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让他来结束这一切吧
等下人都退出去,宋子循独自立在窗前,看着外头的夜色。
廊下的灯笼发着微弱的光,整个国公府仿佛都沉浸在一片静谧安详之中。
可他却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假象罢了。
内里究竟有多龌龊肮脏,也唯有他们这些身陷其中的人才会看得清楚。
他眼前不由又浮现出杜容芷那双含泪无措的眼睛。
他曾不耻于沈氏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也曾想过自己终有一天,要正大光明地撕掉她伪善的面具,让她身败名裂,无所遁形。
可是现在,他忽然不想等了。
他不想在他变得足够强大之前,他的妻女必须委曲求全,每天在提心吊胆中惶恐度日;他更不忍心看见,那个他挚爱的,不管经历过多少磨难和亏待,都始终带着天真的热情,向往光明的女孩,在一次次阴谋诡计中,耗光她所有的赤诚与善良,变成一个面目全非,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内宅妇人。
他也是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竟如此矛盾——既盼她长大,又怕她长大。
他曾希望她不要总怀着这种近乎愚蠢的天真,能早日洞悉世道究竟有多险恶——唯有心肠够硬,手段够狠,才能将自己和所爱之人保护在羽翼之下。
可就在今晚,就在他看到她眼底的茫然与无助,看到她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深深的怀疑和自责时,他却忽然心疼得不行。
他宁可她永远是他记忆中那个笑容最干净,心肠最柔软的小姑娘,也不愿她在岁月的磋磨中,一点点变成沈氏那样的人。
既然总要有个人作恶……
那就让他来结束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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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有心事的缘故,第二天杜容芷一早就起来了。
宋子循正在由丫头们服侍着更衣,见她醒了,不禁转过头温声笑道,“睡醒了?”
“嗯。”杜容芷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过来,“一会儿吃了饭再走么?”说话间已经接过丫头递来的腰带,麻利地帮他系上。
“不了,今天起得迟了些,这就要出门了。”他伸手摸摸她的耳垂,“安嬷嬷方才来说,龚宝昌家的已经醒了……因见你睡得熟,就没吵醒你。”他顿了顿,“后头你打算怎么处置?”
杜容芷低头想了会儿,轻声道,“如今从她嘴里也已经问不出什么,不如……就把他们一家发卖得远远的吧。”
宋子循沉吟道,“如此也可……只是龚宝昌家的毕竟是三房的人,现下出了这样的事儿,虽说不是他们的错,但也该三婶给个说法……若依我的意思,等回头就叫安嬷嬷她们把人送回去,一切叫三婶看着处置,你就什么都不要管了……你觉着可好?”
杜容芷想了想,听话地点点头,“好。”
宋子循伸手摸了摸她还有些苍白的脸颊,“我看你今天精神还是不太好,等一会儿吃过早饭,去床上躺着,让人请了表舅爷过来瞧瞧。”
杜容芷本想开口回绝,但对上他担忧的眸子,还是顺从地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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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薛承贺收回手,无奈叹了口气,“一样是怀胎十月,怎么别的妇人个个都红光满面,珠圆玉润,叫家人跟菩萨似的供着,偏轮到你就如渡劫一般,难道还得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不成?”
先时众人见他神情严肃,还只怕杜容芷这胎有什么不好,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如今听了这话俱是心下一松,安嬷嬷更是禁不住责备道,“偏表少爷就这般促狭,唬得咱们跟什么似的……”
“嬷嬷此言差矣。”薛承贺正色道,“容芷这胎本就怀得格外艰难,且先时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如今岂不是更该格外小心?”
他说完又板着脸教训杜容芷,“我上回就跟你说过,往后好好做你的富贵闲人,天塌下来自有那个儿高的顶着……偏你就非要去逞这个能。幸亏你肚子里这孩子还算安稳,不然你可知有多少妇人是因情绪波动太大而动了胎气的?难道非要到那时候你才晓得厉害,知道后悔?”
杜容芷自知理亏,抿了抿嘴小声道,“我已经知错了……薛大夫。”
薛承贺冷哼了声,想了想,又不舍气道,“再说你这丫头,从小就是个嘴硬心软的……瞧着倒是比谁都横,实则就是个人家掉两滴眼泪就心软得乱七八糟的烂好人。既然知道自己什么德性,你就不能把人抓了然后告诉表妹夫?你费劲巴力地给他生儿育女,他就连保护你的安危都不能了?”
杜容芷听他越说越离谱了,边挥手示意安嬷嬷领着婢女下去,边打断道,“是他最近太忙……我不想再叫他心烦……”
薛承贺嗤之以鼻,“他忙……谁不忙?我这才从宫里看诊回来,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就给提溜上你们家了……我看如今我都快成你们府上的专用大夫了。”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杜容芷一愣,不由道,“表哥这回又是进宫为哪位贵人看诊?”自从薛承贺从南方回来名声大噪,有时宫里的主子们若有什么疑难杂症,也会叫了他过去会诊。
薛承贺打着哈欠,“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宁安公主……”
杜容芷眉心猛地一跳,忙道,“宁安公主可是有什么不适么?”心下飞快想了想,宁安公主生病似乎是今年夏天的事儿……难不成现在已有征兆?
却听薛承贺冷嗤一声,“她?就是闲的!”
对上杜容芷呆怔的表情,薛承贺大喇喇道,“你也知宫里那些贵人,整天呼奴喝婢,养尊处优惯了。这宁安公主更是千娇百宠,平时连路都不肯多走一步……就这般身体怎么能好?偏她自己又爱成天疑神疑鬼,一会儿这儿不好一会儿那儿不适……日子久了,可不就成心病了么!”
第五百七十一章 郁结
“……”杜容芷默了默,谨慎地开口道,“表哥千万诊清楚了……那宁安公主,可是圣上最疼爱的公主……”
薛承贺见她说得一脸郑重,面上的不以为然不由敛了几分,皱着眉问,“怎么,难不成你梦里还有这刁钻公主什么事儿?”
杜容芷犹豫地抿了抿唇。
其实真说起来,她也不是没为这事儿担忧过:前世宁安公主病故是有不少人为此受了牵连。今生薛承贺凭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扬名天下,待到公主患病,宫里少不得也要传召他……
只可惜前世这个时候,她在宋家已经成了聊胜于无的存在,对这些宫里头的消息更是知之甚少,不然若能知道宁安公主当初因何染病,兴许还能提醒薛承贺一二……
杜容芷想到这里,认真道,“不错。在我梦里,宁安公主就是在今年夏天得了场病……”她一顿,压低声音道,“不久就没了的。”
薛承贺一顿,蓦地看向她,“这怎么可能?!”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薛承贺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是说宁安公主人虽然娇气,其实底子还是好的,只是长期缺乏锻炼,所以有些体弱,又怎么可能忽然就……”他略带责备道,“怕是你梦错了吧!”
“……”杜容芷觉得这事儿一时半刻也很难跟他解释清楚,想了想,抿唇道,“可在我梦里确实是这样的。宁安公主走后,圣上悲痛不已,认为是太医无能救不回公主的性命,还因此处置了好些人……”她迟疑地看看他,“只不过在我梦里,表哥并没有参与救治……所以也未受到什么牵连。”
薛承贺的神情却有些怔怔,仿佛压根没在意她接下来说了什么……
杜容芷见了不由有些诧异,轻声道,“表哥,你怎么了?”
薛承贺这才如梦方醒,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不知什么病会这般厉害……”他顿了顿,“大妹妹也不知道么?”
杜容芷无奈摇摇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因见薛承贺面露忧色,她又道,“不过毕竟是个梦而已,也未必作得数……表哥日后若是再为宁安公主诊脉,倒是不妨留意一些。”
薛承贺严肃地点点头,“我以后自会留意。”他正色道,“多谢大妹妹今天告知我这些……将来若是还有与宁安公主染病有关的梦境,还请你务必告诉我。”
杜容芷心想自己这次恐怕要让他失望了……嘴上却答应道,“好,若是我梦到了什么,一定马上告诉你。”她说着暗暗扫了薛承贺一眼,轻声道,“表哥……对这位宁安公主,似乎十分关心?”
薛承贺一愣,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瞎说什么呢!”他咳得满脸通红,“人家是金枝玉叶,我不过是个穷大夫……我关心得着么我!胡闹真是……”又赶紧往嘴里灌了几口茶把咳嗽压下去。
杜容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没再说话。
好在安嬷嬷等人很快端了甜汤进来,方才那番话自然也跟着揭过。
待用了碗红豆沙,安嬷嬷又请薛承贺开方子。
薛承贺就笑道,“是药三分毒……大妹妹如今胎象安稳,无需开什么方子,只要日后多加注意,切不可再动怒伤心就是。”
杜容芷点点头,“我明白。”因想起来,随口道,“阮氏的胎,近来还找表哥看过么?”
薛承贺想了想,“有次来你们家给四少爷换药,碰巧遇上,就给她诊了一回……”
杜容芷见他眉心微蹙,不由奇道,“怎么?莫不是有什么不妥么?”
静思在旁递过水给她漱口,“奴婢也听阮姨娘身边的千叶说,姨娘自打那回被大夫人下药,便总是惴惴不安,直担心有人害她……近来夜里也常惊悸多梦。”
薛承贺微微颔首,“先时那药虽未伤及她腹中胎儿,但阮氏却受了极大惊吓。多思多虑,郁结于心……胎象确实很是不稳。”
杜容芷轻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府里头生不下来的孩子太多了……我倒愿她是个例外。”
薛承贺听她话里隐隐有感同身受之悲,便宽慰道,“我上回已为她开了安胎补气的方子,想来应该还算安稳,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又开解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这胎能保全至今,也多赖有你庇佑,如今你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其他的,也只盼阮姨娘自己能看开些了。”
杜容芷意兴阑珊地笑了笑,“表哥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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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静思送薛承贺出去,不由又问起他许多关于妇人孕中保养之法,薛承贺也都一一解答,静思牢牢记在心下不提。
却说两人出了院子,才刚转过小径,就见前头拐角处有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儿张望,待看见两人走过来,焦急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赶紧提着裙子一溜小跑地朝他们跑过来。
静思一眼认出来人是阮氏身边的小娥,不由奇道,“你不在姨娘跟前伺候,怎么……”
就听小娥气喘吁吁打断,“好姐姐,这个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说着赶忙朝薛承贺福了福,着急道,“薛大夫,劳烦您去看看我家姨娘吧……她,她这几天很不好受!”说到最后已经急得带了些哭腔。
薛承贺跟静思对视了一眼,见对方脸上亦是一片茫然,想了想,颔首道,“还请姑娘在前头带路。”
“哎,哎。”小娥忙擦了擦眼睛,做了个“请”的动作,“薛大夫请往这边走。”
对上静思疑惑的目光,小娥边走边低声解释道,“是我家姨娘……因怕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她的胎不稳……所以去了前头湖边的亭子里等候。”
静思了然点头,安抚地拍拍她,“赶紧给薛大夫带路吧……别叫你家姨娘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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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完了。。。再见。。。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阮氏的目光不断从薛承贺搭在自己腕上的指间,转到他紧锁的眉头,好一会儿,才声音暗哑道,“薛大夫,我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薛承贺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姨娘可还记得上一次感觉到胎动,是什么时候?”
阮氏望着他,那张精心修饰过的,如海棠花般娇艳粉嫩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青白,她缓缓张开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言,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嘴唇低声问,“薛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站在门边留意着外面的静思闻言同情地看了看阮氏,又不动声色地望向窗外。
薛承贺面露不忍之色,轻声道,“姨娘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心跳了。”
阮氏呆呆看着他,好像压根儿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不……不……这不可能!”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腹,眼泪刷刷地落下来,越发露出脂粉下那张灰暗青白的脸,“他还好好地在我的肚子里,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你胡说!”
薛承贺叹息了声,“想来姨娘这段日子,自己也曾有所觉察……除了小腹坠痛,浑身无力,食欲下降,胎动应该也有明显地减弱,甚至消失……”
陪在阮氏身边的小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点头道,“您说得不错……姨娘近来的确是有这些症候……奴婢原也想早些请个大夫来给姨娘看看,可,可姨娘总怕那些大夫叫大夫人收买了……”说着忍不住低泣出声。
“薛大夫!”阮氏如梦方醒,忙上前拉住薛承贺的袖子,“您再好好看看,我的孩子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我知道您是神医,您一定有法子救他……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薛承贺忙扶住她,“阮姨娘,这孩子已经……任谁也无力回天。你还正是大好年华,只要把身子调理好,以后还会可以有很多孩子。现下最紧要的,是先保全自己,赶快将这死胎产出来,否则任其留在腹中,于母体也会大受其害。”
“不!”阮氏双目猩红地叫道,“你骗我!你一定是夫人串通好来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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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府的路上,薛承贺始终一言不发。
在前面引路的静思,也是一样的沉默。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许久,忽听薛承贺沉沉道,“你方才,是故意的吧?”
静思一怔,茫然地转头看向他。
“阮氏身体孱弱,气虚失运,为今之计,需尽快将死胎产出,免得大损母体元气。”
薛承贺平静地正视着她,“你明明深得阮氏信任,她亦十分听你的话,可你刚刚却对及早下胎之事绝口不提,反而故意将阮氏往胎死腹中的诱因上引……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静思默了默,无奈笑道,“奴婢明白表舅爷医者父母心。但方才阮姨娘情绪那般失控,若是奴婢贸然再提起落下胎儿之事,岂不是在往她胸口上捅刀子,倒不如同仇敌忾,让她发泄——”清风文学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想做什么。”薛承贺淡淡打断,“诚如你所说,我是个医者。我在乎的也只有两件事。第一,你所做的一切,会不会危害到你家少夫人和她腹中的胎儿;第二,阮氏血虚不润,最迟半月之内,那死胎必须排出。至于你——或者你们用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静思正色道,“表舅爷放心,奴婢这条命是少夫人救的,奴婢绝不可能做伤害少夫人分毫的事。至于阮姨娘,这胎自然是要下的,只不过——”她一顿,默默俯下身,郑重道,“届时若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但不会损伤阮姨娘的身子,还能为我家少夫人解除此时的困境……还望表舅爷不吝相助。”
薛承贺深深看了她一眼,甩开袖子大步出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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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进屋时,杜容芷正在跟安嬷嬷说话,见她进来,就道,“怎么这会子才回来?送表舅爷出去了?”
“是。”静思看了眼屋里伺候的安嬷嬷跟园园,回禀道,“方才出去时正碰上烟波阁的小娥,又请了表舅爷去为她们姨娘诊脉,所以耽搁了些功夫。”
杜容芷一顿,抬头看向她。
安嬷嬷站在杜容芷身后,几不可见地朝她皱了下眉。
阮姨娘胎像不稳的事儿她也听说了点,只是此时实在不宜叫这么个不相干的外人再来影响杜容芷的情绪。
杜容芷倒没想那么多,见她说得郑重,不由皱着眉轻声道,“阮姨娘?可是她的胎还有些不太好么……”
静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轻轻看了眼园园。
后者心领神会,走到窗前朝外头看了几眼,把窗户合上,笑道,“你们安心在这里说话,我去外头守着。”说罢福了福,走出去关上房门。
杜容芷叹了口气,“说罢……怎么回事?”
静思上前,轻声道,“少夫人,阮姨娘的孩子……胎死腹中了。”
“什么?!”杜容芷大惊,险些打翻手边的茶盏。
安嬷嬷眼疾手快,赶忙把茶盏挪到一边,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我的好祖宗……方才表少爷那话您都忘了?就是天塌下来也跟咱们没半点儿关系……您可千万别着急啊!”边握了杜容芷的手去看她烫着了没有,边责备静思道,“你这孩子也是,好好的又跟少夫人说这些干什么……”
“嬷嬷我没烫着。”杜容芷不耐地抽回手,神情凝重地看向静思,“你继续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无缘无故,孩子说不好就不好了?难不成是被人——”
“不是不是。”静思忙道,“其实自打上元之后,阮姨娘的饮食起居一直十分小心……只可惜她那晚受惊过度,又一直郁结于心,久而久之,这才……”
做父母的原就听不得这些,何况杜容芷自己也有过相似的经历,一时只听得心有戚戚然,半晌,才轻声道,“那她现在如何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终究是个可怜人罢了
静思低声道,“阮姨娘没法接受这个现实……直说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怎么也不肯把那死胎落下来。”
杜容芷眼眶微涩,“世上做母亲的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她自己……”她轻叹了口气,“终究是个可怜人罢了。”
“阮姨娘纵然可怜,可遇上少夫人,却也是她的幸运。”静思柔声道,“当初若不是您跟爷,阮姨娘的性命只怕早就交代了,又哪里有今天这般风光体面的日子?要恨只能恨那个始作俑者——要不是她,阮姨娘也不会五内郁结,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连腹中的孩子都断送了。”
杜容芷默默听着,不觉心有所感,抬起头静静看向她。
那双漆黑宁静的眸子里,一时宛若有流光拂过。
…………………………
明媚的春光下,到处是花团锦簇,绿意悠悠。
就连莞姐儿也叫杜容芷哄着,穿上漂漂亮亮的新裙子,由一群丫头众星捧月似的在花园里放风筝玩。
莞儿经过这阵子修养,已经比前些天开朗了许多,空旷的院子里,不时响起小女孩银铃般清脆的笑容。
却见天空中一只“燕子”跟“孙悟空”打了起来,两只风筝纠纠缠缠地闹腾了半天,忽听莞儿懊恼地惊呼一声,“哎呀!”手里的风筝居然挣断了线,径自飞远了。
莞姐儿急得直跺脚,“孙悟空,我的孙悟空!”就要去追。
杜容芷忙叫住她,笑道,“叫园园她们去找就行了,你先放别的风筝……”
莞姐儿嘟着小嘴儿,“我就要孙悟空!”又去拉杜容芷的手,“娘亲陪莞姐儿一道去找……”
杜容芷抬头扫了眼越飞越远的风筝,无奈笑道,“走吧……咱们瞧瞧孙悟空这是要去哪。”
…………………………
杜容芷等人行至一处清幽的庭院,那看门的婆子见了,赶忙满脸堆笑地迎出来,“原来是大少夫人跟孙小姐来了……”
杜容芷微笑颔首,“方才姐儿的风筝给风刮跑了,因落在附近……所以过来问你们姨娘讨杯茶水喝。”
那婆子扫了眼园园手里的风筝,忙殷勤道,“少夫人跟孙小姐快请进来……姨娘要是知道您来看她,铁定欢喜!”
杜容芷笑了笑,领着女儿进了院子。
莞姐儿头一回来烟波阁,好奇又带着几分局促地四处看了看,小手紧紧握着杜容芷不敢放开。
正坐在廊下心不在焉地做着针线的小娥见她来了,忙站起来行礼,又朝屋里通禀道,“姨娘,大少夫人跟孙小姐来了。”说着赶紧撩开帘子请杜容芷进屋。
杜容芷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顿了下,轻声问,“您们姨娘……还没想通么?”
小娥眼眶一热,摇摇头,用仅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求您劝劝姨娘吧……再这么靠下去,别说姨娘的身子受不住,就是老爷那里……迟早也会知道的。”七彩中文
她一顿,故意扬了扬声道,“姨娘这几天夜里总不好睡,白日又昏昏沉沉,所以倦怠得不爱出门。”
杜容芷就笑道,“好丫头,我陪你家姨娘说说话,待把这困劲儿熬过去,夜里自然就好了……”又压低声道,“你且在这儿守着,莫让旁人进去打扰。”
小娥忙郑重道,“少夫人放心,奴婢保证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杜容芷微点了下头,这才牵着女儿的手进去。
屋子里不知点的什么香,淡淡的清甜,十分好闻。
阮氏正在床上躺着,听说杜容芷来了,忙挣扎着要坐起来。
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简单挽了个松松散散的髻,耳边有两缕垂下来,衬得那白白的小脸儿越发如雪堆出来一般,透着股病态的柔弱。
杜容芷忙道,“快别起来了,躺着就是。”
又牵了牵莞儿的手,让她叫人。
莞儿自打上次出事儿,面对熟悉的人尚且还好,可一遇到陌生人就十分打怵,小猫叫似的唤了声“阮姨娘好”,就怯怯地靠在杜容芷身边,只拿眼睛偷偷地瞄床上的“漂亮姨娘”。
阮氏勉强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笑道,“前阵子听说孙小姐……妾身还担心了许久,如今已经大好了?”又见莞儿生得粉团可爱,禁不住想起自己命苦的孩子,心下一个恍惚,忍不住就去摸莞儿的手。
谁知前一刻还又软又糯的小家伙忽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猛地抽回手,小小的身子惊恐地扑进杜容芷怀里,颤声叫道,“娘亲……娘亲!”
“娘亲在这儿……不怕。”杜容芷习以为常地摩挲着她的后背,轻声哄道,“姨娘这是喜欢你,跟你亲近呢……莞儿不怕,不怕啊。”
阮氏也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有些无措地嚅了嚅嘴,“妾身……妾身不知道……”
杜容芷轻摆了摆手,又抱着莞儿哄了一会儿,直到小东西在她怀里平复下来,才柔声道,“莞姐儿乖……娘亲和阮姨娘说说话,叫园园领着你去院子里转转好不好?”
莞儿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娘亲……娘亲也来……”
“娘亲一会儿就来。”杜容芷摸摸她的小鬏鬏,软声道,“我方才进屋的时候,见院子里有好多粉紫色的花儿,好看极了……你五叔不是才教了你编花环么?莞姐儿也给娘亲编一个,待会儿编好了给娘亲戴,好不好?”
莞儿犹豫了下,小声道,“那娘亲快点出来……”
“嗯。”杜容芷痛快点头,“娘亲略坐一会儿就出去找你。”说罢趁着莞儿不及反悔,赶紧叫园园抱了她出去。
待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杜容芷才转过头,对阮氏歉意道,“这孩子如今胆子小得很,天天不能离人……扰了你这边的清净了。”
“少夫人别这么说……您肯来看妾身,妾身已经十分感激了。”阮氏一顿,轻声道,“孙小姐现在这般……还是为了那件事儿么?”
“嗯。”杜容芷黯然地点了点头,“自打那天差点被人丢下水,就落下病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说法
她眼眶不由一热,咬着牙低声道,“母亲当真好狠的心……便是恨我跟大少爷,只管冲我们来就是……却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阮氏怔了怔,“少夫人是说……”
杜容芷点了点头,轻抚着小腹苦笑道,“你当那日我为何会请了我表哥过来……其实是大夫人串通了灶上的媳妇,在我的吃食里下毒……”
阮氏一脸愕然,“那,那您……”
“此事我早有警惕,本来已在她下药之时人赃并获……”杜容芷叹了口气,“奈何那媳妇受人胁迫,宁死都不肯出来揭发主使……不过却也供出当年她亦是受夫人唆使,在鱼面里下药,害莞姐儿早产……我又惊又怒,更是后怕不已……这才动了胎气。”
她说着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阮氏怔怔的脸庞,叹道,“快别说我的事儿了,倒是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孩子……可拖不得了。”
阮氏呆呆看着她,迷茫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我,我也不知道……”她啜泣道,“少夫人,我总是不能相信……他就这么没了。”
杜容芷怅然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情……”
她轻声道,“想当初我那个无缘的孩子,我甚至直到他走的那刻才知道他曾经来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伤心得生不如死,哪怕已经过去很多年,哪怕我还会有别的孩子,我也从来没有一刻忘记……我甚至不敢去想——想他若是好好生下来,现在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像他姐姐一般乖巧懂事,也会缠着我奶声奶气地叫娘亲……”
杜容芷深深吸了口气,擦去眼角不自觉落下的泪水,哑声道,“可这一切,没了就是没了……不管我再怎么伤心难过,我的孩子都不会活转回来……这就是命。”
阮氏早已泪流满面,只死死地低着头,双肩因强忍悲痛而剧烈地颤抖。
这样无休无止的悲伤与自责,这样漫无边际的懊悔与绝望,也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哭吧……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杜容芷轻声道,“只是哭过之后,该走的路,也还是要走下去。”
她伸出手,轻柔地帮阮氏把那缕发丝抿到耳后,“你若当真疼你这无辜枉死的孩子,就更该好好珍惜自己,让自己活得更好——唯有这样,才是对那些一心想你死的人最好的反击,你的孩子,才不算白死。”
阮氏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恸哭出声,“少夫人……我,我心里真的好恨啊!”
“恨?”杜容芷冷笑笑,“谁心里不恨?莞姐儿不到八个月就生出来,我因为难产伤了身子,第二个孩子就那么掉了……我心里不恨?”
“如今我们的生活好不容易归于平静,她却还不肯放过我们,先是陷害大少爷与你有私,后又指使傅氏推莞姐儿下水,还让人暗中对我下药,毒害我跟我腹中的胎儿……若说恨,我比你恨她一千倍,一万倍。”
“可是咱们又能怎么样呢?”杜容芷苦笑摇头,“大夫人只手遮天,明明傅氏等人皆是受她指使,可她们不是被杀了灭口,就是受制于人畏罪自杀……想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简直难于登天。”020
阮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就算……就算您把下毒之人当场抓获,也不行么?”
杜容芷嘲讽地挑了挑唇,“你当咱们夫人是什么人?龚宝昌家的男人孩子全在她手里攥着……龚宝昌家的因不肯揭发她的罪行咬舌自尽,如今虽救回一条性命,这辈子却也再不能开口说话了……”
阮氏一愣,急道,“可您还有别的证据啊!看见她下毒的婢女,还有,还有那些有毒的吃食,这些——”
“这些,全都没有用。”杜容芷平静地笑了笑,“莫说我现在没事,就算出了事,夫人也一样可以把一切推得一干二净——那媳妇既不是她给的,东西也不是她送的,如何能怪到她身上?只怕到时揭发不成,还要被倒打一耙,说是我故意栽赃陷害也未可知。”
眼见阮氏听得神情有些怪异,杜容芷摆手道,“罢了,这些又扯得远了……”
就听阮氏失神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来,她用力攥紧拳头,满脸不甘地问,“夫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但害了您跟孙小姐,还害死妾身的孩子……难道咱们,连为自己讨个公道都不能了么?”
杜容芷苦笑,“你这话说得容易……夫人掌家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仅凭咱们一己之力,不过是蚍蜉撼树……”她顿了顿,同情地扫了阮氏一眼,“倒是你……原本父亲对你肚子里这胎甚是看重,等将来孩子生下,母凭子贵,就是夫人也不敢擅动你。可现在……”
杜容芷叹息道,“……要怪只怪这孩子命不好,碰上这么个狠心恶毒的嫡母……如此不明不白地去了,还叫夫人坐收渔翁之利。”
“不!”阮氏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杜容芷的手,“我的孩子不是不明不白地走了……他是被夫人下药毒死的!”
杜容芷一怔,点头道,“我知道……若不是上元——”
“不,不是这个!”阮氏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脸上似哭似笑,“您说得对,如今这孩子是不能留的了……可他是怎么没的,被谁弄没的……总得有个说法!”
………………………
“我们莞姐儿可是厉害。”杜容芷任莞儿小心翼翼把亲手编的花环戴在头上,含笑问,“娘亲好看么?”
莞儿抿了抿嘴,欢喜地点头,“好看的……娘亲怎么都好看。”
杜容芷嫣然一笑,在她小脸上亲了亲,“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她站起身,扫了眼一旁的小娥,笑道,“你家姨娘这胎夜夜折腾得这样厉害,只怕八成是个淘气的小少爷。你们平日也都好生伺候着,莫扰了姨娘休息。”
小娥愣了愣,虽不明所以,还是赶紧答道,“少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杜容芷微微颔首,方牵着女儿的手出了院子。
第五百七十五章 你跟孩子都会好好的
第二天,阮氏一改近来的“慵懒”,早早就叫小娥给她梳妆。
这几天为了不被宋晋泽看出端倪,阮氏一直以肚子里孩子闹得她睡不好觉为由,从不请宋晋泽留宿,便是偶尔他白日里过来,她也都在屋子里装睡,是以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见,宋晋泽便一直住在前头的书房里。
小娥用了半个多时辰,将阮氏虚弱苍白的脸重新装扮得明艳娇嫩,唯留下眼底一层淡淡的青色,反衬得那张小脸儿越发惹人怜爱。
阮氏无波无澜地扫了眼镜子里光彩照人的自己,淡淡道,“去看看汤煲好了没有……该给老爷送去了。”
小娥暗暗看了她一眼,俯身郑重道,“是。”
……………………
“你怎么过来了?”宋晋泽听小厮通传不禁有些意外,放下笔笑着从书桌后走出来。
阮氏腼腆一笑,从小娥手里提过食盒,不好意思地抿唇道,“妾身这几日贪睡,每回老爷来了都没见着……所以今儿个特地叫人煲了虫草水鸭汤,给您送过来……”
其实宋晋泽之所以喜爱阮氏,除了爱她的温柔美貌,更爱她的天真懵懂,和那份发自真心的,对他的崇拜和依赖——
这几乎跟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都不相同:他与两任妻子苏氏沈氏虽都有过琴瑟和谐,夫唱妇随的幸福日子,但因苏氏沈氏皆出身名门,身上不免带着几分娇气高傲,对他这个丈夫虽也尊重敬仰,却远没有阮氏这般迷恋倚赖;至于其他那些或逢场作戏,或别人给的,或自己收的女人,也不过贪恋他的权势……更没有半点真心。
相比之下,阮氏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就显得越发珍贵。
今日见她如此乖顺,宋晋泽脸上不由露出个愉快的笑容,亲自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笑道,“我本打算今天忙完了就过去看你,谁知你还特地跑过来一趟……”又牵着她手坐下,温声道,“我看你这两天又瘦了……身子可还好?我几次过去看你,总听下人说你夜里睡不好,要白日里补眠……如今孩子可还闹得厉害?”
阮氏有些孩子气地嘟了嘟嘴,小声在他怀里抱怨道,“可不是……小少爷也不知为何这般淘气,成宿成宿地在妾身肚子里闹……”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小腹上一阵温热——宋晋泽的大手已经温柔地覆上来。
他动作轻缓地抚摸了一会儿,笑着道,“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安静了?”
阮氏神色一僵,用力眨了下酸涩的眼眶,笑嗔道,“昨夜里都闹了一宿,这会儿可不是安静了?要成天到晚这么折腾,只怕不等他生出来,妾身都要不好了呢!”
“乱说什么?”宋晋泽一听这话,顿时皱眉不喜道,“你跟孩子都会好好的。”
他说着,温和地抚着她的肚子,笑道,“这孩子这么好动,兴许真是个小子也说不定……”
于他而言,儿子女儿都已经有了,倒并不十分在意阮氏生出来的是什么。
只是大约现在渐渐上了年纪,又许是这半年见多了宋子循跟莞姐儿的相处,总觉着要是阮氏这胎是个像莞儿一样又软又萌的粉团子,可以让他像掌上明珠似的宠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男孩当然也一样欢喜。
宋晋泽想了想,不禁笑道,“若是个男孩儿,等将来长大了,我就亲自教他读书……只是不知到时候会不会也这么好动呢?”
阮氏听得险些落下泪来。123看书网
她忙别开眼,暗暗吸了口气,语气轻快地笑道,“他要是敢不听话,您就打他的手心。保管他就老实了!”
说得宋晋泽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倒是个不护短的。”
阮氏陪笑了笑,直觉得再说下去自己就要先受不了,前功尽弃了……忙笑道,“妾身给您盛碗汤吧……冷了可就不好喝了。”说罢也不待吩咐下人,赶紧打开食盒,亲手舀了碗虫草水鸭汤递给他。
宋晋泽接过来,笑道,“你也一起喝吧。”
阮氏掩着帕子摇摇头,“还是您喝吧……妾身吃过了才来的。”
宋晋泽见状也不勉强,刚要拿起勺子,就听一旁的小娥小声嘟囔道,“姨娘几时吃过东西了……”
她的声音虽然很小,却也足够叫近旁的宋晋泽听见。
就见后者手里的勺子一顿,蹙了下眉头。
阮氏忙轻呵道,“小娥!”
小娥也觉失言,满脸紧张地嚅了嚅嘴,“奴婢……奴婢多嘴。”
宋晋泽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问阮氏,“我方才就觉得你清减了些……难道最近还吃不下东西么?”
阮氏抿了抿嘴儿,笑得十分敷衍道,“怎么会呢……妾身吃得可多了。”
宋晋泽不信地挑了挑眉,又叫过小娥,“你们姨娘近来可有好好吃饭?”
小娥如同遇到了知音,赶紧吐苦水道,“回老爷的话,近来小少爷夜里闹腾得厉害,姨娘白日里昏昏沉沉,胃口也差了许多……加之现下天渐热起来,吃得又越发少了……奴婢们也担心得紧。”
宋晋泽不由带着几分责备地看向阮氏。
后者像个做错事被大人当场抓获的孩子,心虚地咬了咬嘴儿,声如细纹,“其实……其实妾身也不大饿……”
宋晋泽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自己还跟个孩子似的,饭都不肯好好吃?”因想起来,吩咐小娥道,“平日多叫厨房炖些补品,看着姨娘喝。”又对阮氏道,“你不是爱吃燕窝粥么?吃不下的时候,喝一碗也是好的。”
阮氏神情微闪了下,乖顺地应了声是。
倒是小娥看了眼阮氏,欲言又止。
宋晋泽看出她的迟疑,一脸不悦道,“怎么?难道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
小娥咬了咬牙,上前道,“不敢欺瞒老爷,上回姨娘难受得吃不下饭,原是想劳烦厨房的婶子们熬碗粥喝,可她们——”
“小娥!”阮氏急忙打断,“老爷说什么你应着就是,哪来这么多话!”
第五百七十六章 若是孩子生下来给你养呢?
宋晋泽却微抬了下手,正色道,“后来如何?”
小娥犹犹豫豫地看向阮氏。
阮氏赶紧掩饰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
宋晋泽却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指着小娥,“你继续说。”
阮氏咬了咬唇,面带为难地扫了眼小娥,眸子几不可查地闪了一下。
小娥会意,上前不忿道,“老爷您也知道,姨娘从来最是不挑嘴的了。那日若不是难过得厉害,也不会特地开这个口……”
“谁知奴婢才去厨房一说,嫂子们立时就给回绝了!还说姨娘自打有了身子,今儿要个这个明儿要个那个,嚼用早就是超了的……且如今四少爷和大少夫人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这些东西天天用得跟流水一样,光是服侍他们两个正经主子就已经捉襟见肘,哪还有多余的给姨娘熬粥?偏姨娘成日家龙肝凤胆的吃着,嘴还刁得跟什么似的……”
她声音一顿,暗暗扫了眼宋晋泽已经发青的脸色,继续道,“她们背地后还说,姨娘一个丫头上位的半主子,谱却摆得比头层主子们还大,整天兴出这么些花样,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
“砰——”宋晋泽猛地一拍桌子,气得笑出来,“我倒不知家里什么时候落魄成这样,连吃口子燕窝都要这么抠抠搜搜的了!”又厉声问她,“这些混账话都是谁说的?!”
小娥吓得身子一颤,白着脸期期艾艾道,“她们,她们都这么说……奴婢开始还气不过,想去求夫人为姨娘做主……”
宋晋泽冷声道,“那夫人呢,夫人就没罚她们?”
小娥摇摇头,“奴婢没见着夫人……倒是湘如姐姐出来跟奴婢说,夫人近来已经够操劳的了,叫姨娘安生一些,莫再整天多事,给夫人添乱……”
“够了!”眼见宋晋泽脸色阴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阮氏好忙扬声打断,“都是多早晚的事儿了,你还提它做什么?”她说着有些不安地抚了抚宋晋泽的胸膛,柔声道,“老爷别听这丫头胡说,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阮氏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愧色,“那阵子夫人因为四少爷受伤的事儿天天以泪洗面,妾身却还为了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烦她,也难怪夫人会生妾身的气……”她拉着宋晋泽的袖子含泪哀求道,“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不懂事,明知这些东西该先紧着四少爷,却还去给夫人添乱……求您千万别生气,更别为了妾身怨怪夫人……不然,不然妾身真就罪该万死了!”说罢就要给宋晋泽跪下。
宋晋泽连忙拦住,“都这么大的肚子了,还说跪就跪,伤着孩子怎么办?”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心疼地责备道,“你难道是块木头?背后里受了这么些委屈,就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阮氏眼眶一热,靠在他怀里轻摇了摇头,“妾身不委屈……自打跟了老爷,老爷对妾身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妾身现在还怀了您的骨肉……”她软声道,“妾身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宋晋泽不由动容,轻唤一声,“芙蓉……”
阮氏仰起脸,露出个如春花般娇嫩柔弱的笑容,接着又忍不住轻叹了声,“反倒是夫人……如今四少爷变成这样,她心里必定很不好受。”她垂下眼,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妾身马上也要为人母亲,很理解夫人的心情……她不喜欢妾身和妾身的孩子,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她握住宋晋泽的手,“只求您千万别为了这事儿跟夫人置气,不然夫人定会以为是妾身在里头搬弄是非,对妾身只会越发不喜……”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语气低沉忧伤道,“……日后,日后定也不会再疼爱这个孩子了。”
像阮氏这种出身下贱的丫头,就是抬了姨娘,将来孩子也很难养在自己膝下。所以沈氏对她的态度,此时就成了关键。
这一点,宋晋泽当然不会不懂。就是懂得,才更会明白她的委曲求全,才更心疼她的逆来顺受。
他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才揽着她低声道,“若是孩子生下来给你养呢?”
阮氏一怔,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顿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宋晋泽点点头,温声道,“夫人近来身子一直不好,等将来这孩子生出来,只怕也没什么精力照看他……你是他亲娘,带着他自然是最好的。”
阮氏感动得泪盈于睫,“您,您对妾身真是太好了……”
宋晋泽无奈地给她拭泪,“你瞧你,伤心也哭,高兴也哭,倒真跟个孩子似的了。”
阮氏忙擦去脸上的眼泪,哽声笑道,“妾身失态了。”因想起来,又小心翼翼道,“那夫人那边……您就不要生气了吧?”
宋晋泽摸摸她的头发,回想起沈氏近来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这个相携二十年的妻子已经叫他越来越陌生……不禁叹气道,“夫人自四少爷出事后性情大变,难得你肯这么体谅她……我答应你,此事不会与她计较。”他一顿,“不过那些欺主的东西却不能轻饶!”
阮氏拉拉他,“老爷……”
对上那双如小鹿般湿润清澈的眼睛,宋晋泽无奈道,“你啊,就是性子太软……但凡刚硬一些,她们也不敢欺负到你头上。”
阮氏抿了抿嘴儿,替她们辩解道,“灶上那些嫂子们整天烟熏火燎,脾气大些也寻常,实则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您也知小娥那急性子,一时话赶话说急了也是有的……就别罚她们了吧。”
宋晋泽扫了眼小娥,见后者此时倒是副乖顺模样,心想这倒是个忠心的,有她跟着阮氏,自己也可以放心些……
遂笑着拍了拍阮氏的手,“罢了,此事你莫要管,我自有分寸。”又转头吩咐小娥,“日后姨娘再想吃什么,你只管去问厨房要——她们要是不能想法儿给你弄来,也就不用领咱们家的银子了。”
小娥飞快地跟阮氏对视了一眼,忙俯身笑应道,“是,奴婢遵命。”
第五百七十七章 最好的事情
傍晚时候,宋晋泽抽空回了翠竹苑一趟。
新巧等人正聚在一处做针线,见宋晋泽来了,连忙起身屈膝行礼。
宋晋泽往里扫了一眼淡淡道,“夫人呢?”
新巧边给他撩起帘子,边回道,“夫人一个多时辰前去探望四少爷……这会子大约也快回来了。”又殷勤问,“可要奴婢叫人去请夫人回来?”
宋晋泽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新巧忙应了声是,跟其他人退出屋子。
待到了外头,新巧微一沉吟,招手唤来个小丫头,低声道,“你快跑去四少爷院子找湘如姐姐,就说老爷来家看咱们夫人了。”
小丫头连忙应着,拔腿就跑了出去。
新巧正盘算着要不要跟厨房打声招呼,却听院门口传来一声呵斥,“做什么跟慌脚鸡似的!不看人就往前冲,撞着夫人怎么办?!”
小丫头嚅了嚅嘴,结结巴巴道,“是,是新巧姐姐叫我去找您……”
湘如秀眉一竖,“找我?找我做什么?”
却见新巧快步从院里走出来,上前俯身道,“夫人,老爷回来了……正在屋里等您。”
沈氏不由一怔。
自打那日两人为了莞姐儿的事儿大吵一架,宋晋泽已经直接搬去前头书房,便是偶尔进内院,也多是去阮氏屋里……
沈氏下意识拢了拢头发,淡淡道,“知道了……去跟厨房说一声,今晚再多做道虫草鹌鹑,奶汤银肺来。”
……………………………………
“去看过子澈了?”
“是。”沈氏亲手给他递了杯热茶,在他身边坐下,“澈哥儿这阵子好了许多,瞧着人也精神了不少。”
宋晋泽微微颔首,“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次伤这么重,如此已极是难得……可见那位薛大夫的医术当真高明得很。”
因为杜容芷的关系,沈氏对薛承贺一直戒备十足。饶是现在儿子慢慢康复,她也丝毫不觉得是薛承贺的功劳……沈氏闻言淡笑了笑,“老爷说的是。”
宋晋泽见她神色淡淡的,显然不欲多谈,又见她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便连身上的春衫都有些撑不起来,心下不免也动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温声说道,“我看你这阵子又清减了不少……照顾子澈也辛苦了。”
沈氏听得心头不由一酸。
近来两人每回见面都剑拔弩张,他已经许久不曾这般柔声细语地关心过自己……为尊书院
沈氏红着眼眶笑道,“多谢老爷关心……妾身既身为母亲,为孩子做再多事都是应该的,哪里会感到辛苦呢?”
宋晋泽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不过也要顾着些自己的身子……不然等回头孩子好了,你却累病了,可如何是好?”
沈氏温顺地点点头,“老爷教训得是……妾身以后会注意的。”又软声问他,“厨房今晚做了虫草鹌鹑跟奶汤银肺,老爷一会儿可要留下用晚膳?”
“也好。”宋晋泽点点头,因想起来,漫不经心道,“说起孩子……阮氏的肚子如今渐大了,也需得好好补一补。你知她那性子,便是自己想吃什么,只怕也惮得开口……平日还需夫人多叫人关照些才是。”
沈氏嘴角的笑容几不可见地凝了凝,攥紧帕子笑道,“是……妾身省得了。往后会叫人按时给阮氏送补品过去的。”
宋晋泽满意地点点头,“有劳夫人了。”
……………………
“少夫人在看什么?”
静思进屋时,杜容芷正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外头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静思的问话,她方回过神,意兴阑珊地笑了笑,“进展得如何了?”
“十分顺利。”静思将热牛乳递到杜容芷手里,“老爷方才去了翠竹苑……想来此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杜容芷轻点了点头,抚着碗沿默了片刻,才淡笑道,“我记着当初头一回见阮氏,她就像只小兔子似的……做什么都怯生生的,就连跟人说句话都害羞脸红。谁能想到,不过半年功夫,那么个温顺懦弱的老实人,竟也学会利用男人的怜惜宠爱,去算计咱们太太了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大约在这内宅之中,也根本找不出个纯净如水,天真烂漫的女子了吧。”
即便曾经有过,也会一点一点被岁月腐蚀了棱角,直到把自己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人……
静思想了想,答道,“其实女子活在这世上,本就有诸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而最无奈的,莫过于男人的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他们一边要求女人坚贞大度,从一而终,一边却三心二意,恨不能左拥右抱……内宅里诸多悲剧,看似是因为女人们贪婪好嫉明争暗斗,实则所有罪恶的根源却是男人。”
“若非老爷偏宠阮氏,夫人也不会对她欲除之而后快;阮氏敢这般算计夫人,所倚仗的也同样是老爷的宠爱。”
“一切既是老爷自己酿的苦果,那之后种种,也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静思一停,笑道,“其实少夫人大可不必这般感时伤怀。大少爷一心一意待您,亦不会有一堆乌烟瘴气的事儿惹您心烦,您又何必庸人自扰?”
她递了杯水给杜容芷漱口,“至于阮姨娘……她天性柔弱怯懦,这样的性情原本就很难在内宅生存,若是主母宽容良善些还好,像夫人这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旁人帮得了她一次,却未必帮得了第二次。即便是老爷——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就看现下老爷对夫人这行事,谁敢说他就肯护着阮姨娘一辈子?姨娘若想在这家里好好活下去,也只能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这对她来说,本就是别无选择。”
“所以少夫人那日劝她那番话,纵有私心,却是实情,并没有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
杜容芷一愣,旋即笑起来,“你居然猜到了……”她笑叹了口气,“许是我又自误了吧……总觉得教唆这么个心思如白纸的女孩……”
静思笑着摇摇头,声音轻缓却坚定道,“您只是做了一件,对所有人都最好的事情而已。”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夫人想多了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杜容芷正陪着莞姐儿在房里午睡,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轻推了推自己,“少夫人,那边出事儿了……”
杜容芷瞬间清醒过来。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窗边,“现在如何了?”
“烟波阁已经乱了套……”静思给她披上衣裳,低声道,“听说出事儿的时候大老爷也在,当即给吓得不行,如今太医已经过去了……”
杜容芷想了想,“请的哪位太医?”
“是北安巷的周太医。”
杜容芷微微颔首,“周太医医术高明,且为人正派严谨,请他来再好不过。”又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些东西……”
静思低头帮她整理着衣裳,轻轻道,“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残羹剩饭肯定是来不及处理的……”
杜容芷转过头,淡淡扫了她一眼,“此事我不方便过去,难得你跟小娥相好一场,且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吧。”
静思心领神会,忙俯身应道,“是。”
……………………………………
此时的烟波阁早就乱成一团。
端着铜盆的婢女们不断地进进出出,面上俱是一脸惊恐凝重。
屋子里断断续续传来女子尖细的叫声,那声音虽已经压抑到极点,可听在耳朵里,还是带着毛骨悚然的寒意。
宋晋泽在外头急得团团转,闻讯赶来的沈氏则在一旁柔声安抚,“老爷先别着急,周太医医术高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屋子里再次响起一声痛苦的尖叫,却是比先前任何时候都叫得凄厉尖锐。
宋晋泽终是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个从屋里出来的小丫头,“姨娘现在怎么样了?”
小丫头吓得牙齿一个劲儿打颤,哆哆嗦嗦道,“姨,姨娘……姨娘流了好多血……”
宋晋泽又气又急,待要再问,才惊觉自方才那声尖叫后屋里竟再没传出半点声响……正六神无主之际,只见帘子被人从里面打开,正是周太医走了出来。
宋晋泽见他面色很不好看,心下登时“咯噔”一声,忙甩开那小丫头,快步上前,“周太医,阮氏怎么没动静了……她,她是不是……”
“国公爷放心,”周太医拱了拱手,“阮姨娘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过去了……”鱼鱼
沈氏眸色微闪了闪,念了句“阿弥陀佛”,忙体贴地上前扶住宋晋泽的手臂。
宋晋泽只觉得心口一松,转念又想起阮氏腹中的胎儿,虽明知道凶多吉少,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她腹中的孩子……”
周太医摇了摇头,捋着胡子叹气道,“国公爷不必为此事太过介怀……实则姨娘的孩子已经胎死胞中,若是稽留过久,才真会有性命之忧。”
“啊……”沈氏低呼一声,下意识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这不可能!”就听身后响起一声不可置信的哭腔,“姨娘肚子里的小少爷明明就强健得很,前些天还闹得姨娘夜里睡不着,怎么可能是死了的!”
只见小娥泪流满面地冲出去,“噗通”一声跪在宋晋泽面前,大哭道,“老爷您也是知道的啊……小少爷一直都好好的,如何就胎死腹中了呢!”
“不错。”宋晋泽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皱紧眉头道,“阮氏一向身康体健,肚子里的孩子也时有胎动,为何忽然就不好了?”语气里不禁带着浓浓的质疑。
周太医为人素来有些孤高,听了宋晋泽的话,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太好看,但碍着国公爷的面子,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有时妇人胎死腹中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征兆……不过母体自身应该会感觉到些许异样……”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娥,一针见血道,“既然你也说这孩子胎动频繁是前些天的事儿,可见近来这种情况已经没有发生……那你可还记得,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晋泽闻言,果然拧着眉头回忆道,“你说得不错……这几日,我的确再没听阮氏抱怨过孩子好动了……”说着目光也跟着望向小娥。
小娥却止了哭,一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怔怔地望向宋晋泽身旁的沈氏。
沈氏眼皮一跳,心头突然掠过个不好的预感,正要阻止小娥说下去,就听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她呆呆地嚅了嚅嘴,茫然无措道,“明明……明明姨娘吃了夫人给的补品,觉着近来身上轻快了许多,就连夜里小少爷也不像从前那般闹腾了……小少爷……小少爷怎么会——”
小娥话还没说完,就听“啪”地一声,脸已经被打偏到一边。
“好个信口雌黄,颠倒是非的贱婢!”沈氏面沉如水,指着她厉声骂道,“分明是你家姨娘身体不好,令肚子里的孩子胎死腹中,你竟敢在这儿混淆视听,诬陷主母!”她说着,大喝一声,“来人——”
“夫人且慢。”眼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已经上前,宋晋泽微扬起手,脸色阴沉道,“阮氏到底因何落下死胎,现下尚未定论,夫人且不必忙着处置这丫头。”
沈氏一愣,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满脸受伤道,“老爷莫不是也信了这贱婢的话,怀疑是妾身——”
“夫人想多了。”宋晋泽用力眨了眨眼,冷声打断道,“我并没有怀疑你。只是此事的确有些蹊跷,好好的一个孩子这么莫名其妙就没了……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老爷!”
宋晋泽却不再看她,朝周太医道,“此事就有劳你了。”
“不敢。”周太医拱了拱手,“方才这位姑娘说,姨娘是从进补之后胎动开始减少,不知那些补品是否还有剩余?可方便叫老夫查验一番?”
沈氏张了张嘴,还不待再说,就听宋晋泽指着小娥咬牙道,“去!把姨娘今天所有吃食拿出来,叫周太医一道一道地验!”
第五百七十九章 早知如此
“如何?”
周太医皱紧眉头,沉吟着开口道,“这燕窝粥里,的确加了些有害孕妇及胎儿的东西……”
“一派胡言!”沈氏厉声喝断,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周太医,我素来钦佩你的医术为人,为何你也伙同他人陷害于我!”
“国公夫人此言差矣。”周太医脸色一沉,朗声道,“老夫不过是受国公爷所托,就事论事而已,并不曾偏帮任何一方,又何来陷害一说?”
他说着朝宋晋泽拱了拱手,严肃道,“先前我观阮姨娘脉象,冲任空虚,气血不足,此种情形,虽胎死却极难产下,通常都需用药之后再行下胎……姨娘今日突然发作,想来也是一直食用这燕窝粥之故。”
宋晋泽面沉如水,此时再看沈氏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越发觉得她是恼羞成怒,贼喊捉贼,不禁咬了咬牙,继续道,“阮氏胎死腹中,就是因为这些药物?”
周太医斟酌了片刻,实事求是道,“此药用量虽少,但日积月累,对孕妇及胎儿皆有损伤……也确实有此可能。”
宋晋泽气红了眼,切齿冷笑道,“如今证据确凿,夫人可还有什么话说?!”
沈氏脊背挺得笔直,昂首道,“妾身不知老爷说的是什么证据。”她面无惧色地直视着宋晋泽,“妾身记得方才周太医也曾说过,若是胎死腹中,便是旁人不知道,孕妇自己却不会无所察觉。想是那阮氏见自己胎象有异,心知不能给老爷生下个健全的孩子,所以故意给自己下药,栽赃陷害妾身。老爷可千万不要被那小贱人给骗了!”
“好好好,我从来不知夫人有这么好的口才,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害人的说成被害的!”宋晋泽气得笑出来,他一错不错地盯着沈氏,冷声道,“周太医,依你之见,这药阮氏可是已经服用了一些时日?”
周太医捋着胡须点头道,“不错。粥中掺杂的药物分量极少,若姨娘今日只是头一次服用,应不会有如此反应。”
宋晋泽微微颔首,“换句话说,那下药之人并不知道阮氏的孩子是否出事,什么时候会出事,只需让她日复一日地服用下去,早晚都能达成目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太医点头道,“国公爷所言不错。”
宋晋泽继续道,“也就是说,那药此时应该还在下毒之人手里,是不是?”
周太医想了想,点头道,“照理来说,应是如此。”
宋晋泽看着沈氏冷笑道,“夫人既然一口咬定是被人诬陷,那我现下就叫人把翠竹苑翻查一遍,以证夫人清白可好?”
沈氏怒目而视,“老爷竟为了个出身下贱的婢子怀疑妾身的清白……如此宠妾灭妻,传出去就不怕被世人耻笑吗?!”
宋晋泽想起先前种种,只觉心灰意冷,不禁笑得眼眶都红了,“托夫人的福,近来大房屡屡闹出人命,我早就已经沦为阖府的笑话了!”
沈氏静静看着他,血色一点点褪下去……许久,才含泪道,“你,终究是不信我。”说罢只觉得一口腥甜从嗓子眼儿涌上来。她用力压下,心头一时百转千回,不由哽声问,“若今日在这里的是苏姐姐,老爷也会如此疑她吗?”
宋晋泽一怔,待回想起原配苏氏的音容笑貌,更觉恍如隔世,悔不当初……不由冷声道,“苏氏宽宏大度,从不会与人计较。”
沈氏禁不住笑出声,“她是宽宏大度,我却是蛇蝎心肠……”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那张憔悴衰老的脸上满是决绝冷意,“好,老爷既然执意要搜妾身的院子,妾身不敢不从。”
“只是妾身也斗胆问一句,若是到时什么都搜不出来,老爷又如何说?”
宋晋泽冷冷道,“若是冤枉了你,我亲自给你负荆请罪,”他一顿,“可此事若当真是你所为——”去听书网
“妾身任凭老爷处置!”沈氏斩钉截铁道。
宋晋泽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为定。”说罢便要扬声朝外面唤人。
却听沈氏上前一步道,“且慢。”
宋晋泽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笑道,“怎么,夫人莫不是反悔了?”
“妾身说过的话绝不反悔。”沈氏面色清冷道,“只是那燕窝粥原本就是阮氏要的,妾身亦怀疑是她自己给自己下毒,以此诬陷妾身。所以还请老爷一视同仁,现就叫人将这烟波阁也一并翻看清楚。”
宋晋泽直直看了她许久,冷然道,“好,一切皆如夫人所愿!”
…………………………………………
杜容芷一脸慈爱地看着女儿大口大口地吃着红豆牛乳羹,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了?”
“已趁乱将药放进去……”纤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少夫人所料不错,老爷为防夫人的人包庇纵容,另从外院调了婆子进去搜查。”
杜容芷轻笑笑,拿帕子帮莞儿擦了擦嘴边的牛乳,柔声问,“还要吃么?”
莞儿摇摇头,“饱了……不要了。”
杜容芷嫣然一笑,“一会儿是要去外头踢毽子还是写字?”
莞儿想了想,“爹爹布置的字还没写……要写字。”
杜容芷微微颔首,“那就先去写吧,写好了再玩。”
莞儿点点头,轻拉她袖子,“娘亲别走……在这儿陪着莞儿。”
杜容芷笑着摸摸她的小鬏鬏,柔声道,“好……娘亲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我的莞姐儿。”
莞儿这才放了心,肉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靥,乖乖去了窗前写字。
杜容芷面上的笑容微敛了敛,低头扫了扫裙摆上的褶皱,“叫谁跟去了?”
“是咱们院儿三等丫头芳草的老娘。”纤云笑着道,“如今园园的亲事近了,少夫人身边铁定还得提人……底下都想借这机会进一进呢。”
杜容芷就问,“那丫头品性如何?”
纤云想了想,“干活儿十分利索,人也忠心,是个好的。”
杜容芷微微颔首,“等园园嫁了人……就提二等吧。”
纤云一笑,“是。”
第五百八十章 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此时书房里,却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一众婆子媳妇已兵分两路去了烟波阁跟翠竹苑抄捡,唯沈氏跟前的湘如等人还留在身边守着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夫妻俩虽对坐着,可彼此神色冷峻,两人之间连半点眼神交汇都没有。
宋晋泽面色阴沉地走到窗边,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直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就见他的小厮齐润面色凝重地走进来,“老爷……”
宋晋泽冷冷道,“都查清楚了?”
齐润犹豫地朝沈氏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是,两个院子都搜捡了一遍。阮姨娘的院子里并没发现什么不妥的东西……”
他迟疑地顿了顿,就见宋晋泽抬起眼阴冷地看向他,心下不由一凛,继续道,“……倒是,倒是在翠竹苑,湘如姐姐的屋子里发现了包可疑的药粉,方才小的已经请周太医查验过,跟早前掺在阮姨娘粥里的东西一样……”
“奴婢冤枉!”一直心惊胆战守在沈氏身边的湘如听了这话惊呼一声,俏脸上顿时血色全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奴婢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更不知有什么药粉!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给奴婢!求老爷明——啊!”
她话音未落,嘴里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却是被宋晋泽一脚踹翻在地上,“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湘如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奴,奴婢没有……”她满脸是泪,挣扎着爬起来,匍匐着爬到沈氏脚边,拽着她的裙子哭求道,“夫人……奴婢真的是冤枉的,求您,求您替奴婢说句话,救救奴婢吧夫人……”
沈氏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湘如是她的人,她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还会有谁会比自己更清楚?可如今却有人在她眼皮底下,把手伸进翠竹苑里……
沈氏只觉全身一阵发凉……面上却越发冰冷刚毅,只挺直了脊背,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平静道,“老爷,事已至此,妾身深知自己遭人陷害百口莫辩,但有几句话,却不得不说。”
她缓缓站起来,拂开趴在她脚下苦苦哀求的湘如,沉声道,“妾身自嫁入公府,这二十年虽不敢说有多劳苦功高,却也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妾身所做之一切,无不是为了您,为了这个家考虑。这些年您身边也有过不少女人,妾身心里虽也难过,可也从不曾为难过谁……便是阮氏,当初也是妾身做主为您抬的,妾身既抬举了她,如今再去害她,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宋晋泽强忍怒火,冷笑道,“我亦不知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拧紧眉头,声音暗哑,“你已经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女人,她只是个姨娘,便是稍稍得宠了些,又怎么能越得过你去?可你偏偏就容不下她……”
他眸色愈沉,“实话告诉你吧……从上元那晚阮氏被人诓去园子里动了胎气,我就有些疑心你……可你又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连我都给骗了。”
他用力攥紧拳头,一脸痛心,“琳琅,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遇到的,喜欢的,明明是那个天真烂漫,一尘不染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狰狞歹毒的样子?听书包
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的……
被母亲责骂的时候,被儿子质问的时候……他总想着他们是相伴二十年的夫妻,总记着她当初不顾一切跟随自己的情谊,从不忍心对她过多猜忌责备。
可正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任纵容,终于害死了阮氏肚子里的孩子。
他现在甚至忍不住怀疑,或许宋子循说的是对的,当初千方百计想置莞儿于死地,事败后又迅速杀人灭口的,或许真的就是沈氏……
她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连他也认不出来了……
沈氏面如死灰地看着他,泪珠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滚滚落下来,“是我变了么?”她轻声问,“那你呢?你……就没变么?”
“当初说会疼我护我,一辈子只钟爱我,不叫我受半点委屈,流一滴眼泪的人……又是谁呢?”
宋晋泽眸中闪过一丝心虚,却飞快消逝,只咬紧牙关,切齿道,“就因为我没有做到当初答应你的事,所以你就下药毒害阮氏?”
“我没有!”沈氏厉声道,“我纵然痛恨阮氏在这个时候怀上老爷的孩子,却并没有下药害她!”她说着直直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我沈琳琅对天发誓,绝没有下毒弄死阮氏腹中胎儿。若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宋晋泽定定看了她许久,只觉得眼前这人陌生而又可怕,明明同床共枕了二十年,他竟仿佛从来没有看透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深深叹了口气,“你大可以否认自己犯下的事。”他的语气平静到了极点,却也冷漠到了极点,“可在你的人房里发现了毒害阮氏胎儿的药粉却已是不争的事实。”
湘如抽泣一声,眼见宋晋泽跟沈氏彻底撕破脸,心知自己难逃一死,不禁绝望地失声痛哭,“老爷,奴婢冤枉啊!”
宋晋泽置若罔闻,冷声道,“来人,把这贱人堵了嘴拖下去打死!”
就见外头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朝宋晋泽行了礼,拖着湘如就往外走。
湘如又哭又叫,挣扎着去抓沈氏的胳膊,“夫人,夫人救我……奴婢冤枉!奴婢——”剩下的话直接被堵在嘴里,只发出几声绝望的呜咽,就被人生生拖了出去。
沈氏嚅了嚅嘴,还欲再说——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宋晋泽转过身,背对着她淡淡道,“那贱婢既然是你的心腹……就叫她替你受过了。”
他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倦,“从今天起,你就留在翠竹苑好好养身子吧……以后若没什么事儿,就不要出来了。”他说罢,哑声吩咐道,“齐润,送夫人回去。”
第五百八十一章 魏嬷嬷
杜容芷正在跟安嬷嬷商议园园的婚事。
因是嫁给府里的小厮,准备起来倒也十分方便。
这些年园园一直跟在杜容芷身边,从京城到山荫县,又从山荫县回到京城,陪她度过无数个难熬的日子,在她心里俨然是除了青荷外最信赖也最倚重的丫头,而长兴更是打小陪着宋子循长大,是他身边最忠心耿耿的小厮。
这二人的婚事他们夫妻俩都格外重视,光是杜容芷给园园准备的嫁妆就已经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这还不算其他各房主子们的赏赐——就连宋老夫人一时高兴,也赏下対和田玉镯子给园园添箱,给足了杜容芷面子。
“我从前就知道园园性子讨喜,私下里跟各房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能搭上腔,却不知她竟然结交了这么些人!”杜容芷看着册子上那一大串名字跟东西,也忍不住大为诧异。
安嬷嬷笑道,“少夫人可是一孕傻三年了……园园就是再会讨喜,哪里就能讨好得了那么些人!”
她给杜容芷身后又加了个软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如今大夫人‘病重’彻底闭门不出,府中之事虽由二夫人三夫人暂代,但任谁都知道,这掌家的大权早晚是要交给您的……园园是您身边的大丫头,她出嫁,连咱们老太太都给了添箱,这些人可不是得好好表现表现,争取在您跟前挂个名儿么?”
杜容芷听了不由恍然大悟,抚掌笑道,“是了是了,果真是我糊涂了。怪不当我瞧着有些名字纳闷儿得很,心说园园什么时候跟她们走得这么近了……”
安嬷嬷笑道,“就是因为寻常没什么来往,园园心里才直犯嘀咕,一时又拿不准怎么办,所以叫奴婢拿了这册子给您看看……”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杜容芷合上册子,笑眯眯道,“既是人家好心给她添箱,那她收着就是了……横竖这些东西没孝敬到我跟前,我是不知道的。”
安嬷嬷不由被她的模样逗乐,含笑道,“是,奴婢知道了……等回头就告诉园园。”
杜容芷点点头,“你跟她说,这阵子就不用到前头伺候了……且安心在屋里绣她的嫁妆,准备当新娘子吧。”说罢把册子递给安嬷嬷。
“是。”安嬷嬷忙接过收起来,笑呵呵道,“说起来也怪:从前那丫头成天噼里啪啦跟个爆仗似的,奴婢只觉着聒噪得不行……这会子没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杜容芷笑道,“可不是?我身边这些个丫头,就数着她最活泼,平时听她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安嬷嬷点头笑道,“知道您喜欢园园的性子……所幸她嫁的是长兴,等日后成了亲,也还是可以继续留在您身边伺候您的。”
杜容芷微微颔首,因想起来,问她道,“嬷嬷,你觉着绣姑那丫头如何?”
早前因山荫县那些流言蜚语,杜容芷曾打算把她们母女另行安置,只是当时宋子循醋意大发,生出许多变故,再加之她又感染上疫症,便把此事给耽误了。
待后来楚慎尧离开,因记得先前的承诺,便命人把她们母女给杜容芷送了回来。杜容芷原是想让她们去自己南边的庄子,又或是给她们笔钱开始新的生活,奈何这母女俩说什么也不肯,直要跟着杜容芷报恩,杜容芷推拖不过,就把她们娘俩带来了京城。
如今绣姑她娘在浆洗房负责杜容芷的贴身衣物,绣姑则一边在她屋里当差,一边由安嬷嬷等人教着规矩。
安嬷嬷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道,“照理少夫人早就该再提几个大丫头了……绣姑那孩子确实不错,能读会写就不用说了,因先前您救了她们母女的性命,对您更是忠心耿耿的。”无忧
杜容芷点点头,“我也觉着她是个能堪大任的。”她说着不由笑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让她们母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如今可好……倒像挟恩图报似的。”
安嬷嬷不以为然地“哎”了一声,正色道,“少夫人这话可错了,静思也好,绣姑母女也罢,都是少夫人结下的善缘。若不是您,她们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安稳日子?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老天爷总是保佑好心人的。”
杜容芷灿烂一笑,伸出手抱住乳母胖胖的腰身,仰起脸天真道,“在嬷嬷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吧?”
安嬷嬷想了想,抚着她背故作严肃道,“那可不是。奴婢觉着少夫人这会儿什么都不管,安心养胎才是最对的。”
杜容芷不由笑起来,“好,我听嬷嬷的。”她又嘱咐道,“除了绣姑,我瞧着梧桐,凉意那两个丫头也不错,人机灵,做事也妥帖……嬷嬷要是得空,就多教导教导她们,也磨磨她们的性子……”
安嬷嬷点点头,“奴婢知道了,您就放宽心吧……”
主仆俩正说着话,却见纤云撩开帘子心不在焉地走进来。
“少夫人。”她上前行礼道。
杜容芷含笑示意她起来,“汤给大少爷送去了么?”
难得宋子循今天早回来一次,换了件衣裳就扎进了书房,她也懒得过去打扰,干脆叫厨房熬了补汤送去。
纤云回过神,点头道,“是,已经送过去了……”
杜容芷见她面色有些异样,不由奇道,“怎么?难不成大少爷那边有什么事儿?”
纤云一怔,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她顿了顿,犹豫地开口道,“只是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长旺带了个人去见爷,所以心里有些奇怪……”
杜容芷见她露出迟疑之色,不由皱眉问,“带了个人?什么人?你认得么?”
“认得。”纤云点点头,“不但奴婢认得,少夫人也认得——正是从前大夫人身边的魏嬷嬷。”
杜容芷一愣,下意识跟安嬷嬷对视了一眼,“魏嬷嬷?”
“是。”纤云道,“奴婢瞧魏嬷嬷那神情,像是十分不情愿似的……也不知为了什么。”
杜容芷抿唇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你且跟翠竹苑那边知会一声,夫人还在病中,此事就不必惊动她了。”
纤云心领神会,俯身道,“是。”
第五百八十二章 忠心
宋子熙正在跟管事说话,就见长顺快步走进来,行礼道,“爷,小的有要事回禀。”
宋子熙一顿,对管事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后者忙应了声是,拱手退下。
宋子熙抿了口茶,“什么事儿?”
“是大少爷那边……”长顺压低声道,“小的方才看见长旺领着魏嬷嬷去了大少爷的书房……”
宋子熙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冷冷看向他。
…………………………
“多年不见,嬷嬷过得可好?”书房里,宋子循漫不经心地打量了眼面前的妇人,淡淡开口道。
魏嬷嬷如芒在背,局促地整了整衣角,“奴婢见过大少爷……”她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劳您记挂着,奴婢,奴婢一切都好。”
宋子循含笑点头,“那就好。”说罢吩咐道,“还不给嬷嬷看座。”
长兴连忙应诺,搬了个杌子过来。
“奴婢不敢。”魏嬷嬷越发不安,忙摆手道,“大少爷跟前,哪有奴婢坐的地儿……”
宋子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嬷嬷怎么说也是服侍过大夫人多年的老人了……在我这里不必如此拘谨。”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魏嬷嬷听得心肝儿一颤,嚅着嘴告了声罪,这才欠身将将挨着杌子坐了。
宋子循却也不急着说话,只似笑非笑看着她,依旧是一副安然闲适的神情。
魏嬷嬷却觉得如坐针毡,攥紧手里的帕子,期期艾艾开口道,“大少爷,奴婢今日,今日是为了奴婢那不成器的死小子来的……还求您网开一面,饶他一条狗命……他欠下的银子,奴婢,奴婢会想法子替他还的!”说罢就要给宋子循跪下。
却被身后的长旺一把拦下。
就听宋子循淡笑道,“区区三千两赌债而已……只要嬷嬷站出来说两句话,便是一笔勾销也没有什么。”
魏嬷嬷用力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婢,奴婢不明白大少爷指的是什么……”
一旁的长旺不禁皱紧眉头,冷声道,“嬷嬷,当初咱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不要临了又变卦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宋子循微抬了抬手。
长旺会意,转头警告地瞪了魏嬷嬷一眼,垂手退到一边。
宋子循倒也并不生气,只心平气和地笑道,“嬷嬷这几年不在府里当差,想必对咱们家的情形还不是十分了解。”
他皱眉想了下,慢条斯理道,“说起来,就长旺去接你老人家这几天,家里才刚发生了件大事儿……”他朝长兴略抬了抬下巴,“你且说给嬷嬷听听。”
长兴会意,上前一步道,“几天前老爷身边的阮姨娘忽然小产,经查明,乃是大夫人指使湘如在姨娘的吃食里下了有损胎儿的毒药。”
他顿了顿,眼见魏嬷嬷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褪下去,长兴板着脸继续道,“如今湘如已被老爷命人杖毙,大夫人也被软禁在翠竹苑里……嬷嬷若是指望夫人会来救你,那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哎……”宋子循拖着长腔皱了皱眉,责备道,“怎么这么跟嬷嬷说话?”
他优雅地揭开茶盅轻啜了一口,看着魏嬷嬷笑道,“嬷嬷对咱们家夫人忠心耿耿,那是阖府皆知的事儿。且嬷嬷膝下又不止这一个小子……想来为了夫人,就是舍弃了他也算不得什么。”
眼看着魏嬷嬷的身子晃了几晃,一张老脸上已是面如死灰,一旁的长旺嘿嘿笑了两声,火上浇油道,“不过小的听说近来南边儿也不太平,到处是打家劫舍的山贼……偏魏大哥哥过了年去了南边儿收银子,这要是一个不好——”他啧啧道,“嬷嬷岂不是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了?”
他话还没说完,魏嬷嬷已经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求大少爷开恩,大少爷开恩哪!”说罢趴在地上不住磕头。
“嬷嬷这是做什么?”宋子循示意长兴长旺把她拖起来,淡淡道,“其实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嬷嬷只要按我说的,家里两个小子自可以长命百岁……他们的生死既掌握在你手里,又何须我开恩?”
魏嬷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泪流满面道,“那大少爷……问的是……”
“我知道这已经不是大夫人头一回给人下药,当初她如何毒害少夫人,你且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是敢有半句假话——”他平静地看向魏嬷嬷,“将来没人给嬷嬷送殡摔盆,可怨不得旁人。”
魏嬷嬷叫他看得心下一凛,哭着道,“是是,奴婢绝不敢有半句欺瞒,只求您,放我那两个小子一条生路……”
…………………………
“那药就下在给少夫人的鱼面里,因是特制的,且用量极小,便是太医轻易也查不出什么……”
宋子循面色阴冷地坐在太师椅上。
虽然早已经知晓沈氏的所作所为,可此时听在耳朵里,还是让他感到异常愤怒,甚至恨不得马上掐死眼前这个为虎作伥的贱人……
宋子循深深吸了口气,直觉得魏嬷嬷的话里还有些闪烁其词的地方,只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这些事,龚宝昌家的早就招认了……嬷嬷若是说不出什么我感兴趣的新东西,恐怕两个哥儿的性命也是保不住的。”
宋子循这番话本是想诈诈她,却不料魏嬷嬷听了他的话脸色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宋子循当即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不由冷笑一声,“嬷嬷对咱们家夫人果然是忠心不二——宁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愿意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他大手一挥,“既如此,嬷嬷也不用为难了……只管安心回家等着给两个儿子收尸吧。”说罢便要叫长旺等人拖她出去。
魏嬷嬷跟在沈氏身边多年,知道宋子循素来是个说一不二,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致人死地的主,当即挣开长兴长旺的手,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脚边,抱着他腿大哭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您不知道,其实当初不只孙小姐被夫人害得早产,就连——”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外头的敲门声打断,“爷,二少爷求见。”
第五百八十三章 刽子手
宋子循皱了皱眉,还不待开口,宋子熙已经急匆匆推门进来,“大哥——”他的声音在看到地上跪着的魏嬷嬷时不由一顿,诧异道,“魏嬷嬷?”
魏嬷嬷微顿了下,瑟瑟地垂下眼,“奴婢,奴婢见过二少爷……”
宋子熙迟疑地转向宋子循,“大哥这是……”
宋子循淡淡道,“你既然来了,就跟着一起听吧。”他说着一脸厌恶地踢开魏嬷嬷,冷声道,“你继续说,夫人除了害大少夫人早产,还做了什么?”
“母亲?母亲怎么会……”他身后的宋子熙一脸错愕地朝魏嬷嬷望过去,漆黑的眼睛里却有一抹寒光闪过,转瞬即逝。
魏嬷嬷不敢直视,只低着头艰难地嚅了嚅嘴,“夫人……夫人……”
长旺见她又要含糊其辞,不耐道,“我劝嬷嬷还是痛痛快快招了吧,不然外头收不着我的口信,不小心伤了嬷嬷家的宝贝疙瘩可就不好了!”
魏嬷嬷身子一颤,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猛地抬起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是,是先大夫人!”她急煎煎道,“当初先大夫人撞破我家夫人跟老爷的事儿,悲愤之下没多久就郁郁而终……这,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都是我家夫人早就算计好的!”
她话一出口,屋子里登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才听宋子循声音低沉地,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把你刚才那句话,给我一个字一个字交代清楚——要是敢有半句隐瞒,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
景辉苑里,已然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宋老夫人面色阴沉地坐在罗汉床上,她下首的宋晋泽更是脸色铁青,尤其听说沈氏指使龚宝昌家的给杜容芷下药,诱使她当年早产险些一尸两命时,脸上更是青白交替,一时也说不上是羞愧还是愤怒,只用力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就听宋子循无波无澜道,“母亲那次没能害孙儿绝后,心里一直很是不甘。这回杜氏有孕,她又故技重施,指使那姓龚的女人继续给杜氏下药……”
宋老夫人大惊失色,忙道,“那芷丫头——”
“祖母放心。”宋子循安抚道,“杜氏早就识破她的诡计,并未受害,只是那女人见东窗事发,因怕家人惨遭母亲的毒手,竟畏罪自杀……如今虽没有死成,却伤了舌头,这辈子再也不能说话。”他顿了顿,看了眼宋晋泽,“这些前因后果三婶也都知情,父亲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请三婶过来,一问便知。”十二文学网
宋晋泽对上宋子循薄凉的目光,下意识要冷哼一声,可转念想起沈氏的所作所为,终究没底气在这时候再甩脸子,只别开脸不屑地理他。
宋老夫人忙念了句阿弥陀佛,想了想还是后怕,不由责备道,“你这孩子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一声不吭……”
宋子循讽刺地勾了勾唇,“先前莞姐儿险些叫人溺死在池子里,父亲尚且百般维护母亲,不肯叫人疑心半句……如今孙儿无凭无据,又如何敢指认母亲?只怕到时不但不能为杜氏讨回公道,还叫人当成是没心肝的白眼狼,孙儿实在不敢。”
“你这——”宋晋泽恼羞成怒,正要骂他,却被宋老夫人的眼神制止,只得恨恨地一甩袖子,把怒气全洒在魏嬷嬷身上,上前一脚踹向她心窝,“就是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奴才,成日家兴妖作怪,才把夫人教唆得这样坏!”
魏嬷嬷哀嚎一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宋老夫人蹙着眉不悦地扫了宋晋泽一眼,却听宋子循冷笑一声,“父亲先别急着动怒……实则母亲叫人挑唆的可不止这一桩。”他说着,目光如刀子似的冷冷射向魏嬷嬷,“还不快说?”
魏嬷嬷哆哆嗦嗦地应了声是,咬了咬牙,小声道,“其实,其实还有件事儿,这么多年,连老爷都蒙在鼓里……”
宋晋泽怔了怔,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魏嬷嬷却吓得连看也不敢看他,只跪正了身子,结结巴巴道,“想当初老爷跟我家夫人两情相悦,可碍着先大夫人……我家夫人为了这事不知哭过多少回。后来二少爷出世,洗三那日国公府大宴宾客,夫人便趁机将她与老爷……”她抬起头,畏畏缩缩地看了眼呆怔错愕的宋晋泽,“的事儿都告诉了先大夫人……先大夫人开始还只是不信,直到二少爷满月,夫人故意引着她亲耳听见老爷跟我家夫人躲在廊下说——”
“一派胡言!”宋晋泽猛地一拍桌子,那张不再年轻,却依旧儒雅俊秀的脸已然涨得通红,气急败坏道,“混账东西,竟敢在这里污言秽语,混淆视听!来人——”
“父亲且慢。”宋子循平静打断,淡淡道,“父亲何不让魏嬷嬷把话说完,听听您当年究竟跟大夫人说了什么,竟让我亲生母亲万念俱灰,肝肠寸断,不过半年,就抛下三个年幼的孩子撒手人寰?”
宋晋泽身子一晃,嘴唇翕动了两下,“我……我没有……”他有些无措地看向宋子循,怔怔解释道,“你母亲,你母亲是病死的……生了你弟弟以后,她身子一直不好……”
“是么?”宋子循笑了笑,“所以您就跟沈氏说,我母亲怕是不成了,叫她安心在家等着您迎她过门?”他笑得眼眶都红起来,切齿道,“我母亲矜持自重,纵使亲眼看见你跟沈氏的龌龊事,却只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只逼得自己积郁成疾,含恨而终。”
他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宋晋泽的眼睛,“沈氏固然是罪魁祸首,死不足惜,可你见异思迁,与人私通作践嫡妻,也一样是害死我母亲的刽子手!”
宋晋泽被他逼得倒退两步,扑通一声落回到椅子上,“不,不是我……”他失神地喃喃,直觉得好像有只大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我怎么会害她……不是我……”
※※※※※
这个周末持续加班中,明天更新情况待定。
第五百八十四章 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宋子循却冷冷地收回目光,撩开袍子笔直跪在地上,“祖母,虽子不言父过,然这些年父亲所作所为着实令人心寒……如今大夫人罪证确凿,只求祖母怜惜,还我母亲跟妻儿一个公道。”说罢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宋老夫人也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些年她虽也隐隐猜到苏氏当年郁郁而终的真相,却从没想过事实竟比她预想中的还要肮脏……
宋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半晌才沉沉开口道,“祖母知道你们受委屈了……你且回去,此事祖母定会给你个交代。”
宋子循叩首,“是,孙儿多谢祖母。”他从地上站起来,看也没再看旁边神情萎靡呆怔的宋晋泽,就往外走。
宋晋泽张开嘴,本能想唤住他说点什么,可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只眼睁睁看着宋子循大步走了出去。
“来人!”眼见宋子循出了房门,宋老夫人厉喝一声,指着魏嬷嬷,“给我把这助纣为虐的畜生关进后头的柴房,听候发落!”
“是!”两个粗壮的婆子应声上前,如老鹰捉小鸡般将魏嬷嬷拖了下去。
宋晋泽怔怔看着,一下子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只呆滞地转向宋老夫人,无助地嚅了嚅嘴,“母,母亲——”
“不要叫我母亲!”宋老夫人气极反笑,“我不是你母亲,也养不出你这样狼心狗肺,不知廉耻的儿子!你且去沈氏跟前装你的孝子贤孙去吧!”
宋晋泽听这话已是极重,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母亲,儿子,儿子也没想到沈氏竟会是如此心肠狠毒之人……”他恍然想起来,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般急煎煎道,“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故意诱我去园子里叫苏氏撞见,也是她故意引我说那些伤人心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老夫人已经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上去就是一巴掌,“宋晋泽!你是不是直到今天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宋老夫人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你说一切都是沈氏的错——那好,我且问你,沈氏约你见面那天,可有人硬逼你过去跟她私会?有没有?那些杀人诛心的话,有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非逼你说?有没有?!”宋老夫人剧烈咳嗽起来,怒骂道,“你个叫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为了讨好那下作娼妇,竟然连咒自己发妻早死的话都说得出口,现在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晋泽白皙的脸上顿时肿起个鲜红的五指印,半边儿脸都火辣辣的……他整个人却好像懵了一般,捂着脸怔怔地看着母亲,好一会儿,才面色灰败地瘫在地上,“我也不想这样的……当初,当初那些话,我只是随口说说,怎么会想到就被苏氏听见呢……”宋晋泽失神地喃喃,“她太傻了……我根本不可能为了沈氏不要她……不过是个外面的女人……”
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奸……他也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而已。
激情之下的海誓山盟,又有谁会当真呢?20
而且沈氏做那些事,他真的一点都不知情——若他早知道沈氏如此恶毒,当初的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娶一个这样的女人进门!
他明明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现在却要他来承受全部的后果,好像他多罪大恶极似的……这对他来说又公平么?
宋晋泽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煎熬着,却总有个声音在心底呐喊,就是他的错!是他引狼入室害死了苏氏!是他毁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是他害得他们父子反目!
他才是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懊悔,委屈,愧疚,痛恨……太多太多的情绪同时涌上来,逼得宋晋泽几近崩溃,他终是忍不住痛哭失声,“母亲……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呜咽道,“您打我骂我都好……是我对不起苏氏,更对不起循哥儿他们……我不配为人夫,更枉为人父……”
宋老夫人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明明已经是知天命的人了,却哭得像个无措的孩子……
再怎么不堪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熬心熬血养大……宋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你若早些悔悟……你们父子又怎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她哑声道,“我打量循哥儿今天这架势,轻易怕是不肯原谅你的……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办?”
宋晋泽怔怔地抬起头,茫然地张了张嘴,“我……”到了今时今日,宋子循肯定是恨死他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宋晋泽忽然想起了什么,咬牙道,“沈氏包藏祸心,不但逼死苏氏,还谋害公府嫡子,更害死阮氏成了型的胎儿……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儿子实在一刻也不想再见,愿立时写下休书,从此跟她一刀两断!”
宋老夫人平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委实有些可笑……笑过之后,却是浓浓的悲哀和疲惫。
她恍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丈夫直到快咽气的那一刻,还在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守住这个家,守住他的宝贝长孙,别叫他们家几辈子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宋晋泽,实在难堪大任!
宋老夫人用力闭了闭眼,冷笑道,“休书?你凭什么休她?要如何向世人解释?难道你想将自己跟她私通逼死发妻的事搞得人尽皆知?!还是想叫澈哥儿顶着父母通奸母亲下堂的名声,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眼见宋晋泽的脸色变得愈发灰败,她冷声道,“沈氏做下这些丧尽天良之事,就是立时叫她给循哥儿他娘偿命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她毕竟是澈哥儿的生母,就算她不要脸,澈哥儿却还要在这家里头立足……就只能便宜她了。”
“……只是不管你如何做,需记住一点——咱们公府,肯定是再也容不下她了。”
宋晋泽一怔,直直地看向宋老夫人……半晌,才颓然地站起身,声音嘶哑道,“是,儿子明白了。”说罢朝宋老夫人深深拱了拱手,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