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人生边上的求婚
乔琳再三追问，孙瑞阳却卖起了关子，跟她说，只有她决定去留学了，才能把真相告诉她。陈芸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要是乔琳再次放弃这个机会，那她就不同意两个人的婚事了。
乔琳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孙家。她直截了当地说，她已经回复学校了，暑假一结束就去美国。可在此之前，她有一件事必须得做。
“秀才，咱俩结婚吧！”
她脸蛋红红，呼吸急促，不知道是一路跑过来太累，还是她太紧张了。
孙瑞阳很愕然，继而点点头：“好啊！”
“先不要告诉父母，省得他们再说一堆废话劝我！领完证再说，行不行？”说罢，她又压低了嗓音：“你知道你家户口本在哪儿吗？”
“我……应该能找到。”
要领证这样的大事，在乔琳看来，却像是童年时期找宝藏的游戏一样，稀松平常，却又有着小孩子才能体会到的惊险刺激。
护工让他们支出去买东西了，孙瑞阳指挥乔琳来到爸妈的房间，在爸妈的衣橱里有一个抽屉，家里的重要证件应该都放在那里面。
就快得手了，乔琳却犹豫了起来：“这样‘偷’东西，不太好吧？”
“要偷也是我偷的，跟你没关系。”孙瑞阳也觉得很好玩：“嘿，从小到大，我还没做过这么叛逆的事呢！”
乔琳咬紧了嘴唇，刚把手伸过去，却又紧张了：“你不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就像乔楠那样，翻箱倒柜，结果把自己的身世给翻出来了……”
“不怕，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动手吧！在幻想中，乔琳以为自己是个窃取机密的特工，但这个任务却出奇的简单——她刚打开抽屉，便看到了暗红色的户口本，孙瑞阳刚迁回来的户口，也安静地躺在里面。
“先收好咯！”乔琳把户口本递给男朋友：“千万别让你爸妈知道。”
孙瑞阳做了一个“ok”的手势，非常配合她的工作。
当天下午，孙瑞阳又找了个借口，让护工去医院拿点药，反正乔琳在他身边，不用担心出什么岔子。护工被蒙在鼓里，不放心地出了门。结果他前脚刚走，乔琳就把摄影师请上楼来了。
孙瑞阳说，去民政局也可以拍照，没必要请摄影师上门，乔琳却不这样认为：“要是人一多，我们还得排队，等得太久了，你又不一定能支撑下来。去那里拍就是走个流程，效果可差劲了！一辈子就拍这一次，当然得拍得美美的！”
孙瑞阳不再强求，只是温和地笑。她长大了，也爱臭美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用袖子擦鼻涕的野蛮小女孩了。但无论怎样的她，都是可爱的。
摄影师不是别人，正是乔家拍全家福时结识的那位时光照相馆的老板。老板亲自上门，还帮他们布景，给足了他们面子。并且，这位老板再三保证，在他俩公开之前，绝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
孙瑞阳发自内心地道了谢：“老板，您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嗨，不用客气！乔琳说得那么诚恳，你们俩的爱情又那么感人，我是真心想帮你们的。能促成一段好姻缘，那我也是功德一件啊——来，看这里，我拍了啊！”
拍摄几乎一次就完成了，照片上的两个普通人，却像金童玉女一样般配。男生很瘦弱，但气色还不错；女生只化了淡妆，反而更加自然。两个人的头很自然地靠在一起，甚至连微笑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好看，真好看！”摄影师赞不绝口：“我拍过那么多类似的照片，这张是我最满意的。我马上回去冲洗，乔琳，你五点左右过来取就行。”
“好嘞，谢谢您！”
“对了，以后要是拍婚纱照，也来找我拍哈！”
说完之后，摄影师又敏感地瞥了孙瑞阳一眼，这个病弱的年轻人连站起来都很困难，还能拍婚纱照吗？他自觉失言，孙瑞阳却说道：“好的，到时候一定找您。”
户口本到手了，结婚证上的照片也拍好了。还有一个周末，只要周一找个借口去医院，他俩就能偷摸去民政局，把结婚证给领了。
乔琳不停地摩挲着新鲜出炉的照片，孙瑞阳却让她收起来，别让护工看见。他紧张地问道：“你真想好了？领了证，可就不能反悔了。”
“我要是会后悔，从一开始就不会怂恿你领证。”
“那你可要承受很多风险，我以前还说让你嫁过来就当少奶奶，现在肯定当不成了。不仅如此，你还得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我。”
“我很能吃苦啊！我从来都没想当少奶奶。”
“最大的风险，就是领完证之后就守寡……”
乔琳一把捂住他的嘴：“再说我就生气了。”
孙瑞阳注视着她，喃喃道：“以前只觉得你眼睛大，今天才发现，你的眼睛柔情似水。”
乔琳又脸红了，他还是熟悉的秀才，一不小心，就情话连篇。
要把一个坐轮椅的成年人送去医院，这可不是一般的难事。他年纪小的时候，尚且有乔家父子帮着背他，现在要怎么办？
听说儿子主动去医院做检查，陈芸很是开心，哪怕雇人都要送他去。但是乔琳告诉她，她已经联系了几位在港城的同学，都是人高马大的小伙子，照顾孙瑞阳肯定没问题。
孙瑞阳也古怪了起来：“妈，我也好久没跟二中同学联系了，周一就让他们送我吧
！你和我爸继续上班，有乔琳在身边呢，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夫妻俩面面相觑，乔琳又急忙说道：“以后我照顾他的时间肯定更多，我得把所有流程都搞清楚了。这次就算是实习了，行不行？”
陈芸还在犹豫，孙瑞阳又说道：“每次去医院你都会哭，我又不能不让你哭。妈，你还是别去了，我就想让乔琳陪我去。”
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陈芸两口子果然松动了，叮嘱了乔琳半天，方才让她回了家。结果在半路上，孙瑞阳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只有这一晚上可以后悔了。”
“不后悔，一分一秒都没有后悔过。”
“那关于留学的决定，也不能反悔。”
乔琳握着手机，半天才说道：“不反悔。”
周一早上，按照约定的时间，乔琳又来到了孙家。地上撒了很多花瓣，乔琳刚要清扫，却发现那些花瓣铺成了一条细长的路。在路的尽头，站着他和她的好朋友，还有两个人的父母。赵琳琳拿着相机，很明显是在视频聊天，手机的那一头，应该是在外流浪的徐娜。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赵琳琳咯咯笑着，又忍不住流泪：“小傻瓜，当然是见证你最幸福的时刻啊！”
李兰芝也说道：“这么大的事，瑞阳肯定不会瞒着我们。他说，他想娶你，当然要经过我们的同意。我们……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陈芸一把抱住乔琳：“好孩子，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们当然要一起见证啊！”
孙瑞阳的几个好朋友为她送上花来，纷纷改口，叫她“嫂子”。乔琳依然不知所措，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策划的这一切？
担心他过敏，乔琳急忙把花全给收了起来，赵琳琳说道：“不要紧的，我准备的都是假花，足以以假乱真！只有一束玫瑰是真的，现在还藏在房间里呢！”
“乔琳……”
“嗯？”
孙瑞阳摇着轮椅，往前挪了几步，乔琳急忙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孙瑞阳说道：“我曾经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在北京有房，还有大好的前程，但那时我都不敢跟你求婚，怕我给不了你最好的。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生命都快消失了……唯有一颗心，还在为你跳动着，你愿意接受它吗？”
“我愿意，当然愿意！”
“我的余生很短，再也不会跟你说‘对不起你’之类的话。只会全心全意地爱你，成全你，你相信吗？”
“我相信！”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结为夫妻吧！这个求婚，拖得太久了。”孙瑞阳拿出一个装着戒指的盒子，泪光闪烁：“乔琳，我爱你，嫁给我吧！”
第588章 老乔的执着
2017年夏天，乔家最期待的事情，莫过于乔楠的婚礼了。但实际上，他过完生日不久，家人就很难联系上他了。
文婧刚刚习惯他的工作节奏，他偶尔出差几周，那也比之前好得多。可这次他消失的时间很长，几乎要以“月”为单位了。晚上回到家，老大一遍遍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咿呀学语的老二也一口一个“爸爸”，可能等爸爸回来，她又要不认识他了。
这一切都让文婧很难受，她常常搂着两个孩子，安慰他们，也安慰自己：“爸爸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就安心地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几次为儿子筹办婚礼都不顺利，以至于乔建军都有心理阴影了。他在店里看着新闻，忧心忡忡地说道：“可能那小子就不适合办婚礼，每次都得出事，可真是气死我了！”
还有很多客人想从老乔这里探探口风，问他能不能打起来，老乔无奈苦笑：“我现在就是个老百姓，上哪儿打探消息去？”
“乔楠不是还在部队里头么？他不知道么？”
“不知道。”老乔一口回绝：“乔楠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哪怕明天就得上战场，他也不会告诉我。”
这个假期，乔璐两口子老早就打算好带着孩子回来休假，结果拖到了八月初，一家人才回来了。刚吃了一顿晚饭，梁铮又被召了回去，弄得他也很无奈：“我的同事也都很久没有休息了，没办法，非常时期，我也回去待命吧！”
局势不安，梁铮只是工作紧张，尚且没有人身安全，可乔楠不一样，要是真到那份上了，说不定他还得重新披挂上阵。他曾得意洋洋地跟姐姐说，别看他高光时刻短暂，但他作战经验丰富，到哪里都能派上用场。
在美国时，乔璐曾被某个国家的人骚扰过，这一直都是笼罩在她头顶上的一团阴云。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无法释怀，一想起来就浑身打颤。
想到弟弟可能再度跟某国人交手，她更是忐忑不安。每次跟爸妈一起看新闻，她都蹙着眉头。小铃铛很懂事地安慰她：“妈妈，大家都说帅舅舅很厉害，他一定没事的！”
乔璐抱着她，叮嘱道：“铃铛啊，你可不要忘了帅舅舅，都是因为舅舅那样的人，咱们才能在这里安稳地看电视啊！”
小铃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她听懂了多少。她就见过“帅舅舅”一面，她更期待的是跟乔伯文的重逢。那个调皮又体贴的小弟弟，让她想念了很久了。
港城的夏天都要过去了，家人也都等得麻木了。最垂头丧气的当属老乔，被儿子一次次放鸽子，这让他很没面子。文婧打了好几个电话安慰他，可老乔都有些呆滞了：“怎么会这样呢？我想给你们办个婚礼，怎么就这么难呢？”
说得文婧心里发酸，乔楠更是不好受。他可以趁着八月底回去港城一趟，但乔琳马上就得去美国了，估计见一面还行，参加婚礼嘛，
那就悬了。
为了不让老父亲失望，乔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父亲常常在一些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上较劲，比如这个拖了好几年的婚礼。他试探着问过父亲，非办不可吗？父亲当即训斥道：“说好了要办，那就必须得办！”
……乔楠依旧不理解这份执着，但是他对不起父母，他没有还嘴的余地。
拖家带口回来的那天，父母在讨论婚礼细节，陈芸阿姨在一旁出谋划策。乔楠还一口一个“阿姨”地叫着，但是他的妹妹，也就是乔琳同学，已经改口喊“妈妈”了。
乔楠脸上的愕然是隐藏不住的，他的妻子也不知所措。听了一会儿，他拉过妹妹，问她怎么回事，乔琳很坦然地告诉他：“对啊，我们领证了，结婚了。”
说罢，她又补充道：“你看，你跟我嫂子领证五年才办婚礼，我俩暂时不办，你也不准说什么。”
乔楠不在乎这些仪式，可他又觉得别的女孩子都能办婚礼，就他妹妹不能，他心理就不平衡。如此想来，他更能理解文小姐所受的委屈，于是他偷偷地给妻子下了保证：“等咱俩结婚十周年的时候，我一定带你去个安静的海岛，就算不请牧师神父那些人，也能补办个让你满足的仪式。”
文婧笑靥如花：“那倒不必啦，婚礼嘛，一次就足够了，办多了就没有神圣感了。”
领证之后，乔琳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就像赵琳琳说的那样，“你俩领不领证，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还是有的，领证之后，乔琳就成为他的法定妻子了。在办手续时，“亲属”一栏可以光明正大地填他的名字了，这些变化足以让乔琳满足了。
既然两个孩子执意结了婚，陈芸琢磨着应该给他俩一些空间。在帮乔楠筹备婚礼的同时，她把房子装饰了一番，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她还在吉祥路租下了一套小户型，跟丈夫一起搬了过去，这样既让一对新人有了房子住，又方便每天过来照顾他们。
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匆匆嫁了人，老乔夫妻支持她的决定，但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跟乔楠想的一样，他们都想把这个掌上明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甚至想过将儿子和女儿的婚礼一起办。但孙瑞阳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很困难，怎么可能办婚礼？
孙瑞阳办事还是很敞亮的，乔琳怂恿他偷偷领证，结果他不仅通知了双方父母，还把他俩最好的朋友都喊过来了，就是想让这些最亲近的人做个见证，他要光明正大地娶乔琳，用他不长的余生，全力支持她的梦想。
想到这些，老两口也一次次湿了眼眶——这么好的孩子，命运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乔琳陪伴了他一个假期，陪他度过了几次难关，他曾在夜里突然喘不过气来，也曾因为心绞痛而彻夜难眠，但是他很坚强，反过来安慰妻子：“已经比几个月前好太多了，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啊！”
“嗯！”经过两个月的陪护，乔琳也对生死释然了很多：“你很棒，一定能撑到心脏移植的那一天。”
孙瑞阳不肯轻易给她承诺，只会看着她笑。特别是在午夜，她像个婴儿一样睡着了，那幅安静恬淡的样子，总能让他看入迷。
白天她还是有很多苦恼的，她说，两个人虽然结了婚，但还是得靠家里接济，她得尽快毕业，回海大教书，那样就能支撑起两个人的生活了。
孙瑞阳却告诉她，养家糊口的重担不应该她来挑，他并非毫无用处。他还将银行流水给她看，乔琳惊讶得张大嘴巴：“哇，你不是骗我的吧？你干什么能赚这么多钱？”
“知识就是力量。”孙瑞阳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我留下每个月的医药费，其他的全都转给你。你是家里的女主人，理应你来管钱。”
乔琳很开心，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可是一想到无法参加哥哥的婚礼了，她又黯淡了下来。她轻声问道：“秀才，你说，我爸为什么那么执着，非要给他们办婚礼呢？”
“乔叔一生为人低调，可培养了三个很优秀的孩子，他为你们感到自豪，但他又不会炫耀。怎么办呢？那就办婚礼啊！邻里街坊，亲朋好友，全都欢聚一堂，你想想，在那个场合，乔叔该是多么骄傲啊！”
“嗯……那倒也是，还是你看得透！”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乔叔想完成某个约定。你也知道，乔楠哥是那位陶阿姨的儿子，文婧姐的妈妈，为了替丈夫赎罪，也默默地付出了很多。对这两个女人，乔叔肯定充满了愧疚和感激，他肯定也下过决心，要为这两个孩子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让天上的她们都看到，那样……他就心安了。”
乔琳默默地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光。她还自称爸爸的小棉袄呢，可爸爸的这些心思，她却一无所知。
“睡吧！”孙瑞阳拉着她的手：“反正我在港城，乔楠哥的婚礼，我尽量去参加。几年前，为了给他当伴郎，我还新买了一套西服，现在也穿不着了……”
“秀才，咱们以后也办婚礼，好不好？”
“……”
“你看，我爸那么执着，非要完成他的承诺，咱们是不是也该这样？”
“嗯。”
乔琳来了精神，说道：“我去日本的时候，特意留着镰仓没去，那时是你放我鸽子了，你说，以后肯定会带我去。这个约定，你不会忘了吧？”
“我没忘，真的没忘，只是不敢再跟你提起来而已。”
“有什么不敢的，你活下去，咱们就能去！要不，我就不去留学了！”
孙瑞阳轻叹一口气，说道：“其实让你去留学，我也想悄悄地完成两个目标。既然你已经成了我的妻子，那我还是告诉你吧！”
“什么？”
“用半年的时间，站起来，活下去！”
第589章 为什么不叫哥哥？
乔楠去孙家拜访时，才发现陈芸将以前的家具换成了浅蓝色的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将窗帘也换成了白底碎花的。总而言之，她将中老年夫妇的品位换成了年轻人的，家里还弥漫着药水味，但确实朝气蓬勃，有种简约干练的美。
文婧对陈芸的品位赞不绝口，虽然陈阿姨也快六十岁了，但人家不愧是学美术的，对色彩的把握让人拍案叫绝，把家里布置得很有品位。
无论是在二中家属院，还是在现在居住的小区，孙家的藏书量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让乔楠意外的是，孙瑞阳的书桌上居然还放着很多跟中医有关的书，难道他是想在短时间内精通中医，重新规划一条求生之路？
孙瑞阳笑道：“那基本不可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点养生的知识也是好的。”
虽然乔楠也经历了很多坎坷，但他依然能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并取得了不少的成就。孙瑞阳满腹学识，还是年轻的博士，却只能拘囿于这方小小的天地，勉强维持生命。在来孙家之前，乔楠准备了很多励志的话，可是真见了面之后，却发现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他只感到深深的惋惜。
乔琳生怕哥哥把同情写在脸上，急忙说道：“他现在给那些专业的医学公众号写稿，一个字就是一块钱，说不定稿费比你的工资还高呢！他看那些中医的书，也是拓宽自己的知识面。他可厉害了！”
乔楠抬头瞪了妹妹一眼：“他厉害还用你说？又不是厉害了一天两天了。”
……乔琳闭上了嘴巴，心想，自己又多虑了。
孙瑞阳却说道：“说不上多么厉害，这份工作还是我朋友帮忙介绍的。我现在花钱多，除去每个月的医药费，也剩不下多少，还得想想别的路子。”
乔琳又急了：“不行，你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别勉强自己，先把身体养好，钱以后再赚嘛！”
再说下去，二人又要争辩一通了，文婧急忙掏出一个红包来，说道：“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昨天回来才听说你们领证了，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今天早上刚去银行取了点儿钱，给你们包了个小红包。恭喜你们啊，青梅竹马，总算修成正果了。”
那个红包鼓鼓囊囊的，肯定不“小”，目测应该是一万。乔琳刚要惊呼，乔楠却不给她机会，将她的话堵了回去：“给你多少，拿着就是了，跟你哥嫂客气什么？”
文婧也拉着乔琳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就是，你不用担心钱不够用，也别老想着赚钱，我和你哥不是富豪，但供你上学还是没问题的。”
前几天，姐姐也给过他们一笔钱，说过同样的话。有这样的哥哥姐姐，乔琳还有什么理由给自己找压力呢？
乔楠还
记得，当年他跟文婧结婚，那可真是捉襟见肘。乔琳出去做家教，赚了钱却舍不得花，还偷偷地把钱塞进他的包里。这些小事他永远都不会忘，文婧也记得很清楚，她说，以后肯定会把这些都告诉孩子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手足之情”。
家里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之后，孙骄阳也长大了不少。她还在读语言，几乎没有假期，乔琳变成了她的嫂子，她也没时间飞回来。她的学费很昂贵，生活费也并不宽裕，但她还是寄了一对“蒙奇奇”，祝福哥嫂百年好合，甜甜蜜蜜。
乔琳还以为她寄来的就是普通的公仔，结果上网一查，被价格给吓呆了。要是放在以前，孙家家境优越，买这一对“猴子”也不是什么奢侈的事情。但现在都到了卖房给孙瑞阳治病的地步了，孙骄阳还买这么贵的东西，乔琳很心疼。
后来还是听陈芸说的，孙骄阳早就做起了化妆品代 购，她自己赚生活费，寄给哥嫂的礼物，也是她自己赚钱买的。
她刚刚十七岁，就经常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奔波于各大药妆店，每天打包到半夜。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就这样成了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女汉子，让人刮目相看。
当然，孙骄阳也在继续做着网红梦，她跟家里说，总有一天，她会成为真正的“网红”，靠直播赚钱，就不用这么辛苦地奔波了。
这一番言论，又让她父母好一顿批判。在他们眼里，只有努力读书、踏实工作，才能过好生活。网红？那就是某种程度的不务正业，可不能把它当成奋斗目标。
在这场争论中，依然只有孙瑞阳支持妹妹的想法，他让妹妹好好读书，他负责说服父母。孙骄阳却让他别费心，常常给他发微信——大叔，你别管我啦，我只希望你健康。
自从哥哥病倒了之后，孙骄阳经常在朋友圈打卡，打卡的地点就是一些著名的神社或者寺庙，而且每次的文案都是一样的——“健康，平安”。
小姑娘孤身在外，语言不熟练，跟同学一起做代 购还被坑过，可她没有到处向别人诉说她所遭受的不幸，而是默默地学会自立，学会为家人祈福。每每看到那些文案统一的朋友圈，乔琳总会被她感动。
可乔琳也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宝宝像她一样，亲昵地将嫂子喊成“姐姐”，却不愿意叫一声“哥哥”呢？
乔楠能在港城待一周，可他到的第三天，乔琳就得走了。文婧专门去商场给她买了两件风衣，让她带到美国去。并再次叮嘱她，先不要想着赚钱，没钱花了，就跟他们说。
在乔楠离开的那段时间，文婧终于完成了成教的课程，这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她定下的第二个目标，就是用一年的时
间再考一个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这个目标也是为了她以后的职业发展确定的。
在乔楠工作调动以后，文婧有更多时间打理自己的事业。之前那个小小的童装店，早已转型升级，扩大成一个完善的母婴用品店，店员也变成了两个人。
但文婧的目标并不在此，课程结束后，她便跟朋友商量起别的项目。她想在附近的大商场租下一个店面，开一个大型的亲子早教中心。她们野心勃勃，坚信凭借自己的知识和见识，肯定能一炮而红。
但是乔长官却不合时宜地泼了冷水，给她算了一笔账，按照她的规划，最快也得三五年才能回本，而且她投资的这个项目，并不是衣食住行里面的必选项，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他们这个小家刚刚迈入小康，不能冒太大风险。
打仗时敢打敢冲的乔长官，到了生意场上却畏手畏脚起来，文婧一生气，都不想跟他说话。乔楠诚恳地跟他说，他宁愿她开一家烘焙店，也不想让她那么冒进。
“文总，你的计划实在太宏大了，我不是不同意，只是暂时不支持你。如果你把规模缩小一半，或者再找个有经验的合伙人一起承担风险，那我肯定重新考虑。”
吵架归吵架，文婧还是很听丈夫的话的，虽然并不是那么情愿。而乔楠也适时地放下身段，时常夸赞文总的眼光和魄力。夫妻俩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他们的日子才越过越好吧！
他们夫妻俩的收入足够让一家人在大城市里过得很体面了，但乔琳肯定不会轻易跟他们要钱。她知道，哥嫂已经决定再买一套房子了，两个孩子花销也很大，她可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
可她没想到，乔楠刚从孙瑞阳家离开，又转给她两千块钱，还卖起了惨：“微信里就这么点儿钱了，我可以不抽烟，但你别在外面饿肚子啊！”
乔琳很感动，但就是不肯叫他“哥哥”。全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一个人溜达到了二中门口，一想到离别在即，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怎么又哭了？”
是乔楠的声音，乔琳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可乔楠也蹲了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说道：“来吧，老哥背背你，你就不哭了。”
从小到大，他似乎只会用这一句话安慰妹妹。
可乔琳毫不犹豫地蹿了上去，对她来说，没有比哥哥肩膀更有安全感的地方了。
“哥……”
“肉麻死了，干嘛？”
……
乔琳突然破涕为笑，她好像明白，她为什么不喊他“哥哥”了。问题的根源，还在他身上吧！
“没什么，就是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你可得把喜糖给我留着啊！”
第590章 爸爸妈妈的婚礼
在翻看爸爸妈妈婚礼照片的时候，很多小朋友会问，那时我在哪里呢？
但是乔伯文和他妹妹应该没有这样的疑问，因为他们的父母结婚五年才办婚礼，是他牵着妹妹的手，给爸爸妈妈当的花童。
一回到爷爷家，乔伯文就像脱缰的野马，不仅能吃能喝，而且力大无比，破坏力十足。回家两三天，他就把奶奶上课用的马克笔全给霍霍光了，还带领妹妹将爬行垫画得乱七八糟。他还打碎了爷爷的茶杯，爷爷气得差点儿揍他，因为那套茶具是大姑父送他的，据说价值不菲。
他连连闯祸，可依然抑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一回到吉祥路，那就像回到他的主场一样。反正就算闯了祸，还有爷爷奶奶护着，爸爸不好意思揍他，顶多训斥他两句。
不过只要爸爸一黑脸，他还是从心底感到害怕的。有个叔叔曾来家里做客，偷偷告诉他，他爸爸带兵的那些年，他手下的兵都不敢在训练场上露笑脸，要是成绩不好，他爸爸的脸就黑得更可怕，让人完全不敢亲近。
乔伯文没有多少概念，而且那样的爸爸是很陌生的。因为在家里，爸爸只要一跟妈妈说话，妈妈肯定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有时候，妈妈还要“揍”他几下，让他不要再皮了，她不能再笑了，再笑下去，肚皮都要破了。
所以，乔伯文觉得爸爸是个很好玩的人，只是偶尔会吓唬吓唬他。而且，爸爸的人缘很好，港城离他上班的地方十万八千里，可是一听说他办婚礼，还是有很多叔叔来参加，可把爷爷高兴坏了。
不过爷爷也有遗憾，因为小姑姑没法参加婚礼了，爷爷奶奶一提起来，总是唉声叹气，看向爸爸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幽怨，爸爸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尽量躲着。
要说起来，乔伯文也是舍不得小姑姑的，虽然相处只有一天半，但小姑姑带他吃了肯德基，带他去超市买了很多妈妈不让买的零食，还带他去海边玩水了。
他并不知道小姑姑说的“美国”有多远，只希望她不要走，可是小姑姑哭着说：“小司令，你不能忘了小姑姑啊！等下次见面，你要长得更高更壮！不要惹大人生气，也不要欺负妹妹，要当一个好哥哥！”
乔伯文才不管能不能做到呢，反正跟着小姑姑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暂且答应她又不会吃亏。乔伯文这样想着，不停地点头答应，非常容易地获得了一连串的“真乖”。
第二天早上，他一醒来就找小姑姑玩，可大人告诉他，小姑姑已经坐大飞机飞走了，他顿时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爸爸一开始还笑
他，可是笑着笑着，也有些伤感，便把他抱起来，安慰道：“小姑姑不会离开太久的，只要你听话，她很快就回来了。”
虽然小姑姑走了，但是见到了铃铛小姐姐，他还是很开心的。听大姑姑说，他们原本都回北京了，为了参加他爸爸的婚礼，又特意赶回来了。小铃铛为了见乔伯文一面，央求了爸爸妈妈好久，才来了港城。
大姑姑逗他：“人家姐姐很想你，还给你带了礼物，喏，这是你喜欢的坦克。你想过人家没有？”
乔伯文很害羞，没给正面回答，一溜烟地跑了。他跑回房间，把妹妹头上的发卡摘了下来，递给小铃铛，酷酷地说：“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大人们哈哈大笑，爸爸还为他的机智鼓起了掌。
爸爸虽然请了假，但是每天依旧很忙，电话从来都没间断过。妹妹小木兰还是个黏人精，只要爸爸一在家，她必然会蹒跚地走过去，伸开两只手，不知叫着“爸爸”，还是喊着“抱抱”。总之，只要她一走过去，爸爸就只能抱着她办公，看起来很辛苦。
乔伯文也如法炮制了一番，他玩累了，也让爸爸抱。可爸爸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也没理会他，满脸写着“冷漠”。
挫败感涌上心头，但是乔伯文也不轻易放弃，而是蹲在了书房门口，两手一摊，像个大人一样长叹一声，“唉！”
爸爸又被他逗笑了：“哎呀，看把你愁得跟个大人似的。过来吧，看你爹挣钱多不容易！”
乔伯文坐在了爸爸大腿上，爸爸把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面前的烟灰缸里有好几个烟头，后面的窗户正开着散味。爸爸叮嘱道：“别跟你妈告状啊！”
“妈妈说你老咳嗽，不应该抽烟的。”
“不抽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唉，这群人，离了老子什么都做不出来！”
爸爸在电脑上画了一个图，好多圈圈框框，乔伯文揉了揉眼睛：“爸爸，这是什么？看得我头晕。”
“……”爸爸似乎很不满意，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这个图我做得如此清晰明了，你居然说头晕？哼！果然还是上幼儿园的，就是看不懂。”
乔伯文挖了挖鼻孔：“可我就是看不懂啊！”
“要不是看在你上幼儿园的份上，我就不告诉你了。你爹做的这些东西，可都是要保密的。”乔楠正了正神色，用笔指着电脑屏幕，说道：“这个图，叫做‘作战指挥系统结构图’，你看看，最上面的方框是各级司令部。你不也是司令么？这都看不懂？”
……
回应
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乔楠低头一看，儿子居然坐在他腿上睡着了。
“唉，听课能听睡了，果然不是个读书的料！”
嘴上这样说着，但乔楠依旧轻手轻脚地将儿子放到床上。正好他的妻子回家了，听见他数落儿子，咯咯笑道：“你跟一个即将上中班的小孩讲研究生的课程，你指望他能听懂多少？”
乔伯文睡熟了，也没听到爸爸的吐槽，但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爸爸现在的工作一点儿都不好玩。听说，运动也曾是他的工作，要是爸爸不换工作，每天带着他游泳、滑雪、练柔道，那该多好啊！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给爸妈补办婚礼的。每天大姑姑都要训练他，怎么登台，怎么撒花，还让他带着妹妹一起。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大姑姑把小铃铛也列为花童之一了，因为小木兰实在太小了，可能一登台就懵了。
为了给爸妈当花童，乔伯文穿上了一身特别帅气的黑西装，还打了一个精致的领结。那身装扮，只有在幼儿园的活动中担任主持人的小朋友才穿过，乔伯文第一次那样穿，家人都为他鼓起了掌，喊他“小帅哥”。乔伯文很受用，但又害羞地摇头晃脑。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乔伯文一点儿都没怯场。他把花瓣都撒完了，爸爸妈妈分别抱起了他和妹妹。让他意外的是，刚才还喜气洋洋的爸妈，在抱起他们之后，眼睛里都有了泪水。
他伸出小手，想擦干爸爸的泪痕，爸爸却拿着话筒，激动地说道：“相识十一年，结婚五年，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都没有奢望过，我会拥有如此完美的家。你嫁给我之后，我们的小家里有了温暖的灯光，有了饭菜的香气，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喊我们‘爸爸妈妈’……我曾经伤痕累累，是你治愈了我，给了我莫大的幸福。谢谢你，文婧，我会用这一生一世来爱你。”
乔伯文没有完全听懂，但台下掌声雷动，他也跟着鼓起掌来。对面的妈妈打扮得很漂亮，可是哭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一生一世，太短暂了，一想起来就觉得好可惜……”
“那我重新说一遍，文婧，我会生生世世地爱你，谢谢你嫁给了我！”
台下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可在乔伯文看来，妈妈却哭得更厉害了。他舍不得妈妈流眼泪，奶声奶气地劝道：“妈妈，别哭了，大家今天都很高兴呢！”
他的声音通过话筒回荡在婚礼现场，众人大笑，却又觉得这个小孩实在可爱。文婧也破涕为笑，说道：“妈妈就是因为高兴才哭的，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啦！”
第591章 父子角色的对换
老乔的精神头，在给儿子办完婚礼之后，迅速地低落了下去。
虽然是补办的婚礼，但老乔还是操持得风风光光的，在婚礼当天喝得红光满面，完全忘了自己是个高血压患者。
那天他喝酒的劲头就像是回到了二三十岁，那气势能把所有宾客都喝趴下。妻子和孩子都很担心，可他只用一句话把他们全给堵了回去：“老子高兴，谁也别拦我。”
正如孙瑞阳预料的那般，在儿子的婚礼上，老乔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春风得意”。来宾除了亲戚邻居，还有他的战友工友，再就是乔楠在二中的老师了。
二中老师见惯了“有出息”的孩子，可在他们眼中，乔楠应该算得上最有出息的那一批了。他已经三十二了，身材依旧挺拔，一身笔挺的军装跟他格外相配，而最显眼的莫过于肩上的星星了。
“当时在二中，就觉得他以后大有作为，果然不错，真的长成国家栋梁了！在电视上见你好几回了，还走出国门维和去了……不简单！”
“我当了他三年班主任，多少小女孩偷瞄过他，我可是全看在眼里了！十几年都过去了，还是很帅，一表人才！”
“听说他打仗是一把好手，现在搞研究也是一把好手……乔楠，什么时候当了将军，别忘了再请老师喝酒啊！”
乔楠端着酒杯，腼腆地接受着昔日老师们的夸奖。他被夸得不好意思，几乎一直低着头，还像高中生一样。而乔建军跟儿子完全相反，他满面红光，哈哈大笑，不停地说“全靠老师栽培”。偶尔再说上一两件他在高中时的糗事，他再和老师大笑一场，然后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乔楠忍不住小声提醒他：“老爸，少喝点，这才刚开始呢！”
“别管你老子！”乔建军板起脸来，一把甩开了儿子：“不喝，怎么表达对老师的尊敬？？别愣着，满上，喝！”
在那一刻，他依然是威严的父亲，而他的儿子依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要跟在他身后学怎么喝酒，怎么敬酒。他全然忘记了，要说见世面，年纪轻轻的儿子可比他厉害多了。
乔建军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反正醒了之后头痛欲裂，躺了很久才缓过来了。至于婚礼的费用，儿子、女儿以不同的名义补贴了不少钱，但是老乔很豪气地说：“喜宴的钱不用你们出，我就给儿子办了这一场婚礼，难道连这个钱都出不起么？”
虽然说得豪迈，但他确实不比当年了。也许是办这一场婚礼消耗了太多精神，婚礼一结束，他便丢三落四，接不到电话。妻子一抱怨，他就积极甩锅：“我的电话成静音了，
肯定是两个小孩给我弄的。”
不仅如此，微信发不了语音了，电视台调不出来了，他都显得很无助，只能求助儿子。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年轻人几秒钟就搞定了，可他却稀里糊涂的，还要告诫小孩子一番：“别再捣乱了啊，要是你俩弄坏了，爷爷可就没辙了。”
洗手间的浴霸坏了，他没换；进门的玄关灯时常一闪一闪的，他也没换。乔楠再次发动电工技能，三下五除二就把家里的这些小毛病全给修好了。他不禁问道：“老乔同志，你以前不这样啊！手机电脑不会捣鼓也就算了，这些灯泡什么的总能换吧？”
“这不有你吗？”老乔憨憨地说道：“我又没觉得碍事，不修也没啥，凑合着呗。你修好了更好。”
好吧，乔楠没再说什么。但又觉得奇怪，因为在他印象中，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凑合”的人。
乔建军确实老了，而且跟妻子一样，都是越老越柔和。以前他从不曾对儿子说什么软话，但是现在他经常唠叨，我这个当爹的没能耐，从来都没为儿子做过什么。
乔楠很受不了父亲这样的变化，忍不住跟他发了火：“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供我吃穿，供我读书，为我养孩子，做得还不够多吗？别再这么说了，我不爱听！”
被儿子呛了一顿，老乔叹了几口气，果真不再唠叨了。乔楠却越发纳闷，以前他绝对不敢用这种语气跟父亲说话的，偶尔顶撞父亲一两句，父亲一瞪眼，他就害怕了。
而现在，被他呛了之后，父亲佝偻着腰，低着头，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了。文婧悄声提醒丈夫：“你别说那么重，爸真的老了。”
乔楠也不再做声了，且有些后悔。再过三年，老乔就六十了，真的不再年轻了。而他跟儿子的气质，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对换。
乔建军已经到了长毛病的年纪了，可他经常忘记吃降压药，血糖也不按时查，就算头晕目眩，他也不在意。办完婚礼后，他终日昏沉，乔楠拉着他去医院检查了一番，一看数值，忍不住又训了他一顿。
老乔没跟儿子生气，却嫌弃地说：“你自己整天咳嗽都治不好，还来管我？”
“我那是后遗症，好不了的。你呢？你那是病，得治！”
老乔嘟囔着“不碍事”，按医嘱拿了药，便给糊弄过去了。乔楠却越来越搞不懂了，怎么父亲年纪越大，反而越不听话？
乔璐还在家的时候，提醒过弟弟：“你想想，从小到大，你听过几回话？咱妈让你多穿衣服，你不听；让你别穿那些露脚踝的裤子，你也不听。现在你听话了，爸妈又不听你的
了，这真是天道好轮回。”
乔楠也说不上多么听话，要是真听话，他早就把烟给戒了。过了三十岁之后，只要天气一凉，他就咳得睡不好觉。早上起床，痰里夹杂着血丝，胃里还往上漾酸水。他在洗手间里吭哧吭哧搞半天，父母就在外面忧心忡忡，妻子抱怨他不听话，而他却再次甩锅：“都说了是后遗症，当年把我救过来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啊！”
……文婧每次听到这些话，总会被他气得半死。不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连年幼的乔伯文都知道：“爸爸最不听话，爸爸偷偷抽烟。”
乔建军记得很清楚，儿子抽的第一根烟，是他递过去的。那时儿子刚刚失去了恋人，痛不欲生，不吃不喝，几乎要跟那个女孩一起走了。老乔太理解这种痛苦了，他当年就是靠烟酒解愁的，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这个法子介绍给儿子。
但乔楠并没有把抽烟的锅甩到父亲身上，只说自己抽得很少了，只是没能完全戒掉。李兰芝说道：“你爸最早一次戒烟，是你得了百日咳，闻不得一点烟味，他说戒就戒了。老了反而没那么大毅力了，有心事的时候，还会拿出来抽。”
可是乔楠知道，老爸并不是没有毅力，如果孩子再度咳嗽，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烟给戒掉的。
乔楠时间很紧，办完婚礼差不多就该启程了，但乔建军依然让他空出一天时间来，说是回老家看望一位亲戚。
乔楠心想，可能父亲又要拉着他回老家炫耀一圈。他衣锦还乡，但并不想大肆宣扬。不过，要是父亲想炫耀，那还是满足他吧！
乔楠开车带父亲回了老家，但是回来之后，却不怎么高兴。文婧以为他在老家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追问了他老半天，可乔楠却总是偷瞄着妈妈的脸色，云淡风轻地说：“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太累了。”
李兰芝知道乔楠在回避她，她也知道，他们父子俩不是去看什么亲戚了，而是去看乔楠的亲生母亲了。她略有不快，但依然决定给他们一点空间。
晚上，乔楠躺在床上，回忆着白天的场景。在亲生母亲的坟前，老乔说道：“儿子的终身大事，我终于给办完了，这才觉得，他真正成人了。这些年我也很累，但撑着不敢倒下。现在任务完成啦，我也轻松了。夕云，咱儿子过得很好，你也在那边安息吧！”
乔楠长吁短叹了半夜，依然没有睡意。父亲承受的重担他始终不曾体会过，父亲还说，任务完成了……那接下来，他是会彻底放松？还是彻底垮掉？
想起父亲迅速衰老的荣耀，乔楠的心脏又悬在了半空中。
第592章 因为孤独……
港城的家里，还保存着文婧当年做蛋糕的设备。在港城的最后一晚，她还做了一个简单的小蛋糕跟家人分享。
乔楠狼吞虎咽，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份给吃光了。他还记得，在怀着老大的时候，老爸还给文婧做蛋糕吃来着。
老乔也记得，他说：“到现在我都没记住那个洋名字，就记得是草莓蛋糕了，那个做起来又不复杂，文婧想吃，我就做给她吃呗！”
乔楠可从来没享受过那样的待遇，不仅如此，就连这次回程的行李，爸妈也是为文婧准备得多。她爱吃烤鱼片，乔建军给她准备了五六袋不同口味的。她还喜欢吃老家作坊里烤的那种小蛋糕，老乔也给她弄了一大袋子。
乔楠很眼红——他明明是乔家的儿子，得到的待遇可差远了，爸妈就给他装了几包速冻鲅鱼饺子，让他们一家回去吃。
严格说来，没有一份东西是单独给乔楠的。对此，乔建军冷笑道：“反正给你拿好吃的，你也不领情，除了说句‘好吃’，也不会有什么表示。哪像人家文婧，嘴巴甜着呢！”
老乔此言不假，每次给儿子一家寄好吃的，儿子就会回复“收到了”，但文婧会感情充沛地给公婆发一段很长的信息，大体内容就是——东西收到了，让爸妈费心了，谢谢爸妈。爸妈寄来的果然是最好的，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我们一定会好好珍惜，要是吃完了，再跟你们汇报。
乔楠说她这是“巧言令色”，一家人弄得这么客气干嘛？但他不得不承认，媳妇就是比他会说话，爸妈被她哄得特别开心，他们心甘情愿地宠着她。
而在这些方面，乔楠确实很木讷。以前李兰芝经常给他寄衣服，从内衣到外衣，细细打扮他，生怕他对这些细节不上心，失了“军官”的体面。但乔楠永远也记不清自己有几件私服，被谁借走了也不记得。
后来跟文婧交往，文婧也很喜欢打扮他，她眼光又好，在她的想象中，乔长官穿上她给买的衣服，帅气程度肯定不亚于名模。然而她想多了，乔长官休假出来，永远是那几件常穿的私服。文婧给他买的衣服，他依然不知道在哪里。
为此文婧还被他气哭过，乔长官抽着烟思索了半天，总算接受了她的逻辑——不爱惜她给买的衣服，那就等于不珍惜她的情谊。所以，这些年他长进了一些，然而家人已经被他伤着了，再也不想给他买什么东西了。
好在乔楠也不在这些事上计较，他心甘情愿地当挑夫，扛着大包小包还有两个娃踏上了回程。他千叮咛万嘱咐，让父母保重身体，这样他们才能安心工作。
送走了儿子一家
，乔建军的力气果真全都消失了。他需要寻找新的盼头，也需要儿孙绕膝的生活环境。可就目前的情形来说，只有小女儿有回来陪他的可能，可乔琳又远在美国，无法回来。
他也牵挂着女婿的病。虽然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孙瑞阳会成为他的女婿，但他真变成女婿了，老乔又有点不适应。
孙瑞阳吃了很多苦，乔楠走了之后，他还被送了一次急诊，可把家人给吓坏了。老乔送了好几顿饭，他也吃不下，还宽慰老乔：“爸，我不会死的，再难我都会撑下去的。”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老乔怎会不心疼？晚上躺在床上，他翻看着家里小朋友的视频，欢喜得傻笑，却又忧心忡忡：“老李，你说，乔琳以后会有孩子吗？就算有了孩子，她的孩子能健康吗？”
“人家乔琳早就说了，嫂子生孩子大出血，姐姐生孩子突发子痫，两种极端情况她都遇上了，都留下心理阴影了，不敢生了。”李兰芝说道：“你呀，得学着做个开明的家长，不要老是催着孩子结婚生孩子，人家有自己的生活，你也该找点自己的乐子。”
“呵，说得倒轻巧，你一点都不担心？”
李兰芝没有回答，钻进了被窝里。自从丈夫从老家回来后，她的话就变少了。老乔知道，他带着儿子给前妻扫墓，她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老李，你别生气，乔楠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下终身大事都办完了，我就带他去看了一眼……”
“你放心，我没那么小心眼。更何况你看的是夕云，我怎么也不会跟她吃醋。”李兰芝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说道：“是那个人死了。”
老乔迅速支起了身子：“谁？就是在南方的那个谁……”
“嗯。”李兰芝叹气道：“我忙着准备儿子的婚礼，才没功夫理会他。是陈芸告诉我的，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了，我还是很吃惊的。”
要说人生最闪耀的时刻，李兰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刻。那个年代，大学生比金子还金贵，她有无数的抱负想要实现。然而，一场意外的手术，一个阴险的朋友，还有一个懦弱自私的“那个人”，把她的大好前程全给毁了。
她“灰溜溜”地回到家乡，顶着无数风言风语重新开始，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她来到港城后，几乎斩断了跟之前的一切联系，要不是陈芸告诉她，她几乎淡忘了“那个人”。那个人混得很不错，去世之后，网上还能看到他的讣告。
老乔默默地听着，在黑暗中牵起了妻子的手，问道：“你不会是在为他难过吧？”
“有一点吧，
并不是因为很多年前的那些情谊，只是单纯地将他当做大学同学。唉，转眼间，我们也到了不停地送别的年纪了。”
“读书多的人，就是多愁善感。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为那种懦夫感到难过呢！”老乔握紧了妻子的手：“我还在这陪着你呢，别难过了啊！”
丈夫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李兰芝很踏实。这个男人也没什么大本事，但他说的话全都做到了——把孩子好好地抚养成人，尽心尽力为父母养老，让她住上大房子，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睡熟了，呼噜震天响。可李兰芝一点儿都不觉得他粗鲁，相反，听着他的呼噜声，她更加踏实了。
但李兰芝也发现了，在入秋之后，丈夫的精神头越来越差，已经不是接不到电话或者不回微信的地步了，他步履蹒跚，丢三落四，常常盯着某个地方发呆。
李兰芝很害怕，生怕他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乔璐听说后，急忙给父母安排了一份体检，让他俩赶紧去检查。可老乔并不是老年痴呆，除了高血压的老毛病，没什么异常。
乔璐还是很担心，跟弟弟商量，要不让老爸退休吧！他这大半辈子都困在吉祥路了，要是出去走走，会不会好很多？
馄饨馆里的小童结婚了，也能独挡一面了，他脑子不灵光，却娶了一个很精明的媳妇。他媳妇曾跟老乔谈过，每年八万，把馄饨馆承包给他们，行不行？
老乔一口回绝，倒不是嫌钱少，而是他割舍不下。开这个店，他根本就挣不了多少钱，但他很乐意为二中的孩子做饭，为那些辛苦讨生活的人做饭。要是承包给别人，人家把价格抬得很高，或者干脆把馄饨馆改成烧烤大排档，那该怎么办？
他舍不得一茬茬的食客，也舍不得他苦苦琢磨出来的手艺。
他曾经劝过小童，如果他想自己开店，那他也不拦着，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别把店开得太近了。小童却一口回绝：“我不走，我留在这里才能活。”
唉，他脑子不好使，心眼倒是挺好的。
老乔不想退休，也不想出去旅游，他闷闷地往返于家和馄饨馆之间。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也有伤春悲秋的潜质了，当第一片叶子飘零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一阵凄凉。
乔楠也很担心爸爸，某天忙到半夜，他突然想起来，有一年，他染上了自言自语的毛病，手底下的兵造谣说他得了精神病。他惶惶不安地挂了苏雪的号，可是苏雪告诉他，他没有病，他所有症状，都是因为孤独。
乔楠蓦然想起了父亲，说不定，他也没病，他这样精神恍惚，也是因为“孤独”吧！
第593章 重新按下黑白键（上）
乔楠的婚礼是吉祥路的一件盛事，能参加的几乎都参加了，但是众人期待了很久，魏成林依旧没有露面。
并不是他耍大牌，而是确实忙得没有时间。赵艳芬特意给老乔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乔大哥，成林正在搞巡演，全国各地到处跑，我也跟在他身边照顾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回港城。你放心，份子钱我肯定出一份大的，你和李老师别生气啊！”
乔建军怎么会生气呢？魏成林很有出息，他也跟着高兴。虽说当年是乔楠把他从贼窝里救了出来，但老乔基本不提这件事了。他可不想一次次邀功，也不想以这件事摆恩人的谱，让魏成林别忘了这份恩情。
乔楠的婚礼一结束，吉祥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在老乔也开始伤春悲秋的时候，魏成林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跟以前呼朋引伴不一样，这次他是自己悄悄回来的。
吉祥路明明是港城烟火气最重的地方，还有一群最有活力的学生，这里是不可能冷清的。但魏成林穿着一身厚风衣回来时，有着跟老乔同样的凄凉感。不过他很快就弄明白了，他之所以觉得冷清，是因为这条街上的熟人越来越少了。
他趁着人少的时候，去馄饨馆吃了顿饭。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馄饨还是他熟悉的味道，做馄饨的也是他熟悉的人，这让他感到很亲切。
他先跟乔建军表达了歉意，又问起了乔琳的近况。自从结婚后，乔琳发朋友圈的频率也降低了，魏成林又很忙，没有像以前那样无微不至地关心她。
“她挺好的，每周能跟我们视频两三次。不过在美国也挺累的，我看她照片，又瘦得像高中那会儿了。”
魏成林说道：“我看她的朋友圈，她又重新开始跳舞了，还有模有样的。”
“嗯，她还把视频发过来了。之前过得忙忙碌碌的，精力都放在孙瑞阳身上了。去美国之后，孙瑞阳鼓励她重新开始跳舞，那样留学生活不至于太枯燥。”
魏成林缓缓点头，这的确符合孙瑞阳的行事风格。赵琳琳回北京后，还将孙瑞阳求婚的全过程告诉了他，魏成林只能自叹不如。
倒不是说他没有孙瑞阳坦荡，如果换作是他，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当着众人的面跟乔琳求婚，那样他就没必要配合乔琳“偷”户口本了。从小到大，他都不能像孙瑞阳那样，一边陪着乔琳玩，一边又成熟稳重地保护她。
“喂，成林，你怎么了？”
被乔建军一喊，魏成林才回过神来，他慌忙说道：“没事，就是觉得他俩很幸福
，很好。”
“谁说不是呢？要是他们别两地分居就好了，孙瑞阳别生病就好了。”
他俩过得很好，魏成林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他这次回港城，肯定要去探望孙瑞阳。听说，他又创造了医学奇迹，到现在还活着。他的亲友都没有放弃希望，听说哪里治好了有关心脏的疑难杂症，他们便火急火燎地将孙瑞阳的病例寄过去。
跟儿子在北京住了几年，赵艳芬也有了熟识的大夫。那次她还托人见到了一位心外科专家，将孙瑞阳的片子给人家看。专家凝神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他还活着吗？”
赵艳芬无语凝噎，回家后黯然了许久。
其他人的经历也差不多，医生都说情况太复杂了，没法动手术。孙瑞阳开玩笑说，哪怕在苟延残喘，他也要努力活着，要让专家们刮目相看。
孙瑞阳绝大多数时间在家里静养，魏成林去看他时，有个老中医在给他做推拿。护工说，在别人的搀扶下，他可以勉强站立一会儿了。但是他不敢太用力，因为心脏承受不了。
魏成林心想，像孙瑞阳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书生，可能很介意别人来看他，他不愿让别人看到一个病弱的自己。但恰恰相反，孙瑞阳并不排斥友人来访，他精神好的时候还很健谈，并没把自己封闭起来。
在家养病这段期间，他不仅学了很多中医知识，还用心钻研了茶道。他亲自给魏成林冲了茶，魏成林看直了眼，说道：“要不是从小就认识你，我还真以为你是隐居在某个山谷里的军师。体弱多病，不问世事，但是又什么都懂。”
“我难道不是军师么？你忘了，乔琳一直都喊我狗头军师来着。”
“那倒也是——诶，你别光给我倒茶，你也喝啊！”
孙瑞阳摇了摇头：“不，你喝茶，我只喝白开水。”
……
既然不能喝茶，那他为什么花大力气研究茶道？孙瑞阳毫不避讳，直言道：“锻炼自己呗！只要是坐着能干的事，我都想干好。”
就像他小时候出不了门，就把自己练成了一个数学大王；他现在站不起来，依然能成为一个全才。魏成林没法不佩服他。
至于魏成林为什么回到港城，孙瑞阳也一下子就猜中了——除了散心，就是见宋闵柔。魏成林倒不好意思承认，他说，他其实并没有跟宋闵柔联系，也不知道宋大小姐会不会见他。
孙瑞阳听妈妈说，宋闵柔在乔楠婚礼上出现过一会儿，但很快就离开了。陈
芸评价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她表哥的情谊还写在脸上，实在是太明显了，在酒席上，弄得她父母都很尴尬。不过，非要扯上‘爱情’的话，倒也能理解她的心思，谁没痴情过呢？”
至于宋闵柔为什么从表哥婚礼上逃跑了，这倒没人知道。但是孙瑞阳猜测，她的表哥过得如此幸福，她大概是没法接受吧！
若放在从前，从孙瑞阳家里出来，往上爬一层楼，就能去找宋闵柔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宋家早在一年前就被迫离开这里了，他们在隔壁小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从那儿以后，住在“富人区”的优越感便完全消失了。
魏成林曾问过宋闵柔，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借一套房子给宋家住。但宋闵柔很高傲地拒绝了：“很多破产的人，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或者是一家人挤在一个小破屋里，可我家还有个落脚的地方，我还有自己的房间，已经足够好了。”
魏成林没有再勉强，也没有跟她说明，宋家能租得起房子，那也是他借的钱。
在简陋的出租房里，他们也没必要置办昂贵的家具了，曾被宋闵柔视作生命一般的钢琴，也被她抛弃了。她很坚决地说不想弹了，她骗得过别人，但骗不过她的母亲。李兰岚借口自己需要钢琴，又置办了一架廉价的钢琴，但宋闵柔很罕见地发了脾气：“买这么个破烂玩意做什么？我都说不弹了，你是不是故意刺激我的？”
李兰岚很委屈，她搞不清楚，大女儿是因为她买了廉价钢琴而生气？还是因为她买钢琴这件事而生气？但宋闵柔的确有骨气，说不弹就不弹了。尽管李兰岚目睹过好多次，她在午夜里蜷缩在沙发上，愣愣地盯着钢琴，毫无意识地做着放松手指的动作。
大半年之前，在乔琳的帮助下，魏、宋二人总算冰释前嫌。魏成林将琴行的钥匙交给宋闵柔，说道：“办公室的这架施坦威，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淘的，三十多万，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上它。钢琴是有灵性的，要是不弹，它也很寂寞。我常年不在港城，要是你有时间，就来跟它聊聊天吧，它应该很喜欢你。”
总被嘲笑“没文化”的魏成林，只要一接触钢琴，就会变得诗意起来。宋闵柔没想好怎么拒绝他，只能把钥匙给收好了。魏成林曾想，高傲如她，或许不会放下身段，重新按下黑白键，可是在他巡演完了之后，他却惊喜地发现，宋闵柔用他的钢琴弹了很多曲子。
所以，他再次回到了港城，想找她好好聊聊。
第594章 重新按下黑白键（下）
大概是从当年暑假开始，某视频网站上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弹钢琴的视频博主，起了一个英文名，叫做“索菲亚”。她不光翻弹一些影视歌曲的钢琴版，就连冷门的动漫歌曲也弹得很棒。不管是多难的曲子，她都能信手拈来。而且，她还能将各种曲子弹出不同的花样来，让人眼花缭乱，很难模仿。
很明显，她应该是一个钢琴专业的学生，就连她弹的钢琴，都是非常高端的施坦威。她弹出名堂之后，不少人跟她求谱子。她果真在网上放了链接，按照十块钱一份的价格卖琴谱。
本来这都没什么，在粉丝眼中，她可能是个不太宽裕的大学生，通过弹琴、卖谱子赚点零花钱。突然有一天，她的视频下面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有人留言，问她是不是曾在美国求学的宋某某，她是否曾供职于某知名交响乐团？
这一条评论立刻炸开了锅，虽然当事人并没有给予回应，但她的粉丝们却议论纷纷。一个有着钢琴专业顶级背景的人，居然沦落到了弹通俗歌曲、卖谱子赚钱的地步，她为什么会堕落成这个样子？
没过多久，另一种声音又冒了出来——她当时仓促回国，是为了跟富二代男友结婚。可惜婚没结成，工作却丢了。本来能成为世界知名钢琴家的她，为了眼前的一点点利益抛弃了大好前程，真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于是，在众人眼中，她就成了这样一个可悲可叹的人。虽然她的视频并不是那么大众，针对她的讨论也只是小范围的，但这番波折依然引起了她情绪的波动，于是乎，她连续好几周都没更新视频。
热爱钢琴的魏成林很早就发现了她，第一次听的时候，他并没有看视频，便认定这段音乐绝对是熟人弹的。他又对照视频确认了一遍，便立刻露出会心的微笑来——他把办公室钥匙送给她半年了，她果然没能耐得住对钢琴的思念，重新按下了黑白键。
魏成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她每上传一个视频，他都会默默地为她打赏。至于买谱子，那倒不必了，毕竟再复杂的旋律，他只要听一遍，就刻在脑子里了。
不过，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用身边人的微信跟她买过一次谱子，然后就笑喷了——宋闵柔把谱子抠得太细了，专业人士不需要从她那里买谱子，可她制作的琴谱对业余爱好者来说又太难，只是徒然增加了演奏的难度。
于是，魏成林又注册了一个小号，评论道：“谱子制作得确实很良心，但是希望大大能简化一下，我等弹不了那么高难度的啊！”
以后魏成林也忙了起来，只听她弹奏的音乐，没再买过琴谱。关于粉丝对她的“扒皮”，魏成林也看到了，真是可笑至极。不过，以他对宋闵柔的了解，他知道，她宁愿被人这样误会，也不愿被别人扒出家道中落的事实。
于是，他又用小号维护了她一番：“你们都省省吧，人家这么牛逼的资
历，重回巅峰只是分分钟的事，就是看她愿不愿意而已。这么有实力的白富美，还用你们操心前程？”
发完了之后，他依然忙工作。再打开网站时，发现他那条回复被顶得老高，最让他意外的是，高冷的宋闵柔居然也为他点了赞，还在评论里留了一颗红心。
就在那一刻，魏成林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弦被撩拨了一下。
“中央c”里面有很多练琴的学生，平时开到晚上十点，只有周六晚上会练到八点，老师也会早早关门参加乐队活动，宋闵柔应该就是在周六晚上八点后去弹钢琴的。不出所料，魏成林吃完晚饭去的琴行，里面果然传出了一阵钢琴声。
过去一年间，宋闵柔变化很大，如今双胞胎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了。目光柔和、脸庞丰腴的肯定是宋闵佳，而神色清冷、面容消瘦的是宋闵柔。别人都觉得她更难以接近了，唯有魏成林觉得，只有这时反而才更容易走近她。
宋闵柔弹着一首几乎零难度的《月亮河》，深秋的月光分外清冷，可她弹得很温柔，她也没有注意有人进来了。直到一曲终了，魏成林在她身后鼓起了掌，她才如梦方醒。但是看到他，就好像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他会来一样，她没有惊讶，只有满心欢喜。
魏成林带了好几罐啤酒过来，宋闵柔警惕地说道：“你是不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图谋不轨？”
魏成林也开起了玩笑：“呵，要是真想对你图谋不轨，还要等到喝醉？”
说完之后，魏成林赶忙躲闪，可宋闵柔还紧盯着他，仿佛在说——哦豁，原来你早就不是二十年前那个黏糊糊的熊猫团子了。
其实宋闵柔的酒量远比魏成林好，甚至抽烟也比他厉害。但是自从回到港城后，她就不愿意喝酒了。因为陪着爸爸跑生意，总免不了要喝酒的。她长得漂亮，气质出众，每次在酒桌上，端着酒杯向她走来的人络绎不绝。
有几次她确实喝醉了，醉眼里还能看到某些人不怀好意的眼光，还好爸爸在身边，她不至于吃亏。在某次回家的路上，爸爸也跟她敞开心扉：“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和闵佳，才想要个男孩子的，也不是说你们没有继承家业的能力。可我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好的，那些生意场，我从来都不愿意带你们去，因为我一点儿都不希望我的女儿在那些应酬上吃苦。”
宋闵柔没有吱声，但是下车后，久违地抱紧了爸爸，伏在他耳边说道：“可你吃了很多苦，才把我们一家养得这么好，所以……我也不忍心你再吃苦了。”
喝酒从消遣变成了职业需要，宋闵柔开始排斥酒精，很久都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地跟朋友喝酒了。他俩也没有谈情说爱，就是聊了这条老街上的人和事。在魏成林面前，宋闵柔倒没有隐瞒，她说：“说实在的，我现在很羡慕我大姨一家，还有我表哥……他现在真
幸福啊，娶了那么漂亮的妻子，儿子像他，女儿像他老婆。我曾经憧憬的一切，他全都实现了。”
“你也别灰心嘛，总有一天，你也会那么幸福的。”
“我一次次开导自己，不要羡慕别人，尤其是大姨一家，他们每个人都吃了很多苦，才过上了现在的好日子。唉，怎么可能不羡慕……不过看着他们，我倒有信心了，我们家一定也会好起来的，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苦难让人成长，此话不假。哪怕往前推三年，魏成林也不会相信，宋家长公主会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番感悟。她喝酒之后，还将卖谱子的经历和盘托出，她翻出微信来给魏成林看，颇有些得意：“你看，这个月又卖了五十多份，至少咖啡钱不用愁了！”
魏成林喝得脸颊红红，头脑发热，便口无遮拦：“嘿，就你那谱子，难得要死，还五十多份，我以为最多卖五份呢！”
……
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魏成林紧张之下，还打了个饱嗝，谁知宋闵柔却噗嗤一声笑了：“我就知道，那个‘会弹钢琴的功夫熊猫’就是你，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糟了，打嗝停不下来了，魏成林傻傻地问：“那个，你没生气啊？”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又没给我买数据造假，就是安静地听歌、留言，难得有个知己能听懂我的琴声，我高兴还来不及。”
完了，宋闵柔也像她的名字那样，越来越温柔了。魏成林也不知道怎么了，打嗝还没停下来，宋闵柔也有点醉意了，笑道：“你说，我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放到网上，会有多少点击量？”
“我不怕，反正我花边新闻够多了，就是怕连累宋大小姐。”
宋闵柔笑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伤感地说：“魏成林，我以前很瞧不起通俗音乐，可我现在弹的都是……我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魏成林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怎么会？你弹什么都好听。”
“是吗？”宋闵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道：“可我还是想回到过去，想弹以前的曲子。”
魏成林确实喝多了，又是晃脑袋，又是打嗝。宋闵柔实在听不下去了，绕到他身后，猛烈地拍着他的背。魏成林猛然抓住她的手，诚恳地说道：“那你就重新开始吧！”
宋闵柔急忙将手抽了出来，魏成林却再次握紧了，说道：“你这双手，才是真正的艺术家的手。”
宋闵柔不再挣扎，只剩下无奈：“我搁置了一年多，已经落下太多了，我根本没有信心去乐团应聘了。要我离开家，也不太可能，我家还没走出困境……”
“那就继续上学，找个地方进修也行啊！”魏成林醉眼朦胧，可眼睛里依然有星星闪烁：“你别担心，只要你愿意，我就供到底。”
第595章 最高级的秀恩爱
离家之前，姥姥给乔琳收拾东西，念叨着老家的玉米快要成熟了，也不知道舅舅舅妈他们能不能忙得过来。
凉爽的秋风吹来的时候，乔琳在美国也看到了大片的玉米地。她想起了小时候，每到秋收时节，姥姥他们总在院子里拉一盏灯，掰玉米掰到半夜，她搂着宝庆在炕上呼呼大睡。转眼间，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跟家里视频时，乔琳跟姥姥说，住处有大片的玉米地。姥姥笑着说，美国那么发达，还会有人种地？乔琳大笑着告诉姥姥，美国种地的一点都不少。
可是说完之后，乔琳又很难过——小时候，她以为姥姥无所不知，为她和宝庆构筑了一个瑰丽无比的童话世界。可她长大了才发现，其实姥姥的世界很小，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去了一趟北京城。
每次视频，姥姥都疲惫地打哈欠，却强撑着叮嘱她：“琳琳，多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告诉姥姥，好不好？”
乔琳已经不想孤身一人在外漂泊了，不过她还是笑容满面地答应了姥姥：“好啊，我还要见更多大世面呢！”
尽管家人都瞒着她，但乔琳走的时候就看出苗头来了——姥姥的眼睛怕是没救了，不能陪她看世界了。
她年纪大了，病的时间也长，家人尽力了，都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乔琳也能，可让她难过的是，她写的书，姥姥怕是看不到了。
她已经说服了赵琳琳，想出版一个跟姥姥有关的绘本。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将文字写完，可是投稿之后，稿子却石沉大海，再也没了消息。
乔琳垂头丧气，想起了那位又读完博士、又出版好几本书的同学，人家怎么就那么厉害？怎么事事都能成功？
到了美国之后，她也成了朋友圈里令人羡慕的那一类人了。她明明也是新生，但在新生入学说明会上，她还被校方邀请做了翻译。这种翻译对她来说毫无难度，她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被学校老师夸了一通。
乔琳心里美滋滋的，但也想不明白：“按理说，学校里肯定有中国留学生的组织，也不乏口语说得很好的人，可为什么会选中我呢？毕竟学校对我一无所知啊！”
胖胖的s女士告诉她：“因为你曲折的入学经历，我们对你的了解更深入了一些。我们跟你有过几次邮件往来，发现你的英语实力确实不错，措辞要比这里的留学生更地道一些。更重要的是，我们曾在你的简历里发现了你做翻译的经历，你居然还在国家级别的会议上做过同传？这太令人惊讶了。”
那也是好几年以前了，在翻译突然缺席的情况下，她被
向来看不惯她的韩老师选中了，经历了那一场毕生难忘的翻译。要说起来，那也是她翻译生涯最高光的时刻了。
乔琳抿着嘴笑了笑，s女士却不解地问道：“按理说，你有如此优秀的履历，又有知名教授的推荐，你完全可以申请任何学校、任何项目的奖学金，可你为什么没有申请呢？虽然你就读的学校也很好，但如果你想当翻译，留学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这是乔琳最不愿意提及的一段挫折，可每当她要忘记田淼对她的伤害时，总会有人跳出来，再提醒她一遍。经历久了，乔琳也有经验来应对了：“可能……就是始终欠缺一点运气吧！”
到了国外，学习压力确实要比以前大很多，在孙瑞阳的建议下，乔琳重新练起了舞蹈，还参加了几次学校的演出。有外国小哥哥跟她表白，可她很骄傲地竖起了左手的无名指：“对不起，我结婚了。”
于是，本来就颇受关注的乔琳，再度以“英年早婚”的名声出名了。
很多人对她的老公感到好奇，乔琳也大大方方地说：“你们翻翻我朋友圈，几年前晒的男朋友，就是我现在的老公。”
还真有人去翻她的朋友圈，找出了几年前的那个青年才俊。总有人穷追不舍，问他现在在干嘛，老婆出国了他担不担心……乔琳也不隐瞒，如实说道：“说实在的，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静养，所以我要尽快回去照顾他。”
……
她的手机屏保是镰仓的车站，并不是结婚照，要是别人问起来，她就满怀憧憬地说：“那里是我最向往的地方，一定要两个人去！”
她的每次回答都出乎意料，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等待被挖掘，可她行色匆匆，整天埋头于书海，好像故意跟人群保持距离，保持着她的秘密。
在出国之前，姐姐确实叮嘱过她，让她低调一点，尤其是涉及到乔楠的话题，能跳过就跳过。乔璐曾经吃过亏，她可不想妹妹再受一次威胁。乔琳全都答应了，但是她也知道，要是情报部门想找她的麻烦，那她刻意隐瞒也没用。
但是，她身边就有一些同学，人家就不隐瞒x二代的身份，过得自由自在的。跟他们相比，哥哥姐姐实在是太谨慎了，也太低调了。
不过，谨慎也没什么坏处，乔琳便从不主动提起哥哥的职业。在亲眼见到孙瑞阳之后，乔楠受了很大触动，每周至少跟妹妹联系一次，这让乔琳受宠若惊。
跟所有亲人一样，哥哥几乎从来没有直截了当地问过她，孙瑞阳怎么样了，近期有没有危险什么的。而是敦促她好好学习，不要打工，更
不要生病，学完了早早回来。
乔琳知道，这就是电工表达关怀的方式。哥哥希望她幸福，希望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坚强地应对。而且，乔琳能感觉到，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已经有了一个假定的前提——随时做好一个人生活的准备。
乔琳不在乎，与其担心那些，还不如珍惜每一天。以前她手机里没有任何游戏，在留学之后，她下载了跟孙瑞阳同款游戏，跨着时差，笨手笨脚地摸索着游戏的攻略。她还跟哥哥请教过：“为什么我就是不上瘾呢？”
“因为你水平太菜了，体会不到成就感。”
……
好吧，他还是那个嘲笑她连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解的坏哥哥。
临近期中考试，学校组织了一次活动，在前往目的地的大巴上，乔琳投入地玩着游戏，s女士坐在她身边，调侃道：“你真的不像是打游戏的人。”
“啊……我是陪我丈夫玩，他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你跟你丈夫，还真是互相成就啊！”
“嗯。”乔琳满脸自豪：“我也是这样想的。”
孙瑞阳从来都没有透露过，他是如何圆了她的留学梦的，但是s女士早就告诉她了。s女士说，她刚接到孙瑞阳的邮件时，以为读到了一篇爱情小说。他用简单明了的英语，讲述了二人从小到大的故事。
“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那篇很长的邮件，我看得津津有味。我甚至不希望看到任何波折，只希望他俩结婚生子。”s女士缓缓说道：“可是看到最后我才明白，sun先生时日无多，q小姐放弃了梦想，想陪他最后一程。可sun先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q小姐梦想成真。”
乔琳以为孙瑞阳会条理清晰地列举一堆规章制度，让美国的学校重新接纳她，可他却剑走偏锋。一个不擅长秀恩爱的人，为了爱人的梦想，一改内敛的个性，将自己的爱情故事向陌生人娓娓道来。
乔琳问过s女士，是学校动了恻隐之心，才答应了他的请求吗？s女士笑着摇头，反问道：“你以为学校是贩卖同情心的地方吗？”
乔琳摇摇头，开玩笑道：“那一定是我的优秀打动了你们。”
“是的，你丈夫的来信，让我们重新考虑了你的情况，这才决定重新给你一次机会。”s女士说道：“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重新考虑吗？”
“为什么？”
“真诚。”s女士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你的丈夫，是个很真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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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中，不定期更新，感谢大家的等待^^
第596章 自此隐退江湖（上）
一个学期过得飞快，在同学的盛情邀请下，乔琳决定过完圣诞节再走。难得在国外体验一番，孙瑞阳也很支持她，让她放宽心：“回国日期就差几天而已，不要着急，过完节再回来，反正我一直在家等着你。”
不仅如此，在期末来临之际，孙瑞阳还怂恿她飞一趟奥兰多。虽然还没有官宣，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卡卡应该要在这个赛季退役了。
从2002到2017，乔琳喜欢他十五年了，她也从小学念到了博士。孙瑞阳希望在卡卡退役之前，乔琳能去现场看一场比赛，否则肯定会留下很多遗憾。
大概从结婚那一刻起，乔琳也将“不留遗憾”作为余生的准则之一。她刷着机票，在心中默想，在某些地方，孙秀才跟卡卡还挺像的，他们都在自己的领域里天赋异禀，可巅峰期又是那么短暂。她喜欢的人，还都挺相似的。
把期末安排妥当，乔琳才跟家人说了回国的日期。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爸妈每周都会主动找她视频的，可那段时间他们好像很忙。不过，乔琳倒也没往伤病那方面去想，因为爸妈都好端端地在家里，姥姥也在。除了有些寂寞，他们没有别的烦恼。
他们也没有告诉乔琳，她的老爸准备退休了。事情的起因，大概可以算到一盒香烟头上吧！
开这家小店将近二十年了，老乔喂饱的二中学子不计其数，一年又一年，只要二中还开着，他的生意就不会冷清。但是，二中不仅盛产学霸，还有不少混日子的不良学生，曾经的魏成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过只有极少数人能像他那样浪子回头。
那一年，在二中高一新生中就有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江湖人称“芳姐”。据说她长相极为美艳，人脉广，路子宽，就是极其不好管，老师对她很头疼。
她来馄饨馆吃饭那天，披散着头发，化着夸张的眼妆，要不是那一身二中的校服，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一个高中生。乔建军不认得她，但既然她来吃饭，那还得好好招待她。
老乔在后厨忙碌着，听着芳姐跟她的女伴们高谈阔论，谈论到某个男生，她们肆无忌惮地开着带颜色的玩笑，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乔建军听得直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开放，琳琳上学那会儿，学生们还是很保守的。”
馄饨很快就出锅了，小童给她们端了出去。芳姐托着腮，冲着小童抛了个媚眼：“帅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二中的孩子大多喊他一声
“童哥”，几乎从来没人喊他“帅哥”。小童眉开眼笑，搓着两只手：“我能帮什么忙？”
芳姐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块钱来，夹在两个手指头中间，慵懒地笑了笑：“帮我买包烟。”
二中不乏抽烟的学生，魏成林当年就是在高中学会抽烟的。但是在学校的大力整治下，再加上周围小卖店的老板大多都守着最起码的良心，学生很难在学校附近买到香烟。
小童本来笑容满面的，结果一听她的要求，便立刻严肃起来：“不行，你们还小，不能抽烟。”
天生丽质的方姐大概很少有被拒绝的经历，尤其是小童这样傻乎乎的人，能为她效力，那就是他的荣幸，哪儿还容得他拒绝？可是小童当着诸多同学的面拒绝了她，这让她很没面子。
芳姐冷笑一声：“让你帮忙，那就是看得起你，你可别浪费这个机会啊！”
小童摇了摇头：“算啦，你还是找别人帮你吧！我还要做饭，没时间替你跑腿。”
乔建军喊了他一声，小童便急忙钻到厨房去了。芳姐恼羞成怒，大声“呸”了一声，又故意提高了分贝：“一个不识好歹的傻子！他会做什么饭？！”
正值午饭时间，小饭馆里几乎都是二中的学生，他们或是讨论某个知识点，或是倾诉着学业上的苦恼，结果芳姐这一声大骂，让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小童再傻，也听出了她在骂自己。他一摘围裙，愤愤地折了回去，质问道：“你骂谁傻子？”
“切，你不就是个傻子吗？谁不知道这个事实？还用我骂？”
小童气得嘴角直哆嗦，两只拳头也是握了又松，乔建军怕他一时冲动，便急忙站到二人中间，劝说道：“小童做事是有些慢，但他可不是傻子，他也确实在帮我做饭。你还是个女孩子，可不能那样说话！”
乔建军做生意很讲良心，又常常跟学生们聊天谈心，很受二中学子尊重，学生也很喜欢跟这位人生经历丰富的大叔聊天。乔建军听惯了学生喊他一声“乔叔”，没想到在这位芳姐身上栽了跟头。人家小姑娘不仅不理他，还翻了个白眼，说道：“不就是个卖馄饨的，摆什么老师的谱，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你……”
乔建军从未受过如此待遇，他气得上不来话，瞟了一眼她的胸牌，还未说话，芳姐便敏感地将胸牌遮了起来，说道：“怎么着，你还想跟我们班主任告状不成？呵，我可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告状
的人了！”
唉，这些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好管了。老乔静脉 曲张的右腿开始哆嗦，大脑也因为高血压而变得混沌。小童看出了他的异常，急忙扶住了他。老乔摆了摆手，疲倦地说：“我不会告状的，也不会跟你这个小姑娘计较的，你们吃完了就赶紧走吧！”
芳姐可不将病弱的老乔放在眼里，她活动着眼珠子，趾高气扬：“我在你家店里消费了，那你就没有权力赶我走……我还就偏不走了，除非你让这傻子给我把烟买回来！”
芳姐跟她的女伴全都咯咯笑了起来，好像在玩一个很好玩的整人游戏，可这下却把老乔彻底激怒了：“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学生……我不跟你们计较，要么道歉，要么赶紧走，不然我真喊你们班主任过来了！”
芳姐一扭头，顺手抓起了书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书包将一大碗馄饨全都打翻了。不偏不倚，一大碗热汤全都洒在乔建军脚上了。纵然他皮糙肉厚，也尖叫了一声。
芳姐没料到这种结果，不免有些心虚，小声嘀咕了一句“倒霉”，便要开溜。小童心疼老板，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不能走，万一我们老板被烫伤了呢？”
校服袖子被扯掉了一半，芳姐怒目而视：“你这是非礼我！”
小童愣了一下，脸颊已经挨上了一巴掌。老乔被烫得龇牙咧嘴，又心疼徒弟，质问道：“你怎么这么霸道？怎么能打人呢？”
小童挨了一耳光，憋了一口气，忍不住要打回去。老乔拉住他的胳膊，给他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不要招惹这种人，还是放她走吧！
于是乎，小童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伙人扬长而去，一股窝囊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乔建军劝道：“那女孩子一看就不是善茬，你跟她斗，一点好处都没有，说不定还能被倒打一耙。算啦，忍一时风平浪静。”
小童依旧气哼哼的，老乔便打发他去药店买点儿烫伤膏。二中学生还是挺关心老乔的，围着他问了半天，担心他的脚被烫伤。还有几个女生说道：“乔叔，她这人名声很差的，你不跟她计较是对的，我们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知道，在这条街上做生意，我也见过不少学生了。你们别担心我，快点儿回去休息吧！”
老乔并不是不生气，只是大风大浪见惯了，变得淡定了许多。学生都走了，他赤着一只脚，慢慢地收拾满地狼藉。他看了看时间，过去半个小时了，小童怎么还没回来呢？
第597章 自此隐退江湖（下）
乔楠常常为离家太远而感到后悔，在他有一定能力之后，又为帮不上家里而感到焦急。
在他印象里，老爸做生意算得上风平浪静，只是偶尔有人上门撒泼。他们几个孩子相继成家立业，乔家也在港城有了些名声，谁敢轻易招惹他们家？恐怕也只有那群不懂事的小混混吧！
确实是一群未成年的小混混，想追究责任都很难。
听说老爸气病了，那也是事发后好几天了。乔楠想要做些安排的时候，都已经太迟了。
老爸总说没事，小童说话又颠三倒四，让人听得云里雾里，最后还是李兰芝跟乔楠说明了原委：“就是小童去买药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女学生。她冲着小童吐了口水，小童没忍住，推了她一把，两个人拉拉扯扯，那个女生就报警了，说小童对她性骚扰。”
惹上这样的女生，也的确是小童倒霉。他在大街上辩解了半天，又被带回了派出所，可他表达不清楚，只会翻来覆去地说，他有老婆了，肯定不会碰别的女人，他手脚干净得很。
他如此笨拙，甚至听不清什么叫做“性骚扰”，所以他根本就不是那个女学生的对手。芳姐很快便换了一幅楚楚动人的表情，为自己辩护：“警察叔叔，你们可别被他骗了，他就会盯着女学生看。而且，他应该是有精神病吧？是不是犯了罪，都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她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有多精明。待乔建军一瘸一拐地赶到的时候，那位芳姐叫嚣道：“我就不和解，我就让那傻子坐牢！”
乔建军跟小童说过，让他不要招惹这种女生，招惹了便只有吃亏的份。老乔拉过芳姐，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小姑娘，算我求你，他脑子是有点问题，但人品绝对没问题，他出来讨口饭吃不容易，你能不能放过他？”
芳姐不管不顾，故意大声冷笑：“听到没有？你让我放过他，那你是不是默认他犯了错？只有犯错的人，才要求被放过啊！”
“……”
老乔被堵得一句话都上不来，他也无法理解，小童不过是拒绝了她买烟的请求而已，至于被她这样记恨吗？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老乔却感到一阵害怕。他很自然地联想起了祸害闵佳的那个女孩子，看来无论过了多少年，二中都不缺这样的女学生。
那位芳姐非常忙碌，好像在跟各路牛x哄哄的人打电话，诉说着自己被骚扰的经历。不知道是不是高血压犯了，乔建军手哆嗦得厉害。他也想打电话找人，可手不听使唤。
他第一反应就是找儿子，他相信儿子已经足够强大了，哪怕在几千里之外也有办法帮他，可是儿子又不接电话。大女儿出国开会去了，肯定也接不着。他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大多都是他的工友，跟他一样都是小老百姓，有谁能说得上话？
过去一个小时了，再拖下去，小童可能真要被拘留了。老乔额头冒汗，又翻了一遍通讯录，一个名字映入了他的眼帘。说实在的，他不太想跟那人求助，但是想到无辜的小童，他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他求助的不是别人，正是步步高升的杨树。几个月之前，乔建军邀请他参加乔楠的婚礼，他说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等回头把礼金给补上。结果他回来之后，再也没跟乔家联系过。老乔心想，可能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人情慢慢就淡了吧！
杨树倒是很痛快地接了电话，他接得太快，老乔反倒卡了壳，忘记怎么组织语言了。不过杨树也听明白了，就是店里的小伙计被一个不良女生给算计了，搞不好要被拘留。
杨树听完了，说道：“叔，你先别急，我待会儿还有个会，我看能不能找人过去。”
“唔……好的。”
老乔以为杨树这就是婉拒他了，看来这张老脸还真是没用，他不免有几分羞恼。他也不知道还能继续找谁，只能颓然地坐在长椅上。
乔建军还在跟民警们解释着，可当年发生了一些案件，让大众对“性骚扰”三个字格外敏感。再加上小童是个有轻微智力障碍的人，更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逍遥法外”的错觉。他跟芳姐拉扯的地方，偏偏又没有监控，这着实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老乔倍感无助，还好调查了半天之后，他依然跟小童走出了派出所。办案民警告诉他们，证据不充分，他们没法拘留小童。要是那女生执意要告他，那就得搜集更多证据。
老乔长舒一口气，深感世道还是公平的，便千恩万谢地走出了派出所。小童还恶狠狠地瞪了芳姐一眼，放出了狠话：“你迟早会倒大霉的！”
这段小插曲还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缓过来之后，乔建军心里却并不好受，他再次印证了自己的感觉——杨树确实瞧不上他了，以后可别再找些不自在了。
第二天，他又是凌晨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他拉开卷帘门，将店里收拾了一番，便要去市场买菜。结果，他刚坐在椅子上换好鞋子，“砰”一声巨响，一个砖头块飞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脚边。
玻璃哗啦碎了一地，乔建军吓得心脏扑通乱跳。他迈着并不利索的腿脚追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男生跑了过去，在巷子口，还有几个学生等着他。见到他得逞，他们放肆地大笑，朝着老乔的方向做鬼脸。
那时正是凌晨五点，再过半个小时，就是二中走读生进校门的时间。他们一伙显然是算计过了，挑一个四下无人的时间，来搞这一次破坏。
这群学生还真是没完没了，老乔异常愤怒，冲着他们大喊：“站……住！”
他的右腿直打哆嗦，嗓音也变得沙哑无力。突然，一股热血全都涌上了头顶，他感觉不妙，急忙找了一把靠门的椅子坐了下去。好像又有一块砖头飞了进来，不知道打在了哪里，只听到“噗嗤”一声闷响，老乔便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李兰芝紧张地握着他的手，泪水涟涟：“老乔啊，你想吓死我啊！医生说你这个高血压千万不能生气，你怎么就忘了呢？还有你这条腿啊，医生说得做手术，得赶紧安排上了。”
等老乔清醒了之后，才知道是小童将他背进了医院。那孩子空有一股蛮
力，也不知道节制，直到把老板送到医院，他才发现腿肚子都抽筋了。
不仅如此，还是他替老板挡了那块砖头，还好他命大，砖头擦着耳边飞了过去，只造成了轻微擦伤。
老乔躺在病床上，不住地感慨：“养个徒弟比养个儿子更可靠，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啊！”
上次敢来这么闹事的，还要追溯到十年前。乔建军知道不该生气，可这股恶气怎么咽得下？他还在病床上，便嚷嚷着一定要让那群小混混受到惩罚。
李兰芝让他不要着急，并告诉他，杨树已经把这些事都搞定了，那几个孩子写了检查，下一步就是让他们家长赔偿了。
乔建军听愣了：“真是……杨树帮忙弄的？”
“是啊，他来看过你，听说有几个孩子闹事，他还说，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他在馄饨馆打工那会儿，就打退了一群混混。看来他还是跟咱家有缘，每次店里有难，他都能碰上。”
老乔在家歇了两天，又闲不住，回店里忙活去了。但是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好，右腿不能久站，还动不动就头晕。李兰芝放心不下他，时常来店里看看，并在私下里跟他商量：“老乔，咱别干了，把店租给别人吧！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老乔默不作声，装作没听到，依然缓慢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他还没觉得老，他舍不得半辈子的心血，他想动完静脉 曲张的手术后再回来。但是他有预感，他知道自己的健康状况正在飞速下滑。
那个周末，他打算修整一番，便让小童先回了家，他一个人在店里闷坐着，也不敢喝酒。没想到，杨树居然推门走了进来。他来吉祥路办点事，想吃过晚饭再回去。
他穿着一件很板正的厚大衣，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考究的羊毛衫，搭配着白衬衣蓝领带。他如今领导派头十足，可老乔还记着他十年前的模样，落魄而又倔强。
“乔叔，这个门还是换了吧！你看周围的商家全都换成落地玻璃门了，就咱家还是最老式的推拉门！”
“是是，我也想换呢。”
不知不觉，老乔把他的话当成了领导的建议，态度都变得谦卑起来。杨树微微一笑，说道：“叔，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唔……你说得很对，这几年是我太不讲究了。”老乔叹气道：“这次又是你帮了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谢什么谢？要说对您的感谢，我可一辈子都还不清。”杨树笑道：“不过，叔，我真希望馄饨馆能长长久久地开着，成为港城的一块招牌。”
“嗯……”
年迈的老乔深感自己配不上这样的雄心壮志，一刹那又有些伤感。杨树吃完一碗馄饨，刚要跟他告别，可老乔一站起来，又哆嗦着倒下了。
看来，他不得不退休了。
那次是杨树帮他安排的病房，让他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老乔心想，之前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杨树还是关心他的。他握着手机，看着那几天的通话记录，闷闷地自言自语：“唉，养了个儿子，真不如养两个打工的徒弟！”
第598章 青春结束了
赵琳琳还记得她很多年前许下的誓言，等有了足够的能力，就为她的妈妈建造一所四面都能透进阳光的大房子。在2017年的冬天，她这个愿望总算实现了。
以她的财力，她尚且不能像魏成林那样豪气地购置别墅，她只能在郊区租下一栋老房子，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造。
刚开始，她还准备拍个纪录片，将改造的过程全都拍下来，结果拍了两期就放弃了：“除非我请个专业摄影师，要不我一边干，一边拍，这座房子得等我七老八十才能改造完。算啦，反正我把图都画好了，找工人来做就好了。”
据赵琳琳说，她妈妈还是很感动的，就是苦日子过惯了，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只是逢人就说，女儿长大了，可有出息了。
赵琳琳又被她妈妈感动了，她动情地跟好朋友说：“原来父母开始说软话，在我们都习以为常的小事上变得无助，还时不时地被感动，那就证明他们老了。”
相比较赵琳琳，乔琳在很早之前便察觉到了父母的苍老。在她第二次留学生涯快要结束之际，她终于听说了父亲即将从吉祥路餐饮业隐退的消息。老爸告诉她，他就是要动个小手术，用不着害怕，手术后他就不干重活了。
乔琳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越查越恐慌，还是姐姐给她吃了定心丸：“不用紧张，老爸的状况没那么糟糕。况且，我和乔楠有能力给他找港城最好的医生，确保万无一失。”
在那群不良学生受到惩罚之后，乔楠才得知了来龙去脉。想到父亲一把年纪还得受这种委屈，他大发雷霆，当即打了好几个电话，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在乔琳眼中，哥哥早就今非昔比了。她记得很多年前，哥哥还在北京住院的时候，来看他的那些首长，身边都跟着几个“小跟班”。那些人不用说话，往那里一站，就可威风了。
不知不觉，哥哥身边也有“小跟班”了，说话办事也渐渐地有派头了。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只能找以前一起比武的老朋友帮忙照看家里；而现在，他貌似也能做到打几个电话，就能让家人得到很好的照顾了。
乔建军在杨树面前晕倒了，然后就被送进了医院，接着乔楠就知道这件事了。没过多久，老乔便接到了警方的电话，对方耐心细致地问他还有没有
什么诉求，并叮嘱他有事就给自己打电话；他在医院里住的好好的，可乔楠非把他安排到了更好的医院，找了一位军医专家为他开刀。
乔建军之前对儿子有种种抱怨，可是在乔楠做了这一番工作之后，他又觉得给儿子添了麻烦，担心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乔楠让他别胡思乱想，还给他下了保证：“老爸，你儿子还是有点儿能耐的，你现在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你就相信你儿子吧！”
这一番话，又让老乔感慨不已。他不再只夸赞两个徒弟，而是逢人便说儿子有多好，儿子终究没有白养。
乔琳想夸哥哥，可还是嫌肉麻，什么也没说。哥哥姐姐为家里做了最好的安排，她没有能插上手的地方，也没有担心的余地。但是她依旧很不开心，她并不是替爸爸感到委屈，而是不想让爸爸退休。对她来说，爸爸就是吉祥路的象征，要是他退休了，那属于父母的那个时代，可就完全过去了。
不过到了年底，她也有了好消息，就是她之前翻译的那套英文绘本，在经历了换编辑的风波之后，终于要出版了。
她都忘了等了几个月了，也不计较合同上规定的逾期出版会补偿多少稿费，只要能出版她就很高兴了。且不说这套绘本可以送给家里的孩子，就连濒临失明的姥姥，也能看到她的名字印成铅字了，姥姥该有多高兴啊！肯定恨不得跟所有人都夸赞一遍，她的琳琳很有出息。
孙瑞阳也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他说，在经历长久的等待之后，取得的成果必然会更加甘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乔琳却躲在被窝里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孙秀才，我曾经跟上天祈祷过，我愿意堵上所有的好运气，来换取你的健康……所以，现在好运气来了，我却很担心。”
“傻瓜，要是上天真能听到凡人的祈祷，那谁还会有烦恼呢？”
想来也是，乔琳稍稍放心了些。但是，她知道丈夫的情况并不太好，他强撑着，并不意味着他的情况有什么好转。用陈芸的话说，他仿佛在透支着下辈子的寿命努力地活着，虽然他没说为什么，但他这样做，肯定是要争一口气。
过去几年了，那些让他们痛苦的人受到惩罚了吗？并没有，他们依然活得很好。在幻想中，乔琳会把自己想成很有名的那种人，要是真有了强大的
影响力，那些积压在心头的恶气就可以发泄出来了吧？
但是孙瑞阳让她心平气和地生活，不要跟任何人赌气。“乔琳，你的生活够美好了，你要看到眼前的大蛋糕，而不是盯着那几只聒噪的苍蝇。聪明如你，你怎么会一直被那些破事困扰着呢？”
乔琳不希望他说这些，从小到大，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教会她解题的办法，以及生活的智慧。乔琳不希望他教太多了，她也不希望自己什么都学会了，以至于哪天失去他，她都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她岔开话题，依然憧憬着迟迟未去的镰仓。她还说，希望也能像赵琳琳那样，在港城的郊外造一座大房子，那可是真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要是真有了那样的大房子，姥姥就有地方弄菜园了，咱们两家的狗也能跑得开了。要是像乔楠那样，有上一儿一女，那就再在院子里弄上滑梯秋千……”
某天，乔琳在临睡前，跟丈夫说着对以后的憧憬。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也没有听到孙瑞阳的回复。但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刷到了新闻，卡卡正式宣布退役了。
尽管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但官宣了之后，乔琳依然掉了眼泪。在卡卡的ins上，她用十分生涩的意大利语留了言：“我的青春，结束了。”
她沉浸在卡卡退役的悲伤里，又给孙瑞阳发了很长的微信。她的丈夫并没有给她回复，联想到他昨晚就什么都没说，乔琳一下子就掉进冰窟窿里面了。
都什么时候了，她为什么只惦记着卡卡退役，而忽略了她病弱的丈夫呢？
乔琳疯狂地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却一直关机。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乔琳哭着给周围的人打电话，但是谁都没有接。
都这样了，就算不用通话，她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提心吊胆了无数天，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还是难过得六神无主。
她望着蓝粉色的天空出神，当年大火的《爱乐之城》里就全是这样的天空。那么好看，却又那么悲伤。
她握着手机，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她也没注意，两条微信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乔琳，他紧急住院了。”
“他刚做完手术，很顺利。”
第599章 一个普通的长辈
陈芸曾告诉乔琳，其实她在更早之前就做好了诀别的准备。在最后一次叫急救车之后，她甚至连儿子的衣服都收拾好了。
去了医院之后，她并不是有意隐瞒乔琳，而是在绝望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她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时刻，预感却没有这一次来得强烈。她想等诀别的那一刻到来时，再跟乔家人联系。可万万没想到，她却先等来了上海那家医院的电话。
有合适的心脏了，可以动手术了。
短短几句话，却让孙家人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若是引用当年报道上的话，大概可以写几千字的文章——医护人员是如何提着那一颗心脏奔赴千万里，而交通部门的工作人员又是如何大开绿灯。经过这一番时间与生命的赛跑，他们终于从死神手中抢回了这条年轻的生命。
对别人来说，这不过是一段充满正能量的文字；可对当事人来说，那就是心脏跳动的声音，是一条无比珍贵而又鲜活的生命。
尽管每个当事人都知道，哪怕换了心脏，他继续存活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但是谁会跟生命计较呢？多活一天，那都是值得感恩的。
乔琳不信任何宗教，可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去学校的大教堂祈祷了很久。如果真有上帝，那他应该能听到她发自肺腑的感激吧！
尽管早就跟同学们预约好了圣诞节的狂欢，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买了回国的机票。在上飞机时，她随手拿了一份报纸，卡卡退役的新闻占据了一大块版面。新闻上列举了卡卡的职业生涯，每一个节点都是她无比熟悉的。
她翻着报纸，心想，虽然以后很难在球场上看到卡卡了，可是她的丈夫获得新生了。这种奇妙的置换再次在她身上上演，或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吧！
孙瑞阳的手术是在港城做的，手术中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已无须赘述。乔琳见到他时，他已经做完手术七十二个小时了，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昏睡着。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还有意识，他知道乔琳回来了，在允许探视的那几分钟，他还跟以前一样，竖起了手指，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乔琳告诉自己无数遍不要哭，可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刷刷往下掉。
他真的太坚强了，坚强到让人心疼。
这次在病房外面，她又见到了孙瑞阳的大舅。孙瑞阳在成长过程中，曾不止一次地抱怨过
，长到二十多岁，他几乎都不知道舅舅长什么样，对表哥表姐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可是在他心脏病全面复发以后，大舅一次次救了他的命，成了他最依赖的亲人。
说实话，乔琳是很忌惮那位舅舅的。她曾跟父母描述过，就算她成了一个大富翁，那在他舅舅面前，也没什么底气；就算她读完了博士，变成了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可无论在那位舅舅面前说什么，都会显得她很浅薄。所以，还是对他敬而远之吧！
乔琳原本以为，在孙瑞阳做手术时，他的大舅恐怕只会打个电话，或者派个下属来关心一下。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出现在了医院里，还换上防护服，进去探望了一番。
从病房出来之后，他还摘掉口罩，盯着陈芸直叹气，半天才说道：“你儿子跟你一样，犟得要死！偏偏运气还不错！”
大舅目光一转，便锐利地扫到了乔琳。乔琳匆匆回国，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草草地扎了一个丸子头，脸也是匆匆洗的，狼狈得像是一头黑熊。被舅舅一扫，她非常忐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大舅来去匆匆，来探视了一番，便要出差去了。他冲乔琳招了招手，说道：“时间有限，你送我去机场吧！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乔琳晕晕乎乎地跟他上了车，要是在平时，她肯定会觉得那辆车很宽敞，开起来一点儿都感觉不到颠簸。但那时她满腹心事，攥着插在扶手里的矿泉水，心事重重地盯着窗外。
“上次见你，你还是瑞阳的女朋友，几个月不见，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大舅语气平稳，像是在会议上跟员工宣布这件事情一般：“他的情况你也了解，既然结了婚，那就好好照顾他，相信你也做好这个思想准备了。”
乔琳分外乖巧：“嗯，我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的，您不用担心，我肯定能照顾好他。”
“要说起来，瑞阳本来能成为家族这一代最有成就的孩子的。”大舅拍了扶手一下，似乎非常惋惜：“虽然我也有孩子，也时常为他们感到骄傲，但不得不说，要是让他们跟瑞阳一起竞争，恐怕他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像极了他爸。我以前最看不惯他爸那种人，浑身上下都是老派知识分子的清高和气节，但上了岁数之后，方才知道，这种文人是最可怕的，几乎什么都打不倒他们。”
乔琳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好胡乱地点了点头。大舅似乎
并不在意她的回应，自顾自地说道：“我以为他能清高到底，也不会将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可在上海的时候，他居然肯求我……我的心情很奇怪，甚至……还有点期待？”
“那……他是因为什么事向您求助的？”
“当然是你。”大舅直言道：“他想让你去留学，让我想办法联系你们学校，让他们重新为你办手续；而他负责联系美国的高校，试着让他们重新接纳你。”
乔琳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通了某些事情。对哦，学校管理一个学生并不容易，哪儿能那么自由呢？哪儿能想放弃就放弃，想留学就去留学呢？这当中肯定有很繁琐的手续，要不是有人从中打点，谁愿意为一个普通学生破这么多例呢？
唉，还害怕人家，殊不知，人家早就是自己的大恩人了！
乔琳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后悔，她拍了脑门一下，还未说话，大舅便说道：“我知道你想谢我，我心领了。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对我来说，这件事并不复杂。不过，我的心情的确有点复杂，怎么说呢，我这个外甥虽然是在求我，但他提前把所有方案全都想好了，求我的同时，还让我听他调遣……呵，我也是事后才回过味来，这小子要是生在古代，肯定是一个特别狡猾的军师……就算生在当代，本也可以大有作为的。想到这些，我真的替他感到惋惜。”
乔琳一点儿都不紧张了，她甚至希望通往机场的路再长一些，以便听到更多大舅对他的夸奖。可惜港城就那么大，去机场的路途也并不遥远，他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大舅又说道：“在上海时，我跟你的接触并不多，零零碎碎听了一些，知道你是个热心肠，但也没想太多。我还记得，你曾在他病房门口说，你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让他好起来。这还让我还挺感动的，原来这年头还有这么纯粹的感情！你们俩都是好孩子，都没有选错人。”
大舅唤了坐在副驾驶的秘书一声，秘书非常利索地递给他一个红包。大舅又把红包给了乔琳，说道：“你们领证了，我也没准备礼物，只准备了这个红包。祝你们俩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比起大舅的红包，乔琳更钟意他的祝福。她刚要推辞，车已经停了下来。大舅按住她的手，笑得非常和蔼：“既然你俩成了亲，那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而已。以后见了我，不要那么紧张，也别那么客气！”
第560章 哥哥形象的变化
大舅下车时，特意叮嘱司机，要好好地把乔琳送回家。在跟他分开之前，乔琳很认真地纠正道：“虽然您对孙瑞阳挺了解的，但我还是要告诉您，要是生在古代，他是想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而不是当一个阴险狡诈的军师。”
大舅秘书捂着嘴笑了，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好像在说——这个有什么重要的？大舅也寻思了片刻，继而笑了：“不错，我也觉得将军更好一些。”
他们都不知道，她就喜欢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较真。不过他们也没必要知道。从机场回家的那一段路，乔琳久违地心情舒畅，甚至终于感受到了座驾的高级。
她去看丈夫时，还开心地讲了这段小插曲：“魏成林的车就已经够舒服了，你舅舅的车比他的还要更宽敞，车里可安静了！下车的时候，那个司机还很绅士地给我打开了车门，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豪门贵妇。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好多人的终极梦想就是开豪车，住豪宅，因为真的太舒服啦！”
哪怕她到了四五十岁，也会天真烂漫地讲这些事吧！孙瑞阳很喜欢听她说这些，尽管他浑身都插着管子，但他很努力地笑了笑。
“不过，舅舅的那辆车得花多少钱啊？算了，反正知道价格我也买不起。哦，他还给了我一个大红包，我刚才数了数，整整一万。我先存你住院费里面了，你不用担心花钱，一定要养好了再出院！”
“对了，乔楠那家伙又给我转了两千块钱。他俩最近又在倒腾房子，手头有点儿紧。他说，他打赏我一笔饭钱。可我知道，他就是担心我回国之后没有经济来源，怕我在你家受委屈。”乔琳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别看他傻里傻气的，但他还是我哥，我最好的哥哥！”
孙瑞阳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敢欺负你。乔琳握住他的手，说道：“所以你也得好起来，宝宝还需要你这样的哥哥呢！”
每次她来探视，孙瑞阳一定会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让她看到自己活下去的斗志。乔琳也会冲他比一个，她相信他一定能战胜病魔。而且她不再哭哭啼啼了，微笑可比眼泪有力量多了。
那次探视过后，乔琳就回到自己家里了，因为爸爸也要动手术了。唉，这个冬天怎么这么忙，她的亲人都像赶集似地住院，可真是把她给忙坏了。
乔建军可不想看到女儿愁眉苦脸的模样，他拍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腿，爽朗地说：“跟你老公相比，你老爸这手术根本就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就这个“不值一提”的小手术，却让三个孩子操碎了心，就连乔琳的姑姑也赶过来了。当然，乔木并不是特意从德国飞回来的，她是受国内某省作协的邀请，去大西北采风了。在活动结束后，她听说二哥要动手术，便改了机票，飞到了港城，探望几年未见的哥哥。
乔建军跟
她说了好多次，自己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她大可不必这样千里迢迢地跑一趟。但是乔木老师同样倔强，在他动手术前，便赶到医院里了。
老乔又拍打着右腿，感慨道：“为了我这条腿，你们可真是兴师动众，连你这个大作家都给惊动了，我都不知道说啥好。”
“二哥，你也别老说‘没事’，都严重得走不了路了，还能说没事么？”
从姑姑接她去德国养伤算起，乔琳跟姑姑的缘分正好十年了，姑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可她居然一点都没变，衣着还是那么光鲜得体，光滑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乔琳真疑心她吃了防腐剂，跟她相比，爸爸可真是一个老头了。
跟哥哥寒暄完，乔木打量了病室一番，连声说道：“来之前我还想给你换最好的病房，没想到你这里的条件相当可以啊！”
老乔掩饰不住自豪，又将孩子们夸赞了一番。乔木也发自内心地高兴：“你这三个孩子确实有出息，让人羡慕！”
在那段时间，除了逢人就说孩子孝顺，老乔又将乔楠的一桩小事挂在嘴边：“办完婚礼，在回家的飞机上，他就开始看书，因为那时他已经开学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天天过得跟高三一样。听文婧说，他在家吃饭都看书。两个孩子，腿上坐一个，背上趴一个，他就那样写论文。每次去上课，都是在飞机高铁上写作业。每天就睡几个小时，劝他休息他也不听。”
别人只知道他是个高智商的学霸，他也曾是个武力值颇高的军人，他看起来毫不费力，能文能武，其实都是靠透支体力换来的。乔木说，真想把乔楠的成长经历写下来，来刺激一下那个他那个整天泡在游戏里的小表弟。
老乔还记得那个年幼的小外甥，乔木笑道：“今年九岁了，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中文翻来覆去也就会那几句，看来在北京那一年白住了。我计划近两年再带他回来一次，他身上流淌着一半中国人的血液，不能让他忘了根。”
“那是，乔楠每次回来，我都带他回家祭祖，他走得再远，也不能忘了根在哪里。”
这几年过去了，乔木在国外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可乔家的变化却是翻天覆地的。老乔很得意地拿出手机来，给她看乔楠那一双可爱的儿女，还有乔璐家的三个孩子。
他着重介绍了小铃铛：“别看她不是亲生的，可她比亲生闺女更黏乔璐。那张嘴随她爸爸，能说会道的，可讨人喜欢了。”
乔木直夸小铃铛长得漂亮，也夸了乔璐一番：“乔璐聪明善良，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总算苦尽甘来了。大哥大嫂在天有灵，肯定也会感到欣慰的——当然，他们最感激的人，肯定是你。”
乔琳在病房里进进出出，隐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或许是说到了老乔家最艰难的那段过往，姑姑还抹起了眼泪。乔琳听她说道：“都
说长兄如父，在爹爹和大哥相继去世之后，对我来说，你既是哥哥，也是父亲。”
老乔手忙脚乱地为她擦眼泪，乔琳担心姑姑尴尬，急忙退了出来。她呆坐在病房外面，想起姑姑当年做的一个研究，大概是关于中国近现代小说中父亲形象的变化过程。
比如说，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小说里，父亲大多都是腐朽顽固的象征，父子之间的斗争往往是弗洛伊德定义的那种；而到了五六十年代，刚刚经历了战争，父亲往往是受难的象征。按照姑姑做的研究，那老乔应该属于八十年代作家UU小说的那种父亲——没什么文化，土里土气，但勤劳质朴，甘愿为家人付出一切。
乔琳听了姑姑的话，又联想起她写的那篇论文，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很多画面。或许姑姑更应该写一篇论文，那就是哥哥的形象变化吧！
在她年幼时，二哥远走南方，到了一个她只在地图上见过的地方，光荣地参了军。听说他要上前线，她整日为他提心吊胆。她热切地期待着他的来信，她骄傲地跟同学炫耀，那时二哥就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在历经坎坷的那些年，二哥又成了她唯一的支柱。要交学费了，没有生活费了，她第一反应肯定是找二哥。她的二哥能拿出那么多钱来么？无论二哥愁得夜不能寐，还是低三下四地跟别人借钱，这都不是她考虑的。反正在她眼中，二哥就是无所不能的，肯定能为她筹到钱。
再过几年，她大学毕业，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她渐渐发觉了二哥的缺点——他几乎一辈子都过着最普通的小市民生活，他的眼界只能看穿这一条巷子。关于她的未来，他给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他衣着简朴，甚至有些土气。他变得黏黏糊糊，话也说不好，只会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她讲道理，让她很厌烦。
于是，她谈了一段奋不顾身的恋爱，不顾二哥阻拦，执意去了国外，一气之下跟“没见识”的二哥断了联系。在国外过了很多年，伤痕累累，到头来发现，她能依靠一辈子的人，只有二哥。
乔琳也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她上大学时，哥哥为她花了很多钱，也为她解决了很多烦恼。她知道哥哥升得很快，但是哥哥身边肯定也有很坏的人，他肯定也受过很多挫折，在经济状况窘迫的那些年，在一点点填满他那个小家的过程中，他肯定也没少遭受别人的冷眼。
可哥哥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她拿着哥哥给的钱，无忧无虑地过着校园生活，也熟悉了各种时尚。可她过年的时候还嘲笑哥哥，嘲笑他分不清咖啡的种类，不懂得享受生活，他常年只穿国家发给他的衣服，他只会当个粗糙的野人，只会闹笑话让嫂子生气。
唉，要是早些读到姑姑写的论文，了解到哥哥默默无语的付出，她肯定就不会嘲笑他了。乔琳看着微信里的转账记录，心想，以后可要对哥哥更好一点。
第561章 铁甲依然在
2018年的春节，就在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中走来了。爸爸执意让姑姑过完春节再走，可姑姑也是个大忙人，在陪了爸爸一个星期之后，她就飞回德国了。
哥哥姐姐过年也不回来了，又剩下她一个人陪着父母了，这又是一个冷清的春节。爸爸出院之后，他经常在深夜一个人溜达到店里，惹得家人一阵担心。乔琳冒着寒风找了他两次，后来她觉得，应该给爸爸一些空间。
他的腿可以走路了，但依然不能久站，医生强制他必须休息一段时间，连同他的高血压一起养好。老乔的确不能干活了，他很难过，又不想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他经营了将近二十年的小店，就成了他的树洞。
最后一次喊他回家的路上，乔琳挽住了爸爸的胳膊，跟他贴得很近。乔建军看着漆黑的夜空，感慨道：“新闻上说气候变暖，真的吗？港城这个冬天都没怎么下雪。”
“嗯，不下雪也好啦！你和姥姥腿脚都不灵便，要是下雪了，你们出门就更不方便了。”
老乔仰天大笑两声，仿佛在自嘲——原来，我已经老得跟岳母一个级别了！不过，他很快又释然了，回忆着那些细碎的往事：“你还记得十年前的春节么？”
“当然记得！那年咱们一起去部队找我哥了呀！带了好多好多东西，我的胳膊都要累断了！那年南方还发生了特大雪灾，比港城下的雪还多，冻死人了！”说着说着，乔琳也有些恍惚：“那段旅程真的太难忘了，原来已经过了十年那么久了！”
“是啊，已经十年了！”乔建军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当年的高考生，都已经念博士了。”
对爸爸来说，十年前的春节应该是他最难忘的吧！乔琳至今还记得，爸爸最喜欢眯起眼睛，认真地看那一排排整齐的队列，他喜欢热火朝天的训练场，他也喜欢那一声声士气高昂的口号。
乔琳知道，在爸爸的老顾客里，还有一位岁数很大的老干部，爸爸一直喊他“老营长”。爸爸若是喝了酒，会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要是我大哥大嫂好好的，我一直在部队干着，我现在有没有可能也是‘老营长’？”
不过说完之后，他又会急着否认：“算了，我没有当干部的能耐，过过嘴瘾就好了。”
回想起这段小插曲，乔琳短暂松开了爸爸的胳膊。她看着爸爸有些趔趄的身影，又想起了姑姑研究的文学作品中的父亲形象。在年轻时，他并不是一个安于平凡的小市民。但他的遗憾已经无法弥补了，所以他尽了全力，让孩子们不留遗憾地长大了。
乔琳帮两边家里准备着年货，寻思着怎样才能让爸爸走出“退休”的失落感。小年那天，她在自己的小
家里打扫卫生，准备迎接丈夫出院，她的前东家突然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接一个大型国际会议的翻译。
乔琳有些懵，问道：“为什么找我啊？况且我还不在北京呢，京城的翻译人才很多啊！”
……
电话那端的前上司也懵了，正常的套路难道不应该是赶紧说“好的好的，我肯定完成任务么”？
好在她了解乔琳的脾气，耐心地说道：“我们的确先找了你们学校的韩教授，但是她有别的任务，无法脱身。她给我们推荐了一位她的弟子，但是刚挂了电话，她又打回来，跟我说，还是联系下乔琳吧！乔琳的水平可能更出色一些。”
相比较于这个机会，乔琳更珍惜的是韩教授对她的评价。当初那个瞧不起她的韩教授，还是很看重她的，这让她十分感动。乔琳感谢了前上司，说等几分钟后再给她答复。
乔琳最放心不下的肯定是刚做完大手术的丈夫，但是孙瑞阳想都没想，让她马上买机票去北京：“你的梦想不就是做同传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这次打开了局面，以后机会就会纷纷找上门来的。”
“可你怎么办……”
“我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了，要不是我妈不放心，我早就该出院了。家里有这么多人照顾我，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不是说了好多遍么？要是你取得了成就，我会打心眼里替你高兴，那样更有利于我的康复。”
难得他一口气说这么多，想必又把力气给耗光了。他生怕乔琳错过这个机会，又开玩笑道：“几个小时的会议翻译，就相当于一个白领一个月的收入，傻子才不去呢！你老公常年生病，家里全靠你养着，这个钱你能不赚么？”
乔琳哈哈大笑，还是他最有办法说服自己。她不再犹豫，给前上司打了电话，坚定地接下了这个“单子”。
那是一个经贸类的国际会议，乔琳看了一眼出席名单，倒吸了好几口冷气。但是她已经接下来了，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便只顾彻夜翻查资料。爸爸要跟小童一家签合同了，春节后就把店租给他们。这可是家里的大事，但乔琳却顾不上了。
会议时间是在腊月二十六，乔琳不眠不休地学习了几天，便北上京城，踏上战场。在会议开始前，孙瑞阳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让她不要紧张，顺便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我跟我爸说了，我想几个月之后，当他的同事。”
乔琳果然来了精神：“咦？怎么着？你要去海大当老师？”
“嗯，我研究了他们的招聘信息，我要去应聘医学院的研究岗位。”孙瑞阳笑道：“除了‘身体健康’那一项不合格之外，其他条
件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那是，让你去海大，还真是屈才了。不过，体检不过关，你也去不了啊！”
“所以我才拜托了我爸，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想通过他走后门。我爸说，这也是他第一次为孩子‘托关系’。”
对自尊心极强的读书人来说，‘走后门’这三个字比登天还难吧？孙瑞阳先安慰她道：“我没觉得这是件很伤自尊的事情，因为我让我爸带个话给院领导，给我三年时间，我肯定会让业内人士对海大医学院另眼相看！”
他的语气大有一种“铁甲依然在”的豪迈之感，听他这样一说，乔琳果然热血沸腾了起来，对即将到来的挑战更有信心了。还是孙瑞阳最了解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以最恰当的方式给她力量。
乔琳做完那次同传之后，除了收到很可观的报酬外，还收到了一大把颇有分量的名片。她还惦记着在港城的亲人，也没有过多停留，便飞回了港城。
腊月二十七的晚上，她坐着出租车穿梭在港城深邃的夜色里。她打量着窗外的景色，在走到吉祥路附近时，恍然发现，馄饨馆的灯光还亮着。
晚上九点多了，早就没有客人了，怎么还会亮着灯呢？
乔琳急忙让司机停车，她穿过马路，跑到馄饨馆前面，一眼就看到了爸爸孤独的身影。
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她想起来，在2008年春节前夕，爸妈还以为她要留在德国了，正在伤心不已，可她瞒着家人，从德国回到了港城，给了爸妈一个大大的惊喜。
乔琳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便清了清嗓子，一把拉开推拉门，朗声问道：“老板，还有馄饨吗？”
正在后厨无所事事的老乔，蓦然挺直了腰。他也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幕，眼眶突然就湿了，他配合着帘外的客人，朗声道：“有猪肉荠菜的，还有香菇虾仁的，你要吃什么？”
“来一碗香菇虾仁的，汤里放一点点辣！”
“……好嘞！”
乔建军答应着，手却哆嗦得厉害，打了好几次才点着了火。水烧开了之后，他才想了起来，昨天就已经停业了，厨房里没有新鲜的馄饨了。
他这才出了戏，充满歉意地走了出来，还没说话，外面的“小客人”便一把抱住了他：“老爸，没关系的，以后再做给我吃就好了。”
这位“小客人”又比十年前长大了许多，老乔抱紧了她，哽咽道：“你老爸以后还能做馄饨吗？”
“能！肯定能的！北京那么多好吃的，可我就惦记着你的馄饨！”乔琳把头埋在爸爸肩膀上，说道：“你欠我这一碗，等你好了，一定要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