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告状要快
回到帅帐,梁帅便朝梁二瞪眼,道:“要么就领着他,要么就好好抱,你这是在拎物件吗?”
梁二低头,两胳膊往上一抬。
被抱着腰腹,四肢软软耷拉着的梁康抬眼。
父子两对视一眼,各自嫌弃的撇开。
梁二把梁康放下。
梁康晃悠了下,便站定。
梁帅露出慈和的笑容,道:“过来翁翁这边。”
梁康立刻颠颠跑了过去。
梁帅微微侧头。
梁康便在他脸颊上么了下。
梁帅顿时笑得开怀。
以梁二的目测,就这一笑,亲爹脸上至少多了两道笑褶。
而在距离帅帐不远的营帐里,闽兴面色沉沉。
负责看顾他的长随心脏颤颤,却还得靠到近前。
闽兴斜他一眼,道:“那东西你还有吗?”
长随急忙摇头,道:“一共就给了我两片,我一点没留,都放到那汤里了。”
长随一脸惊惶,手下意识的微攥。
“我就确定一下,你怕什么?”
闽兴道:“这事从现在起你给我彻底忘干净,那天你一直都在这里照顾我,半步也没离开,记住了?”
“知道,知道,”长随急忙点头。
闽兴朝他招手,示意他低些。
他按着长随肩膀,缓缓从榻上起来。
脚才一落地,便传来锥心的痛。
闽兴下意识的用力,将重心依向长随,减轻腿的承重。
长随痛得脸色泛白,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发泄这一下,闽兴站定时,情绪好了许多。
他转眼看长随,道:“我这么对你,你可有不满?”
长随急忙摇头,道:“奴不敢。”
“谅你也不敢,”闽兴道:“那日要不是你犯蠢,没拉住马,我又怎会遭这份罪?”
“没杀了你,就已经是我对你的仁慈了。”
长随低低应声,垂下眼,小心翼翼的扶他去榻上。
仔细帮他盥洗之后,闽兴长舒口气,靠在椅背上。
长随又急忙去拿早饭。
待到他回来,闽兴道:“你过去,那些人没说什么?”
长随摇头。
“那你觉得,他们可有什么异样?”
长随想了想,道:“好像都挺高兴。”
“高兴啊,看到梁家男丁来了就都高兴了,”闽兴轻嗤一声,道:“这哪里还是朝廷的军队,分明就是他梁家的私军啊。”
长随垂着眼,一声不吭。
闽兴将胡饼一点点揪碎,扔到肉羹里。
长随一直立在边上,安静的好似个摆设。
直到闽兴搁了碗筷,他才上前,递上干净巾帕。
闽兴抹了把嘴,随手吧巾帕扔下。
长随麻利的将碗盘收拾进食盒。
闽兴道:“你去给那边递个消息,把这边事讲一下。”
长随身形一顿,道:“现在?”
“不然呢?”
闽兴冷冷盯着他。
长随垂下头,老实的出了营帐。
并没留意在他身后,闽兴冷漠得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目光。
搁了食盒,长随出了营帐,沿着被踩踏出来的小道前行。
在转过一片低矮的树林之后,便能看到远处坐落着几间高矮不一的屋舍。
长随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些屋舍,面上的表情十分挣扎。
半晌,他颓然的耸下肩膀,脚步沉沉都走到最为破旧的一间屋门边,他低声将大营里的情况说明。
屋里一片安静。
长随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个回应。
他缓缓转身。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声细微的摩擦声。
长随低叹了声,并没有转头,反而道:“我能求你件事吗?”
身后一缕清风若有似无的拂过。
长随好似并无所觉,还在道:“我家中有一病瘫老母和一幼妹。”
“幼妹年幼,尚不足以撑起一个家,你若方便,可否帮我照看一二?”
身后依然十分的安静。
长随微扯嘴角,缓缓合上眼睛。
其后,一缕刀芒隐现。
血色飞溅之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嗯声。
长随剧烈抽搐着,却还是听到了回应。
他嘴巴微张,没等说出个谢字,便已没有声息。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抬眼望了一眼,便从屋后快速翻墙出去。
紧追进来的几个兵士进来,见到的便只有一具尸体而已。
兵士们将房前屋后搜了个遍,也没能寻到半个人影。
为首的什长摆手,道:“去周围问问,这里住了什么人。”
兵士们快速散开,但没多大功夫又都聚集回来。
众人众口一词,这个屋里人早在几年前就死绝了,这里的人觉得不吉利,别说住人,等闲都不来这里。
什长暗道了声晦气,命下属抬着长随回了军营复命。
经过葛先生的分析,长随的下场,梁二一早就想到了。
他命什长把人送去闽兴营帐里,而后便没再理会。
傍晚时,有人来报,说闽兴把他就地掩埋了,又托兵士去买了蜡烛纸钱,祭拜时还痛斥恶贼猖獗,肆意伤人,声言要给他报仇。
梁二鄙薄掀了下嘴角,命人将闽兴彻底看了起来。
而后他写了奏折,讲明梁帅病因,并将自己的怀疑以及闽兴长随的死等等一一陈情,请唐皇为梁帅做主。
奏折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剑南行宫。
梁二此举为得便是先发制人,不管怎样,先立在制高点,之后不管怎样,他都有理可说。
只是,梁二不知。
此时宫里的气氛并不是十分和谐。
齐妃经过明白人点拨,终于弄清自己孩子是被人害死的。
依着谁获益最大,谁就是凶手的原则,齐妃将目光对准了正怀着龙胎的苗妃。
身为宫妃,在里面浸淫久了,再单纯的人也都有两下子。
就在奏折抵达的前一刻,苗妃的龙胎发生意外。
子嗣一失再失,唐皇的心情可想而知。
负责递折子的官员怎敢在这时去碰霉头。
他将折子交给内官,劳烦他放去唐皇的书房。
想着一旦他去了,便会第一时间看到。
官员打算的挺好。
但他实在太高估唐皇的敬业。
一连几天,唐皇都没办法调适好心情。
唯一能陪唐皇解闷的朱小郎又因服孝,闭门不出,公主身为弟媳,自然也不能幸免。
这样一来,可愁坏了服侍在唐皇和苗妃跟前的一种内官宫女。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举拿下
这厢,梁二已掰着手指算唐皇几时才能回信。
只是一连等个十天有余,剑南那边连个动静都没有。
便是梁二这个粗神经,也有点拿不准了。
他寻到葛先生,道:“你看,这是怎么个情况?”
葛先生捋着胡子道:“如今情况无非两个,一是唐皇自己留中不发,二就是朱家作梗。”
“不过这事涉及梁帅,极有可能引起哗变,朱家便是为了避嫌,也不会在此时动手。”
那就是唐皇不开事了。
梁二拧眉。
“这种事急不来,”葛先生道:“何况这事也不是他不想管就不管的。”
“先生的意思是,”梁二看他。
葛先生的头往西边斜了斜。
“汪家?”
葛先生眼底含笑,微微点头,道:“汪家从打前次失利,便一直蛰伏。此番宁可与朱家成仇,也要行截杀之事,为得便是让我梁家与朱家交恶。”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们知晓此计已成,到时他们定然按捺不住。”
“我这就去办。”
梁二点头,放眼整个朝廷,也就梁家军是真干实事的,如果汪家再次作乱,没有梁家军,他唐皇就得哆嗦。
“不必,”葛先生道:“我已派人去河中放出消息,不日汪家便会有所反应。”
“多劳先生费心了,”梁二拱手道谢。
“不过是应尽之事,”葛先生摆手,道:“不日大军便要开拔,小郎君你可有打算?”
梁二道:“他阿娘这些日子在忙,他就跟着我吧。”
葛先生轻哦了声,道:“可是有什么事?”
“还不是汪家闹腾,徐家看着眼热,也不老实了,她过去帮吴家忙,”梁二道。
葛先生微勾嘴角。
看来柳城主与他想到一处。
如今情势尚未明朗,各方势力还是暂时维持现状更好。
只是徐家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柳城主可能要费些力气了。
而此时,被两人念叨的柳福儿正我在远在千里之外的起伏山丘之中。
柳福儿头戴枝叶编织的帽子,身披伪装起来的蓑衣,与几百兵士安静的窝在壕沟里。
远处的水域,两艘表面明显破损严重的大船以极快速度往这方奔来。
其后,几艘战船紧追不舍。
负责望的兵士压低了嗓子,道:“城主,来了。”
柳福儿点头,道:“放信鸽,让岸边的兄弟准备好。”
兵士低应一声,猫着腰转去下方。
其他兵士也都拔刀出鞘,各就各位,屏着气息,只等号令。
柳福儿紧盯着前面两艘大船。
大约是被追急了,两船有些慌不择路,急急冲进窄仄的细流中。
大船面积不小,从这里通过,要想不触壁沉船,就只能一前一后的缓行。
柳福儿微微往前探头,越过生在石壁上的枯草,她看到有一穿着自己衣裳的娘子与一郎君并肩而立时。
柳福儿微松了口气,眯眼看向更远的水域,隐约的有船缓缓驶出。
其后,紧追而来的追兵看到机会,赶忙加速。
柳福儿微微一笑,缓缓抬起手。
战船一艘接一艘的从她面前驶过,待到最后一艘行到正对自己的下方,她手轻飘落下。
“砍,”一直盯着她的传令官,立刻喝令。
兵士们手起刀落,本就勉强承接大石的藤绳立刻绷断。
大石沿着坡度滚滚而下,落向战船。
重力加上速度叠加,攻击力以不是一加二那么简单。
战船几乎顷刻千疮百孔。
负责统帅的战船的将领显然意识到自己中伏了。
他当即下令,所有兵士弃船入水。
耳听得扑通扑通的下饺子声,柳福儿揪着草,往前探头。
身旁兵士怕她意外,急忙扯住她衣襟。
柳福儿看他一眼,笑了笑,道:“放竹排。”
兵士往向后传令。
兵士们皆往前挪了挪,将垂下的藤绳依次砍断。
一截截掩在枯草里,仅成人手臂长,尖端削得尖尖的竹筒如冬日滑了的冰凌一般,簌簌落下。
水面上,水性极佳,最先巴到石壁的兵士立刻被刺了个对穿。
鲜血从伤口渗出,将清澈的水面搅的浑浊。
眼见兵士伤亡惨重,将领以脚拍水,努力提高嗓门,道:“都往外去,别靠边。”
兵士们此时都已慌了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着。
当下,众人便往外狂游,便是受了重伤的也不例外。
竹筒浮在水面,随着水波起起伏伏,尾端的孔洞在水里浮浮沉沉。
要说这些人的水性真不是盖的,一落水个个都跟活鱼一般,抓都抓不住。
眼看着这些人就要游出细流,柳福儿抬眼,遥望已经可以看到轮廓的两艘大船,道:“把余下的都放下,射火箭。”
传令官得令,向四方传令。
留在最前头的兵士立刻将竹筒砍断,随着噗通声,火箭带着缕缕青烟直奔水面上的竹筒。
竹筒发出细微的脆响,灌在内里的火油顷刻流出。
只听得一声如风吹过的声音,水面起了一层起伏不定细微火苗。
因着地势的关系,这里从来不少山风。
风涨火势,又有油做阻燃。
火苗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演变成大火。
所有还在水面的一切皆不能幸免。
一时间,水面上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嚎。
凄厉的声音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散。
柳福儿不由自主的抖了下。
她看了眼已经堵在河道上,且严阵以待的两艘战船。
未免自己失态,她带着所有人去下方。
此时赤槿和仲六都已经被兵士们扶到岸上。
看到柳福儿,赤槿忙要见礼。
柳福儿一把扶住她,道:“没受伤吧?”
赤槿摇了摇头,转眼看仲六。
柳福儿跟着看过去,见仲六胳膊绑着绷带,其上还有血水渗出。
“伤势怎么样?”
柳福儿看向立在仲六边上的兵士。
“有点深,还需早些敷药。”
柳福儿点头,看向仲六,“百夫长待会儿便会来汇合,他那儿该有药。”
仲六点头,咧嘴一笑,道:“便是治不好也不打紧,一条胳膊换条命,值。”
柳福儿微笑,余光瞄见赤槿急急低下头,面色很是不自在。
柳福儿眨巴了下,确定负责诱敌两船上并没有伤亡,才喝令众人远离这一片散发皮肉臭味的区域。
第三百九十五章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战局经过一天一夜方才停歇。
王二带着人清扫完战场,来寻柳福儿。
听敌军全军覆没,柳福儿只微微点头,道:“把尸首都捞起来,埋了吧。”
“已经去办了,”王二道:“有些跟着船一块烧了,过两天才能清理。”
“那些不必管,”柳福儿道:“等火势稍熄,把咱们那两艘拉着,撤。”
王二答应着往外去。
将近午时,四艘大船悠悠离开这片水域。
其后还有几缕浓烟不停的飘散入半空。
如此行了三天,王二突然来禀,“阿姐,咱们后面好像多了两艘船。”
“战船?”
柳福儿搁了书卷,起身。
“不太像,”王二迟疑了下,“不过船上有兵。”
“到哪儿了?”
柳福儿看了眼外面,岸边便是茫茫的山。
“过了前面的岔口,就出淮水了。”
也就是还没彻底出宣州地界。
柳福儿想了想,道:“把船速放慢,再叫赤槿过来。”
王二答应着出门。
走到门口,道:“又去仲六那儿了?”
柳福儿点头,道:“仲六伤了胳膊,好些事不便,我打发她过去帮忙。”
王二咂了下嘴。
他就问问,做什么这么护着。
王二扭过头,走了。
柳福儿瞄了眼他背影,失笑。
都要做爹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她转去边上,寻了套体面衣裳。
赤槿进来,见柳福儿在摆弄披帛,忙上前,道:“娘子我来。”
柳福儿搁了手,垂眼见她面颊还有尚未散去的酡红。
柳福儿微微摇头。
有句话怎么说得,女大不中留。
看来要备一份嫁妆了。
换好衣裳,赤槿又给她挽了个简约又不失优雅的发髻。
两人相携来到船尾。
此时,船已近到彼此都在射程之中。
柳福儿微挑眉头,道:“把船停下。”
王二侧目,立刻有人去控制舱传令。
河风轻拂,将她和赤槿的披帛吹起。
飘飘扬扬,煞是好看。
对面船上,很快有人从舱室里出来。
见到柳福儿便略一拱手,“柳城主。”
柳福儿屈膝一礼,道:“世叔,我这就回了,你老若有雅兴,不妨随我回去小住?”
“多谢柳城主美意,”冯节度使苦笑。
这位真是使得一手好计。
明面给长辈采购礼品,实则是以自己当诱饵,硬是勾得杜郎君出兵。
要知道,那些人可是徐家精兵,损失一个都肉疼得紧。
她可倒好,一个包抄,直接把几千人拿下。
连个喘气的都没留下。
更要命的是,她是从他这儿过去淮南的。
虽说人死的地方不在宣州,但也距离不远。
他现在正想法摘呢,哪里还敢去跟她近乎?
“只是我这里还有好些事脱不开手,只能辜负了。”
柳福儿微笑,侧头道:“那两船东西都撤得差不多了吧?”
王二点头,道:“有些撤不掉的,我都毁了,看着就跟寻常的差不离。”
柳福儿点头,道:“世叔,一直承蒙你照顾,今日,我便送你份大礼。”
她略一施礼,道:“山水总相逢,你我终有再见之日。”
她带着赤槿提步转回舱室。
冯节度使身后,有亲兵上前,道:“大人,就这么让她走了?”
冯节度使眯了眯眼,道:“不然呢?跟她打一仗,再把梁家那个煞星招来?”
他再跟马家一样,丢城丢命?
亲兵眉目微凛,垂下头。
大船缓缓往前行去,落与其后的两条千疮百孔的大船却停在原地。
冯节度使初时有些诧异。
此时徐家上下都恨柳福儿恨得牙痒。
谁要能让她吃个亏,无疑是露大脸的事。
没准还能凭借此事,就此平步青云。
冯节度使缓缓露出个笑容。
“全体都有,备战。”
此令一处,周围兵士皆愣了下。
亲兵转脸,以眼神示意,大喝:“备战。”
众人这才晃神,皆以最快速度聚集来船尾。
冯节度使指了远处两艘船,道:“弓箭手,火箭准备。”
兵士们当即拉满了长弓,随着冯节度使一个手势,带着火苗和油团的箭矢如雨落下。
很快的,大船便被扎得千疮百孔,处处火苗。
冯节度使静等了会儿,觉得差不多够惨烈了,才命兵士将船靠过去,灭火,并将半毁的船拖回去。
当晚,一只轻盈的信鸽儿跃然飞起,拍打着翅膀直奔淮南。
而在另一边,王二纠结半日还是来寻柳福儿。
“阿姐,那船可是花了大价钱造的,你怎么眼都不眨的就送人了。”
那船在他手里也有些时候了,他知晓那船建得不易,一直都用得万分仔细。
现在被柳福儿磕巴都不打的就送人,他的心痛得都在滴血。
柳福儿抬眼,见王二整张脸都扭到一起,不由笑了。
“冯节度使一直对咱们很是照顾,虽说是因为徐四的关照,但不可否认,他也做到了。”
“此次咱们来去都从他这儿走,与徐家,他很难交代。”
“你且记住,”柳福儿道:“凡事不可做过,留得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王二阅历毕竟有限,对她所说半懂不懂。
但他认定了柳福儿不会害他,所以这话他默记于心,并终生贯彻。
重又伪装成客船的两船徐徐转出淮水。
在越过襄州的一点边界之后,彻底进入复州地界。
当通过边界卡口之后,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柳福儿吩咐赤槿挑出些在宣州江淮采购的礼品,前往复州城。
山郡守一早收到消息,柳福儿才一进城,他便带着人来迎。
柳福儿有些不好意思,随他入了郡守府,奉上礼品。
两人寒暄着来到正堂。
待到坐定,山郡守道:“有件事你怕是还不知晓。”
他道:“前些时候梁司马回来过,只是梁帅旧伤复发,他又赶回去了。”
柳福儿一惊,道:“可严重?”
山郡守点头,道:“军营传来的急报,都送到我这儿来了。”
柳福儿扯了点笑,起身告辞。
山郡守送她上船,遥望她细瘦单薄的背影,发出一声轻啧。
就是这么个风一吹就倒了的娘子,出去转悠一圈,就把徐家几千好手全都收拾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过卡?交钱
回到船上,柳福儿便命王二给江陵和边关传信。顶 点 X 23 U S
复州距离江陵不远,当天晚上谢大的回信便到了。
谢大一直和梁二互通有无,加上朱小郎的来信。
他对河东了解十分清楚。
得知梁帅并没有生命危险,柳福儿才稍微安心。
只是看到信的末尾,柳福儿一下子从榻上跳起来,道:“赤槿,快去叫二郎来。”
赤槿正在收拾东西,闻言呆了下。
但见柳福儿急得脸都变了色,她忙奔去舱外。
王二一阵风一样的刮进来,道:“阿姐,怎么了?”
柳福儿这会儿已经缓和了一点,她努力平静的道:“你带着柳家军回城,我去趟河东。”
王二瞄了眼她微微哆嗦的手,道:“可是姐夫出事了?”
柳福儿摇头。
“那你这是,”王二有点搞不明白。
柳福儿闭了闭眼,终究没能忍住。
“他把康儿也带过去了,”她道:“汪家正在蠢蠢欲动,朝廷已经打算派兵围剿,这个时候,他竟然把康儿带去。”
柳福儿越说,越是气愤。
王二眼瞧着她脸越来越扭曲,吓得赶忙垂下眉眼,老实的道:“我这就去安排。”
他转过身,一溜烟的跑了。
柳福儿咬着牙,恨恨的捶了下榻几,引得桌上的小碗跟着一蹦。
赤槿忙上前,将碗挪开,轻扶她坐下,道:“娘子莫急。梁家军素来骁勇,汪家那些三脚猫怎么是对手?”
“再有不是还有汪三郎吗?”
柳福儿默了默,道:“先去金州吧。”
她道:“汪家起事,汪四郎再留在那儿就不合适了。”
赤槿答应着出门去。
柳福儿头痛的揉着太阳穴。
这个冤家,就会给她找事。
等去了河东,她肯定捏不死他。
赤槿很快回来,手里还端着盆冒着热气的木桶。
“娘子,泡泡脚再睡吧。”
柳福儿嗯了声,顺手扯了鞋袜。
赤槿将盆放在她脚边,帮她把里裤挽起,试了试水温,才撩了一点扫到柳福儿脚面。
见她面色如常,才把脚放入盆里。
温热的水将脚包围,暖意从脚底传遍全身。
柳福儿的情绪又好了些。
她拉了赤槿起来,道:“时辰不早了,你去歇了吧。”
赤槿本想坚持,就听柳福儿道:“帮我与仲六说一声,明天他跟着二郎一道回江陵。”
赤槿顿了下,转眼看柳福儿。
柳福儿微微的笑。
眼底一片了然。
赤槿的脸瞬时红了,她躲开柳福儿视线,道:“娘子,我不去。”
她还记得早前发过的誓言,虽然她并不排斥仲六,但一想到要离开柳福儿,她的心就开始发慌。
柳福儿摇头。
这真是风水轮流转,早年她需要汪氏开导才肯给梁二个机会,而今又轮到她做知心姐姐了。
她拉了赤槿坐下,道:“为何不去?”
赤槿拧着衣角,闷不吭气。
“因为我?”
柳福儿歪头问她。
半晌她道:“不是。”
“真的,”柳福儿追问:“那是为何?”
赤槿偷瞥柳福儿一眼,低声道:“娘子不是知道吗?”
“因为你阿耶?”
赤槿抿着嘴,微微点头。
柳福儿笑了。
“这世上你阿耶那样的人不少,可真心疼惜娘子的也不少。”
她道:“你看大兄,他待阿嫂就极好,还有常叔,他与孟婶几十年了,一直有商有量,从没红过脸。”
赤槿没有吭气,但面色有些迟疑。
柳福儿又道:“仲六的人品,我可以保证。”
“当然,”她道:“人生是你自己的,该怎么选择,你自己拿主意。”
“不论你作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娘子,”赤槿眼眶微红。
柳福儿拍拍她,收拾好自己,上了床榻。
赤槿将地面收拾好,端着水盆出去。
屋里变得安静下来。
柳福儿头枕着胳膊,仰望着头顶的床帐,脑中则在想着梁康。
照谢大所言,汪家截杀朱大郎,意图分裂唐皇最为倚重的两方势力。
现在来看,汪家已经成功了。
只是让柳福儿想不明的是唐皇。
汪家都已经要杀将过来,他不赶紧派兵拦截,是等着汪家冲过去,把他灭了吗?
柳福儿微微摇头,侧头吹了灯烛。
这会儿梁帅身体正弱,便是有心也无力讨贼。
一应事务皆由梁二做主。
以柳福儿的了解,自家这个,一旦混起来,天王老子都指使不动,何况是他早就心生不满的唐皇了。
一夜很快过去,当天色蒙蒙亮时,王二带着多半的柳家军上了另一条船。
两船与岔口分开,一个往西,一个向南。
赤槿早前交代时便告诉舵手,尽量将速度加快。
因此行了两天之后,船便来到峡州的卡口。
这里的卡口照比其他地方有些拥堵,哨探察之后,命人回禀。
照当前的速度,排到他们少说也要两个时辰。
兵士问是否要亮明身份。
柳福儿摇头。
峡州襄州已然结盟,且他们对江陵并不友好。
便是亮了身份,八成也是没有用的。
大船跟着队伍一点点挪着。
时近正午,总算轮到他们过卡。
只是看到他们的过所之后,兵士摆手示意将船靠去另一边,而后带着几个人过来,道:“你们这过所不附和规矩,要过就交过卡费。”
因着柳福儿的态度,负责交接过所的汉子十分的好声气。
“应该应该,只是不知要交多少?”
兵士见汉子这般好说话,不由起了贪念。
“你这船太大,吃水也不轻,里面装了不少的货吧?”
汉子呵呵的笑。
兵士道:“我也不是那不好说话的,这样吧,你给我二十贯,兄弟们就网开一面。”
“这么贵?”
汉子早前也是跑船的,过卡被卡油也不是没经历过。
可收这么贵的,他还是第一次。
“是,”兵士斜眼,“我们这儿就这价,你给不给?”
汉子迟疑了下。
船上下来个人,凑到他近前低语两句。
汉子便陪着笑,道:“给,给。”
他道:“我这就去拿来。”
兵士立时醒悟,这船上还有做主的,他一勾嘴角,道:“我又改主意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能用钱解决的就不是事
他道:“三十贯,少一个铜板都不行。www.uu234.net”
汉子皱眉。
兵士一挥手。
立在他身后的几人立刻上前,城墙上众多兵士也都跟着严阵以待。
汉子咬了咬牙,道:“行,我给。”
他转头去船上,没多会便和一人抬着箱笼下来。
兵士打开,见里面摆着满满的银钱,呵笑着招呼同伴抬走。
汉子重又上了船,一同跟他过来的不由嘀咕真是心黑云云。
汉子拦住他话头,道:“算了,过卡要紧。”
两人将搭板撤下,大船缓缓进入,没做半点停留,沿着河道直奔出另一个卡口。
这边的卡口相对松一些,汉子略一打点,便得到通行。
他赶忙往船上奔,但还是慢了一瞬。
早前得了好处的兵士在卡口彻底放开之前赶到。
几人一阵窃窃私语,卡口重又被封住。
兵士上前收钱,要价还是三十贯。
这就是明晃晃的来抢。
汉子有些按捺不住。
赤槿从舱室里出来,瞄了眼兵士,冷淡的道:“给钱。”
汉子不敌赤槿冷眼,只得蔫蔫去拿钱。
“呦,船上还有小娘子呢,”兵士斜着眼,瞟着立在甲板之上的赤槿,浑浊的眼球绽出一丝邪光,嘴角更是挂着恶心至极的笑。
赤槿胃口一阵翻涌,她嘴唇用力抿紧,转头走了。
兵士挑眼,带着调戏意味道:“小娘子,莫急啊,再留会儿。”
汉子提着箱笼过来。
兵士从箱笼里提出一贯钱,随手扔在地上。
汉子微微蹙眉,弯腰去捡。
兵士抬脚踢开他的手,一挑眉头,道:“让刚才那位小娘子过来捡。”
汉子没有动。
兵士呵了声,道:“不去是吧?那你今天就别过去。”
他转头吆喝。
汉子冷声道:“三十贯够去府衙办多少张过所,官爷不会不知道吧?”
立在边上的众人皆看向汉子,虽什么也没说,但神情已流露出心中所想。
他们并不想把事情弄大。
三十贯不是个小数,要是捅到上头,这钱能落到自己手的就不知多少了。
汉子心里有数,便道:“我们之所以给钱不是怕,而是觉得官爷不论酷暑还是严冬都守在这儿,实在辛苦,孝敬些茶水钱本就应当。”
他道:“现下官爷这般,倒让我有些后悔了。”
他作势叫人。
“算了,”立在挑事兵士边上的某人叫住汉子,又拉瞪起眼睛想要叫板的同僚,道:“那娘子冷冰冰,跟坨冰块似的,有甚好看?”
“等下了值,兄弟们一块去醉仙楼看春娘去,春娘的身段可比她强多了,到时先由得你来。”
众人皆连连称好,并有人趁乱将那一贯钱拾起,扔回箱笼里。
本还打算梗着脖子硬撑的那人见众人皆如此,自觉面子找回来了,顺带还饶了顿酒,也就就势服了软。
汉子赶忙登船,大船在撤回搭板的一瞬便驶了出去。
舱室里,柳福儿从半开的窗棂往外看。
东城门相对来说,守备森严一些。
西城门就要松上许多。
在陕州郡守的心里,需要防备的是谁,一目了然。
大船缓缓出了卡口,柳福儿道:“花了多少钱?”
“六十五贯,”赤槿皱巴着脸。
“心疼了?”
柳福儿扯了扯嘴角。
赤槿点头。
那么多钱,能在江陵城里买个很不错的院子了,在这儿就过两个卡口就没了。
便是豪爽大方的八郎君也会心疼,何况是她了。
柳福儿笑道:“可是在我看来,能用钱解决的,就都不叫事。”
她道:“若用钱都敲不开,那我可真要头疼了。”
赤槿眨巴下眼。
柳福儿搁了书册,道:“看厨下有什么,拿些过来。”
赤槿听话的出门。
柳福儿转眼,窗外一角还能看到峡州的城墙。
大船重又提起速度,再度疾行起来。
一连行了三天,船上的补给几乎断了,才靠岸补充。
赤槿去厨下拿新鲜果子,回来便道:“娘子,汪家真的出兵了。”
“你听说什么了?”
柳福儿抬眼道。
“厨下的去采买,跟摊贩聊了几句,”赤槿道:“听说从前几天开始,这边就陆续有人拖家带口的过来,操着的都是山南一带口音。”
柳福儿面色沉沉,道:“还有多久能到金州?”
“三四天吧,”赤槿盘算道。
“尽量快些,”柳福儿道。
汪家起事,对四郎可不是好事。
早前安置他的时候,因着着急回转,并没有太过遮掩。
好在那孩子年纪还小,不会太引人注意,只希望现下还没人发现他的身份才好。
赤槿点头,出门吩咐。
柳福儿深吸了口气,已无心再看书。
她捞起一旁搭着的披风,往外行去。
深秋见凉,甲板之上尤甚。
河岸两旁,山树徐徐向后倒退,水汽迎风扑面而来。
柳福儿眯着眼,深深的吸气。
赤槿从后面过来,道:“娘子,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柳福儿微微点头,随她一同回了舱室。
又行两天,船终于抵达金州境内。
还未到卡口,便能看到成对的船只几乎连成线的从城里驶出。
柳福儿从舱室里出来,立在船舷旁。
这些船大小不一,新旧程度各有不同,唯一相似的是,每一艘都吃水很重。
船缓缓往卡口行去,柳福儿侧头道:“让人打听一下,如今城里情势如何?”
赤槿点头,快步往正准备靠岸搭板的汉子行去。
听说赤槿的要求,汉子看了眼柳福儿方向个,道:“城主可是担心会出事?”
赤槿点头,道:“多小心些总没错。”
汉子点头。
待到赤槿走后,他低着头在心里打腹稿。
待到下船时,他笑吟吟的凑到兵士边上,极快塞了个分量不轻的荷包,恭谨又不失亲热的话着家常。
兵士感觉出分量,神情缓和不少。
相应的,也将城里的讯息透漏不少。
待到回到船上,汉子赶来柳福儿的舱室旁,道:“城主,打听清楚了。半月前汪家已出兵,拿了山南一个郡,如今魏节度使正领兵与之对峙。”
柳福儿蹙眉,道:“之后呢?”
“听说朝廷要派兵,不过还没到。”
“消息确切吗?”
柳福儿眸色微闪,“有说派谁吗?”
第三百九十八章 谁该天打雷劈
“那人就知这么多,旁的他也不知道了,”汉子如此答道。顶 点 X 23 U S
“辛苦你了,”柳福儿道:“把船靠在城南边的阜头吧。”
汉子赶忙去办。
柳福儿让赤槿找出身轻便的胡服换上,道:“我下去寻人,入夜之前咱们就出城。”
赤槿帮她系衣带,道:“娘子,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柳福儿边整衣袖,边道:“这城里如今人人自危,几个陌生人一块扎堆实在扎眼。”
她道:“你带着人去坊市采买就行。”
大船轻轻一磕,显然是靠了岸。
柳福儿抖了抖袍脚,快步出门。
下了搭板,柳福儿转眼四顾。
大约是此时时辰尚早,阜头便就只泊了这一艘船而已。
转过青石台阶,柳福儿钻进一条窄仄的巷道。
待到出了巷子,她又快速转到另一条巷子。
如此几次之后,确定身后并没有人盯梢,方才慢慢搜寻记忆中的那间屋舍。
柳福儿绕着七扭八转的泥坯房转了又转,奈何这里的屋子都长得很是类似。
直到太阳找到正中,各家依次传来喊娃吃饭的声音,她才循着似乎熟悉的声音寻到地方。
立在门边,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柳福儿轻叩几下院门,大约是声音太小,里面并没听到。
她却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大声骂人。
女人说话很难听,大抵是吃白饭一类的话。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声响。
柳福儿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两步,在门边寻了略低的一边,翻爬上去。
跨坐在高墙之上,院里的情形一目了然。
女人正叉着腰站在桌边,大声叱骂一个衣裳破旧的小童。
小童垂首立在桌子两步开外的地方,凌乱的头发遮住他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桌上则有个小童,正抱着足有他脑袋大小的大碗,吃着上尖的汤饼。
柳福儿眯着眼,听那女人越骂越不像话。
终于没能忍住,从墙上跳下来,道:“你说谁吃白食?”
她一把扯过被骂小童,道:“我给你的钱足够他躺着吃十年。”
一旁,小童还抱着碗,西里呼噜的吃得响。
柳福儿转眼,道:“好吃吗?”
小童点头,两腮鼓鼓,满脸的油花。
胖的一截一截的脖子随着他的动作一阵乱晃。
就如待宰肥猪的肚皮。
柳福儿别开眼,道:“我记得那时你家可是连锅都揭不开吧,这孩子当时饿得都脱了像。”
“这才多久,就胖成这样。”
她转头,小童正抬眼看她。
柳福儿歉疚道:“对不住四郎,都是我的错。”
汪四郎紧抿着嘴,眼里忽然的闪烁着泪花。
柳福儿伸出手,汪四郎看了会儿,却没有伸手。
柳福儿见状,对这对母子就更加生气了。
但她并没有做什么。
这事归根究底是她识人不清。
自己犯下的错,就要自己扛。
她抱起汪四郎,往门外去。
那娘子转眼看她身后,见就她一人,便一个箭步窜到柳福儿身前。
柳福儿冷淡盯着她不语。
那娘子挤出点笑,道:“我刚才那是一时气愤,说话没把门的。”
她道:“我平时不这样的。”
“我待这两个孩子可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柳福儿冷笑。
一视同仁会一个胖的像猪,一个瘦得皮包骨头?
柳福儿继续提步。
那娘子忙以身拦住。
眼见哄不住柳福儿,那娘子也变了脸。
“我养了他这么久,你屁事不办,说把他带走就带走?”
柳福儿定定看她,道:“那你说什么办?”
那娘子一咧嘴,道:“你这么有钱,也不差那点。就给两片金叶子吧。”
柳福儿微一咧嘴,道:“好,我给你两个金豆子。”
那娘子大喜。
柳福儿将汪四郎放下,拢了下衣袍,直接飞起一脚,直奔其面颊。
那娘子哪里知晓,柳福儿的能耐,当下趔趄着往后倒去。
待到碰到门板,她歪斜的坐靠地上。
一张嘴,掉了三颗牙。
柳福儿重又抱起汪四郎,道:“多的那颗送你了。”
她打开门闩出去。
那娘子已经被打蒙,半晌醒不过神。
直到儿子大哭着砸到怀里,才把她砸醒。
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抱着大门就开始嚎哭,并称是有恶贼掠截云云。
住在周围的旁人皆围聚过来,见两母子皆在,只有那瘦骨嶙峋,镇日被克扣吃食的小童工没了,便取笑道:“便是劫,也该劫你家这个,好歹也能多些分量不是。”
“放你娘的屁,”那娘子瞪起眼睛,道:“要劫也是劫你儿子。”
那娘子自觉形容凶狠,奈何她牙掉了三颗,说话漏风,吸气时还会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引得众人一阵嗤笑。
眼见求援不成,那娘子转了转眼睛,忽的一拍大腿,道:“我家小豆子平常对你们如何啊,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老天爷啊,你长长眼啊,把那些个没良心的劈死吧。”
听得这话,躲在人群之后的阴暗处的柳福儿冷笑一声。
就这恶婆娘做下的事,便是要劈,也是先劈她。
她抱着汪四郎转身要走。
余光瞄见几个公差快步行来。
她忙小声道:“别出声,”便带着汪四郎往更暗的角落缩去。
公差快步来到人群边,粗蛮的推开众人,道:“怎么回事?”
那娘子急忙上前,表示自己家的孩子被人掠截了。
公差随口问了句,忽的拎出张纸来,将上面的肖像拿给众人看。
“你们可有见过画上之人?”
画从撒泼的娘子眼前一闪。
她二话没有,立时萎了。
原来画上不是别人,正是汪家四郎。
她骨碌着眼睛睃向周围。
见大家都有些觉得面熟,可有都些那不尊的样子,便道:“这画上的小郎君倒是俊俏,不知是何人啊?”
公差斜她一眼,道:“妇人便是短视。”
那娘子忙缩了缩头,不敢吭气。
另一官差看了眼周围,笑道:“这是攻打我山南恶贼之亲眷,我等寻他也是为了解山南之危,诸位若有知情,还请来报,郡守已下令,若有提供确实线索者,赏布帛三匹。“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有我在,会好的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哗然。m.www.uu234.net
在当下,一年的收入也就十匹布而已。
只提供个线索便能赚一季还多的收成,这好事上哪儿去寻啊。
公差环顾一圈,见没谁说出个所以然,便提步走了。
那娘子盯着公差的背影,面上露出些踟蹰。
有人留意道,便笑道:“怎滴,你知道那小郎君在何处?”
那娘子回神,忙扯了个笑,道:“我镇日大门不出的,能知道个啥。”
一旁,胖墩小郎接口,道:“才不是呢。”
娘子一把捂住他嘴,笑道:“是,除了出门寻你,你要不到处乱跑,你阿娘我才能真个省心。”
娘子拖着儿子进院,一把把门关上,道:“小豆子的事绝不能乱说。”
胖墩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娘子进去屋里,重新梳洗一番,又把凌乱的发髻重新簪好,这才出来。
胖墩看她,道:“阿娘,你要去哪儿?”
那娘子顿住脚步,道:“你乖乖在家,我去去就回。”
胖墩道:“我想吃巷子口王婆的蒸饼。”
那娘子咧了下嘴,道:“知道了,给你买。”
她斜了眼桌上剩下的汤饼,道:“把那个先吃干净了。”
胖墩欢喜的一咧嘴,颠颠坐去桌边,继续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另一边,听了大概的柳福儿抱着汪四郎一路小跑的回到阜头。
负责接应的汉子急忙上前,想要把汪四郎接过来。
不想汪四郎一扭脸,用力的抱紧柳福儿的脖子。
柳福儿这一路连气都没歇。
骤然被这么一勒,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城主,”汉子眼瞧着她往前栽,唬得面色大变。
柳福儿缓了口气,站定了,道:“没事。”
她急急喘了两口气,往搭板上去。
待到站到甲板上,她把汪四郎往下,摸着他小胳膊道:“你牵着我可好?”
汪四郎定定看她。
柳福儿道:“我把她揍成那样,她肯定会去报官,咱们得马上走,这样才能逃过。”
“可你现在这样,我不好说话,也不好做事,”她商量道:“我拉着你,你跟我,好不好?”
她把手伸到汪四郎跟前。
汪四郎看了看,终于松开手臂。
柳福儿这才站起来,道:“赤槿回来了吗?”
“还没有,”汉子道:“不过也快了。”
“派人去找,咱们这就走。”
汉子点头,急忙派人出去。
柳福儿喘了两口气,感觉胸口火烧一般的灼痛好了一点,才带着汪四郎回舱室。
安置他坐定,柳福儿去拿浆。
转眼见汪四郎已跟着过来。
见柳福儿看来,汪四郎赶忙放下揪着她衣襟的手,背过手小心翼翼的看她。
柳福儿的心顿时一阵一阵的痛。
之前汪四郎虽然粘人,但也乖巧可爱得紧。
柳福儿不由想起管静当年。
也是如此的患得患失,生怕一个转眼,自己就被抛弃了。
柳福儿忍了翻涌的情绪,努力露出个笑,摸着他的脑袋,道:“我本想着这儿离三郎不远,等以后他能抽出空看你。”
“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对不住。”
汪四郎咧了下嘴,露出个不太成功的笑。
柳福儿蹲下来,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掩饰她无法抑制的自责的泪花。
大船轻轻一晃,离开阜头。
赤槿从外面回来,见一声狼狈的汪四郎,微微怔愣了下,便道:“我去烧些水来。”
柳福儿叫住她,道:“先拿些吃食,要软乎好消化的。”
赤槿点头,快步往外走。
柳福儿转开脸,将泪痕抹干,露出一点笑,道:“我们先去洗手,好不好?”
汪四郎很乖巧,跟着她来到水盆边。
不用她动手,自己便洗的干干净净,并顺势端起水盆,要出去。
柳福儿拉住他,道:“不用,待会儿赤槿回来会做。”
她带着他坐到榻上,见汪四郎还不时望向水盆,便倒了杯甜水,道:“先润润嗓子。”
汪四郎抱着杯子,小心喝了口。
抬眼见柳福儿含笑望他。
大抵是甜味缓解了他的情绪,这一次他的笑容明显自然了许多。
柳福儿也跟着笑了。
门口,赤槿提着食盒过来。
柳福儿帮忙,将吃食摆上了桌,顺便盛了碗热腾腾的鱼羹,摆到汪四郎跟前,道:“来尝尝,这是厨下最拿手的绝活,我每次都要吃一大碗呢。”
说着,她拿出汪四郎握着的水杯,把调羹塞进他手里。
汪四郎咽了下口水,小小的舀了一勺。
抬眼见柳福儿看着他,便放到嘴里。
淡淡的鲜甜混杂在米香里,舌头一动,羹便往喉咙里滑去。
便是咽下,唇齿之间也还是留着那抹鲜味。
柳福儿问他,“好吃吧?”
汪四郎点头。
柳福儿笑道:“好吃也不能多吃。”
汪四郎眨巴下眼。
柳福儿笑道:“你的小肚子饿了好久,一下子吃到饱会撑坏的。”
“慢慢来,”她道:“这些东西以后你想吃,随时都能吃到,不急一时。”
汪四郎看着她,终于开口道:“你是说,我以后一直跟着你?”
柳福儿点头,道:“现在看来,是这样。”
“你兄长接下来可能会有点忙,一时顾不到你。我那边都已上了正轨,你在那儿更好,也更安全。”
汪四郎微微垂目,道:“那我还能见到三兄吗?”
“能的,”柳福儿道:“我现在就往那边去。”
“过些时候吧,”她道:“过些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兄弟见上一面。”
汪四郎还是低着头,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又继续舀羹放入嘴里。
柳福儿摸了摸他脑袋,微勾嘴角。
外面隐约传来一些叫嚷,柳福儿眉头微动。
赤槿立刻道:“我去看看。”
柳福儿微微点头,转眼见汪四郎露出不安的神情,便安抚的将落在他脸侧的发丝顺到耳后,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汪四郎咧了下嘴,重又低头用饭。
只是这一次用得明显慢了许多。
几息之后,赤槿进门来道:“娘子,郡守知晓你来了,特地设宴,想请你过府暂歇一晚。”
第四百章 有毛病,得治
柳福儿起身,道:“四郎,你且在屋里,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www.uu234.net”
她示意赤槿随她进屋,重新换了身华丽的大衣裳。
出来时,便见汪四郎立在门边。
察觉到他不安,柳福儿摸了摸他小脸,道:“我就去一下,你数一百个数,我就回来了。”
汪四郎点头,也不看柳福儿。
柳福儿看了眼赤槿,道:“不然你留下吧,帮他洗个澡,换身衣裳。”
赤槿点头,要去拉他。
汪四郎极快的把手缩回,并小心的看了眼柳福儿,道:“我就在这儿。”
赤槿唯一蹙眉。
柳福儿笑道:“好,那就在这儿,你可要老实的数数啊。”
汪四郎用力点头。
柳福儿摇头,提着裙摆出了舱室。
汪四郎竖着耳朵,待听到两人脚步走远,他急忙跑去窗棂边,小心翼翼的推开来,张望。
甲板上,柳福儿步态雍容的来到船舷旁。
下首,都尉带着兵士立在河岸旁。
如果不看周围严阵以待的兵士,他的态度倒还算十分客气。
柳福儿含笑略一颔首,道:“多谢郡守美意,只是魏大人还在前方奋战,我实在无心其他。”
“且无功不受禄,烦请都尉帮我转达,待到凯旋,我再来领受大人的美酒佳肴。”
都尉赶忙拱手,往后退开。
大船随即重又入了河道。
柳福儿从船舷转开,蹙眉。
总感觉似乎有谁再偷盯着她。
她转过眼,望了眼周围,却什么也没发现。
河岸上,都尉侧头吩咐,“去问问那婆子,她说的可是此人?”
兵士咧了下嘴,望了眼徐徐开走的大船,往上面的巷道行去。
而在船上的柳福儿则有些不踏实。
她道:“开足马力,以最快速度出城。”
汉子急忙奔去控制舱。
很快的,大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奔卡口。
在魏堰负责的地界,柳福儿的面子还是有的。
查验过过所,兵士便放了行。
只是才驶出城门,其后就响起一阵吵杂。
汉子来到船尾,遥望气急败坏的盯着自家大船的都尉,耸了耸肩。
他转去舱室边,将情况回禀与柳福儿。
到此时,柳福儿已经可以确定,适才的感觉不是错觉。
大约此时他们已经确定,汪四郎便在她跟前。
柳福儿道:“转到东北,从商州转去河东。”
汉子得令,立刻去办。
柳福儿微笑的与汪四郎道:“好了,这回不用担心了。”
汪四郎咧了嘴笑。
柳福儿道:“瞧瞧你,跟个泥猴似的,洗个澡,换身衣裳,好不?”
汪四郎赶忙点头。
赤槿转去厨下提水,顺带寻汉子拿身干净衣裳。
要说赤槿的女红也是麻利,就洗澡这么会儿工夫,她就已经把里衣改成了汪四郎能穿的大小。
柳福儿拿了张大大的毡毯,把小小的汪四郎裹住,抱去榻上。
而后拿来书册,道:“你可识字?”
汪四郎点头,道:“我前年就开蒙了。”
柳福儿点头,把书给他,而后闭目仰倒在榻的另一边。
汪四郎看了眼柳福儿,摊开书册,一板一眼的读了起来。
赤槿抬起低垂的头,看了眼两人,以针尖搔了搔鬓发,重又低头做起了女红。
这样的日子一晃两天。
汪四郎几乎将柳福儿带来的书读了个遍。
到这时,船已经彻底离开山南地界,进入帝都周边。
负责卡口的兵士得知柳福儿到来,忙传书与梁大。
此时,梁大正捏着魏堰传来的书信,闻听消息,他不由大喜。
两个日夜的快马加鞭,总算在柳福儿拦了下来。
听闻梁大邀请,柳福儿抿了下嘴。
不管怎样,她也是梁家媳妇,对于梁大邀请,她便是不愿,也得留下几分情面。
待来到梁大安置的下榻之地,未免梁大提什么要求,柳福儿先道:“不知阿耶病情如何了?”
梁大顿了下,道:“那肉阿耶吃得不多,军医发现得也还及时,目前并无大碍,只需得多加休养。”
柳福儿点头,又道:“不知朝廷可有对此可给了什么说法?”
梁大微微摇头,道:“二弟曾上书与帝都,只是汪家突然起事,千头万绪的,一时没能顾上吧。”
柳福儿挑眉,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梁大有些讪讪。
到此时,他已经明白柳福儿的态度。
因着唐氏的关系,以及他之后的袒护,柳福儿对他的亲戚情分已是几近于无。
如今她肯应邀,无非是因为梁二,才做下面子情。
但要想让她帮忙做什么,已是不太可能。
所以她才会说这些事情,半点也不提及家人。
想明白这点,梁大便没再多说。
吃过饭,便说起早前被葛先生请托照顾的四十余人。
帝都传来消息,朱宕的儿子将要披挂,前来征讨汪姓逆贼。
帝都距离两军对垒之处不远,梁大担心,朱二郎过来之后,会拿这些人开刀,想让柳福儿把人都带走。
对这些浴血奋战的兵士,柳福儿是心存敬畏的。
她二话没说便应下,又道:“事不宜迟,还是尽早把人接到我船上吧。”
梁大言:“我已经把人带来,如今就住在驿馆。”
柳福儿微一点头,示意跟前的汉子去办了。
待到梁大离开,她微一撇嘴。
或许是梁家教育观念问题,也或许是军营里的风气。
她发现,梁家这两个儿子都有个先斩后奏的毛病。
梁二如此,梁大亦是如此。
柳福儿觉得,她有必要就这一问题,跟梁二好生沟通一下。
想起如今身在军营里的儿子,柳福儿的火就开始蹭蹭的冒。
隔间里,汪四郎冒出脑袋,偷偷瞄来。
柳福儿露出个笑容,朝他招手。
汪四郎赶忙跑到近前,朝她笑。
柳福儿顺了下他头发,顺势摸了下他肚子,道:“没吃饱?”
汪四郎赶忙摇头,想想,又很快点头。
柳福儿微笑,往边上挪了下,道:“那陪我一起吃点。”
赤槿忙拿了垫子和碗筷。
汪四郎便坐在案几侧边,待柳福儿起筷,他便夹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片菜叶,慢慢的咬。
柳福儿一笑,夹了些肉脯放到他碟子里,道:“这是鹿脯,大补。”
第四百零一章 聪明人的对话
几十名梁家军很快被转移到船上。m.www.uu234.net
待到安置下来,柳福儿便带着汪四郎回到船上。
梁大听闻柳福儿连夜也没过,便赶往河东时,他叹了口气。
而在船上的柳福儿则因跟儿子的距离渐渐拉短,满心期待着。
如此行了小半个月,终于越过了河中。
当遥望到漫山遍野的营帐时,柳福儿的心砰砰直蹦。
她吩咐赤槿,再加快些速度。
赤槿道:“娘子,这已经是最快了。”
柳福儿胡乱点头,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汪四郎看了眼柳福儿,小身子悄悄往她跟前凑了凑。
赤槿留意到她的举动,轻碰了下柳福儿。
柳福儿垂眼,发觉他的忐忑,才醒悟自己的不经意似乎给了他压力。
她拉住汪四郎,蹲下来道:“早前我没给你说,我有个儿子,叫康儿。”
“他被他阿耶带来军营,我不放心,便过来这里接他。”
汪四郎眼神微闪,道:“他多大了?”
“快一周岁半了,”柳福儿道。
汪四郎默算了下,道:“我比他大好多。”
柳福儿笑着点头,道:“你不光岁数比他大,辈分也比他高啊。”
汪四郎抿着嘴看柳福儿。
柳福儿笑道:“我与你三兄平辈而论,你就与我平辈,我的儿子岂不就是你的子侄辈?”
“那我们就算世交了?”
汪四郎曾听兄长提过,父辈相交,延续到下一辈就算是世交。
柳福儿笑了。
点头,道:“是世交。”
汪四郎弯了眼睛。
大船很快靠到岸上。
没等汉子来报,柳福儿便牵着汪四郎上了搭板,一路下到阜头。
一早接到消息的梁二乖觉的拎着儿子过来迎接。
看到亲娘,梁康十分高兴。
一爪子挥开亲爹,饬着小短腿就往柳福儿跟前跑来。
柳福儿习惯性的蹲下,展开手臂。
不想梁康跑到近前,并没有投进怀里,反而一脸警惕的盯着牵着柳福儿手的汪四郎。
柳福儿便道:“这是阿娘的朋友,叫汪世叔。”
梁康撅了撅嘴。
不太情愿。
柳福儿板着脸,道:“快叫,忘了阿娘说的,要有礼貌了。”
“猪,”梁康哼唧。
“好好叫,”柳福儿道:“汪世叔。”
“汪知都,”梁康憋着小嘴,眼圈都有点发红。
“是汪世叔,”柳福儿还要矫正。
汪四郎拉了拉她,松开柳福儿的手,来到梁康跟前,一本正经的道:“我叫汪文博,你可以叫我博叔就是。”
梁康眨巴眨巴眼,“博都。”
汪四郎点头,伸出小手,道:“我就叫你,康儿。”
梁康看看柳福儿,又看看汪四郎,也伸出手。
汪四郎一把握住,两眼盯着梁康。
见他并没露出拒绝之意,方才咧嘴笑了。
梁康见他笑,便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看对眼了,便是天大的事也都不是事。
见两小只相处融洽,柳福儿才算安下心来。
梁二偷瞄柳福儿,见她露出笑意,忙凑到近前,腆着脸道:“娘子,你来了。”
柳福儿收了笑,顾忌周围的兵士,只悄悄剜了他一眼,低声道:“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梁二嘿嘿傻笑,道:“我带你去帅帐,阿耶知道你要来,一直等着呢。”
说着大手不老实的靠到她袖边。
柳福儿侧过身,狠拍他一下,发出细微的啪声。
“闪远点。”
梁二哦了声,蔫撵的往边上挪了点。
也只是一点而已。
柳福儿斜他一眼,懒得理会,转头喊正玩拉手游戏的两小只。
随梁二前往居于正中的帅帐。
葛先生立在帐篷见,见四人过来,便笑着望来。
梁二忙给柳福儿介绍。
柳福儿一直知晓梁帅跟前有位很是睿智的谋士,但是见面却是第一次。
她行了个十分标准的礼,“葛先生有礼。”
葛先生侧了侧身,回了半礼,道:“柳城主请起。”
又温和的道:“梁帅才刚喝完药,马上药劲就会上来。
梁二点头,带着柳福儿和两小只进去。
帐帘轻飘落下,葛先生转眼,望了眼柳福儿背影以及跟着梁康的汪四郎,微微的笑。
大帐里,梁帅靠在堆叠起来的大枕上,一旁立着的兵士正托着药碗出来。
随着他的走动,一缕苦涩的味道飘散开来。
梁帅眼见几人,面上带出点笑意。
梁康牵着新结交的伙伴,颠颠跑来梁帅跟前,介绍道:“博都。”
梁帅挑眉。
汪四郎有些拘谨的抿着嘴。
柳福儿上前道:“这是我好友的弟弟,这段时间会跟着我。”
汪四郎忙拱手行礼。
梁帅微微点头。
柳福儿借机观察梁帅的脸色。
从事发到现在,少说也小半个月了,梁帅的脸色还是十分的难看。
看来这次的事情已经伤了根本了。
待到从帐里出来,柳福儿便想问梁二关于中毒的事情,转眼见葛先生还在。
她顿住话头,转头道:“康儿,带四郎去玩。”
梁康眨巴眨巴眼。
梁二道:“带他去看看你的新玩具。”
这下梁康听懂了。
他拉着汪四郎颠颠往边上的营帐跑去。
柳福儿微笑一礼,道:“先生在此等候,可是有事赐教?”
葛先生捋了胡子微笑。
“是有些小事,想与司马和夫人商量。”
“那去先生那儿吧,”梁二道。
他那个营帐,已经是两小只的了。
葛先生点头,抬手一请。
三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旁边的小帐。
各自坐定,葛先生也没兜圈子,十分直接的道:“关于汪家之事,夫人可有想法?”
柳福儿一笑,道:“汪家起事之时,我还在淮南,好些事都不太清楚,没办法评判。”
葛先生抬起耷拉着眼皮,笑道:“承蒙梁帅抬举,老朽不才,也算见识过世面,好些封疆大吏,老朽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柳福儿眉头微跳,笑了。
“先生慧眼,某钦佩,”她起身,拱手一礼。
葛先生忙起身,回礼。
两人重又坐定,柳福儿道:“既然先生已经明了,我也就不遮着掩着。”
她道:“我听闻,唐皇已经派了朱家二子前往平叛,我以为这事梁家军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第四百零二章 休我?随便
葛先生捋着胡子,轻哦了声。
柳福儿明了,他这是在等她解释。
柳福儿转眼,见梁二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由笑了。
大约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只要唐皇一天不给说法,他就消极怠工一天。
而她所说的,正是合了他的意。
梁二发觉柳福儿笑望,登时眼睛晶亮,忙满脸笑意的往她跟前挪。
瞧他这般,柳福儿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梁二精神大振,把这当成无声鼓励。
葛先生瞄了眼这对眉目传情的夫妻,轻咳一声。
柳福儿倏地回过神,她道:“今年山南和剑南收成皆不错,但唐皇却下令魏节度使将粮囤积起来。”
她道:“我与朝堂之中也无人脉,好些事情了解不详,但从此番河东之乱来看,其他三位节度使也收到此令。”
她抬眼看葛先生,“先生素能体察先机,不会不明了唐皇,或者说是朱家的用意吧?”
葛先生笑了。
“夫人聪慧,老朽确实有些浅见。”
柳福儿微笑,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葛先生捋了捋胡子,道:“汪家早前一役元气大伤,而今两子又闹不和,实力更是弱了几分。“
“想来朱家便是探知了内情,这才动了念头,想要借着平叛功绩,给自己添些彩,增加些名望。”
“不过天不遂人愿,”他忽的顿了下,道:“虽说有些波折,但总算出师有名,我们这些莽汉,也不要什么名头,就不去给人家添乱了。”
柳福儿笑望葛先生。
虽说这老头说话喜欢绕圈,不过性子倒也诙谐。
柳福儿看梁二。
梁二赶忙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柳福儿白他一眼。
她要信了才怪。
她正了正神色,道:“不知先生可有想过田家将来?”
葛先生抬眼,道:“夫人以为呢?”
柳福儿道:“田家能征善战,又镇守河东多年,对突厥十分熟悉。”
“若剿了,无疑中了敌人下怀。”
“不如就此独立出来,镇守此地。”
“先生以为如何?”
葛先生正色定定看她,“你可知,这话若被梁帅知晓,他没准要勒令二郎立休书。”
“或许吧,”柳福儿无所谓的笑。
以她现下的状态,休不休书的,还真没什么要紧。
“我绝不会休娘子,”反倒是梁二,听了这话顿时紧张起来。
柳福儿安抚的拍了下他,道:“我说这话,先生应该一早就想过吧。”
只是有所顾忌,才一直没能吐出。
葛先生没有吭气。
柳福儿笑道:“阿耶如今的身体已经不能再领命作战。”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君命尚且可以不受,何况父令,”她道:“葛先生,是说是吧。”
葛先生微微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
柳福儿笑了笑,起身出了营帐。
梁二急忙紧跟,却被葛先生叫住。
他道:“看好你的娘子,莫让她有个闪失。”
这等敢想还敢干,且还大半能干成的娘子,若是真被其他势力得了,梁家怕是就要祸事临头了。
梁二梗着脖子道:“我的娘子我来护。”
他说着撩了帐篷,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娘子,等等我。”
遥听得梁二如此招呼,葛先生扯了个笑。
另一边,梁二快步追上柳福儿,道:“娘子,你刚才说的田家那个事,我觉得还是先别声张。”
“怎么,”柳福儿站定,气势汹汹的道:“怕你阿耶让你休我?”
“怎么会?”
梁二呵笑的去拉她,却被无情甩开。
他左右看了眼,立在附近营帐的兵士立刻知趣消失。
梁二一把抱住柳福儿,软语道:“我是想说,这事我跟田大商量着办。”
他低头,软软的道:“到时,我阿耶要不要我这个儿子了,你可要管我。”
柳福儿止了挣扎,抬眼道:“你这又何必。”
梁二紧了紧手臂,道:“我脑子是不如你灵光,可我不傻。”
他道:“江陵离这儿千里之遥,便是突厥真个南下,便是再怎么打,也打不到你那儿。”
“你这般筹谋思量,是为了我,为了梁家以,为了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
他道:“你的好意,我领。”
柳福儿嘴角微翘,余光瞄了眼周围,小声道:“快放手,也不看这儿是哪儿。”
梁二转着大脑袋看了圈。
很好,大家都很有眼色。
他低下头,狠啄了口柳福儿的额头,才放开手。
柳福儿脸颊泛红,瞪他的眼睛里水波荡漾。
梁二的心一下子就痒痒起来,某处也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动。
他嘿嘿的笑,道:“走吧。”
他伸手拉住柳福儿,直奔自己营帐。
才一撩开帘子,就见两小只正坐在铺着软垫的地上,对坐着玩小木刀和小盾牌。
看到柳福儿,两小只都把手里的东西扔了,爬起来就往柳福儿怀里冲。
梁二没能反应过来,被两小只挤去一旁。
他低下头看,各自盘踞柳福儿一边的两个,磨了磨牙。
再见柳福儿笑靥如花的模样,只得压下几乎要冲破头顶的念想。
吃过午饭,柳福儿哄了两小睡下。
盖好被子,柳福儿轻打了个呵欠。
梁二赶忙过来,道:“困了?睡会儿吧。”
柳福儿转眼,见里面还有张床,便走了过去。
才要坐下,背脊便靠上温热的躯体。
梁二伸了两手,环住她腰肢,垂下头轻啜她耳垂。
柳福儿轻搡了他一下,道:“别,孩子还在呢。”
梁二挫败的哼唧一声,略微用力的吸了下她耳垂,感觉她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方才松口。
柳福儿轻拍了下他,道:“一边去。”
梁二顺着她力道往后,并顺势往帐外去。
柳福儿得以自由,转眼见帐帘轻晃,她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
她坐到床沿,脱了鞋,便往里挪。
才要躺好,身上便被覆上一层厚被。
抬眼见梁二正专心致志的给她掖被角。
待到确认不透一点风,方才起身。
柳福儿没能忍住,将手探出被子,拉了拉他落在床边的衣摆,道:“不然你也歇歇。”
第四百零三章 善意的谎言
梁二眼睛顿时贼亮。m.www.uu234.net
只片刻,他又耷拉下脑袋,道:“算了,我还是去看着他们操练吧。”
他把露出缝隙的被角掖好,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柳福儿转头,望着大力摇晃着的帘子,听着梁二大吼者列兵操练,不由笑了起来。
军营的生活十分规律。
一切作息皆跟鼓声走。
因着梁康的年纪,需要随时加餐,梁二的营帐边有个架设的小灶。
早前多是伙头旅的人过来帮厨。
只是这些人都是做惯了大锅饭的,味道上也就不能强求什么。
现今有柳福儿在,她跟前便带着厨下,这小灶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厨下也算摸透柳福儿的口味。
跟许多北方人喜吃羊肉不同,柳福儿更喜欢味道清淡又鲜香肥美的鱼虾。
为了不让自家城主受委屈,厨下一早便寻了兵士,赶去河道边上捞鱼。
待到柳福儿午睡起来,只觉得空气里到处都是一缕鲜香。
她闻着味道从床上起来,转眼见榻上已经空空。
柳福儿忙下到地上,捋顺衣裳,出来营帐。
几步开外,梁康和汪四郎正脸对脸的蹲着。
两人手里各握着什么东西。
柳福儿快步过去,道:“干什么呢?”
两小只抬眼。
梁康欢喜的举到柳福儿跟前,“吃。”
柳福儿看了眼,螃蟹的两个钳子完好无损,只是上面水光弥漫,显然没少被梁康垂青。
汪四郎速来敏锐,看出柳福儿面色不对,他小心的举起手里的半只螃蟹,道:“我喂康儿吃这个。”
柳福儿扫了眼,见上面只有干干净净的肉,连点碎渣都没有,便醒悟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她道:“螃蟹寒凉,对胃口不好。”
“康儿年纪太小,肠胃比咱们脆弱,这些东西他不能吃太多。”
“对不住,”汪四郎低下头,露出自责的神情。
柳福儿蹲下来道:“不过博儿很棒,可以照顾小侄儿了,还这么仔细。”
“把那些渣滓都挑干净,很辛苦吧?”
汪四郎抬眼,见柳福儿温和的笑望着,脸颊微微发红。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也还好,慢慢挑,就会挑干净。”
柳福儿摸摸他的头,转头道:“康儿,你该说什么?”
梁康眨巴下眼,两个小爪子抱着钳子,似模似样的行礼道谢。
汪四郎腼腆的笑,下意识的将手里的蟹肉送过去。
只是送到一半,他又想起柳福儿的话,忙要收回来。
柳福儿则看了眼梁康,见他生龙活虎的,想着也不要紧,便笑着示意。
汪四郎却还是担心有事,只给了梁康一口,余下的都塞进自己嘴里。
柳福儿抽出帕子,给两人清理一番,而后吩咐才刚过来的赤槿去熬些姜汁来。
盯着两小只喝过,便到了晚饭时候。
吃过饭,汪四郎便和梁康两人坐在榻上玩。
柳福儿一直守着两小只。
直到晚上歇了,两人都没有什么异样,方才放下心来。
如此过了几天,梁帅的病情一直不好不坏,只是昔日如铁塔般的身体逐渐消瘦下去。
军营里药材有限,只能用些常用基本的。
梁二和葛先生等人看在眼里,心急如焚。
奈何不论两人说什么,梁帅一律都当做听不见,坚持不肯回去。
两人无法,只得请了柳福儿出马。
听得两人请求,柳福儿踟蹰了下,还是答应下来。
于某天清晨,带着梁康过来探望。
看到孙儿,梁帅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
柳福儿立在下首,看两人玩。
待到梁康有些疲态,柳福儿便让赤槿带了他回去。
梁帅见柳福儿没跟着,便猜到有话,先开了口,道:“康儿很好,你教得不错。”
柳福儿笑了笑,道:“这孩子打小便乖巧,我也没教他多少。我这身子,也只活一天算一天,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他成人的一天了。”
梁帅正色看向柳福儿。
柳福儿做出失言又遮掩不过去的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说,二郎也不知晓。”
她道:“我生康儿的时候,伤了根本,包娘子说,已经影响了寿数。”
“二郎性子粗,有些事他根本就想不到,”柳福儿微垂下眼帘,道:“我知道,我若有个什么,婆婆和阿娘定会为他续娶。”
她微勾嘴角,神情淡淡,“到那时,会什么样,谁都说不好。”
她说着跪在脚踏上,道:“阿耶,在这个家里,我能托付的也只有你了。请你看在康儿好歹也是梁家血脉的份上,护他爱他,让他平安长大可好?”
“你这是做什么,”梁帅艰难的支撑起身体,道:“你快起来。”
柳福儿掩着眼帘,呜咽道:“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梁帅心里很是伤怀。
若不是家里不安生,儿媳又何至于逃去外面。
而今成了这般,他也有逃不开的责任。
他长叹一声,道:“你起来吧,我应你就是。”
柳福儿大喜,连连道谢的退了出去。
待到帘子落下,梁帅软软的倒在床上。
外面,梁二急忙迎上来,道:“怎么样?阿耶答应了?”
柳福儿将眼角的泪擦干,狠剜了他一眼,用力踩着皮靴走了。
莫名被媳妇嫌弃,梁二呆了呆。
葛先生拍了他一把,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去哄?”
梁二这才回神,赶忙去追。
葛先生晃了下脑袋,背着手,悠哉的回了自己营帐。
第二天,梁二一脸喜气的冲进自己营帐,抱着正陪着两小只玩的柳福儿,么么两下。
柳福儿的脸一下子涨红。
她挣扎着从他的铁臂里钻出,道:“你干什么?”
梁二道:“阿耶同意回汴州调养了。”
“真的,”柳福儿扯了下嘴角,心里有些愧疚。
但很快的,她便将这情绪挥散。
她说的那个谎,归根究底也是为了梁帅。
梁二冲去边上的书案,写了奏折,而后大步流星的出去。
柳福儿收拾榻几上的玩具,招呼两小只,道:“都去收拾下自己东西,过两天咱们就要走了。”
汪四郎闻言,来道柳福儿跟前,道:“咱们是要去见三兄吗?”
第四百零四章 真是亲儿子呀!
“不是,”柳福儿顿了下,眼见汪四郎露出失望模样,她道:“不过我们可以先送梁帅回去,之后再折返回来。”
“好,”汪四郎嘴角不自觉的弯起。
柳福儿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道:“去跟康儿一到收拾一下,别落了什么。”
汪四郎答应着,跑远了。
柳福儿则与赤槿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带梁二回转之后,道:“我送阿耶回去吧。”
梁二上前,揽住她腰,道:“辛苦你了。”
柳福儿一笑。
回手抱住他,道:“要是真觉得我辛苦,就照顾好自己,别总让我担心。”
“我会的,”梁二低头,轻吻她发丝。
柳福儿靠在他胸口,安静的依偎着。
淡淡的体香萦绕周围。
温香软玉在怀,素了许久的梁二开始蠢蠢欲动。
柳福儿娇羞的侧过身,柔顺得让人心怜。
梁二顿受鼓舞,手灵巧的探进衣襟,正要大展拳脚,身后传来梁康娘娘的叫声,同时还有一连串的脚步声跟着。
柳福儿低呀了声。
梁二几乎是瞬间将手收回,并将柳福儿衣襟重新掩好。
转过头,就见梁康抱着两把小木刀,仰头看来。
柳福儿的脸腾的红了。
她忙蹲下来,道:“怎么了?”
梁康将木刀送到柳福儿跟前。
柳福儿接过来,道:“就这些?”
梁康转头,喊博都。
汪四郎侧过身,从帘子后面挤了过来。
柳福儿朝他招手,等他来到近前,把他怀里的东西也都接了过来,道:“没有了?”
梁康用力点头。
汪四郎脸颊微红,小意看了眼梁二,也跟着点头。
梁二瞟他一眼,意味不明。
柳福儿顿时脸上爆红,忙借着放东西的间隙遮掩。
梁二知晓自家娘子性子,便带着两小只去校场,以免娘子抹不开情面,他遭殃。
待到晚时,几人回转,柳福儿已恢复如常。
吃过饭,两小只在一旁玩,柳福儿与梁二说送完梁帅的打算。
听说柳福儿要去州,梁二拧起眉头。
柳福儿看了眼榻上,悄悄拉住梁二的手,道:“我就是悄悄见他一面。”
她道:“之后四郎便会随我回江陵,再想见就更难了。”
梁二撇嘴,道:“难什么,坐船过去就是了。”
柳福儿皱眉,轻轻摇了摇他,道:“可我已经答应四郎了。”
“知道了,”梁二不悦的哼唧了声,道:“那你过来需得同我讲,我派人跟着。”
“不用了吧,”柳福儿笑。
不过是偷偷见一下,片刻功夫便折返,要是派人岂不是兴师动众?
梁二板着脸,两眼瞪得溜圆。
“好,知道了,”柳福儿软软的道。
梁二这才恢复温和。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梁二转头,守在榻边的赤槿急忙过来。
将褥被铺好,便招呼梁康和汪四郎去另一边的小营帐。
梁康转头看柳福儿。
梁二正揽着柳福儿的腰,手顺势拉下她的披帛。
梁康眨眨眼,忽的手脚并用的爬下榻,鞋也不穿就往床上跑,并呈大字型的占据大床正中。
“脏,”柳福儿低呼一声,去扯梁康的袜子。
梁康也不反抗,只眨巴着乌黑的眼珠,看梁二。
梁二同样也在盯着他。
柳福儿正忙着收拾残局,并未察觉父子两异样。
赤槿则是急忙忙的去倒温水,投帕子,要给梁康擦脚。
因此,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汪四郎察觉了两父子的对峙。
他偷瞄脸黑如锅底梁二,悄悄示意梁康,赶紧过来。
梁康动了动眼珠,让余光看不见旁人,只全神贯注的瞪着亲爹。
柳福儿收拾了床,转过脸。
梁康立刻咧嘴一笑,伸出两爪,软软的叫娘。
柳福儿的心立刻软成一汪水。
她答应着,半跪在床边,顺势将他蹭的皱巴巴的衣服拉平,道:“怎么,要跟阿娘睡?”
梁康立马点头,撅起粉嘟嘟的嘴唇。
柳福儿靠过去。
梁康立马搂住她脖子,用力的,响亮的么一下。
柳福儿呵笑,也亲了回去。
梁康顺势将小脑袋从她脖颈肩探出,满眼挑衅。
梁二磨了磨牙,咧嘴道:“也好,就这么睡吧。”
他示意赤槿带着汪四郎出去,而后宽衣吹灯。
黑暗里,梁康凭着味道,霸住柳福儿,并手脚并用的蹬着睡在床边的梁二。
梁二侧过身,听着柳福儿哼的童谣,感觉着这一片空间里的气息。
良久,梁康终于发出悠长均匀的呼吸。
梁二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起来。
柳福儿唬了一跳,道:“怎么了?”
梁二轻嘘了声,小心翼翼的把梁康从榻上挪下来。
柳福儿半坐起来。
黑暗里,她只能隐约的看到轮廓晃动。
“你去哪儿?”
柳福儿压低了嗓子问。
“你睡吧,”梁二回了句,扯了榻上的被子,把怀里那只小东西裹好,撩了帐子出去。
片刻,他带着些许的凉气进来,道:“终于打发了。”
他探手入温暖的被窝了。
柳福儿轻嘶了声,拍他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梁二嘿嘿的笑,扯住她衣襟,三两下剥干净,心道,这等跟亲爹强媳妇儿的儿子,早晚得收拾了。
床帐微微摇曳,内里一片春意弥漫。
翌日,梁二精神抖擞的从床上跳起来。
他抄起床围的里衣,麻利的给柳福儿套上。
在穿自己的时,大帐忽的被人撩开。
梁康一脸委屈的冲进来。
“娘娘,”梁康跑到床边,气鼓鼓的瞪了眼梁康,瘪着嘴看柳福儿。
一脸的求抱抱,求举高高,求安慰。
柳福儿本是呲牙揉腰,见到儿子这般,也忍不住伸手揉了他小脸一把。
梁康巴着小短腿,就往床上蹦。
梁二一伸手,拎起他衣领,道:“跟我去校场。”
“不,”梁康鼓着小脸,踢蹬着小短腿,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
梁二一咧嘴,道:“不接受拒绝。”
他转脸道:“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
接着,拎着如被捏住龟壳的乌龟一般的梁康,出了大帐。
没多会儿,赤槿进来。
见柳福儿没睡,不由笑了。
柳福儿脸微红,赶忙缩回被子里。
第四百零五章 大战将起,各方云动
又几日,朝廷公文送到军营。www.uu234.net
唐皇同意梁帅回汴州休养,并送了好些补养药材,直接送回了汴州。
梁帅挣扎着起来,待拿到旨意,他仔细看了两遍,面色更是灰败得厉害。
第二天一早,他便登船启程。
柳福儿立在船头,遥望过来送别的梁二。
梁二一直盯着大船,直到看不到人影,方才折返。
葛先生从鸽房过来,将手里的字条递过去,道:“朱二郎已经出发了。朱家这次可是下了大本,一大半的兵都被他带出来,唐皇还派了五千禁军,混编进去。”
“人倒是来的不少,”梁二扫了眼字条,冷笑了声,道:“等着瞧,汪家可不是吃素的。”
葛先生微微点头。
汪家虽然早前失利,但那因为那里并不是他们的主场,柳福儿那时是依着地势占了个巧劲。
从一开始,在气势上打了汪家个措手不及。
恐慌之下,战意溃散,两方夹击,虚虚实实,一环紧扣一环,才将其压制。
但这并不代表汪家的战力真的很低。
要知道宁可是邻近凤翔。
凤翔一地从来都是军事重镇,常年跟突厥交战,汪家时常也会派兵过去。
经过血与火的洗礼,能存活下来的,便是弱也是相对来说。
再看朱二郎带来的那些。
且不说两方势力能否协调统一。
便是当真一致,只想想唐皇早年仓皇逃窜的狼狈,禁军的实力便可见一斑。
至于朱家自家兵士,战力如何,大家都没有真正见过。
但剑南一带从来都很安稳。
辖内的兵士顶多也就缴缴流寇,打打贼匪,怕是还不曾上过战场,见过真正的血腥。
真要跟汪家硬碰硬,胜负还真两说。
不过说是这么说,两人还是相携着入了梁二的大帐。
摊开地图,细细研究地理走势,以及双方可能的排兵布阵。
而在几百里之外的某座恢弘大气的营帐里,也与人在做同样的事。
不过不同的是,一个在说,另一个在听。
汪三郎将自己的想法说完,拱手一礼,道:“二郎君以为如何?”
汪二郎拍手,道:“六郎果然才思敏捷,只这么点时间便想出此等克敌妙计。”
汪三郎忙拱手,道:“二郎君还是唤我文渊吧。”
他道:“我这支毕竟已经分了出去,寸功为立便归于嫡支,旁人定会心生不满。”
汪二郎摆了摆手,知晓他所说的旁边便是自己那个大兄。
“无妨。此番过后,你便是首功。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便是不满又如何?”
汪三郎拱手一礼,但笑不语。
汪二郎上身前倾,细细端量了地图,道:“如此我便任你为前锋,许三千人前去设伏,你可有把握拿下?”
他从怀里摸出印信,递了过去。
汪三郎恭谨接过,拱手道:“某定不负二郎君所托。”
汪二郎微笑点头,抬眼目送汪三郎出去,将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某处,嘴角微微勾起。
而在距此不远的主账内。
有人悄然将溜进来,将情形回报。
汪大郎眯了眯眼,道:“派人跟着他,有什么事立刻回报。”
来人应声,重又出了门去。
汪大郎低头看着面前的地图,暗自揣测汪三郎与汪二郎到底如何盘算,而他又如何能在其中取利。
山南境内的壁州,朱二郎正领着大军一路行来。
魏堰得了属下来报,忙道:“朱将军可有说几日能到?”
属下言:“朱将军得知情势危急,已命五千骑兵先行赶来,想来再过两日便能抵达。”
魏堰松了口气,道:“命人加设帐篷,搭马棚。”
属下领命,下去办差。
没两天,五千骑兵风尘仆仆赶至大营。
魏堰急忙撇下公务,奔到门口。
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拱手道:“骁骑卫江远,见过魏大人。”
魏堰看清来人,忙拱手回礼,心里则是叫苦不迭。
没想到千盼万盼来的竟然是群华而不实,只是花架一般摆设。
偏生这些人又都自视甚高,自觉自己天下第一,对谁都不服。
也难怪朱二郎先把这些人打发过来了。
魏堰暗自叹了口气,抬眼时已是欢欣喜悦的笑脸。
江远牵着马,提步过来。
魏堰侧身,与他并肩而行。
“江将军一路辛苦了,某已设好营帐,将军先入内歇息,待到养好精神,我等再想退敌之计。”
“魏大人,”江远停了脚步,道:“我等昼夜不停,赶来此地可不是为了享受安逸的。”
他道:“大人若有差遣,尽可命令我等。我敢保证绝无二话。”
魏堰呵笑了下,道:“既然将军如此说,我也就不客套了。”
“说起来,还真有事需要将军帮忙。”
江远挑眉。
魏堰道:“大军在此驻扎也有些时候,人吃马嚼的,消耗实在不小。”
“如今还有大军即将赶来,以现下的粮草,怕不够几日,不知江将军可否带兵帮忙护送粮车……”
他抬眼,见江远眉头紧皱,心里一跳,也就咽下了话尾。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江远道:“此等小事,随便派个旅帅去不就是了。大人这般兴师动众,可是被汪家吓破了胆?”
这话说得委实不太客气。
魏堰好歹也是坐镇一方的大吏,这般被人嘲讽,不由心头火气。
但他顾及大局,也不跟他争辩,只忍耐的笑了笑,道:“将军说得是,那我这就去办,将军先去歇息吧。”
他抬手示意,立刻便有人上前。
江远轻嘲的勾了勾嘴角,提步往前行。
经过引路之人,他顺手把缰绳递过去,道:“这可是难得的好马,好生伺候着。”
魏堰面颊抽了抽,勉强露出一点笑容,示意其后紧随的其他人入帐歇息。
待到转回自己营帐,他一脚踢翻边上的案几,大步流星的走到书案边。
闭目缓了缓,他展纸,研墨,蘸墨书写。
待到一气呵成,魏堰将信蜡封,叫来亲兵,道:“悄悄的把信送走。”
亲兵将信塞进衣襟,快步出了大帐。
魏堰这才转去榻上,一头倒下。
第四百零六章 教子
客船速度不慢,只小半个月便进了宣武地界。www.uu234.net
到了这里,便等于是梁帅的地盘,于是在某个清晨,柳福儿前来跟梁帅请辞。
“这么急?”
梁帅有些着急的挪了下。
但他此时力虚,胳膊支撑不住,险些栽倒。
柳福儿忙上前,帮他坐稳。
梁帅虚喘了下,道:“从打康儿出生,你婆婆就不曾见过。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让大家见上一见。”
也好缓和下关系。
柳福儿抿了下嘴,道:“阿耶,我从不曾阻止婆婆和阿娘见康儿,只是梁家有唐氏。”
“我真的是怕了,”她道:“康儿就是我的命根子,若他有个万一,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梁帅转眼看她。
柳福儿无畏对视,道:“或许我会把这世上流有跟她一样血脉的每一个都屠戮干净,以给我儿陪葬。”
梁帅面颊肌肉抽搐了下,道:“包括锟儿和唐皇。”
“是,”柳福儿微微点头。
事不关己时,大家自然可以说,那些人都是无辜的。
可对柳福儿而言,儿子就是她的所有,要是儿子有事,她的世界就崩塌了。
那么就索性毁得彻底点。
梁帅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心里很清楚,柳福儿说到做到,且她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恨的。
也就是说,只要唐氏在梁家一天,梁家与柳福儿之间的那道裂痕就不会愈合。
即便她此时也还在为梁家着想,为梁家奔波。
柳福儿屈膝一礼,牵着还懵懂的梁康出了舱室。
吩咐后面一直跟着船过来对接。
立在自己船上甲板,柳福儿忽有所感,她扭过头,正看到梁帅立在窗边,凝神望来。
她嘴角含笑,挥了挥手,带着梁康回去舱室。
很快的,两船与岔口一个往东南,一个下西南。
舱室里,汪四郎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水面,面上显出掩饰不住的欣喜。
梁康陪着看了会儿,觉得无趣,便挥舞的小盾牌,博都博都的叫着,要他来玩。
柳福儿过去,把只要睁开眼就有无数精力的儿子抱过来,道:“给娘娘背千字文来听。”
梁康手一顿。
柳福儿板起脸来,“背不出,今天就要开始温习。”
这就意味着戏耍时间要减少。
梁康瘪着嘴吭哧。
汪四郎转过脸,无声背诵。
梁康瞄见,眨巴眨巴眼,含糊的背了起来。
柳福儿有所察觉,但她没有阻止,而是在梁康卡住之后,问:“然后呢?”
汪四郎赶忙提示。
但梁康已经把这段忘光,只看口型也回想不起来。
汪四郎有些急了,挪蹭过来道:“德建名利,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
梁康恍然,弯着眼,糯糯的重复,并仰脸看柳福儿。
一脸我会,快表扬我。
柳福儿轻点了下他鼻头,微微摇头。
到底是年纪太小,这些道理根本无法悟懂,只鹦鹉学舌,终究记不住。
柳福儿道:“你可知这话意思?”
汪四郎点头,道:“说的是养成好的品德,就会有好名声,就如形体端正了,仪表便会正值一样。空旷的山谷传音才会远,宽敞的厅堂,话音才会清晰。”
柳福儿赞许点头。
看来,这孩子不止是开了蒙,还把千字文吃透了。
在他这个年纪也算可以的。
汪四郎抬眼,见柳福儿面色缓和,便上了前来,道:“你别怪康儿,以后我会敦促他,保证让他记住。”
柳福儿摸摸他脑袋,笑了笑。
第二天,汪四郎果然一大早便拖着梁康坐去书案后,大声的诵读千字文,并将内里含义讲给梁康听。
柳福儿过来时,就见两小只面对而坐。
一个才将将坐正,另一个坐到椅子里,两脚只将将搭在椅子边缘。
看着滑稽得很。
偏偏两个都十分郑重其事,一人念,一个重复,小脸肃然。
柳福儿示意润娘莫要出声,重又悄步退去外面,侧耳听着奶声奶气的诵读,嘴角含笑。
赤槿悄步过来,道:“谢长史来信了。”
柳福儿微一点头,随她去另一边,才打开竹筒。
内里掉出两个字条。
柳福儿眉头微动。
摊开来看完,她不由笑了。
赤槿有些好奇,柳福儿道:“给谢长史回信,就说我还要转道去别处,年前回去。”
赤槿点头,回去传信。
柳福儿重又回到舱门边。
此时,里面的诵念已经告一段落,汪四郎正端着水喂梁康喝。
接着两人牵着手去榻上。
柳福儿朝润娘笑了笑,回去自己舱室。
临行前,柳福儿特地跟梁二要来宁和山南一带地图。
从宁往山南一共三条路可行,一条便是早前汪家吃了大亏的山路,余下两条便是水路。
其一必要经绕帝都,转而南下。
早前汪二郎便这般过来偷袭,这次想也知道这条路定会被重重把守。
另一条则是擦着帝都边缘,从凤翔与帝都之间的交界过去。
据说这条路早前还算兴盛,只是年久无人清理,河道淤堵严重,水位极浅,战船通行只怕不易。
不过若轻骑的话,倒是可以一试。
汪家擅骑,多是短攻,这里可以算得上他们的主场了。
若柳福儿来选,定会选这里作为主战场。
她轻轻点了点其中一窄仄之地,嘴角挂着一点笑意。
这可是个极佳的设伏地点。
赤槿进来,见她这般,便道:“娘子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柳福儿抬眼道:“是啊。”
她道:“还有多久到河中府?”
“快了,就这两天。”
柳福儿点头,道:“在城外寻个地方,等人齐了再走。“
赤槿答应着,重又出去交代。
柳福儿重又坐定,推演如果汪家拿下这一水道之后,将会如何做。
而今朱家和梁家已经彻底闹掰,唐皇亲近朱家,还有公主在其中调和。
此消彼长,梁家失了圣心已是早晚的事。
加上梁帅旧伤复发,回封地休养,梁二被留在河东,不得动弹。
梁大在帝都孤掌难鸣。
跟山南一地的严阵以待,身后援兵不断相比,紧邻州的帝都显然是个更好的突破口。
第四百零七章 短兵相接,损失惨重
另一边,在柳福儿着重关注的河道上,十余艘平地篷船缓缓驶来。m.www.uu234.net
负责盯着此地的哨急忙道:“发现敌船,速速通知大人。”
其后,有人将信鸽儿放飞。
没多久,魏堰便接到消息,他急忙来寻江远。
江远正睡午觉,听得消息,他烦躁的揉了下脑袋,道:“那边水浅,就是十几个小船也装不下多少人,怎么就值得大人如此紧张。”
魏堰佯作没听出话里的嘲讽,继续催促。
“行了,不必着急。我那些兄弟一出手,定将这些贼子拿下,”江远懒洋洋起来,去拿架子上的甲胄。
魏堰忍耐的抿了抿嘴。
待到他穿戴整齐,才道:“江将军,汪家两子也算善战之辈,将军切勿大意。”
江远哼了声,大步流星的出了营帐。
魏堰在后,急急的追。
“江将军,穷寇莫追,若汪家退去,便由他去了就是,千万莫要追赶。”
说话间,江远已经跨上马背。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魏堰,一扯马缰,掉头往营外去。
只这一眼,魏堰便知,他定不会听自己的。
他有些急了。
虽说这些禁军不是他手底下的,但好歹也是朝廷的兵将,他怎能眼看着受损。
“来人,整军备马,”眼见阻止无效,他也只有亲自上阵,以作策应。
兵士们极快的集合起来。
魏堰带着大半兵马,准备出营。
才走到门口,便有兵士来报。
朱二郎带大军到了,且正好与江将军巧遇,已一道赶往西河道。
魏堰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就如江远所说,西河道水浅,便是乘船人数也是有限的。
几万大军,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那点人淹死了。
朱二郎来此是给自己镀金,给朱家添彩的,他得了实惠也就行了,那些个虚名没必要争。
魏堰命众人随自己慢行。
河道上,船一艘接一艘的穿过窄仄难行的河道。
才刚行出,便看到严阵以待的大军。
船上的汪家军们登时便慌了神,急忙呼和着后船改前船。
江远扬声喝令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都给我打起精神,砍了这群狗贼。”
他一甩马鞭,向前冲去,
众骑兵皆朗声大喝,抽出佩刀,紧紧跟随。
船上的汪家军眼见敌人就要追来,急忙搭弓射箭。
但他们实在太过慌乱,箭头也失了准头。
江远侧身躲过两只长箭,仰头大笑。
没想到首战便遇上这等怂包。
他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他拿下长弓,搭箭。
他的长箭是特制的,箭头中间有个空洞。
箭矢射出之后,会发出尖利响亮的哨音。
利箭直奔船头兵士,一箭命中。
众骑兵登时精神一振,皆弯弓搭箭。
有些骑术精湛的还贴着船舷,近距离的一箭一个。
其后,朱二郎眼见功劳都被江远夺去,不由皱眉。
他转头看看带来的兵将。
大家谁也不傻,眼瞧活靶子一个个减少,就等于建功的机会缩小。
众人眼冒精光,恨不能立时扑将上去。
朱二郎抽出佩刀,向天一挥,道:“杀。”
手顺势一扯缰绳,催马向前。
孔武有力的鼓手立时操起鼓槌,砰砰的敲了起来。
兵士们一把握紧长枪,呼喝着朝前奔去。
因着心急立功,位于最前面的竟然跑得比策马的朱二郎还快。
很快的,两方终于短兵相接。
汪家军根本没有战意,一心奔逃。
江远和骑兵们包抄围堵,朱家的兵士则蹦跳着想要从船舷爬上船。
两方纠缠着,不知不觉来到最为窄仄的卡口。
兵士们已经红了眼,完全没有留意河岸两边树木微微摇曳。
一只只尖利的箭矢,挟裹着森冷的厉光直奔河道而去。
不论驰骋与河道上的骑兵,还是兴奋抢功的朱家军,皆在其笼罩之内。
利刃钻入皮肉,兵士们发出凄厉的哀嚎。
有机灵的急忙调转身体,以背抵着船舷,挥舞着兵器,将箭矢打偏。
其他人见状,也急忙照做。
十来艘船皆被兵士贴满。
箭雨很快被压制下来。
朱家军和江远也都放了心。
却不想,自以为安全的船舷忽然探出一把把刀刃,将他们直接捅了个透心凉。
鲜血将河道染得通红。
江远两眼血红的看着自己的同袍一个个倒下,不由喝道:“去河岸,把他们揪出来。”
兵士们此时已经被打得晕头,听得这话,便下意识的照做。
但河里又是水又是泥,行走起来十分费力。
兵士们费尽了力气,也只有一小半的人将将靠近岸边。
朱二郎此时立在窄口边缘,看着自家兵士被单方面的屠戮,他立刻大喝:“撤回来。”
“不能撤,”江远扭过头,一脸凶狠的瞪着朱二郎。
他麾下的兵士已经死伤极多,若是此时撤了,这次之事便会成为污点,跟着他一生。
朱二郎狠瞪着他,半点也不让。
“我说撤后,”鼓手闻言,立刻敲起了一人多高的大鼓。
朱家军听到鼓点,急忙连滚带爬的往卡口跑去。
就连已经赶到河岸上的兵士也不例外。
但这样,便等于将背心留给敌人。
只听树林里一声尖锐的鹰鸣,马蹄声声近在耳畔。
河岸上的朱家军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长枪挑了个透心凉。
只几息而已,河岸上已是尸首累累。
朱二郎大喝着撤退,同时扯了缰绳就往后奔。
几乎立刻,所有朱家军皆往后撤。
位于河道中央的江远登时傻了。
他两眼充血的瞪着朱二郎背影,破口大骂,同时还不忘挥舞佩刀,将攻来的汪家军打退,护着同袍向后撤退。
如此且战且退,以折损半数的惨痛代价,终于退出窄口。
外侧,朱二郎以扇形将口团团围住。
见江远出来,便喝令让出一条路来。
江远此时也顾不得计较,急忙带着人逃入后方。
汪三郎扯着缰绳,笑望严阵以待的众人,一摆手,道:“撤。”
汪家军呵笑的打着呼哨,掉头往里撤,将背心明晃晃的露着。
但此时,不论朱二郎还是江远,都没有胆气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