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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开荒     神煌txt下载     神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零六三 主动前击

    “是他?”

    宗守看向那左翼的主将,此人虽全身坚甲,只露出双眼。宗守却仍能认出那正是数月前苍生穹境之战,七万苍生玄龙士的统帅。

    因战后不久,宗守就匆匆离去,一直未能知晓其名。

    不过那日此人统帅七万骑军,首先将大商禁卫,高达五万元辰血魁骑冲垮,另他印象深刻、

    虽非宗原那样的无双将才,却也是绝佳的骑军将领,意志坚韧。

    有此人在,确是胜过他麾下宗原任天行之外,任意一人。

    “是你们苍生道的一为七代弟子,名叫秦依。此女统帅骑军之能,仅逊宗原。可惜转修了你们苍生道的源生灵息决。若不能突破那一关,最多只能到仙境这一步——”

    竟是女子?

    宗守不敢置信的,看了孔瑶一眼。楞了楞,就又摇头。

    心中也是为之可惜,源生灵息决虽给了无奈转修道兵的修士一线希望,却到底渺茫之极。

    摇了摇头,宗守又望向他处。相较于眼前军阵,他更关注于周围的地势。

    “这还真是死地啊!”

    此处平原,是南疆一块最肥沃的土地。后世的陨龙城,更是云界十大名城之一。

    然而此时,周围看似四通八达,却到处都是精兽蚊蚁遍布的原始林地,以及沼泽,根本就不能容大军同行。

    胜了自然无恙,败了想逃都逃不走。唯一安全点的通道,就是酒池宫背靠的九龙河。

    只是此刻,大乾所有的云舰,都不在这里。无有船只,等于死地无异。

    再还有,就是在商军阵列之后,可直达闽水。

    却也最多只能容四架辇车并行。

    所以宗守才会感觉,孔瑶的用兵,实在是太过恶毒。

    而就在宗守眺望战场之时。酒池宫的对面,那庞大御辇之上,大商元辰皇帝殷御,也在往对面看着。

    “陛下可以放心,我与诸位道友已查探过,此间除了这五十万兵马之外,确无其他伏兵。便连太黄道祖,也说过无妨的。”

    御座之旁,云台真人神情悠然的品着茶,神情悠然恬淡,似乎全不在意。

    可在场诸多将领文臣,却都是轻松了一口气。

    孔瑶与十数万道兵突然出现在此,实是令人吃了一惊,心忧这里是个圈套。

    可既然云台如此说,那就应该真是无有其他伏兵了。

    这世间应该没有任何幻法,能够瞒过二十余位圣境的来回搜查。

    更何况,除此外还有太黄圣尊——

    “也不奇怪,酒池宫这等重地,又积蓄数千万石的粮草,防卫深严些也是正常。之前就有三十万精锐,镇守于此。”

    “那孔瑶是世间无双的名帅,怎可能会不防着这一手?”

    “幸亏斐帅谨慎,精选八十万精锐。”

    气氛舒活,所有人面上,都露出了宽松的笑意。

    那左言更是朝殷御一礼道:“从此处都可见敌军军心摇动。臣贺喜陛下,此战大胜可期!”

    殷御面上,却未有什么喜色,平淡如故。越是大喜大悲之时,越要矜持,不露声色。

    “军心摇动倒是未必!”

    出言之人,却正是斐印。使所有人,都错愕可能了过来。

    而也在此时,只见对面。那任天行忽然手执剑盾,策骑出列,。

    “诸位同袍!我等身后,乃是九龙大河!宽三千七百丈,水内有食人之鱼无数。而我大乾所有云船,都在八百里外。故此今日之战,不胜则死!不知诸君,可愿随我任天行,共赴黄泉?”

    那大乾中军所有将士,都是一楞。而后仅仅片刻,神情都纷纷凝肃渐渐起来,持剑击盾,发出阵阵轰然声响。

    “愿随任将军,死战!死战!”

    “就是死战!”

    那任天行也是震天大笑:“生何欢,死何苦?今日若是败了,我任天行就战死于此!君上治国十载,平定战力,励精图治,才有我大乾之盛。我等生是大乾之人,死亦为大乾之鬼!只需有君上在,我等也无需心忧那身后之事!”

    此言说出,就连最后一部分士气低落的将士,也都变了神情,将所有的顾虑,都全数抛下。

    大乾十载征伐,所有阵亡之人的家属,全都能得到妥善安置。每年都可领到抚恤之财,无虑衣食。

    哪怕战死在这里又如何?只要君上还在,这身后之事,的的确确是无需忧心。

    看着对面,那左言也微微色变。任天行,这就是名列大乾双雄之一的名将任天行?

    “自绝后路,背水一战?”

    那斐印冷笑:“可惜孔瑶他不是淮阴侯,我斐印也非是成安君!”

    淮阴侯韩信,乃始秦之后,云荒末期的名将。曾率数千兵马攻赵,背水一战,大胜赵国二十万精兵。而赵军的统帅,就是成安君。

    “陛下,我军远道而来,同样不胜则亡。士气亦是极盛,无惧对手。这一战,只能看双方军力孰强孰弱。”

    斐印说着,又看了看右侧,那三万血云骑一眼。

    目中闪过了一丝阴霾,这孔瑶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以三万血云骑,就能挡住这二十万血骑不成?

    总觉有些古怪。那孔瑶用兵谨慎,岂会如此冒险?

    目光又斜视左侧,难道是准备集中精锐,先从左翼突破。

    “陛下,臣请亲自统领那右翼骑军!一旦将那血云骑击溃,就可直击敌阵中军,一击溃敌!”

    无论那女子有什么样的手段,他都可直接击破!

    不信二十万铁骑践踏之下,灭不了这一支小小三万人的血云骑!

    这孔瑶若真欲耍什么阴谋,那就真是小瞧了人。

    那殷御也同样在往右翼看着,微皱了皱眉,同样不解。

    片刻之后,就一颔首:“如此也好!此战要多赖爱卿之力!”

    有大将坐镇,也能放心。这二十万铁骑由身经百战的斐印统帅,必可一击破敌!

    斐印抱了抱拳,就径自行出了玉辇,翻身策马而去。

    那重玄真人,此时也同样立起了身。

    “那么臣也告退了!那边的祭坛,还需臣费些心力——”

    那殷御的神情变了变,竟是站起身,带着几分斥责的朝重玄道:“国师何苦如此?大可稍等片刻!”

    那重玄苦笑:“此术要求太过苛刻,误不得时辰!其实陛下无需在意,臣今日施展此术,也是为弥补前番失算之罪!”

    在场诸人大多茫然,只那雪斋居士与云台,若有所思的看了大军后方处一眼。

    一个宽达千丈的祭坛,正在近千灵修的绘刻下,迅速成形。

    除此在外,则是近三千名穿着麻衣的孩童。男女各半,神情麻木的立于祭坛之内。

    “难道是传说中阴阳钉心咒?”

    那云台真人,神情诧异:“传说此咒施展,中术之人只需不达至境。那么无论是何修为,都会在七日之内陨落。不过却需施术之人,折损千载寿元!本身更会受天地诅咒,衰运产生。有难以言说的大祸事——”

    咒术与灵法不同,不能用于搏杀,却有着种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异能。是钻研术法之人专有之术,同样受天地之嫉。

    其实千载岁寿,只是基数。此术施展,越是命格尊贵之人,则消耗越多。修为高深与否,倒是其次。

    此外还需至少千名童男童女,用于血祭,最是阴毒不过。

    所以那些个术数大家,即便他们这些圣境尊者,也不敢轻易招惹。

    “若能诛除此獠,这区区一两千载的岁寿,我重玄却也还舍得!”

    视线如冰,看了对面宗守所乘那驾奢华的玉辇一眼。重玄寒笑道:“却也是为了我自己!此战若胜,我重玄当能再活上一阵。一得一失,也未损伤什么。”

    至于那祸事,自然可借助大商的鼎盛国势来化解!

    那雪斋居士柳立到底是儒家,看着有些不忍:“可这些童男童女——”

    若是术成,这些童子都是绝无生望,必定会被抽尽精血而亡!

    他话音才到一半,就被重玄强行打断:“这些多是犯人子弟,祖父辈有大罪,本该九族抄斩。剩余一些,也有蛮族子女,伤我大商将士,合该诛族!用在此地,也是死得其所。陛下自会厚偿其家人,免其罪过!”

    “原来如此!”

    柳立依然是难以释怀,却强行忍耐了下来。

    此时对儒家而言,将那昏君儒敌诛杀,才是最紧要之事!

    心内不满,便也就冷冷道:“重玄道友舍身取义,柳立佩服!只望他日,你能忘得了此地数千条怨魂。”

    那重玄淡淡一笑,既然用了此术,他自然就是不在意这区区三千条性命。修行之人,要与天抗,要与地争。

    这区区数千童子,也何曾放在他眼中?

    即便是柳立,嘴里如此说,却也未真正起意阻止。伪君子而已,

    “那宗守有孔睿为司天监正,护持乾国国运,只怕此术,未必就能成功。”

    “放心,此术经我千载改良,早不同于先前。除非那一位,是百邪不侵!”

    正说着话,却听远处一声震响。众人看去,却见是右翼方向,那三万血云骑终是动了,缓缓前踏。

    随着这支骑军启动,整个大乾之军,都是齐齐往前。

    众人顿时愣住,明明身处劣势,还要主动前攻么?

一零六四 麒麟王威

    “主动进击?那孔瑶是万中无一的帅才,其统军之能,之前历次大战,可见一般。缘何如此?”

    “右翼只三万血骑,多半是一击而跨!”

    “难道是故布疑阵?让人看不懂——”

    斐印离去之后,这御辇之上,依然是精擅兵事的将领伴驾。

    望着这如墙般压迫过来的大乾之军,此时却都是一头雾水,一脸的疑惑。

    “中军实力我大商胜过一筹,然而敌将却是身为无双名将之一的任天行,短时间内当是势均力敌。故此这一战决胜,当在两翼骑军!主动前击,固然不妥。却可使对面二十万铁骑得以奔行蓄势——”

    “说得也是,敌军五十万人。可乾军却光是玄阶骑军,就有十一万之巨。扬长避短么?”

    “是不得已而为之吧?那孔瑶的窘境,可见一般!此战我大商胜定。”

    诸将议论纷纷时,那重玄却是目光冷漠地,如望死人般,看了对面那宗守最后一眼。就再不留恋,径自一人往那大军之后步空行去。

    那雪斋居士嗫嚅了一下嘴唇,意欲阻止,却直到最后都没说出只言片语。

    云台则是唇角轻挑,暗暗冷笑不止。忖道如此也好,这重玄肯牺牲寿元性命,是再好不过。

    阴阳钉心术么?无论今日这一战是胜是负,都可彻底诛除掉那个妖王魔头。

    此时宗守,却在皱着眉,以焚世血瞳洞彻虚空,往域外界河中瞭望着。

    炼神剑遥遥飞起,须臾间就与附近其余六口剑器建立起了联系。符禁环绕,剑阵初成,就开始逐步调动预控起了天地之威。

    然而同时一股磅礴的至境意念,也压迫而来。

    气机熟悉之至,正是连续有两次交手的儒门先圣朱子。这一次同样是将三具至境神尊,加持己身。

    即便正撄苍生剑阵的剑锋,也可不落下风。

    此时却只是纠缠,把整套剑器,都牢牢的困锁压制。

    让宗守试图借助剑阵,打破这片地域封印禁阵的尝试,完全付诸流水。

    而在那域外界河,此刻看似平静,却是暗流汹涌。

    依然是十数道至境神念在纵横交错,不断的碰撞试探,彼此间是势均力敌。

    宗守有焚世之眼,大致都能辨认出来。佛门剑宗两位至境神尊,都参与其中。

    而除此之外,那清玄一方还多了一人。

    “太始魔君?”

    宗守心内微惊,这位魔君当时被他重创。此刻本该远离云界养伤才是,那日他驾御天道意念,直攻其本源核心。

    二人同修有终末之道,故此宗守,也是最了解其破绽缺陷,到底何在。

    这位魔祖的伤势,必定是众人想象中,还要重一些。

    此时若不安心养伤,不但踏入半步真境的日期会再推迟,未来甚至有可能从至境巅峰跌落。

    以此人的心高气傲,是断不可能容许。

    “原来是一具身外化身——”

    仔细分辨,那意念却比当初苍生穹境那一战时,弱了十倍不止!

    若真是此人真身过来,那么即便是秀观,怕也难撑住局面。

    不过也可见此人的伤势恢复,确然是极速。仅仅数月,就又有了几分余力,再一次干涉云界、

    宗守摇头,如此看来,这至境与圣境层次,确然是再无法借力了。

    炼神剑要作为剑阵核心,统合其余六口剑器,也无法使用。

    好在此战之前,他就早已知晓,根本就没有指望过。

    除此之外,那界河之内道儒魔三教十九位圣阶尊者,一百零八位神境修士。此时都各自手持印记,居于这片虚空四方。

    另还有至少七位的圣阶,为这些持阵的尊者护法。

    “道门的周天禁空绝域大阵?不对——”

    除此之外,还夹杂了儒家魔门的一些手段。使这座禁绝了时空壁障的大阵,更是森严高妙,完全无可趁之机。

    宗守心内顿时明悟,能将道魔两教的灵法奥义,揉而为之。也只有至境修士,才能为之。

    这座阵,多半是清玄太黄与那位无上元魔,甚至重伤之后的太始,为他临时联手推演而成。

    当真是看得起他——

    “多半是那无上禁魔锁天大阵!”

    正是魔道中,不逊色道门周天禁空绝域阵的传承。取这二阵之长,甚至有着可比拟苍生穹境那三十三天阵的威势。

    只因是临时布就,才稍稍弱了一些。

    宗守试探着以焚世之火燃烧,居然半刻钟后,也依然无法动摇分毫。

    “国君好见识!此阵名为无上周天禁空绝域魔禁大阵,是三位圣尊,专为国君而设!”

    一个阴厉无比的声音,忽然在宗守的耳旁响起,桀桀厉笑:“所以国君你若欲逃走,就请绝了这份心思!”

    宗守挑眉,他方才虽是自言自语,却以真力束过声,该只有身边寥寥几人才能听闻。

    这个人,却能听见?难道是那身具六耳神通的太始?

    又觉不对,这个声音他有些熟悉,意念却又远远不过太始的强横。哪怕是太始那具身外化身,

    也是远远不如。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面色苍白,无半点活人气息的清秀少年,自二十万丈外的空中,现出了身影。

    面上满含着讥讽冷嘲之意:“二月之前,我说不久后就是国君你陨落之时,今日果然应验。特来此间,观国君败亡!”

    又阴冷的一笑:“国君当祈祷才是,最后莫要落到我魔门手中。那时必叫国君你生不欲,死不得!”

    血圣魔主萧还尘?

    宗守双目微睁,胸中积蓄已久的杀意怒念,立时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眸光血红一片,却又在最后时刻,强自压下了出手之意。

    炼神剑无法动用,此时宗守便换了一口仙阶中品的仙兵。

    可那剑柄,却差点被宗守强行捏碎!

    那杀意无法宣泄,只好全数灌入这口备用的剑器之中。使那紫金剑鞘都承受不住,一丝丝裂痕产生,差点碎裂。

    宗守实在懒得与这位血圣魔主说话,此战决胜之后。就是他与这魔道诸宗,清算那累累血债之时!

    五十万大军,往前缓步前压。左翼那三万血云骑,也渐渐开始加速。

    那数十万马蹄的践踏之声,渐如奔雷。

    而对面的商军,也同样有了动作。阵内高呼之声四起。

    “诛魔!诛魔!”

    “今日我大商必胜!”

    “陛下有令,首破敌阵者为万户侯!斩宗守之人,可裂土封王!”

    “奉圣人之命,代天行道,讨伐此无道昏君!”

    “杀!”

    商君两侧共计四十万的骑军,亦开始了奔驰加速。仅仅几个呼吸,就已接近极速。

    两方大军间的十里之距,在几个呼吸间就被拉近。

    宗守怀里的那只小土狗儿,亦感觉到这即将到来的碰撞,从宗守怀里行了出来。

    身躯微微匍匐,仿佛是欲扑猎野兽,面貌狰狞,低声嘶吼着。

    宗守却见身侧的孔瑶,在这时候竟在发呆失神,不禁失笑。

    “小瑶儿在想什么呢?大战已起,你身为主帅,这时候走神,却有些不该。”

    孔瑶闻言惊醒,镇定自若道:“妾在想那石越,不知这人会什么时候出手,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力挽狂澜。也不知妾身提前做的那些布置,能否防得住他?”

    说话之时,却竟是用着不能确定的语气。

    她从未与石越交过手,在大商之时,也只是粗略知晓了些石越之能。

    对石家的实力,石越的手段,都所知甚少,故此是全无把握。

    忽的心中一动,视角的余光,望见一人正用鹰鹫般锐利的眼神看着自己。

    却正是在那左翼对面,那六万五千紫麟焰枪骑之前,手持巨大横刀,侧马疾奔中的大商征南大将军斐印。

    此时这人目里,是三分挑衅,三分怜悯,三分讥讽,还有着一分贪婪倾慕。

    孔瑶怔了一怔,就神情木然的收回视线,懒得去看。她不知自己这位上司,为何会在左翼军中,也与她无关。

    闽水数次大战,使这斐印灰头土脸,她已经是出了那一口恶气。

    此人是死是活,也与她无关,反正彼此间,也无什么交情。

    同僚数载,留下的只是生疏怨恨而已。

    此刻的宗守,也同样在与人对视。那是从对面那座朴实无华的御辇上,投过来的几道目光。

    其中居中一人,正是大商的元辰皇帝殷御。其余都可忽视,唯有伴架的圣阶强者,可入他之眼。

    虽未直接对话,他却可从对面透过来的眼神,看出这几位正在想些什么。

    “好一座酒池宫!如此纵欲奢华,此子已不足为惧,今日可一战而胜!”

    “昏君!儒敌!你若不死,天理何在!”

    “我道门死仇,即便不能亲手诛杀,也绝不能容此子逃脱!”

    宗守微笑,淡然以对。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如有读心术一般,对这几位的所思所想,都全数感应于心。

    只微微奇怪,为何那重玄真人不在?

    还有那大商军阵之后,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三万血云骑已渐渐加速到顶点,如一支箭头般往前穿刺。

    也就在这时,啸日忽然立起。浑身上下,竟充斥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王威,同时一声低吼,传彻战场,

一零六五 马踏麟骑

    “贱货!”

    当孔瑶移开目光的时候,斐印心中是一阵暴怒。

    想象过这个昔日的部属会后悔,会绝望。也猜过此女,可能仍旧斗志昂扬,会决意死战,

    却惟独没想过此女,会完全将他无视。

    再没有比方才那淡漠毫无感情的眼神,更令人恼火。

    只是为将之人,最需的维持就是冷静。斐印掌兵数十年,历经百战。此时即便是怒火攻心,也仍是强自压抑了下来。几个指令,就使整个骑阵开始变化。

    中央仍旧以他为全军锋锐,往前突出。而在更右侧处,同样探出了一个箭头,气势锐利无比。

    二十万骑军,此时是如臂指使。以他统军征伐北疆数十载的威望,即便那桀骜不驯的道家紫麟焰枪骑,也是甘愿膺服。

    而一旦无法将血云骑第一时间击溃,右翼这支箭头就会斜插,捅入敌阵的腰腹部。然后以六倍军力,莫可当之势,将这三万血云骑彻底的压垮击溃!

    此后整个乾军中阵,就将赤裸裸的,暴露在他眼前!

    他本是欲在战后给此女说情,然而这时想想,还是作罢为好。

    不过几次小胜而已,居然就如此心高气敖。若在大商为将,未必就是社稷之福。

    心中杀意升腾,斐印心神中的杂念,却渐渐收束。

    双眼眨也不眨,全神灌注的看着对面那血色骑阵。

    虽只有三万骑,那统军之人却是东乾双雄,被誉为无双骑将的宗原。

    骑军冲阵之能,号称天下间不做二想。虽处劣势,却或者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也说不定。

    越来越近,对面的骑军却不见什么变化,依然是如一支箭,一堵墙一般的压了过来。

    血红色甲胄反射着冷酷的光泽,就连看过来的视线,也仿佛可将人冻结。

    不愧是血云骑,哪怕面对六倍之敌,也不曾动摇,

    据说那那血骑杀心法能控人心。潜移默化,可以使所以的骑士,对主君忠心耿耿。即便要他们去送死,也可毫不犹豫。是玄阶道兵中,最恐怖的骑军。今日观之,果然如是!

    不过,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二十万铁骑践踏之下,无论什么样的道兵,都将在他的马蹄前,被碾压粉碎!

    孔瑶啊孔瑶!

    当初老夫看错了你,不过今日,老夫却也可彻底敲碎你自傲的本钱!

    铁蹄之声奔腾,相距不到二十丈。斐印的耳中,忽然听得一声古怪的兽吼。

    充满了威严,声音低沉,却霸气无比,

    斐印不曾在意,此时大军阵前最忌分心。也可感知,此时这附近无数视线都在纷纷看过来,在期待着这次碰撞的结果。

    甚至那域外界河,也有数十道强横的意念,投注而至。

    对面那一直默默策马疾奔的宗原,也终于有了动作。

    胯下的龙角翼马骤然加速,血色画戟向上抬起,浑身上下,都被血雾与紫色雷电笼罩。清冷的声音,同样传彻战场。

    “诸位同袍,请随我宗原,马踏千军!”

    三万血云骑皆是寂静无声,并无应答。可却在同一时间,也齐齐提升了马速,气势飙升。十二万只铁蹄践踏大地,仿佛血色铁流,无物能当。

    马踏千军么?大言不惭!

    那斐印冷冷的一笑,同样提刀而起,开始聚全军之势。

    用兵者,必需善于用势!用势他自然不如这宗原,可他掌握的军势,却能强过宗原数倍!

    可却在下一瞬,他面上的神情却顿时僵住。只觉身后,整个军势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溃散瓦解。

    无数的惊呼怒斥声,纷纷传来。其中更是间杂着那些玄焰金麟兽的嘶吼尖叫,满含着不安惶恐以及惊惧。

    心神惊悚,斐印转头回望,却只见那整整六万五千紫麟焰枪骑,此时竟赫然是人仰马翻,

    数万头玄焰金麟兽,或是突兀地急停,往回转身;或是彻底暴走,四下乱撞;又或是直接跪了下来,身躯颤抖。

    整齐的队列,此刻乱成了一团。而那威震天下紫麟骑阵,自然也随之崩解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

    斐印一时都望了恐惧,眼里全是茫然之色。然而这以他心念间,最后一个念头。

    一掠血色骑影以至他身前,正是宗原。血红色的大戟挥下,那浩瀚莫可当的巨力,直接将他的身躯,连同跨下的骑兽,一击粉碎!

    而后三万血骑,就有如洪流,紧随其后撞入了前方敌阵。

    铁蹄过处,血肉纷散。所有拦在前方的道门紫麟焰枪骑士,连同那些玄焰金麟兽,都纷纷是身躯崩裂。

    而化为了血元气雾,被吸入到了血骑阵中。那浓郁的血雾散开,竟只是十几个呼吸内,就已弥漫十里!

    “哐啷!”

    那大型御驾之上,所有一人一片死寂。只当那茶杯崩碎声响起,才将众人惊醒了过来,

    殷御霍然起身,面色灰败的,看着右面方向。目里依然是不敢置信之色。

    他视为左膀右臂之一的大将斐印,居然就这么战死于此?

    号称云界最强玄阶道兵之一的紫麟焰枪骑士,就这么崩溃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斐帅他与紫麟焰枪骑,就这么简单就败了?”

    “这定然是那宗守使了什么妖法!”

    “这些玄焰金麟兽,道门已培育一万余载,改良十数次。天性好斗温驯,即便神兽在前,也能不惧。几乎堪称完美!怎么会在这时候出问题?”

    “似乎真是在畏惧着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令那玄焰金麟兽,也为之失控?”

    云台真人却已是忧愤焦急,先前的悠闲淡点,当然无存。方才也正是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坐骑失控,那数万紫麟焰枪骑,此刻困于战场,即便是想要逃避也不可得。

    那三万血云骑锋芒所指,所有一切,都尽数披靡!

    几乎每一过一息,就有数百紫麟焰枪骑士,死于血云骑的大戟之下!

    神念散开,只稍一辨认,就发觉了那股笼罩战场的威迫之力。而源头处,正是对面那架玉辇之中!

    “魔孽!你使了什么妖术,害我教麒麟道兵!”

    伸手往对面一拿,就是一道五色巨山,往对面横空压去。

    宗守的目光闪了闪,手中紧握着的那口剑,蓦然出鞘半寸。

    不过却也在这时,一道血色刀光,忽然从他身侧扬起,裂开了长空。

    正是初雪,控着血月刀,仅仅只一击,就将这巨山斩破。

    那五色巨山,却又散而复聚。瞬间成形,又化成了一口剑,斩向初雪。

    “道门五行归元气——”

    宗守不禁嘿然,这个云台真人,却原来也是与初雪一样,修的是五行证道之法!

    初雪修为虽弱,然而凭借血月刀,却也勉强可以抗衡。

    剑却仍未入鞘,戾气反而愈发聚结。

    宗守依稀能感觉,一股股波涛汹涌,浩大无比的‘王气,正从阿鼻王座那边灌注而来。

    借王道武学所能掌握的力量,正在疯狂的增长。

    应该是因势变之故!也一直是他最期待的一刻,

    六万五千紫麟焰枪骑的崩溃,使大乾的国运国势,在这一刻骤然提升。那王道之气,自然也是随之激增。

    被初雪驾驭血月刀挡住,那云台真人立时又将一只巨鞭丢出,横空化作万丈,往下方那血色气雾方向猛然砸去。

    知晓此时稍稍耽误片刻,道门就可能有更多的道兵阵亡。

    云台也顾不得却追寻真相,几乎毫无犹豫,就把所有的仙宝法力,都全数施展了出来。

    “云台一人,力量恐有不济!请雪斋道兄助我!”

    雪斋居士柳立面上也是青白一片,同样不曾拖泥带水,微微颔首到:“道儒二门如今同气连枝,自当尽力而为!诛此魔君!”

    道门这六万骑士败亡,那么今日的诛魔之举,只恐是功亏一篑,反而有大败之险。

    手微微一扬,就是一个玉砚丢出。带着千万瑞霞,如流星般砸向了那团血雾锋尖所在。

    又有一偏布满了字迹的经纶文章,飞凌空中。

    化开之后,就是在虚空中,凝成了数万个‘护’字,往下方那数万紫麟焰枪骑士降落。

    宗守望着,却微微摇头。这两位,当自己是死人么?

    此时却感觉上下,被一股凉意笼罩。心脏中微微刺痛,胸前的红玉项链,也是散发出一缕缕不正常的红芒。

    不过宗守一时之间,也无暇去理会。心念至寂,在这一刹那,蓦然出剑!

    积蓄已足有几个月的杀意戾气,终于能从剑上宣泄。

    以至于剑才出鞘之时,就已是气凌四方,一股无俦杀念,横贯虚空内外。

    诛绝!

    若有若无的剑光,须臾间就已跨过数十里战场。

    云台真人一惊,毫不犹豫就把那黑色钢鞭收了回来。五色之气,也在身前凝聚成盾。

    雪斋居士同样无心思理会其他,数万个‘护’字光符,须臾间召回。凝成了一个光罩,笼住了己身。而那巨砚,也同样悬在了身前。

    上空中的血圣魔主,同样变色。正意欲出手相助时,却见宗守身旁,一个人影闪烁。正是敖坤,只得无奈停下。

    之能眼看着那凄厉剑光,洞穿了那五气之盾,又游刃有余的,避开了那钢鞭,洞穿了云台真人的咽喉!

    宗守则眼神冷漠,数月苦修诛绝,只为今日一剑!

一零六六 命格极硬

    那剑光在云台真人的咽喉处一搅,就将其头颅,彻底割下。

    不过其身躯却也在一瞬间化成了幻雾,消散无踪。只余一张破碎的符纸,坠落了下来。

    而云台身影,则在只距三丈之处,显身了出来。

    不过咽喉处同样有个创口,面色苍白若纸,忌惮无比的看了眼对面。

    方才是千均一发,只差那么一瞬,就是殒亡之局。

    不过即便此时也不好过,一股诡异的剑力冲入体内。正不断的冲击着他的本命精元,使那真元不断粉碎溃散。

    体内轮脉也是寸寸碎裂,一身道力十有九成,要用来对抗这股剑劲,才不至于到重伤垂死的地步。

    这剑意,是诛绝!

    更在杀戮剑意之上,且已至剑意魂境的后期!

    好强的剑术!如此剑道,如此强盛的王道武学。即便他与云台联手,也未必就能抵御。

    再目视那右侧方向,而后就见一片血光,刺入到了他的眼中。

    只这片刻耽搁,六万五千紫麟焰枪骑,就已经所剩无几。而那片血雾则往外,又张开了数里之遥!

    胸中剧痛难当,牵连伤势,云台顿时一股郁血吐出。

    此时的殷御,同样是只觉手足冰凉,愣愣的看着眼前。

    若非是云台溅出来的血液,腥臭之气扑鼻,他犹自是怀疑眼前,是否在做梦。

    “只是折损六万玄阶道兵而已,我大商还有七十万大军!”

    “还有机会!受影响的只是紫麟焰枪骑,那右翼仍有铁骑十万,两万玄阶道兵!”

    “有个屁的机会!被那血云骑吸收去了整整六万六阶强者的精血。同阶道兵即便以二战一,也难得胜。更何况是那些各个世家门阀,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能挡多久就挡多久!只能期望我大商中军,能够先于右翼破敌!”

    却仿佛是印证了先前那人的言语,当那血雾散开到二十里外之后,血云骑的气势,就已是无人能当。

    三万杆血戟,有如死神般在收割着生命。

    那两万玄阶道兵还好,能够勉力抵御住血雾侵袭。

    后方的十万大商铁骑,却大多都不超过三阶巅峰。被血雾纠缠,往往胯下坐骑在几十个呼吸间,就已渐渐筋疲力尽。冲刺之速,大幅放缓,就连回身逃跑也不可得。

    被那汹涌过来的赤红之潮淹没!践踏!碎为血粉!

    而轻松将大商右翼二十万骑军冲垮覆灭之后,三万血骑却毫无疲态。非但不显疲倦,反而更精神亢奋无比!

    借助血气回复,体力真气更胜过战前,战意极盛。

    在宗原的统领下,整个骑阵完成一个异常优美的回旋,开始往大商中军的腰腹处撞了过去。

    血云骑无敌之名,是以无数鲜血与战绩铸就!只要还有血气可汲取,还有生灵屠杀,那么就永不会有气力耗尽之时!

    “这简直就是邪魔!”

    四十九头龙马拉拽的辇车之上,左信身躯发颤,面色紫金。

    “果然是个魔头,妖君!如此骑军,与邪魔何异?”

    众人都不说话,默默无声的看着眼前。就在方才那刹那,一团虚幻的佛影降临。佛光照耀,在大乾中军最前方列阵的十万战兵,都被一层金色梵光笼罩。

    稍有见识,就可知这是佛门护法僧兵,已经念动了金刚明王轮咒。为大乾之军,加持金刚之体。

    此时再怎么不通兵事,也知中军那二十万黄阶道兵。再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刻之内,将对面的乾军中阵击溃。

    风云变幻,方才还是大胜可期,眼下却已是陷入了绝境。

    难道今日,大商真是要惨败于此?

    恰也就在这时,虚空中一阵金芒闪烁。三里外那碧蓝的天空,凭空被割开一条裂隙,赫然可见百余人影横渡入内。

    “嗯?这是道门大真武剑士!”

    “一百四十二人,这是三套大北斗真武剑阵!”

    此时殷御身前的众臣诸将,都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精神稍振。

    是了!道门除了那已覆灭的紫麟焰枪骑之外,还有数量上千的天地二阶道兵。

    这一战,还远远不到绝境之时。

    云台却不觉乐观,苍生穹境之战,道门损失最多的就是真武剑士,以及各门各派诸类天地二阶的道兵。

    那时跟随几位至境,闯入苍生穹境之人,能够生还之人,不到十分之一。

    道门虽在数年前购得了上千修奴,此时却也损失殆尽。

    那一战之后,云界六教之间,高阶道兵的力量,再一次恢复平衡。

    故此整个道门上下,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天阶道兵上,只需彼此能牵制住就可。

    而此时这三座大北斗真武剑阵介入,也意味着这片虚空外围,形势会更是吃紧。

    那苍生道与剑宗佛门,必定会极力的压迫反击。

    又望向对面,赫然只见那宗守的辇车之后,同样有七十二位仙境修士,缓缓升空而起。彼此间都气息相似,与方才宗守所用剑意,差相仿佛。

    “源海诛魔士!”

    云台真人的瞳孔微缩,九都仙朝覆灭之战,他略略有过听闻。

    宗守麾下的那群源海诛魔士,也由此而闻名四方。

    果然,这师若兰带回云界的,绝不可能仅只是那十五艘地阶空舰而已!

    七十二名源海诛魔士,即便战力不如传闻中那么夸张,也足可牵制住三座大北斗真武剑阵。

    他的目光,转而望向了这辆辇车之后。

    “陛下,敢问重玄国师的阴阳钉心术,还需多久才能完成?”

    今日即便是败,也要除掉那个血剑妖君!

    殷御目光微闪,神色淡然:“在四十九日之前,国师就已开始准备。完成之时,当在巳时七刻!”

    到底是经历了无数风浪的君王,情形险恶至此,反而是镇定了下来,显出了明君风范。

    旁边雪斋居士柳立望在眼中,亦显出赞赏之意。

    胜不骄败不馁,果然不愧是大商的中兴之主!

    “陛下无需忧虑,这妖邪之君,倒行逆施,迟早有天谴之日。天必佑大商,国祚长久!”

    云台在旁一边听着,一边看那天色。却是微微冷笑,今日若是败退,整个云界,只怕都落入对面那魔头的掌中!

    天谴?还不如指望那些外域异族。

    不过,巳时七刻么?看时辰,此时已过了巳时六刻。只差些许时间,重玄的阴阳钉心咒,就可完成。

    还有机会!

    只有不到半刻钟时光,已足够那门咒法完成。

    可仅仅是下一刻,一道意念忽然从虚空界外,传入到他的识海中。

    云台顿时怔住,整个身躯是彻底的石化。瞬间之后,就只觉是荒诞无比。

    怎么可能?那个独身一人,斩杀道门数十万弟子,犯下滔天杀孽;更被整个儒门排斥,视为儒敌,斥为昏君的那人,怎么可能会是——

    抬起了头,云台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对面,而后就只见那雪斋居士柳立,神情更是震骇,就仿佛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隐隐然竟还带着几分慌张惶然。

    “怎么可能?一个蛮荒之君,怎么可能比拟上古圣贤?”

    酒池宫前,御辇之上,宗守端坐在皇椅之上,眉头紧紧的皱起。

    云台在最后时刻逃脱,也不算太超出他的意料。

    道门的替身符,一向声名极盛。特别那两位至境所制之符,是真有代人生死之能。

    见对面那两人都已不再干涉战局,宗守也就同样停了手,收剑回鞘。

    并不急于一时,他心意已定。今日这酒宫前,百里之内,灵境以上,无人能够逃出他剑下!

    哪怕是圣阶,也不例外!

    而此时更在意的,凡是这体内的异状,令他即觉警惕,又觉不解。

    此时体内的阴凉之感,不知怎的,是愈发的强盛了。

    心脏内的刺痛感,更是明显。而胸前的红玉项链,更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响,

    竟是一丝丝的裂纹产生,就仿佛是可一碰就碎,也有更多的红光显现了出来。

    孔瑶第一时间就有所觉。回过身后,星眸之中,微现错愕之色。

    毕竟是出身孔家,看出了些许端倪。

    “似乎是中了一种禁术,气息极其妖邪,可直诛人心!”

    可惜,她自废天眼,战场上直觉灵敏之极。然而眼下,却无法看出此时宗守的究竟。

    那啸日也似感觉到什么,再次低匐起了身躯,对着商君方向怒声咆哮。不但身躯开始膨胀,现出了一块块的紫金鳞片。那神兽王者的威严,亦渐渐蔓开。

    说来也怪,随着啸日这一声怒吼,宗守身内的阴寒之力,瞬间就消退了不少。

    连胸中的刺痛之感,也是渐渐淡去,几乎不觉。

    “咒法?莫非是重玄?”

    宗守面色的神情,极不好看。术数大师的禁咒,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通常这类咒法,不是需要人的生辰八字,甚至毛发血肉之类么?

    “这个倒不清楚,只知这门咒法极其邪恶,需要大量的血灵生魂!”

    孔瑶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继续关注前方的战局。不过视角余光,却见宗守脸上青白一片,于是忍俊不已,噗嗤一笑。

    “怕什么?孔瑶虽不知是何术,不过但凡命格极硬之人,都难受这禁术所刻。比如那项王与冉武天王,一身逼人煞力,使妖邪难侵。你宗守也是差不多——”

一零六七 错的是天

    域外虚空中,一处远离云界的所在。几个人影肃立于此,神情各异。

    秀观孤身在此,独面着清玄太黄,以及太始魔君的一具分身,可一举一动,却是说不出的从容自若。

    反是清玄,此刻面色是难看无比。用痛彻心肺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整整六万五千护法道兵,在眼前全军覆没,这种滋味并不好过。

    若说之前那苍生穹境中的一战,道门只是略损皮毛而已。琨铭虽亡,却仍可复生。

    那么今日这陨神原之战,就是真正的伤筋动骨!

    “麒麟之王相伴,如此说来,这宗守可是圣王在世?”

    当初选定玄焰金麟兽为玄阶道兵的坐骑,是他料定了这个世间,自三位古皇之后,就再无麒麟,也再无可能有圣皇出现。

    然则在一万二千载之后,眼前这一幕,无异是重重扇了他们二人一个耳光。力道十足,让人都有些茫然失措,不知所以,

    依然是不解,那个宗守,行事荒诞,造下无数杀孽之人,怎么可能会是在世圣君?

    而太黄虽不说话,可连眸内的眼神也是苦涩的。

    别人不认得,他却在那数万玄焰金麟兽失控的刹那,就已辨识出那是麒麟王威!

    麒麟乃瑞兽,食世间善气而生。有无量神通,却成长分外艰难,唯有常伴圣明之主,吸食圣王之气,才可长成麒麟王兽!

    心中终有明悟,当初容璧临死前,观宗守气运。曾言道此子乃道门大劫,最后更说出一个‘其’字。

    却原来不是指苍生穹境之战,而是指的今日。最后一字,说的多半就是那头麒麟之王!

    道门十数万玄焰金麟兽,唯一畏惧的事物。

    “剑宗的华若真人,月前曾以神通望宗守气运。却仅仅瞬息,就毁去了灵目,七窍流血,折损了近半的的寿元。秀观对术数之学不甚精通,不过宗守既然能得麒麟追随,那么多半就是了。”

    秀观似是看透了眼前几人的心思,看了界内一眼后,就淡淡一笑:“清玄道友,这可是准备走了么?不再等一阵,待胜负落定之时?”

    眼前这二人,已经是在小心翼翼,试图脱离这处空间,从几方意念交锋中抽身。

    而清玄脸上更是发青,目光幽深难测的,盯着秀观。

    宗守身为在世圣君,拥有麒麟伴身之事,苍生道与剑宗只怕早有所知。

    却一直隐瞒着,极力为宗守掩藏。二宗之图谋,由今日之事可见,当真是阴毒之至!

    心中虽怒,却也无可奈何。既然自己可算计苍生道,那么这秀观,自然也可算计道门。

    道门今日折损之重,实堪称是一万六千载来,慈悲道君出走那一次大变之外,最沉重的一次!

    即便城府深厚如他,也难淡然处之。心中的痛楚暴怒,仅仅只有几丝随着意念散于虚空,就使这附近空间,都掀起了阵阵灵爆。

    不过此刻,却只能强压着胸中这股恶气。

    “秀观道友说笑了,今日胜负早已有定,不走又能如何?留在此处,看秀观道友得意么?”

    随着商君右翼溃败,战场上已胜负分明。那重玄道人的阴阳钉心术,之前倒还值得期待。

    可那宗守,既然是圣王之躯,那么自然也是万邪不侵之体。

    禁术固然可怖,可这云界之中,历代中原皇朝的开国主君,又何曾畏过?即便一些煞气较重的武将,也可毫不在意。

    就更何况,是身为在世圣君的宗守。

    重玄之术,只是一个笑话。

    “我还真有此意!心中喜悦莫名,打算寻人分享。”

    秀观一乐,笑出了声。不是志得意满,而是数千年怒恨压抑,苦心积虑,背负沉重,今日却一朝得解后的宣泄。

    “二位要走,自可请便。秀观绝不阻拦,不过却未免有些不厚道。”

    就在他说话之时,无上元魔李别雪的身影,也以现身于此,气色同样不佳,眼神阴冷。

    “清玄道友,我魔道儒三教今日联手,那么自该当同进退才是!”

    言中之义是另有所指,可在场诸人,却都心知这李别雪,是为仍在战场上的那数万天魔战骑,以及元始魔宗的元始魔灵骑而来。

    道门的玄阶道兵,虽是全军覆没。可魔道数万魔骑,却依然是完好无损。

    可一旦清玄太黄二人与道门抽身离去,那么这数万魔门道兵,怕也多半是无有幸理。

    此时才知那孔瑶布局之狠毒,这附近只有一条道路,可以安全撤离陨神原。

    而云界这六十万大军,今日能够安然撤走的,只怕百不存一!

    清玄不说话,目中却全是冷意。

    同进退?难道一定要等到那些天魔战骑,从乾军兵锋下脱身才可么?

    只若拖延,只怕今日道门这数百大小真武剑士,也不能得免。

    没道理为魔道之人的生死,搭上道门最后的这一点本钱,

    紫麟焰枪骑既然已全军覆灭,那么这些天魔战骑,同样战死沙场,才是令人喜闻乐见之事。

    否则日后,何以挟制?魔道若抛开与苍生道恩怨,入袭中原之地,又该如何抵挡。

    可毕竟有着盟约,这些念头,不能明述于口。

    “李别雪,我三教之间有过盟约?为何老夫却不曾听说过?因小失大,岂非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说话之人,却非是元始太黄任意一人,而是朱熹,此时也正渡空而至。

    清玄望去,却不禁是带着几分怜悯之意。

    道门这一次,虽是损失惨重,可毕竟根基还在。

    可这儒门,看似是并无大损,其实却尤过于道门。

    被整个儒门视为昏暴之主,更诏告天下,视为儒家之敌,人人皆可诛之的那一位。却是可与儒门推崇备至的上古三皇比肩的在世圣君,对儒家的打击之重,自然不言而喻!

    严重一些,甚至可视为这云界众生与苍天,都在否定儒门,不认可儒门所行之道。

    而在朱子个人而言,说是威望尽失也不为过!

    拿眼望去,却见朱子的神色,犹自带着几分恍惚。忽而迷茫,忽而大怒,又忽而不解,竟仿似有了入魔的征兆。

    不过目中到底还有着几分的清明,朝着清玄一礼道:“界内之事,就拜托清玄道兄了!”

    清玄也是面色一肃,微微颔首:“事关我道门存亡,清玄自然是尽力而为!只是朱子道友,可真决定好了?”

    那朱子的面色木然,微微颔首。

    还能怎样?知晓了那宗守乃是在世圣君,就从此束手就缚,匍匐在那竖子的脚下?

    是断不可能之事!一定是这苍天,弄错了什么!

    那个昏君,继位登极十年,处理朝政之时却屈指可数。苛待士大夫,行种种荒诞不经之策,更曾当着众人之面,口吐灭儒之言。

    这样的人,怎会是圣王?

    儒门传承万余载,创造了数代极盛之世,是受天地正统的治国之学。

    那宗守凭又什么,被那天道认可?

    他朱熹格物致知,格天下至理,绝不会有错!

    即便那宗守真是圣君,那么错的也是这苍天!而非是他朱子。

    儒门上下亿万学子,与这宗守,早已是不共戴天!

    苍生道传播的歪理邪说,羲子的人人平等之论,根本就是祸乱纲常!怎么可能会是对的?

    这世间需尊礼,分上下尊卑,才能正常运转,才能有大治之世!似乾国那般,像什么话?

    只是眼下,当务之急却是救出殷御。只有这一位大商中兴之君还在,大商国势仍旧稳固,才能有与宗守,与苍生道继续对抗的本钱!

    二人说话,却将那无上元魔李别雪彻底无视。后者神情怒极,似欲说话。最后却又沉默了下来。不曾出言,只是唇角勾起,冷笑不已。

    而那太始魔君则一直都是默默不语,目光阴翳的看着界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秀观一人在旁,似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只觉是分外的有趣,兴致盎然。

    而此时在距离数条界河,同样靠近陨神原的一处所在。

    晴明却也是怔怔的看着云界之内,只觉自己手足身心都在发冷。

    这是一座玉质法坛,横亘与界外虚空,上有数千道门弟子。

    是无上周天禁空绝域魔禁大阵的一个节点,为这座封锁虚空的大阵,源源不断的提供道力灵能。

    将数百里地域全数封锁,更要压制住宗守的焚世之炎。自然不可能是仅仅十九位,还需分心应对苍生道与剑宗佛门压力的圣阶尊者,就能够维持。

    只是此刻,惊惶的情绪,正在此处人群中蔓延。

    所有人的目里,都流露出震惊愕然之色。

    “紫麟焰枪骑,居然全军覆灭?”

    “这怎么可能?”

    “难道我三教联手,又要在这里败北不成?”

    “整整六万五千人的玄阶道兵,难道就这么没了?”

    “该怎么办?这时候维持此阵?可还有用?”

    “也不知这一战,会否波及到此处?”

    “道兵落败,血云骑再无牵制。若此时不走,必定要死伤无数!”

    “那血云骑凶名赫赫,有名将统领,五六个圣境都不能敌。”

    人心惶惶,晴明却全不曾理会。心中如被雷击,整个人陷入呆木状态。麒麟之王相伴,那个人,居然是圣王临世?

一零六八 速离此地

    同一时间,乾天山城内。孤悬于高崖之外的祭坛中,孔睿剑眉斜挑,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一块濒临破碎的玉石。

    准确的说,其实是一件玉石制成的阵盘。乃是出自孔家的一门秘术,与另一件器物对应。

    只需这阵盘还在他手中,那件对应的器物还完整,那么任何人都难以术算之道,伤及他孔睿护持之人。

    “好凶猛的邪术,阴阳钉心咒么?是重玄?”

    孔睿低声自语,目中闪过复杂之色。

    阴阳钉心咒这种上古奇术,如今世间也唯有这位大商国师才掌握。

    孔睿不曾亲见,却听族中长辈说过。百年前元辰皇帝还未继位之时,重玄曾以这门咒术诛杀过一人。才使殷御在不可能中,成功登基。

    那时合孔家全族之力,都不能抵挡这禁术。他那曾任司天监正的叔祖父,更是三年之后,吐血而亡。其因就是这一战中,伤势过重,无法压制。

    殷御继位,孔氏与重玄的家仇自然是不了了之,反而要礼敬有加,多方讨好。

    不过因孔瑶之故,他与重玄间的关系极其不寐,

    然而此刻,孔睿却不禁略略感慨起来。

    此人登上大商国师之位,名传天下,就是因这门阴阳钉心咒。如今之败,却也同样因此术之故。

    “你借大商国势修行,由此得入圣阶。可既然明知大商国运已衰,不及时抽身收手,反而更是深陷,今日更自入绝境。这又是何苦?”

    那玉石阵盘,明显已破碎在即,再无法挽回。

    孔睿一叹,再不去理会。二人隔空斗法,他孔睿其实已经输了,竟没能阻挡住一时半刻。

    虽是远隔万里,那重玄又是借了三千童男童女的血气精华。可双方的差距,也仍是不可以道理计算。

    好在无妨,这门禁术,还奈何不得他主君。

    孔睿转而望天,只见那虚空中,正有几枚明亮的星辰在闪耀着。

    诸天星辰乃此域法则大道的显化,所以各处世界的星空,都是大同小异。

    不过却也有些微小不同,印现着诸界之变。而他们这些修行术数之学的人,就是依靠这些星象的变化,也观一界的大势变迁。

    其中几枚,不知是谁人所有,仍旧据与中天之地。明暗各自不通,当是传言中神皇候选。

    一枚靠近东侧,紫气环绕的星辰,当是宗守的本命之星,到今日才现于星空。显得异常的圣洁,迥异与那几位候选神皇,

    第二枚则是孔瑶,破军摇光,此时同样星辉照耀东方。

    “如此说来,是大势已定了?”

    圣君临世,如剑出匣。他的术法,已再无法为宗守掩藏,也无需再去刻意遮掩什么。

    大乾国势已成,羽翼已丰。无人能抹灭,也再没有人,能压制得住圣王之辉。

    摇了摇头,孔睿起身往祭坛之外行去。却也在这时,他的目中,是异芒微闪。

    “龙气往西方游走,阿鼻皇座居然也镇压不住,这是为何?”

    数年之前,孔睿还需文王卦钱,才可观地气变化。

    此刻却无需特殊的法门咒术,就可观览无遗。

    定立在原地凝思,仅仅就有所得。仅仅只须臾,就已有所得。却是自嘲一笑,方才这变化,真是让他心惊肉跳了一阵。

    “原来如此,是该迁都了。”

    乾天山固然繁华,可以比拟皇京城,却到底是偏居一隅,格局狭小了些。日后用来当做陪都倒是不错。

    能够迁都中土,这一战的战果,必定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厚。

    又从这山巅居高临下,看着城中那座才建成不到三年的孔家华宅。孔睿的脸上,却是苦笑之色。

    看来过不多久了,就又该搬家了。

    不过,这次是中央云陆么——

    好生怀念!

    ※※※※

    “你怕什么?孔瑶虽不知是何术,不过但凡命格极硬之人,都难受这禁术所刻。比如那项王与冉武天王,一身逼人煞力,使妖邪难侵。夫君也是差不多——”

    陨神原战场,宗守听了孔瑶这句,才心神一松,

    说起来,元静与孔睿也的确说过,自己有圣王之气护身,是百邪不侵之体来着。

    而麒麟瑞兽在传说中,也确实是诸邪辟易。

    自己此时除了浑身阴寒一些,胸中隐痛之外,也确实无什么其他异样。

    放下心事,宗守就再次看向了远处。神念远远散开,将那血圣魔主与云台真人,雪斋居士三个,牢牢的锁住。

    若是不出意料,这三位如今,应该已是在想着今日该怎么脱身后。

    而仅仅只须臾之后,宗守就冷酷的一笑,果然如此!

    只是今日尔三人到了这里,又岂是你们想走便能走得了的?

    竟是长身立起,身影一闪,便行出了这辆辇车。时间不多,此战已到了尾声,那么也该到了他动手之时!

    在殷御的御驾之前,云台浑身上下一个冷战,已经是感觉到了那直刺骨髓的杀意。

    斜目看向远方,恰可见宗守的真身,已自玉辇之上消失。那皇座之上,只剩一个幻影。只依稀可感知这一位,正提着一口剑,穿行于空,往这边行来。遁速看似不紧不慢,却在三十分之一息内,穿行十数里之遥。

    而其中一道神念锁定,正是他云台。

    他要与雪斋居士柳士联手抵御,不断以意念阻绝封锁,才能迫使此人,无法迅速接近。

    可惜这辇车之上的诸人,是兀自未觉。还在为那三套大北斗真武剑阵的到来而惊喜。

    “只需一套剑阵,就可暂时牵制住那血云骑。那时我军中阵左翼,必定数刻之内就可溃敌!”

    “也无需这么久,还有一百息时间,重玄国师的阴阳钉心针就可发动——”

    “嗯?对面那些人,可是大乾的天阶道兵?”

    “天阶道兵?一个蛮夷之国而已,什么样的天阶道兵,可与道门的大真武剑士比拟?”

    “只七十二人,只及真武剑士的一半。即便战力相当,也毋庸为虑。”

    诸臣正议论纷纷,便连殷御的气色,也微微好转。却见那雪斋居士柳立,微微俯身道:“情势危急,此时有道门大真武剑阵掩护,臣请陛下速离此间!”

    那云台真人,也颔首道:“此战我大商已败!时间不多,迟恐不及!请陛下随我等速离这陨神原——”

    殷御怔然,意识里是一片空白。三座大北斗真武剑阵介入,阴阳钉心术也是即将完成。战局已迎来转机,甚至可能迎来一场大胜。怎么这两人,却异口同声劝他早早逃离,就这么不看好这一战?

    此时殷御是强自镇定,尽力不使自己的声音发颤。

    “云台仙尊,柳圣师,不知二位可否告知朕这是为何?”

    “此中缘由,陛下日后自可知晓。”

    那云台微微一叹,这一百余位大真武剑士介入战场,只是为掩护他与殷御撤离而已,而非是试图去扭转败局。

    这时把真相说出来,也不知这位大商元辰皇帝,会否被刺激的神经失常。对面这雪斋居士面上,也同样不会好看。

    殷御不解,还欲再问。却只听不远处‘轰’的一声,惊哗之声四起,

    定目看去,只见正是他那冀以重望的左翼。那整整四万天魔战骑与万五元始魔灵骑,此时竟赫然纷纷转向,似逃命一般的往后方飞速奔驰。

    把旁边的十数万大商骑军,全扔在了一旁。任由其被冲击而来的苍生玄龙士及剑宗未央剑骑,冲溃击跨。

    这左右两翼骑军,竟都是稍触就溃,都不能抵挡对面的大商骑军一时半刻。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茫然不解。不懂这魔门之人,为何要逃。

    难到是已与大乾勾结?故意演出这戏码,使大商败北,所有精锐尽丧于此?

    可若论到仇恨,魔道更在道门儒门之上。星邪被镇压封印,难有复生之机。太始魔君,据说也因宗守而伤。

    最近魔道中人,更是全力以赴,疯狂屠杀大乾的子民,甚至刺杀官员。

    常理而言,双方的仇恨,当是无法化解才是。

    不过也难说,魔门之人的想法,常人真是难以测度。

    “这么说,我大商是败了?”

    “这些魔道邪魔,果然是靠不住!”

    “该死,我黎家这次,可是拿出了整整两万的玄羽大剑士!”

    “都撤回来!不然全都要葬送这里!”

    “能撤得回来么?那些未央剑骑,已经在抄中军的后路——”

    “这次死定了!死定了!”

    “那阴阳钉心术,难道还没好?”

    宗原的三万血骑,已经从大商中军腰腹部破入了进去,依然是所向披靡!

    而剑宗的未央剑骑,则是往后方斜插,将几十万步军的后路,彻底组绝。

    而五万苍生玄龙士,则是紧随在那数万魔骑之后。衔尾追杀。

    两翼之败,也影响到了中军,此刻已是兵败如山倒。

    大商这边仿佛是天都要塌了下来。而对面的大乾军,却是人心振奋,所有人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之色。

    今日居然就这么胜了?好容易。原本还以为是一场苦战,却轻轻松松不曾发力就已获胜。

    云台看在眼中,一声叹息,再次出言时,已不容殷御拒绝:“陛下请容老朽无礼!”

一零六九 咒力加身

    云台看在眼中,一声叹息,再次出言时,已不容殷御拒绝:“陛下请容老朽无礼!”

    一道云光舒卷,还未等殷御反应过来,就将他身影从王座中急卷而起。

    此地诸人,其余都可以死,却唯独殷御不能死在这里。

    而他身影才刚飞凌于空,就见对面,两道剑光忽然横削而至。

    “诛绝》”

    正是酒池宫的上空,那两座源海天罡太上诛魔剑阵!

    而每一道光,此刻都有着媲美圣境之威,剑气寒冽。

    云台道人的瞳孔微微收缩,而此时后方,那三套大北斗真武剑阵内,也激射出了十数道游丝剑劲,纵横交错。将这两道剑气,半途瓦解。

    而后又是三道厚重庞大的真武巨剑,半空凝聚,往那酒池宫的方向疾斩而下!

    不过此时云台,已无心理会这两种顶尖道兵之间的胜负。只凝声为身旁云气包裹的殷御释疑道:“这些源海诛魔士,乃宗守麾下最强道兵。在外开拓外域时,曾与九都仙庭的天阶道兵一战,以一敌三,也能战而胜之。也不知这宗守,是从何从寻到的道兵功法。战力与我道门的真武剑士相仿,凌厉则更胜一筹!”

    殷御闻言,这才停下了挣扎之念。他能借助王道武学,战力不在圣境之下。

    若是不想走,就连云台雪斋二人,也是勉强不了。

    战局糜烂至此,此时也唯有道魔两门道兵之力,可以指望。可若是这七十二名所谓的源海诛魔士,真有牵制大北斗真武剑阵之力。那么这一战,真是再无法挽回。

    不过他心中,仍有些犹疑。即便不能胜,还有重玄,还有阴阳钉心咒。

    已时七刻,如今只剩下区区二十息而已。

    “那宗守乃万邪不侵之体!咒法难伤。重玄的阴阳钉心术,对付寻常君王或者有用,却奈何不得他!是自取其辱,自己寻死而已——”

    殷御再怔,记得不久前,重玄施展这门咒法之时,这云台真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虽未赞同,却也不曾否定。

    且即便是宗守体质特意,奈何不得,也不用说是自己寻死。

    再目视雪斋居士,只见这位儒门诸子之一,此刻竟是眼神闪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微微颔首:“确是伤不得他!重玄咒法已展开,无法中断,已救不得他。”

    殷御不禁大皱其眉,难道说,是方才这二人,又知道了些什么?

    到底是何事,令这二人就毫不犹豫,选择了逃遁?

    魔门数万铁骑,不战而逃,是否也与此有关?

    “那竖子此战大胜,此消彼长。此时正是其气势鼎盛,王气剧增之时。不可力敌,需暂避其锋——”

    正说着话,却见一道幽灵般的剑光,忽然不可思议的破开了虚空,穿梭而至。

    剑锋所指,赫然正是殷御的咽喉所在。

    云台立时反应,全力回鞭一击。却是挥了个空,击在了空处。

    再仔细望,才发现之前所觉那剑影,全是虚幻。反是另一道剑光,循着之前的剑路穿行过来。

    不过这一次的目标,却是他云台!

    诛绝!

    至极至厉的杀意,使云台心中微冷,瞬时凝聚五气在身前化成了盾形。

    “此子剑术了得,请居士助我!”

    旁边却无反应,云台偷眼去看。才察觉那位雪斋居士,也是在匆忙闪避着什么,带起一团团的幻影。可在他身前,却分明是空无一物。

    幻法!

    云台这才注意,远处一面青镜高悬,一团团青色的光华,往这边照耀而下。

    只是目视,就令人幻觉丛生。

    天狐至宝幻心境!

    云台猛地一声虎吼,猛地一拳击出,又是五色之气聚结,在拳上凝出了龙形。

    在身前气盾被刺穿的刹那,一拳轰在剑锋之上。

    ‘篷’的一声震响,却是磅礴无俦的伟力,从剑锋中撞入了进来。

    明显已被凝聚压缩到了极致,使血肉崩毁。那夹含其中的诛绝剑力,更直击五脏六腑,诛绝生机!

    云台面部肌肉抽搐,在身躯崩毁的最后一刻,将一个三指大小的木人丢出。

    随后整个身影,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十丈之外。

    而那木人替身,也在瞬间化为粉末散开、

    望着远处之景,云台此刻心内,却几乎要滴出血来。

    替身之术简单,可越到高深处,越考究道法造诣。更需消耗种种,世人难以想象的珍材异宝。

    每一件能替死之物,就价值无算,可完整买一个开发完美的小千世界。

    而今日一次,他就用了这两件至宝。

    不过,总算是逃脱了一次死劫——

    这念头才起,云台心中,就警兆忽生。脑海里下意识的,就掠过了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窈窕身影。

    素初雪,血月刀!天藏神通!

    一道血色的刀光,忽然在他身后暴起。突兀至极,迅若雷霆,一闪而逝!

    哪怕云台倾力的躲避,也是不及。身躯被生生的斩下了半截,血气飙散。

    而云台真人的面上,也是痛苦狰狞之急。知晓此时,真是已被逼到了绝境!

    “想走么,却是不易!孤这里却还有些账,要与诸算一算。”

    宗守冷声一笑,身影在虚空穿梭。将云台这障碍逼开,第二剑刺出时,目就已转成了殷御。

    这里的四位圣境,若说他最恼恨之人,自然是血圣魔主无疑。

    不过此人有敖坤出手纠缠,一时半刻还走不了。

    反倒是这殷御,更重要一些。

    原本以为这位元辰皇帝,只会遣大将至此,来‘奇袭’他的酒池宫。

    却不意这一位,居然是自信至此,亲自到来,真是意外之喜。

    今日诛除掉这位大商皇帝,那么大乾一统云界,可说是水到渠成之事。

    攻略一个群龙无首,诸强内斗,一盘散沙般的中央云陆,实费不了他太多力气。

    这一剑出,非是为了自己野心,而是使云界子民,少受些战乱之苦!

    ——即便是灵潮大起之时,他也有自信,使云界之民都能平安渡日。可压服诸宗诸派,不起争端!

    其实即便一统,他宗守估计也懒得管事,只是用武力说话,让诸宗世家,都老实听话就成。

    记得前时,在灵潮结束之末,云界人口,已十不存一。

    即便最繁华的江南之地,也是遍地荒骨。

    此时若这殷御死,则一切都可终结!

    那殷御却眼睑微张,如虎睁目,现出了几分凶光!

    “龙帝九御!”

    一掌击出,立时一个巨大的山河图影,现于殷御的身后。

    御人!御灵!御生!御死!御势!御权!御天!御地!驾御山河!

    是为龙帝九御!

    一掌抓出,瞬间聚起了无量的王道之力,竟是要以空手,抓擒这剑锋。

    宗守面色不变,那剑光依然是一往无前。殷御身为中央皇朝之主,一身武力岂容轻视?

    “绝顶的王道武学!可惜,陛下你一样都御不得,迟早山河破碎,易国于他人!”

    剑光破入,化做千万余道,又忽然收回,化为一剑。

    殷御身躯,亦是暴退。面容黯淡,右手上现出了一丝血痕,而那身后的中土山河图影,果然现出了破碎之势。

    宗守神情冷漠,紧随其后,第三剑犹如羚羊挂角,再次直击而去。

    这位元辰皇帝。虽掌五十二州国势,武道却是平平无奇,不算出色。轻出国境,又逢大败,此时也正是这一位,最虚弱之时。

    破去那龙帝九御决,就一剑可诛!

    旁边雪斋居士柳立,目现出惶急焦躁之色,终于从宗守的幻术中摆脱。大袖一展,就是几十卷道德纹章陆续飞出,凭空化成了一条光带,将殷御团团围住。口不择言,破开大骂:“大胆,你这暴君!真敢伤中原上国之主?就不惧天命惩戒,气运反噬?”

    宗守闻言,只觉是荒唐之至,不禁嘿然一笑。

    “你等这一次,可是自称要代天行道,吊民伐罪,讨灭我这倒行逆施,暴虐无道之主呢!既是如此,难到就不容我这昏君反击一二?是了,在你们儒门眼里,我宗守自然是罪该万死的,恨不得把孤凌迟才好。至于这位元辰皇帝,则最好是长命千岁可对?”

    一剑刺出,毫不留情。被那流光挡了挡,未能刺入。不过那数十本书卷,也凌空化火,自燃成了粉末。

    宗守继续,正准备第四剑,绝了那殷御的性命。就听耳旁,传来如雷震吼。

    “无道昏君!安敢伤吾主?阴阳钉心,给我受死!”

    宗守一愣,看向了下方。随后一个大型的祭坛,被掠入他的眼帘。

    祭坛中央,正是重玄。而在周围处,还有数千孩童。

    咒法禁术?宗守下意识的就响起了之前,孔瑶的言语——此术至阴至邪!

    那么这些孩童?

    心中才升起了阻止的念头。就见那三千童男童女的头颅,都尽数爆开。

    然后一股巨大的异力,蓦地冲击入心脏。

    那已满布裂痕的红玉项链,立时碎散。无数的阴寒之力,纠缠而至。

    后方的啸日,此时则一声虎吼。从那辇车中,冲腾而起。身躯膨胀十倍,身上现出白玉独角及紫麟金甲,遁空至宗守身侧。须发怒张,显是暴戾之至!

一零七零 麒麟现世

    金色的火焰燃烧,辉耀千里地域。此时的啸日就仿佛是一个小太阳一般,悬与半空。

    宗守只觉一股至纯至洁的阳力,灌输了过来,笼罩着他的周身上下。使那阴寒邪气,瞬时就淡化了足足四成之巨!

    不过那红玉项链,依然是粉碎开来。所以邪气异力,如针一般的往心脏中钉入了进来。

    却才刚刚进入他的身躯,宗守就听得了一声龙凤交鸣之声,更仿佛是天地意志的咆哮。

    随即一股纯白气柱,就从他的身躯之内,冲腾而起。

    不但把那些阴寒邪力,彻底的冲溃开来,更扩展七十七丈,直入云霄。使天地灵能,尽皆浮动。

    而这气柱周围,则隐隐有巨龙盘绕,有彩凤飞舞。

    “这是,麒麟?”

    阴阳钉心咒被破去,重玄立时就被反噬,蓦地一口黑血吐出,眼神惊惧到了极点,也满是不敢置信。

    “圣王之气,龙凤交鸣。你是在世圣君?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儒敌,蛮国之主。七年不曾理政,行事荒唐,不遵礼法,不顾尊卑,我不信——”

    喃喃自语着,重玄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灰败。

    口里说着不信,重玄却知此时的宗守,却真正是百邪不侵,被天道护持庇佑。

    若非是在世圣君,何至于此。

    那云台真人损失了半个身躯,此时已恢复了些许。初雪掌血月刀神器,战力可与圣境媲美,却究竟还非是他对手。缓过气来,就开始慢慢扳转局面。

    此时见状,云台却不禁又是悠悠一声叹息。

    “麒麟伴架,圣气盈体,果然是在世圣君——”

    之前是被清玄道君以意念告知,却远远比不过此时亲眼目睹证实来的震撼!

    更发觉今日他苦叹的次数,甚至超过了这千载时间的总和。

    雪斋居士柳立,则是面色阴沉,似要滴下水来。看着宗守方向,眼神是阴翳无比。

    心里感觉是无比的荒唐!眼前这个与儒家教义,几乎背道而驰的无道之主,居然还是被天地认可的圣者明君。难道这是云界的天道意志,对儒门教义的否定?

    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疑念,自己此刻正在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或者当初朱子先圣,确实有些独断专行,太过莽撞了。

    即便这位说出了灭儒之言,也用不着如此焦急,就把一位国势鼎盛的君王,定为儒家大敌。

    也更知晓无论此间战事是何结局,至今日之后,他们儒家都将迎来最艰难困苦之时!

    而殷御此时,更是眼神怔愕。他未想太多,更认不得什么是圣王之气,什么是龙凤交鸣,

    直到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那头火焰缠身的异兽,乃是传闻中的瑞兽麒麟。

    “那个竖子,居然是圣明之主——”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了道门那六万余的紫麟焰枪骑,为何好端端会坐骑失控,以至于全军覆没。

    为何雪斋居士与云台的态度,方才会那般的怪异,料定了重玄的阴阳钉心咒,会毫无作用,

    他也的确有听说,云荒时代的上古三皇,有圣王之体,百邪不如,

    怔忡之后,殷御的面上,又立时浮起了潮红之色。

    妒恨。不服、艳羡、不解,种种复杂的情绪,冲入到了心头。

    “这天地不公!”

    他殷御宵衣旰食,勤政不倦,百年治国,没误过一日早朝。这宗守却消极殆政,把所有的政事,都推于下臣处理。

    他事事遵守礼法,遵儒门教诲,厚待士子,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一生与世家斗,与权臣斗,与六教斗,为维持国运,几乎耗尽了心力。

    这宗守却是日日悠哉游哉,权柄尽付他人。明知过内宗派巨商林立,却不加压制,反而是多方扶植。

    使国内宗派强横,武人繁多,巨商无数,留下无数的隐患。

    怎么可能拿来与他相比?为何这宗守,却能得天地认可,圣气盈身?而他殷御,却只能苦苦挣扎,今日战后,甚至已现亡国之兆?

    面如死灰,殷御的唇角,更一丝丝黑血留下。

    而此时整个战场,也是忽然寂静了下来,不单是乾军之方,停下了厮杀。

    就连残余的数十万大商兵将,也都纷纷住手,停止了抵抗,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那么麒麟?我没有看错?”

    “麒麟!传说中的瑞兽麒麟——”

    “食善气而生,只有极盛之世,圣明君王在位,才可能现身!所过之处,必定风调雨顺,天下丰收。”

    “我家君上,居然有圣兽麒麟伴架?”

    “传闻中,不是上古三皇才有么?所以儒门那些酸腐儒生,老说是要复上古三代之治!说那才是我云界人族,极盛时代——”

    初时只是一些人在窃窃私语的议论,随后不久,就扩展到了全军上下,

    “如此说来,那儒门的什么朱子先圣,说国主是暴君,是昏主!倒行逆施,祸乱礼法,其实都是在放屁?”

    “还真是如此!他们说是儒敌,可君上也做什么坏事!”

    “殿下怎么可能是昏君?这天下人都被那些儒生欺骗!”

    “你们说,是那朱子先圣错了,还是这天地错了?”

    “君上治国,我东临所有直辖诸城,可都是人人饱暖。我家的收入,比以前强了整整十五六倍!虽说买东西忒贵了些,却真是强过以前不知多少,”

    “东临以前战乱频频,我们连吃都吃不饱。可如今自陛下一统东临之后,如今诸城之富,连中土之人都要羡慕。”

    “中土战乱,不知有多少豪商,到我大乾定居。分明是人心所向——”

    “陛下即位之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扩地亿里,国泰民安。”

    “这是任相张相还有瑶妃大帅的功劳吧?”

    “可能得如此良臣贤将为大乾效力,岂非是圣明之主?”

    “据说陛下在外,已经扩地七十六处世界,建立了大乾仙朝。可谓是雄图霸业——”

    “我大乾那些商贾,如今都在造云舰,准备把生意做到外域去!那时日子多半还能更富庶些。”

    整个战场,由寂静转为哗然,仅仅只用了一瞬。而此时大乾前军之人,却发现前方之敌,有不少人竟然一一放下了兵戈,纷纷跪倒在地。

    “那些商军,居然降了——”

    “这一战已经是绝境,他们不降又能怎样?”

    “他们是无义之战,讨伐圣君,是与天地为敌,战死之后都下不了冥府的!”

    “既然是圣君,自然不会苛待他们这些降人!”

    “君上今日大胜,必定可横扫云界,击溃大商。奠定万世不移之基!我若是他们,也会降于君上。为圣王效力,开疆拓土!”

    越来越多的商君将士,彻底放弃了抵抗,兵戈战甲,都丢了一地。甚至波及到那些世家门阀私有的二十万道兵,

    “诸位可曾听说过,数月前君上在苍生穹境立下的那个誓言?”

    “居然有此事?孤陋寡闻,不曾听说。”

    “我依稀有些耳闻——孤虽民选之君,却知水能覆舟亦能载舟之理。故此赋民以权,垂拱而治。在孤治下,有贫富之别,有强弱之分,却绝无贵贱之分。以法治国,使强不欺弱,君与民同,枉法则斩!”

    “——孤不能均贫富,不能衡权柄,却誓以平等待治下万民!誓佑此天下苍生!”

    “孤执此剑,誓必为天帝!要成那三十三天之主,万民之皇!万仙之君!凡孤治下,无论种族,万民万仙,皆一视同仁!孤或者不能实现真正平等世界,却可使治下子民,公平之世,公正之法——”

    “以大乾国君之位诺,必以此剑,护云界子民不受外族奴役之苦,不复上古云荒之时兵灾之难——”

    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把这一字一句,都记在心内深处。

    “三十三天之主,万民之皇?万仙之君么?君上他好大的气魄!”

    “以法治国,使强不欺弱,君与民同,枉法则斩么?若能做到,那也真是千万年不得一见的圣主了。”

    “即便是如今,我大乾也没差到哪里去!官员参议,皆由民选,如今哪个权贵,敢把我等草民,不当一回事?”

    “能生在这个时代,追随君上开疆拓土,扫平云界,甚至征伐外域,真是我等莫大幸事!”

    “君上既有此等誓愿,吾等自当以死相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都只是是荡气回肠,心情振奋难以自已。

    “记得君上他还有一句,说是儒家礼教害人,罄竹难书。亲亲相隐之教义,更有害国法。说不定有一日,会再行焚书坑儒之举。”

    “亲亲相隐么?似也没什么不妥。”

    “哼!亲亲相隐,自然也可官官相护。如此下去,国法不存,我等蚁民哪里还有活路?”

    “如此说来,这是儒家之人害怕了,才将君上定为儒敌?”

    “那朱子是料不到君上他,乃是在世圣君吧?”

    下面议论纷纷,而雪斋居士的脸上,更显青白。

    众人之论,可见人心向背,不能轻忽。

    宗守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你等,这次是真的惹恼了孤!”

一零七一 以言杀人

    “你等,这次是真的惹恼了孤!”

    看着下方祭坛,重玄周围那三千孩童的尸骸,宗守只觉是目中刺痛,剑上戾气更浓。

    “这三千童子,虽非孤之过,却是因孤而死!”

    微一拂袖,那啸日就已从半空中冲下,往那重玄真人扑了过去。

    后者微微变色,立时印决一指,一口法剑祭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方散开。

    可这灵法才刚引动,就已牵动了伤势。

    他年前虽已入圣阶,可阴阳钉心咒本就有伤天和,需损千年之寿。此时被天地正气反噬,几乎吞尽了生命真元。躯体之内,轮脉残破,

    此刻能调用的力量,是少之又少。

    那法剑被啸日一掌拍碎,然后冲至到了身旁。一爪击下,重玄的脑壳身躯,顿时化作了肉糜。

    看着重玄身死,宗守这才觉这胸中恶气,稍稍宣泄。

    本心恨不得将这重玄凌迟,不过此时此刻,也只能如此了。

    随即就又看向了对面那雪斋居士,眼透讥哂之意:“这就是你们儒门的所为?若是不满孤行事,视孤为儒敌邪魔。大可光明正大来战便是!甚至行刺杀之事,也无不可。何需用这三千童子的性命,来使这邪门禁术?这些童子何辜,要被你们视为蝼蚁,轻贱性命?”

    雪斋居士柳立微一皱眉,想说这是殷御重玄君臣所为,与他无光。旋即又想,他当时在场,也是知情。便微摇了摇头:“都是罪人子女,死有余辜,无需怜惜。”

    “死有余辜?即便是论法当斩,也自可按国法处置。何需使用此等邪术,令其神魂俱灭,连转世重生都不可得?”

    宗守摇头,神情不可思议:“你们儒家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柳立就是如此践行圣人之言?这昏君行如此有违人伦之事,施展这种邪术。你身为儒家诸子之一,不加劝阻也就罢了,居然还赞同其事?”

    柳立只觉脸上是一阵烧红,一声冷哼:“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世间并无邪法正法之说,邪的只是人心。若能诛你昏君,何种术法都可!”

    “也就是为了诛除孤,为达到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了?”

    宗守嘿然冷笑,眼透讥嘲:“孤知晓儒家教义中,最核心的是一个仁字!礼记.经解,说上下相亲谓之仁!礼记.儒行,说温良者,仁之本也!”

    柳立的心脏抽紧,只觉这宗守的一句句,仿佛一记记的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礼记.丧服四制,说仁者,可以观其爱焉。论语.雍也中,也说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便是你那位祖先,也曾说过从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谬矣!”

    “又,礼记.中庸,说仁者,人也!注:人也,读如相人偶之人!孟子.尽心下,也同样说,仁者,人也!人不能仁,则与畜牲何异?你铭心自问,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合这圣人之学?有何面目,配入儒门诸子之林?可对得起儒门几位先圣?”

    每说一句,柳立的面色就更青白一分。胸中气血虚浮,喉间微甜,几乎要呕出血。

    这才惊觉,自己的道基,竟然已经是浮动。

    心中顿时明悟,知晓是亲眼看到这在世圣君,被这一句句质问,冲击心灵。竟至于使他心内,开始怀疑己身,怀疑自己所践行之道!

    眼前此子,当真恶毒!

    却见宗守又以手抚剑,微微一笑道:“柳先生可知,今日大胜之后,将会有五大诏书,传于天下?”

    柳立不解,宗守为何要在这时候,跟他说这些?却成功的勾起了好奇心,肃容静静的倾听。

    “第一诏,重整三法司,设法部,独立于相臣管辖之外。我大乾所有诸臣郧贵,都受其管辖。若有必要,或者孤犯了国法,那么便是孤也可问询,也可治罪!且从此之后,废除所有肉刑!只余杀人偿命一条——”

    柳立楞住,听这宗守之意,竟然是王在法下!

    是真正的君王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至于肉刑,却是儒家追求了几千年时光,而不可得!

    君王忧部属反,忧臣子贪。故此设诛连九族,凌迟腰斩之类酷刑警戒。根本不容儒家,有置喙余地。

    豪强地主,要使奴仆听命,忧蚁民盗窃其财。故而有鞭笞、墨、劓、剕、宫、大辟等等刑法。

    儒家虽追求仁恕,然而所行之事,往往被道而驰。

    如今这些理念,却要在眼前这个昏君的手中完成么?

    岂有此理!这个昏君,岂会真正怜惜万民?

    “肉刑残酷,更伤折劳力!若国法严明,万民安康,子民又何需以身犯法?又何需以酷法警示?孤大乾国内,所有肉刑,可以劳役代之!”

    伤折劳力?劳役代之?原来如此,果然不是真正为怜悯子民。

    心中这么想,柳立却咬住了唇,面皮发紫。

    “第二诏!以国税补贴天下农人,你儒家暗中说我大乾重商轻农,迟早有崩溃之日可对?其实不然,我大乾是工农士商并重才是,耕战之道,宗守还是懂的。农人收入微薄,迟早人人去经常务工,此乃大患。既是如此,那么孤就补贴金钱,使农人能安心种地便是!“

    柳立一声冷哼,心中却是震动不已,

    私底下他不止一次,暗嘲这宗守与大乾国策。

    说此番即便大商不去征伐,乾国也无需多久,就会举国崩溃。

    却全不曾意想,这宗守居然还有这样的办法,以国税来补贴农人,简直异想天开——

    可如此说来,这耕粮之患,跟本就不可能成为乾国破绽。

    工农士商,在这位国君眼中,工农难道还在士商之上?

    “第三诏!天下仆工,都需定下薪金基准,限务工之时。另还有那国税,既然是取之于民,自然也需用之于民。孤将命内阁,推行养老之金。使天下工农,不至于老年孤寡,可享安宁!”

    柳立的目中,再一次怔愕,怎么又是这种奇奇怪怪的策国?

    “无非是收买人心,空耗国孥!”

    却见宗守那纯白气柱之内,竟然生出了一丝金色气息。依然是至纯至洁,却更是堂皇正大,使人一望,就生出了甘愿臣服跪拜之意。

    上方龙凤再次交鸣,龙吼雄浑,凤鸣清冽!

    圣皇!

    柳立的目光,再次收缩。之前的宗守,只是王,圣明王者。到此时此刻,才真正可堪于上古三位圣皇比拟!

    可这宗守的国策,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玄虚,竟是使其气运,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使这天地,如此欢愉?使这国势,如此鼎盛?

    宗守则摇头,让这个时代之人,理解‘消费’这个概念,实在有些困难。

    只有老而无忧,这云界万民才会舍得花钱,而不是省吃俭用,把辛苦赚来的钱财,藏在自家地窖瓦罐中发霉。

    儒家总说是要藏富于民,可如此藏富,又有何益?

    大乾国富,与其积于库中,倒不如返还于民。

    “第四诏,理清天下田亩,官绅一体纳粮。今日之后,禁绝天下田亩交易,由大乾朝廷出资购买,平价贷卖给无地之民!以均天下田土!”

    此时不止是柳力,就连那云台真人,也是浑身一震。

    这宗守,难道就不怕得罪自己国内所有的权贵?就不怕人造反?

    不对,这宗守有何惧之?掌三百万不败雄兵,甚至击败了大商!被天下之民敬仰,在大乾之内声威无二。

    如此国策,使世人都为之受益,世家豪强即便不满,也无法抗拒这滔滔大势!

    再因儒门之故,大乾境内受过圣人教化的豪强子弟,多以脱离了大乾朝廷,甚至暗中勾连大商。

    此时即便想要阻止,也不可得。今日战后反而要防宗守,秋后算账,清算卖国叛君之罪!

    均天下之田,记得大商太祖起兵之时,也曾提过。

    后来一统天下之后,却不了了之。

    宗守的手段明显更为温和,也更可行,或者真的可能被他成功。

    柳立则是目眦欲裂,已经想明白,这四诏一出,天下近九成的民心,都将被一网打尽!

    这让他们儒家,该如何自处?

    这虽非焚书坑儒,却比当年秦皇所为,更恶毒了十倍!

    人心丧尽,儒家如何还能自诩天地唯一正教!

    以目示之,却见宗守的头顶,那丝金色气芒,竟而是悄然之间,再增十丈!

    “而孤第五诏,是招天下学者,评论儒门诸子。论儒家之功,评儒家之过!审儒家之学!”

    语音一顿,宗守的唇角,浮出了残酷的笑意:“自然还有今日,殷御令这妖道,以三千童子行此邪术。你雪斋居士袖手旁观,视而不见之事。却不知这天下苍生,会如何评价?”

    那殷御浑身一震,双拳紧握。这宗守,是欲使大商,使他殷御,被天下万民唾弃么?

    柳立更是唇角一丝黑血溢下,失魂落魄,最后一声惨笑。

    “好一个圣君!真是字字诛心,我柳立,真乃是儒家罪人!的确是错了,大错特错——”

    竟而是自己以剑吻颈,剑光一闪。柳立的头颅,就在血光中,栽落了下来。

一零七二 石越现身

    柳立吻颈而亡,宗守的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略有些感慨,不过这个时候,绝不是怜悯对手之时。

    “还算是有些血性!”

    若真是寡廉鲜耻之人,他今日这些言语,那就白说了。这雪斋居士柳立,并非是真正伪君子之流。

    随即就又把目光,看向了殷御,宗守是冷笑不已。

    柳立已死,那么还有何人,能护得住这位大乾之君?

    信手一剑,白云出岫般掠过虚空,直击殷御的咽喉。

    “住手!”

    那云台真人大急,对此刻已身殒道消的柳立,是愤恨不已。

    这儒门之人,就是如此。越是显赫大儒,对自己的声名,世人对自己的品行评价,都看的极重。

    史书上以死明志之人,比比皆是。

    这柳立也是如此,可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即便要自绝,又何妨在这一战了结之后?

    此时殷御若死,道门儒家,都将失去最后一点对抗宗守的本钱。

    血色刀光舒卷,再一次缠绕而至。一圈圈的笼罩了下来,迫得云台,根本就无法抽身。

    殷御的目中,也现出了怒恨绝望之色。

    却在自问必亡之时,身侧的虚空却被强行撕开。

    一个拳头,忽然击至。那拳不大不小,肌肤有如白玉,比女子还有秀气几分。

    可这一刻穿空击来,却是仿佛整个天地,都被纳入了拳内。

    剑拳交击,立时一堵刚墙般的罡气,蓦然散开。使一片虚空,开始了坍塌。

    宗守略微一挑眉,甚至不用细想,就已知晓了这人,到底是谁。

    “石越?”

    这个家伙,到底还是来了。不愿坐视殷御,身亡于此!

    “正是在下!石越不愿与国君为敌,却不得不如此——”

    几乎平分秋色的,把剑光击退。那拳往回一收,就带着殷御的身躯,往虚空之外退去、

    “陛下他身系天下,不能陨落在此!”

    宗守毫不觉惊怒,依然是心念冥冥,又一剑横空削出。

    “为我大乾,却不容得他逃走!”

    剑气万丈,追入到了虚空之内。而那边的声音,也一声冷喝。

    “定天印!”

    拳头张开,一个手印结出。轰打在那剑罡之上,僵持了片刻,终使那剑气溃散开来。

    一声‘峥’响,那口中品仙剑,摇晃不已的归入云界,回至宗守的手中。

    以目望之,这口品质不错的剑器,竟也是现出了一个缺口。

    之前与云台雪斋二人战,这口剑都未伤分毫。

    却被这石越一拳,强行打出了一个缺口。

    而域外虚空,也穿出了几声年轻男子咳嗽,似乎是痛苦之至。

    “好一个诛绝之剑!几年不见,君上的剑道,竟然已强绝至此!若有闲暇,真欲于国君在武道上一较高下——”

    那话音越来越小,是石越与殷御的人,已远远遁离之故。

    宗守不去理会,只是皱着眉,看着手中这口剑器。

    方才一击,他看似是占了上风,使石越伤势不浅。

    然而却是以整个大乾国势融入剑内,又正逢国运变化,昌隆之时。

    可即便如此,也依然让石越把人救走,安然离去。

    又是皇神拳!

    这门十二等灭世级的皇道大法,真好生了得!

    即便远隔着数百世界,也依靠能借用国势之力么?

    以权为骨,以势为肌。权愈大,则势越强!

    内中根本,却是‘法度’二字。

    他宗守武道修为,一日千里,可这石越,却竟仿佛是更胜于他。

    果然,此人以‘法’为基,是先有了自己的根基道途,再衍生万术。故此其修行,是先难后易。

    自己以前所学驳杂不堪,自踏入灵境之后,才开始尝试,将诸多神通道法整合,凝聚自己的道途,这是先易后难。

    此时的石越,未必超过了自己,却已可与他比肩而立!

    惭愧!

    自己是依靠无数的奇遇,陆家焚世之血,玄霜师尊的灵犀入梦法,还有那太上诛魔剑图,才一步步达至此时境界。

    这石越可没有他这样的血脉传承,也未必就比他运气更好。

    果然,不愧是那个霸绝一世,使外域异族尽皆俯首称臣的英雄!

    自己能有如此样的对手,真是大幸!

    失声一笑,宗守胸中情绪,就已平复了下来。

    “石兄,你能救走殷御,却救不得闽河之北,那一千六百万大军!也救不得这已濒临崩塌的大商国运,这是何苦?”

    “多谢国君提醒!”

    那石越最后一个笑声,传入了过来:“为将者需知取舍之道!那一千六百万军,石越无能为力,也知孔帅她早有布置。不过却自有办法,保全我大商!”

    当这‘商’字落下时,石越的声息,就已彻底消失无踪。

    竟是整整十数息时间,宗守都无法锁定其真正踪迹所在。

    殷御离去,那云台是大喜过望。随即就见宗守的目光,冷冷的看了过来。

    心中一惊,才知此时自己,仍是在绝境之中。

    欲死力挣扎,却见那道凄冷之剑,带着无法抗拒之力,斩破了虚空。

    天道?

    云台下意识的,就想起了那苍生七剑。似是而非,依然是诛绝剑意,却隐隐夹含着几分天道之力。

    这是——代天诛邪么?

    看了宗守一眼,发觉甚至连这位运剑之人,都不曾察觉这剑中有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宗守此时是圣皇之体,有天地意志加持,平时无有异样。

    可一旦是被天地所厌之人,又或者天地所嫉之物,就可能战力倍增!

    此所谓替天行道!

    凡是被天厌弃的‘邪魔’,在这宗守剑下,都将脆弱不堪。

    罢了!为我道门,便献上此躯就是!就是不知,己今日所为,对道门而言是对是错,是福是祸——

    心内彻底绝了抵抗之念,云台干脆闭上了眼。任由那剑光临身,把他肉躯元魂,都绞成了粉碎!

    如此轻易?

    宗守目中现出了几分讶色,原本以为。即便与初雪联手,要彻底斩杀此人,也至少需五六个回合开外。更要防着对方临死拼命,狗急跳墙。

    却不意此人,是全无抵抗之念。

    古怪!

    宗守摇了摇头,一时也无心思去细想。或者这人是幡然悔悟,又或者一时想不开,也不一定。

    看了眼身下,酒池宫前的战事已至尾声。大商之军,此时大多降服。

    只剩下一部分,各个世家门阀豢养的精锐道兵,还在抵抗。

    而那数万魔骑,此刻则已撤离。可惜那通道太多狭小,有近三分之一的天魔战骑,葬身在了苍生玄龙士的剑下。

    还有大部分,都不敢在通道入口前等候,往四面散开。冲入到了那些沼泽地与密林之中。

    只看这情形,便可知这些魔骑,最后能够逃脱哪怕十分之一,就已算是很不错。

    不战而走,固然是引发大商全军溃败,却到底为魔门,保存了些许的元气么?

    宗守微笑,令所有望见之人,都不寒而栗。

    刺杀他的臣子,屠戮他的臣民,自己岂会跟魔道诸宗善罢甘休?

    他又怎会给魔门喘息之机?

    虚空踱步,至那血圣魔主身侧。此人却是与敖坤,对立虚空。

    敖坤笑吟吟的不曾动手,可这位魔门巅峰圣境,却不敢轻易逃离。

    宗守走至百丈处,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位在魔道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主。

    “记得一月之前,你曾说过。这一月之内,你要孤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日日担心受怕。一月之后,更是我宗守死期!”

    那血圣魔主,脸色发青道:“你以为自己胜了?今日可以将我斩杀?”

    宗守一楞,细细观感,这才明悟。于是淡淡的一摇头:“原来是身外化身!”

    眼前这人,非是正身,而是有着本体至少九成战力的化身。

    不过罢了,战力越高,化身的价值就越是昂贵。

    能使血圣魔主的这具化身,灭亡在此,同样可令其痛彻心肺。

    那血圣魔主冷笑,也不等宗守动手,浑身上下就燃烧起了一层血色火焰。将其身躯,一点点的燃尽。

    宗守心知,这血圣自燃,非是不愿顽抗,连一战的勇气也无。

    而是为防敖坤,分身道基损毁,同样也会波及本体。

    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也未去阻止。

    “你我恩怨已结,再不可解。今日孤也赠你一句,今日之后,孤同样要你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死于孤剑下!”

    那血圣魔主一怔,随即就又想到了什么,面神情再次剧变。

    伸出手,想要往宗守抓去。可整个身躯,都化成了飞灰。

    “倒是个果决之人!让我毫无机会近身接触。”

    那敖坤嘿然一笑,看向了宗守:“你真准备为此人,付这等代价?”

    “不如此,难解我恨!”

    宗守颔首,哪怕葬送了这次全吞中原之地的机会,他也要斩灭境内,所有的魔道宗门!

    何况有石越在,他的机会是小之又小。

    以此人之能,定然有办法阻他脚步。

    当宗守回至那御驾,就看见孔瑶正拿着一张符纸,陷入了沉思。

    宗守挑眉,夺了过来,而后就释然。

    就在两个时辰前,有一百三十艘空舰,七十万大军,登陆南风。

    围魏救赵,攻敌必救么?

一零七三 臣请称帝

    “冒险一些,其实那南风云陆,未必就是必救之地!”

    孔瑶沉吟着道:“我大乾在南风仍有大军三十万,一月之前,更已征召了百万计的武者,还能支撑一阵。此时若能趁着大商内乱,全取中原之地,那时只需分些心力,就可解决这石家七十万军。只是妾忧的,是那石越的手段当不仅止于此。”

    “要抵御我大乾,石越自然是不可能只是这点手段。”

    此时说话的,是正步空而来的张怀。此前躲在酒池宫内观战,这时大军已胜,也就跑了出来,恰好听见二人的言语。

    “别忘了其父石千里,如今可是任职定南将军,苏北洲总督。掌握一洲七省,近二十万兵马!”

    宗守与孔瑶二人面面相觑,这件事情,他二人却并不知晓。而后者的面上,更显出了凝重之色。

    石千里么?

    石家是大商中仅逊五大门阀的世家之一,因元辰皇帝忌惮之故。所以多年沉沦下僚,名位不显。

    然而孔瑶听说过这一位,用兵之能,绝不在斐印之下,甚至更有胜之。

    那北荒军中,早有传说。斐印为帅,可使北方蛮族屡屡铩羽而归,但若石千里为帅,却可使那些部族,不敢南犯。

    “只是苏北洲总督而已,兵也不过二十万人。大商南征,只怕已经将其麾下精锐抽调低一空——”

    “然而还有一个石越!”

    那张怀摇头道:“石越所辖世界,不同于君上大乾仙朝般,四周皆敌,又需防范影魔与夜魔二族。此番回归,绝不可能只带回七十万军而已。关键是那百胜关与那条扬子江!”

    宗守只略一思忖,就已明了张怀之意。

    百胜关在大商之东,浙西的西部,靠近赣西洲、地势险要,扼守东南要冲。

    只需有足够的兵力堵住了此处,那么哪怕有千万雄兵,也难打破。

    至于扬子江,在这条大商的水系中,情形却是与闽河反过来。那里大商的舟师鼎盛,而大商方面,则完全是一片空白。

    而扬子江即便最窄处,也达四万余丈。若无舰师掩护,大乾军要想渡河,几无可能。

    而石千里身为苏北洲总督,也正可有权,调度舰师之力。

    壮士断腕么?完全放弃那南方五洲之地,集中百万军马,扼守百胜关要冲,从而保全大商其余疆土。

    这就石越口中所言,为将者需知取舍之道吧?

    “还是先前的问题。”

    孔瑶摇头道:“那石千里只是苏北洲总督,权择有限!也管不到浙西之地。即便石越将殷御救回,拿到元辰皇帝的诏书,可以统辖东南战事。此时调兵,也需要时间。南方一马平川,我以骑军进袭,那石千里根本无能为力。”

    “事前矫诏就可!”

    见宗守与孔瑶二人,都是愣住。那张怀笑道:“以如今那位元辰皇帝的处境,可没什么心思去计较这些,反而要倚重有加。而且这件事,对于石家可说是大有好处,你说那石千里不敢么?那中原世家门阀,可都是出了名的跋扈大胆!”

    孔瑶悚然一惊,这才惊觉自己与那些世家的处世之道,思维方式,可是截然不同。

    自己那时在商为将,忠心耿耿,对陛下之命绝不敢有违,视为圣旨。

    然而这些世家却不同,在自家的封地内,甚至连国法都可不顾。

    这种事情,别人做不出来。身为石家家主的石千里,却是毫无压力。也不会去忌惮,那位元辰皇帝的观感。

    若真是如此,那就真是麻烦了。

    “其实也是好事,以蛇吞像。即便能吞下来,我大乾也需面临更多麻烦。一个不好,反要把肚皮撑破。倒不如在此战之后,磊实根基,再做筹谋!江南之地同样富庶,是鱼米之乡,粮产超出其余之地数倍,兼且人口稠密,灵石矿脉,仅逊于辉洲,赋税几乎占据了大商小半江山。收入足可相当于七个天方界,只因贪腐丛生,又被那些世家把持,每年岁入大多都入私人囊中。此地武风虽是稍稍弱了些,与东临南方却恰可互补。若治理的好,可为我大乾一统云界,万世不移的根基!”

    似乎担心宗守与孔瑶不甘,张怀滔滔不绝的说着。

    宗守却不绝有失望之意,其实能安然吞下这五洲之地,对他而言,已是满足之极,莫大之喜。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这南方五洲,都是云界的精华所在,赋税重地!

    只需一荡妖氛,尽除积弊。仅仅这五洲之地,几年之后,定可超越东临云陆良多。在不穷兵黩武的情形下,供养千万大军,也不是问题。

    而此时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此。

    “大乾国势已成,无需冒险。此战之后,可命任天行帅八十万精锐,赶去南风云陆坐镇。其余兵马则由瑶妃统帅,由张怀你来辅佐。击溃闽河之北商军之后,负责攻略中原!有临机决断之权——”

    孔瑶张怀都俯身应命,那闽河之北,虽还有大商千万重兵,却都未放在二人眼中。

    无有道兵支撑,只需以铁骑断其后路,绝其粮草。

    最多十日,这一千六百万大军,就只有崩溃一途。

    宗守给他们临机决断之权,则是为石家。

    若那百胜关,真被石家堵住,就可止步与大商南方数洲。可若是未曾,那么大乾却也无需客气。

    至于南风云陆,石家那七十万大军,也不足为患。邱为征召的四百万武修灵师,正在编练住。

    只需南风云陆能稳住,把叛乱诸城压制。那么最多三月时间,就可稳定下来。

    若然石越识趣,就该早早退走。

    “血云骑扩编五万,尽量招收六阶强者,在云界编练三万玄狐铁骑。另外可从诸军中,挑选精锐!”

    宗守目中,厉芒微现:“发灭魔诏!令天下武者,追杀魔门弟子。杀一九阶弟子,可赏八阶灵石。修为越高,则赏格越高,大乾藏书楼亦可开放,只需杀戮百人以上,书楼内七等以上的武学灵法,都可任其挑选一种抄录。孤今次,要荡尽全魔!”

    主要是武学,这次宗守在外,着实收揽了不少武道灵法。

    主要是九都仙朝,有小半的遗产,落入到了他的手中。还有在九绝死狱时,那近二百位仙修,也各有传承,其中不乏顶尖的神通法门。

    第八等彻地、第九等撼天,甚至第十等圣灵都有。

    宗守自然是看不上眼,然而对云界那些资源稀缺的散修而言,却是弥足珍贵。错过了这一次,日后再要寻绝顶功法,可就没这么轻易。

    孔瑶张怀二人,倒不觉意外。当初道门,亦有过类似之举,宗守却当日就杀向中土,一连屠灭三十七宗。

    也早已看出,宗守胸中的戾气,是积郁已深。能忍到此刻,已经是极其不易。

    而到了此时,也无需再忍。魔门道兵,此时几乎丧尽。

    除了有至境圣境的强者还可以牵制一二,魔门已全无与大乾对抗之力。那几处灵府,灵山,圣地,就如代宰羔羊般,任人下刀。

    只是如此一来,又要分兵。带下百胜关,继续窥视大商西南之地,从扬子江的上游,进据中原的可能,又小了几分。

    不过一来可能性本就极小,二来也知此时的宗守心意已决,再不可劝阻。于是也都沉默,不曾出言。只对宗守开出的赏格,有些异议。

    “君上,我大乾的灵石不多,需要养军。不如以开放武学灵法为主,君上条件也低了些。杀百位魔道弟子之人,可挑选第七等的武学灵法。而第八等,却至少需千人以上,或者至少十位灵境魔修就可。第九等,则需十位仙境——”

    魔门功法特异,尸体中可检测出来,所以不惧人弄虚作假!”

    宗守挑眉,不置可否,却已是默认之意。

    此时天空域外,都陆续安定了下来。合道魔儒三教之力,布下的无上周天禁空绝域魔禁大阵,早已知机的撤走。

    而那几位至境的神念,也不再弥漫虚空。

    战场上空云层散开,一缕缕的阳光照下。那些世家的私有道兵,则已被宗原统领的血云骑,彻底冲溃。到了此时,也已无抵抗之力,不得不降。

    宗守目光冷冽,眺望虚空。那几人虽是走了,可那几道意念,依旧是牢牢的将他锁定,萦绕不散。

    一丝丝的恶意,冲凌而至。

    宗守冷笑,并不戒惧。这几位至境,若不亲自出手,只是这区区神念,还无法将他压垮!

    宗守望天时,那下方战场上的将士,却在看着他。

    随着阴阳钉心针的阴力消散,那股白色气柱,已然消失无踪。啸日也收起了麒麟之形,神态慵懒的,趴在了宗守的肩头。

    可此时在日辉照耀下,那白玉御辇周围七彩灵辉萦绕,依然是显得神圣无比。

    “圣王!”

    一人跪下,战场上数十万人,也纷纷随之跪道。

    “圣君万岁!”

    “我大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潮卷而来。那张怀一笑,通样重礼拜下:“名不正则言不顺。臣请陛下称帝!”

一零七四 阳明论战

    乾天山城,所有茶馆酒楼内,此时都差不多是宾客满坐。

    倒不是大商战时,这些人还有心思饮宴喝酒,而是自发的汇聚在此。在这个消息集散灵通之地,等待着来自中央云陆的传闻与各种讯息。

    自从一个月前开始,乾天山城,就已是人心惶惶。

    尽管对宗守有足够的信心,可大商那一千八百万大军,却有着实实在在的压迫力。

    换在以前,普通人不知六大教派与诸宗存在。

    可大乾如今,武馆林立。国君行事怪诞,不但不禁宗门,反而鼓励诸宗,在民间开设武馆,招收弟子。

    所以在大乾,即便普通平民,也能知六教声威。

    儒家自不必说,道家则执掌修界之牛耳,有三千道门。不论民间,云界第一大教是当之无愧。

    而魔道亦不逊色太多,同样是有着无数的附庸宗派。

    三教联手,不能不使人心情沉重。每日无事,这乾天城内之民,就会聚在一起茶馆酒楼,议论那东面诸事。

    而其中的今雨楼,就是位于乾天城南的一处茶馆,以雅致闻名,格调颇高。而在其对面,则是临海书院,在乾天山开设的分院。

    乾天城此时已是可与堪比皇京城的一座繁华大城,而大乾又在四处扶植武馆书院,以扬教化,开启民智。

    这里说是临海书院的分院,然而书院的山长,却早已有意,把书院迁址到此间。不过此时,却是大门紧闭,已经关停。

    虽是如此,可这今雨楼中,依然是儒人汇聚。除此之外,也有不少附近的富人商家。

    反而比之平时,还要更热闹一些。

    “已经一个月了,大商王师,居然还未突破闽河?”

    “这个孔瑶,居然如此厉害!以三百万人,敌六倍之军,王师居然无隙可乘!”

    “无非是借助闽河地利,还有那舰师而已,我看她也撑不了多久!”

    “妖妇,背主叛臣!自甘下贱——”

    大乾不以言罪人,言论无忌。故此只要不是刻意侮辱,就不会有罪。

    不过方才这名儒生说出此句,周围之人只是面色微变,就又若无其事。

    都是有恃无恐,大乾如今风雨飘摇,说不定明日醒来,就会垮塌。

    此时有谁敢密告官府,又有谁来敢治他们的罪?

    若是下狱,其实并非坏事,反而可在儒林中博取声望,成为名士。

    “叛臣谈不上,然而也是为虎作伥,不知是非大义!”

    “我听说那宗守几月前,曾征发南疆数十万蛮民,建了一座酒池宫。仿上古桀纣时的酒池肉林,又收掠上万美貌女子。前方将士苦战,他却夜夜笙歌,更白日宣淫。”

    “果然是荒淫无道!出征之前,不也如此?几乎没理会过国政!”

    “他倒是好艳福,却不知能享受到几时?”

    “到底是蛮王!比不得中原圣军,这所谓大乾,必亡无疑!”

    酒楼中,却也不全是与这些儒生一路之人,此时大多都是保持沉默,却也有人是义愤填膺。

    “胡言乱语!君上登基之后,扫荡六合,从无败绩。国内政治清明,国富民强——”

    “扫荡六合,从无败绩?嘿,以前不败,却未必今后不败,只因没遇到对手而已。”

    “政治清明么?一地父母官,居然由无知草民选出,这些人又知道些什么?岂不是谁有钱,谁许的好处多。谁就能当官?”

    “这又怎样?那些豪商大族要想任官,就需先给我等足够好处——”

    “无知!这等人为官,又岂会为万民谋福祉?我儒家子弟,受圣人教化,人人以治平天下,复上古三皇为念。在那宗守眼里,却是该坑杀的无用之人!即便用,也只能为吏,不能成一方主官。即便侥幸成封疆之臣,还要受那参议殿监督,像什么话?”

    “那么要科举么?也没见大乾,好到哪去!”

    “这可是传承万年之制!缔造数代盛事,好处岂是你这蛮夷之民能知?”

    “你等诽谤漫骂,待我大乾大胜而回,看君上他会如此处置你等!”

    “哈哈,只怕他没这机会了——”

    “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吾何惧一死?”

    却也有人,聚在一旁小声议论,并不参与争执。各人面上,都待着愁意。

    “大商重农,士农工商。若然胜了,却不知我等这些人,该如何自处。会否被那些世家权臣盘剥?”

    “如今的大乾,虽是政体荒唐了些。只真无需担忧被那些权贵为难勒索。只需有足够财力,我等甚至可左右国政。换成大商,却就不一定了。”

    “诸位还是不用侥幸了,我便是从中原迁移至此。如今的大商,门阀如虎,诸官如狼。我等这些人在他们眼中,就如代宰羔羊,任人鱼肉。”

    “可惜,君上不受捐赠,也不说加税。若为此战,我即便捐献半数家产,也是情愿!”

    “没这么严重,即便败了。还有十数万里的云海——”

    此时在今雨楼内,只有一处仍是寂静无声。此处坐着的三人,都是在默然不语,静静的听着。

    其中两位,面貌都是年近三旬。旁边侧坐的一人,则是十六七岁少年,举止却极其老成,神情肃穆。

    “阳明兄,你觉如何?这商乾之战,最后胜负谁属。”

    说这句话的,座南朝北,肌肤黝黑,却面貌不凡。此时言中,带着几分请教之意。

    “文蔚你这句话问我何用?

    那被以字相称,被唤为阳明之人,此时摇头失笑,不过神情随即又认真了起来。

    “大商如今的情形,文蔚你又不是不知?天下粮库,其实是十室九空。一千八百万大军,听起来是声威雄壮。可大商历年积蓄的粮草,却最多只能供应刹那月所需。而再观这大乾,我等见过有人心忧战局,有人肆意漫骂,却可曾有人担忧过衣粮?”

    那‘文蔚’却也是绝顶聪明之人,立时就已领会其意:“如此说来,阳明兄其实不看好大商?认为继续拖下去,大商是必败无疑?”

    大乾子民,无衣食之患。说明这场大战,还远未超过大乾国立能支撑的极限。

    而据他所知,如今中原境内。百姓流离,一些地方更是肌殍遍野。

    非是因天灾,而是因人祸。

    “我观孔瑶用兵,极有章法,不愧是盖世名帅。别说一月,再给大商半年,也未必能突破闽河。”

    那‘阳明’手执着酒杯,若有所思道:“陛下战前不知,此时也应该察觉困境,必定会谋求破局。再观那位大乾国君,视乎也无意再拖下去。所以这一战,还存着变数。料来胜负定在旬日之内。不过守仁,依然是看那位大乾国君。陛下他,只怕不是对手——”

    那‘文蔚’顿时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寒气。知晓他眼前的这一位,不但是文才冠绝云界。武道兵法,也同样是世间顶尖,绝不逊色于世人所谓的天才。

    尤其是兵法,同辈之人论兵,无人是他对手。每每有战事时,此人论断,绝无有不中之时。

    虽自嘲是纸上谈兵,可在‘文蔚’的眼里看来,他这位好友,绝非是那种只能夸夸其谈之辈。

    若能统百万兵,征战沙场,说不定也孔瑶一类的人物。

    下马可治政,上马可领兵,乃是全才。

    那一手弓术,更连圣境强者,在千里之内,亦可诛杀!

    大商以六倍之军临敌,这位竟是料定了大商必败。

    这一战,可是关系着云界霸权争夺,中原南疆,究竟谁属。

    若真如其所料,这个天下,怕是即将大变——

    旁边那少年,此刻却略有些不服。

    “老师!个那宗守,可是被朱子先圣定为儒敌之人!此人在国运之战时,却建造酒池肉林,料来不是什么良君。我大商岂会输给他?元辰皇帝,更乃是大商中兴英主,又岂是他能够比拟?”

    那‘阳明’嘿嘿笑了笑,也不去与他辨。只一记手刀,敲在了少年的头上。

    “眼见才能为实!东临蛮荒之地,却能有如此繁华,岂是虚至?那宗守为人如此,岂能听他人之言轻信?”

    少年‘诶哟’一声,敢怒不敢言。他这位老师,这个时候从来不与他讲什么道理,只以暴力说话。

    此时只能羞恼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诚服也!”

    “是要以理服人么?宗羲你这句,倒是背得挺熟的!”

    阳明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就又是一记手刀敲在了少年的头上。

    “我这是教你,理不可强辩!即便要反驳你老师之言,也需拿出合理的论据!我儒家经纶,彼此矛盾冲突处颇多,就因无有逻辑。此不可不查!”

    对面的‘文蔚’顿时莞尔:“我倒是听说,这十年以来。那位国君理政之时,实在少之又少。于是说是国君之劳,倒不如说是贤相之功!”

    又笑道:“且那位大商国君,在南疆之地,大修宫室也是事实。”

    “这正是我疑惑不解处!”

    那‘阳明’摇头:“秦汉之后,都说要轻徭薄赋,国政无为才好。秦隋早亡,可为前车之鉴。然而观这大乾国内,却是处处大兴土木。然而你观这东临之民,可有困苦不愿之意?”

一零七五 露布飞捷

    “秦汉之后,都说要轻徭薄赋,国政无为才好。秦隋早亡,可为前车之鉴。然而观这大乾国内,却是处处大兴土木。然而你观这东临之民,可有困苦不愿之意?”

    说到此事,那‘文蔚’也是颇是疑惑。

    “说来也怪,这大乾国中,最近几年四处都在大修道路,整修城池。不恤民力,以乾国为最。可百姓不以为苦,反以为乐。除了那些附庸藩城,所有直辖之地,都是繁华鼎盛。”

    又沉吟着道:“我细细思之,应该是与大乾废除徭役有关。所有工程,都是以重金招揽民夫丁壮。而大乾朝廷,那一众高官,则生恐国库中的钱用不出去。只是其中的经济之道,我还没有弄清楚。”

    “那些商家有言,钱能生钱。”

    那‘阳明’颔首道:“其中细节,守仁也同样没弄清楚。只大约猜知,是与钱财灵石流通有关。所以,我才邀约聂兄,一起来这大乾。走一走,看一看。”

    “可那宗守所行之道,分明与圣人教诲,背道而驰!”

    那少年皱起了眉:“就比如废除科举,又有那参议殿,如此苛待士子,岂是明君所为?”

    于是第三记手刀,又落在了少年的头上。

    “宗羲,圣人所言,未必就是对的。夫子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就是圣人也有不知之事,犯错之时。时移世易,古时的道理,未必就适合于今日。不能因不懂,因反感,就漫骂排斥。参议殿之设,以民选官,又何尝不是厚待我等读书人?我儒家这万年时光,许多人追求三代之治,复上古周礼。其实也有许多人,知晓君权强盛之害,谋图限制。不能‘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于是有是有了董圣天人感应之论。却治标不能治本——”

    “天下事当与天下共之,非人主所可得私也。是以天下为天下,不以一己为天下,虽万世不易可也。”

    “这位大乾国君既然已自限君权,将自己纳入礼法之内。可谓完成我儒家,无数前贤之愿。然而国君既已自限权柄,又有何法,来制群臣?”

    寥寥几句,使那‘文蔚’陷入了深思。便连正手抚着头,满脸不服的少年,也是默默不语。

    同一时间,在这今雨楼的二楼,却是另一番光景。几个文士打扮的中年,正是谈笑风声,喜气盈然。

    “如此说来,陛下已经是准备奇袭酒池宫?”

    “正是!擒贼擒王,这次三教合力,将八十万大军,挪移数千里。又一起封锁外域。那宗守连逃走也是不能。”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就不惧走露了消息?让那昏君,生出了防范之心?”

    “无妨,此是两个时辰前。三教与王师已经动手之后,我等才得知。说不定此时,酒池宫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

    “呵,陨神原之名,还真贴切!”

    “要恭喜于兄了,此番策动东临云陆所有书院关闭,又使东临诸儒,纷纷从大乾朝内辞官。有如此功绩,入朝可为大臣,在野也将名动一方。以于兄执掌临海书院二十年的资历,入白鹿洞书院,几乎已是十拿九稳。”

    “正是,白鹿洞书院的教习,哪一个不是当世名儒,哪一个不是名留青史?”

    其中正上首一人,是红光满面,微微摆手道:“这还是未能确定之事,说这些又有何益?不过若真有那一日,于庭也必定不会忘了诸位。东临被纳入王土,必定要依赖本地士子。于庭必定会在诸贤面前,极力争取!”

    又笑着对角落处另一位中年道:“再说我于某的前程,又如何比得上王威兄台。被当朝大佬扬相看重,日后飞黄腾达,执掌一省之地,也不在话下。”

    那王威自矜一笑,执杯不语,旁边诸人,却又是一番贺喜。言辞之间,也都带着几分感慨之意。

    “可叹我等,终于有了出头之地。在那昏君治下,真活的如狗一般。”

    “亏得是朱子英明,将他定为儒敌,策动王师讨伐。否则日后,还不知怎样。”

    “这昏君该死,大乾前朝君王城主,哪一个不对我等敬崇有家。今日败亡,实是活该!”

    正说着话,众人都心中微动,齐齐看向了楼外。望见一道浩瀚金光,从远处天边,飞临了过来。

    正是来自西面,中央云陆的方向,往乾天山城方向落下。

    “这是,露布金符?”

    在场诸儒,都是神情微楞,看着那金光闪耀的金色符箓。

    露布金符,也是讯符中的一种。却并不把内中的信息加密掩藏,任何望见的修士,都可以灵念探查。

    古时的皇朝,每有大捷又或喜事,都会以此符,来告捷天下,使臣民得知。

    “那位昏君,难道还想玩露布飞捷的把戏?”

    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其中一人讥笑出声。可旁边诸人的神情,却渐渐冷凝了下来。

    几道神念,都纷纷往高处探去,神念触及这张露布金符。当灵念感应时,诸人的身躯,都是微微一震,面色惨白一片。

    “国君亲统王师,在陨神原力克克大商八十万军!斩杀敌征南大将军斐印,俘获四品以上高关二十有奇。降者二十余万,缴获兵甲无算。惜大商皇帝,独自遁走——这,开什么玩笑?”

    那于庭的身躯晃了晃,以手抚额,几乎当场晕厥。

    这么可能会是这样?不是说那酒池宫,虽有重兵,然而三教与王师,都有必胜把握么?

    哪怕那宗守侥幸逃走,也可获得大量粮草,以支撑南疆战局。

    为何却又败了,全军覆没?

    这么说来,是那四十余万道兵,全都没了?

    不对!道门紫麟焰枪骑,魔门的天魔战骑与元始魔灵骑,是何等强悍?

    即便败了,也大可逃遁。定然是那宗守假报捷绩,以安定人心。

    “这定然是那宗守假报捷绩,安定东临人心的手段!这昏君,死到临头,居然还敢玩这一手——”

    于庭未曾出声,那王威就已经咬牙切齿的,代他说出此言。

    “大商八十万精锐,四十万道兵,可敌四百万之敌,岂是他想吞就能吞得下来?”

    “正是这一句!这捷报中所言之事,未免过于夸张!”

    众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失笑摇头。不过神情,已无之前的轻松。

    而仅仅片刻,就听楼外轰然声响,欢呼之声四起。

    在场几位,都颇有修为,虽远隔着数十丈,仍能耳闻。

    “我大乾胜了!真的胜了!尽歼大商精锐,只除了一万魔骑逃走,八十万大军几乎全歼。”

    “君上他建酒池宫,非是为享乐,而是为诱敌。这次把大商道兵,几乎一网打尽!”

    “我就说君上,不可能真是糊涂到这样的地步。”

    “是真是假?我看那露布文书里说的,实在真假难辨,有些玄乎。”

    “是镇国公内传出的消息,听说国公听闻之后,立时大笑数声。取了十缸美酒,遍邀亲朋,准备喝个酩酊大醉!”

    “昊国公府里的消息,也是这般说的。我大乾大胜,已入中原之地!”

    “今日之后,云界内以我大乾为尊!”

    “我这里的消息,却是得自那剑宗寒山门的武馆。据说城中剑宗诸派的道场,都已贴出了告示,要大开山门,招纳弟子呢!”

    “那苍生道书院,也准备扩收学生——”

    一句句传入诸人耳中,使这间雅室中的气氛,也越来越是凝重。

    若只那大乾一家宣扬。无非独角戏而已。可再加上剑宗与苍生道——

    面面相觑,几个儒生都只见对手,是面色青白一片,隐现惊惧之色,心中也是惊悸不已。

    难道那捷报,是真的不成。

    “不止如此!我听说君上破敌时,有火麒麟随身相伴,浩气冲天,龙凤交鸣。”

    “麒麟伴身?龙凤交鸣?似乎只传闻中的上古三皇才有——”

    “苍生学院里的先生,也有说过。说这是圣王气象呢!君上他,才是真正的在世圣君!”

    听到此处,那于庭的面色才缓和了下来。摇了摇头:“可笑!什么麒麟,圣君?即便要造假,却也不用如此夸张。”

    却见座内一人,此时正捏着一张不知何时飞来的纸鹤,面色忽青忽白,那唇角旁更溢出了血丝。

    于庭的眉头一挑,略略奇怪:“黎兄,为何如此?”

    那黎姓世子,这才抬起头,目如死灰的扫视了一眼在座诸人。

    “是我那师尊传来的信符。他有参与那座禁空绝域大阵,故此亲眼目睹了那一战。说是三教道兵,已然不存。大商之军,全军覆灭!君上他有麒麟伴架,身具圣王白气,受天地庇佑。非但不是昏君,也不是什么儒敌,而是在世圣王!朱子这次犯了大错,是我儒门罪人——”

    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室内的几人,都几乎石化。

    “住口,你敢诽谤圣人——”

    这句话,卡在了于庭的喉中,却说不出口。

    眼前此子之师,只是儒门一个小有名望的儒士。到底是什么事,给了他这样的勇气,敢质疑中古圣人?

一零七六 天下骚动

    在今雨楼下,此时已是寂静如死,所有在座的儒生,都是脸呆愣苍白的坐着。似乎已失去了反应能力,低喃自语。

    那些个只是随声附和,并未口出恶言的士子,都是眼现侥幸之色。大乾国内,不以言罪人。他们说出的那些话,还不至于被定罪。

    顶多被人知晓之后,再难以进入仕途而已。

    开口漫骂的几位,却是心灰如死,所有的精气神,都在这须臾时间里,全数消失无踪。

    反而是那些商贾富人,都是神情振奋,欣悦无比。

    “君上他,居然还真是胜了——”

    “君上十五岁登极,这十载来陆续扩地数万里。更在外域,打下大大的一片基业。虽厌治国,却军略无双。如此开国雄主,又岂可能是大商那位只能守城的元辰皇帝可比?又怎会真是儒家之人口中的昏君?”

    “哈哈!可笑那些儒生,还真以为君上造酒池宫是为享乐?君上他可不是什么桀纣——”

    “早就看不惯了,居然如此无礼!真恨不得君上将他们抓起来,千刀万剐才好。”

    言谈全不顾忌此时这楼中,还有众多儒士之座,讥讽有加。不过此时情形,却已翻过来。换成了后者,是敢怒不敢言,一个个沮丧无比。

    “啧啧,幸亏我把自家那孩儿拘在家里不准出来。这小子受儒门之人蛊惑,居然也信了那朱子之言。那些个儒家书院,当真是祸人子弟——”

    “而今我大乾胜了,却不知能否进据中原之地?那江南之地无险可守,应该能占下来吧?江南五洲可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在南侧的角落中,那‘阳明’与‘文蔚’三人,此时是愣愣的互相对视。

    而那宗羲,同样是神情恍惚,怔怔失神。

    大商战败,对他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之事。中原皇朝,国力之雄厚,超出乾国十倍。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败了?

    然而此时看那众口一词,看来是不会有假。

    “八十万精锐,都被全歼在酒池宫前,陨神原内么?看来这天下,真是要乱了。”

    ‘阳明’端酒自酌,一声叹息。他料到殷御与三教,会谋图打破对峙的僵局。

    也猜到了大商可能会从那酒池宫着手,没有选择,只能进入乾国选定的战场。却惟独没能想到,大商会败的如此之惨。

    八十万人,只相当于一千八百万大军的二十二分之一。

    然而此时的大商,却已是被宗守彻底打断了脊梁!

    闽河之北,虽仍有千万大军尚存,却已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无力回天。

    失去了这些精锐边兵,大商的北方,必定更是吃紧。而那国内,则更将乱象频生。

    “乱的又岂止是这天下?”

    那‘文蔚’一声苦笑,愁眉不止。天下固然大乱,可儒门中,也只恐是纷争頻起。

    儒门之内,本就有无数流派。以往理教一门称雄,有朱子在压制,儒门之内的旁支派系,都只能俯首低头,不敢言声。

    然而此时这场大变之后,却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跳出来,质疑朱子先圣。

    “阳明,依你看来,这大乾国君乃是在世圣君之事,有几分可信?”

    此事他最是在意,若宗守真是被天地认可的圣明之主,那么此时儒家的处境,还将更恶劣无数。

    那‘宗羲’也支起了耳朵,同样是在好奇此事。

    “这个我也不知!”

    阳明摇头,毕竟未曾亲眼目睹,不能知确实消息,又如何能断定?不过——

    “不过若大乾国君,真是圣君,有麒麟伴架。那么道门那紫麟焰枪骑,定然是将全军覆灭!”

    “嗯?”

    ‘文蔚’的目光闪动,已然是略明其意。

    圣兽麒麟王者,正有克制儒门那些玄焰金麟兽之力。

    紫麟焰枪骑固然是名震千古的顶尖道兵,可若遇真正的圣君,只怕是一点反抗之力也无。

    三教之败,看来就是因此之故。否则何以败得如此之惨?

    “多半是了!如此说来,这位乾国国君所行之政,才是真正的仁王之道么?被天道人道认可——”

    “怎么可能,明明如此荒唐——”

    宗羲失魂落魄,今日之事,对他心中理念的冲击,简直可称是颠覆。

    “是在世圣君呢!”

    那阳明目光痴痴的,看着那窗外。“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准备将家人,全数迁至东临。以我观来,大商一时半刻还不会崩溃,然而——”

    这次那‘文蔚’,倒没怎么惊异,

    大乾大胜,此时已成云界霸主,国势强盛,民生安乐。而反之大商,此战败后,则是风雨飘摇。即便尚能维持,却也撑不了太久。

    其实早在听闻大乾捷报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生出了此念,暂时迁居东临,以避乱世。

    “若有可能,最好是在大乾出仕。我等要观这一国经济之道,在外始终如雾里看花,不能知究竟。只有出仕之后,掌一定之权,才能探究根本。”

    那宗羲吃了一惊,口中急急道:“可那位大商国君,可是亲口说过,要焚书坑儒,灭我儒家。”

    ‘阳明’不答,只与那‘文蔚’相视而笑。又岂能不知,那位大乾国君,不满的只是此时的儒家教义与朱子而已。

    相信此事儒门中,看出来的绝不止是他们二人。

    那宗羲仍欲说话,那今雨楼外,却又是一声震天的欢呼声传来,

    “君上大胜,有五大诏书传告天下——”

    “农人种地,居然不用交税,反而会补贴钱财?这,这真是千古奇闻!”

    “说来我大乾,农税确是少之又少,反而是工商猎三税,占了九成。免去了也无妨!”

    “为天下工农,设养老之金?使大乾之民,都能老有所养,不用愁万年凄凉?陛下他,果然是圣君!”

    “灭魔诏么?这些魔道之人,确然是该死!若非是我修为不够,只有二阶,也恨不得亲手去杀几个魔道妖人!”

    “废三法司,改设法部,不再听命内阁,只受参议殿监督。今日之后,王在法下?君王犯法,与庶民同罪?看不懂,真是奇怪。君上乃万世难见的圣明之君,何需如此?”

    “全数废除肉刑么?好!好!好!君上真仁德无双!可我那侄儿,为何不能早遇如此圣君?只是拿了别人三贯钱财,就斩掉了三根手指。如今即便后悔,断肢也不可复生——”

    “禁天下田亩交易,官府收购,发给无地之民?有必要么?现在种地,又不赚钱、我家的那些地,早就想卖出一些。却不知官府会补贴多少?”

    那‘阳明’‘文蔚’二人,眸中精芒微闪,一个闪身,就到了今雨楼外。

    那贴出告示的所在,就距离不远,二百丈外一堵青石墙上。

    此时此地,已经挤满了人,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

    好在二人,都有浮空之能。灵目更能洞察千里,此时远远一望,就已经将那告示内容,全数纳入目中。

    那‘文蔚’顿时是倒吸了一口寒气:“此诏一出,天下民心,都将尽归大乾!若能办到,乾国国君就确然不愧是在世圣君!”

    阳明则看着周围:“官绅一体纳粮,均田分地。此策可谓将天下权贵得得罪,奇怪的是观此处情形,这些人居然并无反抗之意。”

    这人群之中,不凡富人甚至官员,然而虽有部分是义愤填膺,有些不满。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神情淡漠,对此不以为意。

    显然宗守这张诏书,并未真正触及到他们的痛处。

    是因与重商之策有关?阳明若有所思。

    当经商所得,远远超过于务农,甚至还可能亏本。对这些人而言,那些土地留在手中,就全无必要了。

    其实无论东临还是南风云路,如今都是地广人稀。

    可以开发的土地,还有无数。那宗守此策,多半是为进入中央云陆而准备。

    先定国策,日后进入,固然会遭遇中原世家豪强的抵抗。

    却好过于日后,国策被这些豪族绑架。

    所谋,深远!

    他对这位大乾国君,越来越是好奇了。可惜自己声名不显,无缘一见——

    摇了摇头,阳明看向了最后一条诏文。耳旁就听得一声放肆的大笑。

    “王在法下么?当初荀子所愿,韩子毕生所求,却被一位苍生道弟子亲手实现。不知这二位若得知,会作何感想?主张世人平等的羲子后辈,却是在世圣君,这苍天,莫非真已开眼了?”

    那笑声震荡数里,引得此地众人,都纷纷注目望去。

    就连阳明与文蔚,也同样是好奇,转过头。

    只见一个同样文士打扮,却不修边幅的中年世子,正往远处行去。

    “招天下学者,评论儒门诸子。论儒家之功,评儒家之过!审儒家之学!好狠毒,不过我喜欢!真不愧是圣明英主,强过那秦始帝实在太多!”

    阳明默然,宗守这一诏书,确实是狠辣。是欲把儒门剖开来,任由大家看,

    文蔚皱眉,就意欲上前。却被阳明伸手阻住。

    “此人似是法家传承,韩子一脉!”

一零七七 天下骚动2

    “南疆之战,那个人终究还是胜了!”

    凌云宫外,楚狂人负手立于云端之上,眼中神采黯淡的,望着那空中星辰。

    那决定乾国存亡,六教兴衰的一战,诸宗诸派自然都是关注有加。

    纷遣强者,监控南疆战局。故此早在道门六万紫麟焰枪骑,全军覆灭之时,凌云宗就已得到了消息。

    “居然是麒麟伴架,圣君在世——”

    严飞白的眼里的惊意,依然未退。转头看了眼自己身后,面上全是侥幸之色。

    宗守被朱子指为儒敌,又与道门血海深仇,天下人都可群起攻之。

    而几年之前,凌云宗有近半弟子,死在血云骑铁蹄之下。此仇此恨,也是无法忘怀。

    那时几乎所有的门中长老,都以为看到了机会。准本策动全宗上下,要反攻东临。

    却被代掌宗门的祖人狂一力压制,认为此时凌云宗受损过重。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培养后辈弟子,而不是急于复仇,参与那天下纷争。

    于是群情汹涌,数千弟子聚于宫前,声讨掌教过失。将祖人狂,视为凌云宗罪人。

    然而此时,宫前汇聚的弟子,早已零星四散。

    事实证明,祖人狂远离是非的决断,才是对的。其一力坚持,可谓是救了全宗上下。

    真不敢想象,若是贸然参与进去,事后凌云宗被大乾铁骑围攻的情形。

    “师叔何故心忧?这一次,我凌云宗能脱身室外,全因师叔的决断。那诸位长老,虽是口里不说,心中却是感激,下面的弟子,也是庆幸有加的。”

    祖人狂回过神,而后将手中一张符诏,递给了严飞白。

    “是问虚祖师符诏,让我正式执掌全宗上下。”

    严飞白微一挑眉,这可是喜事。他这祖师叔,以前行事张狂,可自从但任代掌教之后,就越来越是沉稳。待下公正,处置宗门事务,也颇有法度。

    许多人都认为,祖人狂比那外歉内傲,为凌云宗惹来大灾的龙若,实在强的太多,。

    祖人狂随即却又语音悠悠道:“除此之外,祖师让我亲赴东临,表示效忠之意。最后是能在大乾,开设道院,参与外域征伐。说君上乃当世圣者,万载之内唯一,我凌云宗不可与之为敌。”

    严飞白愣住,问虚祖师之意,这是准备彻底放弃与宗守间的仇恨?

    也就是说那数千弟子,都是白白没了性命。

    又心中明悟,祖人狂虽是阻止了宗派,滑入深渊,却到底还是心有不甘的。

    他心中却不觉什么,此时的凌云宗,早已无寻大乾复仇的资格。

    若不参与进那位大乾圣君的大业中,宗派只会更加的衰弱。迟早连凌云宫,也无法保全。

    “祖师英明!”

    严飞白的意念,扫过那符诏。“只是两位道祖那边?”

    这次道祖号召附庸诸宗提供道兵,凌云宗却未参与。

    事后再倒向乾天山,无疑于自绝于道门之外。

    “清玄与太黄道祖?自然是会告知道灵穹境的。”

    祖人狂冷笑,毫不以为意:“料来那边也不会阻止。否则江南五洲之地,我道家那二百七十四处宗派,又该如何自处?”

    严飞白恍然,随即沉默了下来。大乾如今,雄霸天下。失去道兵庇佑的三千道门,如今可都在宗守的屠刀之下,颤颤发抖!

    尤其是在大乾境内,更需仰那位圣君鼻息。

    即便以两位道祖之能,也不能强令门下,放弃基业,与大乾为敌。

    这天下局势,已然是剧变,不能不使人心情沉重。

    以那一位席卷东南之势,日后一统云界,也不是不可。

    另一侧的歌含韵,却心情陡然一松。有问虚符诏,意味着凌云宗与宗守的仇怨,将彻底化解。

    自己再不用,担心与那个人为敌。虽说自己此事,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此时想想,我当初若是能驳斥师兄,劝上几句。让宗门把他收下,那该多好。现如今,只怕已——”

    祖人狂神情怅惘的说着,随即就自嘲一笑,已然是过去的事情,说这些又有何用?那时自己位卑言轻,即便说了,只怕也不会被重视。

    陡惹愁情而已!

    同一时间,在三千二百里外。一个年轻道人,也同样是眉头紧蹙。

    身后则是十二口一摸一样的剑器,环绕身周。

    “圣王,他居然是圣王!”

    圣王,圣贤之君!需治政为人,都无瑕疵,合天地正道!

    “换而言之,我那些师兄弟,师叔伯,都是白死了么?被这天地,认为可杀?”

    年轻道人是凄厉大笑,眼中满布着疯狂戾意。

    “即便你真是在世圣君,我宫源也是要斩了再说!”

    一剑刺下,将身下这处悬浮于空的浮岛,顿时无数的裂痕,崩散了开来。

    而那年轻道人,则是大袖一拂,将内中一块石碑卷起,踏入了虚空中。

    而道人面上,则是满步着决然之色。最多三年,他就定可与那宗守,正面一战!

    ※※※※

    晚间的皇京城内,气氛压抑低沉到了极致。整个城池内,都充满着垂暮气息。

    原本繁华似锦的青楼酒馆,此时都是门口罗雀。

    那街道上,也无什么行人。

    各个世家贵爵的府邸门前,虽还挂帐着数十上百琉璃死气风灯,却显得异常冷凄。

    倒是此时那些各家各族的书房之内,却是气氛热烈。

    或三五好友,或几个亲朋聚在一处,议论天下大势。

    论到消息灵通,这些皇京城里的世家于巨宦,绝不在那些宗派之下。

    而此时整个京城,都是在为那陨神原的结果,陷入了狂乱状态,都在战栗畏惧。头一次,开始真正戒惧起了那个东面大国,那位被他们视为暴君的人,

    “这天下完了!彻底完了!陨神原战败,一千八百万大军,都将覆灭在即。这大商国运,已是穷途末路!”

    “那个宗守,怎么可能是在世圣君?不是说麒麟是食善气而生么?”

    “可笑!可笑!可笑那朱子,居然将他们儒门梦想万年的圣君,定为儒敌!复上古三皇盛世——莫非是那上苍,已认为如今的大乾,已可与云荒上古时代的盛世媲美?”

    “大乾精锐尽丧,大乾会不会追击,扫荡中原?”

    “这诚是我儒门大劫!到底是我儒门的教义错了?还是这天道错了?”

    “可恶!有我理教,才有这七千年来,数代盛世?历代君王,无不欣赞我儒门治世之能——”

    “早知如此,就不该参与的!被那朱子先圣害惨了!”

    “那酒池宫是个陷阱么?也是!这样的开国雄主,怎会做出那等蠢事?”

    许多书院的庭园之内,都是火焰熊熊。燃烧的不是木材之类,而多是这一月中,批驳辱骂大乾国君的文章书册。

    自朱子诏告天下,定宗守为儒敌。整个天下,无数儒生都在写文漫骂,互相传阅。若有出色之文,必定是争相竞睹。

    甚至有将一些精彩文章,编订成册,拿来贩卖的,一时大有洛阳纸贵之势。把那位昏君宗守的名声,是踩了又踩。无数的恶名,不论真假,都加于宗守的头顶山。

    可到了此时,却是人人自危。对这些书册,避之唯恐不及。

    若那宗守,真有一日君临天下,那么收集的这些文章文册,就是罪证。

    再说无论诸人如何污蔑,只要有那圣君气象,这些言语都是无用。天下百姓,自然可分辨。

    反而陡惹人笑,坐实了儒家弟子,最擅造谣生非的恶名。

    此时各处世家,却又是另一番情景,所忧之事,也截然不同。

    “可恨!那昏君无能,尽丧大军。我家辛苦经营,二万道兵无一人幸存!”

    “当初就不该参与,什么朱子先圣,害人不浅——”

    “天下已乱,这皇京城内看来是已不能久留。封地之内,怕是要整军备战——”

    “石越,石家开始崛起了么?”

    “是不是该与乾国联络一二?我家力弱,不能争天下,只能选强者归附。那宗守在世圣君,正是可效力的英主!”

    “所谓神皇,还不知在何处?”

    刑部天牢,此时的金不悔,却正慵懒的张开了眼睛。

    “如此说来,是大商惨败?我金不悔,也不用挖了这双眼睛了?”

    一边说着,他眼含着戏谑的看着眼前。

    今日在城门处遭遇的那些个官员,几乎全都在列。

    此时神情,都是诚惶诚恐。尤其是出言讥讽过的几位是尴尬无比。

    甚至其中,也包括了之前那位阳家子弟,

    “放心,一时半刻。大乾还攻不到皇京城来!”

    那阳姓青年苦笑,这个他自然知晓,可问题是,阳家的封地,根基所在,大多都在江南,

    而那五洲之地,都已注定了要落在大乾之手。

    若然那位国君,知晓自己的结义兄弟,曾遭遇如此际遇,被自己羞辱。刻意报复,那么他在家族内,又该如何自处?

    也不止是他,此时这里几个官员,也多是家业位于江南。

    金不悔依然在冷笑,可心内却已是黯淡异常,胸中在发冷。

    他那结义兄弟,到底还是胜了。而这大商,却败的如此之惨!败的几无翻身之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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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神皇?宇内六合八荒无敌,十方百万世界之主神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