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亲妈与后妈
平静日子过久了，所有人几乎都遗忘了小铃铛不是乔璐亲生的这个事实，自然也没有人去关心她的抚养权。她的亲生妈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年也就来探望一两次。而且她每次都是跟梁铮联系，乔璐基本不知情。
看到那两条微信之后，乔璐深感不安，从语气上判断，小颖应该找了梁铮好多次了，梁铮拖着没有给她答复。
丈夫还在睡着，乔璐只能跟妹妹倾诉，乔琳一下子就爆炸了：“不行，她不能带走小铃铛！她敢进门，我就敢咬死她！汪！”
乔璐跟她相处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跟她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来，更不容易跟她分开。抛开这些，小颖有没有能力教好小铃铛，让她好好地长大成人，这些都让人充满顾虑。
梁铮醒了之后，自知隐藏不下去，便跟妻子坦白了。他再婚之后，小颖联系他的频率比以前高了许多，大概她的母爱觉醒得比较晚，直到前夫再婚，她才担心女儿的处境。
梁铮跟她说得很清楚，离婚时已经说好了，即便她出轨在先，但家里财产都归她，他只要女儿的抚养权。好几年过去了，她不能再反悔了。
小颖也闹得理直气壮：“你根本就没有我出轨的证据，那是你对我的污蔑！谁知道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离婚？这么多年来，你不让我探望女儿，还跟别的女人结婚了，我身为小铃铛的妈妈，能不担心吗？”
她还质问梁铮，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为什么就不能把她的女儿还给她？
乔璐知道，丈夫的性格还是太温和了，即便他对小颖死了心，也没有对她太无情。要是他凌厉一些，小颖肯定就不敢缠着他了。但是丈夫的性格已经这样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梁铮握着乔璐的手，恳切地说道：“这一年来，咱爸的病情反反复复，眼下还住着院，小铃铛是他的开心果，这事千万别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我肯定不会把铃铛交给她的。”
过日子真是像闯关，每一关都有不同的怪物。乔璐再看到小铃铛时，心情就复杂起来。她才四岁，已经出落成美人的模样了，完全继承了她亲生妈妈的美貌。就连跟她打过架的小男生，也跟她重归于好，理由就是“梁施温漂亮啊！”
不仅如此，小铃铛越来越可爱，把弟弟妹妹当成洋娃娃一样宠爱，每天都陪他们玩，弟弟妹妹也喜欢冲着她笑。要是突然把她送走，这个家一下子就会冷清不少。
梁父还在住院，每天都有固定的探望时间，梁铮尽量趁着小铃铛在家的时候带她去。小铃铛一去，病房也
就活跃了起来，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关心爷爷，爷爷根本就离不开她。
乔璐日夜难安，还好梁铮严防死守，拒绝将妻子的信息透露给前妻，小颖骚扰不到乔璐。乔璐偶尔问小铃铛，想不想妈妈？小铃铛很干脆地说：“我的妈妈不就在这里吗？”
……乔璐感动得泪水涟涟。养一个孩子，就多一份辛苦，但在乔璐看来，收获是辛苦的十倍，她宁愿继续辛苦下去。
乔琳还没给魏成林把衣服还回去，他倒先把手机给寄过来了，是一部崭新的iphone7。乔琳手一哆嗦，差点儿又把新手机给摔了。
如果魏成林还她一部iphone5，那她就没有负担了，可以理所当然地收下，但他寄来的手机刚发布没多久，对乔琳来说实在太昂贵了，她无法坦然接受。
她思来想去，决定也给魏成林回一件礼物，那样她心里就平衡了。她捣鼓着新手机，突然想起来——孙瑞阳的手机丢了，他为什么不能买个新手机？要是买不到，家人可以寄一个给他啊！
这么久了，他还是只用邮件给她联系，每次都是寥寥几句话，但是写得平实温暖。乔琳疯狂想跟他视频，他说，那里网络很差，连收信息都有延时，视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偶尔在邮件里夹杂几张照片，条件艰苦得跟乔楠当时去的地方有得一拼。
乔琳用新手机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跟他要地址，想给他寄些好吃的。孙瑞阳很快将地址发了过来，叮嘱道：“寄些吃的也就罢了，千万别寄贵重东西，要是寄丢了，连找都没法找。”
在给孙瑞阳挑选食物时，乔琳顺便给成林妈妈买了一件价格不菲的大衣，为此花掉了将近一个月的生活费，她心疼得快要滴血。不过这样一来，她反倒坦然了很多。
哥哥早就跟她说过，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不要轻易接受别人送的贵重礼物，否则很容易就陷进去。她第一次丢手机时，孙瑞阳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但乔楠却不想让他给妹妹买昂贵的手机。虽然他也穷得叮当响，但他乐意承担这笔费用。
想起这些来，乔琳总是对哥哥充满感激，再次确认，这家伙的确是自己永远的靠山。
要是靠山在身边就好了，她也不必担心小铃铛被人抢走了。但是不久之后，她在接小铃铛放学时，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她正在马路对面来回张望，吓得乔琳急忙保护好小铃铛，急匆匆地朝家里走去。
还好小区管理很严格，只要是眼生的人，门卫根本不让进来。乔琳拉着小铃铛，逃也似地回到了家。她
本来想告诉姐姐，她好像看到了小铃铛的亲生妈妈，让姐姐不要出去，可保姆却说，乔璐学校有急事，她已经出去一下午了。
乔琳没想到，姐姐就在她后面下了出租车，而且是她主动叫住了小颖，想要跟她聊聊。
小颖虽然演艺之路不顺畅，但过得并不拮据，保养得也很好。乔璐邀请她去附近的咖啡店坐坐，她冷着脸答应了。
小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对铃铛怎么样，但你终究是后妈，肯定不如我来抚养她。小孩子在亲生母亲身边，才能成长得更好，希望你有点分寸。”
乔璐轻笑一声：“为什么亲妈就一定比后妈好？当妈妈有资格证考试吗？你的分数比我高吗？”
三言两语，就让小颖哑了火，乔璐接着说道：“如果当妈妈也要考试，那孩子就是考卷。你每年都见铃铛，你觉得，她这张答卷怎么样？”
小颖撇了撇嘴，嗫嚅了几声，还是没上来话。乔璐又说道：“那我来告诉你吧！铃铛现在四周岁了，个头在班里数一数二，极少生病；自从我养她之后，她已经学会了用英语做自我介绍，能跟老外进行简单交流；她从年初开始学芭蕾，现在正在排练市里的春晚。不管是在幼儿园，还是在家里，大人都很喜欢她。她讲礼貌，有爱心……请问，这张答卷，你还满意吗？”
小颖很不服气，咕哝道：“要是在我身边，她可能比现在更优秀。”
“可你没有养她，你亲手放弃了她的抚养权。”
“……人总有脑袋糊涂的时候，我现在清醒了，所以就来找她了。”
乔璐板起脸来，正色道：“你不会清醒，在你看来，你的女儿不过是你炫耀的工具，是你当‘辣妈’的一个必要条件。你不会关心她需要读哪些书，也不知道她成长时应该学会哪些品质……你只会把她打扮成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出现在你各种街拍里，引得你为数不多的粉丝点赞，为你博一些眼球。”
乔璐看了看时间，说道：“我现在要回去照顾孩子了，如果你那么想要小铃铛的抚养权，不要再缠着我和梁铮，请走法律程序吧！”
小颖慌了，急忙拉住乔璐。她不愧是演员，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楚楚动人：“你们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我什么都没有……我老了怎么办？我有女儿，却不能得到她的照顾？眼睁睁地看着她照顾别人？”
“我精心培养的是女儿，不是你的女佣！”乔璐的声调陡然升高，吓得小颖一个哆嗦：“我再说一遍，请走法律途径，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第558章 不必要的紧张
小铃铛对大人之间的斗争一无所知，她还是一派天真烂漫。虽说排练春晚的舞蹈很枯燥，但她的日子有了新的盼头——小姨回了趟老家，还把乔伯文给带回来了！
而且再过几天，乔伯文的爸爸也就来了。妈妈跟她说，就是在照片上出现的那位“帅舅舅”。小铃铛从来没来喊过别人舅舅，更何况是一个“帅舅舅”，她充满了期待。
乔璐暂时跟丈夫达成了一致——小颖可以探望孩子，但是坚决不能将小铃铛的抚养权交给她。不过小颖每探望一次，就是提醒小铃铛一次——你不是乔璐妈妈亲生的，你跟弟弟妹妹还是不一样。小铃铛好不容易健全起来的心灵，怕是要再经历一番折磨了。
每每想到这些，乔璐就很不好受，整天琢磨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梁铮劝道：“这是个大问题，不可能一步到位地解决掉，既然我们提前预料到了，那就多做些准备，给铃铛多一些关爱。我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要太纠结了。”
“你以为这是做工作呢？尽力就行？小铃铛是个孩子啊！每件小事都有可能关乎她的一生！”
乔璐作为继母，能为女儿考虑到这份上，梁铮很是感动：“我知道，铃铛的成长过程跟你有些相似，所以你总是很紧张。但是，就算是亲生孩子，我们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不要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铃铛懂得感恩，你为她做的一切，她会好好记在心里的。”
乔琳也觉得姐姐过于紧张了，建议她干点儿别的转移下注意力。乔璐反过来笑她：“你呀，管好你自己！我看魏成林对你殷勤得很！”
“切，得了吧！在我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小傻子！”
每次魏成林追不动乔琳，赵艳芬总要大骂他一顿——懒惰，笨拙，不上心。魏成林听得麻木了，怀疑妈妈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因为在跟外人夸他时，妈妈用的形容词是“勤奋、善良、讲义气”，但是在家里骂起他来，就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乔琳给赵艳芬买了一件大衣，她高兴得要命，还以为魏成林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乔琳才真心实意地为她买衣服；但儿子一回家，听说这件事之后，他就懒懒地说：“我给她买手机的那一刻，就猜到她会这么干，她从来都不欠我人情。”
于是乎，他再次被妈妈给骂了一顿。
魏成林很委屈：“本来她就追不动啊，从高中到现在，除了孙瑞阳，就没见过她跟哪个男生亲近过，给她买贵重礼物，她一概不收。”
“那她为什么能跟孙瑞阳好，不能跟你好？”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想跟别人比。”
“你怎么就这么不着急啊？找一个好媳妇，我就不担心你了。现在孙瑞阳正好不在她身边，你不趁这个机会把她追到手……”
魏成林打断了妈妈的话：“妈，你是让我挖墙角？”
“也不是……反正没结婚，她
最后跟谁还不一定，你要趁这个机会，把这块石头给捂热了……”
魏成林堵上了耳朵，变相把妈妈赶出了房间。他确实是在享受照顾乔琳的过程，至于要不要跟她交往？他才懒得考虑。但是像妈妈说的“挖墙脚”行为，他是不屑一顾的。
他对乔琳好，没什么私心杂念，要真跟乔琳交往，那也是她被打动了，主动跟他表白。
听说姥姥又动了一次手术，乔琳趁着周末回了一趟家，顺便把她小侄子给带回来了。她一回北京，赵艳芬就迫不及待地请她来家里吃饭，说她一个冬天都在不停地奔波，人都瘦了一大圈。
赵艳芬也很关心姥姥的健康状况，乔琳说道：“今年我舅舅在镇上弄了一个辅导班，他平时还得经常跑医院，所以这大半年，我姥姥基本都住在我家，也帮我爸妈带带小司令。她还是眼睛不好，就开这一次刀了，要是再不好，开刀也没有意义了。”
“哎哟，那手术效果怎么样？”
“医生说挺成功的，我姥姥还能说啥？她老说我们是在浪费钱。”
哥哥要动手术那会儿，他故意把时间往后挪了挪，先回家跟妻儿团聚了一段时间。爸妈和嫂子都骂他瞎胡闹，他也没有多辩解。但这次乔琳理解他了——眼睛不比别处，要是真瞎了，就看不到亲人了。
乔琳刚策划着写一个跟姥姥有关的故事，姥姥眼睛又出问题了。她正在期末考试，家里都不让她回去，可她还是趁着周末跑回了家。跟哥哥的顾虑一样，她害怕姥姥再也看不到自己了。
对于乔琳的孝心，赵艳芬又大加赞赏了一番：“琳琳从小就跟姥姥亲，长大了还这么孝顺，要是谁把你娶回家，那可真是有福啦！”
“没什么啦，姥姥把我养大，我也想陪她变老。反正……我越来越想回港城了，不光是我姥姥，我爸妈也都老了。”
“回港城好！我以后肯定也回港城养老，成林隔三差五地也往港城跑，不是么？”
“哦？哦……”魏成林正在啃骨头，对妈妈暗示的眼神视而不见，也答非所问：“反正，给你养老的房子早就买好了。”
要不是碍着乔琳的面子，赵艳芬能把骨头汤全泼在儿子头上。这个傻子要是有孙瑞阳一半机灵，也就不至于追不到乔琳了。
至于小司令为什么要来北京，乔琳表示，那是哥哥下达的命令，她只是奉命完成而已。
哥哥早就跟她说过了，他会在年末年初抽空北上一趟，具体要干嘛，他却不肯说。他压根就没想着能跟儿子团聚，直到乔琳回家，他才突然做了决定：“乔琳，要不你把乔伯文带到姐姐家吧！”
在姥姥动手术期间，乔伯文染上了流感，上不了幼儿园，家里也缺人手照顾他。本来李兰芝想拜托闵佳的，正好乔琳回了趟家，也就不用找别人了。
即便如此，把乔伯文带到北京去，这个决定还是太唐突了。
他感冒刚好，还得上幼儿园，哪儿能长途跋涉去北京呢？乔楠长吁短叹了一番，说道：“我就是想我儿子了，不行么？”
呀，猛男一说软话，就把全家人都给打动了。
再问乔伯文的意思，问他想不想去北京找爸爸，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原本老两口还是不同意，因为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乔楠要带着妻女回来过年，再忍几天，不就团聚了么？何必让孩子跑这一趟？
谁知乔璐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怂恿妹妹把小司令带过来，她还跟爸妈说道：“你们要当心，乔楠跟家人下的保证，百分之九十都不算数。万一他过年回不来呢？那他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儿子？”
老乔浑身一激灵，当即拍了大腿——好！让小司令找他爸爸去吧！
托小司令的福，回程的机票是乔楠给买的，要不乔琳的生活费早就告急了。她还想过年之前买件大衣，现在看来，要是稿费不到账，姐姐姐夫不给她打赏，她是买不起的。
谁知在她要告辞的时候，成林妈妈突然拿出一件淡蓝色的大衣来，热切地说道：“乔琳皮肤白，身量又高，穿起来肯定好看。正好这个牌子在打折，我看价格不贵，就买下来了。乔琳都给我买衣服了，我也得给她买件衣服，就当做新年礼物，你喜不喜欢？”
那是一个让乔琳望而却步都牌子，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囊中羞涩。但她又不得不佩服成林妈妈的说话技巧——适合你，不贵，礼尚往来。这些理由一罗列出来，乔琳也就没法拒绝了。魏成林也有点儿佩服老妈了，要是他也像老妈那样会说话，大概什么样的女生他都能拿下。
那天照例是魏成林送乔琳回去的，顺便问她那天晚上为什么哭。乔琳说起了关红毛和他的表妹，说完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这种想法很邪恶，但我真心希望他的公司倒闭，希望田淼被学校开除。”
“等我替你报仇。”魏成林握着方向盘，冲着乔琳自信一笑：“等我攒够了钱，我就把他的公司买下来——也不全是为了你，不要对我说谢谢。他当年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我还全都记着呢。”
“成林，偶尔，只是偶尔，我会觉得你挺厉害的。”
“偶尔？”魏成林对这个表述很是不满，但很快便释然：“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乔琳浅浅一笑，不打击他。魏成林肯定还有话想问她，但是一直没有问出口，她便主动说道：“我回家那几天，闵柔去上海出差了。小姨说她很忙，但是忙起来也好，那样就代表有希望。”
“哦……”
“但是小姨也跟我说过一句话，是宋闵柔说的，要不要听？”
“什么话？”
“闵柔说，她提防你好多年，担心你的钢琴水平超过她，为此一直很紧张。现在看来，恐怕一切都是天意，她荒废了这么久，怕是这辈子都赶不上你了。”
第559章 跟着爸爸见世面
乔伯文一来，梁家就更像一个幼儿园了。梁铮开玩笑说，正好一个上中班的，一个上小班的，还有两个小小班。以后要是乔琳有了孩子，那孩子们直接在家里过集体生活就行了。
乔琳做了个鬼脸，不予回应。原本想着家里多一个孩子，就会多一份吵闹，没想到乔伯文却异常安静，完全不似在爷爷奶奶家那个皮上天的混世魔王，走到哪里都黏着小姑姑。直到过了一晚，重新跟梁施温“小姐姐”熟悉起来，才恢复了淘气的本色。
一想到他每换一个环境，就要经历一番这样的过程，乔琳便摸着侄子的小脑袋，默默地感叹：“才三岁多的小娃娃，一直在换地方，辛苦你了。”
乔伯文忙着跟小姐姐玩，根本没在意小姑姑在说什么。他到北京的第二天下午，小姐姐上舞蹈课去了，小姑姑带他去了一个地方。但是去哪里，她却卖起了关子。
乔伯文在车上来回张望，好奇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租车停在了马路边上，小姑姑把他抱下车，说道：“还剩下一段路，车不能往前开啦，咱俩跑过去好不好？”
乔伯文很顺从地答应了，一下车就撒着欢地往前跑。跑着跑着，他就看到了一座很气派的大门，比他见过的任何门都要大。在大门两边，有几个大人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他们都穿着爸爸穿过的军装。
乔伯文不是因为这番光景才停下脚步的，他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他没有穿军装，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还戴上了眼镜，但乔伯文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定在原地，愣愣地咬起了手指头，犹疑地问小姑姑：“爸爸？”
乔楠已经蹲在地上，拍了拍手：“嘿，小子，不认识你老子了？”
乔伯文这才露出笑容来，欢快地跑到了爸爸怀里，一下子就被举得老高。乔楠上次离开家时，儿子还是一个围着口水巾，跑起来还有些蹒跚的小孩子；现在他长高了不少，背着一个恐龙模样的小书包，有点儿小小少年的样子了。
乔楠亲了他脸颊一下，欣慰地说：“几个月不见，你又长大啦！”
乔伯文紧紧地粘在爸爸身上，满脸幸福。乔琳亲眼目睹他们父子重逢，眼眶有点湿润，连日来的辛劳全都消散了。她把小书包里的纸巾、水壶、感冒药什么的全都给哥哥交代了一遍，乔楠赞许地说：“看来这段时间实习得不错，以后有了孩子，很快就能上手了。”
“我在姐姐家当了好几个月的兼职保姆了，带孩子绝对比你在行！”
“那你跟我一起去学校里面转转呗！晚上一起回姐家。”
“不跟你去啦，我明天还有一门考试，今天晚上还想去宿舍把东西给整理一下，一考完试我就回家。”乔琳跟哥哥抱怨道：“要不是还得送乔伯文回去上幼儿园，我可以晚几天才回家的。真是的，哪儿有你这样当爹的，怂恿儿子翘课。”
“行啊，辛苦他小姑姑了，回头哥好好补偿你。”乔楠腾出手来摸了摸妹妹的头，笑道：“这小子跟他老爸出来见见世面，比闷在幼儿园里强一百倍！”
乔琳无言以对，只好跟他们父子俩说了再见。乔楠也把儿子放到地面上，说道：“乔伯文，你也是男子汉啦，跟爸爸一起走进去，好不好？”
只要跟爸爸在一起，干什么都好。说来也怪，乔伯文来来去去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每次见到亲人，他都是习惯性地生疏一段时间，但只要一见到爸爸，他就立刻亲近起来。
爸爸牵着他的手，将那些建筑物一一介绍给他。乔伯文睁大眼睛瞧着，好奇地看着那些穿军装的人。在他婴儿时期的记忆里，他跟妈妈一起去找爸爸时，那里也都是穿军装的人。听爸爸说，这里也是“学校”，他便天真地说道：“以后我也要来这里上学。”
“哈哈，那你可得读到硕士或者博士，否则没机会来这里上学。”
乔伯文肯定听不懂，不过爸爸遇到熟人了，那位叔叔称赞他是个“小帅哥”，他倒是听懂了。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躲到了爸爸身后。
就这样走走停停，他跟爸爸一起走进一座大楼里，爸爸压低声音叮嘱道：“在这里面工作的都是很厉害的人，你千万不能大声说话，听明白了吗？”
“嗯！”乔伯文被庄严的气氛震慑到了，紧紧牵住爸爸的小拇指，再也不敢东张西望。
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前，乔楠轻轻敲了门，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请进”，他才拉着儿子走了进去。见到里面的老者，他立刻敬了个礼：“首长好！”
那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乔楠硕士时期的导师梁教授，也是梁铮的小叔。梁教授见到得意门生，十分高兴，急忙走上前去。乔楠俯下身子，跟儿子说道：“乔伯文，要怎么问好来着？”
乔伯文怯怯的，往爸爸身边钻了钻，小声道：“首长好！”
“哈哈哈哈……”
梁教授瞬间笑翻了，乔楠也忍俊不禁，这个小鬼还真是有样学样。梁教授和蔼地说道：“等你长大了，跟你爸爸一样穿上军装了，你再
这么跟我问好。现在呢，你叫我一声‘爷爷’就好啦！”
乔伯文更加不好意思，几乎要藏到爸爸身后去了，在爸爸的催促下，才轻轻喊了声“爷爷”。梁教授本来是个挺严肃的人，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但是对乔伯文还是很亲切的，乔伯文也就不怕他了。
落座之后，他跟乔伯文说道：“第一次见到你，你还在你妈妈肚子里，跟你妈妈一起来参加你爸的毕业典礼。当时你爸得写论文，得回老部队干工作，还得照顾你妈妈，真不容易啊……时间过得也快，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小子，你以后也想像你爸爸一样，当个优秀的军人吗？”
乔伯文一五一十地说道：“我想当宇航员。”
“什么？宇航员？！”
“小姑姑跟我讲过，宇航员能在天上飘来飘去，还可以随便翻跟头，很酷！”
梁教授微微有些吃惊，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想当宇航员？乔楠笑着解释道：“我妹妹在翻译一套科普类的绘本，这几天一直在给他讲，他就开始幻想了。小孩子就喜欢新鲜东西，可能过两天就忘了。”
梁教授赞许地说道：“这么小的年纪，能说得这么清楚，很不错——不过，你得先当空军，先开飞机，才能开飞船！”
乔伯文又没听懂，吐了吐舌头，冲着爸爸笑了笑。乔楠拍了拍儿子，说道：“把他带过来也挺麻烦的，我也犹豫了几天，但确实挺想他的，也想带他来这里体验一下，让他见见大人物，长长见识，希望您别介意。”
“嗨，你这是什么话？怎么会介意？况且除去师生关系，咱们现在还是亲戚，本来就该多走动嘛！”
正在这时，有个学员模样的人端进茶水来，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亲戚”两个字，他敏感地看了乔楠一眼。乔楠察觉到了，暂时没说话，等他出去，才说道：“您当时还想把您侄子介绍给我姐来着，我做梦都没想到，那时他俩已经交往了……看来缘分这东西，不信不行。”
“有空应该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可我马上就得赶飞机，一点儿时间都没有。来日方长，等你下次来再说。”梁教授说道：“如果你真能来这里读博士，那我们相处的机会就多了。”
乔楠还没想好怎么开这个口，梁教授居然主动提了出来。听他的语气，他是十分欢迎自己来读这个博士的。果不其然，梁教授又说道：“你硕士毕业那会儿我就说了，要是你想读博士，我随时都欢迎。遇到一个能文能武的好苗子，也是我的幸运啊！”
第560章 又一次…按小时见面
因为见面时间太短，乔楠没时间跟导师叙旧，只能捡重点说。他的目标很明确，还是想继续以前的研究。梁教授坦率地说道：“要是你还想从事特种作战的研究，我可能指导不了你太多，从某些方面说，你比我更专业。”
“我是有实践，但是理论还不足，而且现有的资源只能支撑起一部分研究。要是想研究国外的，那就必须得找一个更大的平台，您这里就是一个很好的平台。”
梁教授爽朗地笑了：“你总是想得很成熟，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其实，我很想让你从事战略方面的研究，而不是专门某一领域的战术研究。你有总揽大局的眼光，也有这个能力，要是毕业了，可以去更广阔的舞台，发挥你的才干。”
乔楠被夸得不好意思，谦让了几句，又说道：“我毕业快十年了，都在跟‘特种作战’这个行业打交道，用我爱人的话说，我当野人当习惯了，现在舒舒服服地上班，好几个月了，也不太适应。如果让我说，我研究的这个领域有多好，或者多有价值，对我有多大帮助，我还真说不上来。但让我去研究别的，我却放不下它。”
“你呀，活到老，也是个理想主义者！”梁教授看了看时间，说道：“总之，只要你来，我就欢迎。我真心希望你以后能留在北京，我们可以联手做很多项目。”
跟教授分开后，乔楠俯下身子问儿子：“是不是一句话都听不懂？”
“……我听懂了。”
“听懂什么了？”
“爸爸很厉害！”
乔楠立刻笑开了花：“你这个小鬼，到底是跟谁学的，嘴怎么这么甜？”
乔伯文也跟爸爸撒起了娇，说自己饿了，想去吃饭，而且就想在爸爸的“学校”里吃饭。对儿子这个朴素的愿望，乔楠当然要满足。他给姐姐打了电话，说是晚点儿回去，先不用等他们吃饭了。
爷爷奶奶把他喂养得很好，乔伯文吃饭很乖，一点儿都不用大人操心。乔楠没料到，居然有一天，他会看儿子吃饭看出了神。父子二人享受着简单而愉快的晚餐，但是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议论的声音，乔楠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
“梁教授那边的博士名额原本就很紧张，现在又内定了一个，你还是劝劝你同学，别让他报了。”
“我同学已经跟他面谈过了，梁教授说让他参加考试，而且对他印象还挺不错的，问了他很多问题。你确定有人内定？”
“哼，这样的教授太不负责任了，让你考，到时候又不要你，这不耽误人么？”
“不会吧？那个内定的人是谁？你怎么那么肯定？”
“是梁教授的亲戚。我看着还挺面熟的，好像是他刚毕业那年，我考进来的。梁教授对他赞不绝口，上课也常常跟我们说起他来，他参加过不少行动，还写过很多论文。总之，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人才。”
“如果真是亲戚，不知道那些论文里掺了多少水分
。毕竟有这样的大神引路，发 论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谁说不是？反正我没看出他写的东西有什么价值。唉，咱们是竞争不过这样有后台的人的。梁教授那么栽培他，肯定也是为自己打算，培养一个亲信呗！”
……
“啪”，乔楠把筷子狠狠地扣在了桌子上，正在专心吃饭的乔伯文吓了一跳，嘴角还叼着一根豆芽，惊恐地说道：“爸爸，我好好吃着呢！”
原来小家伙看到爸爸表情阴郁，还以为爸爸要凶自己，这才有些害怕。乔楠骤然心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你很乖，爸爸不生气。”
正在此时，乔楠看到嚼舌根的两个人端着餐盘从一旁走了过去，他一时冲动，想上去教训他们一顿，可是看到发懵的儿子，他还是克制住了火气，勉强笑了笑：“快吃吧，爸爸也跟你一起吃。”
但那顿饭乔楠几乎没吃几口，一走出食堂就想抽烟。可他刚拿出烟来，乔伯文就说道：“妈妈不让你抽烟。”
“你还小，别老想着管你老子。”
话虽这么说，但一看到儿子眨眼睛，乔楠只好又把烟给塞了回去。乔伯文笨手笨脚地系着帽子，乔楠看不下去，蹲下身去帮他系好了。乔伯文的帽子和围脖是一套的，帽子不光包住了头，两根细细的绳子在下巴处打个结，连两个小耳朵也一起捂上了，额头上还绣着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乔楠自言自语道：“小姑姑给你买的吗？还挺好看的。”
“太姥姥给我做的。”
果然又是老人家的手艺，她那么大年纪了，眼睛又不好，还孜孜不倦地为儿孙们做这些东西，谁也劝不动她。乔楠突然心情不好，敲了儿子脑袋一下：“太姥姥给你做这么厚实的帽子，你都能感冒，你对得起老人家吗？”
？？？
乔伯文低下头，不想理会这只烦躁的坏爸爸。
不过乔楠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一出校门，又把儿子背了起来，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还有没有想吃的？”
“我想吃糖葫芦。”
“跟你小姑姑一模一样，小时候整天缠着我，让我给她买糖葫芦。”
“爸爸……”
“又怎么了？”
“太姥姥不让大声说话，可你的声音很大。”
……
乔楠只好把智力水平往下降好几个档次，这才理解了儿子说的话——大声说话约等于发脾气，可乔楠现在就是在发脾气。
“好了，爸爸听你的话，不大声说话了。”
乔楠太久没有陪伴儿子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些亲子时光，只能被儿子牵着鼻子走。总之，那天给儿子买了糖葫芦，陪儿子抓了半天娃娃，还给他买了双溜冰鞋，陪着他在广场上摔了半天。最后回到姐姐家，乔楠手上抓着两个娃娃，肩上扛着睡熟的儿子，肩膀已经被糖渍和口水弄得黏糊糊的。
十点了
，家里的孩子都睡了，乔楠轻手轻脚地把儿子放到了沙发上，跟姐姐诉起苦来：“带孩子这么累？我刚才差点儿把他扔到半道上！那些成天带孩子的，可真不容易。”
乔璐接过他的衣服，压低声音说道：“小司令够省心的了，你别不知足。”
看到乔楠穿的衣服，乔璐问道：“你专门来见你导师的？”
“不是，我哪儿有时间专门跑这一趟？肯定是因为公事才来的啊！”
“那你的衣服……”
“放宾馆了，我不能穿着军装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啊！”
不用多说，这次见面依然是按照小时来计算的。乔楠迫不及待地去见两个外甥，两个小家伙有专门的保姆照看，睡得正香。看到他们可爱的模样，乔楠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又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来。
乔璐温柔地介绍道：“现在哥哥比妹妹好带一些，吃饱了就睡，不怎么闹。妹妹刚开始很乖，现在脾气大了，常常抓哥哥的头发。”
乔楠将两个红包放到了孩子的床头，乔璐又给他塞了回去：“刚出生的时候已经给过了，你还是留着钱过日子吧！”
乔楠执着地放下，说道：“那次是给你的，这次是给我外甥的，第一次见面，我心里高兴。”
“……好吧，就给这一次，以后可不要再破费了。”
乔琳准备考试没回家，梁铮接待了一个使团，也没回家，只能等第二天再跟乔楠见面了。家里的保姆很勤快，追问乔楠想吃什么。乔璐说道：“章阿姨，您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我给他下一碗面吃就行。”
“哎哟，那怎么行，你也累了一天了。”
“我弟弟难得来一次，我想亲手给他做点儿吃的。”乔璐把保姆推进了房间，说道：“我在家做了那么多年饭了，知道他的口味，一点儿都不麻烦，您就先歇着吧！”
保姆拗不过她，只好帮乔伯文脱了衣服，给他盖了被子，就回房间去了。坐在姐姐身边，乔楠方才踏实了许多。他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急匆匆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药来，懒得用水冲，直接倒进了嘴里，一股脑地吞了下去。
乔璐急了，忙问道：“这是什么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怎么不用水冲一下呢？”
乔楠被噎得面目扭曲，定了定神，方才说道：“可能是治胃病的，也有可能是治咳嗽的……或者，吃完可以明目的？”
乔璐哭笑不得，用力捶了他一下：“哪儿有你这样吃药的？哪天吃出毛病来，你都稀里糊涂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吃药啊！”乔楠无辜地说道：“文婧给我弄的，我来出差，还给我装了好几包。我都忘了，扔了又可惜，能吃一包算一包，剩下的都留给你们了。”
……他无所谓的态度让乔璐一阵上火，可他笑嘻嘻的样子又让她忍俊不禁。她把药全都整理了一遍，无奈地说道：“文婧能跟你过下去，也是个奇迹。”
第561章 忆苦思甜的夜晚
文婧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乔璐记得很清楚，哪怕在手头紧张的那两年，文婧也保持着自己的品位。厨房里有漂亮的英式咖啡杯，专门用来喝下午茶；还有充满了古拙气息的日式茶杯，专门用来喝各种日本茶。在最潦倒的时候，她依然能在这些细微之处找到生活的情趣，将贫瘠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乔家老两口虽然不懂这些，偶尔也会觉得这种生活“过于讲究”，但是念着她生活不易，又勤俭持家，尽可能地去理解她。但乔楠就不一样了，他总感觉两口子过日子，不用讲究那些。结婚初期，文婧喝什么茶，就让他拿什么杯子，他搞不明白，便抱怨道：“这些跟喝水的搪瓷缸子有什么区别？”
……
文婧被他气得泪光盈盈，虽然乔楠跟她认了错，但她依然忘不了。她跟乔璐关系很好，忍不住跟乔璐吐槽了一番，乔璐也把弟弟给训了一顿。乔楠辩解说，自己早就改了，他会认真学习妻子身上的那些布尔乔亚情调，早日理解她的精神世界。
话虽如此，但他现在连药都吃不明白，估计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文婧不嫌弃他，那可是他的幸运。乔璐数落了弟弟一通，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反正她很快把面给做好了。乔楠迫不及待地捞了一大筷子，结果烫得直吐舌头，活像一只蠢萌的巨型犬。
乔璐只能耐着性子劝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也没人逼你。”
乔楠是真饿了，晚饭没怎么吃，还被儿子遛了一晚上，早就饥肠辘辘了。乔璐问他为什么没吃晚饭，乔楠想起了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但没跟姐姐说实话，而是把锅甩到了儿子身上：“小祖宗难伺候呗！”
正在熟睡的乔伯文骤然翻了个身，乔楠吓得一声不吭，生怕他醒过来。待到儿子再度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下了。
梁父在住院，梁母住到了离医院更近的女儿家，二老不在家，乔楠更自在一些。乔璐说道：“梁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亲戚之间的走动并不多。你姐夫去过咱家几次，看到咱家的氛围，他羡慕得不得了。他说，平日里吵吵闹闹，但关键时刻团结一致，这才是亲人嘛！他们家就是太板正了，每次见面就跟开会似的。你的导师，也就是梁铮小叔，也只是逢年过节才能见着。”
乔璐一生孩子，家里的房间就不够用了，正在装修的老房子也住不下了，她跟梁铮合计着，最好买一个
四室的大房子，这样带着三个孩子才住得开。他俩已经物色好了，家里的老人也同意了。虽然京城房价奇高，但首付还是不成问题的，就是离搬家遥遥无期。
乔楠也计划换房子，现在就有点拥挤了，年后要是把乔伯文给接回去，那保姆就没有地方住了。他说道：“两个孩子，得让他们跑得开，房子得朝着120以上买。我俩攒了一笔钱，但房价还是涨得厉害，还得等机会，说不定要把现在的房子卖了，才能换个更大的。你要是缺钱，我跟文婧商量商量，先把攒的钱借给你们。”
“不用啦，我跟你姐夫虽然压力不小，但还没到借钱的地步。”乔璐笑着说完，又问道：“还记得咱们是在什么样的房子里长大的么？”
“我上幼儿园之前，好像住在咱爸工厂的宿舍里，就那么一间房子……后来搬到二中里面，那时觉得房子真大，有好几个房间。现在想想，那时候住得也很艰难，家里到处都是书，我还睡了好几年沙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自己的房间。”
“我记得你跟乔琳吵架，乔琳嘲笑你，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你满不在乎地说，你睡在客厅，那是全家最大的房间，不是谁都能睡的，结果乔琳反倒被你气得干瞪眼。”乔璐回忆起往事，也有些五味陈杂：“那时确实艰难，尤其是你开始窜个子之后，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爸妈当时没说什么，但现在经常跟我说，他们对不起你，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反倒受了最多的委屈。还好你生性乐观，不爱计较。”
乔楠果真一点儿都不在意：“我确实没计较过……不过有一点，我印象还挺深刻的。”
“什么？”
“家里到处钉满了钉子，墙上挂得满满当当。我长高了之后，钉子都是我钉的。爸妈偶尔买点儿点心回来，我就把它们挂到最高的地方。乔琳馋得直跺脚，就是够不到！”
“你好还意思说，就数你最皮，挨那么多打都不长记性。”乔璐捂着嘴大笑，接着又有些感慨：“谁能想到啊，有朝一日我们都住上了大房子，再也不用钉钉子了，书也不用堆在过道里了，还有野心换更大的房子。”
父母早就搬进了新家，但乔楠一次都没去过，他期待着回家过年，但越到年根，他心里越没底。无论如何，年后一定要把儿子接到身边，一家四口该团圆了。
乔璐则寻思着，要是乔楠真能读在职博士，那以后留在北京的可能
性很大。她满心希望弟弟一家都能过来，以后他们兄妹之间有个照应，也能把父母接过来养老。最重要的是，要是留在京城，乔楠的职业前景不可估量。
姐姐想得很好，但乔楠的脑子还是被“后台”两个字给占领了，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姐，先别想得那么美好，凡事都有变数，我能不能读上博士还不一定，先别想别的。”
“怎么可能呢？小叔都答应要你了……”
一声“小叔”，更让乔楠觉得如鲠在喉，他搪塞道：“反正，等尘埃落定再说，行不行？”
乔楠飞快吃完了饭，执意在客厅的地板上打地铺睡觉。他不想让姐姐继续操劳，简单地说道：“荒郊野岭我都睡过，只要能睡在家里，就跟上天堂似地，睡得很舒服，你就不用再管我了。”
乔璐拗不过他，只好给他铺了两床厚被子。乔楠小心地把儿子抱下来，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好，在外面疯了那一阵，他并没有发烧。
家里十分安静，乔楠忙了一天公事，晚上又陪儿子玩了半天，眼皮老是打架，可是想起在餐厅听到的那些话，又气得睡不着。他乔楠一路走到今天，经历了无数坎坷，几次出生入死，全凭着不服输的劲头支撑下来。那帮毛头小子懂什么，居然用“后台”两个字就抹杀了他全部的努力？
乔伯文突然又翻了个身，乔楠又怕儿子醒过来，急忙轻轻拍了他几下。这下好了，乔伯文本来没醒，硬是被他拍醒了。
哄睡可是个大工程，乔楠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因此眼前一阵发黑。谁知乔伯文揉了揉眼睛，嘿嘿笑了起来：“爸爸？”
“唔……爸爸在这里呢，快睡吧！”
“爸爸，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有做梦，爸爸陪着你呢。”
“爸爸，你送我去幼儿园吧，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
“……好。”
“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走？”
“……先睡吧！”
“爸爸，我不想你走。”
“……明天晚上，爸爸带你出去吃饭，都是爸爸的好朋友。不过你现在得好好睡觉，要不不带你去了。”
乔伯文睡迷糊了，恐怕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说完之后又睡着了。乔楠生怕再把小祖宗给吵醒，不敢翻来覆去地烙饼，只能默默地把火气憋在心里。
第562章 “帅舅舅”一出手
乔楠没休息几个小时，就被小型幼儿园给吵醒了。他听见儿子爬起来了，以为他要上厕所，就没管他。谁知道乔伯文同学飞快拉来了保姆，还有他的铃铛姐姐，两个小孩蹲在他脚边，乔伯文一脸自豪地介绍道：“这就是我爸爸！”
……
为了不像动物一样被围观，乔楠只好坐了起来，一把把小铃铛拉进怀里，亲昵地问道：“这位小美女就是梁施温小朋友吗？”
小铃铛在他怀里咯咯直笑：“那你是帅舅舅吗？”
生平第一次被人叫舅舅，还是“帅舅舅”，乔楠心花怒放，当即从羽绒服口袋里又拿出一个红包来，说道：“冲你这声舅舅，我也该给你一个大红包。”
小铃铛只觉得开心，但乔璐却着实被打动了。在她眼里，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居然还能想到为小铃铛这个非亲生的外甥女准备红包，也算是粗中有细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乔伯文也跟爸爸要红包，乔楠用力地揉搓着他的脑袋，说道：“老子为了养你，撒出去的钱可比红包多多了，你的红包等过年再给！”
乔伯文嘟着嘴，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继续闹下去，还是个很乖的小朋友。乔璐为了哄他，便匆忙给他准备了一个小红包，乔楠正要推辞，乔琳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说是身份证忘在家里了，没身份证连考场都进不去。
哥哥姐姐又数落了她一顿，她也没工夫辩解，顺手拿了一个面包边走边啃。她走了之后，乔璐还在唠叨着她的粗心，没想到乔琳又飞快地杀了回来，满脸惊恐地说道：“那个女人又来了。”
乔璐自然知道妹妹说的是谁，下意识地将小铃铛拉到了身后。乔楠尚且不知道小颖正在死打烂缠，但一看姐姐妹妹的表情，便知道她们遇上了麻烦。小铃铛也满脸不悦，仰起脸问道：“我又要跟那个妈妈出去玩吗？”
“不行，你得上学，还得去排练舞蹈……要不，今天我开车送你去吧！”
听了乔璐的话，小铃铛稍稍安心，但乔琳又说道：“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两男一女……看他们的架势，只要小铃铛一出门，他们就能把她给抢走。”
乔璐没办法，又不能把小铃铛给锁在家里。她跟弟弟说，小颖每周都要来闹上个两三次，名义上是探望女儿，但她的真实目的恐怕是把梁家搅得鸡犬不宁。梁铮生怕小颖带着女儿一走了之，所以每次见面都得提防着她，过得很是辛苦。
梁慧得知后，大骂弟弟不成器，要是把这件事交给她，她半个小时之内就能让小颖再也不敢上门。她这个弟弟，说好听点儿，叫充满了绅士风度；说难听点儿，就是懦弱，被这样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乔琳还在被几个小孩给围攻着，乔璐将情况简单地告诉了弟弟。乔楠倒是能理解：“姐夫吧……当年离婚的时候就没跟她闹，现在也不可能闹。因为一旦传开了，他被绿……不是，他被女人背叛这件事也就公开了，你想想这会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乔璐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试着理解男人的这种自尊心。小颖也抓住了梁家好面子这个缺点，才敢一次次上门挑衅。眼下梁铮还没
回来，估计小颖联系不上他，就要来梁家硬抢孩子了。
乔琳还有两三个小时就考试了，又不敢出门，急得团团转。不过只要一看到哥哥，她心里就稳了。乔楠一把拎过小铃铛，说道：“今天帅舅舅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好！”
人家小姐姐都有学上，乔伯文只能待在家里，再度闷闷不乐。乔楠只能哄他：“爸爸就在附近开会，忙完了就带你吃晚饭，你跟大姑姑在家里玩，好不好？”
乔伯文很好说话，且很信任爸爸，就轻轻点了下头。乔楠穿上外套，把小铃铛背了起来，回头叮嘱姐姐：“外头风大，你不要出来，在家照顾孩子就好了。”
乔璐静不下心来，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她又不能出去，只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乔琳很自觉地猫在了哥哥身后，虽然她很有安全感，但她目睹过两次哥哥打架的场景，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她想了又想，小声提醒道：“乔楠，你……不会再打架吧？”
“打架？”乔楠眉头紧锁：“你哥我也是上过好几次新闻的人物，又不是街头混混，打什么架？况且还有个小朋友，能当着小孩的面打架吗？啊？！”
哥哥一瞪眼睛，就特别像军训时那些凶巴巴的教官，乔琳再也不敢质疑这位“新闻人物”，只好低着头默默走路。幼儿园班车还没来，小颖一行人便在那里等着，他们夸张地大声说笑，周边几位家长颇有微词，但又不好跟这群衣冠楚楚的人计较。
小铃铛一看到妈妈，就叹了口气：“我好累呀，不想跟她玩。”
乔楠便问道：“玩还累吗？为什么不想跟她玩？”
“我只想玩，不想拍照片。”
乔楠不知情，但乔琳是知道的，只要一跟小铃铛见面，小颖必然要立一番好妈妈人设，疯狂在微博上上传照片。关于传照片这件事，乔璐和梁铮都跟她交涉过，但是她一直都不往心里去，也没把它当回事。
小颖找了几个朋友来壮声势，要是遇上乔家姐妹，那必然要狠狠羞辱一番，没想到来人居然是个又黑又壮的大汉。而且小铃铛趴在他的背上，看起来十分依赖他，他也很宠爱这个小女孩。
小颖不免乱了阵脚，几乎想不起什么战术来。正好幼儿园班车来了，老师亲切地下来迎接小朋友。乔楠先把小铃铛送上车，然后指着小颖一伙，跟老师说道：“老师，要是这群人来接孩子，请您第一时间报警。要是梁施温被他们接走了，那就跟绑架无异了，请您一定多费点儿心。”
老师懵了，小颖却着急了：“哎，你这人谁啊，怎么血口喷人呐……”
“那你说说，你大清早地在这里干什么？就是为了看你女儿一眼？那你也应该演点儿苦情戏，而不是找几个人虚张声势，聒噪不已。”
奇了怪了，只要跟乔璐有关的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会说话？小颖看了女儿一眼，提高了分贝：“梁施温是我生的，我有权利看她，是那个姓乔的女人从中使坏，挑拨我们母女俩的关系，不让我们见面！”
“权利？你尽到什么义务了，就在这里大谈权利？”乔楠逼近一步，问道：“每
个月抚养费多少？生活费、教育费各占多少？你给了几个月的？”
刚离婚那段时间，甩掉了女儿这个包袱，小颖过得潇洒快活，梁铮也不需要她支付抚养费，所以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被乔楠一问，她才慌了，嗫嚅道：“那个，我给她买过很多衣服，还有很多好吃的……”
“切，听你这么说，养孩子跟养宠物没什么区别，供她吃穿就行，是不是？”不等她反驳，乔楠又去叮嘱老师：“老师，您刚才都听到了，相信您心里也有答案了。要是以后遇到这个人，一定要提高警惕。梁施温的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好，要是受了刺激，我们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您说是不是？”
老师忙不迭地点头，连说知道了，便匆忙关上了车门。小颖又在乔家人面前落了下风，气得想要动手打人：“你是什么人，敢这么欺负人……表哥，你替我出出气！”
“要打架是吧？”乔楠撸起了袖子，“不经意”地露出胳膊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来，不知道是刀伤还是枪伤，总之让人不寒而栗。小颖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几步，乔楠又整理了一下衣领，露出脖子上的一道疤来。那道伤疤虽然不那么狰狞，但是离动脉很近。要是参照电视剧里的演法，估计当时血会喷得老高。
乔楠指着脖子，笑嘻嘻地说道：“划了我一刀的那个人，被我亲手抓住了，大概早就死了。把我胳膊弄伤的人，也早就死了……哎，我还没说完呢，跑什么跑啊！”
小颖觉得这个男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长得不错，但是皮肤很粗糙；不笑的时候很威严，但是架着一副眼镜，又有几分书生气。那几道伤疤着实把她给吓到了，她再度喃喃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就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你惹不起的普通人。”乔楠收起了笑脸：“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就不动手了。我也希望你能收敛收敛，在尽到你的义务之前，别再来梁家骚扰。如果还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小颖还算有眼力，飞快地溜走了。乔琳为哥哥鼓起了掌，夸赞道：“果然是我哥，兵不血刃，轻松驱逐了敌人。”
乔楠拍了妹妹脑袋一下，心里却还在为姐姐发愁。在姐姐结婚之前，他从未想过，他最亲爱的姐姐居然会当别人的后妈。如今看来，她这个后妈当得十分称职，如果没有小颖跳出来作妖，那她跟小铃铛必定会成为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小颖肯定还会跟小铃铛见面，希望小铃铛意志坚定，能牢牢记住乔璐妈妈的好。
“喂，乔楠，想什么呢？”
“嗯？没想啥，我得走了，还得换身衣服再去开会——怎么了，你有话想跟我说？”
“没有啦！”乔琳不想搞得太肉麻，清清嗓子说道：“就是，那个，刚才看到你的伤疤，觉得你挺不容易的……”
“哟，居然还心疼你哥了？”
“才没有！那是你欺负我的报应！哼！”
“好啦！”乔楠摸了摸她的丸子头，说道：“考试去吧，晚上再见！”
把妹妹送上出租车，乔楠突然怅然若失。他身上还有好多处伤疤，那些人，怎么就能用一句“后台”把它们全给抹杀了？
第563章 不能停止的焦虑
第二天一起床，乔伯文发现爸爸不见了，他叫了好几声“爸爸”，也没人回应他。大姑姑告诉他，爸爸已经走了，他顿时就坐在地上，伤心地大哭起来。
到昨天为止，爸爸还是很讲信用的，忙完正事之后，带着他跟一群叔叔阿姨吃饭。席间还有两三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朋友，但是大人都说，数他最乖，一点儿都不吵闹。爸爸还指着其中一个叔叔说，要是以后真想开飞船，得先找这位叔叔学开飞机。
那些叔叔阿姨笑着叫爸爸“乔帮主”，叫他“小帮主”，他问爸爸是什么意思，爸爸说，就是很厉害的意思。乔伯文听得美滋滋，更美的是他喝了很多饮料，要是在港城，爷爷奶奶都不让他喝，因为怕他的牙齿坏掉。
爸爸也挺乖的，没有抽烟，就喝了一点酒。他倒是说了很多话，说到动情处，几位叔叔阿姨都红了眼圈。回家路上，乔伯文还问爸爸，为什么吃饭的时候会难过？爸爸告诉他，因为有人本该跟他们一起吃饭的，但永远也不能一起吃了，所以就很难过。
乔伯文从动画片里隐约了解到了“生死”的概念，受爸爸的影响，他的情绪也低落下来，直到回到家，跟小姐姐玩了一会儿，才重新开朗起来。大姑父终于回家了，大人们围着饭桌聊了好久，睡觉时，他闻到爸爸身上有股酒味，他很不喜欢。
可是爸爸执意搂着他，说道：“司令啊，你得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长大。”
自从他上学之后，爸爸就不再叫他小名了，此时他喝了一点酒，又叫起了他的小名，乔伯文很高兴，因为叫他小名的人都很宠他，不像爸爸那样经常凶他。
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这样说，爸爸问他有什么新年愿望，他就说道：“我就希望你送我去上学，每天都送。”
乔伯文觉得这个愿望一点儿都不过分，完全可以实现，因为他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接送啊！但爸爸似乎很为难，搓了搓脸，说道：“快睡吧，愿望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乔伯文执着地要求道：“那就先送我一次呗！好不好？”
“肯定会送的，睡觉！”
乔伯文以为得到了爸爸的承诺，第二天他就会送自己上学，但是当他起来之后，就发现爸爸失踪了。他哪里知道，因为不忍心跟他告别，爸爸在凌晨狼狈地逃走了。
乔伯文彻底伤心了，谁也哄不好他。家人料到了他会哭，但没想到他居然哭得这么厉害。两个姑姑也觉得心酸，跟着哭了起来；小铃铛哭得更厉害，抽抽搭搭地说：“你别哭了，我把我爸爸让给你，好不好？”
因为这一句话，在一片哭声中，终于爆发出了笑声。可乔伯文不稀罕别人的爸爸，他就喜欢那个凶巴巴、但是很好玩的爸爸。
乔伯文的感冒都好了，爸爸也走了，他得回到爷爷奶奶身边上幼儿园了。在把他送回去的路上，小姑姑一直在安慰他：“爸爸说过年就回家，还要把你接回去上学，以后你就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
“那爷爷奶奶呢？太姥姥呢？还有我的狗呢？”
“……”
乔伯文愁云满面，不想听任何苍白的安慰。
因为送侄子回家，乔琳比往年提前很多天回到了港城。虽然很多正事干不了，但能多陪陪父母和姥姥，乔琳也很知足。在大人的安抚下，乔伯文也不再闷闷不乐了，他背起小书包，重新上起了幼儿园，渐渐淡忘了那个在凌晨落荒而逃的臭爸爸。
不过，太姥姥倒是常常念叨，他的爸爸是个连死都不怕的大英雄，这样一个人，却害怕跟儿子分开，也算是铁骨柔情了。乔伯文怎么可能理解这些？他只知道，反正大人们都在为爸爸开脱，证明他不是个欺骗小孩的坏人。
乔琳在姐姐家当兼职保姆，回到家又承担起了照顾小侄子的责任。每当她被小孩折磨得不想动弹的时候，妈妈总会幸灾乐祸：“你自己生一个，就不用帮你哥哥姐姐养了。”
生一个？跟谁生？她连婚都没结呢！在接送乔伯文的途中，乔琳还偶遇过一位高中同学。人家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子了，老大跟乔伯文年纪相仿，肚子里还怀着老二。
那位同学在一堆家长中显得游刃有余，跟乔琳聊起天来，也都是跟孩子有关的，让乔琳感到颇为陌生的二胎政策，人家也说得头头是道。那天乔琳受到了巨大冲击，在成熟的同学面前，她幼稚得有些难堪。
同学也感觉自己扯远了，又说起了乔琳：“你在一线大城市，结婚生子都比较晚，这个可以理解！不过嘛……”
“不过什么？”
“我们都以为，就冲你和孙瑞阳的关系，你俩一毕业就会结婚，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单着呢。”
乔琳匆忙解释了原因，同学也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说了改天再聚，二人便分开了。乔琳想了又想，也觉得有些荒唐——一个策划了好多次求婚的男人，求婚不成就跑到了非洲，去了不久手机就丢了，对未婚妻不冷不热，也不怕她跑了，这是一个正常男人干出来的事吗？
听妈妈说，孙瑞阳去非洲之前，他妹妹就在二中对面报了个日语培训班，刚刚进入2017年，孙骄阳同学
就去日本继续读语言去了，她的目标是一年后 进入一家影视制作专科学校，准备回国后从事跟影视相关的工作。
乔琳深感惊讶：“孙骄阳怎么回事？以前吊儿郎当干什么都干不下去，怎么突然间就找到人生目标了？”
“谁知道呢，陈芸说，她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主动列好了计划，而且罕见地下了决心。”李兰芝说道：“不过，你陈姨有得忙活了，为了照顾宝宝，她这段时间都不在国内，你也见不着她了。”
乔琳盘算了一下，跟妈妈说道：“在北京买房，说买就买了；女儿要去留学，说去就去了……陈姨本来就那么有钱吗？”
“人家两口子都是深藏不露，平日里花自己赚的就够了，要是把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卖了，可能几辈子都花不完。所以，要是你嫁到孙家去，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你会吃苦。当然，你也不是冲着钱才跟孙瑞阳交往的。”
李兰芝平时也会说她哪个同学结婚生子的事，但乔琳一焦虑，她就安抚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你好好生活就行，不必参照别人的进度。”
乔琳被妈妈感动了，但孙瑞阳都不跟她提结婚的事了，乔琳一个人自作多情，也没多大意思。与其把心思全都拴在他身上，还不如多赚点儿钱，充实自己。
虽然同学都说她命好，但乔琳也有自己的烦恼。为了顺利毕业，她必须得尽快出成果。她绞尽脑汁写了一篇论文，投到了某个期刊，结果后来才得知，人家的审核期限是半年。
一下子要等六个月，乔琳差点儿没吐血。她总觉得是被忽悠她投稿的那位同学坑了，人家是在变相地阻挠她发表论文。可是证据在哪里？乔琳只能自认倒霉，懊恼自己不够细心。
快过年了，乔琳还想着拿到翻译的稿酬之后，给家人买点儿礼物。她小心翼翼地问编辑，稿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账？过了好久，编辑才告诉她，他已经离职了，会有其他编辑接手他的工作，只要书一出版，马上就能拿到稿费。
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开，乔琳欲哭无泪，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大黄以前告诉过她，翻译行业很不稳定，底层译者的话语权非常少，遇到不靠谱的出版社，闹心的事能有一大堆。乔琳还是太年轻了，碰到翻译的机会就欣喜若狂，结果一下子就掉进了大黄警告过的大坑里面。
她雄心勃勃地回到了家里，结果没有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能跟家人分享，焦虑到彻夜失眠。在某天夜里，她爬到姥姥身边，还是睡不着：“姥姥，长大以后，想弄出点儿成绩来，怎么这么难啊？！”
第564章 妈妈眼中的“落魄人”
乔琳之所以这么焦虑，是因为她跟妈妈去超市采购年货的过程中，又遇上了一位老同学。她俩也在高中较过劲儿，但乔琳始终不如人家成绩好，大学也没人家上得好。听同学的妈妈说，她拿着高额奖学金，在国外读完了博士，等春节一过，就去南方某知名大学当老师了。
说罢，那位妈妈不经意地挑了挑眉：“乔琳最近怎么样啊？”
一听到“奖学金”“留学”等关键词，乔琳就会祥林嫂附身，只不过她只在心里哀叹，并不会喋喋不休地说出来。跟神采飞扬的同学相比，她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李兰芝替她回答道：“乔琳工作了一年，现在又重新回学校读博士了。国内嘛，硕士博士读得都慢，熬到毕业也得三十了。”
“哎哟，那也挺不错的。”那位家长嘴上这样说着，但乔琳却没看出一点儿“挺不错”的表情来。那位家长又真挚地说道：“不过呢，现在进高校大多都要看海外经历的，要是你有留学经验，待遇马上就不一样了。”
“嗯嗯……”乔琳低下头，很是无奈，“留学”这个话题什么时候能跳过？
“还有哦，一定要学好英语……”
那位家长不停地跟乔琳传授着成功的经验，而她的同学微扬着脸，隐约露出一抹笑容来。乔琳忍无可忍，刚要说，她就是英语专业的，而且她马上就有翻译作品问世了，谁知道那位家长又来了一句：“李老师，我家媛媛的新书马上就要出版了，到时候我送您一套哈！”
“哟，媛媛还有这能耐，都能写书了？”
“她在高中就喜欢写嘛，在外面留学这几年，在欧洲游历了不少地方，已经出版一本游记了。这次要出版的，是一本励志散文集，听编辑说，已经开始印刷了，到时候我一定去二中送给你。”
“真好！我可得好好跟学校说说这个事，这可是我们学校的一大荣誉呢！”
妈妈表现得很得体，可乔琳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尤其是看到老同学那股自信昂扬的神色，她更觉得不舒服。她问妈妈，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了？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对老同学表示祝贺呢？
李兰芝白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你曾经的竞争对手，人家混得这么好，你不焦虑就不错了，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巨大的差距？不过呢，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我不希望你总是把别人当标杆，把自己逼得太急了。”
可能妈妈确实是老了，对她越来越有耐心了。乔琳默默地挽起了妈妈的胳膊，亲昵地把脸贴了上去：“留学机会我错过了，翻译的书也没有出版，我刚跟赵
琳琳策划着出一个绘本，还觉得自己挺能耐的，结果人家连第二套书都出版了……再过两年我就三十了，可我一点儿成绩都没有，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早早结婚生子，你不会觉得我很丢人吗？”
“说什么呢？”李兰芝瞪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好吃懒做，出成绩只是早晚的事，我只求你别太拼了，别把身体给搞坏了。”
乔琳差点儿被妈妈感动哭了，回到家后，就联系了出版社的编辑，问问她的书什么时候能出版。结果编辑的回复又把她推进了焦虑的深渊里，一想到连日的辛劳可能打了水漂，她就分外懊恼——命运怎么就这么喜欢捉弄她呢？
晚上爬进姥姥的被窝，说完那一句话，乔琳就窝在姥姥身边不动弹了。跟她小时候一样，姥姥搂住了她，笑道：“你都考上北大的研究生了，这个还不够你骄傲吗？”
“嗯……”
“知足才能常乐，等再过几年，再经历一些沧桑，你就明白这个道理啦。”
“嗯，其实我拥有的已经很多了，不应该再这么较劲。”
姥姥很欣慰，拍了拍她的头，让她早点入睡。乔琳却来了精神，干脆支撑起身体来：“姥姥，我打算把咱俩的故事写成一本书，我的好朋友画插画，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咱们就是平平淡淡过日子，也没什么大风大浪，就算写成了书，那也是流水账，别人会喜欢吗？”
“我不知道，但总要试一试，说不定真有人喜欢那种平淡又温馨的小故事呢？要是真出版了，那套书不仅能成为咱们俩的回忆录，就算讲给家里的小朋友听，他们也会很喜欢的。”
“好，好，你想写就写，但是得快点儿写，要不然姥姥等不到……”
乔琳一把堵住了姥姥的嘴：“不准说不吉利的话，姥姥乐观豁达，一定会寿比南山的！”
“知道啦，快睡吧！”
乔琳心情好转，睡不着了，又兴奋起来：“姥姥，幸好你又抱了条小狗回来，要不小司令肯定很难过，我回家也会不习惯的。”
“村里面小土狗多的是，弄一条一点儿都不费劲，你们喜欢就好，我也没能力给你们别的东西了。”
“小狗就足够了！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你带我去赶集，集上就有好多卖小狗的。我蹲在那里不肯走，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把我拉走了，我哭了一路。最后集都快散了，你又拉着我转了回去，买了最后一只小黑狗。”
“那会儿很穷，手里的钱一分都不能乱花。人家卖狗的也没跟我要价，好像就一块钱，就把小黑领回了家。”
“姥姥，要是在村里，你能要到一条小狗吧？不一定非要买吧？”
“那也得看运气，人家肯不肯送。我是心疼你这个小可怜，姥姥也没什么礼物送给你，一条小黑狗就能让你心花怒放，姥姥当然得满足你。”
“嘿嘿，我可开心了，现在想起来依然开心！好像童年没什么缺憾，想起来都是满足。我一定要把这段小故事写进书里！”
“行吧！小时候，一条小狗都能让你高兴得上天，现在在北大读博士，还垂头丧气的！姥姥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姥姥终究年纪大了，说笑了一会儿，很快便睡着了。她睡得早，起得也早，通常四点多就醒了，蹑手蹑脚地把外面收拾一番，把客厅厨房打扫干净，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听爸妈说，刚开始几个月，姥姥还出去买早餐，后来眼睛又出问题了，在路上摔了一跤，家人就再也不让她一个人出门了。姥姥也很庆幸，幸亏没摔着骨头，要不又得麻烦孩子们了。
她始终不肯闲着，除了哄小司令睡觉，她还在家里腌了很多咸菜。厨房里的瓶瓶罐罐都被她弄满了，她还是停不下来。乔建军劝道：“妈，你就歇歇吧！你再腌下去，我就得拿到集上卖了！”
“卖了正好，能补贴点儿家用。兰云病恹恹的，还在镇上开补习班，就为了给老二还钱，也给宝庆攒点儿钱。我手脚好好的，要是能出去买咸菜，那我还求之不得呢！”
老乔当然不可能让年迈的岳母去卖咸菜，他倒是把腌好的萝卜条、黄瓜条什么的拿到了店里，就当一份自助小菜让老顾客享用。他每个月都给岳母几百块钱的零用钱，他也知道，老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花，全都给儿孙们攒着。
姥姥最牵挂的人，从舅舅换成了小姨。乔琳回家方才知道，小姨夫得的不是一般的病，而是精神方面出了些问题，家人才讳莫如深。考虑到宋家的自尊心，长辈们都不让乔琳去探望，只是姥姥常常喊小姨过来吃饭。
小姨没怎么变，偶尔来趟乔家，依然妆容精致，高昂着头颅。乔琳觉得小姨这样活着很累，但从来都没有戳穿过她的落魄。小姨也只会跟姥姥说——妈，我现在活成这样，是不是让你抬不起头来？老家的人也对你指指点点吧？
姥姥难得板起脸来，轻斥道：“瞎说什么呢？大李家村数你最风光，不管你男人有钱没钱，你一样风光。别人再怎么说，那也跟我们没关系，谁也比不上你。”
小司令在房间里吱哇乱叫，但乔琳依然听到了小姨的啜泣声。大概在父母眼中，认真生活的人，永远都不会落魄吧！
第565章 老少年
有关童年的回忆，在看到姥姥和小司令其乐融融的场面时，乔琳全都回忆了起来。二十多年过去了，姥姥还是讲着以前的故事，哄着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娃娃，可姥姥真的年纪大了，常常讲着故事就睡着了。
小司令刚开始还觉得很好玩，笑着让大人来围观。李兰芝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还不会跑的时候，经常喝着奶就睡着了，大家可没笑话你，还不敢吵醒你。现在太姥姥睡着了，你该怎么办？”
小司令被奶奶批评了一通，面子上挂不住，讪讪地跑到房间里玩去了。但是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就很贴心地扯了一件衣服，努力地把它盖在太姥姥身上，把家里的大人感动坏了。
刚把儿子送回老家时，文婧担心得睡不着觉，担心老人溺爱孩子，又担心儿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英语基础毁于一旦。但是儿子回老家一年了，长得又高又壮，被老人带得听话懂事。也因为调皮闯了很多祸，挨了爷爷奶奶不少批评。文婧万分思念儿子，她也时常问自己，如果儿子放在她身边，她能带得这么好吗？
“咱儿子，好像挺聪明的，听咱妈说，跟他一起学英语的小孩，就属他学得最快。偶尔冒出几句洋话来顶嘴，爸妈还听不懂，都能被他给气笑了。”
这番话来自一位躺在床上的醉汉，文婧近期非常讨厌、又不忍心把他赶出家门的一位醉汉。年关将近，醉汉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终于确定能正常休假了，他便难得地放纵起来。
年轻时，他过得极为自律，几乎滴酒不沾。哪怕到了现在，只要是在工作时间，他也绝对不碰酒。但是一休假，各种聚会纷至沓来，今天见一帮战友，明天再会一群同学，那就由不得他想不想喝了。
自从过了三十岁，以前再清爽的少年也会粘上中年大叔的气息，这是文婧在一次次生气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第一次见面是十年前了，那时在街头偶遇的他，简直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干净阳光，富有正义感，让她念念不忘了好多年。现在呢？除了“正义感”这一条没变，他年轻时的模样渐渐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又黑又壮的糙汉。
其他的倒还好，就是喝酒这一条，让文婧很受不了。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他喝酒的情景，但文婧能充分地想象出来——一群大汉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灵活运用“老子当年……”“记得那会儿……”等装x常用句型，吆五喝六，高声喧哗。再加上鲁省的男人在酒桌上颇有些威名，倘若他不喝，别人一定会取笑他，仿佛他给家乡丢了人。众多因素加起来，他就变成了一只在深夜归来、满嘴酒气、嘴里还嘟囔着“我媳妇真好看”的醉汉。
他休假一周，已经被妻子赶走两次了。每次在沙发上醒来，他也后悔，看向媳妇的眼神也胆怯起来。文婧被他气得不想说话，但是还会给他准备蜂蜜水。乔楠绝对是发自内心地忏悔，但文婧拒不接受：“我说够了，几年婚姻生活，已经把我逼成一个唠叨的老妈子了，但是唠
叨也没有用，你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说多少遍你都不会改……婚姻啊，果然是让人绝望的。”
“我一年喝酒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我紧张了这么多年了，稍微放松一下也不行？”
“我阻碍你正常社交了？我不让你休息了？我为什么不让你抽烟喝酒，你不知道原因吗？”
因为他的胃不好，平时就有烧灼感，一旦忙起来，饮食没有规律，就会胃疼，而且喝完酒必然会吐。文婧一直劝他做个胃镜，对症下药才是正确的解决方法，可他从来都不当回事。还说自己跟医院打交道太多了，好端端的人哪儿有整天往医院跑的。
他的不听话让文婧伤透了脑筋，她只能从老中医那里拿了些温和的药，至少让他把肠胃给养一养。每一副药都不便宜，但他平日不在家里，至于那些药有没有吃进他肚子里，文婧根本无从知道。
他这些臭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至少从出国之前就有了，文婧被他的不听话弄得筋疲力尽。但他回国后又动了一次眼睛的手术，文婧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时不时就红了眼圈。
乔楠不理解她的多愁善感，直到他的眼睛恢复正常，文婧才躺在他怀里说出了真相；“你麻醉还没醒的时候，说了一句梦话。”
“什么梦话？”
“妈妈，我没事，不疼。”
称谓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实则很微妙，“妈”和“妈妈”便是如此。在口语中，乔楠从来都不会饱（肉）含（麻）深（兮）情（兮）地喊李兰芝“妈妈”，他在昏睡状态下喊的妈妈，应该是深藏在心底的那一位妈妈。
文婧被他搂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每当想起那位妈妈，我依然无法平静，对不起，我替我爸爸跟你道歉……”
结婚好多年了，孩子都两个了，对于自己的爱人，乔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无意识地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勾起了她的愧疚。这个女人啊，还是心太软了。
乔楠抱着她，满脸忧愁：“我居然还说梦话了，看来我这辈子都没法从事保密事业了。”
……
文婧正哭得投入，被他这样插科打诨，顿时又哭又笑。乔琳说得对，在这家伙面前，千万别去煽情，不知道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狗牙来。
“乔长官，你真的不在意了？”
“别瞎想了……另外，能不能别抱得那么紧？”
“怎么啦？不喜欢我抱你？”
“不是……我是怕……你这样抱着我，我再给他们弄出一个弟弟妹妹来。”
……
文婧骂他“老不正经”，但是跟这样幽默的人在一起，她还是很开心的。尤其是他工作调动了以后，回家的次数大幅增加，小家里终于有了“过日子”的氛围。当然，以前聚少离多，文婧舍不得跟他争吵，现在……吵多了，大概也就麻木了。
普通的主妇都能找出丈夫的千万种缺点来，而文
婧频频爆发的原因只有两点——丈夫工作太拼命，而且不听话。除去这些，他在内务方面绝对不让人操心，赚的钱全都花在家人身上，对每位家人都百分之百地付出。不管他在不在家，都是妥妥的顶梁柱。
正因为这些优点，文婧才更“痛恨”他的不听话，他一喝酒，她就要爆炸。但是乔楠拍着胸脯保证，他肯定会长命百岁，他才舍不得让她做寡妇。
？？？
听听，这是哪门子人话？文婧关上了房门，收拾起了回家的行李，跟坐在床上的女儿说：“咱们再也不理爸爸了。”
乔楠没有厚着脸皮去敲门，而是给妻子捣鼓起了手机。他记得文婧说过，她手机上不了某个国外社交平台了，为此很是郁闷。乔楠上网搜了一下教程，便知道怎么设置。待文婧重新打开房门时，他差不多弄好了。
他坐在地毯上，手里握着两个手机，他在入神地钻研，文婧也在入神地看着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好几年前，他为她钻研各项法律条款，为她整理清楚父亲留下的糊涂账……无论何时，他认真的样子总是让她心动。
“干嘛？你老公专注的样子那么好看，你看直眼了？”
他头都没抬，却将她的心思说得一分不差。文婧将一件新的羊毛衫扔在他身边，问道：“弄好了没？”
“别忘了，你男人要是不扛枪，也是个业务能力非凡的电工。”乔楠将手机还给妻子，一脸自豪：“不信可以看看，我本科学位证上是工科学士。”
“就你聪明，别再跟我炫耀啦！”
终于能连上那个社交平台了，文婧开心得像个小姑娘。乔楠倚在了沙发上，笑道：“国内的网还不够你看的，还得费尽心思上外网？怎么着，难道文小姐真是某组织机构安插在我身边的情报人员？你要跟境外上峰取得联系？”
“嗯，我要跟他们汇报，昨晚乔长官喝酒了。”
“不错不错，还挺认真负责。”乔楠笑够了，又问道：“那我问问文小姐，连长大，还是营长大？”
跟他交往之初，她的确连这些最基础的问题都搞不明白，为此闹了很多笑话。但是跟他结婚几年，她早已今非昔比，于是懒得回应他的调侃，一门心思刷起了手机：“实话告诉你好了，我千方百计想要关注的人，是杰拉德！”
乔楠很久都没听到她提起这个名字了，他也好几年都没有看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了，妻子一说起来，他才了解到，原来杰拉德要退役了，以后就不能在赛场上看到他了，他的社交平台，几乎成了文婧了解他的唯一途径了。
乔楠颇有几分唏嘘：“我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英格兰队长时期，原来他都到了退役的年纪了，我也老了，老啦！”
杰拉德踢不动了，在异国他乡结束了职业生涯；乔楠也屡屡被伤病连累，不得不坐起了班。文婧心里一酸，扑到在他身上，说道：“才三十出头，老什么老，还是少年呢！”
第566章 回家之路
哥哥担忧了很久的休假，终于变成了现实，在得知了他们回乡的行程之后，乔琳兴冲冲地告诉小侄子：“你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小妹妹要回来过年了，你高不高兴呀？”
乔伯文似乎还没有忘记爸爸在凌晨逃走的阴影，他只顾低头玩自己的小火车，并没有表现出太兴奋的样子。乔琳又说道：“我听你妈妈说，你爸爸的手机一直都开着，说不定有点什么事，他就得半路回去了。”
乔伯文依旧执着地玩着小火车，头也不抬：“那就回去呗！”
三岁多的小娃娃，居然如此记仇，大人们哭笑不得。乔琳却愤愤地说，都怪乔楠那个家伙，连声“再见”都不敢跟儿子说，把儿子一个人扔在姑妈家，给人家小朋友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乔楠也难受了好几天，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半躺在床上逗女儿，不一会儿便眼圈红红。文婧问他怎么了，他在床上一滚，仰天长叹：“当然是想儿子啊！”
文婧同样觉得他做得不厚道，不管再怎么难过，也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不过看着那么一个庞然大物躺在床上黯然神伤，她也不忍心指责他，反而劝道：“过了春节就把他接回来，你别难过了啊！”
乔楠闷不做声，文婧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回来后发现他搂着女儿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还是很有少年感的，模样还有几分纯真，惹人爱怜。文婧帮他把衣服脱下来，看到他身上一道道的伤痕，爱怜之情便越发浓厚。
她常常想，要是这个男人没遇到她，那他得过得多悲惨啊！算啦，以后还是少吼他，多照顾他吧！
休假之后，乔楠决定开车回老家，他跟父母说，不一定能在除夕当天赶到，或许初一初二回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老乔一点儿都不介意，只要儿子能回家过年，他根本就不在乎早晚几天。
文婧跟他商量过，还是坐飞机回去得了，如果开车的话，距离太长了，他肯定会很累，也不一定哪天能到家。但是乔楠却难得固执起来，他说，女儿还太小了，出门要带大包小包的东西，坐大众交通肯定不方便。另外，这是他时隔十一年才回家过年，要带给父母的东西堆积成山，后备箱几乎都塞满了，两个人怎么提？
最后，他将一张列表拿给妻子看，让她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他策划了一场沿途旅行，不仅写上了景点，就连到达时
间都算得很精确。有的地方可以投奔他的同学，而有的地方要住酒店，他甚至连跟老同学叙旧时可能花费的时间也计算进去了。总之，他依旧发挥了作战指挥官的作用，那些旅行的目的地成了他要攻占的城池，他的计划一点都不能出岔子。
他兴奋地跟妻子说：“我大学室友邀请我好久了，让我去西安找他玩，正好顺路，咱就去看看。听说那里的小吃特别多，还有很多名胜古迹；出了西安，咱们再去开封，不过那里没有我同学，咱们就去景点逛逛吧！要是没有意外，咱们再去济南住一晚上，我很久很久都没去过了，我大学同学在那里……”
他说的都是历史名城，很符合他的性格，毕竟他在家里看的都是跟历史有关的书。文婧发的微博里，几乎全是一些城市里的网红景点，她就是去打个卡，除此之外没什么意义。要是跟丈夫出去玩，听听他的解说，那必然会有很多收获。于是，她很痛快地答应了：“反正嫁给你了，那就跟着你走呗！”
在乔楠的计划里，除夕那天下午能到达港城，即便他将时间精确到这种地步了，他依然没有给父母打包票，用他的话说：“如果能在除夕那天回到家，那就是惊喜；如果回不去，爸妈也不至于失望，还是给我们留一点余地吧！”
他之所以要策划这样一次行程，几乎全是为了妻子。曾经立志要走遍世界的文小姐，已经被困在家里好几年了。她把曾经穿过的汉服束之高阁，也渐渐遗忘了周游世界的梦想，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家庭和事业上。想起这些年来她的付出，乔楠总有诸多愧疚，跟她说道：“我跟你说过嘛，要带你去游山玩水，我不想等老了再去做这些事，现在时间正好。”
许给她的每一个承诺，他都记在心里，一有机会就为她实现。文婧昨天还在为他的不听话而大发雷霆，第二天就被他感动得泪流满面。乔楠又昂着头自负了一把：“你男人还不错吧？”
文婧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算是回答了他。在临近年关的某个早晨，他们开着车，踏上了回家的旅程。爸爸开车很稳，小木兰悠然自得地躺在安全座椅里，听着热闹的音乐，不时的咿咿呀呀。
乔楠说，等把儿子接回来，这辆车也得换了，得换个更宽敞的。文婧担心家里的财务状况，乔楠却说道：“有目标，就会有动力。老子毕业快十年了，该让老婆孩子过更好的生活了。”
他的笃定让妻子分外踏实。不过，自从他去了趟北京之后，回来话就变少了。文婧在北京待了那么长时间，如果有机会，她希望一家人回北京生活。为此她探过丈夫的口风，但乔楠含含糊糊地说，回去读书不容易，调到北京工作就更不容易了，先别想得那么美好。
他工作上的事情，文婧从来不多过问。有很多事情他不能说，能说出来的，他也是挑有意思的讲给她听。但是自从工作调动了之后，他就很少讲有趣的事了。他说，过得太安逸了，只剩下开会能累着他了，确实没什么好讲的。
文婧偶尔会缠着他，让他讲好玩的故事，也被他给拒绝了。他说：“乔琳倒是提醒了我，让我以后写小说，所以我得保留点儿素材，要是都讲出来了，那你们看的时候就没有新鲜感了。”
文婧骂他狡猾，他也不生气，只让她拭目以待。其实文婧也感觉得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笑，多半是不适应现在的工作。所以，当他提出要读博士的想法时，她十分赞成，她希望那个充满活力的丈夫能早点儿回来。
一开上高速，小木兰就睡着了，乔楠便把音乐关了，车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文婧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就再讲个故事嘛！要不我也睡着了。”
乔楠聚精会神地开车，嘴里念念有词：“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停！谁让你讲这种故事了？你一讲，我更要睡了。”
“就是让你睡的，反正昨晚你也没睡好。”
文婧担心自己睡着了，他会更加无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一路向北，天气越发寒冷，天空飘起了雪花。乔楠顺口说道：“得有一年没看到雪了。”
去年此时，他还在炎热的非洲大地执行任务。他们偶尔跟当地的学校搞一些活动，教孩子们一些简单的汉语。有一次，一位干部拿着几张汉语教学的图片，让孩子们跟着他读，在读到“羽绒服”时，孩子们都懵圈了——怎么会有那么厚的衣服？
文婧噗嗤一声笑开了：“如果不是你讲给我听的，我还以为是个段子呢！”
“他们那里跟外界接触很少，网络又不发达，孩子们只听说过‘雪’，但恐怕没有一个人见识过。我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东西，他们却倍感陌生。”乔楠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感叹道：“还是回来好啊，能回雪窝窝过年，真好啊！”
第567章 家人间的心有灵犀
告别最后一位老同学，乔楠一家三口继续朝着港城进发。在车上，文婧翻看着他们沿途的照片，突然心怀愧疚：“要是咱儿子看到这些照片，会不会埋怨我们啊？我们带妹妹出来玩，都不带他！”
“那我还带他在北京玩，没有带妹妹呢！放心吧，我早就想好了，到了港城，你和闺女就在家休息，我带着司令出去玩。他现在正是讨嫌的时候，带他出门麻烦死了，你肯定追不上他，还是交给我吧！”
文婧默默地点头，心想，他凡事都想得那么周到，根本就没什么好质疑的。
他们下午四点左右开到了港城境内，天空又下起了雪。他们越是归心似箭，路上堵得越厉害。或许是在车里闷了太久了，一路上表现都十分优异的小木兰焦躁起来，在座椅里哭闹不止，文婧怎么安抚都不行。
她出生以来，从来都没闹得这么厉害，乔楠没办法，只好千辛万苦地把车开进一个加油站，让孩子下车透透气。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小木兰渐渐平静了下来，但依然抗拒坐车，一把她塞进车里，她就尖着嗓子哭闹。文婧无奈地说道：“所以说，带着孩子出门，真没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这下知道了吧？幸亏没带乔伯文一起来。要是他再一搅和，估计我休假结束了都到不了家。”
乔楠抱着女儿来回溜达，说道：“也是奇了怪了，在高速上一开就是两个小时，也没见她闹过，怎么快到家了，反而闹起来了？”
小朋友还不会说话，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哭累了，便在爸爸肩膀上睡着了。夫妻俩生怕再把她弄醒了，索性换了位置，文婧开车，乔楠抱着女儿坐在了后座上。
经历这番曲折，他们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大概又往前开了二十分钟，他们开到了某处隧道，外面有好几个交警在指挥交通。两口子这才发现，原来雪天路滑，隧道里面发生了严重车祸，现场颇为惨烈。乔楠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不忍心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看这一幕人间惨剧。
虽然交通状况很复杂，但文婧开车还是很稳的，不急不缓地开到了目的地。他们进入小区时，已经晚上七点了。天下着大雪，家家户户都在自己家里守岁，外面几乎没有人。他们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临时停车位，刚一下车，文婧眯起眼睛，往前一指：“咦，那是不是咱儿子？”
乔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几个身影。一个长头发的大人，穿着长款羽绒
服，牵着一条小狗，靠在滑梯上刷手机，跟另一个大人聊着天；还有三个小孩在堆雪人，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乔楠一眼就看出来了，牵着狗的大人正是乔琳，而那三个小孩当中，个子高高的那个便是他的儿子；另外两个小男孩穿着同样的衣服，几乎可以断定是一对双胞胎。
他没有看错，那里的确有乔琳和乔伯文，还有闵佳和她的双胞胎儿子。乔楠将女儿递给妻子，快步走到游乐场，激动地大喊一声：“乔伯文！”
乔伯文猛然回头，但并没有第一时间跑向爸爸。乔楠十分忐忑，以为这小鬼还在记仇，谁知道在呆了两三秒钟之后，乔伯文突然跳了起来，大叫道：“我爸爸！这是我爸爸！他回来了！”
乔楠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两个妹妹也热切地打了招呼，闵佳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喜万分：“哥！果然是你，你回来啦！”
“嗯，回来啦！好几年没见了，闵佳还是这么漂亮啊！”
闵佳害羞地笑了笑：“有了孩子之后，就没时间收拾自己了，一点儿都不好看……哥，你跟你儿子还真是心有灵犀，他说你今天能到，结果你真到啦！”
乔楠昨晚跟家人说，保险起见，还是开得慢点儿，大年初一早上能开到家里。爸妈一点儿都没催促他，反而叮嘱他慢点儿开，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千万别在过节的时候出事故。
乔楠满口答应，但挂了电话，他却十分得意——爸妈全被蒙在鼓里呢，他除夕夜里肯定能赶回去，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就这样，全家人都以为乔楠初一早上到，但在除夕当天，乔伯文却说爸爸一定能到。家人只当他思念心切，并没有往心里去。谁知到了傍晚，大人们都准备着年夜饭，乔伯文却闹着要去楼下堆雪人。李兰芝担心冻着他，不让他下去，他却固执地说：“要是我等一等，爸爸妈妈就来了呢？”
他要出去玩，两个小表弟也坐不住了，也要去楼下堆雪人，乔琳和闵佳只好看着他们。本来打算让他们放放风，就回去吃饭来着，没想到，真把乔楠一家给等回来了。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这段小插曲还在乔家流传着，可乔伯文确实找不到答案，他就是凭感觉在楼下等的。大概家人之间真有某种心灵感应，就连一个小孩子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那天乔楠先让儿子去敲门，在喊了好几声“爷爷”之后，老乔打开了门。可是，他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还没他腿高的小孙
子，而是比他还要魁梧的一个青年，他一下子愣住了。
那个青年穿着黑色羽绒服，头发修得很短，衣服上落着雪花。好像时间倒流回了2006年，那年的除夕，他也是这样的打扮，从天而降，回到了家。记忆中，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家过年。
乔伯文早已蹿进了家门，而老乔眨眨眼睛，嘴唇蠕动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乔楠笑了笑：“老爸，你不让你儿子进家门了吗？”
老乔这才反应过来，用力砸了他好几下：“你这臭小子，把你老爸耍得团团转，你居然回来了……”
“好啦，老爸，当着我老婆孩子的面，你就别揍我了啊！”
老乔不争气地抹了把眼泪，冲着屋里大喊一声：“老李，你看谁来了？”
根本就不用他喊，李兰芝听到了动静，一早就迎了出来。跟丈夫一样，她也愣在了原地。乔楠大步向前，热切地抱住了她：“妈，您儿子回来啦！别哭，这可是大喜事啊！”
十一年了，总算回家过年了。十一年前，他还是个没有毕业的“一道杠”青年，十一年后，他已经是个战功累累的成熟军人。那时他拄着拐杖自己回到了家，这次归来，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这是他第一次回到新房子，而他记忆中的那个狭小拥挤的家，已经成了家人口中的“北屋”。这个城市也变了许多，他还需要时间去探索。
不容易啊，不容易！老乔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满脑子就剩下这三个字了，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是李兰芝想得周到，急忙差遣乔琳去跟小区保安问清楚，要不这一晚上停车费也得好多钱。
老乔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下午看新闻，听说棋山隧道那里出车祸了，还挺严重的，我还跟你妈说呢，幸亏你们今天不走那里，要不多危险啊！还好，你们平安地回来了。”
文婧恍惚了一下，要是小木兰不哭闹，他们正常行驶，说不定恰好会在车祸的时间通过那条隧道。她打了一个冷战，轻声问丈夫：“咱停车那地方是哪儿来着？”
“过了收费站没多远，我记得叫马家，现在也都改了吧？以前回老家都得从那儿走，但是现在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文婧没有再多什么，可晚上却睡不着觉。乔楠问她是不是太兴奋了，她钻进丈夫怀里，说道：“你可能早就不记得了，我妈妈……就埋在马家附近，穿过村子，过一条河，就是南山公墓了……”
第568章 思乡病
想起母亲，文婧又潸然泪下，乔楠轻拍了她好久，她才睡着了。但除夕之夜必然是睡不踏实的，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时不时地吓人一跳，小木兰更是吓得大哭。不过爷爷奶奶主动带着她睡，不用乔楠他们操心。
话说港城禁止放鞭炮都好多年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不听话的？乔楠依旧抱着妻子，哄道：“有烟花爆竹，才有过年的味道，有哥哥在呢，别害怕啊。”
文婧又被他逗笑了，但是让他松开手，别让家里人看到，因为他俩还在客厅打地铺。文婧本来可以跟乔琳睡在一张床上的，但是乔楠喜欢打地铺，她便执意跟丈夫睡在一起。至于乔楠为什么喜欢睡在地上，常年受腰痛折磨的老乔非常理解：“睡在地上，还有地暖，腰特别舒服。”
吃团圆饭的时候，乔楠还开玩笑：“年纪越大，越想睡炕。等搬了新家，我就从老家请一帮泥瓦匠，在卧室里弄一张炕，就像姥姥家那样的。每天烧得热烘烘的，躺上去该有多舒服啊！”
众人哄笑，文婧接着他的话茬说道：“你再弄个院子，里面全都种上大葱大蒜，我隔三差五给你蒸一锅馒头，或者烙一张大饼。你一回家，蹲在门口，一口馒头，一口大葱，吃完了就上炕睡觉。嗯，就这么定了，等搬了新家，咱就把你想象的生活全都变成现实。”
脑补那个画面，乔琳笑得东倒西歪，老乔也跟着大笑：“那你俩还不如直接搬回来，在外头，人家能理解你们的生活方式么？”
过了三十岁之后，乔楠确实不止一次动了回家的念头，他说的那些并不是开玩笑的。少时离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年纪越大，越能理解“魂牵梦绕”这个词的含义。
近来他频繁地梦到老家的点点滴滴，甚至能在梦中准确地还原姥姥家的院子，在梦中见到了门口的合欢树，以及小院西边的小菜园；至于二中周围的一切，他更是非常熟悉，包子铺、文具店，还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网吧……他全都一清二楚。
爱做梦这个毛病，或许是遗传自他的父亲。但是他又很担心，老是梦到这些，是不是意味着老家不太平？他曾在午夜时分，在宿舍外面抽着烟，思索着梦境的含义。后来一位老大哥级别的战友告诉他，他做梦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思乡病”。
乔楠恍然大悟，原来语文课本上频繁出现的“乡愁”，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被烟花爆竹吵醒了之后，他思索着前路，时不时地叹气。文婧知晓他的心思，说道：“乔长官，要是你真想回老家，我愿意跟你一起回来。毕竟
，这里也是我的家。”
“不嫌这里又小又破？”
“小是小了些，但根本不破啊！说实话，我离开港城之后，还时常想起这里的碧海云天。况且，要是回来的话，我也能常常去看看妈妈，还有……我爸。我不在家乡，谁会记得去看他们呢？别的故人都有人祭奠，可他们只能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等过两天，天气好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岳母大人。”乔楠说道：“我有回来的计划，但现在想回也回不来，咱们从长计议吧！”
“嗯！反正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你哪里，说好了的，我要跟着你好好过日子。”
夜色中的妻子格外温柔，乔楠忍不住亲吻了她的额头：“好文文，咱们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文婧无比甜蜜，再次依偎着丈夫睡熟了。乔楠离家太久了，一下子接触到大量跟家人有关的信息，大脑皮层格外活跃，一时间又睡不着了。
董大爷去世了，他很早之前就得知这个消息了，可是直到这次回家、街坊邻居不再聚在一起过年了，他才有了真实的感受。
以往小姨一家都是去郊区别墅，跟宋家人一起过年的，今年他们却来了乔家。而且，闵柔在美国办些私事，没能在春节前赶回来。小姨夫还在医院里，小姨匆匆吃完饭，就带着好几个饭盒，去医院陪小姨夫了。
乔楠要开车送她去，小姨却慌忙拒绝了。李兰芝也轻轻拽了下儿子的衣服，让他别那么主动，后来还是燕大夫把小姨给送过去了。在收拾餐具的时候，李兰芝小声告诉儿子：“乔琳自从回家也没去看过你小姨夫，等哪天你们兄妹一起去看看吧，也不用带孩子，稍微一坐就出来。”
乔楠很容易就明白了，像小姨夫那样曾在港城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落魄的样子？更别说让别人看到这幅样子了。更何况，乔家的孩子羽翼渐丰，人丁兴旺，成了远近闻名的幸福家庭，跟如今的宋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姨一家怎么能坦然接受呢？要不是姥姥一再邀请，估计小姨不会来乔家吃年夜饭的。
乔楠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李兰芝趁机叮嘱道：“你小姨夫虽然出身富贵，但也是吃过苦的人，所以功成名就之后，就有些发飘了，有人眼红，有人看不惯。你们兄妹几个都是过过苦日子的，现在都过得不错，但千万别骄傲啊，做人一定要踏实，听到了没？”
李兰芝跟每个孩子都打过这个预防针，因为她太知道现在的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了。乔楠很有耐心地听完了，说道：“我们几个都好好过日子，不
会让李老师担心的。”
“好好过日子”，妻子在熟睡之前，也说过这句话。厚重的幸福感将乔楠紧紧包围，他忍不住又亲吻了妻子的额头。
初一一大早，乔楠就带着妻儿、妹妹上街拜年去了。但让他难过的是，需要他拜年的人越来越少了，在他远离家乡的日子里，好多熟悉的长辈都不在了。小时候他跟好朋友随便跑，挨家挨户地要糖吃。现如今，老乔给他写了一张纸条，让他去那几户家里拜年就行了。
同样，街上也冒出很多他不认识的孩子来。以前他可是这条街上当仁不让的孩子王，是弟弟们崇拜的对象，可现在的小朋友居然都不认识他了，他很郁闷。少小离家的他乡音未改，鬓毛还未衰，但真应了那首诗“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听乔琳说，孙骄阳在日本读语言，没有春节假期，所以陈芸和孙教授都去日本过年了。乔楠短暂思索了一番，问道：“孙叔是不是得过癌症来着，还是我记错了？”
“是得过癌症啦，不过是很友好的那种，没有危险，这几年过得也挺好的。”
“唔……那就好，我好多年都没见到他了，对他家的情况都不太了解了。”
听哥哥一说，乔琳蓦然回忆起来，她也很久没见过孙教授了。她回家时，海大刚刚放寒假，按理说他应该在港城的，可乔琳没见过他。是哪里怪怪的，应该回家问问爸妈。
他们回到家时，正好杨树带着妻女来家里拜年了。他可真是比以前胖了许多，乔琳差点儿没认出来。杨树跟乔楠年纪相仿，这几年他扶摇直上，递给乔楠的名片上，他的头衔已经变成了xx主任。
乔楠对他的高升表达了祝贺，他谦虚地表示只是运气好。他跟乔楠讨要了保持身材的方法，还说也要跟乔楠那样坚持运动，不能继续胖下去了。
在老乔眼中，杨树做过一些不太地道的事，但他对乔家还是很尊重的，每年过年一定会来拜年。老乔也尽心尽力地招待他，但乔琳总觉得他越来越陌生，跟他没什么共同语言，远不如哥哥跟他聊得多。
迎来送往了好几拨人，所有人都乏了。在这一片热闹中，文婧反而更迫切地想去看望妈妈了，她打算初二就去，乔楠满口答应。文婧发觉丈夫有心事，还以为他不想在喜气洋洋的日子里去扫墓，谁知丈夫说道：“文文，其实我也有想看望的人……”
“谁？”
乔楠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架不住妻子的软磨硬泡，如实说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能去看看薛冬梅吗？”
第569章 希望和珍惜
乔楠生怕妻子想多了，又说道：“七年了，她只在我徘徊在生死关头的那一刻出现过，然后就完全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即便如此，哪怕作为她的老朋友，我也想去看看她……当然，我得先经过你的同意。”
“去吧！”文婧出乎意料地爽快：“我陪你一起去。”
故乡并不是只有朝思暮想的亲人，也并不只有可口的家乡菜，还有一些伤心的过往，让人无法遗忘。这个道理，文婧自然明白。
在跟公婆聊天时，文婧也常常说起来，乔楠是个坚强的人，所以也是个更值得心疼的人。这句话，在他站在前女友的墓碑前面时，又一次得到了认证。
大年初二，没有一家花店开门，乔楠只好打起了歪主意，他盯上了姥姥种的花。四季海棠开得正旺，水仙也是娇艳欲滴，搭配起来应该很好看。
姥姥听说他要看望他的岳母，还有他那位去世已久的前女友，很痛快地剪了几支花给他。文婧正在为买不到鲜花犯愁，一看丈夫捧了一大把鲜花过来，顿时感动得泪眼朦胧：“还是你办法多，要不我上哪儿找花去？”
他们俩唯一的争执就是要不要带孩子去。文婧很想让妈妈看看她的外孙们，可是家人全都不同意。且不说野外寒冷，孩子们有可能被冻出毛病来，而且港城还有些民间的说法，不宜让太小的孩子去阴气重的地方。所以，还是让孩子们待在家里，两个大人去就行了。
文婧很不痛快，一场家庭矛盾在所难免，乔楠夹在中间，十分为难。再说妻子没有亲人支持，更容易变得多愁善感，觉得自己势单力薄。
乔楠耐心地劝道：“老人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不过，要是你执意带孩子去，他们也不会强加阻拦。但是，孩子们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你在那里伤心落泪，老大却撒着欢地满山跑，老二哇哇乱叫……那么热闹，你怎么跟妈妈好好说话？”
……画面感太强，最终，文婧还是接受了丈夫的提议，等孩子们长大一些，再带他们去。幸好这场矛盾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要不大过年的家人都不高兴。乔楠出了很多汗——调解家庭矛盾，真不是个简单的工作啊！
文婧有太多的话想跟妈妈说，往那里一坐就不动弹了。乔楠没有催她，而是耐心地等着她，让她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完。
文婧让
他先离开一会儿，乔楠便乖乖地去一旁抽烟了，隐约听到她在跟妈妈夸奖他：“能遇到他，一定是妈妈做了很多好事，让我有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妈妈，我现在真的很幸福，保佑我们吧！”
烟雾缭绕中，乔楠回忆起了二人的点点滴滴，好神奇啊，不过是一个偶然遇到的富家小姐，怎么就成了自己的枕边人，死心塌地地跟自己过日子呢？
乔楠想得入了神，想起那些好玩的场景，还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文婧敲了他脑袋一下：“你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唔……”乔楠急忙掐灭了烟：“你都说完了？”
“嗯……走吧，去看看你的老朋友。”
乔楠一再跟妻子解释，他刚才想的全都是二人的往事，跟别人绝对没有关系。文婧堵住了他的嘴：“我还不了解你吗？不用再跟我说这些啦！”
薛冬梅的墓并不遥远，每靠近一步，乔楠的心思就沉重一些。听妈妈说，她交接工作时，特地跟她的继任者叮嘱了一番——每年都要组织一批拿“冬梅奖学金”的学生过来扫墓，千万不要忘记二中这位优秀的学姐。想必老徐他们也这样叮嘱过，所以她的坟前从来没有荒凉过，只是镶嵌在墓碑里的照片褪色了不少，她出版的那本书也历经风吹雨打，跟原来的样子相差甚远。
乔楠随手翻了翻，其中有本书是2015年出版的，看样子，应该是重新印刷的英文版。每本书都是用塑料薄膜包起来的，所以很可能是一个人做的，乔楠有种直觉，从开始到现在，所有书应该都是黄金子带过来的。
想说的话太多，又全都积攒在喉咙，眼睛倒是先有了一层雾气。文婧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放轻松，率先说道：“姐姐，好久不见了，乔楠应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她转身欲走，乔楠却握住她的手腕，说道：“我跟你之间没有秘密，你不用回避，冬梅……应该也不会介意。”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坦诚，文婧生怕薛冬梅不高兴，可是看向墓碑时，故人的笑容依然那么恬淡。乔楠把一束花放在她的墓碑前，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是我第三次给你送花，第一次是你走的时候，第二次是七年前……这么一算，你生前我从未给你送过花，对不起。”
这话明明是跟薛冬梅说的，可文婧
却异常难过，心里很不是滋味。
乔楠跟文婧说道：“我跟她的回忆，除了一封封的书信，所剩无几。大二那年我们一起在橘子洲头看烟花，大三那年她帮助我从医院里逃了出来……但所有回忆里，都是她在付出，我为她做的实在太少了。”
乔楠直视着墓碑，继续说道：“你临走之前，想让我给你带二中门口那家包子铺的包子，可那家店的老主人去世了，没过几年，那家店也搬走了。上高中那会儿，我几乎给全班同学都带过包子，怎么就偏偏没给你带呢？以后也没法给你带了。”
“你留给我的遗言里，想让我替你去西藏看看坛城，可我到现在都没有去。毕业不久，我去过一次高原，在那里驻训了一段时间……你也知道嘛，我可是我们单位重点培养对象，可刚毕业的我几乎什么都不会，每天都被骂得特别惨……我每天看地图，看到上面标注的寺庙，我就想，那里会不会有坛城，你会不会在默默地保佑我。冥冥之中，真听到你在喊我的名字。再后来，我从高原上下来了，黑了，秃了，但也变强了。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忘记那段经历。也没有忘记，你曾是我的精神支柱。”
文婧五味陈杂，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都嫉妒不起来。她也蹲了下来，握紧了乔楠的手，说道：“你没事吧？要不等会儿再说？”
“不用。”乔楠握紧了妻子的手，又说道：“文文，我可能没有告诉你，在我差点儿死的那一次，她出现在我梦里，告诉我，你在外面等着我，让我不要辜负了你。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把所有美好的希望都留给了我，让我好好生活。”
“那我要好好谢谢她……如果换做我，我可不会像她这样大气，我可不希望你忘了我。”
“我也不会忘记她，但只是深藏在心底的一位故友。”乔楠扯着花瓣，说道：“一年又一年，我的眼睛翻来覆去，还好短时间内瞎不了，我还可以憧憬一下自己热爱的事业；我跟这位文小姐经历了很多波折，最终还是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事业嘛，也经历过不少挫折，遇到过很不好的人，但总体而言还是挺顺利的。大概人生就是这样吧，起起落落，但怀抱着希望，努力生活，结局总不至于辜负我们……你走之前反复交代我的——希望和珍惜，我会铭记在心底，继续好好生活下去。冬梅，你也珍重。”
第570章 孩子的偶像
在山上吹了大半天，文婧果然感冒了，还在车上就不停地打喷嚏。乔楠借机邀功：“还是你男人有眼光，没让你带孩子去，要是都被吹感冒了，这个休假可有得我忙了。”
文婧揍了他几下，他再次严肃地强调，不要妨碍驾驶员，她才老实了。这个男人刚才还对着前女友深情款款来着，一眨眼又在插科打诨。但文婧觉得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说明他说的是真的——把旧事只放在心底，往后还是要一心一意地跟她过日子。
过年期间，魏成林频繁出现在各种镜头前，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自然要把他评论一番。一个很熟悉的人突然上了电视，还成了明星，周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不习惯。乔琳见惯了他的演出，倒没觉出什么来。就是乔楠那家伙，反复念叨：“哎呀，魏成林出息了，再也不是被狗吓得满街跑的小孩了。”
李兰芝说，二中算是很早重视特长生的一批学校，刚开始以美术生为主，因为考名校的把握更大一些。但是魏成林成名之后，学声乐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十几岁的孩子嘛，谁没个明星梦？对他们而言，大前辈魏成林就是很好的偶像。
魏成林是学作曲出身的，但是他唱功也很厉害。他闭上眼睛、扯着脖子飚高音的时候，乔楠评价道：“呀，魏成林也能唱出这样的便秘脸，看来的确唱得不错。”
乔琳怒目而视，一把揪住了哥哥的耳朵，让他听清楚：“什么便秘脸？那叫表情管理没有做好！唱歌太投入的话，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放开你的手，不要激怒我！”乔楠揉了揉通红的耳朵，说道：“就你们这些追星族说法多！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
两个人都长大了，但该吵还是吵，该动手一样动手，大人见怪不怪，小孩子倒觉得新奇，乔伯文就爬上了老爸的背，笑嘻嘻地揪起了他的耳朵。乔楠蹬了妹妹一腿：“都是你这个当姑姑的没做好，小孩子都被你教坏了！”
乔琳不理他，继续看电视。魏成林很早之前就说过，他不想参加综艺节目，那些观众眼中“纯”音乐类的节目，同样不想参加。但人在江湖飘，他也有拒绝不了的时候。每次出演，他都装得自然一点，但依然跟节目格格不入。
比如，主持人一本正经地煽情，说他出身贫苦，在美国留学期间吃了很多苦，他不假思索地说道：“吃苦？要想成功，每一行都要吃苦。但是我家人吃的苦更多，尤其是我奶奶，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供我留学。跟老人家一比，我真的没吃多少苦。”
……
魏成林不会卖惨，主持人煽情失败。还有一个环节，让这些年轻歌手们介绍一下自己的偶像，别人大多都是给在场的老前辈们卖个面子，说是在他们的影响下走上了歌坛这条路，魏成林依旧很耿直地说道：“在每个人生阶段，肯定有不同的偶像。从去年开始，我的偶像变
成了河铉雨。哪怕放眼全亚洲，他也能算作顶尖歌手。”
？？？
别人不懂，魏成林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兴奋起来：“要说嗓音的纯净程度，他排不上第一；要说他的唱功很粗犷，也不太恰当。他不是传统的情歌王子，也不是靠嘶吼出名的摇滚歌手。他的本音和假音都非常厉害，短短几秒，却不会给人任何突兀的感觉，非常难得。”
？？？
主持人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笑。魏成林没料到，他不过是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却被别人喷成了“史上最强装逼犯”。
喜欢音乐的文婧也不知道魏成林说的是谁，百度之后方才有了些许了解。乔琳也不认识那位歌手，除了几个当红的偶像组合，她对那些真正的歌手知之甚少。
魏成林明显受到了排挤，乔琳愤愤不平地说道：“魏成林并不只会泡妞打游戏，他对自己要求很高好嘛！他花费大量时间研究国外的歌手，从来都不屑于抄袭。他每年都要去国外进修一番，所以唱功才越来越好。哪怕是小众的歌手，他也是如数家珍，别人却说他装x，真是没天理。”
她说了一大堆，方才发觉家人都在安静地看着她，乔楠敲了她脑袋一下：“我们可什么都没说，你倒是为魏成林说了一大堆。”
“我这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魏成林有几首歌传唱度颇高，乔伯文都学会了。文婧跟他开玩笑：“等你长大了，跟这个叔叔一样，当个大歌星吧！”
乔伯文摇了摇头，他或许暂时遗忘了想要当宇航员的梦想，但他现阶段最崇拜的人依然是爸爸。自从爸爸回到老家后，他就更喜欢跟爸爸一起玩了。
港城刚开了一个滑雪场，乔楠就带着儿子滑雪去了。乔琳都不知道，原来哥哥还有滑雪这项技能。乔楠说，他好久都没有滑过了，技艺都生疏了，但是教小朋友还是可以的。
滑雪场外面有个平缓的土坡，供零基础的人练习。乔伯文从来都没滑过雪，一进滑雪场就很兴奋，可是换上滑雪板，又站在土坡上，吓得他双腿止不住颤抖，甚至哭了起来。
乔楠很着急，但他没有训斥儿子，而是耐心地说道：“就算在雪地上摔倒了，你也不用害怕，根本就不疼。你按照爸爸说的，稍微弯一下膝盖，身体往前倾，慢慢滑，不会摔跤的。爸爸就在你前面保护你，好不好？”
好说歹说，乔伯文终于答应爸爸，要做一个勇敢的男子汉，颤颤巍巍地迈出了第一步。爸爸没跟他说实话，疼倒是确实不疼，但他不停地摔跤。摔着摔着就上瘾了，他能站立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乔楠幻想着，说不定在天黑前可以上一次初级的滑道，没想到，仅仅是滑那一道小土坡，就已经耗费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乔楠放弃了幻想，用手机拍下了儿子滑下小土坡的画面，对他竖
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我儿子，还是有运动天赋的。比你小姑姑强，你看，你都能滑下来了，你姑姑还摔得起不来！”
乔琳又被哥哥鄙视了一番，气哼哼地坐到了地上。乔楠把儿子交给她，说是要去真正的滑道上滑一圈，让她帮忙录个小视频。乔琳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来着，但是看到哥哥从山上滑下来的身影，还是发出了一连串的赞叹声。
乔伯文看直了眼，抱住了爸爸的大腿，说道：“我也要像爸爸那样！”
哪怕是初级的滑雪道，坡度还是不小的，乔楠有心训练儿子，但也不敢让他冒险，跟他约好了，明年带着他从山上滑下来。乔伯文欣然应允，跟爸爸拉了钩。
回家之后，乔伯文还是连蹦带跳，将他滑雪的视频给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得到一圈称赞之后，他不忘夸奖爸爸一番：“还是爸爸厉害，从那么高的地方滑下来！”
得到了儿子的崇拜，乔楠也美滋滋的。他劝儿子安静一些，晚上洗个热水澡就睡觉，因为疼痛也有后劲，当时摔得不疼，但随后几天都会疼的。乔伯文毫不在乎，看着他滑雪的视频睡着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被大人喊起来还是懵的。
乔伯文很乐意在小朋友面前炫耀爸爸，滑雪回来之后，港城又下了场大雪，乔楠问儿子，想不想挖个雪洞玩玩？乔伯文当即喊了两个小伙伴，一起去楼下玩雪。
在电梯里，乔楠还煞有其事地让他们检查一下装备——手套帽子都戴好了没？工兵铲（就是挖沙的小铲子）带上了没？小男孩们扯着嗓子回答他，还没开始玩，就开心得不得了。
港城的雪只能没到脚踝，乔楠费了老半天劲，方才借到一把铁锹。他给小孩们堆起了一块积雪，拍瓷实了，让他们开挖。乔楠给他们分了工，有人铲雪，有人倒雪，挖得不亦乐乎。快吃午饭了，几个小孩终于凿出了一个小洞，只能供一个人爬进爬出。直到吃午饭了，他们也不想回家，轮番争夺着“雪洞”的控制权。
乔楠远远地抽着烟，笑道：“这算哪门子雪洞，也就是小狗们钻的狗洞！”
爸爸在小朋友们面前表现得很好，乔伯文充满了自豪，走起路来也像大爷一样。乔楠在后面看着，时常露出慈父微笑来。但是快走到家门口时，乔伯文突然停住了脚步，不肯回家了。
“乔伯文，不准下去玩了，爷爷奶奶都等着我们吃饭呢！”
乔伯文扯住他的衣服，满脸焦虑：“爸爸，我玩得可开心了……”
“嗯，然后呢？”
“这次你会不会偷偷地走啊？”
……居然还是因为上次的阴影！乔楠以为儿子这么小，早就跟他和解了，那段小插曲也早就遗忘了，可他居然都记得。
乔楠一把抱起儿子，真挚地说道：“别担心，爸爸跟你发誓，不会再丢下你了。”
第571章 分别焦虑
乔楠两口子商量过之后，让乔伯文报了柔道的兴趣班，在他俩回家时，他已经在港城练了半年了。
可是在乔楠看来，孩子还是太小了，把他送到各种兴趣班，不过就是打发时间，学不到什么。乔伯文不服气，非要跟爸爸切磋切磋。
但是怎么切磋？乔楠只能坐着或者蹲着，才能跟儿子差不多高。乔伯文每次都使出吃奶的劲儿抓住爸爸的衣领，可每次都是在最后关头，就被爸爸一把抓起来，像丢沙包一样丢到沙发上。
乔琳看得直摇头，连说小司令是个受虐狂，被他爸爸扔了那么多次，还笑哈哈地重来。但实际上，乔楠才是被虐的那个人，小孩不知道累，可是大人知道。陪儿子玩了好几天，他每天都在哀叹，只要不陪小孩玩，那无论干什么都像上天堂一样。
他们一家还去赶了一场庙会，乔伯文又像回归山林的兔子，在人头攒动的庙会也能跑得大汗淋漓。幸好乔楠用绳子拴住了他，要不太危险了。不过乔伯文极少提要求，唯一想做的就是用玩具枪打气球。
乔楠深知打气球、套圈什么的都是套路，但是儿子想打，他便尽量满足。乔伯文一本正经地举起了玩具枪，像是端着一把狙击枪，非常谨慎地瞄准了目标。
乔楠抱着他，不耐烦地催促道：“瞄什么瞄？就这么近还有瞄？老子蒙着眼都能打中！”
……
看到这一幕，乔琳一下子就想起了让哥哥辅导数学的经历。她每次积攒一堆问题请教哥哥，乔楠总是瞪着眼睛吼她：“这些题还用算啊？算什么算？一眼就看出答案了啊！我怎么给你讲？”
想起往事，乔琳便教育了哥哥一番：“对待你儿子，要有耐心！不能拿你的标准去要求他，人家可是名副其实的小朋友呢！”
乔楠不以为意，面无表情地问儿子：“乔伯文，你喜欢老爸么？”
乔伯文重重地点头：“嗯！”
“看到没有？不要来挑拨我们父子间的关系。”
乔楠得意洋洋，抱着一无所获的儿子扬长而去。乔琳松开攥紧的拳头，心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每天都想打死乔楠，可是一有什么事，她还是可怜巴巴地跟哥哥求助。
更让乔琳不放心的是，就在家这几天，乔伯文已经被他爹给带偏了。刚见到妹妹的时候，他还是个十分友善的哥哥。妹妹睡觉，他给盖被子；妹妹喝奶，他给扶着奶瓶，可以说，是个模范哥
哥了。
全家人都很欣慰，可直到有一天，乔伯文拿下了妹妹的奶嘴，将脚伸到了妹妹嘴边，笑嘻嘻地问道：“妹妹，你啃脚丫子吗？”
……
据乔林所知，在她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乔楠就这么捉弄过她；再后来，受乔楠影响颇深的孙瑞阳，也这样捉弄过他的妹妹。现在轮到乔楠的儿子了，但乔楠坚决否认此事跟他有关：“我没教，他不可能跟我学。你问问天底下的哥哥，谁没捉弄过妹妹？”
话虽如此，乔楠还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儿子一番，乔伯文摇头晃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快要跟爷爷奶奶说再见了，乔楠让他好好表现，不要再做讨人嫌的事，要不爷爷奶奶会不高兴的。
乔伯文先不高兴了，他不想跟爷爷奶奶分开，也舍不得他的狗，还有一群小朋友。但是爸妈只能把他带走，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乔楠打算初八正式返程，一想到离别将近，全家人都笑不出来。文婧早就预约好了一家照相馆，在离开港城之前，全家人一起拍几张全家福。姥姥拉着文婧的手，泪眼婆娑：“港城不好吗？你们就不能留在这里吗？”
文婧不忍心回答姥姥的问题，她也舍不得这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最内疚的应该是乔楠，年少时，他心里有太多解不开的结，而且都是跟父母有关的，所以特意选择了离家很远的地方服役。年岁渐长，历经沧桑，那些心结渐渐都解开了，他渴望回到父母身边，可他早就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他能待在家的时间很短，但他不愿意倒计时，也不跟父母说那些伤感的话题，每天就是带孩子玩，陪父母串串门，吃吃饭，聊些往事，过得轻松自在。每当父母为离别伤感时，他就会岔开话题，跟他们下保证，几年后一定要住在一起。
儿子回家这两天，老乔无论干什么都充满了干劲，可是一想到过不了几天，儿子一家就要走了，还得带上他的大孙子，他就失去力气了。一想到孙子走了之后，这个家就彻底热闹不起来了，老乔更是伤心不已。
一天晚上，老乔愁得睡不着觉，起来上厕所，发现书房门口居然坐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儿子。乔楠身材高大，却坐在小司令的小板凳上，蜷缩在那里，活像一头打瞌睡的熊。
那头熊听到动静，还抬头打了个招呼：“爸，上厕所啊？”
老乔走近了，眯起眼睛看儿子的手机，屏幕上闪着五颜六色
的光，毫无疑问，这小子又在玩游戏。
夜里十二点，蜷坐在书房门口，入神地打着游戏。老乔傻眼了，要不是儿子就在眼前，他哪儿能相信这是一位成熟的军官干的事啊？！
老乔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大半夜的，你干啥呢？”
“跟朋友玩游戏。”
“就不能白天玩？”
“白天？你儿媳妇不让我在孩子面前玩手机啊！而且我天天带孩子，哪儿有时间打游戏？”
老乔撇了撇嘴巴，又踹了他一脚：“那你缩在这儿干啥？你看看你，哪儿有点儿干部的样子？”
“在家我哪儿是什么干部啊？”乔楠飞快地按着手机：“路由器在书房，这里信号最好。在其他地方玩，网老是卡，拖我后腿！”
“那就别玩了！你姥姥睡在这屋，要是老人家半夜起来，还不被你吓出心脏病来！”
乔楠嘴上答应了，但依然疯狂地敲打着屏幕。老乔上完厕所出来，他还在投入地玩着，跟个网瘾发作的高中生一样。
老乔想起了儿媳妇说的话：“打游戏真是乔楠最后的倔强了，跟他吵多少次，他都不听。不过他平时工作那么紧张，游戏也是他放松的唯一途径了。”
老乔又想起来，儿子高中时期也是去网吧打过游戏的，回家后被他和妻子轮流教训了一通。不过，他也相信儿子是有分寸的，从来都没有因为打游戏耽误过正事。
罢了，罢了，还是随他去吧。老乔走过儿子身边，满脸嫌弃，径直走回了卧室。
可老乔想起儿子儿媳要换房子的事，又琢磨了起来。按照乔楠的性子，肯定是有八成把握，他才跟家人透露了这个口风。但是老乔知道，他俩花销很大，又不像乔璐那样有强大的公婆做支撑，要换个更大的房子，钱还够吗？两个人又得勒紧裤腰带吧？
老乔还问过他，难道就没有机会搬到传闻中的“大院”里头去？乔楠苦笑着说道：“我可能得再扛两颗星星，才敢想象。不过我们现在福利也不错，买房子也有政策，你就别担心了啊。”
他们两口子倒是挺乐观的，回家之后也没跟家人哭穷。可是一想到他俩又要吃苦，老乔还是心疼。他忽地从床上起身，想出去问个究竟。没想到儿子已经不在书房门口了，大概钻到被窝里睡着了。
这小子，连个关心的机会都不给他。也罢，关心的少一些，分开时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