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将帅不合,兵家大忌
哄笑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www.uu234.net
江远狼狈的望着一身血污,满脸皆是惊魂未定的同袍,心痛如刀割。
朱二郎策马来到近前,道:“江将军可无恙否?”
“还没死,”江远瞪着面白齐整的朱二郎,眼带凶光。
朱二郎微微蹙眉,想了想从马上下来。
“江将军,适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若我等不撤,便是在场所有人都进去,也不过是白白送命而已。”
“放屁,”江远脱口骂道:“咱们多少人,他们多少人,就是用人压也把他们压死了。”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不就是怕死的人多了,不好跟你老子交代吗?”
“我倒想问问,把同袍扔在那儿自生自灭,就是你朱家的家风?”
“江将军,”朱二郎被骂得面上一阵接一阵的热,忍不住喝了声。
“少废话,”江远一把搡开,道:“你不走运,老子没死,你就等着老子参你吧。”
他招呼余下骑兵一脚深一脚浅的上了河岸。
朱二郎嘴唇紧抿,盯着众人背影一瞬,忽的摇了摇头。
即便他有私心,但在当时,他所做的决策并没有问题。
兵法有云,气衰怒解,勇士亦无斗志,当养其气,蓄其锐,怒时出而用之。
当时不论自家还是骁骑卫都已生出怯意,即便他们可以在人数上占优势,要想取胜,起码需得花费几倍代价才有可能。
且还不一定稳赢。
身为统帅,需要考虑的是大局,是怎样才能将汪家打败,将两名贼首擒获,而不是花费大力气,只去想着拿下区区几千个喽。
朱二郎越想心里越定,他重又跨上马背,喝令兵士整军回营,也准备参上一本。
远处,姗姗来迟的魏堰正跟江远碰了个照面。
江远当即将战况做了陈述。
听了朱二郎所为,他心里叹了口气,用了平生所有耐性,温语安抚住江远。
待到回到营地,他喝令兵士唤来军医,为骑兵们包扎伤口。
而后悄然来到大营门口。
朱二郎正好悠悠过来。
两人见了礼,朱二郎道:“想来江将军已经将适才那一战详述了,不知大人如何以为?”
魏堰心里嘀咕,他看都没看见,只听江远说,还能如何以为。
就算要拉帮战队,也没这么绑架的。
“是啊,我也想知道大人如何以为,”营帐侧面,换了身衣裳的江远大步过来,两眼恶狠狠的瞪着朱二郎。
魏堰不由叫苦不迭。
他呵笑的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两位不妨入帐再说。”
朱二郎和江远随意四顾,果然看到周围的兵士皆抬眼望来。
魏堰在前引路,来到主帐。
朱二郎神色淡淡,提了袍脚迈步。
江远冷哼一声,从他身侧径直走过。
朱二郎脚步一顿,便再度从容起来。
魏堰一直耐心等着,待到两人皆入了帐,才紧跟进去。
帐幔落下,将内里遮掩起来。
魏堰笑吟吟的请两人落座,又倒了甜浆摆在两人近前,道:“我年岁虚长两位几岁,就倚老卖老,说上两句,若是不中听,两位也暂且莫火,听我说完。”
朱二郎含笑抬手,道:“魏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江远斜了朱二郎一眼,抬眼看魏堰。
显然也在听。
魏堰笑了笑,道:“我知晓,这一战骁骑卫损失惨重,将军心痛同袍,情绪难免激动一些。”
朱二郎微扯嘴角,暗道魏堰说得含蓄。
那莽汉哪里是激动一点,若不是自己带着朱家军,他在刚才就能活吃了自己。
魏堰又道:“适才我已命人去河道清点战死的兵士。”
他道:“除开骑兵,步兵也有一千余人。”
他看向江远。
江远侧开眼,没有吭气。
魏堰道:“两位奉命前来讨逆,而今贼首尚在逍遥,两位甫一到便连番上折。”
“两位可有想过,唐皇会如何反应?”
“自古将帅不合,便是军中大忌,两位可是要唐皇临时换将?”
魏堰忽的将尾音拔高,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人。
朱二郎和江远皆低下头,不吭气了。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点了两人的唐皇被打脸,两人回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魏堰静等几息,缓和了口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失利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道:“只要我等齐心协力,未必不能夺回失地,将汪家二贼擒获伏法。”
“到时不是什么仇都报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江远充血的大脑渐渐恢复些冷静。
他将利害得失衡量一番之后,点头道:“是我失态了,”他起身拱手,道:“刚才有所冒犯,还请二郎君莫要往心里去。”
在场之中,就朱二郎年纪最小。
江远都已这般,他也只能起身回礼。
二人重又坐定,虽然心里还有些别扭,但起码面上和缓许多。
总算将两人劝和,免了一场风波。
魏堰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只心里犯起了愁。
从早前的战况来看,这两位都不是什么统帅全局,谋定而后的主。
汪家那边却是诡计百出,精于算计。
两边统帅智谋不对等,实在不是已方之福。
而在另一边,被魏堰定性为精于算计的汪三郎正向汪二郎回禀战况。
听说歼敌四千余众,已方只有百人不到的伤亡,汪二郎不由红光满面。
他大力拍着汪三郎肩膀,大笑道:“好样的。有此功勋,我看谁还能拦着你入嫡支。”
汪三郎微低着头,腼腆的笑。
“你准备准备,这两天我便请几位族叔过来……”
“二弟,这是有什么喜事吗?这般高兴,”洪亮的声音忽的从外头传来,打断汪二郎的话头。
屋里两人皆往门口望去。
汪大郎带着几个亲卫快步行来。
汪二郎眯眼看向汪大郎身后。
自己的几个兵士皆被人按住。
他皱了皱眉,示意汪三郎略微靠后一些。
“是大兄啊,”他快速调整表情,露出个亲切的笑意走上前去。
汪大郎迈步进来,笑着拱了拱手。
汪二郎道:“也没什么,就是文渊听说剑南派了人来,便去试了试水,那水准也不过如此。”
“哦,”汪大郎轻挑眉头。
第四百零九章 压力让人进步
汪二郎道:“大兄,文渊那一支已经没什么人了,我打算把他收入嫡支,你看如何?”
汪大郎转眼看汪三郎。www.uu234.net
汪三郎所为,他一早就知晓。
可就是这样,他才更加心惊。
要知道他亲爹可以说是死于阿耶之手,虽说阿耶已经亡故,可谁又知晓他是不是怀恨在心,伺机报仇呢?
面对汪大郎冷厉的审视,汪三郎嘴角含笑,温和的拱手施礼。
汪大郎目光闪了闪,示意汪二郎去一旁。
待确定汪三郎听不到,他道:“二弟,你可莫忘了他阿耶是怎么死的?”
汪二郎笑道:“这事我一早打听过了。他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也不知是何人下手,而且他的手里已沾满朱家和禁军的血,若不投靠咱们,他自己也没活路。”
汪大郎看了眼弟弟,道:“我话止于此,轻重你自己掂量。”
汪二郎笑了,眼内微闪精光。
“大兄,你该不会是怕他跟了我,让我如虎添翼吧?”
汪大郎哼了声,道:“随你怎么想。”
他一甩袖子,阔步走了。
汪二郎笑望汪大郎走远,过来拉住汪三郎道:“大兄已经同意,以后你便归入嫡支,行六。”
汪三郎呵笑,拱手长揖。
而在距离此地几百里之外的河中府,柳福儿无语的看着受命而来的梁家军。
她都说了是悄悄见人。
他还送来几百个,他是要她跟汪家打上一仗吗?
柳福儿在心里吐槽梁二小题大做,与众人登船。
河东距离汪家此时驻扎营地不近,加上柳福儿不愿惊动近在咫尺的梁大,大船选偏僻几乎要废弃的水道航行。
如此过了五天,在柳福儿了解了梁二派来之人的所长之后,大船靠上一处水势略浅的河岸边。
桅杆上,负责望的两位前来回禀,再往前行三十里便有大片营帐驻扎。
柳福儿起身来到甲板。
赤槿急忙拿了披风,紧追出去。
不知不觉已是深秋,河道风凉又急,直透了衣裳往骨头里钻。
裹好披风,柳福儿眯眼望着远处。
其后,擅长侦查的几人来到近前。
柳福儿略一颔首,道:“辛苦几位了,见到三郎,与他说,若是实在脱不开身,不必勉强,以后还会有机会。”
几人拱手领命,悄然下了船。
柳福儿重又转回头,余光瞄见拐角的舱室旁有个小小脑袋。
她微一挑眉,道:“出来。”
汪四郎揪着衣角,慢慢走出来,身体微斜,似乎想要挡住后面。
柳福儿斜了舱室旁一眼,道:“我要过去了。”
其后,略矮些的梁康和润娘也跟着出来。
柳福儿这才招手,把三人带到近前。
梁康身上捂得还算严实,汪四郎就穿着常服,风一吹过,他不由哆嗦了下。
柳福儿侧头。
润娘赶忙将手臂搭着披风拿出来。
柳福儿给汪四郎披上,道:“便是再怎么着急,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你三兄见你不好,岂不更加担心?”
“我错了,”汪四郎耷拉着脑袋,小声道。
柳福儿顺了顺他跑得有些散了的丫髻,道:“他们还要些时候才会有消息。这里风大,咱们回去等,好不好?”
汪四郎点头,转过身。
柳福儿微笑。
梁康眨巴着眼,瞄了眼柳福儿还落在汪四郎脑袋上的手,颠颠挤到两人中间,扬着脑袋,一脸期待。
柳福儿失笑,捏了捏他小脸,顺手呼噜一把,把他的发髻彻底打乱。
梁康咧着嘴,嘿嘿的笑。
汪四郎垂眼看梁康,嘴唇微抿。
梁康歪了歪头,忽的踮着脚去摸汪四郎脑门。
汪四郎下意识的低头,等他摸到,便重又站直。
柳福儿看着两小只互动,微微的笑。
一手牵着一个,回了舱室。
夜半,前去大营的几人带着汪三郎悄然折返。
柳福儿正在拍梁康和汪四郎睡觉,听到赤槿来报,她轻轻起身。
不想才一动,汪四郎便睁开了眼。
柳福儿笑了笑,道:“三郎来了,你收拾一下再过来。”
“真的,”汪四郎一下子从被里起来。
他急忙将的去够床尾的衣裳,柳福儿起身,示意润娘过去帮忙,她先回了自己的舱室。
舱门口汪三郎正束手躬立。
“柳城主,”见她过来,他急忙上前。
柳福儿略一颔首,示意他进去再说。
汪三郎忙侧身,待柳福儿过去,便急忙跟上。
一同跟来的旁人立在门边,顺手将舱室的门合上。
屋里顿时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
柳福儿转过头,细细端量。
不过几月时间,汪三郎似乎一下长大了。
曾经残余的那点少年人独有的倔强孩子气已然全部散去,留下的只有青年的锐意和磨砺出来的圆滑。
柳福儿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落座,侧身提了炉子上的壶,给他倒了杯热浆。
汪三郎急忙起身来接。
“你坐,”柳福儿把杯子放到他近前,坐与他相邻的座位,道:“这些日子很辛苦吧。”
汪三郎轻扯嘴角,道:“路是我选的,再辛苦也要熬下去。”
柳福儿侧目,细细看他。
良久才道:“不必太过勉强,若是觉得撑不住就回来,仇总有机会报的。”
“没事,”汪三郎道:“前两天我已经入了嫡支,行六。”
他微微的笑,眼里有着星星的光。
“可以啊,”柳福儿微挑眉。
能这么短时间便被嫡支承认,定然下了不少功夫。
被柳福儿如此肯定,汪三郎弯起眼睛,呵呵的笑。
这一刻,柳福儿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一点曾经的影子。
门外传来汉子与汪四郎说话的声音。
柳福儿起身,将门拉开,示意汪四郎进来。
汪四郎揪着袖口,有些局促的望着柳福儿。
柳福儿笑着看了眼座位上正侧头望来的汪三郎,道:“我去看看康儿。”
她提步出了门,又轻轻推汪四郎,道:“快去,你三兄正等着呢。”
汪四郎背脊微绷,轻轻提了脚步进去。
柳福儿含笑,将门关上,静听了片刻。
屋里先是一声隐约的交谈,接着便是汪四郎的嚎啕大哭。
第四百一十章 定策
柳福儿垂着头,默了片刻,示意门边的汉子随她去一旁。m.www.uu234.net
细细问过他们如何寻到人后,对汪三郎的情况也有了些了解。
她温声道了声辛苦,请几人回去歇息。
而后,她立在船舷边片刻,听得舱室里哭声略歇,才转去梁康歇着的舱室。
赤槿从后面过来,柳福儿道:“准备些热羹送去。”
赤槿低应,悄声转去船尾。
柳福儿扶着门框,进了舱室。
润娘忙来到近前。
柳福儿道:“康儿还睡着?”
润娘点头,望向榻上。
柳福儿转眼。
软榻上,梁康微张着小嘴,打着细细的呼。
就像个吃饱喝足的小猪。
柳福儿不由露出丝笑。
她轻步来到榻边,待到身上凉气散了,才坐到跟前,随便扒拉出个地方,靠着儿子闭目小憩。
润娘蹑手蹑脚的熄了灯,去门边不远的小榻歇了。
天色微熹,门外传来几声细微的脚步声。
润娘睁开眼,一骨碌起身。
她推开门,见赤槿正抬手敲门,便道:“娘子还在睡。”
赤槿点头,小声道:“叫起来吧,娘子应该还有事要与汪三郎商议。”
润娘点头,转身就见柳福儿正从榻上起来。
她急忙过去,将灯盏点起。
柳福儿套上鞋,小心被被子掩好,快步出门。
赤槿将门带好,随着柳福儿往正中的舱室。
屋里,汪三郎怀抱酣睡着的汪四郎,见柳福儿忙要起身。
柳福儿赶紧示意他坐定,道:“这样睡容易落枕。”
汪三郎苦笑,道:“他现在离不得手,一动就醒。”
柳福儿侧目,见汪四郎睡得很熟,明了他所说是将人放去别处。
她微抿了下嘴,道:“我有负所托,让他受了不少的苦。”
“四郎都与我说了,”汪三郎接口道:“说实话,我很感谢你。”
他道:“四郎身子弱,早前你若带他回江陵,便是我再分不开身,也要日夜不停的赶去寻他回来了。”
柳福儿默了默。
即便他如此说,汪四郎也还是因她之故,受了难以忘记的伤害。
这些伤或许会跟着他一辈子,让他终生铭记。
汪三郎扫了她一眼,道:“如今朱家已和魏堰合兵,实力大增。但据我探察,他们之间并不太融洽,我已派人混入其中,散布谣言,只待时机成熟,便分而歼之。”
柳福儿点头。
这法子可行。
但念及魏堰和她的关系,她道:“旁人都无所谓,只是莫要伤了魏节度使。”
汪三郎转眼。
柳福儿笑道:“山南这边与江陵一向交好,若是换了人掌管,怕不如此时这般顺畅。”
汪三郎垂眸思忖半晌,道:“如此,便再送些好处给梁郎君,如何?”
柳福儿挑眉,道:“算了吧,若你才刚站稳脚跟,正式取信与他们的时候,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不妨事,”汪三郎笑道:“我已大胜一次,若下次再胜,汪大郎定想分上一杯羹。”
他道:“若梁郎君能将其挫败,汪大郎在族中威望大损,与我只有好处。”
柳福儿微笑。
“我会把信带过去,该怎么办,你们两个联系。”
汪三郎笑着点头,低头看沉沉睡着的汪四郎。
柳福儿上前,小心的将汪四郎接过。
汪三郎微微探身,瞄着汪四郎。
见他微微侧身,安逸的偎进柳福儿怀里,他看了眼柳福儿,便立刻侧转开来。
柳福儿弯了腰小心的把汪四郎放于软榻另一边,并未留意汪三郎的异样。
待到起身,汪三郎拱手告辞。
柳福儿知晓他时间有限,便道:“万事多加小心。”
她道:“若真有事,便想法逃入帝都或是山南,只要报上我名号,不论魏堰还是梁大,至少能保你周全。”
汪三郎笑着答应,又望了望汪四郎,方才出门。
赤槿快步跟在后头相送。
窗外笼罩在黑暗之后的景物缓缓后退,大船缓缓的调转方向。
赤槿回转过来,柳福儿转头道:“先转去河东。”
赤槿应声,重又出去。
柳福儿起身,准备宽衣。
忽然觉得旁边有人注视,转过脸就见汪四郎正睁着眼看来。
她走过去道:“醒了?”
汪四郎微微点头,低低的道:“三兄走了?”
柳福儿嗯了声,轻抚他散碎的鬓发,道:“他与我说,过些日子,会来江陵看你。”
汪四郎用力抿起嘴,眼眶快速的红了起来。
柳福儿低叹一声,轻轻环抱着他,安抚的拍着他背脊。
怀里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啜泣。
柳福儿轻轻摇晃着,此时她不知说什么才能缓解他的情绪,只能低低哼唱哄梁康的儿歌。
半晌,怀里终于平静下来。
柳福儿小心的将汪四郎放回被子,轻轻揩去他眼角的泪痕。
赤槿忙上前,把帐幔遮掩起来,扶了柳福儿去内里歇息。
第二天一早,汪四郎被天光唤醒。
他迷蒙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睡着的地方有些不对。
呆了一瞬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情。
他眼睛复又红了起来。
里间传来一阵声,是柳福儿也起了身。
守在帐幔边的赤槿一下子醒了,她急忙起身过去。
柳福儿已经套上了鞋,正在穿半臂。
见赤槿过来,便道:“四郎醒了吗?”
“没呢,”赤槿过去帮忙顺好披帛。
柳福儿嗯了声,道:“今天多带着他和康儿出去转转,玩一玩,别让他自己单个呆着。”
赤槿答应着将柳福儿的裙摆抚平,随着她一同出来。
软榻上,汪四郎急忙合上眼睛,佯作未醒的模样。
柳福儿来到榻边,看了眼,方才出门。
待到屋里一片安静,汪四郎睁开眼。
他慢慢从被子里坐起,呆呆的看着虚空,想起昨晚兄长对他的殷殷叮咛,眼眶重又湿润起来。
赤槿从门口进来,道:“四郎君醒了。”
她笑答:“小郎君也起了,正四下寻你呢。”
她说着话便去屋角端水。
汪四郎用力眨了几下眼,将泪花眨散,方笑着转脸,道:“我这就起。”
赤槿背对着答应,端了水盆过来。
汪四郎低下头一瞬,再抬起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第四百一十一章 各自行动
转出宁境内,大船行速转快。顶 点 X 23 U S
为了不耽搁时间,船重又上开阔河道。
如此才过半天,梁大便知道柳福儿行踪。
他略一沉吟,吩咐车大,“让卡口直接放行便是。”
车大领命,出去传消息。
车二上前两步,道:“将军,柳夫人素来多智,若有她相助,拿下汪家定然不在话下。”
梁大微微摇头,道:“她一路向北,定然是寻二弟,我若在在此时拦下,她便是留下,以她与我的积怨,我也不敢用。”
车二看了梁大一眼,往后退去。
梁大却叫住他,道:“你带两个人去河东,问问二郎可能应付。与他讲,我这里一早准备妥当,若他需要,这里随时支应。”
车二答应着,快步出门。
梁大望了眼他背影,轻叩案几。
良久,他叹了口气,微微向后仰靠。
半月后,河东大营不远的阜头,柳福儿将一早写好的信交给准备折返的梁家军,又叮咛早前寻得汪三郎的兵士,道:“与司马言,汪三郎是可信之人,让他莫要轻慢。”
几人赶忙点头,拱手离去。
柳福儿遥望了眼军营,命令开船。
大船悠悠向北而行。
梁二接到消息,急忙赶到阜头,只是河水悠悠,哪里有大船踪影。
梁二剑眉紧皱,眉间褶皱紧的可以夹死苍蝇。
紧跟其后的几人不由背脊发凉。
蔫蔫随着他回到帅帐。
梁帅坐与主位,将信摊开来。
看完之后,他道:“夫人可有说其他?”
接了柳福儿嘱托的汉子急忙上前,将柳福儿叮咛重复。
梁二嗯了声,抬眼见几人皆小心望来,便摆了下手。
几人如蒙大赦,急忙溜出去。
待到站定,几人面面相觑。
平常瞧着司马也挺随和的,谁想到一涉及到夫人,竟然如此暴躁。
大帐里,梁二重又摊开信,细细看了遍,很是不满的撇嘴。
便是战事重要,也不用通篇都是吧,好歹也写点别的呀。
梁二重又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渐渐的嘴角开始上扬。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娘子这般关心战事,也是知晓阿耶伤病在家,梁家在朝堂威信减弱,希望借助此战,让梁家重振声威吧。
梁二咧了嘴,歪着头,放任身体靠在椅背上,把信摆在眼前,嘿嘿的笑。
葛先生从外面进来,见他一副游魂相,都没眼看。
他转去一旁坐定,给自己倒了杯浆。
一杯喝完,见梁二还在犯傻,不由轻咳几声。
梁二这才回过神。
他看着葛先生,道:“你几时来的。”
葛先生捋着胡子的手一顿,道:“就在你把信掉过来,脑袋朝下,往上看的时候。”
他似笑非笑的看梁二。
梁二嘿嘿的笑,全然没有被调侃的自觉。
葛先生微微摇头。
好吧,他承认,这小子的脸皮比老子厚太多,他服了。
“听说柳夫人送信回来,可是有何妙计?”
梁二点头,把信递给他。
葛先生看完,笑着点头,手顺势递到一旁的灯烛边。
火苗瞬时舔上来。
梁二哎了声,一个箭步窜过来。
葛先生身手还算灵巧,一个侧身躲开。
“先生,”梁二瞪大眼睛,喝道。
葛先生眯了眯眼,忍着捂耳的冲动,硬是等到信烧了近半才松手。
梁二盯着地上跳动的火苗,面色发青。
葛先生道:“这信留不得。”
梁二抬眼,隐带凶光。
便是久经风浪的葛先生背脊也有些发凉。
“便是夫人知晓,也会赞成这般做的。”
梁二一直一直的盯着他,半晌冷哼了声,道:“我还不知道这信留不得。”
他重又折返回主位坐定。
葛先生这才松了口气。
他这把老骨头总算保住了。
没有其他干扰,梁二总算开始专心思考柳福儿的提议。
葛先生也不急,捋着胡子静等了两息不到,只听梁二道:“这事暂且不急。”
他道:“山南那边有魏堰在,一时半会乱不起来,还是先把田家这边搞定,等到那边打得不可开交,咱们再参与也不迟。”
“司马说得极是,我也是这个想法”葛先生连连点头。
梁二微微扯了个笑,道:“如此,这里就有劳先生了,我去寻田大商量一下。”
葛先生起身,拱手领命。
梁二转去里间更衣,趁着微黯的夜色,直奔远处高耸着的高大城墙。
而在另一处高大的城墙下,柳福儿等人正等着过卡。
与草木皆兵的河东与河中几地不同,边关战事才歇,契丹被梁家打得退回自己地盘休养生息。
边关周围迎来了短暂的平和时期。
今年北地的秋收照比其他地方都要晚,此时才刚入仓不久。
与河东的凄惨相反,北地今年的收成明显好过往年。
粮食满仓,又没有外族劫掠,除开交给官府的赋税之外,余下的都归百姓和地主。
今年,大家日子都要好过很多。
相应的,城里城外的生意也兴盛许多。
柳福儿立在甲板之上,看着船夫面带喜气的撑着吃水极重的船过卡,不由也跟着扯了下嘴角。
梁家军浴血奋战,跟契丹人玩命的厮杀,为得不就是如此吗。
柳福儿笑望船夫走远,转头见汪四郎和梁康两人手拉着手的过来。
她笑着招两人到近前,道:“千字文可都背会了?”
汪四郎转脸看梁康。
梁康赶忙点头,并道:“天地玄黄……”
柳福儿眯着眼,听他流畅的背书,满意点头。
大船缓缓过了卡口,兵士虽然不晓得柳福儿,但是听说梁家军的大名。
层层上报,很快的,定州郡守便得了消息。
郡守有些诧异。
定州距离幽州不远,两城偶尔还会互通有无。
柳福儿在边关的战绩,他也是知晓的。
他问边上幕僚,“她怎滴会来这边?”
幕僚搓着胡子,想了一会儿,才道:“莫不是边关有事,她过来探察?”
郡守顿时变了脸色,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道:“来人此时在何处?”
兵士拱手,答:“过卡时,他们打听了崔家住处……”
郡守和幕僚交换了个神色,重又落座。
“你带几个人过去,若有什么差遣,你们帮着去办。”
第四百一十二章 田间野趣
兵士领命,带着人走了。www.uu234.net
郡守和幕僚两人此时已没有赏画的兴致。
他随手将画卷收起,面色微沉。
另一边,柳福儿正与梁康和汪四郎等人立在仅有三间搭设得十分简单的竹屋的院落前。
赤槿上前轻拍几下门板。
院里一片安静。
赤槿掂着脚,朝里望了望,道:“娘子,应该没人。”
柳福儿点头,道:“可能出去了,在这儿等等吧。”
“娘子,”赤槿努力忽视不断往脖子里灌的凉风,道:“这里风大,不如上船等吧。”
柳福儿摇头,转眼望屋舍旁边。
那里有一条小路,蜿蜒向屋后。
她领着梁康和汪四郎沿着小路,绕过屋舍。
没走多远,便看到两个农夫,打着赤脚立在田里。
赤槿急忙上前,在柳福儿过去之前,先走了过去,道:“请问两位可知晓前面屋子里的主人去了哪儿?”
她话音未落,农夫便转了过来。
看到几人,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好久不见,柳城主。”
“崔郎君,”柳福儿拱手见礼。
身侧,汪四郎和梁康一脸好奇的看着崔大。
崔大弯了眉眼,扬了扬手里的杂草,道:“要不要来玩一下。”
梁康眨巴着眼,仰头看柳福儿。
柳福儿微笑,道:“你想去就去。”
梁康咧了嘴,迈着小短腿就往里冲。
“小心,里面有水,”汪四郎低叫了声,急忙去拉。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梁康已经一脚迈进了水里。
水洼发出吧唧一声脆响,浑浊的泥水飞溅开来。
汪四郎离得近,当即溅了一身。
他无奈的扯着梁康,道:“鞋都湿了。”
梁康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汪四郎,咧着嘴咯咯的笑着,扯着汪四郎往里冲。
柳福儿侧头,让赤槿去船上拿了皮靴,而后笑望两人。
梁康年纪小,如初生牛犊一般的横冲直撞。
要不是地里又是水,又是泥的,限制他的动作,他都能一路飞奔去崔大跟前。
柳福儿立在田埂,看着两小只互相扶持的来到崔大跟前。
崔大拱手与两人见礼,俯下来与两人说话。
几人声音不大,柳福儿只隐约的知晓,崔大似乎在教两人如何分辨苗与草。
赤槿拎着靴子过来,其后跟着几个兵士。
待到近前,兵士上前见礼,禀明来意。
柳福儿笑道:“多谢郡守美意,只是我此番前来纯粹是访友,不想太过引人注意,就不劳烦几位了。”
兵士们对视一眼,恭谨的退了出去。
待到几人走远,柳福儿方转过了头,重新望着田里。
此时梁康和汪四郎已经跟着崔大拔起了草。
梁康拔了会儿,变没了耐性,很快便拔错了。
汪四郎低呼一声,想要将他手里的苗拿过来。
崔大却在第一时间阻止,并来到梁康跟前,蹲下来说了几句。
只见梁康小嘴微抿,一脸严肃。
半晌,他重又回到拔错的地方,将苗重新种了上去。
待确定重新种好,崔大轻轻拍掌,并说着什么。
梁康咧了嘴,开心的笑,让看到的人也跟着愉悦。
崔大伸出手指,轻刮了刮他小脸。
顿时留下一道鲜明的泥印子。
汪四郎不由呵呵的笑。
梁康懵懂的看他,汪四郎指了他脸,笑得更欢了。
梁康抹了把,把泥印抹了小半张脸。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汪四郎,忽的朝他跑去。
汪四郎急忙道小心,虚张着手,很怕他摔倒。
不想梁二一个飞扑,张着两个小巴掌,直奔他脸颊。
汪四郎手臂微微晃了晃,似乎在迟疑是要接住人,还是去挡脸。
就这么一瞬,梁康已经扑进他怀里,并顺利的将手里的泥浆抹到他身上。
汪四郎低呀了声,被梁康冲的力量顶得往后猛地一仰。
梁康正抱着他,也跟着往前扑倒。
感觉到自身倾斜,汪四郎下意识的抱住梁康,并在身体倒下之前,微微躬身,想将梁康护住。
柳福儿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往前迈步。
崔大忙跨步过去,立在汪四郎身后。
将两人稳稳扶住。
汪四郎固定住身形,大大的松了口气。
梁康却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抱着汪四郎咯咯的笑。
崔大微微摇头,交代书童将余下的活计干了,带着两小只上了田埂。
赤槿急忙上前,把两小只鞋子脱掉,清理的泥水。
崔大笑着指了指自己,朝柳福儿虚抱了下手,得柳福儿理解一笑,便快步往屋里行去。
柳福儿来到两小只跟前,见两人一身的泥水,便叫了润娘和赤槿。
两人一人一个,把两小只抱回船上。
更衣盥洗之后,方才来到院里。
崔大这会儿已经梳洗妥当,又恢复柳福儿初见时的翩然郎君模样。
两人相对见礼,在院中的藤椅落座。
崔大从案几下面的暗格取出一藤编小罐,打开来。
“这是我亲手烤制,城主可要尝尝?”
柳福儿瞄了眼。
不同于时下的茶饼,崔大手里的叶片皆是暗绿色的,微风轻拂,可以闻到浓郁的茶香。
柳福儿精神一振,这是她来到这儿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散茶。
“崔郎君手艺,自是要尝的,”她赶忙点头。
崔大笑着进屋,片刻搬来红泥小炉,接着便是小巧石磨以及诸多的瓶瓶罐罐。
柳福儿眨巴了下眼,眼见着他来到桌边,将茶叶倒出,就往石磨孔洞里塞。
她急忙拦下来,道:“不如我们化繁为简,用另一种喝法。”
崔大停了手,道:“城主有何饮法?”
柳福儿微笑,道:“不需太多,一壶两个小碗即可。”
崔大郎重又回屋,很快将物什取来。
柳福儿已经将石磨里的茶叶弄出来,放到茶盏里。
待到水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柳福儿便将壶提起,以快速冲泡叶片,而后将碗盖在茶盏之上,以热水浇一遍。
而后,她将壶放下,小心的端着覆着大碗的茶盏,一个翻转,而后将水小心篦出。
接着将茶盏重新翻转,略微轻磕。
待到掀开碗,茶叶一片不落,皆在杯盏里。
柳福儿心里轻轻吐了口气。
物什什么的实在不太顺手,好在茶叶还算给面子,没让她当场掉链子。
第四百一十三章 拜师了
又泡两碗荒腔走板的清茶,柳福儿抬手一请。
崔大郎端起,略一浅尝,抬眼看柳福儿,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不同于时下添了油盐胡椒等各色味道浓郁调味料的茶汤,柳福儿这盏茶只保留了茶叶本身的清香与回甘的清苦,让人回味无穷。
柳福儿微微的笑,一派云淡风轻。
实则心里臭屁得紧。
没想到当初网上学来的样子货,偶尔还是能唬下人。
崔大郎重又低头,将盏中清茶饮完,方才放下。
立在边上的汪四郎偷瞄了眼,转眼看柳福儿。
柳福儿将手边的茶递给他。
汪四郎不好意思的看柳福儿和崔大郎。
柳福儿把茶盏塞进他手里,笑着与崔大郎道:“一个故交的弟弟,跟康儿性情很是相投,脑袋也很灵光。”
崔大郎眉宇微动。
他看向柳福儿。
柳福儿含笑以视。
崔大郎心里一动,隐约明了她的意思。
到这时,他才正眼看向汪四郎。
柳福儿重又提了壶,进行第三泡。
崔大郎静等汪四郎喝完,才道:“可曾过开蒙了?”
汪四郎点头,道:“家父曾教我读过千字文。”
“绮回汉惠,说感武丁是何意?”
崔大郎甚是随意的道。
汪四郎正色回:“汉惠帝做太子,其父欲废其另立,其母请来当时最为闻名的四皓,与惠帝朝夕相处,其父见子势已成,打消念头,后才有了惠帝。”
崔大略微点头,道:“若你是四皓之一,作何选择?”
汪四郎垂下眼,思忖半晌,道:“我若是其中之一,三位至交皆辅佐与旁,便说明其有过人之处,我亦会做同样选择。”
崔大郎眉头一动,道:“只因友情便将一生抱负交付,不觉得轻率,若日后事不遂,不后悔?”
汪四郎微微抿嘴,良久他摇头,肯定的道:“不后悔。”
崔大郎露出一点笑意,转眼朝柳福儿微微点了点头。
柳福儿露出个舒心的笑,道:“四郎,拜师吧。”
汪四郎呆了呆,还是乖巧的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梁康懵懂的看着,也跟着跪倒,学着汪四郎的样子磕头。
柳福儿不由失笑。
崔大郎也跟着笑了起来。
早在当初他回信给出建议时,两人便已有了默契,梁康便是他默许下来的学生。
但要行礼,需得等到梁康四岁之后,准备开蒙之时,才正式拜师的。
现在梁康这样乱入,他也只能提前收了。
赤槿将一早备好的拜师礼奉上。
因没想到梁康也跟着添乱,这礼只备了一份。
好在崔大郎也不计较这个。
他起身,将两小只扶起来,转头道:“小郎君还小,离不得你,待到三岁之后,再学也不迟。”
柳福儿点头,算了下他守孝时间,差不多梁康三岁半的样子,便道:“到时我便在江陵恭候郎君大驾。”
想想又道:“家兄正在筹备书院,年后便会准备妥当,郎君若有好友愿往,定开门欢迎。”
“这个好说,”崔大郎有心投奔,对这等有利读书人的事情自然大力应和。
他转头,见汪四郎面带忐忑,便道:“我这里实在清苦,他还在长身体,索性也跟着城主一并回去吧。”
想了想又道:“不过该有的功课却不能少。”
他折身回了屋里,片刻他拿了两卷书册出来,道:“这两本书内里附有详解,你需得日日研读,每旬月传一书信与我,内里附着你自己的理解。”
汪四郎恭谨拱手称是,双手接过。
梁康还不能理解两人对话,但他看汪四郎有东西,他没有,顿时不干了。
他捣腾着小短腿,来到崔大近前。
也不吭气,只用他黑黢黢的眼睛看呀看。
崔大郎与他对视一瞬,笑眯眯问:“你可是也要?”
梁康立马点头。
崔大郎道:“小郎君好学呀。”
他回到屋里,这一回时间有些长。
汪四郎见屋里没声,便忍不住翻开书卷来看。
梁康歪头看了两眼,也看不懂,便索性盯着门口。
半晌,崔大郎拿着一叠薄薄的纸,其上墨迹尚未干涸。
“这些是给你的。”
梁康嫌弃的咧了咧嘴,小手虚握。
就这么两张,跟人家差得好远。
“不要?”
崔大郎道:“那我拿回去了。”
他作势缩手。
“要,”梁康急忙探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其抢了过来。
崔大郎微微的笑,道:“既然拿了,就要按照上面的来,不然为师可是要责罚的。”
梁康不明白,转头看柳福儿。
柳福儿笑眯眯道:“康儿可要记住先生的话,阿娘以后可是会监督的呦。”
柳福儿笑得温柔,梁康眨巴眨巴眼。
直到这时,他才醒悟,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
他急忙上前,想要把纸塞回崔大手里。
崔大平掌一推,摇头道:“言必行行必果,方为君子之道。”
梁康被他说得一脸迷糊,还掂着脚把纸往崔大手里送。
远处有人缓缓行来,崔大余光瞄见,微微挺了挺背脊。
他坚决的朝梁康摇头,并与柳福儿道:“草舍粗陋,就不留城主了,待我定下行程,再与城主联系。”
柳福儿眉眼微动,隐有所觉。
她站起身,命两小只跟崔大作别,而后离开。
出了院落,赤槿侧目看了眼远处,道:“娘子,那边好像有人。”
柳福儿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道:“不妨事,咱们走咱们的。”
她步履悠然的转去阜头,带着众人登船离城。
三刻之后,郡守便得了消息。
听说柳福儿只去看了崔大而后便离开,郡守疑惑:“这什么意思?”
如果是来访友,她不远千里而来,好歹盘桓几日,才算说得过去。
哪有只呆了一盏茶就离开的道理?
郡守百思不得其解。
幕僚也一头雾水。
而在大船之上,汪四郎正坐在桌前,一脸严肃的看书。
柳福儿坐在边上,看崔大交代梁康需要学习的东西。
梁康尚且不知自己以后的日子将会如何的水深火热,还在正绕着汪四郎打转,盘算着怎么才能让他跟自己玩。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临阵换将
河东田府中,田大与梁二商议过后,来寻田节度使。
梁二的意见是田家现在的情况,不上不下,就这么僵着并不是解决之道。
现而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着宁之乱,在朝廷无暇分身之时宣布自立。
从此河东一地便是田家私有之地,但为了避免其他地方打着讨剿的名义折腾,田家需得保证镇守此地,不让突厥越线一步。
田节度使问田大,“你的意思呢?”
田大笑了笑,道:“我们没有选择。”
田节度使微微点头。
是啊,他们已没有了其他选择。
从十年前,朝廷放弃这里,再不供给粮草和辎重开始,他们的结果就已注定。
“你看着行事就是,”田节度使言道。
田家有商有量,定下足改变全族命运的对策。
而在山南的军营里正涌动着一股暗流。
也不知从何时起,营中流传着一个说法。
早前之战,魏节度使是故意晚去,目的是为了给后来的援兵一个下马威,以便自己掌控大局。
这话初时只在底层兵士之间流传,待到魏堰跟前的亲兵得知时,已经是传得人尽皆知。
魏堰气得面色发白,喝令亲兵严查。
只是不待亲兵去查,江远和朱二郎便已找上门来。
那一战,两方皆损失了不少人马,只是为着大局才努力克制着。
埋在柴碳里的火星有时并不是彻底熄灭,而是蓄势,准备风起之时再行燃爆。
现下,江远和朱二郎便被这流言的风头点燃了心里的怒火。
面对两人气势汹汹的质问,魏堰有口难辩。
他总不能说,他最初的本意是不想与两人争功。
谁想到,本是胜券在握的一战被两人打得损兵折将,丢盔弃甲。
魏堰到底年纪大,处事圆滑。
即便他心里如火在烧,面上也还是一派和缓。
他温言道:“两人莫要发火,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说。”
他抬手示意之时,亲兵立马去拿浆水。
江远却是个火爆脾气,他一手拍开兵士递来的杯子,并在杯子落地之时,补上一脚。
“少废话,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为人仗义,是一条汉子,不想你竟然是如此卑劣。”
“我定要上折子参你,”江远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走了。
“江将军,你听我说,”魏堰连唤几声,都没能拦住,只得叹气作罢。
转过头,就见朱二郎淡笑着拱手,道:“魏大人,此事某也只能照实禀明。至于真相究竟如何,魏大人不妨在圣前一辩。”
说罢,他抖了抖袍脚,信步离开。
眨眼之间,吵得几乎要翻了盖了的大帐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魏堰转头看了眼汪家驻扎的方向,叹气的道:“果然是厉害。”
他转去书案后,沉思良久方才写了封奏折,交给亲兵道:“等到两位将军折子发走,这个再发?”
“大人不可呀,”亲兵急道:“他们战事失利,却要用你来顶罪,大人万不可由得他们恶人先告状啊。”
魏堰微扯了扯嘴角,道:“黑的白不了,白得也黑不了,谁是谁非,且看日后吧。”
他摆手示意。
亲兵翕翕着嘴,却又不敢再说,只得蔫蔫退下。
没多会儿,两只信鸽儿腾空而起。
亲兵望着天空,咬了咬牙,才将手里的信鸽放飞。
鸽子在空中展翅,起伏了下,振翅将消息带进剑南的行宫里。
唐皇一连接了三封奏折,两封批判魏堰的字字血泪,而另一封魏堰的请罪书则是平静坦诚。
唐皇将三个折子看了两遍,递给边上的朱小郎。
“你怎么看?”
朱小郎看完,将奏折搁了,重又捡起盘中剥了一半的荔枝,仔细剥好,喂到唐皇口中,方道:“魏大人自己都上了请罪折子,显然他自己也知晓是有失误之处。”
“我以为,孰是孰非,只凭百余字说明不了什么、”
他道:“不如请大人回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辩,是非对错由大家评判,不是更好?”
“这个好,”唐皇含糊的笑。
朱小郎一探手,唐皇将核吐出,笑着拍拍他肩膀。
朱小郎一笑,将核放入边上的小碗里,继续垂眸剥荔枝。
唐皇吩咐内侍,备笔墨。
待到内侍准备妥当,他才懒洋洋的挪动了下。
只是一下之后,他重又靠在案几上,道:“小郎帮我执笔如何?”
朱小郎笑着应声,起身净了手,来到唐皇边上,研磨提笔。
唐皇侧目,看他睫毛轻扇,鼻翼微动,忽的心里就痒痒起来。
他抬起手指去撩。
朱小郎笔尖微微一抖,又沉稳的将竖拉直。
唐皇得手,轻笑着重又仰回椅背。
朱小郎快速书写完毕,侧身立于案几侧边,道:“圣人看,小郎写得可还妥当?”
唐皇随意扫了眼,嗯了声。
一旁的内侍急忙上前,将玺印取出,盖在上面。
待到墨迹干涸,内侍将诏令收好,恭谨的退去殿外。
几日之后,诏令便抵达大营之内。
朱二郎拿着诏令来到主帐。
魏堰正在看地图,见他一身正装过来,心里已是有数。
他将地图卷好,放入背后的架子上,提步来到下首。
朱二郎略微一笑,迈步上正位,摊开手里的诏令。
魏堰理了袖口,恭谨跪定。
听得朱二郎字正腔圆的宣读之后,他缓缓起身,一脸平静的将诏令接过。
朱二郎道:“世叔,这主帐,小侄暂且给你留着,只是内里的这些东西,小侄要暂时借用了。”
魏堰微扯了下嘴角,道:“这些都是这一带的地形图,朱将军要用,尽可自取。”
朱二郎呵笑着道谢,转眼看向一旁的江远。
诏令上说明,今日起,他为主,江远为副。
江远嘴唇用力抿着,面色有些难看。
魏堰恍如未见两人的暗潮,他两手托着诏令,直接转出大帐。
立于外面的亲兵急忙跟上,道:“大人,我跟你去吧。”
魏堰看他一眼,道:“你留下,护着山南的兄弟,莫让他们吃了大亏。”
“大人,”亲兵眼眶大红。
魏堰转过头,径直往阜头行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站队很重要
魏堰没做片刻停留,当晚便离开山南。m.www.uu234.net
汪二郎得知这一消息,忙召来汪三郎,道:“六郎果然妙算,那老家伙已经走了。”
汪三郎微笑,道:“朱江两人不合已久,如今朱二郎掌权,他定会借机刁难,江远并非善茬,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道:“我们且安坐,静等时候就是。”
汪二郎呵笑。
余光瞄见院门口有人行来,他收了笑意,正色看向门口。
汪大郎信步走到厅堂边,见屋里两人皆看自己,便笑道:“怎滴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
他迈步进来,佯作未见两人的拒绝,道:“我听说魏堰离开山南了,不知这事可是真的?”
汪二郎很清楚自己这个兄长,没有确定的事,他一般都不会言之于口。
这么问,便是确定了魏堰已走,且还知晓与自己有关。
他低低嗯了声,从案几后面转出,拱手见礼之后,方才道:“不错,唐皇下了诏令,让他回剑南。”
汪大郎呵呵一笑,转眼看汪三郎,道:“是六郎的功劳?”
“大兄果然慧眼,”汪二郎皮笑肉不笑的道。
感觉到弟弟的警惕,汪大郎呵笑了声,道:“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赞许的看向汪三郎。
汪二郎微微撇嘴。
当他没看到吗,那对眼睛都冒绿光了,他要是信了这话,那才是傻了。
汪三郎垂下眼帘,佯作什么也没看到。
汪大郎收回视线,道:“我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下以后的事。”
“大兄的意思是,”说到正事,汪二郎略收了些自己的小心思。
汪大郎道:“山南那边就只朱江二人,他们远道而来,与此地知之甚少。我以为,可趁现在,将其一举击溃。”
“大兄所言极是,”汪二郎道:“只是大兄与我说何意?”
汪大郎笑道:“早前你立了大功,按说此番应该乘胜追击。只是你兵马已有折损,为兄怎好袖手看着。”
他道:“这次便由我这边打前锋,难啃的我来,小弟你见机支援,如何?”
汪二郎略微扫了眼汪三郎,见他依旧垂着眼,便点头,道:“行啊,既然大兄你都开口了,那这头功就给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汪大郎呵笑,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安排。”
汪二郎朝他拱手。
待到汪大郎走远,他道:“六郎,这一战他不会把那边都拿下吧?”
如果是,那就等于是把唾手可得的功劳让了出去,汪家的家主之位,不用说,定是汪大了。
“不会,”汪三郎直到这时才抬起头,道:“而今朱江两路兵马都在较着劲,正是士气最为高涨之时,”他道:“大郎君既然请缨,便由得他好了。”
“如此就好,”汪二郎弯起眼睛。
汪三郎微扯嘴角,拱手出去。
当晚,汪大郎带着麾下大半兵马悄悄出营。
汪二郎得了消息,便换来汪三郎,道:“许你五千人,前去接应。战况未定,我许你便宜行事。”
汪三郎拿了印信,带着人马沿着一早研究出来的路线往河道缓行。
待到来到一处山势略显繁复,枝丫茂密的地域,汪三郎命令停船。
妥善掩藏之后,他命两千兵士带着一早备好的旗杆绳索等物,攀爬上去。
以三步一枝旗的密度,将山脊插满。
而后又以绳索固定,确定一人发力,便可以使得一大片旗帜摇晃。
而后百余人留下,其他人随同主力隐藏与河道两边的平缓地段。
借助繁茂的枝丫与凹凸起伏的礁石,以及暗沉的夜色,将身形遮掩起来。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高似一阵的鼓声和厮杀声。
紧跟汪三郎的两都尉小声道:“六郎君,大郎君那边不去接应一下吗?”
汪三郎隐在一块巨大礁石之后,盯着远处隐约的火光,道:“现在去?”
“去抢他风头?”
这话一出,两都尉顿时不吭气了。
汪三郎往下缩了缩,道:“我与两位也算老相识的,便多嘴说上一句。”
他道:“两位郎君以后早早晚晚都会有一争,两位还是脑子放放清楚,有些事情,可要想明白了再做。”
夜色昏沉,月光不明。
两都尉对望,却只看到朦胧的影子。
汪三郎长吐口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重又往火光之处看去。
片刻,他道:“注意了,来了。”
两都尉急忙严阵以待,并命令其后的兵士们准备。
远处人影晃动,并快速的靠近。
汪三郎轻轻挪动身体,让自己恢复成最佳备战状态。
两都尉见状也都握紧了手里的佩刀。
人影还在接近,很快的,隐与浅滩的众人便能听到甲胄激烈摩擦以及兵器撞击发出的刺耳声响。
汪三郎紧盯着人群,缓缓举起手,两都尉忙向后示意。
人群已踏上浅滩边缘,两都尉看汪三郎。
“别急,”汪三郎小声道。
两人只得按捺住想要跳起来的念头,眼看着兵士朝他们跑来。
汪三郎一直盯着距离越来越近的人群。
直到确定汪大郎便在簇拥着的人群之中,才轻挥了下手。
都尉急忙向后示意,传令官传令。
几乎瞬间,震耳的呼喝响彻这一片山野。
回声悠悠,从四面八方袭来,一时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人。
其后紧追不放的江远急忙勒住缰绳,并喝令同袍停下。
正被部下狼狈逃窜的汪大郎精神一振,他转过头张望。
火把如星火一一亮起,将汪家军的大旗照得分明。
山风鼓动,旗杆飞扬,随着呼喝,与山石树枝间摇曳。
汪大郎哈哈大笑,命亲兵停步,道:“援军已至,我等这就杀将回去。”
正准备前来汇合的两都尉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汪三郎轻扯嘴角,未免汪大郎犯蠢,急忙来到跟前。
汪大郎赞许的看他,道:“你来的正好,我等已将副帅诱来,此时时机正好将其一举拿下。“
汪三郎微抿了下嘴角,方道:“禀大郎君,此番我只带了几千兵丁,只怕力有不逮。”
第四百一十六章 定亲,退亲
汪大郎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道:“二郎就给你这么点人?”
汪三郎点头。m.www.uu234.net
汪大郎用力咬紧牙。
他转头,其后稀稀落落的兵士皆是丢盔弃甲模样。
汪大郎放眼望去,此一战,他少说折损了千余兵士,还不算已经挂了彩的。
旁边,亲兵轻扯了下他,以眼神示意。
汪大郎面颊激烈抽搐了下,方才咧嘴,道:“既如此,那便回吧。”
这话一出,他肩膀不可抑制的往下垂了垂。
此战大败,他兵力折损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早前二弟大获全胜。
他却如此。
家主之位不能缺失太久,若是近期族里长辈考量此是,定会将这事考虑其中。
汪三郎领命,道:“大郎君先行,我等殿后。”
汪大郎微微点头,脚步沉沉的随着亲兵走了。
汪三郎微笑,命其中一都尉护送汪大郎去一早藏好的船上。
他带着兵士一步一步,缓缓向后退,同时示意传令官,悄悄传信山壁上的兵士退回。
江远勒着缰绳,注意力一直都在汪三郎身上。
曾经类似的浅滩上,两人亦是如此相对。
汪三郎如阎罗,挥舞着佩刀,肆意收割着他的袍泽。
那场景江远一辈子都忘不了。
汪家军退到浅滩中央,大船已滑入河道,一艘向汪家大营驶去,一艘来到汪三郎等人之后。
汪三郎头也不回的道:“你带着人上去。”
“六郎君,”都尉迟疑的望了眼天空,
此时,天际已微微泛白,再过两三刻钟便会大亮,到时山壁上的障眼法便会露馅。
汪三郎笑得从容,声音微冷:“赶紧的,再晚大家都交代在这儿。”
都尉嘴唇抖了抖,拱手领命,带着河滩上的兵士上船。
江远眯着眼看着,心里有些怀疑这不过是汪三郎的故作玄虚。
他试探的往前走了几步。
汪三郎缓缓的抽佩刀,眼睛望向高处。
秋风吹过,旗杆飒飒作响。
江远立刻警觉。
他瞄了眼上方,压住部下的蠢蠢欲动。
汪三郎鄙薄一笑,从容优雅的把佩刀放回刀鞘。
江远面色微变,到底不敢轻举妄动。
兵士们陆续的登上大船,随着水波向后缓移。
汪三郎也缓步的向后退。
待到足够大船可以快速行船的水深,他忽的一笑,纵身纵身跃入水中。
大船也在此时加速,都尉疾奔到船尾,大喝道:“六郎君,绳子,抓住绳子。”
听得这话,江远立刻明了,他上当了。
他望了眼山壁,道:“去看看。”
其后立刻有一十人小队出列,沿着山壁缓缓爬了上去。
片刻,其上传来回音。
只有绑起来的大旗,并没有人在此。
江远恨恼的遥望走远的大船。
此时,汪三郎已经被都尉等人合力捞了上来。
他一身湿漉漉仍不忘朝江远挥手。
江远用力捶了下大腿,喝道:“回营。”
骑兵们沉默的随着他往大营方向去。
大船上,都尉拿了大布巾过来。
汪三郎抓过来,随意的擦着发丝,道:“清点人数。”
都尉挺直腰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汪三郎看他一眼,弯眼笑了笑。
都尉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待到他行远,方恢复平时模样。
大船一路以最快速度航行,在天色大明之时便赶回营地。
汪三郎已然打理好自己。
下了船,他直奔汪二郎落脚之地。
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两兄弟正在激烈争执。
汪三郎顿了下,往远处走了段距离。
约莫半柱香时间,汪大郎气冲冲的从里面冲出。
汪三郎这才提步进去。
汪二郎正在灌浆,见他过来便搁下大碗,深呼吸两次,才缓了脸色道:“我已听来报,此行一兵未损。”
他露出一点笑意,道:“你居功至伟。”
汪三郎拱手,道:“二郎君盛赞了。”
“那里山势陡峭,若不是两都尉麾下兵士行动迅速,只怕还不能那般快的布置妥当,更不会退的那般从容。”
他道:“我以为,两位都尉才是有功之臣。”
“好了,”汪二郎笑着摆手,道:“你们都有功劳。”
他道:“他们两个好说,赏些财帛便是,倒是你,”他顿了下,道:“咱们都是兄弟,那玩意儿给你就生分了。”
他沉吟了下,道:“你二嫂娘家有个族妹,去年才刚及笄,人我见过,才学样貌心性皆是上上之选。”
“不如我居中,做个媒,如何?”
汪三郎眉头微动,道:“阿耶在世时,曾与我定过一门亲事”
“哎,”汪二郎摆手,道:“这个你不许担心。”
他道:“我会帮你处置妥当。”
汪三郎默了下,道:“不,此事还是我来。”
他抬眼,见汪二郎微微皱眉,便笑道:“她家与我家也算有些交情,若是退亲,女方来,总能少些伤害。”
汪二郎呵了声,道:“没想到啊,你还是个多情种子。”
汪三郎苦笑了下,道:“二兄,你就莫要取笑我了。”
汪二郎笑了笑。
既然已经事遂,就没必要纠结细处。
他道:“我这就给你二嫂去信,把这事定下。”
汪三郎笑着拱手,道:“有劳二兄了。”
他信步出了门,步履悠然的出了大营。
待到确定旁人看不见时,他忽的速度加快。
到最后几乎是阔步跑了起来。
就这般一直来到阜头,远处船工正在休整大船。
汪三郎不想被人看到自己,便转去阜头下面的大石后。
呆呆坐了许久,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巧的玉珏。
玉珏不大,只有大拇指大小,边缘却十分光滑,显然被人时常摩挲。
汪三郎轻轻摩挲着,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家仇未报,他又有什么资格谈其他。
他缓慢的站了起来。
既然汪二郎已经动了心思,就一定会留意巧娘一家,必须要在他腾出工夫之前,将他们转移才行。
汪三郎遥望了眼北方,转身回了营地。
而此时,被汪三郎期盼的梁二正接见车二。
听得他转述梁大所说,梁二咧嘴一笑,道:“多累大兄费心,不过现下还用不着。”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我来攻,如何?
车二目光微闪,道:“司马可是已想好应对之策了?”
梁二呵呵的笑。
办法自然是有,但是想的人嘛……
他不想说。
葛先生捋着胡子,望车二。
复又看傻乎乎,全无所觉的梁二。
微微摇头。
有些话不是他一个外人能说的,尤其梁大还是打着关心弟弟的名头。
梁二打发了车二,转头见葛先生看他,便道:“先生可是有事?”
葛先生沉吟片刻,道:“将军的提议,司马有何打算?”
听得他称呼如此正式,梁二也跟着严肃起来。
“大兄镇守帝都,责任重大,若被人扣上擅离职守罪名,可不是小事。”
“汪家那边娘子已经安排妥当,不过是走走过场的小事,就不劳烦大兄了。”
葛先生捋了捋胡子,道:“韩川应该已经快到州,待到与汪三郎接上头,便可以进行接下来的事了。”
梁二点头,道:“不能便宜朱家那小子。”
他道:“今年蜀地收成不错,正好可以多要点粮。”
葛先生笑着点头,道:“司马心里有成算便好。”
他起身,拱手告退。
才走出大帐,他忽觉背后有异,便转过头向大帐周围扫去。
两侧皆有兵士候立,附近不时又兵士巡逻而过。
葛先生站了两息左右,亦没有发觉哪里不对。
他微微摇头,暗道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其后,隐在大帐背后,以一片同色帐布遮着身体的车二屏吸盯着葛先生背影。
直到他迈步走远,方才轻轻的吐出憋在胸口的气。
巡逻的兵士巡视一圈,重又转了过来。
车二缓缓的收好帐布,趁着夜色,混入队末,悄悄回到自己营帐。
第二天一大早,他前来请辞。
梁二诧异,道:“这么快?”
车二拱手,道:“帝都毗邻宁和山南,将军日夜枕戈,很怕稍有不慎,帝都有失,某虽不才,也想尽自己所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梁二点头,道:“如此我让人帮你备船。”
他扬声叫来兵士,喝令准备补给和船只。
车二道谢,躬身退出。
葛先生正好从外面进来,见车二出去,便问了一嘴,得知这就走,他转头看了眼,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将才收到的字条递过去,道:“韩川来的。”
梁二看完,呵了声道:“这汪二倒是会拉拢人。”
葛先生道:“汪三郎意思送去江陵,我以为此法不妥。”
“夫人与梁家的关系,天下皆知,若汪二郎查出巧娘所在,定会对汪三郎起疑,与以后不利。”
“那先生以为呢?”
梁二抬眼。
葛先生捋着胡子,道:“去通州。”
“去那儿,”梁二拧眉。
葛先生点头,道:“管大如今已任长史,通州郡守等闲不理事,城中杂事皆由管大掌管。”
“以他现在的职权,完全可以安置巧娘一家。”
“且咱们与管家联系不多,便是汪二郎探知巧娘一家所在,也会以为是其家中故交,不会牵连到汪三郎。”
梁二想了想,点头道:“我这就去信。”
他急忙写了纸条。
葛先生拿过,看了遍,便塞入竹筒,蜡封之后拿去外面。
梁二也整了整甲胄,前往校场。
若事情顺利,想来不日便会开拔,该有的训练还是要加紧才行。
一晃几天,韩川传来回信,已将人带往通州,汪家也在准备反击,大抵便在近期就会发起下一次战事。
梁二对兵将的要求也益发的严格。
凤翔与帝都和山南的交界,汪家几位叔伯与汪大郎和汪二郎聚与一处。
汪大郎早前失利,此次便主张再行发动攻势,将早前的颓势扳回来。
汪二郎则迟疑了下,道:“前次驿站,咱们士气大损,不如积蓄些时间,待到将士们信心大增之时,再行进攻也不迟。”
再晚,再晚就入冬了,到时天寒地冻,他们就只能撤兵。
而他那一场败仗起码要延续到来年开春才有可能洗刷。
从此时,到开春,期间变数太多,谁又知晓会不会便在这时选出家主?
汪大郎心里登时泛起一股气。
他很清楚,老二这般提议,无非是瞧着他势弱,想要趁机拖延,进而拿下家主之位。
他是绝不会由得他得逞的。
他定了定神,道:“稳扎稳打确实稳妥,但就是太稳,有些机会可就要丧失了。”
他道:“我听闻,因着早前之时,江远已有些服软,想来再过些时候,朱二郎便会将此人收服。”
“再加上山南境本来的兵丁,那就是几万大军,”他环顾屋里的叔伯,道:“我与他们真刀真枪的拼杀过,对他们也算有所了解。”
他略带些夸大的道:“剑南朱家的兵士擅短距冲锋,且他们弓法极好,几乎箭不虚发,山南本地的则更擅长合围,虽速度不快,但耐久,还有江远的骁骑卫,若是平地,驰骋起来,我们的兵士根本不是对手。”
他道:“我们唯有抓住当下,才有机会拿下山南。”
“不然这趟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叔伯们顿时小声议论起来。
汪大郎瞧见大家意动,这才看向汪二郎。
不想汪二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朝他笑了笑。
汪大郎微皱了下眉头,快速的转开眼。
半晌,叔伯们商议出决断,认为汪大郎所言极是,皆同意出兵。
只是由谁率领,叔伯们出现了分歧。
亲近汪大郎的认为,这事是汪大郎主张,自然由他领兵。
但靠向汪二郎的则觉得,早前那一战汪大郎根本不敌,且他自己也说了,那边如何如何的厉害,不如换让山南那边吃了大亏的二郎来。
两方争执不休,汪二郎笑着看向另外两位保持中立的叔叔,拱手道:“小子有个提议,还请叔伯们帮忙参详。”
众人转眼望来。
汪二郎道:“此番便是我等今冬最后一战,若成山南便收入囊中,若不成,便只有退回州,再行谋划。”
“所以我想,这一次就由我和大兄一同完成。”
他道:“我打前锋,大兄从旁策应,叔伯们殿后如何?”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各有算计
汪家的叔伯们对望,片刻皆点头称好。m.www.uu234.net
若此战成了,大家都有功劳。
只要汪家还在,这功绩便择被子孙。
叔伯们虽然各有亲近,但最疼的还是自己亲生的。
提议很快便敲定下来。
速度之快,让汪大郎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接着便是定策。
对此,汪二郎十分虚心,征询了各位叔伯之后,他道:“大兄有何想法?”
汪大郎心里冷哼,面上一片忧色。
“从这里往朱家大营,除开水路,便是一片坦途,我以为我等还需与其保持一点距离,如此才能弱化朱家兵士的优势。”
“大兄所言极是,”汪二郎点头,道:“小弟记下了。”
汪大郎微微的笑,余光瞄见众多叔伯都看过来,便道:“为兄会兵分两路与侧翼,与你呼应,你且放心向前就是。”
汪二郎微笑。
好处他的,辛苦别人扛的本事,大兄从来都是信手拈来。
商议完毕,众人陆续散了。
汪二郎这才把目光投向一直安静的立在角落里的汪三郎。
汪三郎上前,道:“二兄可否准与我一千兵马,前往敌营?”
汪二郎将印信递给他,道:“给你三天,三天后我便会发动进攻。”
汪三郎将印信接过,道:“定不辱命。”
他阔步出了门去。
汪二郎微微抿起嘴角,低头看面前的沙盘。
渐渐的,他勾起嘴角,低低的呵笑起来。
他真是万分期待大兄知晓朱家大营被毁,而他不过佯攻之后的表情,想来一定精彩万分吧。
汪二郎有些着迷这种感觉。
两兄弟暗斗的时间已不算短了,大家各有输赢,也算平分秋色。
此次叔伯们都在,只要六郎得手,叔伯们便会看清两人的优劣。
待到真要选择个领头人之时,他那个嫡长子的身份也未必能让他多得多少优势。
而在另一个帐篷里,汪大郎则与亲兵确认,“汪六当真带着兵走了?”
亲兵点头,道:“不过,就一千人。”
汪大郎轻扣案几,道:“这么点人,能干什么?”
亲兵沉默。
汪六郎为人十分警觉,跟上去的人一个眨眼,就把船跟丢了。
但为了让汪大郎满意,他开始琢磨所有可能。
朱家大营如今几万人,一千来人过去,就跟蝼蚁撼树一般。
除开这个,想想他离开的方向,那另外的可能便是
“会不会是回治所?”
亲兵随口说了句,抬眼见汪大郎瞪大了眼睛望来。
他自己心里也是一惊。
是了,此时汪家主事的男人们都在这儿,治所除开女眷孩子,就只有些守城的兵士。
一千精兵足够将治所控制在手。
汪大郎只觉心都在突突的跳。
若汪六把女眷等人控制在手,汪家这些叔伯定会力挺二郎上位。
他赶忙道:“你带着人跟过去,若见势不对,便将人截杀了。”
亲兵卡了下,不敢说已经跟丢,只带着人走了。
汪大郎力乏的坐在椅子上,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是他太过大意,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山林里,汪三郎带着一千兵士沿着陡峭的山石攀爬上去。
秋日的山林里,落叶厚厚堆积,坚硬的山石皆隐在下面,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碰伤。
奈何汪二郎给下的时间不多,汪三郎一行不得不忍着磕碰的疼痛,日夜兼程。
两天之后的傍晚,众人赶到朱家军驻扎的营地附近。
汪三郎命都尉带领兵士歇息,他带着两人要去前方侦查。
都尉拦下他,道:“郎君且歇歇,这活还是我来。”
汪三郎皱眉,都尉一脸坚决:“郎君放心,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这便是立军令状了。
汪三郎拍拍他肩膀,道:“小心些。”
都尉嘴角微勾,带着人前往下首的营帐。
汪三郎轻呼了口气,寻了处落叶稍厚的地方,依树歇息。
其下,层层环绕在营帐之中的主帐里,朱二郎审慎的盯着下首的车二,言道:“汪家要有所行动?”
他微挑眼尾,道:“我们斥候都没探知,你们将军如何知晓?”
车二嘴唇微动,若是他偷偷从梁二那里听说些事,自己猜测的,只怕无法取信。
便道:“将军自有自己的途径,朱将军若是不信,静待两日便可知真假。”
朱二郎侧目,见江远拧着眉头,便示意他出去。
而后道:“江将军,你以为他所说可信否?”
江远沉吟片刻,道:“我以为,不论对错,我等都该准备起来。”
朱二郎点头。
“当下天气越冷,大军消耗越大。可以肯定,汪家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江远道:“若真有一战,汪家定当放手一搏。”
朱二郎挑眉。
因着早前的连番判断失误,他这些日子一直没给江远好脸,但这并没有让其乱了方寸,反而敦促其收敛早前的自打,愈发谨慎起来。
是人才,便要招揽。
这话朱二郎自小便听朱宕挂在嘴边,耳濡目染,他亦如此认为。
当下,朱二郎表情和缓,身体缓缓坐正。
“将军所说正是我所想,”他道。
“只是咱们统辖的三军良莠不均,山南本土兵士行动缓慢,带得整个队伍都迟缓许多。”
“这个好办,”江远道:“将那万余人派出营便是。”
他道:“本土兵士了解地形,耐力又好,不如派其绕行与汪家大营周围,待到汪家倾巢出动,断其后路。”
如此便是正面不敌,只烧了敌军营帐这一功绩,也足够向剑南交差了。
“江将军妙计,”朱二郎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江远微扯嘴角,道:“只是如此,我等主力略有些势弱。”
他道:“不妨借梁家军一用。”
“这个啊,”听得这话,朱二郎下意识的就想到分功。
江远瞧出他的心思,添了句,“旁的倒也不需,只请他镇守这里便可。”
朱二郎看向江远,从他眼中看到一抹与自己一样的心思。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朱二郎提笔,江远上前磨墨。
很快,回信便写好。
车二正在盥洗,得了兵士传召过来,意外得了江远递来的信。
他忍了惊讶,拱手退出大帐。
第四百一十九章 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确定车二走后,江远回去歇息。m.www.uu234.net
车二很清楚怀中信件的重要,半点不敢大意,频频催促舵手再快些。
夜半,车二下了阜头,连气也没歇,便直奔梁府。。
“怎么样了?”
梁大此时尚未歇息,听得车二来了,便疾步迎出。
车二拱手,将信递上去,道:“幸不辱命。”
梁大打开来细看一遍,道了声好。
车二抬眼,见他脸上难掩喜色,也跟着松了口气。
“干得好,”梁大拍了拍他肩膀,赞道。
车二笑了笑,打算退下。
梁大道:“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出发。”
车二忙收住身形,并微微侧身。
在梁大迈步过来之后,紧跟他步伐。
车大带兵在靠近校场附近的开阔大路上巡逻,见两人行色匆匆,便看向弟弟。
车二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在旁人发现之前忙低下头。
车大目光一闪,便听梁大交代:“你带着人守住这里,我出去几日便回。”
车大拱手领命,待到大军出城,他喝令跟前的兵士召集人手,
梁大的离开代表着帝都兵力将会格外空虚,他必须在他离开之前将所有事宜布置妥当。
做到外松内紧,让帝都百姓察觉不到异样的同时,还可以将局势掌控。
翌日,将近正午,梁大赶至大营。
朱二郎正在用饭,听得梁大过来,他下意识的说了句“这么快。”
但很快他便察觉自己失态,忙捏了巾帕擦嘴,示意兵士将饭撤下,又道:“请江将军来。”
兵士领命退去。
片刻,梁大带着车二阔步赶来。
听得帐外传来甲胄摩擦的擦嚓声,朱二郎忙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快步来到大帐边。
没等兵士通禀,他便撩了帘子出来,道:“梁将军,久仰久仰。”
梁大顿住脚步,拱手见礼,道:“朱将军,某应约而来,不知可还及时?”
“及时及时,”朱二郎笑着请他入帐,道:“汪家这些人实在难缠,打他,他就跑,不打,他又整天蹦,实在惹人厌烦得紧。”
言外之意便是,汪家那群不过跳梁小丑,他也不过是不想花大力气收拾而已。
梁大闻言,面皮微僵。
合着他这次来多管闲事了。
朱二郎话意已经表明,便扯出个笑容,道:“实不相瞒,将军来信之前,我与江将军还在头痛。”
“有心去抄他们老巢,可又怕后方空虚,”他笑道:“将军能来,可是解了我们大大的难题呀。”
梁大脚步一顿,站定了。
所以,他大老远赶来,就是来给他们看家护院来了。
朱二郎也同样站住,笑意微收。
事关军功,他绝不能让。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帐内气氛有些紧张。
车二提心吊胆的看梁大,生怕他在这儿发飙。
要知道这儿可是人家的大本营,几万兵士都在,他们就这几千人,真要有个什么,可是讨不得好的。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
车二以余光偷瞄。
见是江远进来,才松了口气。
江远进来,便感觉气氛凝滞。
他呵了声,拱手道:““梁将军果然是忠君体国,得知情况便立刻赶来,这份爱民之心当真与梁帅一般无二。”
听得江远提及梁帅,梁大表情略缓。
朱二郎转眼,见江远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也软和了些表情。
但到底心气不顺,便别开眼,不再吭气。
江远上前,笑道:“将军行了一晚的夜路,也乏了,不如暂且歇下,待到午后你我一同议事如何?”
梁大扫了眼朱二郎,他现下这个模样也商量不出什么。
不如等双方气都缓缓,再谈不迟。
他点了头,随江远出门。
听得甲胄之声远去,朱二郎才扭过脸,望着尚在摇晃的帐帘,他冷哼着坐回主位。
半晌,江远重又进来。
朱二郎抬手,示意他坐下,道:“梁大什么意思?”
江远笑了笑,道:“自然是想多捞些好处。”
朱二郎以鼻子重重哼了声,态度不言自明。
江远道:“其实答应他,也无不可。”
朱二郎皱眉。
江远笑了笑,道:“将军莫要忘了,本朝法度,守城之将不得诏令不可擅离?”
朱二郎定定看他,半晌他笑了。
所谓法理不过人情,但那是要朝中有人。
而今大势是在朱家,只要他与阿耶通气,一切就都好说。
江远道:“梁将军是聪明人,到时会知道如何选择的。”
朱二郎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江远说得正热闹,闻言嘴角微僵,却也只能点头。
下午,梁大小憩起来,便得知朱二改变主意的消息。
他拧着眉头思忖了会儿,才来到朱二郎的大营。
朱二正寻升为都尉的魏堰亲信,命他带着山南兵士潜入汪家大营。
见梁大过来,便示意其可以自行去办了。
梁大拱手,坐定,道:“我收到消息,汪家已经结集,不久便会发动总攻,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朱二郎笑道:”素闻梁家军勇猛,我等自认不敌。”
“此次便有劳将军打前锋,我与江将军从旁包抄,如何?”
梁大抿了抿嘴。
朱二郎笑道:“怎么?莫不是将军还有妙计?”
梁大没有吭气。
朱二郎一脸嘲讽的对望。
江远沉吟了会儿,道:“将军若有难处,尽管直言,某若能办到,定竭尽全力。”
梁大一听这话,便知道朱二郎所说是两人商议妥了的。
他已没有推脱的余地,便道:“我此番来得急,战马并未带来多少。”
“这个好办,”朱二郎打断他,道:“江将军从剑南带来一批好马,个个脚程十足。”
他道:“将军尽管取用,不必见外。”
话说到这儿份上,梁大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起身出了大帐。
车二一脸气愤的紧跟过来,道:“将军,要不咱们回吧。”
他道:“这朱二是在过分,咱们好心过来帮忙,他还防着咱们,现在又让咱们去啃硬骨头,这不是让兄弟们送死吗?”
梁大站定道:“既然入了伍,便不怕有马革裹尸那一天,”他侧头望了眼大帐,道:“我只是怕儿郎们拼命厮杀,到最后却什么都捞不着。”
第四百二十章 包抄与反包抄
营帐外,侧面山林里,负责侦查情况的都尉正躲在那里。顶 点 X 23 U S
几近万余人的军队出出进进,都尉皆看在眼里。
他先是随着出来的大军走了一段,确定是往汪家大营方向扑去,才命其中一兵士回去报信,他带着人继续往朱家大营潜去。
此时的大营十分热闹。
大战在即,江远不敢懈怠。
议完事情,他便来到校场,喝令兵士们开始操练。
震耳的呼喝声传扬开来。
都尉等了半晌,确定其不会出营之后,才悄声退去。
待到回到暂时歇息的地点,都尉将自己的发现禀告。
汪三郎道:“我已派人回去。”
“他们人多,行动难免受到影响,咱们的人会先到。”
他看了眼都尉,道:“估计他们是打着与咱们一样的盘算。”
都尉点头,想要往后退。
汪三郎道:“你说又来援军,”他道:“你可看清了是哪里来的?”
都尉点头,看了眼周围的兵士,贴到汪三郎近前,小声的说了个梁字。
汪三郎微微皱眉。
他与梁二约定好了不假,但他们定的是下一次。
这一次本就只打算讨得个小便宜。
虽说汪家那群人说是只战这一次,可若朱家大营真的被毁,他们定会想要乘胜追击。
至于早前说得什么最后一战云云,也不过是个屁。
而这边。
已汪三郎估算,大败之后,朱二郎身为庶子,心气定然更好,在情知无法交差,大军又未有太大损耗之时,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挽回颓势。
那时才是梁二应时而动之时。
汪三郎道:“你做得很好。”
他递了块胡饼和水囊,道:“这儿就只能这样,将就几天,等立了功,回去吃好的。”
都尉笑着道谢,接过来大口的撕咬。
汪三郎从地上起身,都尉急忙要跟。
他摆手示意其坐定,低声吩咐跟前的兵士,将早前的临时布防加设得更加严密。
都尉三两口将饼吞下,还是起来,道:“六郎君,可还有什么吩咐?”
汪三郎点头,道:“你在这儿等着,再过会儿二兄的信就该到了。”
他道:“我去大营看看。”
“六郎君,”都尉想要拦,汪三郎摆手道:“没事的,我早年也在山里行走过,怎么隐蔽,我都知道。”
他从粮袋里拿出几张饼子,挂上水囊,便往前面下方行去。
都尉盯了他一会儿,见他脚步轻盈,身体十分灵巧的在林间穿梭,这才放了心。
他重又坐定,摸出块胡饼,继续吃起来。
待到太阳西斜,兵士们换了几班岗歇息时,汪三郎才蹑手蹑脚的回来。
正带兵四下巡视的都尉急忙上前。
汪三郎笑了笑,寻了个地方坐定,道:“二兄派人来了吗?”
都尉微微摇头,道:“要不要派人去迎一迎?”
汪三郎微拧眉头,略微点了下,便安静下来。
约莫过了一个来时辰,还没有人回返。
他垂下眼,想了会儿,道:“不管了,天黑之后,咱们潜下去,待到大军开拔,还按照原来计划办。”
都尉点头,下去传令,并交代兵士们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夜幕拉黑,众人缓缓向下行进。
几乎相差无几的时间,朱家军的大营里也在整军。
梁家军素来军纪严明,很快便整好了队。
江远率领的骁骑营平常多是皇帝依仗,门面工夫第一。
只论正对,倒是与梁家军不相上下。
只是再看兵士风貌,便能看出孰高孰低。
朱二郎从大帐出来,便见到两队齐整整的队列。
他微微一笑,正要训话,就见到另一面有点歪七扭八的队伍。
他眉头一皱,想要斥责。
其后,亲兵急忙扯住他。
朱二郎定睛,这才发现,那边的正是自己的朱家军。
他急忙转开眼,面带笑容的训话,兼鼓舞士气。
战前鼓舞,梁大早在先时便已经做过,听完朱二郎这话,他只拱了拱手。
朱二郎笑着挥手,示意大军开拔。
梁大策马,带着梁家军率先出营。
接着便是骁骑营与朱家军。
隐蔽与侧面山树之间的汪三郎才一来便见到黑压压的军队。
他登时一振,喝令兵士们隐蔽,而后静观其变。
大军缓缓移动,忽然的中间一块队列突然停下。
汪三郎瞥了眼其上的大旗,轻咦了声。
边上,很快有人策马过去,而后奔回。
来回几次之后,汪三郎的好奇心被勾动。
但他却半点也不能动。
半晌,终于那策马之人将一张纸交与立于梁家军之前的梁大。
队列这才行动起来。
汪三郎轻啧了声,其侧都尉小声嘀咕,“六郎君,你说他们到底在折腾啥?”
汪三郎轻笑一声,道:“不管是什么,都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翻脸了。”
都尉点头,转眼看明晃晃的军营。
汪三郎轻笑一声,道:“这么故作声势,反倒让人觉得心虚。”
都尉跃跃欲试,道:“六郎君,几时动手?”
“不急,”汪三郎瞄了眼还能看到的大军尾巴,道:“等那边打起来的。”
他望了眼身后,而后看向前面。
当下只有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能再想其他。
天边很快隐现一点鱼肚白,而后变得渐渐明亮。
汪三郎等人如山里的石头,动也不动的等着。
待到夕阳西斜,汪家阵营方向忽然飘起大片的青烟。
观察一天大营作息的汪三郎道:“都注意了,把该处理的处理干净,三刻钟后,以什为组,放火烧营。”
众人低应,皆全神贯注的盯着下方。
待到时间一到,汪三郎低低一喝,众人便脚步轻缓的直奔下方。
汪三郎拉住都尉,道:“你与我去解决粮草。”
都尉点头,从怀里摸出两个火折子,将其中一个递给汪三郎。
汪三郎接过,并没有说自己也备了。
众人此地进了大营,火苗才起,朱家军便警觉。
随着他的大喝,兵士们快速集结起来。
汪家军们只能边抵挡,边快速的点燃周围大帐,试图扩大燃烧范围。
汪三郎和都尉掩藏其后,借着混乱,想后面的补给靠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火烧起来了
此时,汪家与朱家的交战之地,因着梁大来时的低调,导致汪二郎完全没有想到与自己对敌的竟然是梁家军。m.www.uu234.net
他遥望了眼远处,咬牙喝令兵士们务必将其挡住。
好在他麾下兵士几近梁家军三倍之多,一时倒也落不到下风。
但梁家军的骁勇,不是浪得虚名。
几个短距冲锋后,朱家兵士便见了大面积伤亡。
汪二郎忙命人向后方以及侧翼的汪大郎求援。
汪大郎此时也跟朱家军和骁骑营打成一团。
只是相比汪二郎的吃力,汪大郎就要轻松许多。
接到求援,汪大郎想了想,只回道:“知道了。”
传令兵静等片刻,也没听到汪大郎发兵,便道:“大郎君,二郎君此时凶险十分,还请大郎君施以援手。”
汪大郎拧着眉头,道:“我说知道了。”
他声音又冷又急,俨然拒之千里之外的姿态。
兵士心知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无法说服汪大郎,便只得打马疾奔回去。
后方,叔伯们听说汪二郎情况,倒是立刻派了兵士过去。
新加入的几千兵士填补了被梁家打开的空缺,两军重又陷入了拉锯战。
传令兵这时过来回报,听说汪大郎袖手,汪二郎虽然有所预料,还是难免心冷。
他冷冷看了眼汪大郎坐在方位,复又望向朱家大营,手臂轻扯缰绳,嘴角冷淡一笑。
也罢,既然他不认自己这个兄弟,自己又何必顾念太多。
汪二郎喝令传令官,以且战且退的阵势向后撤去。
梁大打得正兴起,眼见退去,他沉吟片刻,并没有孤军深入,反而喝令兵士向右翼的骁骑营靠去。
江远正在勉力支撑,忽然感觉攻势一缓,他转过脸便看到梁大等人。
梁大示意车二率领跟前的亲卫往江远跟前靠去。
待到汇合,他策马来到一旁,与同样骑乘着的江远配合。
打退一波攻势之后,江远将长枪侧转与马侧。
梁大将跟前之人解决,转头朝江远呲牙一笑。
江远嘴唇翕翕,半晌他扭过头,什么也没说。
梁二微勾嘴角,策马去前面,继续杀敌。
有了梁家军的大力介入,很快,右翼便现溃败之相。
汪大郎低声骂了几句,一边派人去后方寻叔伯求助,一方面又命人巩固左翼攻势,他带着小队人马去寻汪二郎。
说服他一同包抄,以求将梁家军拿下。
听得汪大郎的提议,汪二郎冷笑,道:“不如大兄先从左翼攻来,小弟等一等大兄,两方一同前往如何?”
汪大郎暗地里咬牙,明了他是记恨自己早前对他陷入险境之时的置之不理。
可若真由他先来,那就意味着他要在承受朱二郎攻击的同时去挑衅梁大,万一汪二郎真要抽手,那他就真万劫不复了。
若不这么做,就等于抛弃左翼的万余人。
他与汪二郎一直都是势均力敌,因此才各不相让。
要真失去这些人,他在兵力上便无法与汪二抗衡,家主之位自然也就与他无缘了。
“可以,”思来想去,汪大郎还是点头应了。
倒不是他信任汪二郎,而是他派往后方的传令官已带着几位叔伯的亲信以及三千兵士过来。
汪二郎同样也留意到。
他朝几位示意了下,便喝令麾下兵士动起来。
汪大郎急忙策马回去左翼,带着兵士一边抵挡着朱二郎的攻击,一边配合着往右翼散去。
鼓点阵阵,催得人精神振奋。
兵士们举着长枪短矛,举着盾牌,弯着劲弓,皆往右边偏移。
梁大反应极快,立刻察觉到汪家的打算,他带着人直奔左边,试图将大军拦下。
另一边,朱二郎最初还有些诧异,但察觉到汪家打算之后,他望了眼汪家大营方向。
脑中念头一闪,便急忙喝令加紧攻势。
如此便苦了两面受敌的汪大郎。
汪二郎冷眼看汪大郎人马迅速折损,迟迟不下令进宫。
汪大郎无奈,只得派人来催。
如此两次之后,眼见汪大郎真的陷入险境,汪二郎才喝令进攻。
两万余人如洪流冲入战场,将朱梁二人营造的局势打散。
远处,一缕青烟缓缓散逸开来。
一直不忘留意着的汪二郎瞧见,顿时兴奋起来。
他策马与前,身先士卒,似乎想要与朱二郎决一死战。
朱二郎眼见汪二郎气势汹汹的奔来,下意识的勒住缰绳。
几个负责护他的兵士立刻环绕外围,将其牢牢护住。
成功吸引了朱二郎后,汪二郎咧了嘴,转而看向正与几个兵士交战的汪大郎,以及杀得红了眼的梁大和江远。
大家的注意力皆停在眼前,谁都没有注意,朱家的大营已经失火了。
他掀了下嘴角,又强自压下,即便这欢喜实在让人按捺不住。
如此又过小半个时辰,交战到了现在,双方底牌已经出得差不多了。
朱二郎又望了眼汪家大营。
到了这会儿还没有动静,他基本已经能够肯定,那些人十有**是凶多吉少了。
好在他所领的朱家军并没有受太大损失。
他环顾已显出些许弱势的自家,生了后撤之心。
只是不待他喝令,便听得江远指了远处,声音颤颤的道:“大营……”
他转眼望去,此时大营的方向已是一片火海,半边的天空都被照得火红。
他倒抽一口凉气,转眼去看汪大和汪二。
汪大有些惊异,但很快的露出喜色,喝令兵士们加紧攻击,为了激励,他还许了银钱和官阶。
相对比他的欣喜,汪二郎就沉稳得多。
虽然也是笑着,但他神情从容,显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朱二郎用力错了下牙,不用想,这火定与其有关。
营地里,存着他未来三个月的粮草,更是他建功立业的野心。
出发前,阿耶已经明说,只有这些粮草,没了,要么自己想办法,要么滚得远远的。
朱家不留无用之人。
而今,汪二郎的这一把火将他所有的抱负全部烧光,朱二郎心里杀机森森。
汪二郎很快感觉到。
但两军对垒,不就是你死我活,对朱二郎的凶光,他只报之一笑。
第三百二十二章 鹬蚌之争
朱二郎则被这笑刺激得心剧烈一跳。顶 点 X 23 U S
他眯着眼,紧盯着面带得意的汪二郎,低头吩咐跟前的亲兵。
兵士立刻奔去传令兵那里。
很快鼓点声起,在场的所有人皆听得分明。
大家都曾是同袍,对于唐朝通用的鼓点都烂熟于心。
鼓毕,众人望向汪二郎的神情有些不对。
尤其是朱家那一方,几万兵士皆盯着汪二郎,如同饥肠辘辘的恶狼在看一块热腾腾的肉骨头。
被人这般看着,汪二郎怎能不色变。
他没想到朱二郎为了杀自己,竟然许下官升三级,可以答应任何一个条件,哪怕动用朱家势力也在所不惜的承诺。
汪二郎喝令兵士们将自己层层环绕,并试图退与后方。
汪大郎望着汪二郎的眼神有些复杂。
朱二郎突然的针对,无疑跟营地的大火有关。
这事待到战后,便是他的功绩。
反观自己,非但前次没能讨得便宜,这次也是无功无过,还得劳动叔伯帮忙,汪二的胁从才能勉强应对。
汪大郎很清楚,若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他便再没有机会。
他拉着缰绳悄然向后退去。
而在另一方,江远和梁大则在一个短暂的对视之后,策马奔向汪二郎。
梁大略一沉吟,将缰绳拉住。
朱二郎侧目,狠瞪了眼,也跟着扬鞭。
其后,亲兵急忙跟上,将尝试将其拦截下来的汪家军一一打散。
汪二郎转头,见大批人紧追,忙向己方大营奔去。
江远和朱二郎奋力追赶。
这两人马上工夫不弱,只是朱二郎到底是文人出身,体能实在不比武人。
没多会儿,他便被江远和汪二郎落下。
汪二郎频频回望。
眼见江远与他的距离越发的近,亲兵皆被远远甩开。
汪二郎遥望远处,大营尚在七八里之外。
他调转马头,从大路转向侧面的山壁。
那里有山有石,有枝有叉,可以便宜他逃窜,也更方便他反攻。
来到山丘之下,汪二郎弃马直奔上去。
山壁有些陡峭,攀爬起来十分考验体力。
但这对汪二郎来说,并不是难事。
他扳着石头,四肢发力,几个攀爬倒是把江远撇下。
江远抬眼。
此时的汪二郎在他眼里便是他建功立业的天梯,他绝不能放弃。
汪二郎侧头,见江远锲而不舍,便脚下发力,再往上蹿。
尘土簌簌,夹杂着碎石一股脑的落下下方。
江远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眼睛古怪的眨巴几下,而后拧起了五官。
山丘下,汪大郎将两人优劣看得分明,不由微微摇头。
如此再来几下,二弟便可以轻松登顶。
以他对二弟的了解,定会反杀过去。
毕竟,杀个副帅功绩也不小呢。
他转眼四顾,选定一个位置,下马往上攀。
相对比侧面的两人,他的速度还要更快一些。
汪二郎并没有察觉还有危机正在靠近,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下方的江远身上。
一追一逃间,他很快摸到顶上的岩石。
他露出一丝喜色,快速往上爬。
汪大正好从另一边上来,才要过来,就见汪二郎已经爬上了半个身体。
念头在脑子里快速的打了个转,他转身隐与边上的山石后。
汪二郎此时已经爬了上来,他正搬了块石头,朝江远砸去。
生死之间,江远反应不慢。
大石咕噜噜的从他身侧滚过,撞着山壁,砰的跌在了地上。
汪二郎拧了下眉头,当下的距离,他佩刀还够不到。
没办法,他只有再去捡更大的石头。
江远心知,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他调集全身的力气,快速的向上攀爬。
汪二郎举石来砸,却见江远已经半爬在山顶,他抬脚就去才其巴着山石的手指。
江远眼疾手快,快速一抬,并在他手脚之时,握住其脚踝。
汪二郎身形晃了晃,快速调整重心,将石砸下。
奈何先机已失,江远已借力跃了上来,并在落地之时,向侧面一滚,顺利的避开汪二郎的攻击范围。
汪二郎当机立断,抽出佩刀,便劈头砍去。
不得不说,汪二郎刀法不错,劈砍的角度十分刁钻,不论刀刃还是刀尖皆直奔江远要害。
江远急忙闪避,却还是慢了半拍,腰腹之间被砍上一刀。
精心打造的甲胄与兵刃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刀刃离开甲胄,其上留有一些细微的崩口。
江远低头看向腹部,只见甲胄抖了下,便从刀刃划过地方断裂开来。
江远摸了摸裂口,暗自庆幸唐皇为了门面才打造的这身甲胄。
他道:“好刀。”
“自然是好,”汪二郎道:“这是我阿耶特地命人打造的。”
他晃了晃,道:“世间只此一把。”
他将刀口横了过来,脚下用力,朝江远攻去。
江远急忙抽出佩刀,也迎了过去。
两刀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短暂较力之后,汪二郎对江远的力气有了些了解。
他握紧刀柄,划着刀刃直奔江远手指。
江远已见识过刀刃的锋利,哪里敢让其近身。
他手下一转,以侧面用力一拍,震开刀刃。
汪二郎后退一步,缓了口气,再次攻来。
江远举刀应敌,将他攻势挡住,并以蛮力一下下的将汪二郎往后逼去。
汪二郎一步步后退,借此缓和江远劈砍之下的压力。
待到来到某个石头,他余光已可瞄见不远的断崖。
他一个侧步,以背抵住。
大石深扎底下,十分牢固。
汪二郎便凭借着此力,加上自身的力道,将江远重又逼退。
主动重新抓回自己手里,汪二郎便反守为攻。
将江远逼向侧面的山崖。
江远只格挡两下,便察觉汪二郎的意图。
他面色微变,但却根本无法扭转这局势。
山崖越来越近,汪二郎眼带精光,劈砍挑扎,什么狠毒,便用哪个。
很快的,江远被逼到了悬崖边,半只脚都要跌下去。
侧面,汪大郎一直偷偷望着,眼见胜负立现,他不由摇了摇头。
既然那个蠢货不成,那边只有他出手了。
汪大郎蹑手蹑脚的从藏身之处转出,小心翼翼的往两人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