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抑郁症的来源
哥哥在准备考研，乔琳也准备考研。尽管妈妈并不看好她，依然隔三差五地让她准备考公务员事业编，但是乔琳不为所动，常用一句“我就试试”来应付妈妈。
进入三月后，一切又变得生机盎然起来，在备考之余，乔琳常常去找哥哥的女朋友玩。自从家道中落以后，文婧就跟以前的朋友来往甚少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不嫌弃她的。听说她要做军嫂了，昔日的朋友们都惊讶得睁大眼睛。然而看到乔楠的照片后，她们又羡慕文小姐找了个完美的男朋友。
完美？人倒是挺完美的，作为男朋友嘛……一个动不动就失联的男朋友，能算得上完美吗？
当然，文婧也就偶尔发发牢骚，她还是很支持男朋友工作的，况且她还有乔家姐妹陪着，冲淡了不少她对电工的思念。
乔璐喜欢做饭，文婧也喜欢，二人经常切磋厨艺，乔琳和孙瑞阳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乔琳常说，文婧做饭是出于兴趣爱好，而姐姐做饭，完全是处于求生本能。
“我跟你说过的，我妈什么都好，就是做饭太糟糕了。所以，我舅，还有我小姨，再到我姐，做饭都不错的。”
乔琳再度强调这个事实，文婧也再度意识到，正是李老师糟糕的厨艺，严重摧毁了电工的味蕾，让他根本分不出好吃不好吃。她依然亲手做牛肉干、饼干寄给他，也不知道他能吃到多少。因为他一本正经地说过，大学宿舍和军营是最先实现按人头分配的地方，换种说法，私人的东西也是大家的，只要有吃的，那就按人头分。
文婧总会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笑完之后，继续给他寄，勒令他下次见面时要胖回来。乔楠同志表示这个任务极其艰巨，因为一开春就要开训了，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他还要准备即将到来的研究生复试，别再累瘦了就烧高香了。
春节一过完，乔楠明显感觉文小姐对自己的思念之情少了很多。某次他到外面搞训练，连着半个月都没碰过手机。拿到手机之后，他满怀期待地翻看起了短信，已经在脑补文小姐对他滔滔不绝的思念之情，结果文小姐才给他发了十五条信息，平均一天一条。
这就很让人惆怅了。
一向颇为自信的乔楠突然有了一丝恐慌难道是文小姐不爱我了？
“那个……怎么才给我发了这几条信息啊？你以前睡不着觉的时候，不是都会给我写一篇小作文么？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有别的事？……”
当他换了无数种表述，才将这种忧虑隐晦地表达出来的时候，文小姐很是纳闷电工这是怎么了？
乔楠有点儿委屈，干脆直抒胸臆：“你不想我了么？我刚拿到手机就想看你发信息，结果你都没发什么，好失望。”
……
“哈哈哈哈……”文婧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一个聪明能干的小军官，居然还会像个孩子一样可怜巴巴地求关注。
乔楠失联这段时间，文婧去某个海岛拍了一组照片。她回来之后，乔琳邀请她去很远的郊区两天一夜，因为她的好朋友要去那里写生，她和徐娜会陪她一起去。
文婧喜欢游山玩水，在家中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之后，也有心思出去玩了。那次他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山村里待了两天，看到河水解冻，老树发芽，鸟儿在头顶叽叽喳喳，她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她甚至幻想，以后要是能跟电工隐居在这种地方也挺好的。
唯一让她难堪的，就是乔琳的那位赵姓朋友并不怎么搭理她。赵朋友背着画架早出晚归，在饭桌上也甚少说话。只要单独跟文婧在一起，她就会掉头走掉。在回北京的车上，文婧还听到那位朋友抱怨不知道乔琳为什么会带她来。
“她”自然指的是文婧，文婧也有点生气，便问乔琳怎么回事。神经大条的乔琳这才想起来啊！她俩还是情敌来着！
这段时间过得太快乐了，居然连这点都忘了！
文婧酸溜溜地跟男朋友说道：“听乔琳说，你还是那位赵姑娘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女朋友提起来，乔楠早就忘了好几年前那段小插曲了。貌似很久都没见着赵琳琳了，只听说她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减掉了几十斤肥肉，早已经不是那个因为丢了几千块学费就闹着跳楼的小胖丫头了。
乔楠如实说道：“我救下的人那么多，当年在地震里还救过好几个小孩呢，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要不要问问他们，是不是也对我念念不忘？”
文婧知道他在打岔，故意跟他斗嘴：“你就不怕我吃醋？”
“切，要是为这点小事吃醋，你就不是文小姐了。”
文小姐确实懒得为这些事吃醋，也就是偶尔难为他一下，做些恋爱中的女孩子都会做的事罢了。而电工也不甘示弱，偶尔也会当癞皮狗，缠着她问个不休。
“喂，文小姐，你还是想我的吧？”
“想啊……”
“有多想？”
“……”
这种问题真是该死的幼稚。
电工却还是不依不饶：“你想我怎么不给我发短信？”
“乔楠同志，我想你你又回不来，那我还不如跟朋友们出去玩玩呢。”
电工似乎真变成了癞皮狗：“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了？”
“……乔楠同志，你告诉我你去哪里了么？我该到哪个星球去看你啊？”
乔楠环顾四周，当时他在一片深山老林，根据海拔不同，垂直分布的植物种类也不同。有参天大树，也有低矮灌木，甚至还有高原草甸。
他曾科（chui）普（xu）过，他在的地方，有着最丰富的地貌，也集齐了各种作战环境。他手下的精兵强将带着地图和指北针都不一定能顺利穿越那片山林，文小姐的思念就更到不了这里了。
文小姐好歹还有别人陪着，不至于太过孤单，而乔楠被思念苦苦折磨却无处可逃，只能寄情于工作。
要问他对考研担不担心？他也担心。毕竟相对于他报考的学校来说，他的军衔算是最低的了，他也没有强大的后台作为支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的实力。
所有外在的因素他都无法左右，所以他必须要把他能掌控的事情做好。驻训结束后，也差不多就该北上复试了。临行之前，一颗星还让别人转达了对他的鼓励只管考，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都快过去一年了，那么大的首长还记得他这点事，还给他吃这样的定心丸……乔楠再次迈着坚定的步伐，一路向北。
这次北上，乔楠也是只告诉了姐姐，想在面试结束后再给文小姐一个惊喜。乔璐虽然觉得这些制造惊喜的小伎俩有些幼稚，但是也很好心地帮他隐瞒着。
而文小姐在拍摄过程中扭了脚，行动不方便，乔璐只要没课就帮忙照顾她。文婧知道男朋友正在准备考试，再加上她的伤并不重，也拜托乔璐保密。
乔璐只顾笑：“哎呀，你们小两口啊……真是好玩，可爱！”
“小两口”让文婧羞红了脸，连说还没结婚呢，还不是小两口。乔璐抿嘴笑道：“我爸妈都接受你了，结婚还不是早晚的事么？”
“可乔楠希望你比我们先结婚。”
乔璐微怔，说道：“真是的，你们要是觉得时候到了，结婚就是了，这事还分什么前后。”
文婧偶尔也会问起她的感情状况，乔璐通常就是笑着摇摇头，不作回答。乔琳倒是咋咋呼呼，问她还记得黄浦江畔的小林么？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乔璐也不再隐瞒。她直说，小林性格温和，彬彬有礼，事业有成，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没法跟他敞开心扉，或许她早就习惯一个人扛事情了，有没有男朋友，她都不是很在乎了。
听说小林在谢大留过学，文婧还跟以前的同学打探了一番，得出的结论跟乔璐差不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男朋友人选。文婧怂恿乔璐要是真对人家有好感，就不要犹豫，先跟人家表白也行。
乔璐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不管再怎么亲密，她还是将自己的内心隐藏得非常深。对于这一点，文婧很无奈，也很为她担心。
在乔楠办完正事的那天，乔璐带着文婧去了一家商场，然后借口买水喝，把她晾在了一条长凳上。
是的，大家没有猜错，在乔璐离开的功夫，乔楠会突然出现，给文小姐一个惊喜。像他那样满脑子钢筋混凝土的大老爷们，这是他能想象出来的最浪漫的重逢的方式了。
他还幻想着，文小姐肯定会喜极而泣，并一下子抱紧自己。但是他没想到，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姐姐身边，还狡黠地跟她眨了眨眼，却发现姐姐浑身抖个不停。
那个场景，乔楠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她高考完之后，另一次，就是她被徐威家人奚落之后。
区区两次，但乔楠非常清楚其危害。
在姐姐差点儿倒下的瞬间，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连声安慰道：“姐，没事的，没事的……”
那天商场里人来人往，在摩肩接踵的某个路口，乔楠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如果没看错，那个人正是姐姐的噩梦，是毁了她清华梦的恶魔。
“乔楠，我没事。就是渴得厉害，给我弄点水喝。”
那天因为姐姐久违的发病，乔楠没有跟文小姐好好约会。但是文婧没有介意，她弄明白了，为什么乔璐会把自己隐藏得那么深。
那天，乔楠告诉文小姐：“在我自言自语那段时间，有人说我得了精神病。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快地去找苏雪看病么？其实就是因为我姐，‘抑郁症’这个词，我最早是从我姐身上学到的。”
第347章 当友情已成往事（上）
要说起乔琳最崇拜的人，她肯定会把姐姐排在第一位。甚至她最想听到的赞美，也是“跟姐姐越来越像了”。乔楠也一样，对他而言，姐姐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充当了他很长时间的人生导师。
他俩都把乔璐当成偶像，殊不知，乔璐也无时不刻不在羡慕着他们。
最羡慕的，不是因为他们跟这一家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而是他们都有很好的朋友，可以相伴一生的那种朋友。
乔琳自不必多说，她的两个“发小”几乎有一半时间是赖在乔家的，跟她一起长大，即便吵吵闹闹，也没有改变友情，她们写的一堆堆小纸条，现在还能找得到。两个琳从小吵到大，说了无数遍“绝交”，可通常绝交第二天，就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说这一辈子再也不分离……大人们常常被这对矫情的小朋友逗得哈哈大笑，可她们长大后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乔楠更不用多说了，他不爱计较，又不拘小节，人缘一直都很好。军校毕业后，他的好朋友分布在五湖四海，他往往一休假就带着爱人投奔昔日同窗，去游览祖国大好河山。当然，那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只说当年，要是他人缘不好，哪儿能那么容易地借钱买房子？
在乔楠决定考研的时候，乔璐依稀想起来，他的好朋友也想考研来着，他们单位卡得那么严，肯定不会同时放走两个人。那不能考的那个，会不会记恨乔楠？二人会不会因此闹掰了？
乔楠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此愣了一会儿，说道：“姐，你想得太多了。我们那都是一起拼过命的交情，就这点儿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怕姐姐担心，乔楠又补充道：“当初他要考研，我算是把机会让给他了，但是他没赶上好时候，抱怨归抱怨，也只能认命；我倒是想继续留在那里大干一场，但是我现在这条件，除了考研，又没别的出路……我们又不是小孩，心胸没那么狭窄，这些事情都能理解，你别瞎想了啊。”
乔璐心下了然，又有些惆怅要是她能处在乔楠那样的环境里，那该多好啊？
她并不是天生就不愿与人交往，而是过早地体会到了最深的恶意。
在那次几个小时的约会时间里，安顿好姐姐后，乔楠跟文婧说，姐姐曾经也是有过朋友的。只不过，她单方面地相信那人是她的朋友罢了。
在遥远的1998年，乔璐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二中实验班。在开学第一天，有个女生就坐在了她的旁边，热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你就是乔璐？”
“嗯……”
“久仰久仰！”那女生伸出手，笑道：“我叫王超，想跟你做同桌，行不行？”
那个女生留着一头短发，有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笑起来阳光灿烂，跟沉静的乔璐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但乔璐也不知怎么被她打动了，默认了她的要求，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在压力巨大的实验班，大多数学生都是沉默安静的，在一堆书呆子中间，王超绝对是个异类。她很活泼，精力旺盛，每天都笑脸盈盈，仿佛压力只是其他人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成绩还是很好的。她跟乔璐一样，都不住学校，晚上回家还有一段可支配的时间。乔璐通常会学到十二点左右，要是同学问起来，她也不会隐瞒，从而引得班里的住宿生愤愤不平走读生比住校生多出了一大块学习时间，这样真是太不公平了！
乔璐不知如何回应，索性低头看书，不再理会别人的言论。而王超则跟她们辩解，质问她们难道不是在宿舍熄灯后躲在被窝里学习么？住宿生不想再争辩这个问题，王超又说道，她平时回家就睡觉，从来都不会让学习耽误到自己的睡眠。
此言一出，学生们哑口无言，但又有些不相信。王超自信满满地说，只要做到科学管理时间，不用额外学习，一样可以取得好成绩。
这下众人可真是彻底哑火了，对她那种“科学管理时间”的方法佩服不已。但是有一天，数学课代表收卷子，王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肯定是做完了，昨晚做到两三点呢，怎么可能不见了？”
数学课代表冷不丁地调侃道：“你不是回家就休息吗？”
王超一怔，但是手上没有停，继续翻找卷子。在找到卷子的一瞬间，她从容笑道：“偶尔作业太多了，也是会熬夜的嘛！”
数学课代表便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可是谁都能看出来，王超的黑眼圈，可比乔璐厉害多了。
但是她死不承认熬夜学习，不知道是为了树立天才的形象，还是为了麻痹对手。在一片猜测声中，同学们逐渐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很多人私底下跟乔璐说，王超恐怕不是那么单纯的人，她心里黑着呢。
乔璐没有往心里去，反正那个时候王超只是她的同桌，也不是她特别亲近的朋友。二人只要相安无事就行了，至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乔璐并不是很在乎。
王超的成绩虽然拔尖，但总是被乔璐碾压。她还是维持着面子上的明朗，并且显示出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显得她游刃有余，并不是书呆子。能进实验班的，大多都是争强好胜的。但是很多人的好胜心，都在乔璐面前败下阵来，王超也不例外。她表现得很不在意，甚至还带着同学们调侃乔璐的第一，可真是稳如泰山。
哪怕在过去的一年，她的家庭经历了重大变故，妈妈一病不起，家境一贫如洗，她还是稳拿第一，真不知道这是开了什么挂。很多年以后，当同学再次这样调侃的时候，乔璐也只是笑笑哪儿有什么挂？不过是努力而已。
当年，同学们是怎么调侃她的，乔璐全都知道，但是她不卑不亢，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整个高一，她唯有一次漏掉了年级第一，那是在高一下学期的一次月考，她被实验二班的一个男生赶超了1分。
虽然只有这一次，但它的意义却不同凡响，那些常年被乔璐碾压的人纷纷看到了崛起的希望，铆足了劲头想要超过她。乔璐本人并不想把那些挑战放在心上，但是难免会在压力巨大时，发出一声叹息。
她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叹的气，只记得她的同桌王超安慰她：“乔璐，要是太累了，你可以歇一歇。”
乔璐点了点头。
王超拿出自己的cd机来，说道：“要不这个你先拿着听吧！我带了一张张国荣的cd，还有王菲的，晚上要是学累了，你就听一听吧！”
在遥远的1999年，能用得起cd的，那家境也是很不错的。乔璐本来不想要，但如果拒绝了同桌的好意，又显得她太不近人情了，同桌也感到很失落。一番推辞之后，乔璐还是将cd装了起来，说道：“谢谢你。”
乔璐常年埋头学习，极少接触流行音乐，每天都被弟弟的《伤心太平洋》洗脑。那天晚上，做完作业之后，她轻轻戴上了cd的耳机，温柔舒缓的音乐直达心底，那美妙的音质，果然不是粗糙的录音机可以比拟的。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认真地听到了张国荣的歌声，记下了那个眉目如画、又有着动听嗓音的男明星。十六岁，最容易动感情的年纪，乔璐渐渐沉迷于他的魅力，无法自拔。
第二天，在将cd还给同桌时，乔璐竟然有了一丝舍不得。王超敏锐地察觉了她的不舍，便大方说道：“你继续听就是了，要是喜欢看他的电影，我把dvd光盘借给你。”
乔璐有点窘迫：“不用了，你借给我，我家也没有dvd。”
“那……有时间来我家看嘛！”
面对同桌的盛情邀请，乔璐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王超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她还是执意把cd借给乔璐。乔璐有点奇怪，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因为王超的目光……与其说是热情友善，不如说精明诡谲。
乔璐心思单纯，并没有往坏了想，只是自尊心让她无法再这样接受别人的“好意”。尽管还是忘不了哥哥那优美的嗓音，但是她决定自己攒钱买磁带，音质差一点也没关系，只要心里舒坦就行了。
王超知道乔璐喜欢上哥哥了，在乔璐过生日的时候，她还送给乔璐一张cd，把乔璐感动坏了。王超趁机邀请她，周末去她家里看哥哥演过的电影。乔璐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
王超是张国荣不折不扣的影迷，家里收藏了他演过的所有电影。她们周末只能休息几个小时，所以只看了一部《霸王别姬》。就这一部电影，乔璐彻底被哥哥的演技征服，从来没有追过明星的她，第一次有了追星的冲动。
这种冲动落实到行动上，就是她也会去报刊亭看娱乐杂志了，也会跟同桌一起讨论关于张国荣的点点滴滴了。王超很是兴奋，并不是有了知己的那种兴奋，而是类似于看到竞争对手不断沉沦的那种兴奋。
乔璐虽然有了追星的心思，但她并不疯狂，毕竟她对哥哥的喜欢是建立在欣赏的基础之上的，她没有盲目地沉浸在追星的世界里。临近期末了，王超又找来很多报纸给她看，乔璐感激她的好意，把报纸全都放进了书桌里，等学累的时候再看。
自从上次月考失利以后，乔璐并没有拿出必胜的架势来，她竟然还翻看起了娱乐杂志，感觉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意思。老师们也挺着急的，但他们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命苦的女生，也不忍心指责她，只是偶尔敲打敲打她，让她别忘了自己的清华梦。
清华梦？乔璐怎么可能忘？她向来不愿做解释，只想用成绩说话。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期末考试必然要惨遭滑铁卢的时候，她又稳稳地回到了年级第一。
面对傻眼的同学们，乔璐有一次在作文里写道：“人的大脑也是一根橡皮筋，我之前崩得太紧了，它都快断了；偶尔放松一下，它不至于太紧张，我也可以用得更长久。”
众人不得不服，但是王超却狠狠地撕碎了一张报纸。她设置了种种诱饵，乔璐也没有彻底沉沦；而她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是乔璐的手下败将。
乔璐浑然不觉，甚至买了一个小本子送给她，感谢她为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并且第一次主动提出来，想在暑假继续去她家看电影。
王超立刻收起气急败坏，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好啊。”
第348章 当友情已成往事（下）
听说乔璐有了很亲近的朋友，李兰芝感到很欣慰。但是当她得知她的朋友是王超时，她当即委婉地表达了忧虑。
她说，依照她这么多年的教学经验，她很容易做出判断王超是个心机非常重的人，而乔璐太单纯，恐怕会被她骗了。
对父母言听计从的乔璐，第一次在妈妈面前露出不满的神色来。乔楠、乔琳当时还小，分辨不出好坏来，也觉得妈妈多管闲事。
李兰芝也不想过多干涉孩子们的生活，但是每每想到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她总会后悔万分当时应该更强硬一些的，不能让那人毁了女儿的前程。
乔璐没有把妈妈的阻拦放在心上，在暑假期间，她跟王超更加亲密了。王超跟她要笔记的时候，她都是毫不犹豫地借给她；但是她去王超家里，看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练习册，她还没开口借，只是粗略翻了翻，王超就会很惊慌，甚至有些不高兴，因为乔璐未经她允许翻看了她的东西。
“啊……璐璐，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要是你想看，我买一套新的给你吧！这些全都被我做了，还有很多涂鸦……”
乔璐怎么可能会让她再买一套新的呢？她看出了好朋友的为难，便淡然一笑：“没事，学校发的卷子我都做不完呢，哪儿有时间看其他的？”
王超这才松了口气：“就是，我这也就是闲着没事的时候瞎做的……”
乔璐依然淡淡笑着，没有揭穿她在那个作业都做不完的年代，哪儿会有闲着没事的时候呢？
女生嘛，难免会有点小心思。乔璐并不想对好朋友太苛刻，对于她的那点小心思，她就装作不知道。
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在考试前一天晚上，王超突然打来电话，急匆匆地找乔璐。当时是乔琳接的电话，她说姐姐正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王超都快急哭了，乔琳无奈，只好把姐姐喊了出来。
乔璐头发还滴着水，裹着浴巾就走了出来。王超在电话那端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璐璐，你还好吧？”
“我好好的，怎么了？”
“我刚才打了个盹，做了个特别不好的梦……算了，你明天要考试，我就不告诉你了。”
乔璐笑道：“你这样不是更吊我胃口么？有事直说好了。”
“我……我做梦你掉到水里了，还触电了……”
“……梦就是梦嘛！别太在意了，好好休息吧！”
“嗯，不管怎么说，你这两天注意水电啊！”
“知道了。”
挂了电话之后，乔璐还是挺感激好朋友的，梦到了这点不好的事情，还特意给她打电话，确实是非常贴心了。
她再次回到卫生间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差点儿滑到。多亏抓住了暖气片，才维持住了重心，但胳膊抻了一下，直到擦完头发，还有点儿隐隐作痛。
她对着镜子刷牙，慢慢活动着隐隐作痛的胳膊，想起了王超刚才打的那个电话乖乖，难道她们真的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就算在梦里，也能预测出她即将面临的危险？
心神不宁，乔璐脑海中突然掠过这个词。
他们考试都是单人单座，乔璐稳坐班里头把交椅，每次都是坐在最靠近门的位置，也就是进门之后第一个位置。那时候二中的设施都很老旧，她旁边的墙壁上有一个年久失修的插座，学生偶尔会用它来充电，但是一插进去，就会刺啦刺啦地冒火花。
那天早上，老师短暂充了一会儿电，考试之前，他把电源拔了下来，当即火花扑闪，老师被电咬到了手，轻呼了一声，乔璐也被吓了一跳，离插座远了一些。
她又想起了昨晚的那通电话，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王超一眼。在她不远处的身后，王超正在凝神看笔记，并没有关注她。
一切都是巧合吧！
乔璐这样想着，但还是有些心神不定。
监考老师看出了她的不安，还关切地问她怎么回事。乔璐说了没事，但是看起来很疲惫。她尽量集中精神了，但那次考试，她还是被王超给反超了，她甚至不是年级第二，而是跟一个同学并列年级三四。
王超还没来得及庆祝，就先安慰她：“璐璐，这一次考试不能说明什么啦！毕竟刚刚开学嘛，大家的状态都没有找回来，我也就是运气好罢了。”
乔璐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璐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可就这一次考过你了呀！”
乔璐疲惫地枕着胳膊，说道：“我没那么小心眼。”
乔璐的失利引起了老师们极大的恐慌，毕竟她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冲刺清北的选手。那个年代的港城，真的是一个很小的城市，每年最多两三个人能考上最高学府。所以，对乔璐这样的种子选手，老师们丝毫不敢怠慢，有的做思想工作，有的给她补课，总之，尽一切所能恢复她的信心，让她不要因为这次失利而怀疑自己。
对这样的生活，乔璐感到很累，跟王超讨论张国荣的时间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在第二次月考前，王超又一次慌里慌张地打来电话，这次是乔楠接了起来，正好李兰芝也在家里。听到王超又是火急火燎地找乔璐，李兰芝冲着儿子做了一个手势，让他说姐姐睡了。
乔楠很诧异，看了看卫生间，姐姐正在里面洗漱，但他还是按照妈妈的思路说了下去：“我姐睡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那，我就待会儿再打吧！”
乔楠看了看时间，很耿直地说道：“太晚了，我们家人都睡了，你明天再打吧。”
那边的人好像很不甘心地挂掉了电话，李兰芝则气得把刷碗布都扔了：“三番两次在考试前给你姐打电话，不就是想扰乱军心么？”
“打个电话怎么就扰乱军心了？”
“尽说些吓人的话，你姐能有心思好好考试么？”
乔楠眨巴眨巴眼睛那个王超为什么偏要在考试前给姐姐打电话，说些危言耸听的事情？姐姐为什么就会被影响，以至于发挥失常？
唉，女生勾心斗角的心思，简直山路十八弯。别人都说他聪明，可他真的捉摸不透女生之间的斗争。要是他去宫斗，可能连一集都活不过。
不过乔楠感觉自己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那天深夜，他睡在沙发上，被午夜铃声惊醒的时候，他冲着电话那端霸气十足地说了一句话以后不要再这样打电话了，我们家人都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跟我姐姐说就好了，反正你俩一个班的。
第二天一起床，乔楠还跟姐姐说了几句姐，三更半夜还打电话，她就是诚心想让你考不好，你别再被那些胡说八道的言论给吓着了。
乔璐本不相信王超是在扰乱军心，但两次打电话的时间实在太过巧合，她也留了一个心眼。考试之前，当王超再次急切地告诉她什么时，乔璐笑着说：“有什么事考完了再说吧！我先看会书。”
王超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偷偷地瞪了乔璐一眼。
乔璐不声不响，重回榜首。并且从那次开始，再也没有错过第一名。
王超并没有将气急败坏的样子表现给乔璐看，在电话事件之后，她还给乔璐写了小纸条：“璐璐，你在为电话的事情怪我吗？我确实有点没脑子，担心你，就直接告诉你了。你要是生气的话，以后就别理我了。”
单纯的乔璐再次相信了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她可不想那么轻易地失去她。二人继续做同桌，并且约好一起考到北京去。王超还说道：“你肯定能考上清华，我能考上北航那样的学校就知足了，到时候去清华找你玩。”
乔璐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实力，但是她也适当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谦虚：“谁能考上还不一定呢，咱们一起努力就是了。”
时间很快到了高三下学期，高考的大局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那年五月，学校的实验楼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施工。那时候二中一直风平浪静，老师们都没想到会发生什么意外。再说，那个年代的女生非常保守，如果是吃了一点小亏，她们绝对不会声张的，一点小意外根本就传不出去。
乔璐一直负责化学实验室的卫生，她很喜欢那里，看到那些瓶瓶罐罐就满心欢喜。那里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区域，王超也陪着她一起打扫。
那天下午大课间，同学们都走了之后，她俩有说有笑地去打扫卫生。乔璐刚走到卫生间，就听到一些女生窃窃私语，说是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乔璐还跟王超开玩笑：“不会是哪个变态混进学校来了吧？”
“怎么会？咱们学校的保安都可厉害了，学生父母都不让进呢！”
“也是！”
她们继续说说笑笑，王超突然说口渴，要去小卖部买瓶水。乔璐并没有多想，她一个人在卫生间冲拖把，还让好朋友不用着急，买完水慢慢来。
那天，五月的阳光非常明媚，乔璐哼着歌冲着拖把。少女的身材玲珑有致，歌声温柔荡漾，足以让某些混蛋失去理智，而她却浑然不觉。她把水龙头关上之后，突然看到一个脏兮兮的人就站在她身后。
“啊!!!”
乔璐吓得大叫一声，也不顾拖把了，扭头就跑。
那人鬼使神差地扯住了她衬衣的袖子，穿了几年的校服，扣子有点松，被他一扯，扣子掉了两颗，乔璐的内衣若隐若现。
乔璐吓哭了，顿时跌坐在地上，而那个脏兮兮的人掉头就跑，迅速消失在了楼梯口。乔璐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哭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王超就站在走廊另一端。
她站在那里，没有气喘吁吁，也没有惊慌失措，像是淡然自若地欣赏一场与她不相干的闹剧。直到乔璐的泪眼瞟到了她，她才很惊慌地跑了过来，问道：“璐璐，你没事吧？”
乔璐早已六神无主，只要有人来帮她，她就很感激了。她抓着王超的手，还是抖个不停，说道：“给我，给我去买两个曲别针吧！”
王超一低头，便看到了她敞开的胸口。哪怕是被女孩子看到，乔璐依然觉得很羞愤，她急忙抓好衣领，而王超站了起来，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去给你买曲别针。”
乔璐得到了一点安慰，不再发抖了。她不敢再去偏僻的角落，也不敢明晃晃地走在人多的地方。她就站在走廊尽头，抓着衣领，惶恐不安地等着朋友。
王超在暗中观察了很久，当这个小龙女一般的女孩出尽洋相之后，她才猛跑了几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将曲别针递给她，说道：“对不起啊，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让你久等了。”
乔璐不会怪她的，匆匆道了声谢，就把领口别了起来。看了看时间，快要上课了，卫生都来不及打扫了。王超拉着她的手回教室，乔璐突然哀求道：“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第349章 追火车的女孩
那天，电工和文小姐的约会还是泡了汤。乔楠难得浪漫一次，想出来的重逢方式，也被那场小意外给搅和了。在安顿好姐姐后，他就只能去车站了。
所以，留给他俩的约会时间，也只剩下去车站，以及吃一顿饭的时间了。
长久的期盼，却只能约会几个小时，就算习以为常，也让人惆怅。文婧吃着饭，泪珠子就掉到了碗里。可是更让她惆怅的，是听到了乔璐的往事。
乔楠说到最后，总是忍不住叹气。文婧追问道：“是不是那个王超回到教室后，就把这件事告诉同学了？”
“那倒没有……”
“咦？她这么好心？”
“她留到了高考那天说。”乔楠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偏偏留在考英语的时候。”
考前，在卫生间，王超注视着乔璐的背影，毫无征兆，大声说道：“璐璐，你今天还穿那件内衣啊……”
乔璐如遭雷击，呆在了原地。
其他女生好奇地看着她，乔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王超甩着手上的水，一步步逼近，笑道：“你这件t恤太透了，你内衣的花边都看得一清二楚。我见你穿过这件内衣，那天被人扒衣服的时候，不也穿着这件吗？要是我，我可忘不了那样的耻辱，早就扔了，穿着多晦气啊！今天还是高考呢，你还不换啊？”
“被人扒衣服”……
乔璐早已听不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她眼前混沌一片，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应该是见她抖得厉害，王超急忙捂住了嘴：“哎呀，我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了？真是太抱歉了……璐璐，你别往心里去啊！还要考试呢！”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放英语听力的时候，乔璐的大脑还嗡嗡作响，耳朵里面一个词都听不进去。
她听到的，只有循环不断的“被人扒衣服”，以及王超那爽朗的笑声。
那是高考，是十八岁那年最为重要的战场，也是她隐忍十二年最重要的阅兵式，是她这样的寒门学子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越急越无法集中，越无法集中越着急。乔璐狠狠地扯住头发，咬住胳膊。待她稍稍平静时，听力已然播放过半。
在她长年累月的练习中，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若是将清华当作目标，英语听力的错误率必须控制在三个以内。
可高考中的英语听力，她答得一塌糊涂。
心里的声音不断告诉她，已经结束了，清华梦已经破碎了。她挣扎了许久，最终以强大的信念作为支撑，没有放弃后面的考试。只是在考完最后一门之后，晕倒在了考场上。
“我姐高考完后，不吃不喝，连觉也不睡。我妈跟好多学生打听，才弄明白了怎么回事。我妈气得给王超家打电话，你猜怎么着？王超振振有词，说她根本没说错什么，是乔璐心理素质太差，我妈是在以二中老师的身份威胁她。”
听到这里，文婧忍不住拍案而起，也气得浑身哆嗦：“这么阴险的女的要是被我遇上了，我早就打死她了，还能让她蹦哒到现在？”
那年港城高考状元爆了一个大冷门，不是最被看好的乔璐，而是千年老二王超。更让人纳闷的是，二中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欢天喜地，除了门口挂了一张横幅，没有进行任何宣传。
这还真不是李兰芝搞的鬼。那时候的二中老师，还是非常具有正义感的。他们平时就觉得，王超这个学生太阴森了，不止一个老师吃过她的亏，听说了乔璐高考失利的原因后，他们对王超的反感达到了极点。
可是外界对此一无所知，港城电视台还采访了她，她面对镜头侃侃而谈：“高考最重要的是心理素质，如果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有再强大的实力也发挥不出来……我很庆幸我爸妈给了我一个宽松愉快的家庭环境，没有人逼我，所以我一直学得很快乐，兴趣爱好都没放下……至于以后的目标，我想去北大，学习金融或者管理……给学弟学妹的一句话？呃……一直落后也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一个好的心态是最重要的。乐观，坚持，所有的对手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笑到最后的肯定是你！”
她面对镜头，一双笑眼里，透出来的，却是浓浓的狠毒，犀利。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作为新科状元，王超的精气神，完美地切合了这两句诗。
而躺在病床上的乔璐，一次次把胳膊抓出血。在这次战役中，她是彻底的失败者。不会有人听她解释，也不会有人记住她。
她不知道，在她以泪洗面的时候，二中老师也在扼腕叹息他们打心眼里希望，状元是乔璐。不光因为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还因为她志向高远，必将成为国之栋梁，她理应去最好的大学。
文婧流下泪来，久违地说了脏话：“那个姓王的真他妈该死！如果我是乔璐姐，我非杀了她不可！”
“我听说了原委后，也气得吃不下饭，想逮着她揍她一顿，可是我妈不允许。她见过了太多有心机的学生，要是我真揍她一顿，她能把我家讹得倾家荡产。那时候我家真没钱，听我妈这样说，我又急又气，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不给她点教训，真的对不起我姐。”
“那……你到底揍没揍她？”
乔楠无不遗憾地摇头叹息：“她是女的，我下不了手……但是在招生咨询会那天，我去了……在清北激烈地争夺她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清北失去了一个胸怀天下的栋梁之才，多了一个阴险狡诈的势利小人！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此。”
“卧槽！”文婧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句。果然是电工，当年不过十六岁，就能说出这么有气势的话来。
“那……后来呢？招生组怎么说的？”
“他们还能说什么？录取学生只看分数，又不看人品。但是我相信，我走了之后，他们不会再争夺她了，甚至会跟学校打听这件事情。王超气急败坏地追出来，指着我就骂。我跟她说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看十年后，我姐怎么碾压你！你永远是我姐的手下败将，永远也赢不了她。”
想想那个场景，文婧便亲了他一口，为电工的帅气点赞。乔楠揽住她，说道：“虽然当时痛快了一点，但是回家看到我姐那样子，我心里还像刀割了一样。你知道不？我姐以前很苗条，但并不是皮包骨头。可是在她的清华梦破灭了之后，她就瘦了下去，再也没长过肉。”
“那……乔璐姐是怎么振作起来的？”
“靠她自己呗！”乔楠说道：“那段时间，我家人劝了她无数遍，老师也安慰她，她也无动于衷。填报志愿的时候，她自己说想读化学专业，我妈替她填报的。我们特别害怕她想不开，每天寸步不离地看着她。也忘了是在哪天了，她自己突然从床上起来了，恢复到跟以前一样了。”
乔楠继续说道：“我妈更害怕了，她生怕这是自杀的前兆，我姐故意装出很正常的样子来麻痹我们，趁我们不注意时寻短见。但是，我姐让爸妈放心，她说，她会好好活着，她不会被打败。”
文婧鼓起掌来，敬佩不已：“不愧是乔璐姐，太酷了！对了，那个王超呢？她遭到报应了吗？”
乔楠想起了消失在人群中的那个背影，清冷，倨傲，又带着一股强烈的优越感，认定她自己是人群中最独特的存在。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过得差？
乔楠睁开眼睛，说道：“我在学校宣传栏里见过她，她去了北大，学了经济……听我妈说，她毕业后去了一个大型国企，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混得挺不错的吧！”
“太不公平了！”文婧靠在他的肩头，说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护着乔璐姐了，她真的吃了太多苦。”
“我姐受过的苦，我根本就说不完。小时候被人嚼舌头，被骂成‘丧门星’，我妈替她出气；长大了，家里特别穷，被人看不起，她自己争气；到了美国，被同实验室的阿三们欺负，我可以在其他场合替她出气；被前男友家里看不起，我也能用武力解决。唯有她高考失利这件事，这是她一辈子横在心口的刺……我没法替她把这这根刺拔出来。”
说起这些来，乔楠更是对徐威充满怨恨。那小子明明知道姐姐吃了那么多苦，发誓会照顾她一辈子，结果在家人污蔑姐姐的时候，他连个屁都不放，彻底冷了姐姐的心。
徐威是个男孩子，乔楠可不管那么多，一拳招呼上去，就能打得他满地找牙；可王超毕竟是女生，乔楠的拳头再硬，也挥不到她身上去。
乔楠冷不丁地砸了右手一下，咬牙说道：“可恶！不对老弱妇幼下手，这传统真他妈……”
“好啦！”文婧抱住了他，柔声劝道：“言之美者为文。”
“唔，唔……”乔楠挠挠头，一时疏忽，又没控制住，在文小姐面前爆出了粗鄙之语。
火车轰隆的声音由远及近，文婧知道，她的电工又要踏上征程了。轰鸣声越大，文婧越舍不得。当火车开进来时，她已经泪水涟涟了。
只有几个小时的约会，她还有太多话想说，她还没有看够朝思暮想的恋人。
“好啦！”乔楠强忍心痛抱住了她：“拜托文小姐，好好照顾我姐，你跟她做好朋友吧！”
“嗯。”
踮起脚尖来亲吻他的脸颊，这才发现他的额头还有一道红印子。
火车已经停了下来，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这又是怎么弄的？”
“撞的。”乔楠笑道：“现在过障碍，不再是腿的问题了……是我的眼睛跟不上我的速度，都怪我跑得太快了，眼睛没能及时识别障碍物。”
他嘿嘿笑着，可文婧捧着他的脸，嚎啕大哭。
他的眼睛还是严重拖他的后腿，到底是要咽下多少苦水，才能这样若无其事，一笑而过？
乔楠拎起背包，最后亲吻了她一口，眼圈也泛红了：“文小姐，我走啦！”
他的腿很长，三两步就跨上了火车。火车徐徐开动，文婧二话不说，拔腿就追，眼泪飘散在轨道的风里。
“文文，别追了！你脚还没好透呢！”
乔楠眉头紧锁，满脸忧虑，可她还是固执地追着。
看客们以为他们在拍《情深深雨蒙蒙》，都在笑嘻嘻地看着，唯有戏中人流着泪。
时间啊，真的太短暂了，他安顿好了她的事，给她讲了姐姐的故事，可她还有太多话没来得及细问他。
考研到底有多少把握？需不需要她活动一下？
有没有坚持用热毛巾敷眼睛？最近吃胡萝卜了吗？
咳嗽比以前好些了没？她寄的梨膏都喝了吗？
去年伤好了，肠胃彻底坏了，现在调整过来了没有？
还有……在想她的夜晚，数了多少颗星星？
文小姐恨自己跑不快，她只问了两三个问题，火车就开走了。文婧无力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哭着哭着，便咳了起来，最后还是蹲在了站台上，哭到站不起来。
这次离别，不过是他们不计其数的离别中很普通的一次。可每一次离别，文婧都记在心里，永远忘不了。
第350章 最高危职业
日子渐渐归于平静，但是2011年五一节前后，赵琳琳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请求两位好朋友给予一定的经济支援。
咦？向来阔绰的赵琳琳，怎么又开口借钱了？
虽然一肚子问号，但乔琳、徐娜还是将身上的余钱都给了她。赵琳琳急匆匆地忙了一会儿，才在群里告诉她们，她爸爸把她弟弟的胳膊给打断了。
？？？
卧槽，这么狠？
乔琳、徐娜都被震惊了。听说过父母为了不影响孩子高考，一直拖到孩子高考完之后才离婚的；有家人生重病的，高考完之后再告诉孩子的；她们倒是头一回听说赵琳琳她爸这样的，为了不让孩子高考，把孩子胳膊给打断的。
赵磊磊确实在认真准备高考，认真到什么程度呢？2011年二中的流行语之一赵磊磊都能够着一本线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他实在浪荡了太多年，赵父对他的唯一期许，就是混个职校毕业，以后继承家里的水产生意。没想到，儿子居然能够到大学的校门了。老赵高兴得要命，然而，当他听说儿子想考军校时，立刻把脸拉得老长。
“不行！你不能去当兵！那种苦哪儿是你能受得了的？你趁早给老子死了这条心！”
“别人能吃得了苦，为什么我就吃不了？”
“咱老赵家就你这一个男孩，你要是出点儿意外，老赵家的香火咋办？要是你上军校，我一分钱都不给你。”
“谁稀罕你的臭钱？上军校一分钱都不用花，还用工资可以拿。”
老赵没招了，继而把火气全都洒在妻子头上，追着她骂了半晌，不停地质问她为什么一早就知道了儿子想要考军校的消息，却不阻止他？还偷偷摸摸地支持他？
他越骂越上头，最终又动起了手，抓起水瓢狠狠地扣在了妻子后脑勺上。赵母一抹眼泪，不甘示弱，也跟他打了起来。就这样，赵磊磊难得回一趟父母家，就目睹了这样一场战斗。
对他来说，父母打架是家常便饭，小时候他还躲在姐姐身后哭，长大后早就有了抗体，一点儿都不害怕。他非常淡定地拉开了父母，抹了抹嘴角的残渣，背起书包就走了。
不管爸爸怎么说，他还是决定考军校。
活了十八年，他第一次体会到奋斗的乐趣，虽然还未高考，但他取得的进步足以让他产生足够的成就感。他相信，要是考进军校，那乔楠曾经说过的成就感比如，第一次打中靶心，第一次完成障碍跑，第一次跑完武装五公里，第一次当百姓心中的大英雄，第一次从直升飞机上俯瞰这片美丽的土地那种成就感，是他打一辈子游戏都体会不到的。
那天他在公交车站点等车，他爸爸开着货车经过，摇下车窗冲他吼：“上车！”
赵磊磊没理他。
“老子让你上车！送你去市里！”
“我坐公交车去。”
“你得坐一个半钟头！”
“无所谓。”
……
车窗外儿子倔强的神情，跟他妈、他姐简直一模一样。老赵涌上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臭小子现在还花着他的钱，就不听他的话了；要是真上了军校，一分钱都不花他的，那他还能掌控得了他么？
闺女无所谓，反正迟早得嫁人，不管混成什么样，最后给一份嫁妆就完了。可儿子不一样啊！他得平平安安、大富大贵，得为赵家绵延香火。要是儿子出了点儿意外，那老赵家怎么办？
后面的公交车拼命滴滴他，试图将他驱逐出公交车停车位。老赵冲着窗外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小biang东西”，才不甘心地把车开走了。
（嗯，那个拼音是港城方言，算是一个骂人的接头词，这样理解就行了。）
被老爸骂也无所谓，反正早就被骂习惯了。赵磊磊都分不清，真的是心脏疼得麻木了，还是他故意装出来很酷。但有一样是肯定的，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对于爸爸的暴行，爸妈常年连绵不绝的战争……他都深恶痛绝，但他不想让同学知道。
他伪装得很好。
至少从外表看起来，他表现出来的，是重男轻女家庭中那个受尽宠爱的男孩子。就这一点，说他虚荣也无所谓。
但有些东西，并不是他一个人能伪装出来的。临近高考，家长对孩子的关心爱护到了叹为观止的地步。二中不让外部人员进入，于是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校门外聚集的大片家长，他们大多提着保健品，或者保温饭盒，来二中“探监”，用自己的方式为孩子高考助力。
不用说别人了，就连李宝庆的待遇都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的两个姑姑轮番给他买好吃的，他小姑还从澳洲买了一种透明的小药丸，说是提高记忆力的灵丹妙药。
李宝庆虽然日子过得很仔细，常常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但他还是很讲义气的，每次都将小药丸分给赵磊磊一半。赵磊磊不屑于吃，李宝庆跟他说，吃了之后真的耳聪目明，世界一片清晰。
赵磊磊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有个屁用！不过是你心理作用。”
赵磊磊心想，要是把话再说得狠一点儿，宝庆就看不出他的羡慕来了。毕竟，都没有人给他买小药丸，家人只会给他钱。
不仅如此，李宝庆这半年都没有回家，他爸妈还来看了他好几次。尤其是他爸，拖着病体，还给他送好吃的，可以说是模范父亲了。就算他不能常来港城，那也时常给宝庆发信息，让他放平心态，不要有压力。
李宝庆并没有察觉，赵磊磊会羡慕这些，他依然隐藏得很好，不让任何人知道。
在四月末的一个周末，老赵给儿子打电话，说他奶奶病了，让他回家看看。
赵磊磊并不愿意回去，但念着奶奶的好，他还是收拾书包回去了。那时候他也很单纯，并不知道，这不过是他那个大老粗父亲想的招数而已。
他刚回到家，老赵就把门堵上了，瞪着通红的眼睛，从气势上全面压倒儿子：“你真要考军校？”
赵磊磊可不怕他，坚定得犹如地下党：“我就要考，怎么着？”
“从今天起，你就别回学校了。”
赵磊磊气得跺脚：“你简直不可理喻！”
“老子教育儿子，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老赵一步步逼近儿子，气势汹汹：“你以前打游戏，老子没管你；你以后吃喝嫖赌，老子顶多骂你几句；要是考军校，那是绝对不行的。你干什么都行，就两样，不准当兵，不准当警察。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能让你送命！”
赵磊磊急得快哭了，他知道老爸是个不讲理的人，便拿出手机，给班主任打电话。结果老赵手疾，一把夺下手机，继续面目狰狞地威胁道：“你就在家待着，吉祥路那边你也别回去了。我告诉你，玉皇大帝来，也救不了你！”
赵磊磊一着急，就像牛一样朝着老赵撞了过去。老赵更加气急败坏，怒道：“还真反了你了，敢打你老子！”
“我就要考，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考！”
老赵被儿子顶到了门口，眼看儿子就要突破防线了，他抄起了放在一边的鞋拔子，指着儿子骂道：“是不是非要打断你的腿，你才满意？”
赵磊磊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就打啊！谁怕谁？”
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天昏地暗。
然后就是赵磊磊一阵惨叫，捂着胳膊跌坐到了地上。
老赵看着断了半截的鞋拔子，也傻眼了。
下手太狠了，一时没刹住车，居然真把鞋拔子都给打断了，而且正好打在赵磊磊的肘关节上。
这下好了，没打断儿子的腿，倒把他的胳膊给打断了。
……
赵琳琳跟两个死党说道：“我妈那天回家后，从厨房里抄起一把刀，冲着我爸一顿乱砍。赵磊磊疼得不行，还是自己捡起手机打了120，我爸妈这才停了手。唉，我俩能在他俩的刀光剑影下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
徐娜也长吁短叹了一番，问道：“那你借钱干啥呢？你家出事了？连医药费都付不起了？”
“那倒不是，是我爸又成一头犟驴了。他非逼着我弟放弃军校，要是他不放弃，就不给他钱了。当年我复读的时候，我妈不是给了我一张卡么？后来，我爸就把钱看得死死的，再也不让我妈藏私房钱了。赵磊磊还跟我爸僵着呢，他果然就不给钱了。我妈气得直哭，赵磊磊生活费怎么办？后续医疗费怎么办？她要跟我舅舅他们借钱，我不想让我妈低三下四地求人，这才先跟你们借了。”
乔琳回忆道：“我哥当时考军校的时候，体检还挺严的呢。赵磊磊要是断了一只胳膊，体检那一关该怎么过啊？”
“赵磊磊也愁得不行，听我妈说，他原本斗志昂扬的，现在完全泄气了。”赵琳琳越想越气：“我爸真是的！什么都不懂，还非说为我弟好，可他简直是毁了他一辈子！”
乔琳说道：“你爸也真狠，他还说当兵、当警察最危险，我看，都不如当他儿子危险！这还没考上呢，儿子都差点儿被他打死。”
“谁说不是呢？做他的子女，才是最高危的职业。”赵琳琳痛苦地支住了头，说道：“虽然我爸从来没看过心理医生，但他肯定有很严重的躁狂症，不知道哪天，就会把我们都给杀了……不行，我要回趟港城，照顾我弟，还有……劝我妈跟他离婚！”
第351章 高考难兄弟
有了乔璐的前车之鉴，李兰芝对高考之前的心理战非常重视，其他人她管不了，但给自家孩子打预防针，她还是能做到的。
好在乔楠心大，只要不是天降横祸，将他砸到不能考试，一般小事根本影响不到他。李兰芝还记得呢，高考前一个晚上，乔楠有点儿拉肚子，她如临大敌，平时吃的药也不敢给他吃，急得她要打120。
结果还是乔楠自己找了一片药吃了，当晚能吃能睡，根本没往心里去。第二天跟院里的男孩子一起去了学校，也不需要家长助阵，平常得就跟平时上学一样，高考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相比较于哥哥，乔琳的高考就颇有仪式感了。她们三个好朋友在店里吃完饭，握着手，眼泪汪汪地互相鼓励了一番，哽咽着约好了在北京见面。像徐娜那样酷酷的女生，脸上也多了一丝悲壮。
搞啥呢？考个试，跟敢死队冲锋似地。
乔建军当时看得一头雾水。但是好笑之余，他也挺感动的。虽然做作了一些，但至少这三个小女孩都是真心盼望对方好的，这一点就比乔璐幸运多了。
现在轮到宝庆了。据老乔观察，这孩子虽然不及他表哥那般洒脱，但有一个跟他有相同目标的好兄弟，二人齐头并进，自信心蹭蹭往上涨。但这种上升势头，在赵磊磊被父亲失手打伤之后，便遇到了极大阻力。
不过让他稍感欣慰的是，赵磊磊的功课并没有落下，在动手术那几天，班主任和班干部轮番去看他，赵磊磊感动得不行。班主任还给老赵打了电话，警告他，要是再敢对他的学生施暴，他会毫不犹豫地报警。
在那一刻，赵磊磊觉得班主任侯老头真的帅炸了，他并不只是一个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夫子，这个爷爷还是很霸气的。
也是，要是不霸气，当年的徐娜怎么可能那么崇拜他？一路跟到了文科班？
不过，最让赵磊磊心里有底的，是他姐姐回来了。去京城上学之后，赵琳琳也明显霸气了许多，她直截了当地让爸妈离婚，他们不想再生活在火药桶里了。
老赵当然死活不同意，不停地骂骂咧咧，后悔不该送她去北京读书，丫头片子读了几天书，果然就要造反，简直该打死她。赵琳琳很害怕，和妈妈一起把舅舅们全都召唤过来，老赵扬言去召集自家兄弟，回来决一死战。但他从医院走了之后，便再也没回去过。
赵琳琳让妈妈和弟弟暂时住到大舅家，不要再回去了。她说道：“妈，你有手有脚，干活麻利，找份清洁工的工作都能养活自己，不要再回去看我爸和我奶的脸色了，也不要再给他们当奴隶了。我在北京做兼职，挣的钱能养活磊磊，你俩就住舅舅家，我爸再丧心病狂，也不敢打到舅舅家吧？”
赵母又掉了眼泪，原来有一天，女儿还会成为自己的靠山。在丈夫失手把儿子打成重伤之后，她的心也彻底冷了。在大事上，她还拎得清，知道现在不是跟丈夫扯皮的时间，儿子快要高考了，为了高考，他这一年几乎豁出命去了。所以，她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好儿子，让他安心高考。
一下子多了好多人保驾护航，赵磊磊可开心了。但是他最苦恼的是，他苦心营造的形象全都坍塌了。他的家庭一点儿都不幸福，他也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被捧在手心里的男孩子。家丑一下子外扬了，他感到非常没面子。因为粗暴的爸爸而丢人，也因为被打而丢人。
可是来看他的人，并没有人在意这些。当他小心地问起有没有人看不起他时，宝庆很诧异地反问道：“你说啥呢？”
“我自己都觉得丢人。”
“屁！”宝庆将一堆卷子扔给他，说道：“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做几份卷子。”
赵磊磊很沮丧：“就算分数过了，我体检那一关怎么过？”
“先把分数线过了，再考虑体检。你打游戏，不也是一关一关地闯吗？”
赵磊磊常常觉得宝庆很唠叨，但越是到这种时候，宝庆反而比他更坚定，看得更透。
“磊磊，只要你分数够了，要是体检那关过不了，我就找我哥帮忙。”
赵磊磊两眼放光：“真的？”
尽管宝庆心里也没底，但他还是点点头：“咱俩一定要一起去军校，等毕业了，就去投奔我哥！”
想想未来那些色彩斑斓的梦，赵磊磊眼里的神采又回来了。
高考前夕，舅妈再次来港城看望宝庆，给他带了些老家的水果，叮嘱他注意身体，不要乱吃外面的东西，免得把肠胃给吃坏了。
宝庆一一答应，又跟妈妈说了好朋友的遭遇。舅妈叹道：“哪儿有这样当爸的？孩子都快被打死了！”
宝庆老觉得妈妈有心事，他猜想，是不是爸爸健康又出问题了？但是爸爸答应过他，不会因为他高考就对他有所隐瞒，只要病情恶化，一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
这一辈子，父母跟子女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很短暂。对于舅舅这样常年生病的人来说，能陪伴孩子的时间就更少了，他们父子俩都不想错过有限的陪伴时间。
宝庆不想让妈妈犹犹豫豫的，追问了几句，舅妈才说道：“你小舅家的鑫鑫表弟……”
“鑫鑫怎么了？”他们家跟小舅家来往并不多，也就是逢年过节见一面。毕竟，愿意跟李家这样的“穷亲戚”走动的人家并不多了。
“他家不是刚在市里买了套房子吗？鑫鑫跟你小舅妈住在那里。从春天开始，他就不停地感冒发烧，今年他还要中考，不想耽误时间，就一直死扛着。结果，两个星期以前，在教室晕倒了。去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什么贫血，反正挺严重的。”
宝庆愣住了，好久没见到的小表弟，居然得了这么重的病？
“这病没别的办法，要想根治，只能骨髓移植。你小舅家开砖厂，倒是不差钱，可是没有骨髓，那也没用。你小舅一家急疯了，亲戚全都求了个遍，只要有人愿意捐献骨髓，他愿意给十万。我倒不是图他的钱，就是想救鑫鑫，上个星期去医院检查了，但是我的血跟他的不匹配。”
舅妈说到这里，刹住了话尾。当时他们正在馄饨馆里吃午饭，老乔给他们做了几个菜，就招呼客人去了。但是舅妈的话，他还是听到了，便关切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孩子有救了没？”
“还没呢……”舅妈看着宝庆，再次欲言又止。
宝庆原本正在大快朵颐，一下子停了下来。
舅妈急忙摆手说道：“宝庆，你别瞎想，你小舅想找你来着，但是我说你高考，先拦了下来……但想来想去，还是想问问你，如果你愿意……”
老乔急了，说道：“你家兰云又不是没做过移植，你不知道那个过程有多曲折么？宝庆还有不到半个月就高考了，哪儿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舅妈也急了：“就是因为兰云做过移植，我才知道等待的滋味！早一天做手术，就能多活一天。”
老乔暂时卡壳了。
“他们那种得重病的人……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舅妈流下泪来，而老乔彻底卡壳了。
宝庆放下馒头，说道：“这有啥？我跟班主任请假，先去做个检查好了。”
舅妈这才回想起来，儿子还是要上学的，甚至马上就要高考了。耽误他一个小时，可能就会少考好几分。她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老乔想了半天，最后说道：“你先回去问问你兄弟，能不能把孩子转到港城来治。一来呢，港城的医疗水平肯定是要比县城高的；二来，要是真需要宝庆捐骨髓，在港城也方便，省得他来回跑了。”
舅妈点点头，看向儿子的眼神颇为复杂，有感激，也有心疼，还有几分歉疚，又说道：“还……还是以高考为重吧……唉，这事弄得……”
宝庆倒是很开朗，安慰了妈妈几句，就把她送上公交车了。
但是把妈妈送走后，他的开朗就消失了。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学校，正好看见赵磊磊在缠着李兰芝。
赵磊磊吊着一只胳膊，在李兰芝身边灵活跑位：“李老师，我体检的时候，乔楠哥一定会帮我的，是不？”
近几天来，李兰芝都躲着他，因为实在被他问得心烦。“磊磊，你先好好考试再说啊！要是乔楠找人求情，说你胳膊没事，结果你连分数线都没过……那咋办啊？你丢人不？你乔楠哥丢人不？”
赵磊磊笑得像个傻子：“那倒也是。”
“所以啊，眼下先把高考这关给过了！专心考试，听到了没？”
“报告！听到了！”
赵磊磊顽皮地敬了个军礼，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李兰芝疲惫地笑了笑今天暂时告一段落了，要是明天遇见他，他肯定还会这样来上一遍。
李兰芝刚要回办公室，便看到宝庆站在走廊另一端，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但是不管怎么问，他也不说，只说等下课后再来找她。
李兰芝心里七上八下的乔璐当年就是吃了心理战的亏，转眼就高考了，这孩子可千万别出心理问题啊！
赵磊磊吧，平时想得多，但心里藏不住事，他说出来之后，就无拘无束，无牵无挂了；宝庆比他成熟得多，别看他平时沉稳，可到了关键时刻，他的心理素质比不过赵磊磊。
李兰芝焦灼地盘算着，一刻也等不了了。
下午第一节课，宝庆果然学不下去，把心事全说给好朋友听了。赵磊磊睁大眼睛，连说了几句“卧槽”之后，连珠炮似地问道：“捐献骨髓有生命危险吗？要在医院住多少天？那病会不会传染给你？”
……
看吧，赵磊磊得了好几个学习进步奖了，但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宝庆耐着性子解释道：“没什么危险，但是挺折腾的，我怕撞上高考。”
“要是错过了高考，你这辈子都没法去军医大学了。”
这也正是宝庆担心的，他说道：“但是……我高考重要，还是我表弟的命重要？”
谁都知道答案，但谁也不忍心说出正确答案来。
救人一命，功德无量。但是错过的机会呢？会不会成为宝庆心口的一根刺？
赵磊磊烦恼地扯住了头发：“怎么越到高考，麻烦事越多？”
宝庆转着笔，说道：“这些事情平时也会发生，对不用高考的人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因为我们高考，在我们眼里，它才特别了起来。”
很有道理，可谁让他们倒霉，在高考前遇到这些事呢？
赵磊磊咬着笔头，晃了晃吊着的左胳膊，说道：“今年高考，咱俩还真是一对命途多舛的兄弟！”
第352章 求生本能
很多年前，宝庆听爸爸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双目失明的牧师，为人谦和有礼，温文尔雅，仿佛一点都不把失明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任职的教会中，有一个小护士，护士很崇拜他，决定帮他做眼角 膜手术。
牧师开始没当回事，可是当他得知这个手术可以实现时，内心便躁动了起来。那天，护士匆忙给他打电话，说是有个出车祸的女人，马上就要死了，她生前就签了捐献遗体的协议，等她一咽气，马上就可以动手术了。
牧师二话不说，打车就去了医院。他在医院里等啊等，每次护士都跟他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他等了很长时间，突然意识到病床上的那个人在热切地期盼活下去，而他却在等她早点儿死。
在那种时刻，他早已忘记自己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牧师，忘记了所有礼义廉耻，只想着，她死了，他就能重见光明了。
最后，有人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他看不见是谁，但是据猜测，应该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吐的。她不能干涉妈妈的决定，但她恨这位牧师。
宝庆一直忘不了这个故事，更忘不了讲这个故事时，爸爸流露出来的哀伤。爸爸说，每个被病魔折磨了很久的人，最终都敌不过求生欲。在死神降临时，求生的本能会让人将所有尊严、理智全都抛在脑后，狼狈地跟命运求饶让我活下去吧！
一想到这些，宝庆就会想到，坚强乐观的爸爸，原来也是个很狼狈的人。
宝庆终究还是把移植的事情跟大姑说了，李兰芝也犯了难。宝庆反而拿定了主意，说道：“大姑，我还是先去做个检查吧！不光是为了救我表弟，也是为了给我爸积德。在等肾 源的那些年，我们一家受的那些煎熬，我永远都忘不了。但最终还是等到了，也算老天爷眷顾。要是我能帮助别人，那我也想帮一把。”
李兰芝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要是我们拦着你，不让你去，你可能会过意不去，连高考都会受影响，是不是？”
宝庆点了点头，大姑把他的心事全都说出来了。
“那就去吧！这些事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你就只管好好学习，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们尽量节省你的时间。”
“嗯！”
宝庆睡不着的时候，想起爸爸等肾 源的那些年，妈妈也曾苦苦哀求过亲戚，可到头来，不计回报地帮助他们一家的，就只有两个姑妈了。想起昔日受到的委屈无助，宝庆也有些意难平。但是，多做好事，总归没有坏处吧！
亲戚一家能想到宝庆，自然也是提前做过功课的。结果出来之后，宝庆果然跟表弟配型成功。他没有理会那喜极而泣的一家人，留下了一句“做手术的时候通知我”，便背起书包就走了。
宝庆最担心手术日期跟高考撞到一起，可是好巧不巧，医院还只有6月8号那一天有名额，要不然就要往后推好几天。宝庆的小舅不断给他打电话，不管不顾地让他去做手术，口口声声说，给他多少钱都无所谓，你家不是最缺钱么？错过高考？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来年再考不就行了？
宝庆一家没有松口。医生也说，8号那天做手术，宝庆的准备工作都做不完，根本不现实。可他的小舅妈听不进去，只顾哭喊他们表兄弟好歹有血缘关系，宝庆怎么忍心扔下表弟不管，只顾自己奔前程？
宝庆一家被吵得不得安宁，想做好事的念头，也被打击得七零八落。李家夫妻向来好脾气，尤其是常年修心养性的李兰云，也被气得够呛：“本来想帮他们一把，怎么被他们反咬一口？”
那些妄图用金钱驱使宝庆的人，从来没有衡量过，他高考的价值有多少；那些用亲情对他进行道德绑架的人，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宝庆家陷入绝境时，他们帮过什么忙。
看到好基友受到的煎熬，赵磊磊久违地发动了骂人技能：“这是一群极其自私、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就算帮了他们，他们会有什么改变吗？把你的善意给这样的人，公平吗？”
绝对不公平。
所以宝庆不再理会他们的叫嚣，坚持高考完再去做手术。亲戚们还以为他们一家都是好脾气的软柿子，是一群有求必应的好心人，可宝庆非要跟他们刚一回。
赵磊磊和几个好哥们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哪怕去厕所也一起跟着。宝庆一头雾水，赵磊磊说道：“要是你那个舅舅把你打晕了，把你扛到医院，那就惨了！”
……
宝庆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默默地接受了好朋友笨拙的好意。
6月5号晚上，宝庆刚洗漱完，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他的妈妈在那端说：“刚才你小舅妈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医院调整了一台手术时间，鑫鑫的手术可以挪到下个星期做……你，你怎么想的？”
宝庆经历过父亲的手术，但那时候他还小，并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轮到他帮别人了，才知道移植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并不是像献血那样躺在那里就完事了，他得提前做全面体检，在手术之前，还要打五六天的针。如果他表弟下周手术，那他从明天就要开始打针，高考期间也不能错过。
至于打针有什么副作用，很多人都说，就像得了感冒那种感觉，有人会感到头晕，乏力，恶心。
亲戚要求他明天就去打针，这对一个后天就要高考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很过分。宝庆想起了爸爸讲的那个故事，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很多人都会自动过滤掉“过分”这个词，小舅他们一家也不例外。
宝庆没有当场给妈妈答复，而是再次找大姑商量。李兰芝正在跟乔楠打电话，她索性开了免提，让乔楠给出个主意。
宝庆趴在桌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哥，你说高考前，磨难怎么那么多？”
“小朋友，磨难还挑时候么？磨难最无赖啊，通常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去吧！”
“嗯？”
“你呀，心里还是想帮他们的，对不对？你想想，万一那个孩子要是晚了一天，没救回来，你会不会自责一辈子？”
宝庆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宝庆，你别把这事想得太复杂，想成去医院打个针就行了。你越想，心理负担就越重，还不如痛快地去挨上那一针。把你该做的做完了，你就能毫无挂念地去考场了。”
不愧是乔楠，四两拨千斤，一下子就拨开了宝庆面前的重重雾霭。
“可是，哥，想起他们那一家的态度，我还是……”
“既然你都决定献爱心了，就别管对方是什么人了。那些捐献遗体的好心人，能提前知道他们的器官会用在什么人身上么？我们也一样，有时候拼死拼活救回来的人，别说谢谢了，通常连个屁都不放，好像我们欠他似地。但是下次遇到同样的情况，能不救么？我们也不知道救的是什么人，但是我们有救人的义务。所以啊，宝庆，做好事是为了咱们自己心安，不是为了别人。”
在那一刻，宝庆就更坚定地把他表哥当成人生导师了。
第二天，李氏姐妹一起送宝庆去医院。李兰岚穿着大红色的连体衣裤，戴着一幅漆黑的墨镜，她就是整个医院最靓的时髦精。不仅如此，一张烈焰红唇更是增添了她的霸气，让她浑身上下都写满几个大字：老娘不好惹！
宝庆的舅舅舅妈忙忙叨叨，只将他当成救命稻草，风风火火地带着他去各个部门跑，他舅妈只顾叮嘱他不要生病，要是病了，他儿子的手术又要往后推了。
宝庆连早饭都没吃，跑得满头大汗。在某个间隙拿出辅导书来，想复习一会儿，又被他舅舅给喊走了。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发自内心地跟宝庆说声谢谢，根本没有给他最基本的尊重。
李兰岚这暴脾气，当场就不能忍了。
最终宝庆要去打针了，李兰岚一把拉住了他，质问他舅舅：“你们倒是给宝庆准备营养品了么？哪怕一箱牛奶呢？”
“……哎呀！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这茬都忘了！宝庆这几天得好好补身体呢！”
李兰岚摘下墨镜，冷笑道：“不是忘了，是根本就没想着这么干吧？”
“……”
“你要是不服气，那我问你，我们来给你家献爱心，这么大热的天，你让我们喝口水了么？”
“这不都是操心孩子……”
“你操心你的孩子，那宝庆呢？他可是明天就得高考的孩子，你操心过他么？”
那两口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互相埋怨了起来。宝庆拉了拉小姑的袖子，李兰岚不理他，继续盛气凌人：“你们知道，宝庆这是堵上自己的前途来救你家孩子么？”
“知道，知道……”
“不管手术结果怎么样，你们都得感激他一辈子，这个能做到么？”
“这个……当然！”
“打这个针是有副作用的，宝庆这两天要高考，不可能来医院。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你们得让医生去我大姐家给他打针。在高考期间，我绝对不允许宝庆累着。”
那两口子面面相觑了一番，最终宝庆舅舅面带难色地应承了下来。
李兰岚掂着墨镜，下了最后一道命令：“这几天，对待宝庆，拿出你们最基本的尊重来。至少，让他身心愉悦地参加完考试。要是我大侄子情绪受一点影响，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兰岚三言两语，就让这对夫妻（暂时）学会了做人。宝庆打针的时候，护士好奇地问道：“外面那个大明星模样的人，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小姑。”
“真厉害！”
“她平时人很好的，因为我明天要高考， 她一着急，才那么厉害的。”
小护士顿时肃然起敬：“你要高考，还要献骨髓？乖乖！你还真是心大啊！要是给港城电视台打电话，他们肯定会来采访你的。”
针打完了，宝庆整理好衣服，正色说道：“姐姐，我是个要高考的高三学生，需要绝对安静；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是我表弟，他要养病，也需要绝对安静。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让它安安静静地过去吧！”
【开篇的那个故事是我去年看的一篇短篇小说，出自某位韩国作家之手。但死活想不起题目来了，连作家也忘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惭愧……等哪天翻到了，再回来补出处吧！】
第353章 总有往事耿耿于怀
乔楠是在2017年开始读博士的，当时他刚回国不久，就回他的母校读在职博士了。
他的工作本来就很忙，还得隔三差五地去一些院校讲课，还得经常返校上课，所以他只能见缝插针地学习，边吃饭边看书是常态。谁要是劝他吃完饭再看，他总说“唔，知道了”，然后一直看到吃完饭。
李老师曾经批评他，吃饭看书是个很不好的习惯，甚至会带坏他的孩子。乔楠毫不在乎地说，他的两个崽子都小，等到他们会看书的时候，他就不会这样边吃边看了。
可他的flag总是立得太早，又立得太高。在2019年的某一天，他发现还不满六岁的儿子跟他一样，也在饭桌上看书了。
老子看的是厚厚的xx论、xx史等一系列大部头，儿子翻看的是他小姑姑刚翻译出版的绘本。
别说，小家伙看得还挺认真的，颇有他老子当年的风范。
乔楠漫不经心地训斥了一声：“小孩子可不能在吃饭的时候看书啊，这个习惯很不好。”
他儿子头也不抬：“我可不是小孩子哦。”
乔楠疑心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他儿子挠了挠鼻子，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妹妹，说道：“她才是小孩子。”
挠鼻子这个习惯，简直跟他小姑姑如出一辙。
乔楠伸长脖子瞟了一眼他的绘本，是一套科普图画书，小家伙正在看的，叫做《我们当上了宇航员》。
怪不得小家伙老是追问他有没有去过外太空，在得知爸爸只坐过飞机后，他还很失望：“原来你一点儿都不厉害。”
……
……
……
得嘞，颇有英武之名的乔楠，竟然被年幼的儿子给鄙视了。他也不甘示弱，愤愤地跟家人吐槽了一圈：“小兔崽子长本事了，还没上学，就天天琢磨着怎么上天。”
不过，乔楠对儿子的天马行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对他的成长倾注了很多关心。在有限陪伴孩子的时间里，他总想着带儿子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也会陪他看绘本，给他讲科学知识。
谁知小家伙小小的脑袋里储存了海量问题，也不问妈妈，专等着爸爸回家再问恐龙为什么灭绝了？热带雨林里都有什么？在港城的大海也能看到鱼儿迁徙么？
……
当年的魔鬼训练也没有带孩子累，乔楠只能在哈欠连天的时候鼓励他一番：“以后你也考个博士，自己解开这些谜团吧！”
父子俩都在吃饭的时候看书，可把这家的女主人给愁坏了。结婚之前，她没发现丈夫这些不良生活习惯，以及屡教不改的顽固脾气。但是他确实是在挤时间看书，她也不忍心当着孩子的面训斥他。
话说乔楠决定读博士的时候，她还反对过一阵子，最后也没能拗过他。他说，他们单位需要博士，在港城那个大家族里，也已经有好几个博士了。
在爱人眼中，乔楠同志就是一个wifi信号极其强烈的路由器,凡是经过他身边的人，都能被他影响。当年他的几个小迷弟，也都是读书的读书，进修的进修，跟他一样上进。
他的小迷弟之一李宝庆已经大学毕业了，从西安去了广州。前几天，他还寄来了一箱子荔枝，乔家两个小家伙坐在地上，吃得满身都是，刚洗好的地毯也全都被滴上了汁水。
不怪孩子们贪吃，宝庆从羊城寄来的热带水果确实好吃。去年寄来的大芒果，还让乔楠的儿子吃到流鼻血。小家伙擦完鼻血，还念叨着想再吃一口，乔楠又急又气，连说贪吃这个毛病也随了他小姑。
宝庆并没有工作，他还在继续读书，在2018年秋天，他去羊城读博士了，说是跟他母校有什么项目，算是联合培养。他这次给乔家寄荔枝，是因为嫂子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
宝庆上大学之后，戴上了一幅黑框眼镜，修理了乱糟糟的头发，显得书生气十足；他还经常在学校里参加军事训练，身材也比高中时挺拔了许多。读研之后，书生气就更重了一些，乍一看上去，妥妥的一枚暖男形象。
2019年春节，乔楠带着一家人回到港城过年，也跟宝庆聊了很多。自从有了智能手机和微信之后，他们联系起来方便多了，这些年也一直保持联系。但是见了面之后，兄弟俩才说了更多心里话。
当乔楠问他有没有谈恋爱时，宝庆开玩笑说，他们学校女生并不多，他又天性腼腆，念完研究生都没找到女朋友，可把他妈妈急坏了。
乔楠的爱人就把这事给记下来了，多方打听后，得知她店里一个员工的妹妹在广州读大学，比宝庆小两岁，这才给他俩牵的线，让宝庆脱了单。
乔楠没见过那个女孩子，据说长得很漂亮。回国之后，他也不怎么看朋友圈，对表弟恋爱的进度一无所知（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习惯操心这些事）。某次他去广州出差，提前跟宝庆联系，才发现他把微信头像换成了跟女朋友的合影。
乔楠点开头像，看到那个女孩下巴很尖，眼睛比当年的小燕子还大，皮肤白到发光，确实很漂亮。但是他也发现了蹊跷，疑惑地问道：“宝庆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白了？”
他爱人瞟了一眼，说道：“他们用了美颜相机啊！”
……
唉！老了，老了！乔楠一直没觉得自己落伍，可是有些东西，要是爱人不给他解释，他确实明白不过来。
赵磊磊不愧是宝庆的好基友，他的头像也换成了跟某个美女的合影。貌似是某次晋衔之后拍的，他怀里还捧着一束鲜花，笑容灿烂，依偎着身边的美女，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乔楠还问过他，微信头像上的那个美女是不是他女朋友？赵磊磊笑道，他自从上大学就没怎么见过女生，上哪儿找女朋友去？照片上的那个美女，是他老姐。
？？？
大学果然是所美容院，照片上的赵琳琳身材窈窕，穿着时尚，再也不是那个坐在楼顶要死要活的小胖妞了。乔楠结婚后，再也没见过她更确切地说，是赵琳琳总是躲着他，不肯见他。乔楠早就遗忘的陈年往事，她还全都记在心里。
宝庆第一次谈恋爱，喜欢那个女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连连说要感谢嫂子，这才寄了一箱荔枝过来。乔楠说道：“宝庆这孩子，一个月也拿不了多少钱，还给我们买东西。他还是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宝庆这叫懂得感恩！他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一直都落实在行动上啊！”
“那倒也是。”
宝庆一直属于默默无闻那种类型的，他是真的话不多，不像他表哥那样，是一只“老实熊”。从小到大，他最轰动的壮举，莫过于在高考期间，还为他表弟捐献骨髓了。
当年，只有李兰芝、宝庆的班主任侯老师知道这件事情，学校其他人都被瞒得死死的。哦，宝庆的好兄弟赵磊磊也知道，但是他也谁都没告诉。直到考完之后，李兰芝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校领导，二中一下子炸了锅。
老徐当即就给熟悉的记者打了电话，港城电视台迅速派出了一辆采访车，浩浩荡荡地开到了二中。接下来的几天，除了电视台之外，港城日报、东莱晚报都轮番报道了这个少年的事迹，宝庆一下子成为港城最炙手可热的高三毕业生。
老徐满心希望宝庆能说出一连串大道理来，给二中增添光彩，可宝庆不善言辞，又很害羞，面对镜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采访不得不中断。
在楼梯的拐角，宝庆跟大姑吐露了烦恼：“大姑，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唉，记者来都来了……你也别怕，把你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就好了。”
于是，宝庆干巴巴地跟记者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别人救了我爸，我也想救别人一回。”
要是这样播出去，收视率肯定就没什么指望了。
记者只好再深度挖掘：“可你是在高考期间做的这些事，一般人可没有勇气这么做。”
“哦……”宝庆不停眨着眼睛，数了起来：“我爸妈，还有我大姑、小姑这两家都挺支持我的，我们班主任也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我的好朋友把我照顾得很好，特别是赵磊磊，他怕我晕倒，每天都是先把我送到考场，他才去他的考场。”
宝庆顿了顿，很诚实地说道：“虽然，他并不承认。”
……
不管怎么说，在众多报道的包装下，宝庆成了一个勇敢善良、默默做好事的少年；而培养了他的港城二中，也跟着风光了一把。赵磊磊也看着电视傻笑：“嘿嘿，没想到，我还能上电视啊！”
那一年，约好一起去军校的两个少年，一个西行，一个南下，但最终只有一个人去了军校。
尽管他们现在都有了很好的发展，过上了曾经梦想的生活，但乔楠评价道：“跟理想有了一点偏差，还是会耿耿于怀吧！我姐……不也这样么？”
他儿子时刻充满求知欲，听不懂便要问。他不知道“耿耿于怀”是什么意思，乔楠也被问愣了，不知道怎样跟年幼的孩子解释这个词。
他的爱人说道：“比如说，你喜欢幼儿园里的萱萱，可是萱萱不喜欢你，你只能放弃她。你长大了以后，有个比萱萱更好的小女孩喜欢你，但你能忘了萱萱吗？要是你忘不了，那就是耿耿于怀。”
小家伙再度挠鼻子，说道：“那就是不甘心呗！”
……
善于归纳总结，这一点应该是随了他爹。
乔楠过几天还要去出差，他爱人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让他带给宝庆。乔楠开玩笑，让她准备两份，因为赵磊磊年初也去了羊城，跟宝庆在一个城市。要说起来，那小子还算他的学生。
第354章 陪你变成一只鱼
2011年，乔璐高中毕业十周年，高中qq群里的活跃分子老早就说要在今年聚一次，最好是在春节前后，大家都回家乡的时候。
乔琳看到过姐姐的qq信息，便问道：“姐，你真会去吗？”
“要是时间能赶上，肯定会去的啊，很多同学好久都没见过了。”
“那……要是遇见那个坏蛋呢？”
乔璐知道妹妹说的是谁，一时握紧了拳头。而乔琳不安地挠着鼻头，感觉自己又祸从口出了。
不过须臾，乔璐便轻松说道：“我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能去的？”
“嗯嗯！我去给你当保镖！要是她敢欺负你，我就咬死她！汪！汪！汪！”
……
乔璐捏了捏妹妹的脸，笑道：“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狗狗啊？”
乔琳的“咬死黑名单”里列了一大串人名，但是一次都没能付诸实践。在高考期间，她倒是又有了咬人的冲动，那就是宝庆的小舅舅一家。
自从姐姐高考失利之后，妈妈在考前防范方面下足了功夫，但还是在宝庆身上翻车了，没能挡住那自私的一家子。在听闻宝庆的遭遇后，乔璐又陷入了短暂的焦虑，以为自己是不幸的始作俑者。
总是把这样的不幸往自己身上揽，到底是过分善良，还是极度敏感，乔璐自己也分不清了。
多亏乔琳守在她身边，当一条尽职尽责地小哈巴狗，她才没有发病，只是忧伤地说道：“可能咱家高考真有什么诅咒吧！”
“不是的，姐！宝庆对过答案了，他说比平时发挥得还要好，咱们等他的好消息就是了。”
宝庆的好消息下来之前，先传来了乔楠的好消息，不过那也是两三个月以前的好消息了。在他生日前夕，考研成绩揭晓，他以总分排名第一的好成绩，成功考入解放军xx研究院，将在九月重新开启学生生涯。
李兰芝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最希望儿子搞研究了，笔杆子比枪杆子更适合他，这下真的遂了她的心愿了。只要回到校园，他也就远离危险了，真是太好了！
（当然，李女士还是有点过于乐观了。）
李兰芝曾跟乔琳说过，你哥读书从来都不用操心，向来是想读哪儿就读哪儿。乔琳实名羡慕，要是她也能像哥哥那样就好了。
她曾在死党面前夸下海口，要考北大的研究生，可这种豪言壮语，却没有自信说给家人听。乔璐不止一次问过她想考哪儿，她提前帮妹妹打探一番，都被她搪塞过去了。
“嗯，就是，那个……今晚要吃啥来着？”
唉，乔璐唯有一声叹息。
乔琳过完春节后就准备考研了，某天在自习里昏昏欲睡，好像突然被晃了一下，就一下子清醒了。她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是日本发生了一场超级大的地震，伤亡十分惨重。
她只交换了半年就回国了，顺利地躲过了那次大地震。她给几位要好的同学发了短信，得知他们都没有回宿舍，暂时住在体育馆，惶惶不可终日。孙瑞阳很庆幸她提前回来了，要是她在那里待一年，赶上了这次大地震，他早就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
乔琳在拿到国家奖学金之后，不用再担心生活费了，完全可以留满一年的。但是她当时说好了，就是出去体验一下，看看世界，看完了之后，就很干脆地回来了。
李兰芝常常对小女儿失望，对她这一点倒评价颇高她很容易知足，上天也没有亏待过她。
得知乔楠考研成功之后，最开心的莫过于文婧了。尽管她不知道他以后会研究什么，但能跟他长相厮守两三年，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呢？
或许是常年不在身边的缘故，他俩恋情稳定之后，还跟刚谈恋爱似地，每次打电话都有说不完的话。
但整个三月份，文婧都没有给他发太多信息，他还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在北京那次匆匆相见，他还幽怨地说道：“我没跟你交往的时候，你常常跋山涉水地去看我；现在跟你谈恋爱了，你就把我忘了。别说看我了，就连信息都不给我发了。唉，你们女生，也是不可相信的！”
？？？
拿错剧本了吧？这话不应该女生说么？
一个身材高大的肌肉猛男，委屈起来也是可爱得没谁了。
文婧揉搓着他的脸，忍住笑，说道：“好啦，我也是工作忙嘛！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去看你。”
乔楠跟她发完牢骚，也就忘了，压根就没想着她真会赶在他生日的时候千里迢迢地来看他。
上次他去北京，不是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木有带走一片云彩么？文婧也想给他一个惊喜，悄悄地去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镇，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小旅馆落了脚，才告诉她，自己来看他了。
她还是太天真了，太低估他职业的特殊性了，当年乔琳提前跟他约了两三个月，最后才跟他吃了一顿早饭。文婧连声招呼都没给他打，还指望他能在驻地等着她么？
果然，电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完全失去了联系。文婧蜷缩在小旅馆里，看着外面连绵的雨，等到蛋糕全都坏掉，她的心也碎了。每次翻看手机，她都会恨恨地想，要是见到他，一定要打他一顿。
也不知道等了几天，她要回北京工作了，想着这一趟无功而返，不由得悲从中来，给他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我走了，不理你了。”
幸好没过几个小时，乔楠就看到了这条信息，翻看了一下几条信息的间隔时间，他蹙着眉头跺着脚：“哎呀呀，哎呀呀，这女的……”
他慌忙请了假，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机场。他看到女朋友的时候，她刚刚办完托运，正在神情落寞地往外走。
乔楠大喊了一声“文文”，她震惊了一番；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更是震惊了一番。
文婧眼中的他，穿着一件浅绿色t恤，一条迷彩裤子，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浑身脏兮兮的，鞋子也穿成了雨靴，到处裹着泥巴。看得出来，他衣服都没换，就匆匆来找她了。
上次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还要追溯到地震那次吧！
乔楠见她眼泪汪汪的，担心她嫌弃自己，或者以为自己对她不上心了，才穿得这么随便。他嗫嚅着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结果文小姐一步步向他走来，伸出胳膊，就对他说了三个字。
“抱抱我！”
交往很多年以后，乔楠也没忘记那个场景，也没有忘记那时心底的柔软，那是真的想把全世界的温柔全都给她啊！
那天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天蓝色的牛仔衬衣，干净，清纯，真跟天使下凡似地。可这样一个小天使，不嫌弃他失联，不嫌弃他浑身的泥巴和汗臭味，没有打骂他，更没有冲他发脾气，还主动让他抱……
文小姐真好。
乔楠抱着她，一点儿都舍不得松开。
“文小姐，真对不起啊，让你等了整整一个星期。”
“你又去哪里出生入死了？”
“去荒郊野岭，搞训练去了。”乔楠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她来了七天，正好他消失了一周，时间真他妈巧到令人发指。
文婧从他怀里钻出来，细细端详她的电工。这次倒没受什么伤，就是胳膊上有好几个大包。
“不会吧？这个季节就有蚊子了？”
“除了蚊子，山里还有其他虫子。”乔楠不想让她看了。哪怕他被蚊子叮了个包，在文小姐眼中，那也会结一个碗口大的疤。
那次见面时间更短，前后加起来也不到一个小时，二人走遍机场，也没找到卖蛋糕的。最后来不及了，乔楠还托人让她走了快速通道。二人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在回去的飞机上，文婧又哭得鼻子通红。
还好他完全恢复成了健壮的模样，就跟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一样，充满了英武之气，她也就不担心了。
文婧回到北京后，乔楠给她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大体意思就是让她来看自己，只是他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一时胡言乱语而已。他那里太偏远了，他才舍不得她来回奔波。她不来还好，看不见也就不想了。可她一走，就把他的魂都给带走了，他每天过得浑浑噩噩。最后，他问道，文小姐希望他离开部队吗？只要他离开，他俩就不用当牛郎织女了。
那怎么行？
他当闲散人员的时候，虽然能整天在一起，但他总是病怏怏的，常常走神。回去一年，才彻底缓过来了。看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她就说不出的喜欢。
于是，文小姐回复道：“你在哪里如鱼得水，就在哪里好了，我就陪你当一条鱼，游过去找你。”
文小姐真好。
越想越好。
好到让乔楠抓心挠肝，不得安宁，又时常愧疚。
当然，他俩这种神仙爱情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乔璐就只有羡慕的份。回国一年了，她依然只有事业，没有爱情。
小林挺好的，但是在异地聊了一年之后，她还是跟小林说，她心里很乱，还没想好要不要展开一段新的恋情。小林倒也通情达理，只说不急，二人还年轻，还有时间看清自己的心意。
乔璐干起活来十分麻利，从不会磨磨唧唧，但是在感情上，却不止一次优柔寡断。在北京，她也时常跟二中老同学聚会，听说徐威要结婚了，她心里又泛起了波澜。
那个女孩是徐威奶奶在生前相中的，女方家跟徐家结构基本一样，母亲经商，父亲在体制内。徐家已经为他们买好了婚房，婚礼就定在当年七月。
也就是说，当年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那个男孩，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从爆炸的火海中救出来的男孩，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曾几何时，为了把她追到手，他也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也化身一条鱼，克服种种艰难险阻，游到大洋彼岸，只为了能跟她团聚。
往事如烟，年少时奋不顾身的爱恋……他早已忘却了吧！
整个六月，乔璐都是听着梁静茹的《情歌》过来的。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她独自喝着啤酒，看着远处路灯明灭，一次次在回忆里湿了眼眶。
在高考之后，她忙着申请科研项目，便暂时忘记了伤痛。在某个熬夜写申请材料的夜晚，她短暂休息一会儿，便看到收件箱里静静地躺着一条信息。
“璐姐，我……还是想跟你见一面。”
第355章 专属称呼
乔璐是最早一批住进二中家属院的孩子，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要喊她一声“姐姐”。比较亲近的就喊“姐”，疏远一点的就喊“乔璐姐”，唯有徐威，十年如一日地喊她“璐姐”。
他对这个称呼足够执着，所以，即使是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乔璐也知道是谁发的。
收到他的信息后，正在罗列科研成果的乔璐，记忆突然就混沌了。而跟徐威在美国的点点滴滴，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但是回忆再怎么美好，他俩也是过去时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娶别人做新娘了，这个时间发来短信，是什么意思？
乔璐将手机扔到一边，揉了揉太阳穴。刚刚有了些思路，手机又响了。
“璐姐，我想见见你，有些话想跟你说。”
经历了太长感情空白期的乔璐，收到这样的短信，还能心如止水吗？
她心乱如麻，第三条信息又发了过来：“璐姐，那次在大街上遇到你，我就想跟你说来着，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应该答应他的，可乔璐终究过不了心底那道坎，便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一个字：“好。”
第二天，乔璐给几个大四学生指导完论文，看到徐威发来的短信时，已经晚了一个小时了。她深感歉意，一路小跑着去了约好的咖啡厅。但是徐威一点儿都没在意，还说自己来早了，反倒给她增添负担了。
对她的贴心爱护，还跟以前一样。
尽管很久都没有这样面对面聊天了，但从小到大的情分还在，他们也没有感到尴尬或者不适。徐威比乔璐参加工作的时间要早一些，也明显更健谈一些，他很自然地问道：“听说乔楠早就回部队了，现在都好了吧？”
“他自己说都好了，但是留了些后遗症，隔一段时间要复查一次。”
“是眼睛吗？”
“眼睛应该治不好了。还有些别的毛病，他自己不在意，得我们替他留意着。”
徐威搓着两只手，挤出一个笑容来：“每次一想到乔楠，我就觉得没脸见你们家人，我爸妈也是。”
对于这样的言论，乔家人都有些麻木了，但乔璐依然很礼貌地回答道：“徐老师每次去我家，都会跟我爸妈道歉……但是真的没有必要，我们家人都是很明事理的，没有怪你们家。但是对你大姑一家，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的。他们差点儿害死乔楠，可到现在，乔楠都没等来一句道歉。”
徐威低头不语，没有再做辩解。他想说，他表弟已经受到了惩罚，现在还坐在轮椅上，这样算是扯平了么？但是看到乔璐的表情，他又闭上嘴。
乔璐喝了口咖啡，问起了他的工作。徐威两手一摊，用成年人最常见的语气说道：“就那样呗！”
就那样呗。
每个成年人说起这些，总会夹杂着些许疲惫。而那些疲惫，正是踏入职场几年后才会显露出来的。遥想当年，他说要做中国最好的跨境电商平台，那时候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但是他老早就做出了妥协，走上了一条最稳妥的道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安稳，也是另一种疲惫。
乔璐问道：“现在还想着做生意吗？”
“哪儿有精力想那些？光生活就很不容易了。”
聊得越深，他的疲惫便愈加明显。
工作很累，感情也累。
他现在的未婚妻虽然是家人介绍的，但他俩也是很认真地谈过恋爱的。相比较乔璐，他的未婚妻小女生气息更多一些，擅长撒娇，会缠着他让他买东西，也很关心他。除了花钱大手大脚、偶尔有点儿大小姐脾气外，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要结亲的这两家家境都很好，在这样的环境下，花钱太多也不会成为一个缺点；徐威的脾气很好，对谁都不发火，也能包容她的坏脾气，所以她骄纵一点儿也没什么。
奶奶给他介绍这个对象的时候，还拉乔璐出来做了一番比较：“菲菲（徐威未婚妻）人长得大气，笑起来特别甜，哪儿跟乔璐似地，整天苦着一张脸？愁眉苦脸的，好运气都绕着咱家走！”
徐威还跟奶奶争辩了几句，说乔璐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可奶奶还是对她极为不满意：“乔璐太要强，以后还得拉扯弟弟妹妹，那是一辈子的包袱。”
徐威跟奶奶说，乔家的孩子都很好强，怎么可能让乔璐一直帮扶下去？但是奶奶总会有一堆理由来反驳他，最最重要的，就是乔璐将整个乔家克得家破人亡。
对这一点，徐威还真是无力辩驳，最后接受了奶奶的建议，跟那个女孩谈了起来。谈恋爱的过程，两人也甜甜蜜蜜，各方面都很和谐，但徐威总感觉生活缺了点什么。
现在要结婚了，往后的日子也能一眼望到头。平平淡淡，但也索然无味。
一想到这些，徐威便觉毛骨悚然。
要结婚的这半年，每天都为房子、车子、婚礼奔波，按理说应该很疲惫，可徐威却常常失眠。
有时候睡着了，也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嘿，威威！你忘了璐姐了？
在外人面前坚强如女战士一般的乔璐，其实也是会撒娇的。她会因为徐威约会迟到而发小脾气，会因为他不上进而着急，会拎起他的耳朵教训他，也会在寂静的午夜给他打电话，甜甜地喊他的小名威威，你要乖哦！
他自幼顽劣，闯祸无数，惹得他爸妈几乎从不叫他小名，就连他妈妈，也都是气势汹汹地喊他的大名，一声“徐威”足以让徐家地动山摇，让他惶惶不安，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
就像“璐姐”是他对乔璐的专属称呼一样，“威威”也只有乔璐才能喊出来。
她还说，威威是一头小狮子的名字，他也像小狮子一样可爱。
所以说，乔璐哪里冷漠了？哪里不近人情了？在跟他交往的那段时间，她也曾热情似火，娇俏可人；她也勤俭持家，支持做他想做的事情。
想起这些来，徐威一次次地搓着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毕竟是要结婚的人了。可是搓着搓着，就搓不动了，就剩下满脸泪水。
感情这东西真的会变成一根毒草，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会肆意蔓延，无法拔除。
对面坐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璐姐，可那些积压在心底的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璐姐，我忘不了你。
又一块石头投进了乔璐的心池，水波一圈圈地荡漾。徐威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生活的磨难早就让她学会了波澜不惊，所以她只是温柔地笑：“别说胡话啦，你都要跟别人结婚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在那场订婚宴结束后，咱俩也就结束了……一晃，都三年了。”乔璐看着窗外 阴沉的天，兀自说了下去：“徐威，有些场景，我会记一辈子的。从那件事之后，在你身上，我就感觉不到安全感了。”
“璐姐，你至少应该再给我个机会……”
“过去三年，有大把的机会，你把握过吗？”乔璐激动起来，胸膛也起伏得厉害：“乔楠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他被你姑父暗算的时候，被你家人拖得命悬一线的时候……哪怕你有一次站出来，站到我们家这边，当着大人的面说句公道话，我也会对你心存感激……可你是怎么做的？每一次，你都选择了逃避。”
徐威涨红了脸，说道：“我奶奶在世的时候，身体很不好，我也不敢刺激到她……”
“如今你奶奶去世了，你就实现恋爱自由了？”
徐威蓦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乔璐那双澄澈的眼眸，忽然感觉，她早就把世事全都看透了。
“徐威，我们已经错过太多了，回不到从前了。”乔璐眼角亮晶晶的，似有泪珠闪烁：“你要结婚了，我会祝福你。好好过日子吧，我就当今天你没来找过我。”
乔璐起身便走，走了一会儿，还看到徐威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其实她并没有急着走，她在门口站着，她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他有勇气追出来，那她也会鼓起勇气，试着跟他交往一次。
他还是很有魄力的。像她表白的时候，冲进火海救他的时候……虽然他的魄力并不常有，但也曾让她深深感动过。
然而他始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仿佛没有责怪乔璐的指责，也没有抱怨奶奶乱点鸳鸯谱，他还在沉默着，犹豫着，跟订婚那天的情形一模一样。
他还是那样，对谁都好脾气，但是也没有勇气得罪任何人。
乔璐忍不住嘲笑自己早就想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抱着希望呢？
她转过身，突然发现徐娜正站在自己身后，似是站了很久了。徐娜背着一个帆布包，撑着一把黑伞，她还留着短发，戴着耳钉，帅气得像个男孩子。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开口语气便不是很好：“乔璐姐，你刚才见他了？”
“他”当然指的是徐威，乔璐莫名有些心虚，胡乱答应了一声。
“要说起来，他还算我远房堂哥。可这个堂哥，总是让人郁闷，我真的对他很不满意。”徐娜很是恨铁不成钢：“乔璐姐，你为什么还要见他？”
在比自己小很多的徐娜面前，乔璐不自然地嗫嚅了起来：“啊？！那个……他昨晚发信息，想跟我见一面……”
“他不是快结婚了吗？结婚还来见前女友？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情话，对你念念不忘什么的？”
乔璐更心虚了，躲闪着徐娜的目光。徐娜非常不满地说道：“他这么没脑子？弄不好，就一下子伤害两个女人。乔璐姐，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干嘛要对这样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乔璐有些难堪，说道：“徐娜，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璐姐，他这个人，摇摆不定，又没有勇气。如果你真跟他和好了，以后可别后悔！”徐娜愤愤地说道：“结婚前又想起了前女友的好，他的未婚妻，也真是可怜！”
第356章 底气的来源（上）
见完徐威后，乔璐遇上的第一个麻烦，就来自他的未婚妻。
查男朋友手机几乎是所有女生都会做的事情，再加上徐威那几天心神不宁，他的未婚妻就更起疑心了。徐威那家伙做事又不谨慎，给乔璐发的信息也没有及时删除，几乎是以自杀的方式被未婚妻抓了个正着。
接到那女孩电话的时候，乔璐还在熬夜填表格，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心情极度不舒畅。待那边哑火了之后，她才揉着太阳穴说道：“这位小姐，你真的太多虑了，我不可能跟徐威旧情复燃的。”
“那你见他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我问他，在过去的三年里，有很多机会，他为什么没有把握住。”
“……就这些？”
“就这些。”
乔璐答得坦然，对方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击她。
“我几乎对你一无所知，但是你要嫁给徐威，我便衷心地祝福你。我对他多有怨恨，但他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恋人，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他见面，更不会旧情复燃，这点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乔璐不想再费些无谓的口舌，很干脆地挂掉了电话，又写起了材料。她不再像刚才说的那样坦诚无畏，那些往事终究不能变成过眼烟云，太多的意难平，依旧生生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擦了一把眼泪，又发了一会儿呆，才重新开始加班。夜已经很深了，乔楠给她发来信息，说他刚加完班，让她有时间给他寄几本雅思教材。
看到弟弟的信息，乔璐的心脏又柔软了，打趣道：“你的文小姐是在英国留过学的，你妹妹还是英语专业的，怎么还缠着我？”
“我姐最厉害嘛！”
短短六个字，就让乔璐破涕为笑了。
他跟徐威是同龄人，徐威身上已经带着一个社会人的疲惫了，而她的弟弟，还会显露出这般顽皮的姿态来，跟她撒娇，求她关注。他的心里，还住着一个单纯的小男孩。
乔璐便笑意盈盈，回复道：“明天我就去书店看看。”
“不用急，什么时候看到了再买。”
“你让我买，肯定是急着用。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麻烦，我买了给你寄过去。”
研究生录取通知下来的时候，乔楠就跟姐姐聊过，他听说他的专业也是有出国交流的机会的，所以他得提前备战英语。
乔楠成熟的时候很成熟，而且一向高瞻远瞩，将目标定得很明确，做事非常有计划。他应该是有了确切的出国计划，才会让她提前买书。乔璐打心眼里佩服他，也为他感到骄傲。
要说起来，去年他在病床上，还跟她提过，其实他是有机会外派的。但这事还没有确定，他就一直忍着没说。幸好没跟家里说，要不然，爸妈肯定比他还要失落。
乔璐问过他，他会派去哪里？他神秘兮兮地说道：“维和！”
哪怕是已经凋零的梦想，他说出来的时候，仅露出来的左眼也是光芒万丈。
如果没有那场可怕的伤病，他肯定会大有作为，势不可挡。可是没有如果，他能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把握下次机会。乔璐能做的，也只能是帮他把握机会。
跟徐威那些破事，乔璐没有告诉弟弟。乔楠老早就表明态度了，他绝对不可能再让徐威当他的姐夫。要是他知道徐威来骚扰自己，那他很有可能一时冲动，打爆徐威的狗头。
未婚妻打电话质问乔璐以后，徐威又给乔璐发了好几条信息，就是让她不要生气，他再跟未婚妻好好解释解释。乔璐再也没有给他回复，他的生活，早就跟自己没有关系了，还要解释什么？
但是徐威反而执着起来，见完她第二天，就在外面买醉，借着酒劲给乔璐打电话，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还是她，为了她，他可以退婚。
有人说，酒后才能吐真言；也有人说，酒后都是胡言乱语，不可信的。
到底哪个是真的？
乔璐克制住了去酒吧找他的冲动，更没有对他的醉话做出回应。可是她也很难受，便去了文婧家，将连日来的烦恼和盘托出。
“说实在的，我也不看好你和徐威复合。”
这话是文婧说的，她的理由跟徐娜如出一辙一个在婚礼前跑来跟前女友示好的男人，如何靠得住？
乔璐喝着红酒，眼神有点迷乱：“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特别害怕自己又做出错误的选择……也害怕错过这一个，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姐，你听我一句劝，他要是真想跟你和好，那他也应该先跟未婚妻摊牌，而不是这边谈着一个，另一边还吊着一个。他是害怕到头来一无所获，才在两边摇摆不定。所以，他这样的做法，真的很欠妥。”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
看到乔璐的状态，文婧也产生了跟徐娜同样的惋惜乔璐明明那么优秀，可为什么总是不自信？像她那样的条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可她总是在感情上患得患失，焦虑不已。
当然，文婧没有当着乔璐的面说这些，只有在照顾爸爸的时候，才跟植物人父亲说出来。不管文婧说什么，老文总是瘪着嘴，表达自己的欢喜。只要女儿在身边，他就很开心。
有一次，文婧给他剪着指甲，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乔璐姐跟我说，她从小被人指点惯了，所以无论自己变得多么优秀，她还是很自卑。按理说，我也被人指点过，怎么没变成像她那样？现在我懂了，你尽可能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把我保护得很好，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有底气……谢谢你啊，老爸。”
老文这次没瘪着嘴笑，而是嘴一歪，狰狞地哭了起来。
文婧只管把他当成一个不会说话、也没有感情的植物人，原来她说的一切，他都认真听着。哪怕他成了一个怪物，他依然对她所有的情绪感同身受。
老文平时还好好的，但只要一哭，癫痫必然发作。文婧懊悔不已，不应该跟爸爸说些煽情的话。她急得大哭，老文便抽搐得更加厉害，直到叫来医护人员，他的状态才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番折腾之后，老文精疲力尽，文婧握着爸爸的手，直到他睡着了，她也没有松开。医生不止一次跟她面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刚才老文癫痫发作，医生又跟她说，他的精神，怕是耗到头了。
其他的痛苦，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跟乔楠分享，可是这一件，她只能默默承受。
虽然老文在意气风发的时候突然倒下，财产几乎全被一个风尘女子卷走，也算是彻底不幸了，但乔楠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不见面，不询问，爱咋地咋地。
不光是乔楠，乔家姐妹也是一个态度。想来乔家人都是爱憎分明的，要是文婧的妈妈还活着，他们必然会原谅她；但是对于老文，他们绝对没有原谅的理由。
文婧没有抱怨他们，默默承担起了照顾父亲的责任。有时候，她也半开玩笑似地跟父亲抱怨：“我现在这么为难，还不都是因为你在年轻时闯下的祸？老文呀，你以后不能做坏事了啊！”
老文一点儿都不生气，依旧是露出诡异的笑，表示他听懂了女儿的话。
到了2011年，物流业发展得就比较迅速了，寄东西也方便了许多。老乔给大女儿寄了三箱樱桃，除了分给她妹妹一箱子，还让她再分一箱给文婧。
“她孤苦伶仃的，乔楠也不在身边。咱们能照顾多少，就照顾多少吧！”
乔璐将爸爸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文婧，文婧感动得半天没说话。为了保持身材，她常年不碰高热量的食物，但是老乔寄来的樱桃，她还是吃了一大盆。那些吃不完的，她做成了樱桃布丁，乔琳和孙瑞阳又有口福了。
大樱桃也成了港城的一张名片，文婧去年还跟乔楠一起去摘过。乔楠告诉她，那些被鸟啄过的才更好吃，可是她觉得不干净，哪怕乔楠把樱桃送到她嘴边，她也不敢吃。
二人打闹了一番，乔楠又摆出一幅装x的架势来，跟她吹嘘道：“要是把你扔在荒原上，不给你任何食物，你找到一根野菜，都能把它当成山珍海味。”
她只管冲他吐舌头，后来才明白过来，那就是他曾经经历过的生活。在做布丁的时候，她特意留出来一些，等他休假的时候来吃。她很想问问他，现在他还有机会吃野菜吗？
乔楠跟她说过，他打算八月份休假，休假一结束，就去北京报到，这样就不用来回折腾了。
在休假之前，他的生活跟之前无异，甚至因为要做工作交接，比之前更忙碌了一些。在姐姐给他寄的书到了之后，他又自学起了英语。他也是逼着自己忙起来，只有忙到飞起，他才不会想文小姐想到发疯。
但是文小姐对他越发敷衍了起来，到了六月底，她发的短信越来越少了。在某次驻训结束后，他翻看手机，文小姐给他发了最后一条彩信一盒色泽诱人的樱桃布丁，上面写道：“想不想吃？你求求我，我就给你留下来。要不，我就拿去喂乔琳！”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俏皮，可那已经是三天前发的了。
乔楠心里痒痒，连发了好几个“文文最好”，求她把好吃的留给自己。长久的沉寂后，乔楠又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这是他们交往之后，文小姐第一次失联。乔楠的手心一直出汗，不安的情绪四处蔓延。难道又要请一次假，去京城解救她？
第358章 底气的来源（下）
文婧失去踪影的那几天，乔楠还在外面搞训练。他虽然错过了一次比武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去了，但他依然可以用自己的研究成果，为这些比赛做贡献。
到了中年以后，乔楠也会说自己的人生充满遗憾。他拼命好几年，想换来一个比武的名额，结果被一个莫须有的“病名”给淘汰出局。但自怨自艾不是他的性格，他又花了大量的时间搞研究，制定出最科学的训练方案来。他希望这些努力，可以弥补自己的遗憾。
乔楠说，在早些年，“科学训练”大多停留在口头上，像他那样爱动脑子的人，其实并不太多。他遇到过“啥也别管，就是玩命练”的长官，也花了很多力气去很他们阐述自己的观点。在他看来，以自身长处去攻击对方的短处，才是取得胜利的关键。田忌赛马的战术，放到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乔楠每说起这些，他的小迷弟们都可崇拜他了，仿佛他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军事家。乔琳听得昏昏欲睡，睡着之前抓紧时间记了两句重点。
来自上司的压力，乔楠暂且有办法应对，而来自战士的质疑，乔楠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尤其是他的右眼，总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聚焦，他不敢像其他教官那样，拿起枪哒哒哒一顿扫射，就能引得战士们纷纷鼓掌。
乔楠说，面对那样的场景，他心如止水，无念无想。（呃……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也不会把那些琐事记得这么清吧？）
在文婧失联那天，他的心情就莫名其妙不太好。走下训练场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从来没有看到过乔教官打枪。一个不会打枪的人，有资格指导他们么？
乔楠一回头，议论声就消失了。
呵，在他听来，这就跟质疑八十万禁军教头不会使枪是一样的。
乔楠不爱计较，但他要脸。被人质疑实力，这绝对是他最煎熬的事情之一。
按照常规做法，把那些个嘴碎的抓出来，做上100个俯卧撑，再由其他教头解释一下乔楠不能打枪的原因，战士们后悔不已，发誓以后不再这样，这事就过去了。
但乔楠是谁？是百折不挠的钢铁战士啊！他听到战士的议论后，当即跟最边上的战士要过手枪。那战士明显惶恐了一下，生怕这个冷面教头把自己给崩了。是不是还要跟乔楠解释一下，他什么都没说？
但是乔楠接过枪之后，深呼吸一口，便朝最边上的靶子砰砰放了几枪，彻底堵上了那些人的嘴。
这成绩跟集训队里的神枪手们比起来，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不知被什么感染，大家居然都鼓起掌来。不是奉承教官，就是被他的气度折服，不由自主地为他喝彩。
乔楠把枪还给人家，跟战士们说道：“我这样的半个瞎子都能十发全中，你们要是比不过我，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那个……你不是说不能打枪了么？那你怎么还能打中？你是吹牛，还是开挂了？还是你也想当玄幻特种兵？” 显然，某人对此次事件的真实性深表怀疑。
“我的底气，当然是来源于我的实力。”乔楠冷笑一声：“我们当年有一项技能，是蒙眼射击，靠的是记忆力。我要是真的连枪都不能打，那穿军装还有什么意义？我也是接受射击训练的，每个靶场的靶子，我基本都能练出肌肉记忆来。”
“这个是高难度科目，装逼必用。”乔楠补充道。
哦哦哦……了解了解，赶紧拿小本本记下来。
想必乔楠说的“不能射击”中的“射击”，特指影视剧里出现的空中打瓶子，快速移动射击，等等，那些对当年的乔楠来说，确实是完全不可能的。他那个无法聚焦的右眼，就是一个出了故障的瞄准镜，是他所有“不甘心”里最重要的一环。
但是自从他那次开枪以后，就没有人再为难他了。应该是别的教头将乔楠的事迹告诉了战士们，从那儿之后，他们看向乔楠的眼神，就完全是崇拜了。
虽然在战士们面前露了一手，但乔楠并没有太多成就感，他对自己的要求高着呢。他想在女朋友身上寻找慰藉，但是她失联了。
姐姐和乔琳也联系不上她，乔楠急得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来。到了那天深夜，文小姐才将电话打了过来，不说话，只是哭。
“怎么了文文？谁欺负你了？”
“乔楠……”
“我听着呢。”
“我没有爸爸了。”
……
电话一端在沉默，另一端在痛哭。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压抑哭声，她哭的声音很大，很绝望。
“乔楠……”
“嗯，我一直听着呢。”
“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一个亲人了。”
乔楠支住了额头，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缓解她万分之一的痛苦。
通过文婧断断续续的描述，他知道老文已经火化了。文婧把他的骨灰存放在他生前常去的一个寺庙里，想等一个良辰吉日，把他带回老家安葬。
老文的葬礼很冷清，文婧给他的朋友全都发了信息，结果也就来了四五个。文婧自我安慰道：“少来点儿也好，要不我哪儿能照顾得过来？”
她经受的所有伤痛，都像一把刀插在乔楠胸口。她每说一句，那把刀便插得越深。
他不想见老文，哪怕他死了，乔楠也不觉得难过。让他难受的，是女朋友独自承受这一切。
“乔楠，我这几天确实过得挺辛苦的。但是现在大事都解决完了，接下来几天，我要去派出所销户，去医院处理保险……”
她说了两句，再度泣不成声。
乔楠将电话都快捏碎了，说道：“让乔琳陪你一起去。”
“……嗯？”
“我跟乔琳说，让她陪你一起去。”乔楠说道：“你一个人，操持了那么多事，已经体力透支了。我不心疼你爸，但是我心疼你。”
文婧不说话，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
“文文……”
“嗯？”
“我明天去找领导商量，把休假的日期往前提一下。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去陪你。”
文婧只是啜泣，并没有答应。但乔楠感觉到了，她心里有怨气。她失去了至亲，作为她最信任的人，他却不能分担。她再怎么善解人意，现在她也是怨恨他的。乔楠仰天长叹，也并不奢望她的谅解。
如果老文是个普通老头，乔楠早就赶过去了。可他毕竟不普通，要不是挂念女朋友，乔楠才不会为他改变计划。
挂了电话之后，乔琳就给文婧打电话，但是文婧只让她准备期末考试，并不用她过来帮忙。
乔琳用狗一般灵敏的耳朵，察觉到了她的冷漠。在她心目中，文婧一直都是一位温柔可人的小姐姐，可一旦冷漠起来，真的好可怕。
乔琳把情况如实汇报给了乔长官，乔楠很冷静地说，知道了，你别再管了。
一方面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杀母仇人，一方面又是他爱到骨子里的爱人，现在该怎么办？乔楠找不到答案。
他跟文小姐，爆发了交往以来第一次冷战。而这次冷战的规模，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乔楠还是拜托了转战到公安战线上的老战友，请求他们帮文婧办一些手续，不要让她跑好几趟。还让他们查到了文婧的行踪，又拜托小杨过去陪她。
以前他做这些，文婧会感动，就算他不在身边，他也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现在她一点都不领情，就算看到小杨，也会毫不客气地驱逐他，跟他说，她想一个人待着，陪父亲说说话。
小杨同样如实汇报给老排长，乔楠又是长叹一声。
文婧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存放她父亲骨灰的寺庙。她推掉了所有工作，拒绝了所有朋友的好意，就她一个人，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
小杨远远跟着她，她跟父亲说话，他就在台阶上坐着，像极了一条小忠犬。那天夕阳西下，小杨正百般聊赖地抓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抬头，文婧就站在了他的旁边。
经历了父亲的丧事之后，文婧迅速地憔悴了下去，一双好看的眼睛也变得没有神采。小杨刚要嘘寒问暖，她已经在身边坐了下来，说道：“你年纪还小，还体会不到失去至亲的痛苦吧？”
“怎么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得病死了。”
“……”
“我爸病了很久，把家底都耗干净了。可我记得，我妈当时还是不想让他走，我们睡着后，她就偷偷哭。我不止一次听到她说，我们家的天塌了。”
“是啊……就算他病着，但他还存在着，就是一种力量。有人说，我爸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也有人说他还不如死了好……可他们不知道，只要他在那里躺着，我就觉得特别欣慰。”
“文婧姐，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还有我们老排长呢，他人很可靠，不会让你受苦的。”
文婧捡起一块石子，扔了老远。
小杨眨巴眨巴眼睛，暂时闭上了嘴。
“我抱怨过我爸，抱怨他闯了祸还要我妈承担，抱怨他一逃走就在异国他乡娶妻生子……可是越长大越明白，他对我很好的……我敢去中东旅行，敢踏入模特圈，都是因为他……有他在，我做什么都有底气……”
文婧又红了眼圈，小杨却听迷糊了：“可是……你的爸爸躺在病床上以后……我们乔排长，不是比他更可靠么？”
文婧再次抓起一块石头，愤恨地扔了老远。
小杨又怕自己说错话，将头低了下来。
“小杨……那个……我就是打个比方，比如说，你的父亲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车祸，肇事者还跑了，你会怎么办？我真的是打个比方，你千万别生气。”
“怎么办？当然是找到他，追杀他，让他血债血偿啊！这事还有妥协的余地吗？”
他说得斩钉截铁，而文婧打了个冷战。
“可是文婧姐，干嘛要做这样的假设？真有这样的人吗？”
文婧又扔了一块石头，沉默地想着这么一看，乔楠对她父亲，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第359章 剪不断，理还乱（上）
七月中旬，宋闵柔回北京举办演奏会，小姨一家全都给她捧场。在闵佳的极力邀请下，乔琳才勉为其难地去看闵柔演出。其实她俩都对古典钢琴没什么兴趣，她俩期待的是可以点很多好吃的，然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宋闵柔演出结束那天，正好是乔楠来北京的日子。他本来打算一下飞机就去找女朋友的，结果上飞机前妈妈给他打电话，让他先过去跟小姨夫见个面。小姨夫要跟几个朋友吃个饭，希望乔楠能一起过去。
“你小姨夫说，这次一起吃饭的，还有在总参工作的。他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去北京上学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你能赶上不？要是能赶上，就去见见吧。”
“……妈，我都多大了？还需要人罩着？”
“你小姨夫也是好心，不也是担心你……担心你再吃亏吗？咱家在部队里也没什么人，要是有人能照应你，那我和你爸也能放心不少。”
小姨夫肯定是好心，这个乔楠也知道。但是他几乎没去过那种场合，去了之后，他肯定会很拘谨。但他都要上飞机了，又不能临时改行程。
“可是老妈，我该先去陪文婧，再去找我小姨夫……”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就吃一顿饭，能耽误你多少时间？你以为你小姨夫很闲，每天都能创造这样的机会啊？”
乔楠小声说了一句：“那我赶不上反倒好了……”
“你说什么？！”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
从几次跟小杨打交道的经历来看，文婧总结出了以下规律小杨全天候跟着自己，说明情况很紧急，而乔楠又来不了；当他联系的频率逐渐降低时，便有两种情况，一是警报解除，二是乔楠要来了；在小杨完全不跟她联系之后，那就很明显，乔楠要来了。
所以，在某天没有收到小杨“嫂子，需不需要帮忙”的短信之后，文婧给他发了一条：“乔楠是不是要来了？”
“我不知道。”
一看这几个字，文婧很容易地联想起小杨同志憨厚的天然呆表情，一抹微笑浮上她的嘴角，她回复道：“别跟我卖关子了，实话告诉我呗。”
小杨就不敢再回复了，生怕露馅。
这就更印证了文婧的猜测了。朝思暮想的爱人终于要来了，文婧难得高兴起来，但又很傲娇那可是让自己伤心的男人，不能主动跟他示好，更不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他。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她还是把家打扫了一遍，去了趟商场，买了牛肉、猪排。他是肉食动物，大口吃肉的样子，像极了梁山好汉。她要做金针菇肥牛煲，还有糖醋排骨，再做些青菜，调和一下。他还喜欢吃甜食，各种冰淇淋也囤起来！
哦，对了，还不能轻易给他做好吃的。把食材都收拾好了，先放起来。只要他表现良好，她马上就给他做。
他的表现肯定会很好的，毕竟，文婧对他的期许，只是陪在自己身边。他过来陪她，她真的别无他求了。
文婧不仅买了很多菜回来，还买了好几个颜色的满天星。她把满天星插在客厅的花瓶里，还扎了一束，斜挂在了房间的门框上。有了花花的点缀，整个家生机盎然，温馨漂亮。
一口气做完这些，也不过是下午两三点，他通常坐的那个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落地，所以他最快也得六点才能到家。忙完了之后，又要陷入长久的等待中，文婧又闹起情绪来干嘛要为他做这些？
想起连日来的心酸无助，文婧又湿了眼眶，倒在沙发上暗自神伤。忽而又想，他这样急匆匆地来，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别跟他生气了。
文婧心想，自己一定是爱他爱到骨子里了，要不然怎么可能想出无数个原谅他的理由来呢？
她在厨房里清理着食材，大概过个十分钟就要出来看一下时间，一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就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躲到卧室里。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敲门，她大失所望，继续忙碌起来。
就这样等到六点，他还是没回来，外面下起了大雨，文婧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航班晚点了？
他还没主动发信息过来，所以，要忍着，不能先给他发信息，要不自己就输了。
文婧快要等成望夫石了，殊不知她的爱人已经到了京城，正在跟小姨夫他们见面。那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很高档的地方吃日本料理，餐厅内部还有一个很小型的日式庭院，每个包间也透着浓浓的日式风情。
可在乔楠看来，这里不过徒有其表罢了，端上桌的食物不够塞牙缝的，还贵到令人发指。乔楠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一顿饭，估计要花他两个月的工资。
想来小姨夫他们都是久经饭局的商务人士，大鱼大肉地早就吃腻了，就喜欢这样清（ang）雅（gui）的地方，吃饭是次要的，有助于谈生意的氛围才是重要的。
可乔楠这一天忙着赶飞机，都没好好吃顿饭，又来了这种吃不饱饭的地方，越吃越饿，只能暗暗叫苦。他在内心祈祷，希望文小姐不计前嫌，给他做好了饭菜，他回家可以再吃一顿。
那个包间里就坐着六个人，他只认识小姨夫和宋闵柔。他到得晚，小姨夫又让他做了一遍自我介绍。乔楠尽量低调，但小姨夫说他的肩章已经变成两条杠夹着一颗星了，众人顿时肃然起敬，纷纷要敬他一杯酒。
乔楠想都没想就推辞了：“酒我早就戒了，平时也不喝……”
“我这个外甥，是个直肠子，也是特别自律的一个人，从小到大，对自己要求都特别严。”小姨夫夸奖了几句，继而朝着他使了个眼色，说道：“这里坐着的都是你的长辈，长辈们夸你两句，你也得表示一下，是不是？这是清酒，没什么度数，喝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
乔楠确实是个直肠子，但不是傻子，很容易就听出来了小姨夫替他打了圆场，又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他慌忙举起酒杯，说道：“我们有戒酒令，所以我就彻底戒了……今天难得见到各位，我就破个戒，敬各位一杯。”
乔楠果然就抿了一小口，喝完酒之后，在座的各位就迅速亲近起来。小姨夫告诉他的朋友们，乔楠的破格晋升，几乎是拿命换来的。乔楠被说得不好意思，又急忙谦虚。一会儿有个大佬说以后会多多关照他，一会儿又有个大佬说，认识的某个孩子考上了乔楠的母校，要是方便，让乔楠给些军校生活指南。
乔楠哪敢说不方便？一一答应了下来。跟这样一群社会人吃饭，乔楠真的不太习惯。尽管冷气开得很足，可他还是满头大汗。见过大场面的闵柔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表哥偶尔这样狼狈一下，也是很可爱的。
闵柔所有场次的演出都结束了，采访也都做完了，紧张了好一阵子，终于放松了下来，所以她的气色特别好。那天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光泽莹润的卷发垂在胸前，淑女气息十足。她爸爸本来没打算带她来这种场合吃饭，是她听说乔楠要来，硬要跟来的。
宋易之没办法，又不能只带她一个，给闵佳打电话，闵佳又不接。闵柔说道：“闵佳不会来的，这附近有家芭斯罗宾，她跟乔琳吃冰淇淋去了。”
“那你也一起去呗！”
闵柔眼睛一翻，抄起了胳膊：“幼稚！”
宋易之笑道：“你才多大？老爸倒巴不得你幼稚一点。”
“才不要！我就要跟你去见世面！”
闵柔一心要跟爸爸蹭饭，宋易之只好带着她一起去了。闵柔从小见惯了大排场，从来不怯场，嘴巴很甜，落落大方。要是以后她能接手宋家的产业，那应该没问题。只不过，她的心思都扑在钢琴上，压根就没考虑过接班的问题。宋易之也不在意，毕竟女儿们还小，他还年富力强。
宋闵柔名义上是去跟爸爸见世面，那双眼睛却一直没离开乔楠。她跟表哥大概有两三年没见了，这次他匆匆赶来，穿着非常普通的t恤牛仔裤，但是在宋闵柔看来，那也比她认识的男模还要好看，在这一群大佬中间，也是气质出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哪怕他穿着二中肥大老土的校服，她也觉得好看；他穿着英挺的军装，也觉得好看。
乔楠被她盯得不自在，趁着大人不留意，瞪了她一眼。闵柔反而嘻嘻笑了起来，问道：“哥，你这次来北京，是不是就不用再回去了？”
“还得再回去一趟。”
“为什么？你都要读研究生了。”
“还要工作。”
乔楠尽量简短地回复她，把她的话全给堵了回去。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幸好他没跟文婧说今天到，要是说了，她又要等很久了。
乔楠想尽快结束这顿饭，可是小姨夫介绍的那位孔姓大佬还在孜孜不倦地跟他攀谈，问他的部队都有谁，以后有什么打算。乔楠大致说道：“原则上还是要回老部队，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可能会有变数吧，现在还不好说。”
“没考虑留在机关单位？”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是有机会的。”乔楠低调地笑了笑，说道：“如果按照成绩选岗，我应该也可以进大城市的机关单位的。当时跟我成绩不相上下的一个同学，就直接去了国防部，现在发展得很好。有时候我也不知道选的对不对，但至少到现在，我还没后悔。”
其实对于乔楠的选择，不少人已经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认为他简直是在拿前途开玩笑。但是那位孔姓大佬却大为赞赏：“你还这么年轻，读了研究生，以后肯定会登上更广阔的舞台。年轻的时候，就该干些充满血性的事业，有什么后悔的？看到你，我真的感到后生可畏啊！”
不管是不是发自肺腑的，但是听到业内大佬这番评价，乔楠还是很感动的，便又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乔楠越来越放得开，但宋易之老早就看出了他的焦虑，他肯定想早点跟女朋友团聚。
再看宋闵柔，也眼巴巴地等着这场饭局结束，她好有机会跟表哥独处。宋易之喝了口水，笑问道：“乔楠，你待会儿去你对象家吗？”
“嗯，小姨夫，她现在还等着我呢。”
“哎哟，那怎么不一起叫过来？”
“……没事，她也忙……”乔楠真的不擅长撒谎，总不能说他俩冷战了好几天吧？“我吃完了，她差不多也就忙完了。”
乔楠又干巴巴地加上了几句客套话：“今天有幸能跟各位前辈吃饭，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总不能错过啊！”
众人再度喜笑颜开，又喝起酒来，他们还说了些生意场上的事情，越聊越上瘾，兴致盎然地要去喝第二茬。
还没等小姨夫问，那位孔姓大佬就拍着乔楠的肩膀，说道：“待会儿一起去啊！难得见到这么有想法的年轻军官了，今晚一定好好聊聊。”
乔楠陪着笑，只得答应。快九点了，外面还下着雨，他的文小姐还会给她留着门吗？
话说回来，他没将行程告诉她。她又不太聪明，怎么可能知道他来了呢？没事，暂且陪小姨夫喝一场吧！
他刚想到这里，闵柔就亲密地挽起了他的胳膊，笑道：“哥，快走吧！”
第360章 剪不断，理还乱（下）
时针指向十点了，乔楠还没回来。文婧一次次把食材放进冰箱，又拿出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越想越委屈。
她刚失去了父亲，情绪处在最低谷，很容易就陷入绝望。那时，她也绝望地想乔楠有可能没有来，小杨不管她了，只是仁至义尽了，她想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用掉了半盒抽纸，她还是不甘心，也不顾二人冷战了，先抛开自尊心，给乔楠打了电话。结果，他的电话还在关机。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一声响雷在头顶炸开，文婧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缩进了毯子里。
这么恶劣的天气，他又关了手机，不会真有什么事吧？文婧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咬着手指头，还是拨通了小杨的电话。
“小杨，你说实话，乔楠是今天来北京吗？”
文婧都带着哭腔了，小杨不敢再打马虎眼，立刻说道：“怎么了？我们老排长，还没去找你吗？”
看来他确实是今天来北京，文婧又急哭了：“他人不见踪影，电话还关机了，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嫂子，你先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他。”
“……他关机了！”
……
小杨挠了挠头皮，原来一紧张，自己就变成了傻瓜。
挂了电话之后，两人分别联系熟悉的人。文婧先给乔璐打了电话，乔璐在外省开会，都不知道乔楠具体的行程。不过她可以问问家人，也让文婧别着急。
怎么可能不急？文婧又给乔琳打电话，偏偏乔琳洗澡去了，还特别欢快地唱着《洗澡歌》；闵佳趴在床上看韩综，不停地哈哈大笑，根本没听到文婧的电话。
文婧真要急哭了，她又想起来，在跟他交往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出入派出所、医院的频率实在太高。这次没有回来，是不是又行侠仗义去了？
是不是又挂彩了，或者是进派出所做笔录去了？
又一声巨雷在头顶炸开，闪电劈进了阳台里，头顶的灯明暗交织了片刻，才恢复了正常。
在文婧看来，这些都是不祥之兆。
她害怕打雷下雨，又因为乔楠而心烦意乱。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想了几种可能乔楠肯定是一下飞机就往她家赶，就算他出事，那也只有两个地方最有可能，一个是机场，另一个就是下出租车之后，也就是在小区附近。
文婧被自己的推理感动了，遂很快做出决定先去家附近的派出所问问，要是没有消息，那就去趟机场。
她撑着伞跑进了雨里，那晚的风的确很大，就从楼下到车里那一段路，伞就被吹散架了，她身上淋湿了一大片。
可是，路途遥远算什么，天气恶劣算什么。只要不再发生上次那种“一袋草莓引发的血案”，她去哪里都心甘情愿。
还好乔琳很快就洗完了澡，看到未接来电，便立刻拨了回去，她说道：“刚才还在楼下看见我哥了呢，他在陪我小姨夫喝酒。”
文婧快要烧焦的一颗心，总算得到了片刻清凉。
但是一瞬间，她又发起怒来在他心目中，陪小姨夫喝酒比陪她更重要？
乔琳生怕他俩产生误会，急忙说好话：“肯定是我小姨夫硬要他去的，刚才看见他的时候，他还不停地看手表呢，他肯定是想早点见到你呗！”
即便这样，文婧依然觉得委屈陪小姨夫喝酒，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唉，就连来北京这件事，他都没告诉自己呢，要是单汇报这一件，岂不是很突兀？
他要是把万分之一的聪明才智放在浪漫上，那他也足以成为一个情圣了。可惜，他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突然出现在爱人面前。在他眼里，那真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真是浪漫到骨子里了呢。
算了算了，他的脑子都用在保家卫国上了，谈情说爱这些事，还是不要苛责他了。
文婧心想，不是爱他爱惨了，那就是自己疯了。上学那会儿，她也是男生中的人气top，走到哪儿都被宠成公主。现在倒好，每天都为那个动不动就失联、一点浪漫都不懂的基层小军官开脱无数次，好像没了他真的没法活。
乔琳还在替他俩着急：“姐，你千万别生气，我下去找我哥，让他给你打电话。”
“……行吧。”
文婧冻得打哆嗦，鼻涕都流出来了。大约过了十分钟，乔琳的电话还没打过来，文婧又急又气那个破电工，不会还在端着架子吧？还在赌气不跟她说话？
等红绿灯时，文婧趴在方向盘上，欲哭无泪，还好乔琳贴心地发过一条信息来：“姐，你先等等哈，我哥可能上厕所了，我没在酒吧里看到他。”
那几天乔琳都是跟闵佳住在一个房间的，那晚她俩出去胡吃海喝了一顿，回到酒店后，她跟哥哥打了个招呼，便回房间去了，免得再跟闵柔发生冲突。她不过洗了个澡，再下来的时候，就找不到哥哥了。
小姨夫说他去洗手间了，乔琳也不好意思让小姨夫去找，就在酒吧门口等着，这一等，大把的时间就流逝了。
她没想到，哥哥居然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偶遇了高中同学，两人聊着聊着，就把时间忘了。待二人有说有笑地从拐角处走出来的时候，乔琳等得都快炸毛了。
“你怎么搞的？我还以为你掉到厕所里去了呢！”
“哦豁，小朋友，火气怎么这么大？”
乔楠摸了摸她的头，也没把她的火气给压下去。乔琳指着手机，怒气冲冲地说道：“文婧姐找你一晚上了，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乔楠吃了一惊，继而又茫然问道：“是你告诉她的，我来北京了？”
“我什么都没说，是她先问我的。”
坏了坏了，文小姐不仅人长得美，连脑瓜子都变得好使起来了，这以后还了得？
乔楠慌得两只手没有地方放，找自己的手机，没找到，座位上也没有；打电话，手机关机。
他一天没充电了，手机也有可能自己关了。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出入这种酒店的客人，谁会顺走他那个用了好几年的破手机？
那是他的私人手机，他一向将保密工作做到极致，所以不用担心会泄密。就是手机丢了，必然会引起一堆麻烦。乔楠找了半天，大佬们也帮他找，唯有宋闵柔托着腮，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乔楠不找了，用手指头想想，都能想出是怎么回事来。
乔楠黑着脸，跟妹妹一伸手：“先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用乔琳的手机给文婧拨通了电话，那边马上就传来了她慌慌张张的声音：“你找到你哥了吗？他没事吧？他怎么还不给我回电话？”
到底有多担心他，才能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问这么一大串？
乔楠深感罪孽深重，低声道：“是我。”
……
对面像机关枪一样的问话戛然而止，乔楠一句“对不起”还没说话，那边就已经把电话给挂了。再打过去，那边也关机了。
乔琳一把夺回手机，没好气地说道：“自己闯的祸，你自己收拾吧！”
走进电梯里，乔琳还是想做一回好人，便给文婧发了很长的短信，重点是最后两句：“姐，你俩走到今天不容易。要是你们的关系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巧合影响了，那就太令人遗憾了。”
过了一会儿，文婧缓了缓情绪，发信息道：“把酒店地址发过来，我去找他。”
“这么大的雨，你还是别来了，待会儿让他打车回去就好了。”
“就是因为下这么大的雨，我才更要去接他。要是我不去，他再去行侠仗义，出点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乔琳握着手机，感叹道，文小姐真好。
她明明还生着哥哥的气，却比任何人都担心他的安全。
唉，她跟哥哥想得一样文小姐真好，越想越好。
都快十一点了，第二茬也都要散了，乔楠还是没找到手机。那些大佬都走了，小姨夫也上楼了，闵柔却又折了回来，径直找乔楠。
乔楠没急着走，他知道闵柔肯定会回来的，于是就在大堂等着她。见她走来，便伸出右手，喝道：“把手机还给我。”
闵柔背着手，头一歪，笑嘻嘻地问道：“你怎么一口咬定，是我拿了你的手机？”
“你把我的手机藏起来，不就是不想让我走么？我在这里坚持到了最后，也没揭穿你，给了你面子，你也该把手机还给我了。”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真聪明。”闵柔很爽快地承认了：“好不容易聚一次，要是被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啊，事啊打扰了兴致，那聚会还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就暂且替你保管喽！”
这话把乔楠气得半死，如果这话是他表弟说的，他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但闵柔是女孩子，他下不了手，便虎着脸训斥道：“你也太不懂事了，万一军情紧急，部队召唤我，我又没接到命令，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么？”
闵柔一改成熟的淑女气质，娇俏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反正找不着你，他们就会找别人嘛！”
乔楠真恨不得她是个男孩子，那他就结结实实地教训她一顿。此时他被气得干瞪眼，也只能继续批评教育：“你知道不？像你这种延误军情的人，在古代是要被砍头的！”
闵柔夸张地叫出声，然后从她黑色的牛皮小包里掏出乔楠的手机来，一条条地翻看：“北京10086给你发了两条信息，还有十个未接来电，我看看哈，都是‘亲爱的文小姐’……”
乔楠不跟她废话，一把夺过手机来，警告道：“下次你要是还敢这么干，我可真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宋闵柔这才有些慌张，拉住了乔楠的手，撒起娇来：“哥，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乔楠拎起行李，刚要出去打车，却翻看到了两条信息，分别来自乔琳和文婧。虽然发信人不同，但内容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文小姐要来接他。
看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了乔楠头顶。
宋闵柔浑然不觉，还在亲昵地拉着他的胳膊，让他陪自己再去喝一杯。乔楠没理她，闵柔很是委屈：“为什么你对闵佳那么好，对我却冷冰冰的？”
乔楠如实答道：“闵佳不像你，她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他说罢，便腾出一只手来，拨通了文小姐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熟悉的手机铃声便在身后响起，那是她最喜欢的歌《小手拉大手》。
乔楠一转身，便看到她站在大堂里，她应该是刚从地下停车场赶来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闵柔还缠在乔楠的胳膊上，没有察觉到，这位冒着大雨赶过来的美人，正是她表哥的女朋友。
乔琳也下了楼，她在睡前猛然想起哥哥没找到手机，特意来叮嘱他一番，结果还是晚了。
而文小姐看到眼前的一幕，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竟再也不管乔楠，转身又回到了电梯里。
乔楠从没见过那么伤心绝望的背影，一时间，竟然连解释的动力都没有了。
第361章 浅析不同语境下的“流氓”含义
孙瑞阳还记得，在2011年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的偶像乔楠哥在深更半夜给他发了一条求助信息。
“乔琳生气了你会怎么办？”
正在熬夜啃大部头的孙瑞阳一头雾水他们兄妹俩又发生武装冲突了？而且事态非常严重，以至于冲突持续升级。哪怕冲突过后，也不能进行和平谈判了？
但是对付乔琳还不容易？孙瑞阳回道：“在这个季节，一顿烧烤，一个西瓜，再加一瓶营养快线，足以将她摆平。”
乔楠似乎非常烦恼：“你俩闹矛盾，就这样解决？”
嘶……
孙瑞阳倒吸一口冷气，乔楠哥这可是话里有话啊！一个“就”字，难道是嫌他怠慢乔琳了？可乔琳确实非常容易满足，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去哄啊！
还好乔楠很快又发了一条：“我的意思是，你女朋友生气了，你会怎么办？”
哦~~原来是问这个。
孙瑞阳这才会心一笑，回道：“哥，大学语文老师教给我们一套措辞，跟我们说，在谈恋爱的生死关头，男生可以用它来保命。”
“啥玩意？”
“‘对不起，我错了。’”
这句保命的话，乔楠也知道，他跟文婧说了很多遍了，没用。
但是他也没有再请教孙瑞阳，因为事态严重，孙瑞阳也没见识过，还得靠他自己解决。
而孙瑞阳误以为他都解决了，所以才不再问了。结果第二天见到乔琳，乔琳很是幸灾乐祸：“我哥被他女朋友给收拾了。”
“他俩还没好？”
“没呢，估计我哥得扒一层皮，文婧姐才会原谅他。”
乔琳摇头晃脑，眉梢间都是满满的得意。那幅因为哥哥受难，而笑得云淡风轻、悠然自得的神态，让孙瑞阳一再怀疑二人是否真的是兄妹。他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心疼乔楠哥？”
“那是他咎由自取！小时候欺负我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替我报仇，我可开心了呢。”
跟女朋友闹矛盾这事，乔楠本想低调处理，可是乔琳知道了，就等于这个乔家都知道了。
乔璐出差回来，还发短信揶揄他：“你这次可闯大祸了，没人能帮你，你自己赎罪吧！”
唉，丢死人了。
等把矛盾解决了，再提着乔琳的长耳朵，把她扔进锅里炖了，看她还敢不敢到处造谣了。
话说回来，乔楠遭遇的此次危机，的确是前所未有的，他都没信心能解决好。
那天他灰溜溜地打车去了女朋友家，敲了半天门，她也不开。也行吧，反正他有钥匙，可以摒弃打、砸、撬等野蛮行径，得以以比较体面的方式进门。
可是他刚进门，文小姐卧室里就传来一声怒吼：“进贼了吗？”
乔楠定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
“滚出去！再不滚，我报警了！”
“文文，我错了。”乔楠生怕被赶出去，先说了这一句，稳定局势。
不知道她摔了什么，反正一声巨响，让乔楠心惊胆战。待里面平静了，他才悄悄靠近。动了动文小姐的门，她在里面将门锁上了。
“臭流氓，滚！”
乔楠又吓得不敢动弹了。
文小姐的房门，是那种按压式的锁，对乔楠来说，无需脚踹，也不用砸锁，一张银行卡足以撬开。（手机屏幕前的读者朋友们不要好奇，也不要模仿哦~）可是他拿着银行卡转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撬锁的念头。
要是他真把锁撬开，强行闯入，那他就真的变成一个臭流氓了。
他满怀失落地躺在了沙发上，怀念着以前的美好时光。每次久别重逢，他还想从脑海里搜索几句肉麻的情诗，而文小姐总是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的衣服剥光，亲吻他胸口上的伤疤。然后躺在床上，看着他，眉目含情，痴痴地笑。
那时候她也会骂自己流氓，还是一只带着野狼习气的臭流氓，他也心甘情愿地听着，甚至有几分挑衅地亲吻她。
很显然，不同语境下的“流氓”，其语意也会发生很大变化。
他还期待着文小姐会笑着骂自己“流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他当成一只真的流氓，连门都不让他进，他想碰都碰不了她，只能在她屋外徘徊着。
乔楠特别惆怅，乔琳看过的那些偶像剧的情节，又在眼前上演。当痴男怨女们在“听我解释”和“我不听我不听”之间进行激烈的拉锯战的时候，他总是被逗得哈哈大笑，那是什么智障剧情啊？！
然而现在他摊上这样的剧情了，一点不智障，很痛苦。唉，被打脸了，脸好疼。
到了凌晨两三点，他都没睡着，肚子还饿得咕咕叫。想来文小姐已经睡了，他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看到那么多食材，又感觉对不起文小姐；再打开冰箱，看到整齐排列的各种冰淇淋时，愧疚感就更强烈了。
文小姐要保持身材，肉最多吃两口，几乎不吃甜食。所以，整个厨房里的好吃的，都是为他准备的。
乔楠自责地抓着头发（其实太短了，抓也抓不起来），懊悔地想，还制造浪漫呢，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第二天一早，文小姐起床洗漱，乔楠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在沙发边上站得笔直。可是文小姐压根就没看他，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可是她一眼就瞥到了桌子上的两个冰淇淋包装，立刻柳眉倒竖，发动河东狮吼技能：“你大半夜的吃什么雪糕？”
“报告！”
“……”文婧有些茫然，该怎么回？
“报告，那是我凌晨吃的。”
一本正经，真的不是来搞笑的，是把她当成正经首长的。
文婧差点儿没绷住笑，但是很快又调整状态，怒吼道：“凌晨吃这么凉的东西，是想找死吗？”
“报告！”
“……”
怎么又来？他还站得笔直，说得抑扬顿挫，可能在他单位就是这种姿态。
“报告！要是不吃，我会饿死。”
文婧生怕笑场，遂把头一低，钻进了卫生间里。
乔楠分析了一下，文婧压根就没问昨晚挂在他胳膊上的那女孩是谁，那就说明，她对他的忠贞程度还是非常信任的。她生气的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陪她，让她担心。所以，矛盾的焦点， 依然在他身上。
为了让文小姐生气，乔楠一大早就去买了早餐，但文小姐连看都没看，就更别提吃了。她连妆都没化就出了门，说明她要去工作了。
是的，平时文婧出门至少是要化淡妆的，但是只要有拍摄，就一般不化。因为到了片场，她还要卸妆，再重新化妆，还不够麻烦的，索性就不化了。对于这一点，乔楠也早就总结出经验来了。
文小姐去工作了，乔楠非常自觉地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为了让她消气，他还去了商场，第一次给她买了一条四位数的裙子。对于那个时期的乔楠来说，那条裙子的价格够他穿好几年的t恤了。
乔楠不会做饭，笨手笨脚地忙了半天，只是徒增了厨房的凌乱程度，最后他还是打电话叫了外卖。
文小姐晚上一回来，看到焕然一新的家，还有桌子上的饭菜，阴沉的脸缓和了几分。可是看到床上放的衣服，又冲着乔楠吼了起来：“谁让你买的？！”
“……”
“你买房子借的钱都还清了？”
“嗯。”
文婧准备了一通教育他勤俭节约的话，都被一个“嗯”字给顶回去了。
她再次狠狠关上房门，但转眼间便喜孜孜地换上了新衣服。电工虽然审美差劲，但他还是知道的，贵的东西一般不会太差。给她买的这件白色连衣裙，她非常喜欢。
乔楠被关在了门外，再次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沙发上。期待落了空，真是非常失落。
什么期待？
文小姐还是没有扒他的衣服，并且没有一丝要扒的**。在她眼中，他还是“流氓”。以前的她，可没生这么长时间的气。
乔楠再次蜷缩到了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无比惆怅。文小姐的这场火啊，到底什么时候会熄灭呢？
他想起了早上文小姐冲他发的火，他一下子就找到了如何让她原谅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她还是最关心他的健康，那么，他就来装病吧！
啧啧，乔楠同志还真是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鼓掌呢。
于是乎，文小姐不吃饭，那他也不吃。他就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只要文婧一从房间里出来，他就发挥蹩脚演技哼唧得再大声一点，尽量加几句台词“哎哟，我的腰啊……”
乔楠的腰椎确实不好，他从来不叫苦，但是文婧全都知道。以前她还给他贴膏药，现在连管都不管了。
她又出来过两趟，乔楠便将演技复制了两遍，她都无动于衷。乔楠伤心地想，文小姐不爱自己了，以前他被苍蝇腿蹬一下，她都急得要去医院来着。
还好，文小姐很快就扔给他一叠膏药，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锁上了门。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自己看着办呗！
乔楠原本盘算着，只要她给自己贴膏药，那下一步，她就能掀掉他的衣服……然而，乔楠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文小姐依然对扒他衣服这件事毫无兴趣。
乔楠再次沮丧，把膏药扔在一边。他的目标是文小姐，而不是这些劳什子。
是夜，文小姐已经差不多原谅他了，只是傲娇着不肯承认罢了。想着他居然靠装病来博关注，也是幼稚得很可爱了。
文小姐咬着手指头痴痴地笑，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咳嗽声，以及几声低低的“唉，要死啦”，还是忍不住笑他。
可是在她快要入睡的时候，那咳嗽声骤然间增大，外面那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去年他还被医生怀疑得了肺癌，这几天来回奔波，是不是老毛病又烦了？
文婧再也忍不住了，一掀被子，急急地跑到客厅，握着他的手，问道：“乔楠，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