压向扳机。
极度危险!
必须射杀!
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惊怒至须发皆张的张龙王。
他嘶嚎一声:“放下!!别开枪!!”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的密集枪声。
砰、砰、砰!
无数血花在那个青年身上身上炸开。
秦隐依然保持着那个姿态,目光傲然,手指压着扳机,但……
没有子弹射出。
……
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生这么短,您二老哪儿都没去。
爸,妈,您说我自己看世界多没意思。
下辈子,儿子带你们看遍这山河大川。
秦隐嘴角咧起笑意。
砰砰砰砰!
高大的身躯身上一刹那腾起无数血花,整个人一脚踏入泥土中,生生屹立不倒。
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向墓碑,双膝弯曲……
重重跪倒于泥浆中,气息全无。
而在那边发疯一样嘶嚎的张龙王一把推开身边的特警,哭嚎着冲过来,趴在那一地鲜血中,颤抖的想要托起秦隐,却怎么也托不起这跪倒在血泊中的魁梧身躯。
这个从十六岁参军起就没流过一滴眼泪的师长,这一刻哭的稀里哗啦,像个孩子那样无助。
“你他妈怎么就这么傻啊!!!”
在秦隐的脚下,赫然躺着一根不起眼的弹夹,黄澄澄的子弹在里面装的满满的,一颗都没有少。
因为……
从秦隐抬枪时,就是在求死啊!
那个细微的甩枪抛弹夹的动作别人没看到,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这个傻小子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罪。
“啊!!!”
这个中年男人仰天,嘶嚎如兽吼。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秦隐,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交代。
既然那三十二道疤换不来,那就用他的命来换。
披这一身戎装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至此,两不相欠。
……
一道惊雷撕裂夜空,半座山峰都被映亮。
无人看到,秦隐握着的那柄浸在泥水之中的匕首闪过淡淡的紫色光华,而后悄然消失。
第3章 携一世之憾
天通历七百二十年,北地寒风席卷万里,大江垂雪。m.www.uu234.net
繁华富饶的鱼梁城行人却依然拥挤,一支十二人的黑甲骑挟裹着雪风冲进城门。
高头大马踏击地面的声音,沿着石板路传出好远,行人惊惧间慌忙避让。
那些黑甲骑兵面上俱覆盖着铁叶,只露出一双冰冷漠然的眸子,如同一阵狂风掠过集市。
甚至当他们掠过好久,身后的那些飞雪都还不肯落下。
“还好躲得快,要被这些黑骑大人撞死就不好了。”
待黑骑背影消失,那些避让的行人再度返回道路中央,他们眼中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满是羡慕。
“这就是我天武王朝的精锐啊,每次看到他们的眼睛我都浑身发抖,这些大人是要剿灭极北玄魔宗的妖人吗。”
“不知道,听说这些黑甲骑最低也是气旋境八重,要是我儿子也能成为黑甲骑就好了,享良田三千亩,全族免赋税徭役,可以修行我天武王朝的《黑水图录》,连城主大人看到都会客客气气的。”
“王老四,你就别做梦了,你儿子根本感应不到灵力,更别说三百条灵力脉络才能凝成的气旋境了,你还是让他安心当个屠户吧,哈哈哈哈。”
“哈哈,吹牛我也会,别说气旋境了,我还想成为江河境的灵修者呢,直接在王朝境内当一城郡守。”
人群议论纷纷,为这冬日带来一份热烈的气息。
一名头发斑白身穿破旧棉衣的老妇人却蜷在角落,在这寒冷的冬季里依旧瑟瑟发抖,那浑浊的眼睛努力看向讨论的人群,却是模糊不清只能看个重重的影子。
听着那些人讨论什么灵修者的境界,老妇人眼中闪过羡慕的神色。
不过听了一会就叹了口气,又将身上的棉衣用力裹了裹。
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是这么有出息就好了。
什么感应灵力她根本不奢求,儿子如果能成为凡人里出众的力士、能去军中混碗饭吃……都足够让她感谢老天爷了。
“唉,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再下两天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老妇人眼中闪过愁苦,将生满冻疮的手掌凑到面前呵了口热气。
那不成器的儿子,从来不舍得受半点苦去赚钱,这家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老妇人悄悄抹了抹眼角。
“秦赵氏,不好了,你儿子被人打了,就在东市坊,好惨的啊。”
一名年约三十的妇人跑来,看着这名瞎眼的女人,面色不忍。
秦家的败家玩意,都十六了不求学不练武,一天天混吃等死,母亲秦赵氏不到四十,却苍老的和六十岁老妇人一般模样。
啊?
秦赵氏吓得魂飞魄散,摊子也不要了,整个人发疯一般向东面跑去。
“唉,真是可怜。”
身后夹杂几声叹息。
东市坊。
一道人影被重重踢飞,撞在街边捆马的木桩上,昏死过去。
另一道穿着锦服的青年扬扬头,示意手下过去翻看。
撕开昏死之人的漂亮褂子,顿时露出打满补丁的里子。
“哈哈哈哈,原来都是装的。白长一身腱子肉,却怂成土狗,这个废物都欠了赌场五千文了,就这德行能拿出一百个铜板吗?”
“高少爷,这小子好像没气息了。”一名大汉俯身试了试鼻息,抬头说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混吃等死的家伙,谁会替这种废物出头,扔到星罗江边去。”
锦服青年眼神阴冷,他高天裳执掌锦尚赌坊七年以来,就没人能欠了赌坊钱还能完好无缺走出去的。
“是,少爷。”
两名肌肉虬起的大汉走过去,一人抓住一只胳膊,如拖一条死狗般向外走去。
锦尚赌坊前围聚的人群散开。
星罗江畔,白雪皑皑,光秃秃的垂柳上压满冰晶,一具“尸体”被两名大汉随手扔到树下。
积雪撞落覆满。
当两名力士远去,星罗江畔恢复了寂静。
无人看到,这株垂柳上方飘扬的细细雪花……
从纯净的白色悄然化成紫色。
雪花在空中缓缓聚拢,凝成一柄覆着淡紫色光华的匕首,而后异象消失,这柄突兀乍现的匕首笔直落下。
噗的一声,匕首深深没入积雪,没入那具“尸体”的胸膛。
积雪下,如呼吸般的紫芒尽数注入那具尸体。
城外,一道佝偻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向这里跑来。
“儿啊!我的儿啊!”
凄厉呼嚎声中,老妇人拼命刨着雪堆。
……
黑水如龙,撕裂雪幕,算上去城主府的功夫也仅仅不到一刻就将这鱼梁穿行而过。
为首的黑骑那覆满铁甲的手掌猛地一提。
唏律律~
高头战马被勒住,前蹄重重踏在雪里,身后十一骑同时勒马。
大雪飞扬,这些人周身三尺之内却无半点冰花。
在那些城卫眼中,这些人远远看去如同十二座雕塑,仅仅背影就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是远处那个老妇人哭嚎的有些烦躁,让城卫担心会不会惹恼这些黑水骑大人。
“千骑?”
“放信雀,报鱼梁城守高文陆治理有方,忠君恤民,大军粮草无恙。”为首之人看了一眼不远处哭嚎的妇人,淡漠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怜悯。
“诺。”
一只浑身雪白不足巴掌大的雀子瞬间飞起匿于天空。
为首之人眺望远方浩渺白地,“时隔万载,谁曾想到上古十二巨碑竟然是真的,这第一块巨碑刚现世就已将南诏搅了个天翻地覆,神皇之战才过去千年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极北玄魔宗的妖人影踪如何?”
“禀千骑,北地十六处烽火燃三处。”身后一人声音铿锵如铁。
“大荒炎宫可有异动?”
“安静如常,想是今年突来的暴雪阻断了他们的脚步。”
“东边那位呢?”
“天武密报,帝君麾下白虹上人已启程,至于帝君本人和其他五位国师行踪,不得而知。”
“就还剩西疆了……流云灵台所言必中,竟然提早算到了这异象之年。”
“千骑,贺兰一脉报边关无恙,如此看来我们此行就是和那些宗门为敌了。”另一名黑水骑瓮声开口。
“哼,挡我黑水骑者,皆杀。”淡漠的眼神中一片肃杀,声音冰冷如铁,“继续行军。”
“诺!”
被称为千骑的黑甲首领经过堤道时,雪浪扬了那哭嚎的老妇人一脸。
一句冰冷的话却穿透雪幕清晰传入老妇耳中,“人没死,哭嚎作甚。”
秦赵氏愕然抬头,浑身颤抖。
“我儿,没死?”
漫天的大雪中,这一队黑骑如箭矢般消匿于视野。
远处那些城门卫这才长呼一口气。
“可吓死老子了,你说他们要突然回头给俺一矛,这城门会不会塌?”一人揉着胸口问道。
“我不知道门塌不塌,我只知道你肯定死,哈哈哈,张二狗你到时候不得吓尿裤子哦。”
“滚!俺死都死了怎么尿裤子。”
“哈哈哈!哎你们看那老娘们是不是吓疯了。”
这些城门卫大笑着看着那个老妇人背起一具“尸体”,一边疯癫的笑着一边踉跄走向远方。
……
……
“儿啊,咱以后不赌了,娘养你,好好的过日子,娘给你攒钱娶个好媳妇。”
“喝点热粥,整整一天了,你和娘说句话啊。”
破败的茅屋里,秦赵氏浑浊的眼睛里又喜又悲。
她儿子胸口被扎进一柄匕首都大难不死活过来了,这说明老天不想绝秦家的后。
但为什么,一天一夜,她儿子醒来之后,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就这样如木雕般静坐在床上。
如果不是能看到儿子的眼睛偶尔还在眨动,她真是要绝了活下去的念头。
“粥给你放在这里,你好好在家,娘出去给你买只老母鸡。”
抹了抹眼泪,秦赵氏将热粥碗放在炕边,将凉粥端起,转身出去了。
家里有她辛苦攒下来的一千五百文,那本来是她为儿子上赵家的族学准备的,现在先拿出一部分,先去买只老母鸡为孩子炖了。
秦赵氏决定了,等炖好鸡汤,就是硬灌,也要给儿子灌下去。
儿子是她这辈子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听到吱呀的木门闭合声,那个少年木然的眼珠动了动。
他的腹腔终于传来难以忍耐的饥饿感。
他叫秦隐,十六岁,天武王朝下辖万城之鱼梁城生人,住在城郊的一处名为鸡鸣的村落里。
十四年前,他的父亲秦大章被抓去服徭役,死在了三千里外的盐丘山矿洞里。
是母亲秦赵氏一手把他带大。
可秦赵氏不肯再嫁,整日操劳于生计,却疏于管教了儿子。
他从小好吃懒做,偷鸡摸狗,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败家子。
昨日上午,好赌成性的他在锦尚赌坊被生生打死。
想着想着,头里一阵剧痛。
秦隐猛地抱住头。
“我还是秦隐。”
“首长,大青山……”
“我不是……死了么!”
“但这究竟是……哪里?”
少年开口,却不是那熟悉的雄浑之声,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受创后的沙哑青涩之音。
混乱的大脑,在这一天一夜的思绪激荡中终于归于平寂,一个殁去的灵魂彻底消散,一个全新的灵魂安稳固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陌生的双手,熟悉的伤痕早已不在。
那具身受重伤的躯体内,没有他熟悉的力量。
但……
这里是绵延万万里的天武王朝,这里是武者通玄,神通可逆天而行的崭新世界!
他还是秦隐,那个一身傲骨,眼里不揉半点沙子的秦隐。
“给我一世重活的机会?”
“还是给我弥补一世遗憾的机会?”
少年缓缓抬头,眼中一片寂然。
那双没有半点伤痕的手掌瞬间握紧,青筋毕露。
少年撑身立起,抓过那碗热粥,一饮而尽,而后向着破旧的木门外走去。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看看这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吱呀,门开。
寒风刺面,大雪漫天,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第4章 攘袖见素手
积雪封了一整个冬天,却带来了来年的好收成。www.uu234.net
半年一晃而过。
在普通百姓的耳中,天武王朝终究还是将大荒蛮族的入侵击了回去,至于大荒蛮族究竟来没来,为什么黑水骑去的是南方这些细节根本没人关心。
鱼梁城也终于露出了它柔美秀丽的一面。
天刚刚破晓,名为鸡鸣村的小庄子里,东南角落中,那破旧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声劈砍木柴的声音。
一名少年眉宇沉着,腰间只穿了半条破旧麻裤,露出上身略显精壮的肌肉,此刻他正扎着马步纹丝不动。
抬臂,斧落。
咣!
碗口粗的木柴应声分成两半。
脚尖绷起,侧面一挑,一段山柴木被他精准的踢到石墩上。
再度抬斧劈下,柴木一分为二。
周而复始。
劈砍了整整一个时辰后,朝阳升起,少年将斧头甩到木桩上,开始收拾满地的木头。
“秦隐哥哥。”
“秦隐哥哥。”
清冽的嗓音在院外响起。
破旧的木门根本拦不住任何人。
一个梳着两只小辫下巴尖尖的小女孩笑嘻嘻的闯入。
小背篓里装满了碧绿的嫩芽,那是刚采的茶尖。
“别练你的铁臂功啦。”
“阿婶还没回来吗?今天是不是该给我讲故事了,上次你讲到的那个玄魔宗的东方不败大战光明顶了,面对七大宗门围攻还能用出碧海潮生曲,他那么厉害一定是江河境的灵修者吧,这几天我都睡不好觉啦。”
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五官清秀,忽闪忽闪的眨动着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露珠,稳稳的一个小美人胚子。
将小背篓放下,小女孩连忙蹲身帮着一同拾捡木柴。
“肥肥,你又来了。你阿婶还得半月才能回来。”
秦隐抱起一米多高的木柴摞到墙角,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要喊我这个名字!我叫茶茶,你喊我茶茶!!”小女孩气鼓鼓的看着秦隐,脸被撑圆,略有些婴儿肥的下巴更加明显了。
秦隐拍了拍柴垛,转过身来,盯着小女孩看了片刻,“谁让你脸这么圆,你看我的脸有这么圆吗?”
说话的功夫,秦隐还比了比自己的脸部,经过半年的高强度锻炼,他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没有了以前那种流里流气的感觉,显得仪表堂堂。
“那也应该叫圆圆,不应该叫肥肥!你再这样我就告诉阿婶你欺负人。”
小女孩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抱着木头嘴巴撅的老高。
“行了,别演了,我告诉你,东方不败他可是观海境的大高手,可踏空而行,那一战几乎轰平了整个光明顶,尸横遍野,人山人海,半个山头都没啦……”
秦隐挠了挠下巴,脑海中还在努力幻想着那个场面。
这个世界,凡人巅峰为力士。
凡人、伪灵人。
气旋境、江河境、观海境……
无灵力者为凡人,最多卖卖力气,修习普通武技。
感应到灵力,凝聚出第一条灵脉,才算超脱于凡人。
当在体内开辟出三百条灵力脉络凝聚一个气旋之后,就标志着真正踏入灵力修行之路,此时会有一个正式的统称……灵修者。
从一旋到十旋,为气旋境。
十旋凝成一条奔涌浩荡的灵力大江,为江河境。
而凝出十条灵力大江终汇成一海之后,体内灵气成液、宛如汪洋生生不息,为观海境。此时可以踏空而行,只手间可调动如海灵力镇压一方天地。
至于再之上的照月、展翼、乘云、垂天之类的境界名称……
他只在前一个秦隐的记忆中听别人吹牛时提起过,自己回忆起来都和听神话一般,所以再高级别的故事他想破头皮也编不出来了。
于是,东方不败就锁定成了观海境的大灵修者。
嗯,应该没毛病吧。
【东方不败……那得准备多少银针啊……】弱弱的声音充满求知欲,小女孩的眼睛瞪圆。
编织一个童话,就要用无数个童话去弥补,这是他半年来血的教训,天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对黑童话乐此不疲。
“他以前开针线铺的,不缺针,这不是重点……接下来那暴雨梨花才叫一个精绝。”
听到秦隐的随口一诌,茶茶的眼睛瞬间亮起。
连忙老老实实的坐在木桩上,如同学童般专心听讲。
半个时辰过后,秦隐好不容易胡乱编完了这一段剧情,茶茶心满意足的起身,眼中对那个飞天遁地的画面充满了憧憬。
“好了,我过会要去把这些木柴卖掉,你快回去吧。”
“再见秦隐哥哥,我要回去炒茶啦,给你留上好的茶尖。”茶茶挥挥手,背着小背篓一蹦一跳的离开了院子。
自从四个月前秦隐把山上崴到脚的茶茶背回来后,这个小姑娘就发现原来老秦家的败家子根本没谣传的那么可恶,反而还很有趣。
等到院子里重新陷入安静,秦隐看着那堆满三面墙的木柴,叹了一口气。
力气是大了不少,但是感应灵气入体,却是没有半点苗头。
而且想要去鱼梁城里的武馆修行,那是天价。
半年的砍柴卖柴,他特意避开了东市坊,也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鱼梁城现行的货币里,1文能买两个白面馒头,5文可以买一碗加肉丝的面条。
1两白银能兑100文铜板。
1两黄金能兑100两白银。
而最差的武馆入门费用,也要1两黄金。
那就是整整1万文钱。
对于现在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秦隐为了锻体,一日三餐胃口大了不少,为了长力气又必须保证吃肉,卖柴让家庭收入提升了两倍多,但是具体下来也仅仅是每天多了五十文钱,刚够维持每日吃饭。
今天去南市坊再打听打听哪里有修行的信息吧。
秦隐想了想,随意披上一件单衣,推着满载的独轮木车向外走去。
但是,这注定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
若修行之门那么好踏入,又哪里会来万亿平民。
……
静夜悄悄,弦月高悬。
鸡鸣村外三十里的山丘上,一道婀娜的身影如青烟掠过草尖,身后十几道黑影绰绰紧追不舍。
月光银辉之下,照出那层层轻纱间白皙腻人的肌肤,宛若上等的羊脂玉。
衣袂飘动间,更凸显出那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
婀娜身影跃向前方树冠即将一掠而过时,猛然反身扬手。
霎时纱袖如长鞭展开,似毒蛇吐信般拂过身后,天空中的月光似乎都被牵引过来。
黑夜中银光乍现,所有人耳畔响起滔滔大江奔腾的声音,全身气血不受控制的狂躁起来,脑胀发昏。
“小心!”
“这妖女是江河境的高手!”
后面陡然一惊,然而却提醒的有些晚了。
四人躲闪不及,被那白光掠过身体,刹那间四人上半身连同身后百步之内所有树冠被扫成齑粉,银色余晖威势不减没入远处山坡,惊起十丈高的土浪。
一鞭之下,身后人影骤停。
“玄魔银月功,果然是魔门的妖女!”
又惊又怒的声音响起。
“咯咯~你们云台宗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女子一没行凶,二没行骗,依我看,你们定是魔门假扮的。”
女子半空回首,掩唇而笑,带着丝丝娇媚,让人听了气血浮躁。
“妖女血口喷人,玄魔宗不在极北之地老实待着,敢入我中原正宗之地,定怀不轨之心,人人得而诛之!”
说话的功夫,两人飞身而出,拔剑一刹那,再度响起大江奔涌的声音。
两人并指在剑锋一抹,两道云雾束形成龙,交替奔腾着刺出。
灵力成江,奔涌如龙。
这两人同样是江河境,但明显威势比那女子要低,看样子是刚踏入境界不久,只凝聚出一江灵力的样子。
“怕是某些人同样心怀不轨。两名一重江河境,云台宗为了抓住妾身还真是舍得投入呢。”
十旋凝一江。
那娇媚的声音回应,然而身形不停,手腕一抖,再度一片银月光辉照落,四条蜿蜒的蛟龙身影闪过。
江河境四重!
谁都没想到,这女人的真正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两道云雾被瞬间绞成飞灰。
那阴冷的杀机吓得两人魂飞魄散,连忙腾身翻转。
然而却只来得及躲过致命伤,两人身上炸出一片血花,宛如被铁梳犁过,吐血坠地。
女子轻笑一声,飞身准备跃过那二十米宽的河流。
然而这一刻,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却凭空乍现!
“魔门的妖女,在我云台宗的地盘上,还敢放肆?”
那女子极美的眼睛中瞬间闪过震惊,她竟然没发现河边巨石背后有人。
一道身穿白色道服的身影踏石腾空。
右手抬起,天空无数薄云被吸附于掌心,地上河水竟然倒飞上天,方圆十丈之内的灵气似乎都彻底凝固。
一条灵气大江、两条、三条……
整整七条灵气大江在那人周身奔腾。
“江河境七重……云台大手印!你是云台宗的长老!”那女子娇媚的声音终于出现波动,现在身处半空难以借力,她又不是观海境无法御空而行,心中瞬间一惊。
“老夫等你多时了。”
那人悍然翻手压下,这一瞬,灵力凝聚如山峦,崩如天塌。
“今夜明珠,当随满月!”
女人眼中闪过决然,银月功催至最强,银练卷起白浪腾空,霎时河水上空仿佛有一轮银色满月升起。
然而也就在此刻,云台大手印轰然压下,那银色满月仅仅坚持了片刻不到便瞬间炸裂。
银光崩碎中,腾起半空的婀娜人影被直接镇入河水中,惊起巨大的白浪,流动的河水都是瞬间一滞。
然而当那出手之人落地后,腾起的河水落下只剩下一圈圈涟漪,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嗯?
那名白服长老猛然回头。
“好胆,妖女沿着河水跑了!速度向下游追去!”
……
“嘿!”
“嘿!”
破旧的院子里,秦隐仍旧在一块一块的劈砍木头。
他要劈更多的柴,才能给这个家庭留下一些钱财。
咔!
斧头将木柴劈成两半。
秦隐那双平静的眼睛突然一跳,向右侧的院墙看去。
因为在这静谧的夜里,他听到了一阵不正常的风声,手中抬了一半的斧头突然停下。
然而当他转过头去,却发现视野里空荡荡。
没人?
不应该的。
秦隐眯起眼睛。
上一世的军旅生涯中,他的作战经验何其丰富,听声辨位这种简单的事情怎么可能失手?
但现在的情形……
朗朗的夜空中点缀着几颗繁星,月色下除了斑驳的土墙和自己辛苦劈出来的木柴,别无他物。
幻听了么?
秦隐摇了摇头,回过身来,当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脚下多出来的斜斜影子时……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瞳孔猛然缩成一点。
第5章 月下美人当谈钱
但也就在思绪定格的一刹那,秦隐眼神瞬间漠然如铁,身形急转,手持利斧反身后一斩。顶 点 X 23 U S
那种威势,犹如病虎惊起,带着必杀之意。
夜空下寒光乍现。
这一斧,将秦隐半年练就的气力尽数灌注,柴斧呼啸。
哪怕两尺厚的木桩他也能劈开!
一击必杀,绝不拖泥带水。
这就是秦隐的进攻之道。
然而身后人影的眼中闪过精光,含着淡淡的欣赏。
她伸出纤细如玉的三指回挽,猛地一弹,似细葱般的嫩白指尖精准的打到斧面。
这一瞬秦隐如遭重创,全身气血不受控制的激荡,反身拧转的身躯猛地横飞出一丈远,重重摔落在地,那柄斧头旋转着切入地面,紧紧贴着他的脸颊。
“这个小村子里竟然有如此警惕之人,不错。”带着一丝虚弱的慵懒女声响起。
仅仅听到这声音,就能想象出这女人定是风情无限。
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刚刚那一瞬传来的避无可避的巨力,他仿佛被一头巨象凌空撞击,脑袋都嗡的一下顿住。
对方又极有分寸,力道透体而入,却仅仅透过皮肤,侵入肌肉层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杀机,也没有伤人的意思。
这种力道的掌控,甚至已经突破暗劲桎梏。
周身上下皆可随心蓄发……
化劲高手么?
然而就在秦隐思索想要回首的功夫里,他只感觉仿佛有一条绳索缠到自己的腰间,然后整个人直接被拉起于空中。
他终于回头了。
看到了那黑色夜行服下的婀娜身影,只露一双眼睛含俏含妖,水遮雾绕。
身形坠地,那女人五指一张,秦隐全身束缚感瞬间消失,银色的月辉消失无影无踪。
然而他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腰间和对方那如凝脂白玉的手掌。
“刚刚……不是绳子。”
“当然不是,只是基本的灵气束形罢了,你这小哥当真有趣。”女子带着一分沙哑三分慵懒六分媚意的声音响起。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怕是瞬间就气血浮动起来,想撕掉那面纱一探究竟。
但秦隐的注意力完全停留在那四个字上……
灵气束形。
秦隐这时才惊醒过来。
这真的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世界。
什么明劲、暗劲、化劲……
在这个世界都不复存在了。
夏夜的院落里,连蝉鸣都消失了。
秦隐抬起眼皮,注视着对方那双看似妖媚实则平静的眼睛,“没出杀招……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个忙,必有重谢。”
那双眼睛对视秦隐,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一瞬间秦隐耳畔仿佛有无数女子在窃窃私语,大脑灵魂瞬间都要飞起。
而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开始缓缓消失,只剩下一个不容拒绝的声音在脑海回荡。
秦隐眼皮跳动,这一刻背在身后的右手五指如鹰爪般撑开,青筋坟起,他牙齿猛地咬住舌尖,瞬间脱离那幻境。
“再有一次,杀我也不帮。”
秦隐声音发寒。
而那女人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奇,轻笑一声,身子柔柔转向屋内走去,娇媚的声音传来:
“是妾身看走眼了。大人大量,你照常砍柴,妾身去内屋躲一会,稍后自会出来。倘若你泄露我的消息,那……你会生不如死。”
秦隐注视着对方婀娜多姿的背影,平静开口:“帮你可以。但是,要钱。”
那女人已经推开木门,一条腿轻轻抬起准备迈过门槛,闻言悬住,轻而妖媚的笑声闪过,“有趣,可以。”
然后脚步落下,身影消失于屋内,房门依然半开,似乎无人来过。
就连她走过的地方都没有半个脚印……
但就在女子消失的那一刻,秦隐目光中的戒备终于放下来。
提出条件,可以最大程度降低对方可能产生的杀意。
还好,交易达成。
所以现在……秦隐的视线落到院子里的三处位置。
那里在他的角度看来,恰好有月光下反射出的……淡淡水痕。
刚刚的女人没有注意到这几处细节。
咣!
咣!
连续两斧交替劈落,一块木头应声斩成四块。
看似随手一扬,但其中三块木柴精准的落到三处水痕上,院子里再无其他痕迹。
然后十七岁的少年继续淌着汗在院落里劈柴。
下午他拖回来一整棵树,今晚要劈完,明日好赶个早集。
然而就在七次呼吸之后,鸡鸣村外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很短。
秦隐眼睛眯起。
刚刚女人没有细说的事情……似乎就要来了。
这一刻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木讷起来,脸上之前那种平静的神色消失,变成一种类似咬牙切齿的专注。
咣!
咣!
劈柴声穿的好远。
月色照耀下,远处一道身上绣着四朵白云的青袍人身影鹊起雀落之际,猛然闪至这处院落的上方,少年那流汗劈柴的身影清晰在目。
足下轻点,这青袍人从天而降,重重踏在少年身前。
咯吱。
两块木头被生生踏碎。
青袍人目光阴冷的看向那少年。
“啊!”
少年似乎受到巨大的惊吓,整个人腾的跳起。
但在落地后,秦隐却并没有摔倒,而是回过身来后,狠狠的注视着面前绣着白云的青袍人,手中紧紧抓着斧头。
“贼人?”
那模样,大有一言不合就砍过去的架势。
青袍人皱了皱眉,心想这少年怕是个傻子。
“小子闭嘴,我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
青袍人呵斥一声后,便四下看去,尤其注意地面的细节,待看到那半开的柴门时,青袍人似乎想走进去看看。
“这是我家!”
少年愤怒的出声,脸色涨得通红。
青袍人停步,侧头看着他,眼神如视蝼蚁,“我要找一个女人,是你家又如何?”
然而秦隐似乎因为他的鄙视而愤怒了。
拿着斧头咣的一下劈在木桩上。
“老子要是有女人,我还在这砍木头?我娘还用去洗衣服?”
“现在娶个婆娘多贵你知道吗?”
“消遣你秦爷的是吗?”
那骂声尤其难听,尤其是那张口就是老子,接着又蹦出个爷,瞬间青袍人脸色就变了。
反手一扬,剑光一闪而过。
秦隐的下一句骂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整个人就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一摸胸口,利刃切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之流。
在青袍人眼里,这少年被吓傻了,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胸口的剑痕,浑身都在发抖。
“晦气,竟然碰到这种愣头青。”
青袍人厌恶的看了一眼秦隐。
“求平,你在这做什么,没人就不要浪费时间!”半空一道白影闪过,冲着下方院落呵斥。
青袍人抬头,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面色恭敬回应,“长老,妖女不在这里,碰到个愣头青耽搁了。”
说完飞身而起,看也不看那被他一剑劈伤的秦隐。
那一剑没取他性命,但若不及时处理伤口,那就不好说了。
怪不得他魏求平不仁义。
院落里,只留下被吓得呆傻,踉跄站起的少年。
约五个呼吸之后,内屋轻轻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声,夹杂着三分惊叹:“小哥,真是舍得……”
“闭嘴,藏好!”
秦隐低喝一声,眼睛眯起。
刚刚那青袍人走之前,分明还看了一眼院落。
搜人时,若无收获,必定会重新返回疑点最大的地带。
而他在半夜砍柴,就是最不正常的。
内屋声音瞬间消失。
秦隐用力挤了挤眼睛,瞬间悲从中来,在那边哭边骂。
“娘,我被人砍了。”
……
“我要死了。”
……
“老子这辈子还没女人呢。”
秦隐一边哭骂,一边哆哆嗦嗦的拿手从墙角棚子下抓过一把蛛网敷在伤口,这是快速止血的方法。
“我想娶婆娘,我不想这么死,呜呜……”
这一刻,少年哭得异常惨烈。
秦隐当真把那种愣头愣脑的劲头演的活灵活现。
也就在同一时间,院子里一道青袍身影再次落下,这次没有踩碎木头,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踏地声。
“呜呜……唔?”
秦隐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看清是那刚刚那名青袍人时,脸上闪过巨大的惊恐,哆嗦着向墙角缩去。
“大人别杀我……别杀我……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我不想死,求求你。”
青袍人再次扫视一遍地面,没发现任何异样,被秦隐的哭喊吵的心烦,抬头恶狠狠说道:“再哭出半个字,我今天斩了你。”
秦隐连忙闭上嘴巴,惊恐的摇头。
那名青袍人紧紧盯着秦隐的双目,脚下却继续向屋内走去。
秦隐的表情依然如先前般惊慌失措,没有任何异样,所以青袍人内心的戒备已是降至最低。
踏到柴门口,看到里面那破烂的家具和坑坑洼洼的地面,青袍人的眼中闪过厌恶,随意看了两眼。
“看样子真不在这里。”
这时又一道青袍身影落下,“长老在催促了,师兄我们走吧。”
“嗯。”
青袍人淡淡嗯了一声,两人起身跃起,如鹞起般腾入夜空,只剩下秦隐在墙角紧紧闭着嘴巴瑟瑟发抖。
一息……
十息……
当约半刻钟后,秦隐看到伤口不再流血之后,再次抬头看向院里,眼中已是一片漠然。
“可以出来了。”
话音落下。
起身站直,任由那伤口翻卷,向柴门走去。
提起屋檐下扣着破碗的半坛烈酒。
那是秦赵氏买来给秦隐泡药酒补身子的。
拉开密封的厚布坛盖,那浓烈的酒香直冲天灵盖。
单手提起,然后对准上身,直接倒下。
烈酒冲刷着伤口。
破落的院子里,秦隐脸色狰狞,脖颈上青筋浮起,然而生生不发一言,提着酒坛的手掌,更是不曾抖动半分。
月光下,一道窈窕婀娜的人影悄然浮现于柴门边缘。
这一幕,清晰映入眼帘。
***
ps:因为是新书期刚发书,而且还未轮到推荐,所以老当暂时不能更太多,等排上推荐位后立刻加快更新,还请见谅。
第6章 妾身,吕洛妃
一道风声传来,秦隐猛地抬手抓住。m.www.uu234.net
冰冰凉的瓷瓶。
“冰肌散,外用,至多一日便可愈合。”
阴影遮挡,看不清女人的眼睛。
但是可以感觉到那亮晶晶的目光。
对方不急着出来,就那样慵懒的靠在柴门,静静欣赏这一幕。
待伤口冲净之后,秦隐放下酒坛,用手指挖出一点带着百合清香的冰肌散涂抹在伤口。
凉凉的触感瞬间将火辣辣的疼痛镇压下去。
抬头,两人视线相对。
月光将那女子的身影照耀的当真好看。
似乎注意到秦隐的目光,那女子迈步从柴门走出,突然解开面纱,露出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来。
眼睛如两汪清泉,眼眉之间点着一抹殷红,皮肤雪白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
至于年龄,比秦隐想象中的要小,应当在二十左右。
见到这张天然的的脸孔,秦隐才明白什么是红颜祸水,这简直就是脑海里关于妲己最完美的形象。
“姐姐好看吗?”慵懒的声音传出。
“长腿大屁股,好生养。”秦隐语出惊人,“我娘一直想让我娶个这样的媳妇。”
吕洛妃眼神中闪过错愕,她身为极北玄魔宗的当代行走,被世人称作千面妖姬,见过太多人为她或疯狂或附庸风雅,但如此粗俗之言,当真……
第一次听!
“那喜欢吗?”那吹弹可破的脸蛋突然凑到少年面前,柔媚的眼中几乎滴出水来,同时伸出一根嫩白的手指勾到秦隐的下巴上。
绝色美女尽在咫尺,两人视线相对不过三寸,再加上下巴上传来的那如乳脂般细腻的触感,恐怕是个男人就无法把持。
更何况这女人明目张胆的在勾引他!
“不喜欢。”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这种女人,必须比你强才能驾驭得住,所以……”
嗯?
吕洛妃轻轻扬起下巴,高傲的等待秦隐解释。
“喜欢有用吗?”秦隐看着对方那双看似柔媚实则平静的眼睛,冷哼一声,“别浪费我时间,给钱。”
“我可以不给你。”女人收回手指,眯起眼睛如一只狐狸,声音依旧好听。
寂静的院落,两人相对而立,气息一瞬间似乎沉默了。
然而秦隐目光明亮,迎着对方走去,吕洛妃那双柔媚的眼睛里闪过耐人寻味的神色。
“算我借你的,将来一定还。”
两人错身而过。
吕洛妃嘴角轻轻勾起。
秦隐走入柴门,拾起热锅里一块浸泡的白布拧干裹到身上。
他的鼻尖则萦绕一缕女人身上的清香,不似想象中浓郁的香气,带着雪后的清新,微甜不腻人。
“接着。”
耳后传来一声破空,秦隐转身张开五指,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落入掌心。
摊开手,黄澄澄的耀眼。
“这是一锭金。”吕洛妃的声音响起,相比起之前,多了一分人情味。
秦隐看着金子,咧嘴笑了笑,反手扔回去。
“银子有吗,金子我没命花。”
一锭金,二十两。
他拿这个去城里,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天知道城里会不会出现贪财的人物。
“真是没想到这个小村庄里竟然还有这种人物。”吕洛妃的眼睛明亮,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年,“银子有,但只有一锭,你确定?”
二十两白银,和二十两黄金,足足百倍的差距。
“可以,将来还你。”秦隐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女子手腕翻转间,一块银锭抛出,秦隐下意识的抬手。
然而这一瞬间眼前人影一闪,肩膀猛然被扣住。
那如白皙娇嫩的五指却带着莫大的威压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什么意思!”
秦隐猛然回头,却发现那双略有妖意,却未见媚态的眸子里闪过思索。
“可惜。”
吕洛妃自言自语的轻声感叹一句,松开手掌,随手递过一本册子。
“这本拳法一并送你,你的底子当能修行个好身体。”
“妾身吕洛妃,将来若有机会,就来极北之地还我。若无机会,就当送你了。”
说完之后,这女子似鬼魅般,一步竟然跨越三丈距离,眨眼间便重新返至院落中央。
以秦隐的目力,根本看不清这一瞬对方是怎么移动的。
秦隐低头看着手里那本细细的线装书籍,月光下字体并不清楚。
“这是什么拳?”
“青牛神拳。”吕洛妃扭过那美的惊心动魄的侧脸,颇为认真的说道,“此拳为本门不外传的锻体秘法,既然你救了妾身,那一锭银子怎么够?”
“谢了。”秦隐扬了扬手里的册子。
吕洛妃嫣然一笑,露出一个勾人心魄的笑容,然后秀足轻踏,整个人似一阵云烟卷起,飘向远方。
【百窍不通,天生凡人……真是可惜了这份心性。】
淡淡的思绪在心中一闪而过,吕洛妃的身影终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佳人无踪。
秦隐眼中却没有半点的遗憾和惋惜。
这女人貌美如花又心机颇深,凑过去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20两白银到手,虽然距离武馆的教习费用依然不够,但足以临时改善现在捉襟见肘的生活了。
这些钱本来就足够让秦隐知足,但最让他惊喜的却是那本摸上去似金非金,似纸非纸的小册子。
青牛神拳……
这是修行的秘法么,听上去似乎威势不俗的样子。
秦隐没有理会胸口的疼痛,而是直接返回屋内,借着烛光看向那本册子。
当眼神看清那封面后,秦隐的目光凝滞。
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玄宗杂役弟子强身健体拳》。
“健体……拳……这女人在骗我!”这一瞬间少年咬牙切齿。
他秦隐叱咤十载,今天竟然被一个女人骗了。
烛光下,秦隐左手青筋暴起,死死将那本册子攥着,胸口剧烈的喘息。
约十息过后,秦隐才努力将不良的情绪撇出脑外。
“不管什么青牛神拳,还是健体拳,终归是白来的。”
“不看白不看!”
秦隐直接掀开第一页。
【我玄宗杂役弟子必修之健体拳,是玄宗立派时乘云境白元武圣观想上古神兽青牛,以三载完成之强身锻体技,此功法旨在培养根基,故无灵力要求,凡人可学。】
【练此功法,可壮身气血,可增大肌力……】
当从看到第一个字时,秦隐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色身影,在一招一招的演示武技。
而眼前的一笔笔铁画银钩的字体开始拆解分散,化作一个个如洪钟大吕般的音符落在耳边。
那种感觉,就仿佛在梦境中般,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一切。
秦隐猛地一合册子。
眼前所有幻象消失,只有他那深深的呼吸声。
再次打开册子,精神再度陷入幻境。
秦隐这时才知道这册子怕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那女人还算有点良心。”
秦隐嘀嘀咕咕了一句,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他来到这个世界获得的第一本功法之中《玄宗杂役弟子强身健体拳》。
这一夜对于秦隐来说,注定是无心睡眠的一夜,当鸡鸣接连响起,朝阳已经跃过山丘,柴门内枯坐一整夜的秦隐猛然惊醒,将最后一页翻过,合上。
“功法分天、地、玄、黄四大品阶,每阶再细分上、中、下三品。这本健体拳仅是黄阶下品,就已经如此惊人……”
在看完健体拳十六式之后,秦隐才感觉到创建这本功法的人当真可以被称为宗师大家。
高深晦涩不难,难的是将不凡的武功用通俗易懂的语言阐述出来。
这本书,只要识字之人就可以阅读,那种在脑海里复现练拳场景的画面,更是让人记忆深刻。
健体拳十六式练成,肉身可具两千斤巨力,也就是两头强壮青牛的力量。
二牛之力!
这在凡人之中,已是天资卓越的力士。
他只要练成,重现上一世无双之姿恐怕不再是梦。
“好书。”
秦隐珍重而满足的放下这本册子,脑海里不由闪过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和婀娜的身姿。
“吕洛妃……他日学成,我秦隐必有重谢。”
少年面色郑重的自言自语道,有恩报恩,他不习惯欠人情。
“秦隐哥哥~”
“秦隐哥哥,太阳晒到屁股啦,起来一同去挖野菜啦。”
院门外,少女那清脆甜美的嗓音传来,门被敲得哗哗作响。
“来了,肥肥。”
秦隐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抓起一件麻衣披上。
院门外,少女茶茶那明媚欢快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嘴巴高高噘起,脸撑的滚圆。
“叫茶茶!茶茶!茶茶!”
两只小拳头攥紧,任由发辫在脑后摇曳,少女脸色涨得通红。
“好了,我知道了。肥肥。”
秦隐拉开木门,摸了摸茶茶的头顶,将小姑娘所有的话都压住。
目光望向远方山丘。
今天上山,也可以试着捕获一些野味。
第7章 有雀自天上来
“走了。m.www.uu234.net”
秦隐回去取出一柄朴实无华的匕首,包好缠在腰间。
再次不顾茶茶的抗议摸了摸对方脑袋,然后一马当先走向前方。
茶茶气鼓鼓的看着秦隐的背影,跺了跺脚,连忙追去。
“讨厌鬼!”
“我阿婆说摸头长不高。”
“你多吃点就好了。”秦隐轻飘飘的话传来,茶茶的小脸气的更圆了,索性噘嘴不打算和秦隐说话。
一炷香时间过去……
“秦隐哥哥,上次你说到的修行者大战,西门吹雪又和东方不败决战昆仑之巅,用出一招天外飞仙,灵力束为天剑,直接荡平了半座山峰,后来呢,东方不败死了没?”
走到半路,茶茶终于憋不住了,忽闪忽闪的眨着大眼睛看向秦隐,满是期待。
秦隐的身体瞬间僵住。
“我有讲过这一段吗?”
“有啊。”
秦隐额头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自己那会一定是为了快点让茶茶走掉胡编乱造出来的,但今天……
少年坚毅的眉宇中闪过决然。
于是秦隐脸色沉重的转过头,看向旁边茶茶那充满期待的秀气小脸……
“他们、都死了!”
“啊”茶茶失声,大大的眼中透着惊恐。
“嗯,昆仑山巅积雪千年,那一战声势惊天动地,造成了万年不遇的大雪崩,无人生还。从此之后,两人成为江湖传说……”
“可是,他们是观海境啊,能踏空而行的,你说过。”茶茶眼中泫然欲泣,大大的眼睛中已经含满泪水,她想象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啊,风华绝代的东方不败不可能这样横死的啊。
“两人势均力敌,在决战之后灵力枯竭,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大雪埋了,早已化作冰雕。不过传说中两人的宝藏就在昆仑山深处,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去挖掘,传说得到两份宝藏的人,就是真正的山贼王,现在那里已经成了无数武者的埋骨地,江河武师的尸骨都有成百上千具,所以千万不要惦记。”
秦隐脸色郑重的又问了一句,“记得了么?”
“记得了。”茶茶默默的抹掉眼泪,昆仑山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的心灵中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过那个山贼王的称号,倒是格外的诱人心动,让人不由自主的愿意去相信。
“那就好,江湖很吸引人,但是很危险,好好活着。”
拍了拍茶茶的肩膀,秦隐差点连自己都感动了。
抬起头,两人已经走到那郁郁葱葱的山脚下。
秦隐掏出匕首,在树干轻轻一划。
几乎没用出什么力气,那树干上便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切痕。
秦隐低头看着那柄光泽黯淡的匕首,脸色复杂。
“琅琊……”
暗龙部队上一任队长留给他的遗物。
秦隐也是用这柄琅琊匕捅穿了王四的脖颈,手刃血仇。
只是他没想到,随着他的死亡,这柄匕首竟一同出现在这个世界,还刚好插在自己的胸口。
秦赵氏认为这柄匕首是不祥之物,想要扔掉,但却被秦隐要求留下。
这是他与脑海中那开始渐渐化作不真实的记忆唯一能够联系起来的纽带了。
每当他握住这柄匕首的时候,那曾经对敌如虎的秦隐才仿佛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
而且这柄匕首,比记忆中要……锋利了许多。
“秦隐哥哥,你在想什么?”茶茶看着少年似乎发呆了几息时间,不禁疑惑问道。
“一些琐事。”
秦隐转头,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那快走啦~~今天我要挖满满一篓野菜!阿婆最喜欢吃野菜馅的饺子啦。”茶茶抓着秦隐的衣袖,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兴奋。
轻轻的风拂过山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沁人肺腑。
秦隐每走过一个地点,都会在不经意的地方留下一个刻痕。
多年军旅生涯,印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
这个世界,谨慎点终归没错。
而茶茶则迈着小小的步伐跟在身后,专心的挖着野菜,小背篓中的绿色一点点增多。
对她来说,这是她独一无二的快乐,她喜欢村落里这无忧无虑的生活。
两个时辰过去,烈日当空,蝉鸣开始聒噪。
茶茶满头是汗,将满满的小背篓放下,靠在石头上拼命的扇风。
“晌午了,人家都挖饿了。”
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可怜,看向秦隐。
“那个……我也没带干粮。”
茶茶撇撇嘴,眼里的楚楚可怜瞬间消失,鄙视的看了秦隐一眼,“我得回去给阿婆煮汤了,今天茶茶挖了好多蘑菇,你要不要来一起喝。”
秦隐舔了舔嘴唇,却眯起眼睛向山路前方看去,幽深不见底。
“我去打打猎。”
“去鸡鸣山深处吗?”茶茶光洁的小脸上闪过惧怕,“老人们说山里有妖兽,千万不要深入。”
“妖兽?什么妖兽?”
“那种飞天遁地,能喷火吐冰的妖兽,而且听说里面还有毒瘴,不少人有进无回,还是别去了吧……”茶茶弱弱的问道,拽了拽秦隐的衣角。
“我会注意的,放心吧。”秦隐轻轻拍了拍茶茶的肩膀,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城里卖的肉真的很贵。
以家里的条件,五天吃一顿肉都是奢侈。
而不吃肉,又根本不会长力气。
“乖,你先回去,给我留一碗山菇汤,回去给你讲故事。”
茶茶咬了咬嘴唇,并没像之前那般欢快答应,而是担忧的看了秦隐一眼,直至看到对方眼里的坚定这才点点头,“好,早点回来。”
“一定。”
“那我先走啦。”
茶茶挥了挥手,背着自己的小竹篓向山下走去,只是走几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秦隐,那不放心都写在脸上。
秦隐看着茶茶那清秀小脸上满是担心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人小鬼大,这是把自己当成小孩了么?
等到林间只剩下自己时,秦隐飞快的爬上旁边一棵树,将背篓放在上面藏好今天的收获。
然后一跃而下,握紧琅琊匕,整个人在林间轻盈地跑动起来。
山林求生,抓捕几只肥美的山鸡,他秦隐有的是方法。
到时候给茶茶也送过一只去,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在林间行进大概半个时辰,身旁的树木都从碗口粗变为腰粗,叶子的颜色也更加深沉,蝉鸣声渐渐远去。
秦隐特意避开山路,此时已然步入了少有人来的区域,只是这一路走来却并没有发现其他动物。
突然他脚步一顿,鼻翼翕动。
一阵淡淡的香甜气息自树丛里缓缓飘出。
秦隐眼睛一亮,连忙冲过去扒开树丛,当看到那一枚拳头大小圆滚滚的青皮果实后,面色一喜。
“青木浆果!”
他认得这种果子,甘甜生津,果肉细嫩多汁,在城里1枚可卖100文,生长在山中却没有固定地点,数量相当稀少。
而且果实表面已经凝聚出浅浅的绿浆,那分明是成熟的标志。
一把抓过后,那香甜气息更加浓郁诱人,秦隐的肚子都开始咕咕作响,但他咽了口唾沫,并没有吃。
青木浆果,山禽一向喜食。
这枚果子……
可以作为诱饵!
一只肥美的山鸡城里要卖到200文。
这枚青木浆果用好了,没准能抓到两三只。
秦隐眼睛亮起,立刻攀爬到树上观看。
约千步远的东面,有一条山溪,那里两侧相对平坦,而且溪流两侧是低矮的灌木,没有高大树木遮挡。
有水流,那么必然会成为一些动物的饮水点。
秦隐爬下树木一溜烟的跑去。
“有残留的鸟粪。”
“泥土松软,可以挖掘。”
少年脸上挂起一抹笑容,他似乎找对地方了。
于是秦隐挽起袖子,一刻钟的时间就用随身携带的木铲刨出一个坑洞,他从四周采来一捆木枝挡在洞口,自己则缩身藏在里面,举起手掌与伪装的树枝融为一体,他的身上更是涂抹着湿润的泥巴遮挡气息。
掌心之中,是一块切好的青木浆果,那浓烈的香甜气息正肆无忌惮的散发。
这处诱捕陷阱秦隐布置的极其精致,哪怕老猎人过来一时间都难以辨出!
对于野外生存,秦隐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现在,就等待山禽到来了。
秦隐眯起眼睛,整个人的气息开始变缓。
清澈的溪水流淌,冲刷着石块,这片林间静悄悄。
……
鸡鸣山密林上空,一只通体火红、肥嘟嘟的鸟雀正跌跌撞撞的飞来。
成人巴掌大,羽毛赤红鲜艳异常,红彤彤的的小眼睛更是灵动无比,此刻口中似乎正闪烁着某种咒骂。
似乎这只肥鸟背后有什么天敌在追它一般,每次看似力竭将要落下的时候,这只火红的胖鸟连忙扑腾翅膀努力升空。
就这样一高一低的飞着,这只胖鸟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低,那小眼睛里的疲惫也越来越浓重。
就当它即将掉落到山林里再次升空时,一阵香甜的气息瞬间涌来。
肥鸟眼睛猛然瞪大,它的腹中竟传来一阵滚滚雷声。
扑腾!
扑腾!
当再次升空时,那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山溪旁……
一块有着白色乳肉的青皮果子。
黑亮的小眼睛里瞬间闪过狂喜,双翼一阵,化作一道红色流光俯冲而下。
扬翅、探爪。
那块青木浆果被牢牢勾住!
完美
这只肥鸟兴奋的想要引吭高鸣。
然而就这一刻,一只手掌破土而出,猛然攥住它半个身子。
肥鸟眼中所有的兴奋全都消失,又惊又怒,双翅这一刻猛然一震,四周竟然凭空出现一圈浅浅的火浪。
藏在陷阱里的秦隐,竟是整个人都被带出来,当看清那巴掌大的肥鸟时,他眼中同样闪动着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山禽?
这么小怎么会有如此巨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只肥鸟看清抓着自己的竟然是个少年时,眼中闪过暴怒,猛地一啄。
秦隐右手瞬间出现一个血坑,并且那只鸟的力量竟是再大了一倍,终于脱手而出。
肥鸟眼里闪过嘲弄,即将重新升入天空。
接下来它要让这个少年知道什么叫做敬畏。
然而脱手的秦隐,却让肥鸟明白了什么叫做专业。
眼中厉芒闪过,反手一抄,一段粗壮的树干瞬时被攥在手里。
腾空,旋腰,那粗壮树干凌空狠狠一抽。
砰!
重击鸟背。
那只巴掌大的肥鸟的眼睛瞬间瞪圆,两只翅膀僵住,头直挺挺的扬起,金黄的鸟喙大张,喉咙的小舌头随着身躯的横飞左右摇摆,嗓子里一连串如同气泡崩裂的声音传出,却似乎被时间拉长数倍。
“你爷爷”
这一声荡气回肠,那两只惊惧的小眼此刻从米粒瞪到黄豆大。
秦隐眼睛同时瞪得滚圆,心中发麻,背部汗毛尽数立起。
这鸟,它竟然会说人话!
砰!
一声爷爷戛然而止。
肥鸟的脸狠狠撞到一块石头上,发出巨大的回荡声。
而后,肥滚滚的身子贴着石头软绵绵滑落在地。
第8章 你羞辱爷
秦隐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咽了口唾沫,看着那只火红的肥鸟。www.uu234.net
真是活见鬼了。
“好一只妖兽,竟然会说话。”
他走过去将那只肥鸟踢了一脚,这只鸟直挺挺的翻过来,爪子僵直。
死了?
秦隐看了一眼脚下,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被啄出的那个血洞,随意用水冲了冲敷上嚼烂的草药,然后就拾了些木柴点燃篝火。
“管他什么鸟!烤了再说,今天就尝尝妖兽是什么滋味。”
等到篝火燃起,上面铺的几块石头很快就被映红,秦隐将肥嘟嘟的红鸟丢上去。
看不出来这只鸟竟然很沉,果然这个世界的妖兽都不能以常理判断。
秦隐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他安静的注视着篝火,等火焰将鸟毛褪掉后就可以去除内脏进行烧烤了。
噼啪。
石块干裂的声音响起。
一团团火星开始在石头上绽放。
只是,那只鸟的羽毛怎么还没被点燃?
秦隐眯起眼睛,身子向前凑了凑,仔细注视着火苗炙烤中的肥鸟……
“啊,好爽……”
就在此时,一声**的叫声在寂静的溪边突兀响起。
秦隐眼睛瞬间瞪圆,一个激灵,整个人嗖的后退弹开。
琅琊匕被他死死握住。
那只胖鸟竟然舒坦的扭了扭,在秦隐的眼皮子底下翻了个身,睁开那黑亮的小眼,一人一鸟对视个正着。
秦隐如临大敌。
那只肥鸟似乎刚醒来脑袋有些发懵,但一息之后陡然反应过来。
瞬间那小眼睛中充满暴怒。
“是你!”
“竟然想吃本圣尊!”
一股狂绝的气势在篝火上腾起,四周开始泛起红色的虚影,这一刻整个天地似乎都由某种威严的意志降临。
然而……
说时迟,那时快,胖鸟眼中一道残影掠过,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它好像认识那个物件。
那是一根……棒槌?
“走你。”
砰!
巨大的木棒重重抽在它脸上,砸出一片火星。
狂绝的气势瞬间消失,整只鸟横飞出近十米,撞进一棵树里,再无生息。
秦隐看着空气中那残留的红雾,随手扔掉紧握的木棍。
“你就是死在话太多了。”
少年眼神中的凝重没有丝毫放下,这么小都如此难缠,要招来大的妖兽,自己绝对性命堪忧。
近了、近了……
那只鸟纹丝不动。
上前,一把抓下,秦隐死死用尽全力攥着。
但发现无论他用多大力气,那只胖鸟的身体都没有半点变形,硬邦邦的仿佛一块石头。
拽住几根羽毛想拔掉,却发现同样无效。
这只胖嘟嘟的红鸟简直就是铁铸一般。
“拔不掉毛……”
秦隐一把抽出琅琊匕,脸色发狠,“那我就削了你。”
也就在这时,红鸟的眼睛再度睁开,一人一鸟僵住。
【怎么还没死?!】
鸟眼里透出嘲讽,“想削你爷爷?来啊,本圣尊会怕一把刀?简直笑掉羽毛。”
说完之后,在秦隐掌心里扭动了一下,特意把脖子露出来,“照这砍,来,不砍是我孙子。”
此刻,这只鸟简直嚣张至极。
秦隐嘴角的肌肉都在抽动,他竟然被一只鸟嘲讽了。
所以少年的脸色越发森寒,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抽出那柄闪着寒光外形狰狞的琅琊匕!
没有半个字的废话,锋利的匕刃对准胖鸟的脖子就捅过去。
谁知红鸟在秦隐抽出匕首的瞬间眼睛就瞪圆了,死死盯着那柄匕首,小眼中透出的是不可置信。
对,没错,刚刚张狂不可一世的鸟爷,现在就是在不可置信。
匕首无声无息切开空气,瞬间刺来!
鸟爷的眼睛瞪得滚圆,整个身子都鼓起来了。
秦隐心中发狠,一声暴喝。
时间似乎定格在这一瞬……
“爷爷!”
又一声荡气回肠,高亢直冲天灵盖,秦隐感觉脑袋都嗡的一下。
匕首骤然停在红鸟眼前。
那两只小眼睛惊恐的注视着匕首尖,黄黄的嘴尖张开,那只细长的舌头都拧成了麻花。
“刚刚你说什么?”秦隐将脸凑到那只肥鸟面前。
“爷爷!”这一声,情深意切,黑亮的眼睛注视着秦隐,眼含热泪,“别宰我!个小,肉少,不值得!”
“你挺肥的。”秦隐打量了一眼,面色冷漠。
胖鸟吓得脖子一缩,拼命摇头,“虚胖,都是虚的。”
“刚刚不是让我砍你么?”
“假的,都是假的。”脑袋甩的和拨浪鼓一般。
“你会跑么?”
“不会。”
“好,那我把你放下来。”
秦隐松开手,那只鸟陡然落下,眼中闪过狂喜,翅膀一闪就要冲走。
这个少年手里的匕首太古怪了,竟然让它感受到生死危机!
不跑是傻鸟。
然而,斜地里一根木棒陡然浮现,精准命中头部。
砰!
火星崩散,完美落地。
秦隐一把将胖鸟从土里踢出来,眼神中带着奚落,“再来一次?”
“不来了,不来了,你别宰我,还是烤了我吧。”
胖鸟踉踉跄跄起身,再不敢乱飞,就这么一步一步在秦隐眼皮底下走到篝火旁……
纵身一跃,精准落到通红的石板上,乖乖躺下,紧闭双目,声音颤抖:
“烤吧。”
……
……
噼啪。
……
“再添点火,啊……舒服。”
“麻烦帮我翻个身。”
“对对,烤烤腿这里。”
“啊,啊啊……”
一只鸟的**传的好远。
秦隐坐在火堆边,面无表情的用树枝波动那只肥鸟,一边忍受这只鸟的**,一边肚子饿的咕咕响。
天知道这只鸟是什么玩意?
石头都快烧裂了,这鸟除了一身羽毛更红更亮,精神状态更好,哪儿有半点烤熟的样子。
“你们妖兽都会说人语么?”
“我们?妖兽?”肥鸟一个激灵腾空落地,直勾勾的盯着秦隐,眼中满是愤怒。
“有问题?”
“我乃堂堂上古圣兽,毕方!纵横天外天四千五百载,风光时羽翼一挥天都要烧穿!”毕方激动的唾沫星子都溅到少年脸上,“说句话怎么了,我还能背诗呢,妖兽能和本圣尊相提并论么?!”
少年抹了抹脸,叹了口气。
这鸟怕是脑袋被他抽傻了,鹦鹉也能的,或许比它还能吹。
还币方……铜币孔确实是方的。
“嗯,你这么厉害怎么还在这躺着。”
“我那是……我……”毕方瞬间嘴里卡壳,但犹不服输,“本圣尊进来体恤民情了,顺便传达传达天意。”
“什么天意?”
“那个青木浆果给我吃口行不行?”毕方看着秦隐身边的小口袋,猛吞口水。
“算了,你这样我也是有责任,我还是回家吧。”
秦隐拍了拍脑袋,他感觉和这只鸟再对话下去,就要怀疑自己智商了。
随手将剩下的青木浆果都扔给自称毕方的肥鸟,秦隐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这只鸟吃完自己走吧。
自己第一次狩猎,竟然以失败告终。
“你去哪?”毕方一口吞下青木浆果,扑腾扑腾飞起来高喊。
“回家。”
“等等我。”
“你跟我一起回去?”
秦隐转过身子,皱眉询问。
“本圣尊真的是神兽,我就随便看看。”秦隐没注意到黑亮的小眼中闪过的狡猾。
“你随意,注意别乱开口,村子里都没见过妖兽。”
秦隐心里又追加了一句,当然我也没见过。
“好说,好说。小子,你碰到本圣尊算是天大的造化。”毕方飞落到秦隐肩膀,也不计较妖兽这两个字了,反正爷天生高贵。
“多一张嘴吗?”
“你羞辱爷。”肥鸟的脸色更红了,异常愤怒。
“那你别吃我家饭。”秦隐奚落道。
“就吃一点点!那能叫吃吗!”肥肥的红鸟在据理力争。
“叫爷爷!”
“爷爷。”肥鸟毫无节操,那叫一个乖巧。
“……”
秦隐无奈的闭上嘴巴,带着这只撵不走的红鸟消失在山林中。
第9章 少年不惧死
一只肥嘟嘟的红雀,正无聊的在屋里乱飞,只是它的目光总会时不时畏惧的瞄向一个位置。m.www.uu234.net
桌角上静静放着一把匕首。
秦隐在屋外练功的时候,这只胖鸟总会目光阴晴不定的注视着那柄凶器。
“喝!”
“哈!”
少年胸腔的声音激荡,听得毕方有些烦躁,翅膀扑棱了片刻,它落在桌子上,一蹦一蹦的跳过去,但依然与匕首保持着两尺距离。
“爷要不是好奇这个玩意早走了。”
毕方小声的嘀咕道。
一个凡人少年,竟然连续让它吃了几个大亏。
连续被打翻三次,全是抽脸……
还差点被那匕首削了毛!
连做鸟最后的尊严都没了,它怎么能忍!
只是当准备烧死秦隐的瞬间,却发现那把匕首带给它莫大的危机感。
“不可能啊……”
“这就是一块凡铁所锻之物。”
毕方终于走过去,伸出一只爪子小心翼翼的敲了敲,然后抓起来扔到一边。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桌面上除了多了一个浅浅的刻痕,并无异样。
它甚至走过去用脚趾带起一条细细的火线划过匕面……没有烧灼痕迹。
“坚硬倒算是个特点了……那为何当时竟然让它感觉到一种灵魂的割裂感?”
毕方眼中闪过疑惑。
“兵器六阶十八品,凡、宝、灵、圣、天、神。”
凡兵凡铁锻造,世俗皆是。
宝兵武器大师锻造,加入天材地宝,或诡异或锋锐,颇为珍稀。
灵兵大灵修者刻画阵纹,能灌注灵力增幅主人。
圣兵封印妖魂,威力大增,能够斩断灵兵,却容易反噬。
天兵具备意识,能够自行吸纳灵力不断完善自身。
神兵挥舞间可斩山断海,屠戮神魔。
“对爷的圣火没反应,显然和灵兵以上无缘……最多宝兵!”
“怎么可能呐!”
思维又重新陷入死循环。
毕方烦躁的飞了一圈,看到梁上挂着的一串山楂果干,怒气冲冲的从头到尾一个一个吃掉!
“不过爷飞了这么多天,这里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等查清楚了再弄死这个小子,爷就离开!”
肥嘟嘟的红雀眼中闪过一丝凶厉,狠狠的吃掉最后一个红果,然后吐出的山楂核连成一条直线噼啪钉进桌子里。
这个叫做秦隐的凡人废物,就等着被毕爷玩死吧。
小眼中闪过得意。
屋外再度传来秦隐练拳时的厉喝声。
毕方抬头看了看,扑棱棱飞出去。
烈日下,少年汗落如雨。
扎马步,双拳如青牛双角,身形腾空挪转,一动一静,竟带出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感。
“健体拳第三式,神牛倚角”
“喝!”
两拳打出,臂膀上的汗液震散,少年头顶热气蒸腾。
“别练了别练了,什么神牛,就是一头吃草的牛!”毕方听到那个什么神牛就烦躁,自己这种圣兽没见吹捧。
一头牛还被吹上天了。
双拳一旋,宛如青牛发力,秦隐打完这一套后收拳而立,不满的看着那只肥鸟,“这拳强身健体,当真有效。还有,牛不吃草吃什么!”
“你这只鸟不也馋浆果吗!?”
毕方瞬间涨红了脸,“鸟吃果子的事,那能叫吃么……”
“那叫什么?”秦隐盯着这只没脸皮的鸟。
“那叫……”毕方重复了几次后便是一连串听不懂的话叽叽喳喳冒出,偶尔夹杂着什么“物华天宝”“有缘者得”之类的话。
然而秦隐继续直勾勾的看着它……
终于毕方被盯得羞恼了,张口就是一道足足两尺的火苗喷出!
“别盯着我看,再看我焚了你。”
然而秦隐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只肥鸟,随手抄起一根木柴递到肥鸟眼前,“你点火特别好用,再来一次,我去煮粥,多放松果。”
毕方听着前半句还犹自气恼,结果听到后半句眼睛瞬间亮了,张嘴就是又一道火苗喷出点燃那根木柴。
然后秦隐随手丢在不远处的灶台之下,拍了拍手,显然这动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毕方满意的看着那边燃起来的灶台,自己吐出的圣火瞬间就点燃那些木柴,火苗又高又旺。
所以煮出来的松果粥也必然香喷喷的!
这世间啊,因缘际会,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看那铁锅之中不已是沸腾了么,鸟眼中的满意之色越发浓郁。
突然,腹腔中炸响如雷鸣,毕方老脸一红,立刻转移话题问道:“秦隐,你练这玩意有用吗?能让你多背两捆木柴还是怎么?”
秦隐专注的翻看着那本入门健体拳,头也不抬回道:“我必须练,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什么梦?白日梦吗?”肥鸟明显好奇了,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有野心的。
啪的一声,合上秘籍,秦隐目光炯炯的看着毕方,让这只鸟有些心慌。
“看本圣尊作甚?我肉少,强调很多次了。”
“你不是自称圣兽吗?那你知道的一定很多。”
“哈哈哈,那当然!本圣尊的学识犹如天上星辰,浩瀚如海。”毕方嘎嘎的笑起来,用翅膀用力的拍打胸脯,结果忘记是飞在半空了一下摔在地上,但立刻若无其事的重新飞起来,“问吧,本圣尊满足一次你的求知欲,看在这些天你勤快供奉爷的份上。”
说完这句话后,毕方只感觉秦隐的目光中竟然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锋芒!
“你曾经说过来自天外天,那么我问你,在这个世界……是否有无上神通,真的能够穿越古今,横跨位面。”
说出这句话时,秦隐的瞳孔深处有着隐隐的波动,面容郑重。
毕方诧异的看了少年一眼,这还是它第一次看到秦隐这般模样,虽然很惊讶,但……
这只自诩圣兽的红雀落到秦隐头顶,伸出翅膀摸了摸秦隐的额头。
“奇怪,没有发烧啊……”
“什么意思!?”
秦隐将毕方猛地甩开,喘着气问道。
“我说你是不是烧傻了?哈哈哈哈。”毕方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狂笑,“你个凡人还做什么白日梦,穿越古今,时光倒流?违背天地因果?还提到了其他界域?要是能这样这天地早就乱套了,惹怒爷的,爷直接回到过去把对方烤熟了,哪儿还会在这陪你过家家?”
连打几个滚后,毕方一个翻身飞在半空,然后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才几岁就学会做这种白日大梦了?”
说完之后,毕方机智的等待跑路,它心中一阵暗爽。
谁让毕方大爷最是记仇呢。
然而秦隐却并没有毕方想象中的懊恼,眼中的激动仅仅持续了那么片刻,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摇摇头,垂下眼皮继续看着那本健体拳。
与其在这幻想,不如更努力的去改变自己。
毕方看到秦隐瞬间恢复了那种无趣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这可不行,完全没有刺激到秦隐。
于是毕方大叫一声。
“等等!”
嗯?
毕方这一刻目光透着威严,声调缓慢而沉重。
“但千万年来还有这样一个传说……命运天轮,在三十三重天(注1)之上,有至尊掌管,可以推动时光流转,可以扭转天地命数,可以穿梭古往今来,可以只身踏破位面。”
“传说里那个命运天轮,或许能够逆天改命哦。”毕方说完之后不动声色的看了秦隐一眼,等待少年询问下一句。
果然,秦隐猛地抬头,双目透出精光,竟一把抓住毕方。
“命运天轮!?”
“三十三重天是哪里!”
“至尊,是什么境界!”
一声比一声紧张。
【终于来了。】
“嘎嘎嘎~”这一刻,毕方畅快大笑,用力一挣,在院落上空飞舞,边飞边喊:“都说了是传说,所以你还是做梦吧。至尊?观海、照月、展翼、乘云、垂天境界,你知道几何?若登临顶点,三十三重天就在它们之后。”
“若一路杀到最高天,你就是理所当然的至尊,至于命运天轮能不能做到……你亲自推推、转转就知道了。”
毕方的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它特别喜欢刺激秦隐,也特别喜欢看到对方一脸呆傻的表情。
还至尊呢,这方天地如此落后,真是一群井底之蛙,先扛过蛮族和妖族的入侵再说。
就那什么破牛拳,练到最后能打死一头牛不?
对了,还有那劳什子天轮,爷做梦都梦不到长什么模样,看这傻小子还真想推一推呢。
哈哈哈哈,让本大爷笑掉羽毛。
没见识、土包子……
心情大爽的毕方直直飞进那边的灶台里,舒爽地连泡澡带喝粥。
【嘎嘎,傻货,这一锅松果粥都是爷的了。】
……
秦隐根本没有理会那边在粥锅里打滚的肥鸟,他低头看着双手,掌心捏的发白。
【可以推动时光流转……】
【可以扭转天地命数……】
【可以只身踏破位面,穿梭古往今来……】
这个世界,竟然真的给了他一丝那不可及的希望!
大青山,一座新坟。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我一世之憾……
若一切能够重来,儿当陪伴身前,带你们看遍这……
山河万里如画!
气血躁动临近沸腾时,竟被秦隐生生压下。
灼灼烈日下,少年平静回头,看着那边的灶台。
“我要成为至尊。”
“啥?”毕方一愣,停止扑腾,待确认自己听到的没错之后,抱着肚子在大铁锅里打滚,“笑死爷了,哈哈哈哈。”
然而秦隐却没有理会毕方的嘲笑声,他拿起那本健体拳册子,转过身躯。
“只要希望之火不灭,我为什么不能成为至尊!?”
少年的声音,如朝阳初升,一字一句。
毕方的嘲笑声戛然而止,它感觉自己算计的好像特别失败,根本没有打击到这个小子,所以它不甘心的再开口:
“先不提你修炼不到,先说说若半路你死了呢?”
“那也要死在三十三重天之上!”秦隐抬头,目光森然而平静,竟让毕方感到某种心灵的悸动。
“你不怕死!?”
毕方的这次追问却没得到回答,它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怜悯。
不过蚍蜉而已,竟然妄想吞天,可怜世上痴人说梦者太多。
然而秦隐回望毕方,嘴角勾起一丝令人心寒的弧度,而后转过身,一招一式,打拳。
他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平静。
怕?
他秦隐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
注1:此书中的三十三天取自儒教以人为本的尊神理念,又名“三十三城天”,意思是神居住在天上的城池。并非常见的道教和佛教阐释,特此说明。
第10章 修我神功,无坚不摧
毕方看着秦隐的背影,眼中闪过不甘。
“秦隐!你不是要练功么?本圣尊送你一个大造化!”
那表情就像在说,快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然而秦隐根本没有理会它,继续在打拳。
毕方眼见无效,再度循循善诱道,“本圣尊的神功,你难道不想学!”
少年陡然回头,咬牙切齿的捏起那本《玄宗杂役弟子强身健体拳》,“神功!?这本书别人给我时也说是神拳!你再送我一本?你要还想吃粥就闭嘴。”
毕方急了,看一眼那边还没喝完的松果粥。
双翼张开,一扇。
哗!
刹那间璀璨而纯粹的火焰从全身腾起,绚烂的火雾绽放。
秦隐身前竟然腾起一股难以忍耐的热浪。
然而这景象只持续了不过眨眼功夫。
毕方急冲冲的吼道:“吸纳天地灵力入体,以本圣尊独门经络运转,足以令周身燃起灵力火焰,练到高深之处,一拳足以熔穿城墙!你难道不想学么?”
这只红雀的眼底深处浮出一丝狡诈。
它就不信这个傻小子不动心。
呵呵,逆行全身脉络,辅以火灵修行,练到最后不焚它个内外焦黑才怪,爷的功法是那么好学的吗?
哈哈哈,待到那时,毕方大爷就看着你烧死,然后得意离开。
带着你的白日大梦见鬼去吧。
果然,当看到那炸散的火雾之后,秦隐的目光中闪过波动,眯起眼睛冷声说道:
“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本圣尊要躲避仇家,你这地方虽然破烂低贱,但是胜在安全。这就当付给你的租子了,区区一部功法,爷不放在眼里。”毕方早就料到这小子机警,于是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
“什么品级?”秦隐抛出一个他极为关心的问题。
“天……地……玄……玄阶中品,对,没错。”
毕方还真没想好这是什么品级,张口就想说天,但自己都感觉有点鬼扯。
地?那小子也绝对不信。
玄?玄阶下品就已经是一些小宗门的镇派功法了,还不算太辱没这功法,那就玄!
“玄阶中品,这可是观海境的高手都渴望的绝世功法。”毕方仔细思索之后自己越发相信了,笃定说道。
“黄阶中品吧,你可真能吹。”秦隐哪里不知道这胖鸟嘴里没谱的样子,张口就打断对方的鬼扯。
毕方气的眼珠子都鼓起来。
黄阶?
简直侮辱毕方大爷。
但……忍了!
黄阶就黄阶。
“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爷继续喝粥去。”毕方作势要走。
“要。”
毕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瞬间飞来落在秦隐头顶。
“你别动,听好了,爷这门传世功法名为《炎火绝》,可强行汲取灵力入体,让你一介凡人即可借天地之威,焚尽万物。”
“若修了爷这神功,再坚的盾,再硬的墙,再寒的冰,都能给你熔穿!”
“天地五行,于天即金、木、水、火、土!于人则为仁、义、礼、智、信!”
“义,火德。义者,守中庸正道,秉公而行,庄重而威。居君位,统御之道。”
“火德,属义。那水呢?”秦隐冷不丁的问出一句,毕方瞬间呆住,差点忘了下来说的话。
紧接着这只鸟恼羞成怒,“不知道!爷只会吐火,不会喷水。能不能别乱打岔?”
“爷就是看中你这烈火性子,甚合心意,这才准备将天大的造化传给你,要不要!不要爷就走!”
听到这情急愤愤的声音,秦隐横眉怒目,全身肌肉绷紧瞬间扎下马步。
“要!”
毕方的眼中狡诈光芒越发闪耀,它此时恨不得张嘴狂笑。
什么引灵入体,将火灵导入体内,等到三百灵脉凝成气旋,自然会让火毒堆积于气旋之内,修行气旋越高,火毒越强。
日后一旦到了某次需要聚全力爆发的时刻,那就会瞬间**。
哈哈哈哈,这名字是爷刚想的,这功法也是爷乱改的,爷自己都没练过。
爷就喜欢给人希望然后扼杀。
毕方的眼中闪耀着兴奋。
轰,一阵热浪从头顶腾起。
那股灼热的气息笼罩整个头顶,秦隐只感觉眼前景象一变,熟悉的草屋破院消失不见。
天空中悬着一座巨大的三足圆鼎。
铜制的鼎身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色大鸟,鸟喙恰好对准圆鼎内部,喷吐出熊熊火焰。
无数火星被从空气中吸入巨鼎,然后化作火舌喷涌而出,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画面看的秦隐心神激荡,因为这天地之间的巨大火鼎远远比那本黄阶
“这是爷传给你的观想图,为了报你这份恩,我可是下血本了,忍住小子!”
轰!
秦隐刚刚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感觉脑海中刺痛传来,一片宛如星空的脉络图浮现于视线之内。
流动的火焰从起点到终点。
三百灵脉、六百灵脉、九百灵脉……
直至整整三千灵脉汇成的十个气旋。
每一条火脉都有着自己的运行轨迹。
这三千火脉交织成一个生生不息的火焰图纹。
“哼。”
那种感觉仿佛有人在用锤子将钢钉打入大脑。
闭上眼睛,铺天盖日的红炎,几乎将自己彻底吞噬。
秦隐脖颈上青筋毕露,生生忍住不发出半点声音。
毕方刚刚用力啄了一下,抬起头,大声喊:“忍住,这是火灵入体之功,会有疼痛,但传功时期切记不能三心二意,否则前功尽弃。”
这话说完,秦隐一拳打在地上,整个人半跪于院落里,如同一尊石雕。
【哈哈哈,知道疼了,爷啄死你。】
嘣!
嘣!
毕方一下一下啄者,一点点火星在四周溅起。
【怎么不叫了?】
【不疼?】
毕方只感觉脑袋都有点发蒙了,停下动作。
“邪门了,爷的灵力怎么灌不进去?”
毕方抬起头,用翅膀擦了擦嘴,连唾了两口。
低头看着秦隐头顶上被自己凿出的几个大血包,若无其事的转头飞起。
“你先起来。”
闻言,秦隐睁开眼睛,视野里重新恢复成院落景象,一只肥胖的红鸟在面前抖着翅膀飞动,看上去异常吃力,只是对方的眼神似乎有意无意的避过自己。
头顶隐隐阵痛传来,秦隐皱眉摸了一下,眼神瞬间定格……
掌心湿乎乎,带着温热的粘稠感。
那是被鸟喙啄出的鲜血,同时还有那
三个馒头似的大包!
一手都握不过来。
“毕方!”秦隐的声音发寒。
“干啥?”
“我头顶怎么回事?”
“传功必经步骤,爷还想问你呢,爷耗费了半滴本命精血,结果最后一步,爷给你的火灵种子怎么传不进去!?”毕方转过头愤怒的说道。
“我怎么知道?”秦隐现在恨不得将这鸟给烤了。
头顶血淋淋的一片,还肿起三个大包,要说这鸟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现在他都怀疑刚刚那些异象怕不是毕方骗他的。
“不对啊,最后一步。”
毕方不甘心的说道,那最后一步,是它用自己的灵力来为秦隐种下一颗火种。
等到将来秦隐进入气旋境时,一旦使用这招【炎火绝】,就会瞬间引发身体自燃,而它的这颗火种则保证了火焰不会轻易熄灭。
换句话说,这是坑死秦隐的最后一步!
怎么能不成功呢?
它的半滴精血啊,得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回来!
毕方有些急了。
“爷再试试。”红鸟扑腾的飞向秦隐头顶。
“试什么?不行!”秦隐死死捂住头。
“那我就看一眼。”
“滚!”
“看完爷就滚,你说几圈就几圈!”毕方有如一头疯狗般进攻,而且锲而不舍,最终偷袭成功。
肥鸟稳稳落在秦隐头顶。
第11章 一窍不通
“像你这么贱的鸟还有几只?”
秦隐看着自己被挠出几十道印子的手掌,狠狠说道。m.www.uu234.net
“没了,就我一只。”毕方得意洋洋的回道,直到三息之后才感觉不对,“什么叫我这么贱?”
“爷这是天生高贵好吗?让本圣尊心甘情愿贡献精血的,你是第一个。”
“总感觉你没安好心。”秦隐嘀咕了一句,结果吓出毕方一身冷汗,连忙不做声专注查看秦隐的经脉。
两只翅膀分别罩住少年的太阳穴。
十息之后……
毕方脸色难看的抬起头,“你这个废物。”
秦隐竟然百脉闭塞……一窍不通!
“你想死是么?!”
秦隐一把攥住毕方抓到眼前,声音寒冷。
然而毕方却悲愤的抬起头看着秦隐,猛啄秦隐的手背,“你还爷的精血!你还爷的精血!”
啪!
手起掌落。
肥鸟被秦隐直接砸进泥土里。
“你这鸟疯了吗!?”
“爷真是傻了,在你这浪费时间。”
毕方从泥土里站起来,扑棱棱飞向天空,回头鄙视的看着秦隐,“五体不通灵,身如顽石,你这辈子连伪灵人都成不了,修个屁的行。”
秦隐听到这句话身体瞬间一顿,猛然抬头,“你说我无法修行!?”
“修个屁,好好练你的健体拳吧,爷走了!”
然而当毕方刚刚冲入百丈高空,天空之中似乎有某道视线射来,一种灵魂颤栗的感觉从心底浮起。
毕方眼中浮现惊惧和愤怒。
“竟然还在找爷爷?”
这只鸟猛然想起这十天里在秦隐身边似乎毫无被注视的感觉,一旦升空就会出现。
“爷是上了你家母鸟了还是怎么的?跟儿子似的天天找爹。一群老王八!”
难听的谩骂声回荡在半空……
然后,老老实实的飞回院子里。
“你不是要走么?”秦隐冷声问道。
“爷不甘心,半滴精血就这么浪费。”毕方别过头,看着那边还剩半锅的松果粥。
“我不是无法修行么?”
“对啊,你这身体天生经脉闭塞,永绝天人之路。这辈子就是给你给再好的功法,也没用。”想起这个毕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回来的原因是什么,我懒得问你。想留下来,可以,帮我干活,以后伙食减半,饿了自己想办法。”
少年平视那只红雀,脸色上没有半点落寞,声音不容置疑。
这只红鸟谎话连篇,回来的理由肯定是假的。
至于他无法修行的话,真也好,假也好……
难道被人说是废物,这辈子就废物似的活下去么?
秦隐双手死死攥成拳头。
他的命,别人说了不算。
他的路,他自己走!
而毕方听到那个条件,眼中阴晴不定,最终不甘心的叹了一口气:“爷好心,就留下帮你吧,不过以后修行的事别再向爷打听了,打听也没用。”
说完之后,毕方如一道利箭般冲回厨房,高喊道:“从下锅粥开始算。”
【先混几天,等到天空没有异样,爷就走。】
念头通达,毕方舒适的在粥锅里打滚。
……
……
一个月过去,秦赵氏依然没有回家的迹象。
健体拳十六式,随着一次次翻看,那册子打开时产生的幻象也越来越淡。
秦隐心知这是灵力衰减之后的效果。
除非精通这十六式健体拳的灵修者再度用灵力灌注。
咚、咚、咚,连踏三步,秦隐步伐厚重,腾身反手砸出一拳,汗水激荡。
咔!
一段小腿粗的树干直接被他扫断。
那粗糙的皮肤上新伤旧痕,纵横交错。
吐气如虹,手臂一条大筋抖动,手腕震荡,收拳而立。
那边吃肥一圈的毕方,正舒服的睡在一个茅草窝里,整整持续三个时辰的练拳声都没把它吵醒,收拳声却让它睁开了眼睛。
看着秦隐那遍布双臂的伤疤,毕方眼中闪过复杂。
“这一拳怕是有着四百斤的力气了吧,这个家伙明明百脉闭塞,却依然执着,这些天……啧啧,对自己还真是够狠啊。”
“只是这种炼体的方法,伤的都是本命气血,没有灵力的巩固和保护,最终只会把自己练废。”
“这个家伙虽然脾气太差了,但煮粥却还是不错的,唉,以后要再找个给本爷煮粥的傻子可有点难了。”
红鸟扑腾扑腾的飞出茅草窝,落在一个树杈上,趾高气昂的俯视下方。
嗯,旁边院里的母鸡正在用爱慕的眼神看着爷。
可惜,你太胖了。
毛也不够亮。
否则临幸一下也未尝不可。
毕方砸了咂嘴,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只母鸡,随后转过视线,如君主般俯视大地。
“喂,兀那贼子,本座有话问你。”肥雀语出惊人。
“说鸟话。”秦隐浑身热气蒸腾,走到水缸旁舀了一大瓢水灌入喉咙。
鸡鸣村的水甘甜冰凉,着实是解暑去火的好东西。
“爷都说了,你这种百窍不通的废……人,练到最后除了把你自己练废了,没半点作用。你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带爷去外面逍遥一番,如果找到如这松果粥一般的美食,爷没准再恩典给你一些好东西。”
说完之后,毕方又傲气的抬起头,只是那一双小眼却在滴溜溜的转。
“练,还有一线希望。”
“但如果不练,永远没有希望。”
“再说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再啄我几个血包?”
秦隐冷漠的说道,话语中带着嘲讽。
天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秦隐打出了几百万拳……
从日落打到天明,连睡觉都扎着马步。
伐木、劈柴、练拳……
简直魔怔了一般!
“你!我要是你,我绝对不会”听到那带着讽刺的语气,毕方小眼一瞪就开始反驳。
“可惜你不是我,所以你永远理解不了。”
秦隐毫不客气的打断毕方的话,随手将一件晾干的衣服披在身上,“我要进城,去不去随你。”
说完之后,秦隐就走到角落推出一具装满整整齐齐木柴和几个木桩的两轮车,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去。
扑棱扑棱!
一对小爪子稳稳的落在秦隐肩膀上。
毕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若无其事的说道:“你这没见识的样子若去了城里,被人骗了也不知道,本座看着你,免得到时回不来。”
“唉,爷的眼界何其之高,能陪你去看一座小破城,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秦隐自动把这两句话过滤掉,目光平静的看向前方那蜿蜒小路。
一个月了,秦赵氏没家信,也没回来。
他得去看看了。
第12章 春心荡漾
天通历七百二十一年的六月,骄阳似火。顶 点 X 23 U S
午时刚过,烈日烧灼着每一名行人的脸颊,连江边的柳叶也无精打采起来。
只有苦力和脚夫们才在鱼梁城里挥汗如雨。
就连那些平常吆喝最响亮的商贩们躲在路边的阴凉里不肯出来。
一名穿着麻衣的少年推着吱扭吱扭的两轮车走入鱼梁城。
汗水浸透上衣,大滴大滴的掉落在地,但少年的脚步却没有半点的减慢,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
一只羽毛鲜艳通红透亮的肥雀,原本懒洋洋的躺在少年肩上,但自进入鱼梁城后,这只肥鸟就一个激灵立了起来。
毕方:“唔……这城门着实气派了点,仰看间竟有遮天之势。”
秦隐:“这是小偏门。”
毕方有些恼怒,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道:“对,没错,我就是说这个小偏门。等等,那如此巨大的水轮!!”
秦隐:“水车……”
毕方一滞,复又若无事一般看向其他方位。
“那一串亮晶晶的物件是何物,竟如此香甜!”
“那边的小娘子在看本座呢,哈哈哈,那小娘子一定没见过这么威风凛凛的大鸟。”
“地上扑的竟然是青石板,这随处可见的地面都比你家显得高贵,这座城竟然壮丽至此!”
“我听到了什么……如此清脆动人的鸟叫!鸟叫!嘶……”
毕方倒吸一口凉气。
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家铺子,身子这一刻挺得笔直,身子在轻轻的颤抖。
这突然的安静反而让秦隐诧异了,不禁歪头看了看自己左肩。
却见这只肥鸟激动的眼睛都开始冒光。
“怎么不叫了?咱们两个到底谁没见过世面?喂,胖鸟。”秦隐停在一处垂柳荫下,顺便擦拭汗水。
“你别说话!爷看上她了,她的毛色竟然比爷的都要鲜艳,而且体型也这么大,一定能够承受爷的鞭挞……”毕方喃喃的说道,并且从头顶开始,一小撮毛开始高高炸起。
于是毕方开始激动的鸣叫起来。
这一刻,它终于记起它鸟的身份了,它发情了。
“啾啾~啾啾~”
毕方的叫声很高亢,甚至差点压过此起彼伏的蝉鸣。
远处那只比毕方大了一圈多的彩色……鹦鹉?
秦隐看着那家店铺的方向,那弯弯的鸟喙还有那大眼睛,分明就是一只鹦鹉。
那只神气的五彩鹦鹉淡漠的眨了眨眼睛,看了毕方所在的位置一眼,然后毫无表情的转过头。
“这高傲的神情,这性子……太辣了,爷喜欢!爷今天必须上了它!”
毕方有些激动的发狂了。
秦隐闭上眼睛,胸腔起伏了一下,他差点有掐死这只蠢鸟的冲动。
他进鱼梁城是来办正事的!
不是送这只就会吃喝睡觉的蠢鸟来交配的。
“秦隐,快带爷过去,你带爷过去,爷今天什么都听你的!你要烤了我都行!”
“当真?我过去可以,但之后你今天一天别说话。”秦隐眯起眼睛。
“成交!”毕方两只翅膀捂住自己的胸口,这么多年了,心脏从来没有像此刻跳动的如此暴躁。
于是秦隐不紧不慢的推车向那家典当铺走去。
毕方这只傻鸟肯定不知道,那个方向本来就是秦隐进西市坊要经过的一条路。
显然这个时间是用膳的时间,透过帘子可以看到典当铺的大堂内连伙计都没有。
近了……近了……
秦隐刚刚走到那典当铺十步之外,毕方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五彩鹦鹉一惊,回过头,看到一只双眼冒光的红雀正死死盯着自己。
“太美了,这毛色,这光泽,这美丽,简直世间罕见。”
毕方的眼里此刻只剩下对方那有些诧异的神情。
毕方激动的挪了一小步。
那只五彩鹦鹉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怒意。
毕方又挪一步。
秦隐没心思搭理这两只鸟。
因为毕方根本不是他的宠物。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丝绸锦缎的胖商人在两名下人的陪同下恰好转身走向典当铺,在经过鸟栏的时候,向身侧多看了一眼,轻咦了一声。
“张老板这是又买来一只母雀子配对吗?这毛倒也通亮,就是体型小了点。你这神俊的悬虹雀最近可是有些躁动,可别把这小红雀给弄死啊。”
“听闻悬虹雀可是有着妖兽血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胖商人轻轻弹了一下那五彩鹦鹉的翎毛,然后哈哈笑着走进典当铺。
“张老板,我王某人前来拜访了……”
秦隐恰好走到典当铺门口,也清晰的听到这句话。
母雀子?小红雀?
那这般说来……秦隐不禁转头看了一眼。
这次那被称作【悬虹雀】的五彩鹦鹉似乎听懂了胖商人的话,眼睛中透出一丝光亮,终于开始回头看向毕方。
然后悬虹雀浑身的五彩羽毛轻轻展开,如一头骄傲的鸟中皇者在展现自己的威严。
原来这只红雀是等待自己宠幸的母鸟呢,虽然丑陋一些,却聊胜于无吧。
“啾~”悬虹雀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似乎在叫毕方过去。
在秦隐眼里,毕方的脸孔则瞬间血色尽褪,无比难看……
“啾?”看到毕方没有动弹,那只悬虹雀疑惑的偏了偏头。
“啾?你它爷爷的还敢啾?你是个公的!”
“然后你还想上我?”
“……你想……上我!?”
“爷让你啾,今天我要不把你这身毛给拔了,爷跟你姓!”
“让你啾!”
“让你是个公的!”
“竟然还让爷自己凑过去,爷非得临幸你全家!”
下一刻,一连串的骂声直接从毕方嘴里喷出。
悬虹雀呆住了。
悬虹雀瞪大眼睛。
悬虹雀惊恐的看着毕方如疯狗一样扑了过来。
……
一瞬间,属于悬虹雀的惨叫声凄厉传出。
秦隐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连忙加快几步,他可不想被误认为跟这傻鸟是一伙的。
毕方已经疯了。
听到典当铺里传出的动静,秦隐连忙三步并作一步,推着两轮车一溜烟的跑到前方拐角阴凉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差点被这该死的鸟给拖累。
“哪个杀千刀的拔我鸟毛了!”
一道惊怒之声猛然在后方的巷道里炸响,看样子应该是典当铺的老板。
“多珍贵的悬虹雀,这腚上的毛都秃噜了,谁他娘的这么狠心……”
那典当铺老板颤抖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有人薅鸟毛了?”
“呦,有乐子?”
原本平静的街道上,瞬间热闹起来。
……
毕方跑了?
秦隐耸了耸肩,这蠢鸟自食其果。
至于去寻找……他可没这功夫。
先把木柴送到炭舍,然后把那几个树墩送给老木匠。
自己就可以去赵府探望秦赵氏了。
扑棱棱~
咚。
肩膀一沉。
秦隐侧头看去。
不是那只肥雀还有谁!?
“这么快就结束了么……啧……佩服。”
秦隐目光带着敬佩,声音诚恳。
毕方也看了一下秦隐,默然无语,眼中酝着清泪,嘴角还粘着一根漂亮的蓝色羽毛。
鸟喙紧闭没有半点说话的意图,毕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将嘴角的羽毛蹭掉,而后轻轻别过头。
现在毕大爷不想说话,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这叽叽喳喳的贱鸟终于老实了。
秦隐的心情莫名愉快起来。
接下来,就先把这些木柴和树墩给老木匠送过去吧。
话说回来,这老木匠……
还真是个怪人呢。
第13章 字字戮心
自天武王朝成立两千年来,所有的城镇便都是四四方方的造型,包括内部的城区结构也是道路横平竖直,宛如棋盘。顶 点 X 23 U S
鱼梁城面积相当大,从东走到西八万步,从南到北十万步。
单单一个鱼梁城人口就不下五十万之巨。
若不是烈日灼灼,此刻的街道上早已摩肩擦踵。
所以此时偌大的鱼梁城中,没人会特意注视一名推着木轮车的少年。
在这大热天里还在大街上汗流浃背的,只有卖力气的下等人。
又走了一刻钟,秦隐擦擦额头蒸腾的汗水,抬头看着眼前那破旧的铺子,连个牌匾都没有。
如果不是门口摆着几把崭新的木制桌椅,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是个木匠铺。
“掌柜!”
秦隐看着顶着炎炎的烈日冲里面大声喊道,却无人回应。
又接连喊了三遍,那铺子虚掩的大门才被缓缓拉开。
一名似乎刚刚午睡被吵醒的糟老头子打着哈欠走出,睡眼惺忪的注视秦隐片刻,这才咧嘴一笑,“老秦家的小子,都一个月没过来了。”
“家里有事耽搁了,老规矩,一车木柴、四个树墩,还有我雕刻的一头牛,您过目?”
秦隐嘿嘿赔笑着,丝毫没有见外。
这个老匠人有点意思,每次来都没见到几个上门买货的人,偏偏这店开在这里就是不倒,听秦赵氏提过,西园街上的这木匠铺最少有十年了。
“看什么看,你这小子最近这半年良心了,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再打会盹儿~~哈欠~~”
老头摆了摆手,“行了,送进去吧,那四个树墩给我小心放好。然后你那头木牛,一会擦干净点。”
“好嘞。”
秦隐一抹脸上的汗,低头推车从侧院门进去。
临近的一刻,老头眼睛发亮的看着秦隐的肩膀。
“呦,你这小子都有钱玩鸟了,不过这雀子没精打采的劲儿一看就不讨喜。”
“养着玩。”
秦隐眼角余光看着那将脑袋都扎进羽毛里的毕方,嘿笑说道。
毕方此刻心情已经失落恶劣到极点,听了两人对话更是没半点反应。
老头也就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卸货的功夫,秦隐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
地上没有丝毫打理过的痕迹,杂乱无章,角落里堆满了零零散散的木件。
他已经给这孙木匠送了六次,每次都没看到这铺子里有其他人。
无儿无女?
秦隐摇摇头,不去想那么多,毕竟这只是诸多赚钱营生手段中的一个。
一刻钟后,木匠铺的正堂内,老木匠捧着那栩栩如生的木牛看了良久才抬头,“真是你雕的?”
秦隐撇撇嘴,“老孙头,你想赖钱?”
“就在这,给我雕个烛台看看,今天的工钱多给你加二十文。不然我就不收了。”
老木匠丢了一套刻刀到秦隐面前,扬起下巴摆明就是耍无赖。
“直接给我铜钱多好,非要多此一举,谢谢孙老爷。”
秦隐一笑,也不推辞,直接接过那套刻刀开始在木头上雕花。
秦隐握着木头的左手不断旋转,右手下刀如飞。
木屑纷乱,一个精美的烛台开始出现在视野之中。
闲来无事雕刻小物件的本能已经被烙印在秦隐的灵魂里。
他甚至能闭上眼刻出暗龙那帮兄弟们的模样。
他的手很稳。
手掌悬着像磐石一般纹丝不动,五指却又能够如灵猴一般不断交替。
他不反感在人前显露这门手艺。
他只是怕如果再忘了这手艺,就没法将记忆里那些人的模样雕刻出来,更会渐渐丢掉那个曾经来过的记忆。
老匠人注视着那个烛台,又或许是在注视着秦隐的手,也不知在想什么,安静的没有说话。
“呶,拿钱吧,木柴120文,树墩60文,木牛您给加到了40文,承惠一共220文铜板。”
秦隐将那刻着繁花纹路的烛台安稳放在桌子上,笑的干净阳光,当然如果不去看那伸的笔直的手掌。
老匠人收回视线,眯起眼睛看着秦隐,直至秦隐心里开始有些发毛才慢吞吞开口,“老秦家的小子,你做木匠么?就凭这不抖的手,你……”
“不做。”秦隐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每次来都来一套这种流程,这老头子怕是脑子有些不大好用了。
老木匠笑呵呵没说话,那浑浊的眼睛看了秦隐一眼,啧啧感慨着,接过木头转身走了。
“我老孙头的手艺,多少人想学。”孙木匠的感叹声故意说得很大。
按照以往的惯例,秦隐仅仅是摇摇头便走了,不过这一次秦隐却是罕见的回了一句。
“我有正事要做,没兴趣学这个。”
“你要干什么?”老木匠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扭头问道。
“我要去天上。”秦隐指着天空,此时的态度倒是颇为认真。
怕是被一脚踢傻了吧?
“臭小子赶紧滚。”
老木匠冷哼一声,直接将秦隐轰走。
秦隐哈哈大笑着从木匠铺走出,掂了掂手里这220文,省着花够秦赵氏吃一个月好的了。
她没回来,那自己于情于理也该看看,毕竟两人相依为命。
至于妖女给的那锭银子,等回来路上兑了吧。
否则没法跟秦赵氏解释这钱怎么来的,秦隐也不想总听一个老妇人在耳边唠叨。
……
此刻距离木匠铺约两千步的一家药店,正有名老妇人一瘸一瘸的走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秦赵氏,本医馆的药也仅仅能帮你止痛,你也不开活血的药,也不开理气的药,更不肯在本馆做推拿,说句狠心的话你这腿彻底瘸掉也就这几天的事!你可想好了!”
听到身后的一名药童不满的话,老妇人慌忙抬起头,“不碍事,不碍事,老妇的腿不碍事。”
“唉,你好自为之吧,真要瘸了可别怪到我范家医馆头上。”
药童没再多说返回了医馆。
这老妇人面色虚弱的擦擦额头汗水,继续一瘸一瘸的向前走去。
中午这些许的时间她还能试着接两个缝补的活。
儿子最近懂事了,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她比什么都开心。
若不是……若不是最近的事情,她早就把本月的工钱带回家了。
现在甚至她只能勉强维持着不亏。
可是想到见不到儿子,更没法给儿子买些进补的食物,秦赵氏就一阵悲从中来。
“是娘没用啊,呜~~”
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心挪动,短短百步的距离,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小破摊子摆在了树荫下,秦赵氏坐在露出的树根上,每当看到一人经过便喊一声:“针线缝补,两文一件。”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秦赵氏似乎已经习惯这样。
突然,一道阴影遮挡了秦赵氏的视线。
老妇人惊喜抬头,但表情瞬间僵硬化作恐惧。
“赵、赵管事。”
面前那人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低头看着那地上写着“缝补”字样的麻布,伸出一只脚踏到上面,而后缓缓碾动。
“我说你这瞎眼老寡妇,是不是……偷的那五两银子,不准备还了?”
声音如刀,字字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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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总是没人评论,这样老当很难嗨起来啊,码字都不带劲儿了…( ̄_, ̄)
第14章 我取一样东西
秦赵氏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手掌压抑不住的颤抖起来。
炎热的夏日里,这话让她如坠冰窖。
“老妇没有偷钱……”
“啧啧,你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当着少爷小姐们的面,你可是承认你偷了我的五两银子。”
那人扬起下巴,中年人模样,眼中闪烁精光,尖嘴猴腮,正自得的捋着那几根胡须。
“那是赵管事您、您逼我……”秦赵氏强忍着恐惧颤声说道,现在那条被家丁们打残的右腿还在隐隐作痛。
砰!
一脚将那破布踢飞,尘土扬了秦赵氏一脸。
赵管事的脸色冷下来,“你再说一遍?”
“求求您,行行好,赵管事……我儿还需要养身体,老妇已经一个月没回去了,求求您饶了我吧。”秦赵氏慌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一下一下很快脑门上就见了血。
“饶你?”赵管事眯起眼睛,“也不是不可以。”
“啊?谢谢赵管事!”秦赵氏抬头看着赵管事那不算高大的身影,又惊又喜,根本顾不上额头的血渍。
“别急,你从赵家滚出去,然后管住你的嘴,我自然饶了你。”赵管事阴测测的开口,此刻笑起来像干尸一般渗人。
这老媪看到他和府里的丫鬟偷欢,这些天每当看到这个老娘们,赵二就感觉浑身都泛着不自在。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宰了这个老寡妇。
都说这娘们眼瞎了,谁他妈信?
“不行啊,老妇需要这营生养家啊,我儿正长身体,我儿还要上族学,我不能走,老妇不能走……”秦赵氏喃喃的说道,然后仰头抱着赵二的脚苦苦哀求。
赵二眼中的闪过一丝戾气,抬头看了一眼四周。
没人。
直接一巴掌抡圆扇下去!
“给老子滚,滚!不滚就拿钱来!”
秦赵氏只感觉左脸颊瞬间遭受重击,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扇了出去。
紧接着就是一脚一脚狠狠踢在身上。
尤其是赵二特意“照顾”她的右腿时,那钻心的疼痛让秦赵氏脸色煞白。
但从始至终,这个老妇人都只是蜷缩身体,抱着头护着右腿,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眼泪和血在往嘴里咽。
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抗,甚至不能开口。
家里需要这份生计,只要能把儿子身体养好,能让儿子上了族学有出息,让她死都行。
“你滚不滚!”
“你个贼妇!”
“你怎么不去死!”
一下比一下狠,一声比一声暴戾。
……
咯吱咯吱。
少年大汗淋漓,空荡荡的木轮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前行。
……
咯噔。
木轮车重重放下。
再看那推车的少年早已不在巷道之中。
红雀被惊得飞起来。
……
“你那废物儿子还真是你的心头肉啊。”
“那这条腿就给老子断着吧!”
看着一声不吭的老妇人,赵二越打越气。
通红的眼睛盯着那条瘸腿,脸上浮起狞笑,一脚用尽全力猛地踩下去。
你不走,老子就把你逼走。
看赵家要不要你这个老残废!
恍惚之中,秦赵氏根本不知道下一息自己将要遭受何等的痛苦。
但她好像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似喷涌的火山,似倾盆暴雨中乍现的惊雷,带着无尽的狂怒。
“滚”
斜地里一道劲风传来。
习过武的赵二顿觉不对,猛地向侧面看去。
刚刚他怒气冲心,竟然忘记注意四周。
一道宛如牛犊般的身影霎时欺入身前。
脚如弹刀掠出残影,竟是迎着赵二的踩踏而去。
赵二的眼中闪过戾意,腿上发力,而是更快更狠的踏下。
砰!
劲风激荡。
赵二的腿如同踩到一条抡来的石柱被猛地弹飞。
整个人踉跄错开四五步才站稳。
脚掌落地,传来阵阵麻意,竟让他一时间站立不稳,这让赵二又惊又怒。
“谁敢管我赵府的事!”
抬头,映入赵二眼睛里的是一名目光冰冷的少年。
不远处,窝在车板上的毕方仰起脖子,有些吃惊的看着那突然抽疯的少年。
鸟喙张了张,却又没说话。
毕方终于不再将头埋下,而是跳到木车挡板上,目光灼灼的看着。
秦隐腮部咬合的都有些变形,盯住赵二深深看了一眼后便单膝跪地,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已经被震至发麻的脚掌,直接抱住蜷缩的老妇人。
当那熟悉的手掌搭在自己肩头时,秦赵氏颤抖的身躯瞬间安静下来。
“是隐儿吗?是我的隐儿吗?”
秦赵氏的声音中带着惊喜,甚至压过了此时腿上传来的剧痛。
“是……我,你这是……怎么了。”秦隐低头,看着秦赵氏的惨状,鼻腔之中气息粗烈,却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
“娘没事,娘没事,隐儿你怎么来了,你的胸口还疼不疼,这一个月娘没能回去照顾你是娘不好,你别吃冷饭,药材都给你放在咱屋的柜子里,你记得……”
秦赵氏紧紧抓着秦隐的手,在不住的叮嘱,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场合。
这个老妇人的语言里充满了不能回去的自责。
秦隐扣着老妇人的手掌越来越紧。
听着老妇人的絮絮叨叨,他的嘴越抿越紧。
自从来到这里后,他从来没对这个老妇人喊过一声娘,但秦赵氏对他的好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娘没事,真的。”妇人抓着自己儿子的手,不断宽慰。
“有什么事我来扛着,咱先回去。”秦隐在老妇人耳畔轻轻说着。
“娘……娘……不能走。”没想到秦赵氏这时却突然回拒,“你快回去,快走。”
秦赵氏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对方的冤枉。
“是……他不让你走吗?”秦隐冷声问道,这时才正式抬起眼皮看着几米之外的赵二。
管家着装,瘦高个儿,眼神阴冷,落地很稳,练家子。
如果拼力,或许会胶着一刻。
倘若搏命,十息之内,他言赵二必死。
苦练月余的青牛劲开始起效,秦隐的手臂、肩膀肌肉开始微微鼓起。
“不,不是,这不管你的事,是娘不好,你先走,听话吾儿。”秦赵氏接连推动秦隐,却发现少年坚毅的身躯纹丝不动。
“这个瞎眼的老娘们欠着我五两银子,怎么你这破落户的败家子还想替老娘出头?”
赵二语气阴冷。
但这一刻,一直劝解秦隐离开,甚至先前一直默许赵二说法的老妇人却陡然声音拔高,“我没偷!”
秦赵氏激动的看着少年,浑浊的眼睛中有泪光闪烁,“娘没偷钱,隐儿,娘不是那种人,娘从来都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呜呜……”
秦隐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自从老秦家的男人死了以后,秦赵氏所有的心血便都在自己儿子身上。
先前承认,是想把事情控制在几个人的耳中,不让秦隐为她担心。
但此刻如果让秦隐认为自己是这样一个偷鸡摸狗的娘,那她宁可一头撞死!
这是秦赵氏骨子里最刚烈的一面。
“哼,你也不想想你这腿怎么瘸的,你这瞎婆子!让你滚不滚,哈哈哈哈!”赵二一句话,让秦赵氏如坠冰窖,心脏几乎冻结。
“我……没偷钱。”秦赵氏泪流满面,她哀求的看着自己儿子,口中只是在不断重复一句,“娘不偷钱,娘不偷钱……”
“你这个贼婆,哈哈哈,让你滚你不滚,自讨苦吃。”狂笑声在这空旷的巷道里传的好远。
此刻赵二的突然发难让她彻底崩溃。
秦隐看着她。
秦赵氏的身躯在颤抖,她浑浊的眼中满是乞求。
“娘不偷钱,娘不……”
“我相信你。”
秦隐缓缓将秦赵氏抱起,声音平静。
呢喃的声音戛然而止,瞬间眼角泪如泉涌,这个老妇人垂下头呜呜的哭泣。
“慢着!怎么,想走,银子呢?还有踹本管事的这一脚怎么说?”赵二的声音充满怨毒。
“五两?”秦隐顿步,回首反问。
“五两雪花银!”
“拿着。”
一大锭银子被秦隐随手抛出。
“二十两?”赵二下意识接住,眼中透着惊喜。
秦赵氏愕然,挣扎着看向赵二那里,哆哆嗦嗦的问道:“儿?”
这银子怎么来的?
那可是一锭银子,整整二十两!
她身躯单薄的可怜,秦隐看着对方那条不正常垂下的右腿,没有答话,仅仅是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身后不远处的双轮车上。
咯吱咯吱。
然而木轮仅仅滚动十几步便停下。
秦隐将双轮车放置到一旁的拐角阴凉里停下。
“等我一会。”
秦隐将自己的麻衣脱掉为秦赵氏盖住腿,轻声叮嘱。
“隐儿,你要干什么!他是赵府的管事!你别乱来,你……”
看到秦隐转身竟然再度走回那条巷道,秦赵氏开始激动,想要起来,但刚刚赵二的毒打让她根本没力气起身。
老妇人有些疯狂的大喊:“你给我回来!回来!”
但秦隐却充耳不闻,听到身后老妇人歇斯底里的呼喊,终于停了一瞬,回首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轻轻留下一句话:
“人,可以没脾气,但不能没骨气。我取一样东西回来。”
“不是银钱……”
“是尊严。”
秦隐转身消失在老妇人的视野中,迎着那边尚未离开的赵二,平静迈步。
秦赵氏僵在车上,瞪大眼睛。
嘴巴哆哆嗦嗦张了又合,却是没能发出一个字。
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晶莹。
这是……
我的儿!
第15章 其烈如火!
人影再现。
秦隐的话既传入了妇人的耳中,也传入了管事的耳中。
赵二正在端详银子的眼睛阴冷下来,抬起眼皮,“你个破落小儿,难道还想跟老夫好好算算这银子的归属吗?尊严?呵,这锭银子我还怀疑你是偷的赵府!”
秦隐没有理会,目光自然扫过四周,日头正盛,四下依然无人。
起码是现在。
一截麻绳被他缓缓从腰后抽出,一圈一圈缠在手掌之上。
看着脚尖开始悄悄分开的赵二。
秦隐的步伐没有半点紊乱,走到赵二身前十尺之处,站定。
“她在,我不动你。”
“现在,她看不到。”
毫无感情的声音听的赵二心里一阵邪火,阴冷反问,“臭小子,而后呢?”
“而后?”
秦隐视线微垂,俯视比自己矮了半头的赵管事,一脚刹那抬起,收膝。
猛地一脚窝心踹!
轰!
赵二双臂挡在身前,整个人却仍然被横踹一丈远!
两手散开,轻轻颤抖,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一脚,竟然好似一头蛮牛冲撞而来,那力道,怎么可能是眼前这破落户小子能有的?
咚!
一脚重重踏地,周围的青石板都在震颤,沉积的灰尘纷纷扬起。
秦隐双脚生根,跨步而立。
双瞳之中这一刻无半点色彩!
玄宗健体功法如洪钟大吕在耳边回荡。
劲道开始从肌肉中升起,浑身肌肉尽数鼓起。
遵从此世界天道,曾经陌生的青牛劲此刻遍布全身。
一牛之力!可撼千斤!
就是这具在毕方眼里百窍不通的废材之躯,竟在月余时间里生生将玄宗健体拳练成一半!
因为这具躯体下,埋藏的是秦隐那曾惊艳另一个世界的卓越天资,和那足以承受世间一切苦难的……无上意志!
左脚跨开,两脚与肩同宽,两手爪握成拳抱于腰间,拳心向上。
秦隐眼神漠然的划过那双被麻绳彻底包裹的拳头,眼皮缓缓抬起。
形意五行,炮拳属火,一气开合,其性最烈,其形最猛!
这一式,他要泄掉心里那再压抑不住的怒火!
炮拳,起点式!
远处的毕方一对小眼中出现错愕。
它发誓从来没教过秦隐这拳法,甚至都没看秦隐练过。
难道这个小子以前练过武?
而另一边,当看到秦隐此刻陡然刚烈如火的起手姿时,赵二先前看轻的眼神终于变了。
“小子,竟然是个练家子,只是就凭不知哪学的下三滥招,就想和你赵爷斗吗!”
声音刚落。
赵二脚步间弹跳交错成影,手臂如毒蛇般甩来。
空气中似有长鞭炸响。
赵二他不是灵修者,但在鱼梁豪门赵家这么多年,防身御敌的功夫可也是修习了二十多年!
这一手白猿拳法,可是脱胎于黄阶功法《白猿拳经》的锻体部分。
是赵家恩赐给老仆们的无上荣耀。
这是外界那些武馆根本学不来的。
右臂甩起如重鞭,落点赫然是秦隐的脑侧。
只要打实,不死必残!
看对方半息之内杀招已至。
秦隐依然保持着定步姿态,双瞳缩成针尖,悠长的呼吸下一瞬陡然一闭。
右脚瞬进寸步。
左臂翻转间斜架眼前,姿态浑厚如石。
轰!
秦隐感觉宛如巨石锤臂,身躯一矮。
赵二眼中露出喜色,虽然他抡出的手臂被卸些力气偏到一侧,但这招无疑已经取得巨大优势。
对方也就普通武人的水准。
这力气,半牛之力多些有限。
妥当了。
然而就在他心念刚浮起间,下一刻眼前的少年却左臂突的一拧,一荡,力道凭空再涨五分。
自己的右手不由被带偏。
一瞬之间赵二中门大开,这名管事那双鼠目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愕。
展身进击!
秦隐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已经被砸成青紫之色的左臂,那藏于腰间的右拳这一刻却仿佛刹那挣脱数十条绞缠的麻绳与皮筋,如攻城重锤轰然崩出。
丹田劲。
这一刻行于肌肉筋膜之间的青牛劲如同烈火上的一桶油,这一刻赵二竟然恍惚看到一头青牛向自己狂暴撞来。
不……
是一头疯牛!
不好!
这念头刚闪过。
空气陡然闪过一道短促强劲的炸裂之声。
噗!
那枚被麻绳包裹的拳头正中赵二腹部。
赵二双眼刹那密布血丝,一口鲜血卡在喉咙,身形重颤。
小截,成功!
秦隐弓步出拳,漠然抬首。
那平静的面孔此刻在赵二眼中化作无限恐怖。
这个小子,简直冷静的可怕,明明也受伤了但连眼皮都他妈不眨一下啊。
情急之下,赵二生生压住这一口血不吐,左臂之内骨骼爆响,竟凭空拉长数寸,斜着盖下。
白猿拳法腾空抖毛!
以攻代守,这是赵二此刻的应对,他必须重新拉开距离,然后好好审视对方的套路。
右拳掌背绷紧,秦隐屈肘上顶。
玄宗健体拳第六式青牛昂角!
吕洛妃送他的的玄宗健体拳,此刻竟被秦隐练活了,这浑然天成的一击完美融入此刻的架招里。
远处落到树枝上观看的毕方瞪圆了眼睛。
这招,不就是这小子日夜苦练的其中之一吗?
此刻用出来,毕方那刚刚被悬虹雀弄沉寂的心再度崩腾起来。
这选择的时机简直太妙了!
以肘代拳。
牛角扬起的角度刁钻到极点,瞬间与赵二手臂相撞。
咔。
一声令人心颤的骨裂声从臂膀内传出。
赵二猛地张口痛吼出来,他的左臂遭受重创,身形被弹开。
截其中肘为大截,奏效。
中门大开!
赵二被彻底破招。
秦隐那折起如犄角的右臂此刻猛然拉长成鞭,翻拧突变劲砸。
肌肉绞紧,猛地一收,右拳一瞬间如重锤般轰然砸下!
轰!
这一刻被荡开中门的赵二眼睁睁看着那拳锋如锤落到自己肩胛骨。
半边身子瞬间麻住,紧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传来。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赵二轰然倒地!
还没等他从晕眩中摆脱,就感觉一只手掌猛地扣住他脑后头发,向上一提。
重重一砸!
砰!
赵二那每天必刮须抹膏的脸蛋被狠狠按到地面。
碎石将他金贵的脸颊硌烂,鲜血开始渗出。
赵二嘶嚎着想要起身。
但此刻的秦隐已经单膝死死压住他的大脊椎骨,左手再度发力一提。
“啊!”
头皮被拽起那钻心的疼痛让赵二喊出来。
他被那只有力的手掌提着强迫歪过头。
痛楚间,赵二看到了那一双平静到可怕的少年眼睛。
“二十两。”
“唔唔。”赵二挣扎着拼命摇头,他感觉自己的眼泪和鼻涕都流出来。
“买你一身伤和这……一条腿。”
赵二瞪圆眼睛!
“不!”
他的头再次被狠狠甩下。
压于背上的膝盖终于离开了。
然而对方的那条腿却却悬在自己小腿上方。
“不、不、不……”
脚如象踏。
咔!
仿佛树枝猛然劈裂的声音。
管事的右腿不正常弯折。
“啊!”
“我、要杀了你……啊!!”
赵二身躯弓成一只虾米,脸孔因为剧烈的疼痛都开始扭曲变形,在那凄厉嚎叫。
他看到了掉落在一侧的那锭银子被捡起来。
疼痛打滚的他被翻过来,他又看到了那一张平静到可怕的少年面孔。
秦隐将带血的银锭放在赵二的胸口,看着赵二那惊惧躲闪的眼神,凑到对方耳畔,森然开口:
“这钱,拿好。”
“再多喊一句,信不信……我剐了你?”
赵二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
这个小子的眼睛,比他在王朝北疆曾看到的饿狼都要可怕。
这真是那个瞎婆子的娃?
赵二嘴唇哆嗦着,牙关紧咬甚至脸都涨的有些发紫,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秦隐淡漠的看着对方,起身。
动静终究是惊动了一些人,该走了。
少年垂着一条受重创的左臂,踉跄走向那停放板车的拐角。
“走,我们回家了。”
秦隐推起双轮车,红雀从树枝上重新落回少年肩膀。
……
“隐儿,你受伤了,让娘看看。”
“不碍事。”
……
“娘没偷钱,但娘好想自己偷钱了,是娘没用。”秦赵氏抹着眼泪,拼命的想起身,却被一双手轻轻压住。
“我信你。不哭了,将来我还得治你的眼睛呢,再哭就不好治了。”
少年的声音温和,如清风拂面。
……
“我儿有出息了,我儿有出息了。”
老妇人又哭又笑,坐在木板车上,有一句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那就是……
娘死也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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