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探重华殿
如此想着,窗外竟飘来袅袅琴音,悠扬,平稳,似一首安眠曲,安抚人的心神,也似一曲追魂曲,勾引人的心魄。www.uu234.net
姬怜美心中好奇,披了外衣慢慢走至不远处的湖心亭。琴音逐渐清晰,安然坐在古琴前少年的身影也渐渐清晰。
真的是他。
少女静静地倚靠在湖心亭的柱子上,目光迷离,似乎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何等如梦似幻的景致。
一曲作罢,少年转过身来,轻轻悄悄伸出纤长的手,柔声唤道:“过来,怜美。”
那柔声的呼唤仿佛人鱼的魔音,姬怜美不知怎的就搭上了他的手腕,乖顺地坐在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此番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坐在这里弹琴,我记得你们兄弟俩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吧。”
“睡不着,可是有心事?”姒玉承直接跳过这些疑问,淡然地微笑着,问她。
“姒玉承,你知道五星耀日吗?”
姒玉承的手渐渐从琴弦上脱离,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好奇。”
姒玉承慢慢说道:“五星耀日,乃至刚至阳之日,代表着龙飞九天的天子之象,也意味着天下换主,所以对君主而言,这种异象便是灾象。在每次五星耀日前,国君都会想尽办法除去对自己有危害的人。我朝先帝曾下令诛杀所有皇子,以渡五星耀日的天象之灾。”
“原来是这样.......”姬怜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今日怎么不喊我公主了?”
“没什么,就是想改口了。”姒玉承微冷的手慢慢攥住姬怜美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眸中暗含秋波。
他将姬怜美往怀中靠了靠,姬怜美也很自然地靠在他的肩头,好不容易觉得轻松自在些,忽然的困意袭来,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
姒玉承看着少女精致的睡颜,娟秀的眉头微微一皱,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至少在你恨我之前,我想好好的喜欢你。
待姬怜美醒来,自己已回到了主殿的厢房中,而姒玉承,早已不知所踪。
真是个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
今日姒镜尘请了星官前来,向姬怜美解释占卜五星耀日的时况。
从星官口中,姬怜美大概得知,所谓的五星耀日,其实就是五大行星在没有其它行星和太阳月亮的阻挡下,同时照耀着地球所产生的自然景象。且下一次五星耀日,是在两年后。
两年的时间,要推翻出二十多年前母亲的冤案,时间应该足够。不过该从何查起呢......
姬怜美唤来随侍的丫鬟,道:“你去备辆马车,我要进宫。”
“不行啊王妃,无召是不得入宫的。”丫鬟垂耳答曰。
对啊,差点忘记了,这里可不是刘国,她是不能随意出入宫闱的。真是麻烦......
不过姒镜尘是王帝最喜爱的儿子,若是去求求他,要入宫应该不是难事。
此时正巧是要去上朝的时辰,姒镜尘果然爽快地答应了姬怜美的要求,带着她前往皇宫。
金銮殿前,双龙
椅上,龙袍加身的中年男子,就是她从未谋面的父亲。此番见他,姬怜美也下了极大的决心。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贵为一国之主的男人。这个将母亲逼得心灰意冷,冷酷决绝的人,就是她思念了二十四年的父亲。
简单地同他寒暄几句,姬怜美得到吴帝许可,便退至殿外去办她自己的事了。
皇宫很大,后宫的院落格局又十分相似,要是想靠一己之力找到母亲所住的重华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姬怜美向身边的宫女打探道:“请问,这宫中,可有一位滟妃娘娘?”
宫女一听滟妃的名字,慌张地左顾右盼着,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压低声音凑到姬怜美耳边说:“王妃,万万不能提这位妃子啊,她可是这宫中的禁忌。”
“哦?这位妃子有何不同之处吗?”姬怜美问道。
“王妃有所不知,这位妃子.....传闻是个妖女,她的房间里有各种奇怪的妖物。比如能唱歌的盒子,还有能发出香味的末瓶.....”
这不就是mp3和香水吗.......就因为这个被人当成妖女,母亲可真冤枉啊。
“这位姐姐,你可否带我去滟妃的住所看看?我也很想知道妖女的屋子是什么样子的。”
“这......”宫女一脸为难,最后默默点点头,带着姬怜美来到一所破败不堪的宫殿前。
重华殿离王帝的寝宫很近,想来母亲在此为妃的时候,一定享尽了恩宠。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姬怜美令宫女在宫外候着,独自走进了重华殿。殿内早已杂草丛生,蛛网遍布,唯有挂在殿中央的一副画像洁净地如崭新一般。
画中女子安然娴静,面含笑意,正值花月年华。
真的是母亲......姬怜美噗通一声跪倒在画像前,泪水顺着脸庞缓缓滑落,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分处两个时代,你一切可安好?我在你曾经待过的地方,非常,非常,想念你......
短暂的感伤后,姬怜美记起了正事,扶着墙查看着重华殿。但时隔二十年之久,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了。唯一能作为线索的,唯有遗弃在角落里的一条金玉镶制而成的一条腰带,和一缕金发。姬怜美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藏好,便出了宫殿。
看来,想要翻案,还需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日后再入宫怕是困难,只能尽量从别人口中了解当年之事了吧。
夜,吴景公召姒玉承觐见。
“陛下,今日二王妃......去了重华殿,举止古怪,似是与那个人,有故交。”早晨跟随姬怜美的宫女向王帝禀告。
“嗯,下去吧。”吴景公挥手,问姒玉承,“承儿,你以为如何?”
姒玉承轻抿一口茶,道:“一个丫头罢了,能闹出什么轩然大波,陛下不必忧心。况且近日天象安好,也无灾祸,大可不必在她身上多费心思。”
“纵然是一个丫头,也不得不防啊.......”
姒玉承一边品茶,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吴景公的神色。
就他看来,吴景公在民间虽是吃
斋礼佛,与世无争的形象,实则心有城府,野心极大。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
重华殿一事,肯定是威胁到了他的帝王之位,他才会露出如此焦急不安之色。
“殿下,情况怎样?”回府的马车上,萧翊歌问道。
“姬怜美今日暗探重华殿,触及了吴景公逆鳞,我想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司徒,这段时间你务必要保护好怜美。”
“殿下,保护刘国公主?万一国主怪罪下来,那可是......”
“你放心,父皇不会怪罪的,我想重华殿一案,是个把吴贼拉下宝座的好机会。到时候趁着新帝上位根基尚浅,方可领兵一举拿下吴越。”姒玉承微微笑着,却如罗刹般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萧翊歌暗叹,不愧是被称为有着七窍玲珑之心的笑面公子。虽然他的这位小主人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心智和谋略是他远不能及的。
比起萧翊歌的自适,姒玉承眉头紧锁,罕见地收起了笑意,若有所思地向窗外望去。
其实对于这临时变更的计划,他并无把握。他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出于私情。
姒玉承是个能清楚地认知和面对自身真实感情的人,他本身定力便是极强,不然也不会在异国暗度十二载。
可姒玉承没有想到,面对儿女之情,他竟也会如凡夫俗子一般,倾尽一切护她周全。哪怕是,打乱蓄谋已久的兴国计划,放弃唾手可得的储位。
姬怜美,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重华殿一案之后,吴贼退位,刘宋士兵攻城,你的死活,我不再管顾,听天由命。
“司徒,去燕王府。”
此时姬怜美正忙于调查二十多年前的人和事。
在一本秘撰中,姬怜美发现,吴景公迎娶母亲的时候还只是个王爷,一天夜里,年迈的先帝突然暴毙,留下遗诏立非嫡长子的他为帝,虽然当时这件事在朝野间颇有争议,但既然是先帝的意愿,大臣们也无话可说。
吴景公一登上帝位就立即封母亲为滟妃。看得出,当时滟妃正值盛宠。可就在滟妃被封妃的第二天,宫里传出了滟妃与外族王子私通的流言。吴景公大怒,将滟妃送入地牢,秋后处斩。
后面的事,姬怜美已经从游子仙那里了解了。
秘撰中的记载,姬怜美始终觉得有些疑点,但来来回回阅读几番,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不对,这其中必有蹊跷。姬怜美心中这样想着,便从寝殿匆匆跑到燕王府门前的马车内,想要去皇宫寻人,一探究竟。
“到皇宫去。”姬怜美吩咐马夫。
“好的,王妃。”车夫声音阴沉地应答着,在姬怜美上车的那一刻不自觉将斗笠的边缘拉下。
现在姒宇拓不在府中,想要找以前的理由跟着他进宫是不可能了。
一路上,姬怜美都在思考着该如何混进皇宫找人,直到马车剧烈地颠簸着,震乱了她的思绪。
姬怜美感到恼火,正想让车夫减慢速度。忽而一个激灵,心想:去皇宫的路皆是平坦的大道,怎会像山路那样颠簸?而且......这辆马车似乎已经走了很久了。
第十七章 坠落山崖
姬怜美察觉到了不对劲,忙拉开车帘,四下张望一番。顶 点 X 23 U S道路两旁皆是葱郁的灌木和冲天的白杨树,脚下是颠簸的泥路。马车还在驶向高处。
“这根本不是去皇宫的路,你到底是谁?”姬怜美质问道。
“杀你的人。”那车夫答道,他缓缓回过头来,目光阴冷,下颚处的一道刀疤尤为刺目,令人心惊胆寒。
这个刀疤........姬怜美回想起吴王寿宴那日,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名为何继的带刀侍卫,也有这样的一条刀疤。
“你是何继?陛下身边的人?”
“不错,王妃果然聪慧过人。不过可惜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是陛下让你来杀我的?
何继没有搭话,一扬马鞭,反而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姬怜美因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又跌回了车内。
既然他是皇帝老头的人,那要杀我的,应该就是他。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这种被亲生父亲追杀的滋味,在姬怜美心中五味杂陈。
马车向山崖的方向极速奔驰。看来,他不仅想要姬怜美的性命,而且,要她连同尸首一同消失。
“对不起了,姬怜美公主,我要在这里,送你上路了。”何继缓缓拔出身边的佩剑,寒光闪闪的剑抵在姬怜美的脖颈上,空气冷得都如凝结一般。
姬怜美知道,无论如何抵抗,耍诡计,都无法从何继手上逃脱。她咬咬牙,闭上眼,等待着何继砍下这一剑结束她的生命。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替您洗刷冤屈,也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随着一声闷哼,些许滚烫的液体撒在她的胸口处。
这好像.....不是我的血。
她睁开眼,一柄长剑刺穿了何继的胸膛,何继双目瞪大宛如铜铃,剑挥举至头顶。
噗通一声,何继倒在她身边,死了。
姬怜美也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尸体了,所以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喊出声来,但胃里只觉一阵翻江倒海,她不禁伸手捂住嘴。
车外的那个人将剑收回,拉开了车帘。姬怜美抬头向外看去。
姒玉承......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吧。”姒玉承微笑着问她。
“没事。”姬怜美摇摇头。
“那,这个人.....”
“我避开了他的要害,现在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别怕....”
她注意到姒玉承的脸色异常苍白,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额角微微冒出冷汗来。
“你,你这是.......”
“没事。”姒玉承缓缓坐下来,用剑挥砍与马车相连的轮轴。
一下,两下,轮轴逐渐松动,车速也慢慢降下来。
姒玉承对姬怜美说:“马车已经减速了,你从后边的窗子翻出去就可以得救了。”
姬怜美正想照他说的去做,心想不对,又折回去。
“你怎么不一起走?”
她掀开车帘,见到姒玉承的双腿不住地颤抖着的,像是僵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分毫。
“这是怎么了。”姬怜美蹲下,查看他的腿部是否有伤。
“没用的,公主,这是我打娘胎里就带有的病,一旦发病,身体就会像冰冻一般,无法动弹。”姒玉承笑笑。
这难道是.......渐冻症吗?姬
怜美心想。
这种病一旦发作,不仅影响正常运动,还可累及呼吸、消化系统,最终呼吸衰竭而死。即便是现在的医疗科技,渐冻症也是无法彻底根治的。
这时,失控的马车撞到了路边的石子,猛的一颠,车底一块残破的木板深深刺进了姒玉承的腿中。
可他像是毫无知觉似的,只是用力推开姬怜美:“你快走,再不走,我们两个都得死。”此时他的视线已经是模糊不清了。
是失血过多了吗.......
“我不会走的,你是为了救我才会落入如此境地,我怎么可能抛下你自己逃走。”
姬怜美怕死,但她绝不是那种没心没肺,苟且偷生的人。
山崖逼近,车辆随着惯性依旧在向前开去。
姒玉承趁着姬怜美向山崖方向看的时候,用尽气力将她推下车。
“啊......”姬怜美滚落在了灌木丛中。
姒玉承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的前轮已经悬空,呼呼的冷风吹得脸颊有些生疼,云雾缭绕下隐藏着的万丈深渊如同魔鬼的爪牙,一旦坠入,就是万劫不复。
姒玉承咬咬牙,硬是将木板从腿上拔出来,鲜红的血顿时染红了那一袭白衣。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
姒玉承随着马车一同坠落,头顶传来了姬怜美的叫喊声。
他曾考察过这里的地形。山崖下,遍布着柔软、有弹性的青草,所以要保住性命应该不难。
姒玉承微微一笑,心想:若是真的命丧于此,也只能当是天意难违了.......
不过,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姒玉承双眸微闭,朦胧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向他飞来。
女子白衣如素,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千古红颜之下,褪去了俗气与厌腻。面容澄澈空灵,超凡脱俗,她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山崖的风凌乱了她的长发,清澈的眼眸中,闪着坚毅的光芒。
“姒玉承,我最不喜欢欠人人情了,我决不会抛下你,自己逃走的。”
在马车落下的同一时间,姬怜美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姬怜美拉住他的衣襟,将娇小的身躯垫在姒玉承身下。
姒玉承,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这样,咱俩就两清了.....
黑暗中,飘荡起女子绝望怨恨的质问声,“姒玉承.......你为什么想杀我?就是为了那可笑的皇位?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
姒玉承猛的睁开双眼,汗如雨下。四目所及之处,皆是木竹制作而成的家具。窗外,寒风呼呼的刮,把树上的树叶吹袭了满地,似乎蕴藏着一种杂乱无章的韵味,伴随着尘土飞扬的气息,使得整个天空都透露着一种烦躁压抑的冲动。
姬怜美凄厉的喊声,溢着血泪的眼眸,以及仇恨的目光,都那么真实。
他的一只手抵住自己的心脏,脑袋如充血一般,有一种眩晕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自嘲的笑笑。
这种感觉,是害怕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受万虫噬身之苦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如今,他却因一个人对他憎恨,而惶恐不已。
“臭小子,你可算是醒了。”伴随着爽朗的笑声,门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
此人手捧一只白瓷药碗,鹤发童颜,眼睛眯成了缝,咧
着嘴呵呵笑着,纯白的胡须随着风轻轻飘荡。他拄一根八仙杖,步履蹒跚地走到姒玉承的床榻旁,说道:
“你可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终于是醒了。”
姒玉承回忆着,他同姬怜美一起从山崖上掉下来,之后就失去意识了。
“多谢前辈,敢问前辈是......”
“我?”老人自豪地一敲八仙杖,音调也提高了不少,“我名为药仙,是这普天之下医术最高的人,就算是扁鹊重生,华佗在世,都差我太远啦!碰到我算你运气好,否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听完他带有极度自恋成分的介绍,姒玉承问道:“药仙前辈,请问同我一同掉落山崖的姑娘,现在在哪里?”
“她?她伤的实在是太重,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保住了她的性命,现在就在你隔壁的房间躺着呢。要我说啊,她待你可真是情深义重,若不是她用身体护住了你,恐怕啊,你也醒不过来。”
姒玉承垂目,低头沉思。良久,他开口道:“前辈,您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已失去了往日生动的容颜,面色惨白。一身洁白的素服站染了尘土和血迹。锁骨裸露出来的部分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姒玉承坐在床榻边,拉住姬怜美的手。
原来你也有安静的时候啊。这个样子,可比任性胡闹的时候可爱多了。不过,这样的女孩,就不是你姬怜美了。
“药仙,你有没有办法,让她醒过来。”姒玉承问道。
药仙面露难色,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您说便是。”
“在这片山涧深处,有一汪寒潭。四季冰冷刺骨,毯底更是珍宝无数。只可惜,这宝物虽好,但也要有命拿回来。我可见过不少利欲熏心的人下寒潭挖宝,结果被寒潭的寒气所伤,死在潭中,无一幸免。”
“还请前辈,为玉承带个路。”
“臭小子,你可想清楚了啊,这极有可能是要送命的。”药仙摸摸胡须,对他说。
姒玉承的双眼依旧没有离开姬怜美,他淡然地笑笑,俯身,在她的额间落下轻描淡写的一吻。
“等我回来。”
药仙带着姒玉承走到山脚一处僻静的林子中。只是方踏入这片林子,姒玉承便觉有寒风扑面而来。
“你看,此处就是寒潭了。你只消潜入湖底,找到一株千年冰莲,就能救那姑娘了。”
姒玉承迟疑了一下,继而恢复了笑容,一步步向寒潭靠近。
此时还只是深冬早春的季节,天气本就寒冷,再加上寒潭的幽寒之气,在这种温度下,能在这里站半个时辰都已是难事,更别谈下水了。
寒风迎面吹来,姒玉承仍面不改色,直到身体接触到潭水时,他才微微皱了皱眉。
药仙心想:这臭小子之前到底经受了怎样苛刻的训练,面对这样的极寒竟能如此从容。怕是不简单啊.........
此时姒玉承已到达了寒潭中心,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潭水中。
此处最为寒冷,生长着千年冰莲的可能性也最大。姒玉承缓缓吸一口气,猛的扎入了深水之中。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潭水中还是没有姒玉承的影子。
这么长时间,就算没被寒气冻死,也要被憋死了吧。
第十八章 虚妄红尘,静观如是
药仙坐不住了,喊道:“喂,臭小子,你不是死了吧。m.www.uu234.net别找了,快上来.......”
他一边喊,一边围着潭水行走。
终于,湖潭水边的树叶丛中,躺着一个俊俏的少年,不过他已然是昏死过去了。
“哎,真的是,我可不想闹出人命来啊。”药仙忙掏出一粒丹药喂他吃下,回首看了一眼寒潭,喃喃道:“这傻劲儿,和我当年还真是一模一样。”
“好了,别装了,我这丹药啊效果甚好,不出一刻钟定能醒过来了。”药仙抿一口葫芦里的药酒,目视前方,带着轻挑的口吻对姒玉承说道。
姒玉承闻此言,微笑起身,道:“在前辈面前卖弄了。”
“其实,你早就知道寒潭底下,并没有什么千年冰莲吧。”
他笑而不语。
在他潜入水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里,不会有他要的东西。千年冰莲的生长条件又极为苛刻,既要生长在寒冷之域,也要受到足够的太阳抚照。而寒潭的水温虽低,但潭水却深不见底,没有足够的光照,是万万长不出冰莲的。
“我就知道,果然是吧。”药仙用八仙杖一敲姒玉承的脑袋,“不过如果你早就知道了真相,又为何当真在寒潭中呆了如此之久呢?”
“前辈是想考验我对怜美的心意吧,这就是我的回答。”姒玉承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淡粉色的唇角沁出一串血珠来。他将内力凝于两指,封住自己的穴道,护住被寒气冻伤的经脉。这个过程中带来的痛苦使得他的两条秀眉也拧作一团。
这寒潭之气果然非常人所能承受,只是这一会儿就被冻伤了。
姒玉承何等聪明,他发现了蹊跷之后,便从寒潭另一面走上树林中一直等着,直到药仙起身开始呼喊他,他方从树林中走出来,重新回到寒潭。
不过,只要能救她,就算真的在这里呆半个时辰,倒也是值得了。想到这里,姒玉承不由得微笑起来。
虽然他总是面带微笑,但只有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眸里,才会闪耀着光芒。
“好了,臭小子。随我回去,救你的心上人吧。”药仙缓缓悠悠地起身,拍拍姒玉承的肩甲,招呼他道。
“是.....”
次日,晨。
姬怜美缓缓睁开困倦的双眼,感觉身体像被人禁锢住一般。她一转头,一张清秀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她看着他蝴蝶微憩般的睫毛,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有柔软的双唇,看得她连呼吸似乎都变得紧致了。微微凌乱的绫罗,即使枕边放着的明珠都抵不上肤色熠熠生辉。他的一双手臂轻轻箍住她的身体,轻盈的呼吸扑面而来。
早晨醒来便有美男在怀的感觉固然让人梦寐以求,但对于姬怜美来说,这未免也,太刺激了些。
不过姬怜美所受的刺激,还远远不止这些。
那绝美的男子身后,还躺着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儿,油光满面,抱着酒壶呵呵地傻笑着,与男子的出尘绝艳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人睡在一张床上。
“啊.........”姬怜美失声惊叫起来。
药仙从
床上弹跳起来,跪坐在床上东张西望着,糊里糊涂地问道:“怎怎怎么了........”
同样是惊醒,姒玉承的表情就显得尤为淡定了。
他看向姬怜美,笑道:“醒了?”
“这.......你怎么会在我床上。这糟老头儿又是谁?”姬怜美看着姒玉承,一下子就混乱了。
“臭丫头,没礼貌,什么糟老头,老夫也就七十出头。好歹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还把我的床铺让给你们小两口睡,你就这样报答我啊。”
“那你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啊。”姬怜美问道。
药仙四下打量一番,嘿嘿一笑,道:“抱歉啊,昨夜喝了太多,许是一个不留意就走错了。”
.......
姒玉承向姬怜美解释道:“不得无礼。这是药仙前辈,在悬崖下把我们救回来的。伤口,也是他医好的。”
“我啊,我也不跟你们两个小娃娃计较。既然伤好了,那就在我这儿吃顿饭,吃完了饭啊,我送你们下山,省得你们在这儿给我惹事儿。。”药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拄着八仙杖去厨房做饭了。
药仙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了姬怜美二人,空气一下子变得尴尬而暧昧起来。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姒玉承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跟我跳下来。”
“你救了我,抛下你自己逃走,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姬怜美低着头说道。
一只微凉的手在她的锁骨处,轻轻来回抚摸那道伤痕。她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少年的眼眸中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嘴唇微微抿起,一副怜惜之色。“下一次,不许再做如此危险的事了。”
他的手势十分轻柔,带着酥麻的触电感,刺激着姬怜美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哎哎哎,你们俩,别在那卿卿我我了,快过来吃饭。”药仙举着饭勺不耐烦地在门口喊道。
方才冒着粉红气泡的氛围,就此终结。
“来,快常常本仙的手艺。”
姬怜美和姒玉承望着桌子上一盘盘黑乎乎的东西,不禁咽了口口水。
“老头儿,你这做的.....是什么啊。”姬怜美问。
“小丫头片子,没点眼力介,这个,叫秦桑低绿枝,那边那个啊,是燕草如碧丝,还有这个,我最拿手的,金玉满堂。快点,尝尝啊。”
这菜做的让人无语,名字起的倒还不错。不过就这个厨艺,是怎么活到今天这个岁数的。
“怜美,你大病初愈,你多吃些。”姒玉承将一块看不出是啥的菜夹给姬怜美,一脸腹黑地看着她。
姬怜美白了他一眼。好小子,居然将锅甩地这么干脆利落。再转头看看药仙满脸的期待,姬怜美无奈地摇摇头。
好吧,不就是黑暗料理吗?就算不好吃也不至于会吃死人。看在你救我一命又是老人家的的份上,我豁出去了。
姬怜美咬了一小口那块不明物体,当即,昏死了过去。
“咦,怎么了?饭吃着吃着就晕过去了。”药仙默默地扶起姬怜美。
“不打紧,怜美体弱,许是旧伤还没好全。”姒玉承轻抿一口
淡茶,心想:看来,是要饿肚子下山了。
因姬怜美临时挂彩,所以下山时由姒玉承全程背着她,直到傍晚,姒玉承背着姬怜美走到了集市。
他方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耳垂边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还有少女愤怒的咒骂:
“姒玉承,你个腹黑男,你个骗子,居然诓我去吃那死亡黑暗料理,我,我跟你不共戴天。”
她这样对着他的耳朵又啃又咬又骂的样子,让姒玉承不禁想逗逗她。
他在僻静的巷口将姬怜美放下,趁她还晕头转向的时候捉住了她的手腕。
姒玉承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姬怜美的唇瓣,深不见底的眼眸荡漾出秋水一般的微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颗精致的虎牙。
姬怜美紧张地闭上眼睛,可过了良久,姒玉承都没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她睁开一只眼偷偷打量着他,发现姒玉承除了笑着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做什么。
但他靠的那么近,唇畔之间几乎只有一指之差。
他究竟是亲呢,还是不亲呢?
姒玉承看着姬怜美纠结的小表情,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即身体向前倾去,张嘴在姬怜美的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啊......你.......”
姒玉承这才放开她,对她说:“你咬了我,我也咬了你,现在,如你所说,我们两清了。”
姬怜美捂住自己的嘴唇,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哼,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回燕王府了。”姬怜美自知若是这时同他拌嘴,是万万斗不过他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说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喂,怜美......”姒玉承喊住她。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去吧。”
姒玉承望着姬怜美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他原本想将姬怜美带回自己的府邸,可是现在局势紧张,贸然带她回去恐怕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还是让她留在燕王府吧。
燕王府大门前。
“小狐狸你可算是回来了!本王担心死你了,你这几天都跑哪里去了?”姒镜尘如同一只树懒似的抱住姬怜美,带着哭腔的模样尤为惹人发笑。
姬怜美无语地摇摇头,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曾以一己之力剿灭几千叛军的护国将军吗?
姬怜美还在安度童年的时候,12岁时的姒镜尘已是通读兵书,上阵杀敌,驻兵燕州,大获全胜。燕王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身份与如今的举止产生了巨大的差异,姬怜美也觉哭笑不得。
“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姬怜美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尘儿,何故在外如此喧哗?”里方传来女子吟吟深沉的呼唤。下一秒,一个缓缓袅袅的身影出现在姬怜美面前。
水澹生烟冠,额间绘印一朵红色海棠,身着一袭金红色绣以凤舞九天之朝舞,衣款款间隐隐露出玉带,上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
精致典雅的五官,和悦之气油然而生。
第十九章 似是故人来
此女子正是姒镜尘的生母,当朝皇帝之妃子,芈贵妃,楚国四公主。www.uu234.net因皇后常年卧病,家世衰微,吴景公又有与楚国交好之意,所以即便芈贵 妃性子软弱无能,也将凤印交由她执掌。
姬怜美很是惊讶,这个不过三十出头的仪态万方的女子,竟已经是一个大孩子的娘了。
“母妃,这就是我和您提起过的,姬怜美。”姒镜尘拉着姬怜美跑到芈贵妃面前,向她介绍道。
当芈贵妃的目光落在姬怜美身上时,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台阶。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无碍。”芈贵妃道,随即她看向姬怜美,“让你见笑了,姬怜美公主。只是你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一时间将你错认成了她。”
她的面色看上去有些憔悴,像是受到了惊吓。
“没关系。您还好吧,有没有摔着?”姬怜美摇摇头,打算上前帮姒镜尘扶着芈贵妃。
可谁知芈贵妃见姬怜美向她伸出手去,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竟昏了过去。
姬怜美惊讶,这娘娘的胆量竟如此之小,不过碰一碰她罢了,居然就吓得晕过去了。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医官来啊!”姒镜尘忙扶住她,冲一旁的奴仆们大喊道。
好不容易安置好自己的母妃,姒镜尘挠挠头发,对姬怜美说:“怪了,母妃怎么看到你就如此慌张,原本还想向她介绍一下她未来的儿媳妇儿呢。”
姬怜美心里一沉,该不会.....芈贵妃和重华殿一案会有什么关联。
“你的母妃,平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吗?”她问姒宇拓。
“不会啊,我母妃待人向来和善,宫中的妃子欺压她,她也忍气吞声的。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做何?”
“没什么......你好好照顾她吧。”
姬怜美简单同姒镜尘说了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芈贵妃那个胆小怕事的个性,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重华殿一事中芈贵妃真的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她今天看到姬怜美那张酷似母亲的脸会晕倒,也是实属正常。
可那被掩藏的真相,到底会是什么呢?
姬怜美将装有线索和书卷的木盒从床底下拿出来,摊在一处。
“你在调查重华殿一案?”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了清澈的嗓音。
“啊......”姬怜美吓得大叫,那人忙捂住她的嘴,伏在她耳边低语:“小声点,你想让别人发现我吗?”
姬怜美拨开他的手,回过身,方看清了少年的面容,问道:“你怎么来了?”
“重华殿一事想要翻案不容易。知道你的能力有限,来帮你。”姒玉承随手拿起那本秘撰自顾自翻看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调查什么,而且他可是你老爹,你干嘛要帮我。”
“我在民间这么多年,同他,便是没有父子亲情的吧。”姒玉承回答地也很随意。
他淡漠地浏览一遍,对姬怜美说:“当朝陛下并非重情重义之人,且六宫之中类似的传闻纷纷扬扬,不见得他如何在意。滟妃之所以会被处死,应
当是知晓了陛下的什么重要秘密,不过按照记载,当年知道真相的人,不是被诛杀就是被流放到了荒蛮之地,几乎是死无对证了。”
姬怜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你手上,还有什么线索。”
姬怜美拿出那条腰带和头发,说:“除了这些,没有别的线索了。”
姒玉承细细研究一番那条腰带。虽然已经十分老旧了,但不难看出它的做工异常精良,应是皇族所配,内侧用金粉写着一个寒字。
“我听闻,二十五年前,西域鲜卑族王子拓拔寒曾随鲜卑和汗到访吴越,重华殿一案的夜晚,他也不知所踪。想来这条腰带,应该是他留下的。”姒玉承说,“如今拖把汗已贵为鲜卑当族和汗,下个月会再次到访中原,若要同他谈上话并不容易。最安全的办法,还是要找到时机,伺机而动,若是被别人察觉出什么事异样,你我,都会是死路一条。”
姒玉承这么一分析,原本扑朔迷离的案件顿时有了思绪。
相处的时间越久,姬怜美就越看不透姒玉承这个人。一开始的时候,他谦和,甚至有些卑微,后来,她渐渐发现他是一个有才学的人,而现在,她才发觉这个少年不是一般的聪明,性格淡然沉稳,仿佛处涉世已深,完全不同于一开始的谦卑和简单。
是因为在王府待久了,性格转变了?不,应该说,后来的他,才是本性上的他。而自己喜欢上的,正是他这淡逸如水,深沉似墨的一面。即使知道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心底的那份心思,岂是说收就能收回来的。
“公主,你怎么了?”见姬怜美神色复杂,姒玉承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以前从未发现你这么聪明罢了,哈哈。”
姒玉承略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嘱咐道:“鲜卑一族到访的时候,别忘了过来,我会尽量去了解情况。”便由后院的一道暗门离开了。
他今天怪怪的,好像有意和我保持距离一般。姬怜美心想。不过维持这样的状态,对双方都好吧......
原本因他的到来二惊喜,忽如其来的失落感令姬怜美失去气力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将脑袋埋入两臂之间。
承王府。
姒玉承回到竹林书院,上次的黑衣人再一次坐在了姒玉承的书桌前。他的整个身体都裹在暗黑色的斗篷中,脸部由一张面具挡住口鼻,只留下一双鹰眼般锐利的双眸。
“承儿,你做的很好。”
姒玉承微微眯缝着眼。果然,那个时候,他也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谢师尊。”
黑衣人一甩宽松的袖口,道:“我们的计划已经实行地差不多了。这段时间我会暂居于此,监督你的一举一动。”
“是.......”姒玉承答应道。
“鱼钩已入海,我们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承儿,你务必在过几日的使节宴会上,诛杀昏君和刘国公主姬怜美。”
姒玉承沉默一番,缓缓道:“好.......”
黑衣人从玉盒中拿出一枚药丸递给姒玉承。“算算时日,你的病应该又要复发了,快吃下此药,不要耽误了计
划的进度。”
姒玉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将药丸送入口中。
“师尊放心,承儿一定会做好的。天色已晚,请您移步西厢阁,早点歇下。”
黑衣人离开后,姒玉承从口中吐出那枚药丸,托于掌心之中。在蜡烛耀眼的强光的映衬下,他看见药丸的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星官言他乃阴煞之体,天生无情,谋略过人,也因此遭来了天妒,阴煞寒气入体,四肢渐冻,活不过二十五岁,也无药可解。他本以为此生也就如此短暂地过去,但是,在他七岁时,他遇到了此人,用一颗药丸就轻易压制了这种症状。自此之后,每当他发病,黑衣人都会给他这样一颗药丸,以压制病情。为报黑衣人的救命之恩,姒玉承将他留在皇宫。此人精通兵法,习晓音律,他便尊此人为师,以助他兴国大业。
今日,他接过那颗药,从黑衣人的眼中,他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但凡心中有一丝一毫的疑惑,姒玉承都会留个心眼。
“司徒。”姒玉承唤道。
萧翊歌绕着屋子四下查看,确认无人后,从门外走近屋内。
“殿下有何吩咐?”
“你派人去查查,这粒药中的成分。还有,这几日,盯紧那个人。”姒玉承将药丸捻于两指之间,眼眸中露出了深不可测的光。
我到要看看,你在跟我,玩些什么花样......
次日中午。
“喂,小狐狸,这才正午呢,就犯困了?”姒镜尘走进来,见姬怜美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打趣着摇醒她。
“没什么,怎么了,有事吗?”姬怜美揉揉困顿的双眼。昨夜姒玉承冷淡的态度使得她一夜无眠。此番终于有了困意打个盹儿,却被这家伙搅黄了。
“也没什么,只是府外有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说他要找你,瞧他的穿着像是刘国人,你去看看吧。”
刘国人?她在刘国似乎并没有什么交好的人吧。
怀着疑惑,姬怜美走到燕王府的大门前。
门外是一支约为一百人的精兵部队,为首的骑着一匹黑马的少年,年方尚小,身披黑色金铠,阳光灿烂的娃娃脸,以及稚嫩的童音,他笑道:“怜美姐姐,按照约定,我来看你了。”
“你是......姬夏?”姬怜美忙迎出去,惊讶地望着他。
此时姬夏已翻身下马,姬怜美便握住他的手,说道:“这大概才过了一年吧,你怎么会来啊?”
“嘻嘻,好久不见啊,怜美姐姐,我现在可是驻边骠骑将军了,父皇特准我来到吴越看望姐姐。”姬夏答道。
区区一年时间,姬夏已经从皇宫里娇生惯养的小奶娃蜕变成了将军。十三岁的驻边将军,的确是很厉害。虽然姬怜美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很是喜欢这个弟弟。
“夏,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姐姐谬赞,对了,姐夫呢?他有没有好好待姐姐。”
“嗯....他对我挺好的,你此番前来风尘仆仆的,一定累了吧,快去里边坐坐。”
“我还要安顿一下军队呢,谢谢姐姐的好意,我改日再来看你,可好?”姬夏婉言拒绝。
第二十章 仙堕尘事
“那既然这样,姐姐改日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吴越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顶 点 X 23 U S”
姬夏答应着,便侧身驾马,带着军队离开了。
看到姬夏灿烂纯真的脸庞,姬怜美的心情好了不少,因母亲受到冤枉而产生的怨怼,也平息了许多。
如果所有人都能像姬夏那般善良单纯,该有多好。在这个时代,尤其在皇室,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少之又少。
最近一直在忙母亲的事情,都没发觉此刻已是早春了。吴越温暖,桃花绽放的时日也早,虽不及她离开刘国的时候,那灼灼的十里桃花,但仅是含羞的一枝两枝,也是极好看的。
暗夜里,一抹黑影在承王府府邸一闪而过。承王府暗兵重重,却无人发觉。
那个黑影揭开姒玉承寝殿的屋瓦,观察一番四下的动向之后,由房檐飞入屋内,一柄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毫无犹豫地一剑刺入被褥中。
“啪啪。”漆黑的屋子里忽而传来清脆的鼓掌声和少年清冷的嗓音:“游子仙,深夜来访我承王府,可有什么要事?”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游子仙一怔,随即解开蒙在脸上的面罩。一双苍老的眼睛凌厉地看着姒玉承。
相比起他的警惕,姒玉承倒是十分放松。从他身边踱步而过,走到桌几前倒上两杯茶。自顾自饮起茶来。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吗?”见他如此淡定,游子仙反倒有些慌乱起来。
姒玉承淡淡一笑,道:“心里清楚的事,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劝你立刻停手,不要再和怜美公主查重华殿一案了。她身为刘国公主,插手吴国朝政之事,协助宋国弑君,你知道,她会背负怎样的骂名吗?这样的女人,后人又将如何让看待她!白玉承,你不能这么自私。”
“即便如此,与你又有何干。你依旧可以逍遥自在一辈子,远离这些纷争。”姒玉承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你这样会害死她的。明明你对她也是有情意的,不是吗?”
姒玉承的眼眸愈发冰冷,唇边的笑意愈发深刻,他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对她有情,不过那又如何,区区一个女人,怎比得上我大宋数以万计的百姓?她一个人的牺牲,可以换来大宋战后长久的和平,这样的买卖,我倒觉得划算地很。况且,重华殿一案,也是她所想调查的,我为何不能顺水推舟,互利共赢?”
“你,白玉承,你的心,真的如蛇蝎一般冰冷,怜美公主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在想方设法地利用她,将她当成你实现野心的筹码。不行,我会把姬怜美带走,我不会让你将她送上绝境的。”
游子仙拂袖转头便走。姒玉承挥手将手中的茶杯掷出,茶杯砸在游子仙欲打开门的手上。
游子仙吃痛,停止了开门的动作。
姒玉承呵呵一笑,凑到游子仙面前说:“阁下,也太不把我这个承王当回事儿了吧。我这承王府,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从袖口摸出一把短刃,猛的刺进游子仙的胸膛。
游子仙咳出一口鲜血,挤出一个微笑来,艰难地说道:“白玉承,所谓阴煞之体,本便是无稽之谈,
我本以为,你心中尚存善念,感情可以打动你。可如今我算是看清了,你心思缜密,冷酷绝情,玩弄人心,随意践踏别人的真情。你,你注定,无法拥有真挚的感情,孤独一生,不得好死。”
姒玉承将刀拔出来,游子仙的尸体便倒在地上。鲜血已染湿了房间一角。游子仙向天空伸出一只手,平淡地微笑着。
怜美公主,愿您能快乐地到来,快乐地离去,不要像您的母亲那样,心灰意冷,含恨离开。姒玉承,他很危险,您一定要,多加小心。最后,他合上了双眼。
“司徒,处理掉他。”姒玉承平静地吩咐躲在暗门后的萧翊歌。
他慢慢抹去沾在眼角的血污,胃里却是一片波涛汹涌。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或许有一天,为了皇位,他会变成嗜血的恶魔。可是,若无法一统这动荡的江山,百姓将居无定所,生灵涂炭。如果能有天下为公的一天,即使变成嗜血的魔鬼,手上沾满献血,那也是值得的。
怜美,我不是一个将爱情视作一切的人,请原谅我的私心。
此时,燕王府。
姬怜美从史官那找来了许多近代史书,厚厚的一摞。然而这么多的书里,有关于滟妃记载的仅是她受陛下盛宠之类的简简单单的几句,重华殿一案交代的,也只是所有当事人皆被处死这一句,连后来滟妃被判刑最后失踪的内容都没有。
想来这些内容已成了吴帝的禁忌,史官也不敢擅自写上去。
在一本稍旧些的书中,姬怜美找到了一个当年滟妃身边的重要人物,苏姑姑。
她是滟妃的贴身丫鬟,对滟妃忠心耿耿,后来滟妃被判死刑,她到皇上跟前去求情,硬是被剜去了双眼,发配到辛者库去了。
“苏姑姑.......”姬怜美默默呢喃道。
为了找到母亲身边的这位宫女,姬怜美只得再次用那个蹩脚的借口入宫去。
“姬怜美,这几日,你似乎特别热衷于来吾这皇宫转悠啊,怎的,可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说来与吾听听。”当姬怜美再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时,吴景公笑问道。
“陛下说笑了,怜美不过是好奇,吴越之宫殿,繁华如许,究竟都有些什么罕见的珍物与刘国不同。故想来一探究竟。”姬怜美微微欠身,神态自若。
“既然如此,朕就许你四处去转转。”吴景公应允了姬怜美的要求,遣来上次那个宫女陪侍着姬怜美。
同上次一般,姬怜美顺利地走到重华殿的大门前,令宫女在门口侍着,独自走进重华殿。
上一次来时太过于紧张,此番,姬怜美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被遗漏的细节。
当姬怜美走入内殿时,发现原本挂在门上的生锈的锁掉落在了地上。她心生好奇:这个地方似乎是禁地啊,除了她,谁会来这里触霉头呢?难道是姒玉承?
半掩着的大门露出黑的一角,让人不寒而栗。
姬怜美轻轻推开沉重的门。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跪坐在滟妃的画像前,念叨着什么。
她的衣服虽然破旧,但不难看出,她所穿衣料是上乘的布料,应该不是来自外面的乞丐。可她若是宫中之人,即便是辛
者库的奴婢,穿的都不至于如此破烂。
老妇虔诚地跪拜着画像。姬怜美壮着胆子走近,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唤道:“老人家......”
那老妇人缓缓回过头来,姬怜美看清了,这个妇人,她居然没有眼球!原本的双眼处只剩下两个黑的窟窿和早已腐烂的血肉。
“啊.......”姬怜美发出凄厉的惨叫,连连后退。老妇人似乎也被她的叫声吓到,连忙摸索着躲进一旁的草堆中。
“二王妃,二王妃你怎么了?”在外候着的宫女听到了姬怜美的喊声连忙跑进内殿,见姬怜美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便上前扶住她。
姬怜美挤出一个微笑,对她说:“没事,我不过是被突然窜出来的老鼠吓到了,不碍事的,你先出去吧。”
“王妃,奴听闻当年滟妃走的不明不白,此处阴气过重,陛下便命人将这里封锁起来,您乃千金之躯,莫要被冤魂缠了身,还是早些出来吧。”宫女劝道。
“我没事,你去外边等我就是了。”
宫女虽对姬怜美的行为感到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她走后,姬怜美拨开草堆,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抖着,问道:“您是......苏姑姑吗?”
老妇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疯了似的摆手,扭动着,古怪喑哑的声音如机械一般,“不是,我不是,不是.......”
姬怜美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庞,道:“苏姑姑,我是安洛菲。”
老妇人一愣,平静下来。
姬怜美接着说:“我的母亲,叫安羽滟,她是一个很聪明漂亮的女人,我的背后,有一块青紫色的胎记。苏姑姑,我真的是安洛菲。”
老妇人双手颤抖着,捧住姬怜美的脸,她的双手真的如枯树枝一般粗糙。
“你,你是菲菲公主,你真的是,哈哈,真好,奴婢今生居然还能遇见您。滟妃娘娘,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您放心,她在那里过的很好。我这次回来,就想查清母亲当年的冤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妇人脸色凝重,缓缓而道:“公主殿下,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本以为,我此生都不会再提起此事了........”
那年,滟妃娘娘还不是娘娘,陛下也还只是个王爷。他们相识在辛者库,因为滟妃娘娘心思灵巧,待人又极为温和,给姐妹们带来了许多快乐。王爷听闻此事,便对滟妃娘娘产生了好奇。那日天气很好,滟妃娘娘教咱们跳舞,不慎跌倒了,是当朝陛下,及时地扶住了她,这也就是一切故事开始的源头。后来,他们俩情投意合,滟妃娘娘也由辛者库的奴婢一跃成为了王妃,受尽恩宠。她见奴婢无依无靠,又不爱同姐妹们相处,便向陛下将我从辛者库中要了出来。
之后,我便一直跟着娘娘,她同陛下的感情,也是令人羡慕。本来生活过的平和而安宁。但是,先皇却突然暴毙,立了非嫡长子的陛下为下任君王,满朝文武对此事颇有疑虑,但陛下有先皇亲笔的遗诏在手,便无人再敢多言携什么。从那一日开始,娘娘突然坐立不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什么都不说。
第二十一章 鲜卑族来访
到了鲜卑一族来访的那天夜晚,滟妃娘娘刚被封为贵妃,陛下就气急败坏地从娘娘宫中走出来,在别人那里留了宿。www.uu234.net
奴当时不在娘娘身边,这些,也是从其他宫的姊妹那听来的。
第二天早晨,就在陛下和来客们在大殿喝酒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滟妃娘娘与鲜卑王子私通的消息。那时整个重华殿的人都被调去款待鲜卑来客,没有人看见那拓拔寒是如何进的后宫。
当奴婢和陛下赶到时,便看到了娘娘同那拓拔寒躺在了一张床上。陛下大怒,立刻将娘娘打入了地牢........
“不,不可能,我母亲不会做这种事的。”姬怜美激动地反驳。
“奴婢自然明白其中定有蹊跷,在奴婢最后一次去探视娘娘的时候,她告诉我,陛下他......”
暗处,一双眼睛监视着殿内的一切,暗箭放出,准确无误地刺进了苏姑姑的胸膛。她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谁,谁在那里,出来!”姬怜美搂住苏姑姑的身体,泪水夺眶而出,大吼道,欲追出门去。
此时苏姑姑却死死的拉住她的袖口,颤抖的双手悄悄将一本书籍塞入姬怜美的袖口,冲她摇摇头,微笑着,慢慢停止了呼吸。
“苏姑姑,苏姑姑......”任凭姬怜美如何摇晃,老妇人,都没有醒来。
吴帝寝宫。
“如何?”
“回禀陛下,解决了。”
“呵呵,姬怜美,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妄图与吾作对。”吴景公眯缝起眼睛,那向来和善的目光此刻变得凶狠异常。
“那陛下,是否要阻止二王妃继续调查重华殿一案?”
“不必。重要的人证已死,她还能翻了天,将滟妃的魂魄请回来不成?她想查,便让她去查。这几日她要入宫都不要阻拦。”
这令那个暗杀的刺客很不理解。
“刘国公主屡屡入宫,行为古怪,干涉吴国朝政,泄露我朝机密,是为刘国细作。这个理由,是否足够充足,让我去讨伐刘国呢?”吴景公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畅快地吐出一口气。
“对了,过几日就是鲜卑使者到访的日子,你派人去准备一下。”吴景公吩咐道。
至于姬怜美,她又陷入了僵局之中。
就像吴景公所说的那样,她失去了重要的人证,一切的希望,都只能放在苏姑姑临死前交给她那本书籍和鲜卑王子的身上了。
可苏姑姑递给她的那本书,分明就是空白的,又能看出什么玄机来呢?
罢了,还是先从鲜卑王子那边打探消息吧。
三日后,鲜卑族浩浩荡荡的人马走进姑苏城,一路向皇宫行去,惹来了百姓的骚动和围观。
“我代表鲜卑一族,向陛下表示问候和衷心的祝福。”为首的男子向吴帝鞠躬行礼。他肤色黝黑,发色微微带着金黄,长袍修身,腰系缀珠宝带,两撇小胡子显现出一种豪放之美。不同于吴越国宽松飘逸的保守派服饰,鲜卑一族更注重于展现人体的曲线美。
他正是当年的鲜卑王子,名曰拓拔寒,只不过现在,他已经登上皇位,成了新一任的可汗。
姬怜美不太了解这些古代的少数民族,但是瞧鲜卑族人的长相,大概就是生活于蒙古与俄罗斯交接一带。
这个时候所谓的译官其实并不能完全读懂俄罗斯语,只能根据他们的肢体语言猜他们所要表达的
意思,而鲜卑人却能通习汉语。
吴景公听闻姬夏也来到了吴国境内,便邀请他一同来参加宴会。
姬怜美以王妃的身份坐在姒镜尘身边,正对面则应对着姬夏和另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侧方,既是各位皇子和公主。
“各位贵客请入座,来人呐,献歌舞。”吴景公大悦,拍拍手喊道,便有一群身段曼妙的姑娘们从宫门口盈盈走进。
姒玉承始终坐在那边自酌自饮,鲜卑族到访也好,美人上前献舞也好,他都没有抬一下头,似乎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至于姬怜美,她既不喜欢歌舞,也不喜欢安安分分地坐着,于是,她便只能四处东张西望,寻思着能不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解闷。
视线来回飘转,忽然,裙诀翩飞间,她看见坐在姬夏身边的那个人,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不甘,后悔,还有思念。
姬怜美被他盯地好生难受,她凑到姒镜尘耳边,问道:
“喂,姒镜尘,我对面的那个人是谁阿?”
姒镜尘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回答说:“他是燕国的皇子陆游原,自小就作为义子被送到刘国去了,同你的关系似乎挺好的。咦?怜美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我我我,我父皇给我生了这么多哥哥,我哪还记得谁是谁阿。”姬怜美心虚,搪塞道。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游原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剧烈地疼痛着,脑海中飘过凌乱的片段。
难道,这是之前的姬怜美的记忆?
迎接鲜卑族的宴会要到夜晚才结束,流程也同平日的宴会无多大区别。姬怜美揉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心想:
要不是为了调查事情,打死我都不会来这种宴会。
好不容易挨到了宴会结束,众宾客也都各自散了。而鲜卑族的来客也都由高公公引着,到皇宫后院的厢房去休息。
姬怜美一边揉着已经麻木的双腿,一边跟在这群人身后。
正当她想要开口喊住拓拔寒的时候,一只手从暗处伸出来,一把捉住姬怜美的手腕,将她拉入了一旁的暗房。
“啪!”那人重重的关上了门。
他将姬怜美的双手扣住,她能感受到那双手上传来的炙热,以及扑面而来的男子的气息。
姒玉承吗?这混蛋又想做什么。
“怜美.......”这个声音浑厚沉稳,甚至带着喑哑之色。
姬怜美一个激灵。不对,他不是姒玉承。
姬怜美抬腿猛的一脚踢在那人的大腿上。按在手上的力道也小了不少,姬怜美挣脱开,质问道:“你是谁,居然敢这样对本公主。”
“嘶......怜美,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陆游原啊。”
此时,借着一点朦胧的月色,姬怜美看清了那人的脸。原来是宴会上的那个男人,因姬怜美是个大近视,她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此番离近了看,他虽不是什么惊尘绝艳的美男子,但相貌还算得上俊朗,尤其是那双邪魅的眼睛,看上去尤为蛊惑人心。
“游原,陆游原........”姬怜美的口中不知为何呢喃出这三个字,心脏在看清楚那男子的脸的同时,像被刀子刺入一般,近乎窒息的剧烈的痛楚。脑海中略过很多凌乱的记忆碎片,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了。
是谁在哭泣,不,不是
我,是姬怜美.......
她捂住胸口夺门而出,陆游原没有跟着追出去。
看不清路了,只知道向前跑。真正的姬怜美的意念,驱使着她远离那个男人。
跑着跑着,她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姬怜美?你怎么了?你看着我。”那人的面容朦胧,语调柔软。
“是姒玉承吗?”
“你别怕,是我。发生了什么事。”
在得到了肯定回答后,姬怜美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泪水肆意流淌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心也痛的厉害。”
“若是不愿想,就不要想了。我送你回家。”姒玉承像安慰孩子一般拍拍她的后背,将她抱起来,一路走回承王府。
回到府内的时候,姬怜美已经睡着了。姒玉承轻轻将她放在床踏上,掖好被角,继而一脸阴沉地走至走廊,唤道:“司徒。”
萧翊歌应声从房檐上飞身降下,“是。”
“你去查清楚,那个叫陆游原的男人。”
萧翊歌楞了一下,领命道:“是。”
在宴会上,姒玉承就察觉到了这个男人看待姬怜美的眼神。不甘,留恋,温柔,愧疚。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会让姬怜美如此伤心欲绝。究竟出过什么事,会让一个男人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姒玉承慢慢攥紧了双手。
姬怜美躺在床上,梦见了自己身处云间。她好奇地四处打量,却瞧见云端深处的一名女子女子,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身着华服,恬静美丽。
她开口微笑道:“你好,占据我身体的女子。”
“你是......姬怜美公主?”
“是的。”
“公主殿下,你这是.......”
“如你所见,我已经死了。在你占据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去了。”
“对不起,我.......”
她的手指碰住姬怜美的嘴唇,温柔地笑道:“不用说对不起。那时我已万念俱灰,就这样离开,我反而轻松不少。”
“你之所以身患重病,是因为,那个叫陆游原的人吗?”
“是啊。”她苦涩地一笑,“他是燕国的义子,也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们一起长大,终有一天,他对我表白了心意。他对我说,无论艰难险阻,他都会娶我,带我离开皇宫,给我想要的幸福。但当父王告诉他,可以给他高官厚禄,并在之后辅佐他成为新一届的燕王时,他就完全忘记了对我说过的话。”
“皇宫对我而言,是深渊。我能看到危险,但我阻止不了它靠近我身边,所以,我想一死了之。但在我的意识快要磨灭的时候,你来到了我的身体。我很抱歉,是我将灾难带给了你。”
“公主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世事难料嘛。”
“你的本名叫安洛菲是吗?你是个乐观的女子,但宫廷之争过于危险,千万不要,失去本心。”
女子的身影逐渐模糊,她微笑着,拉住姬怜美的手,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我就要消失了,祝你一切顺利。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我对陆游原说:‘我不怪他,喜欢上他,我也不后悔,只是过去的恩怨,我想到此为止了。’”
她化作光电散去,姬怜美猛的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而她,躺在一张青竹床榻上。
第二十二章 赐婚?
这不像是我的房间啊......也不像是燕王府.......
难道,我被那个叫陆游原的绑架了?
她来不及拾起搭在一旁的外衫,慌慌张张的向外跑去,一头撞在了姒玉承身上。顶 点 X 23 U S
“还是这么冒失。”姒玉承微笑着,走进屋内,将一碗白粥轻置于木桌上。
“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王府,你说我为何会在这?”
“你的王府?那我怎么会在这?”
“我似乎说过吧。”姒玉承一边倒茶,一边说,“我说过,要带你回家的。”他狭长深沉的眼眸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姬怜美。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姬怜美被一个花季美少年这样盯着,不由得害羞起来。
“陆游原,是谁?”姒玉承发问道。
姬怜美怕暴露她不是真正的刘国公主这件事,便随口搪塞道:“他,算是以为故人吧。”
姒玉承见她眼神躲闪,眸光渐渐暗淡下来。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对姬怜美说。
“今日,父皇有重要的事情,所有的皇子都会前去,作为王妃,你也要一同跟去,梳洗完毕后,还请王妃尽快动身吧。”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待姬怜美梳洗打扮好,候在门口的就只剩下雨若和马夫二人了。
“雨若,姒玉承人呢?”
“哦,王爷他先走了,让奴在这里等着王妃。”雨若答道。
这什么人嘛,前一秒还很温柔体贴,下一秒就吃错药一样对她爱理不理的。
“雨若,我们走。”
哼,你不理睬我,我还懒得搭理你呢。
承王府距离皇宫很近,所以马车很快便进到宫中。
此时所有的王爷王妃都已在明德殿前候着了。
姒镜尘对姬怜美招招手:“怜美,这儿,这儿。”姬怜美闻声便向那方走去,路过姒玉承身旁时,还冲他冷哼一声,解解气。
“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派人寻遍了整个皇宫就是找不到你。”
“哦,没什么,我这不回来了吗?哎,这里面什么情况。”姬怜美拍拍姒镜尘的胸膛,爽朗地笑道。
“听说是来了个鲜卑族公主,在里头和父皇商议什么。多半是为了和亲吧。”
姬怜美姗姗来迟,又同姒镜尘这样有说有笑的。那些个凑在一起的王妃们便小声议论着。
“哎,你们看,这不是那个刘国公主吗?”
“就是啊,她不是许配给了那个草包吗?怎么又跟二王爷如此亲密。这女人啊,八成是觉得跟着九王爷没前途,这才另选他人呐。”
“听说是二王爷向陛下去要的人。不过不得不说,那九王爷,长得可真是好看。”
“长得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三王妃,你家三王爷德才兼备,你自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
正当这些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之际,吴景公身边的高公公走出来,厉声喊道:“陛下有旨,宣各皇子,王妃觐见。”
皇子王妃
应声序列排着队进入大殿。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所有人都入了座,吴景公方曰:“今日请你们前来,主要是为了鲜卑族公主阿赛贝娜和亲一事。”
听到和亲二字,有妻妾的皇子开始同王妃打着耳语,尚未成婚的皇子又在心里盘算这场和亲的利害关系。
“诸皇子不必紧张,此次和亲,将由鲜卑族公主亲自选择自己的夫婿。”
话音刚落,大殿的后方便徐徐走出来一个女子。一头金色的波浪卷长发,金黄色遮面的头纱下,黑色睫毛像浓密的扇子,而浅蓝色的眸子却如篝火般充满着神秘的魅力。裸露在外的纤细腰肢和美腿,白玉般的肌肤,神秘的异域风情,无不令在场的大部分未婚的皇子大臣为之一振。
不过自然还有些已成家的皇子被这鲜卑族公主所吸引,但碍于自家王妃就在身边而不敢明目张胆地表露心意。
阿赛贝娜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淡漠地扫视那些皇子们眼中的爱慕之意。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人身上。
“就他了。(俄)”,她走到姒玉承身边,指着他,道,“我就选他做我的夫君。”
什么?姬怜美拍桌而起,几乎脱口而出,说道:“不行。(俄)”
阿赛贝娜一愣,问姬怜美:“你是何人,怎么会懂我们鲜卑族的语言?(俄)”
虽然在场除了鲜卑族的使臣和可汗,都听不懂她们俩在说什么,但两个人之间散发出的浓重的的火药味足以让所有人听明白他她们的谈话内容。
“姬怜美,不可对阿赛贝娜公主无礼。”吴景公正色命令姬怜美。
阿赛贝娜俯身凑到姒玉承耳边,用磕磕绊绊的汉语对他说:“你还是第一个对我的美貌无动于衷的男人,我很欣赏你。你就做我的驸马吧,我保证,我可汗一定会尽力助你登上皇位,如何?”
“谢公主美意,不过,玉承对于此事并没有兴趣,还望公主、可汗能另择佳婿。”姒玉承起身,礼貌性地冲阿赛贝娜一笑,婉言拒绝了她的要求。
在场的皇子们不禁议论纷纷。
“你说这姒玉承,是不是傻了。以他现在在朝野中的权势,顶多和御膳房的厨子一个等级。若是娶了鲜卑族的公主,好歹手上就握有兵权了。”姒镜尘悄声对姬怜美说。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人家说不定是志存高远,不想做倒贴的女婿。”姬怜美白了他一眼。
“对了,你怎么会说鲜卑语?”
“这个........我曾去鲜卑出游过,这些......基本的话我当然能听懂了。”
姬怜美大学的副修语言就是俄罗斯语,可惜她似乎在语言方面没有天赋,又没有认真去学习,所以只能听懂部分浅显的基本语。
看着姒玉承那张绝色的面容,姬怜美狠狠地将筷子一下一下的插进一盘青菜中又拔出来。心想:
大猪蹄子,你若是真跟这个阿赛贝娜跑了,我就跟你恩断义绝。
“阿赛贝娜公主,承儿既然不愿和亲,那吾,也不好强求
于他。吾的诸多皇子中也有几位才貌皆不亚于承儿的人选,不如公主......”
“不必了,陛下,”阿赛贝娜道,“我们鲜卑一族向来长情,一旦认准了一个人,此生都不会改变,我有把握让姒玉承接受我,请您成全。”
译官将她的话简单地翻译给吴景公,吴景公听完后,又看了一眼姒玉承,答道:“既然公主如此坚持,那就依你所言。”
“谢陛下。”阿赛贝娜冲姬怜美投去挑衅的眼神。
自这天起,阿赛贝娜便成了承王府上的常客。姒玉承不但没有赶走她,还为她在别院安置了另一处厢房。
姒玉承走到哪,她便跟到哪。姒玉承做的都是些剪剪盆栽,浇浇花,练练书法之类的事,阿赛贝娜虽觉得无聊透顶,但依旧一件不落的陪着他。
“殿下,这鲜卑族公主日日夜夜地跟着您,我怕她万一听去了什么,咱们的计划就.......”萧翊歌趁着阿赛贝娜入睡的时候,对姒玉承说道。
“无碍。我想关键时刻,阿赛贝娜公主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姒玉承淡然的一笑,“鲜卑族的兵力不容小觑,若是能为大宋所用,那自然是如虎添翼。眼下,还需要顺了她的心意,她才会,心甘情愿地替我去做事。”
在姒玉承讨好美人之际,姬怜美依旧在苦心钻研重华殿一案。书籍的秘密难解,谁知能见到鲜卑可汗更是不容易。他不是同皇帝老儿一块骑马狩猎去了,就是和身边的侍从们游山玩水去了。姬怜美日日入宫,莫说是拓拔寒的人,就连他的衣角都没见着。
“哎........算了,反正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要不先上街去散散心吧。”姬怜美自言自语道。
外面天气晴好,连同姬怜美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无论何时走过姑苏市集的街,都是这样人声鼎沸的。
“王妃,王妃........”远远的,传来女孩子细软的叫喊声。
姬怜美回眸,喜出望外地回应道:“雨若,你怎么会在这呀。”
“我来买些食材啊。哎,王妃你是不知道啊,自从那个阿赛贝娜公主住进承王府后,可把我们下人折腾坏了,不是嫌屋子老旧要重新装修,就是嫌厨子做的菜不合胃口。这不,我只能出来找些牛羊肉之类的给她做晚膳。王妃,奴好想你呀,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承王府。”雨若拉住姬怜美的手。
“等等,雨若,你是说,阿赛贝娜,她现在就住在承王府?”姬怜美诧异。
“是啊王妃,王爷也就纵容他这样胡闹。”
“走,雨若,我们回府。”姬怜美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你个姒玉承,你明知道那小狐狸精对你有意思,你还敢把她给我带进府里。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安洛菲就改了跟你姓。
相比起姬怜美这边的来势汹汹,姒玉承那边则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
“阿赛贝娜公主,在下所做的都是些穷极无聊的事情,不敢在此耽误公主的时间。我可以派人去陪公主逛逛街,晚些再接您回来。”姒玉承放下笔,对待在一旁楞楞地打瞌睡的阿赛贝娜说。
第二十三章 青山绿水,与君绝
“怎的,你还不愿意让本公主呆在这?我只要在这里看着你就好。www.uu234.net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姒玉承摇摇头。没想到这鲜卑族公主黏人得有些恐怖,还是早日达成目的把她送走好了。
“姒玉承,你不要日日都待在这府里嘛,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阿赛贝娜挽住姒玉承的手。
“公主,在下并无这般闲情。”
“我不管,本公主命令你,陪我出去玩。”阿赛贝娜使劲晃动着姒玉承的手臂,带着撒娇的口吻道。
在双方争执之间,姒玉承手中的毛笔墨水洒在了阿赛贝娜的脸上。
阿赛贝娜皱眉,顺势将小脸蛋凑过去,努努嘴,说:“诺,帮我擦干净。既然你不愿意陪我出去玩,那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做的吧。”
算了,只要她不再烦人,就先拂了她的意吧。
姒玉承无奈地伸手,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墨水渍。
“姒玉承!”门外忽然传来了女子的高声叫喊。
这个声音........不好。姒玉承听清了来者的音色,忙要放下搭在阿赛贝娜脸上的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书房的大门敞开着,姬怜美一下子就看见了里面的状况。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们........”
“怜美姑娘,刚才姒玉承已经答应做我的驸马了,你没有机会了。”阿赛贝娜得意地搂住姒玉承的脖颈,故作亲密。
“姒玉承,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姬怜美冷静地说完,转过身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刀似的堵的厉害。
“好。”
二人走到花园中巨大的菩提树下。此时的菩提树已是郁郁葱葱,叶纹依旧就如那些回忆般清晰而久远,在时光的磨合中显得更加恒久。
姬怜美转过身来,看着姒玉承的眼睛,说道:
“姒玉承,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夏天的绿荫,秋夜的星空,冬日的雪原,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它们加起来,都不及我喜欢你的万分之一。姒玉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说这番话时,双眸动容。
“公主,如果我之前的行为让你误会了,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姒玉承,你只要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现在身边都是那个人的眼线,为了不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对不起了,怜美。
姒玉承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不喜欢,从始至终,都不喜欢。”
姬怜美轻笑一声,再度抬起头来时,已是目光坚定。
“喜欢你,是我自愿,不喜欢我,也是你的选择。我不怨你,更不会记恨你。毕竟感情的事,本就不是你我二人所能掌控的。”
她从手上缓缓褪下那串菩提珠,将它递到姒玉承手中。
“这是你送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既然选择了相忘江湖,我也就不想欠你些什么。如此一来,我们两清了。我在你身上付出过的感情,我也会一点一点收回来的。”
姬怜美笑的格外爽朗轻松,可姒玉承瞧见她这样的笑容,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自
此以后,我们青山绿水,后会无期。”姬怜美拂袖,转身离开。
裙诀翻飞,广袖翩翩,柔软的长发轻轻拂过姒玉承的面庞。
他捉住少女的上臂用力一拉。姬怜美因突如其来的拉力而本能地调转头去。
她的嘴唇碰到了少年冰凉温润的唇瓣,温润微软,似摇摇微草划过心间,姒玉承向来深沉的眉宇间此时似有珠光闪耀。这一吻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坚强,憋在心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姒玉承,你.......”
他凑上前来,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再次吻上了她的唇,未尽的言语吞没在了浓情蜜意中,落下的吻如人一般轻巧温润,却一样令人魂牵梦引,动人心魄。
这种感觉如置身云端,眩晕而不真切。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我吻了你两次,此番,让你吻回来,这样,我们就真的两清了。”他微笑着,抚摸姬怜美略微有些红肿的唇,说道。
明明是类似于恩断义绝的话语,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如今这样暧昧不清的。
“好了,让雨若陪你回燕王府吧。至于拓拔寒那边,我会替你将他约出来,你回去等我的消息。”
再过两日,鲜卑族的人就要走了,如果再找不到机会见拓拔寒,重华殿一事想要翻案那就更是难上加难。可我方才还说了那些很有骨气的话,现在接受他的帮助,那我的面子往哪搁啊......
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姬怜美服软了。
“最后一次......算我欠你人情,以后,我一定会还你。”姬怜美秀丽的面庞一红,小声回答着。
所谓大局为重,面子什么的,丢了也就丢了吧。
同时,拓拔寒正与吴景公于西山狩猎。
“陛下的箭术当真是了得,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打到了如此多的野味。”拓拔寒从马背上下来,扶吴景公下马。
“拓拔老弟,你也不错啊,不愧是西域的男儿,有魄力。”吴景公欣喜地笑道。
“哎,距离我上一次来这儿啊,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啊,陛下刚刚登基,我此番见陛下,依旧是当年的那般风采。”
“拓拔老弟既然提到了二十多年前,吾不免想起一位妃子来,虽然她已去世多年,可她的样貌在吾眼前啊,依旧清晰的很,哎,你和她曾有过一面之缘,拓跋老弟可还记得?”吴景公一边对拓拔寒说,一边以眼神示意守在一旁的侍卫。
那侍卫会意,摸住藏在袖口的短刃。
“二十多前的事啊.......自从我临别前摔下马背,很多事情就记得不太清楚了。不知陛下问的,是哪一位妃子?拓拔寒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哦,不过小事罢了,拓拔老弟,来,喝酒。”吴景公示意侍卫收回刀刃。
如果拓拔寒流露出一点想起重华殿之事的神情,他就会被那名侍卫立刻诛杀。
未时,西山狩猎便结束了。
拓拔寒回到皇宫的厢房中,想起吴景公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颤。
“拓拔寒....”漆黑的房内传来清澈的嗓音。拓拔寒掌灯往屋内瞧去,一个面容清隽的少年正坐在他的房中,面前一盏茶壶,慢悠悠
地喝着茶。
“阁下是......承王?不知阁下深夜来我的房中,所为何事?”
“重华殿的滟妃,你可认得?”姒玉承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邪魅的神色。
“滟妃?重华殿?不好意思,关于二十多年前的事,我真的记不起来。”
“呵呵,拓拔寒,在我面前就不必隐瞒了吧。为了逃避吴帝的追杀,二十多年前你故意从马背上摔下,又买通了御医捏造出你失忆的事情,我说的没错吧。”
“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摆脱吴帝。”姒玉承走到拓拔寒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老贼派来的细作。”
“拓拔寒,你不得不相信我,你可别忘了,阿赛贝娜公主现在正在我的府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赛贝娜公主是您与爱妻唯一的孩子,而拓拔皇后早亡,你便倍加珍惜阿赛贝娜这个女儿,公主有难,你是不会无动于衷的。除了这一点之外,调动鲜卑一族精英部队的虎符兵权,在阿赛贝娜公主手中。而她在进入承王府直至今日,都没有在我的府上和她身边放一兵一卒。虎符兵权一旦落入他人手里,鲜卑族兵队便是不堪一击。”
“所以现在,无论是公主,还是虎符兵权,都在我的手中。你,不可能不与我合作。”
拓拔寒仰天长笑,鼓掌道:“好!好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姒玉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真是可怕。”
“过奖了。”姒玉承说,两日之后,我会在皇宫内外安排好一切,只要你在文武百官面前讲出当年重华殿内的所有事,我就能确保你们能安全离开皇宫。”
拓拔寒眉头紧锁,“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好,我希望阁下不会考虑太久。”
这样的人,若是成长为敌人,那就是比吴景公还要恐怖的存在。
“等一下!”拓拔寒叫住姒玉承,“阁下,明日天火阁一聚,我慢慢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姒玉承微微一笑,便从窗户翻出去,离开了。
次日清晨。
“喂姬怜美,你是猪吗?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吗?”姒镜尘蹲在姬怜美的床铺边,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挠她的鼻尖。
“唔......你别闹了,再让我睡一会,我好困啊。”姬怜美翻了个身,毫无要起来的意思。
“别睡啦,有贵客来了,快起来和我一起见人去。”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姬怜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声发着牢骚:谁一大清早的就来登门拜访,扰人清梦。
正当她半梦半醒着以龟速移至前厅的过程中,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滚烫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处。姬怜美一下子就醒过神来。
“陆游原,你怎么会在这里?”姬怜美挣脱他的怀抱,高声质问着。
“呵呵,怜美,看来你.....很不愿意见到我。”陆游原苦涩地一笑,上前一步拉住姬怜美的双手,邪魅的眼眸中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第二十四章 离人自别去
“怜美,我们之间真的一点情谊都不存在了吗?我们曾经那些快乐的回忆,你都不记得了吗?”陆游原不死心的拉住姬怜美的衣角。m.www.uu234.net
抱歉,我还真不记得了。
姬怜美眉头微皱,说道:“陆游原,当初你因功名利禄而选择抛弃我,我不怪你。但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之前喜欢上你,我也不后悔,只是过去的恩怨,我想到此为止了。如今我有了新的生活,日后,请陆公子,不要再来打扰我。”姬怜美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看着姬怜美决绝的背影,陆游原眼角微微泛起凛冽的寒光。
他此番前来,是想告诉姬怜美,刘**队已充实,刘康公已派人来刺杀她,意图挑起战争。只要她愿意和他一起走,他就会不惜一切护她周全。
可依就刚才的情况看来,姬怜美对她已是厌恶极了。
怜美,相比起你之前的柔美娇嫩,现在刚毅直爽的你,比以前更有魅力了。不过,如果你终究不会属于我,那即使是毁了你,我也在所不惜了。陆游原的眼神渐冷。
“姒镜尘,姒镜尘,你所说的贵客呢?”姬怜美步入前厅,见姒镜尘正独自一人小酌着,除此之外,不见半个人影。
“哦,你说陆游原?他方才已拜别回府,如今也已经好一会儿了。”
原来就是他啊,他算哪门子贵客......
姬怜美很自然的坐到他对面,拿起酒糟为自己也斟上一杯清酒。
“这春去秋来的,如今已是子丑年五月了。想来我活的这二十载,倒也是顺风顺水。这样和平的局面,真希望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啊........”姒镜尘望着窗外纷飞的花叶,不禁感慨而道。
是啊,我来到这里也已经一年多了,都已是子丑年了.......
等等,子丑年五月?这个时间点,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之前,姬怜美似乎听母亲讲过这一段历史:吴景帝之子,年二十四登位,称帝不过两日,恰逢刘宋入兵讨伐,于子丑年五月十五遭人诛杀。吴越大势已去,自此削为小国。
七日之后,便是字丑年五月十五月圆之日,也是姒镜尘的死期。
姬怜美看向这个俊朗的少年。
虽然这个人,时而轻挑无礼,时而油嘴滑舌,但归根结底,他不止一次地救过姬怜美的性命,对她的关心,也是真心实意的。可历史是不能随意被篡改的,即使只是一滴细小的水珠,也有可能会打乱时空洪流的流向,导致接下来的所有历史,都陷入混沌。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他吗?
姒镜尘看见姬怜美用略带哀伤的眼神看着他,不禁打趣道:“喂喂喂,本王知道自己长得很英俊,可你一个姑娘家家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就很不矜持了。”
“姒镜尘,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姬怜美问道。
“我?我这个人向来很容易满足的,如若真要说有什么心愿的话.....大概就是能抛下公文,痛痛快快地出去玩一天,或者一直像这样,无无忧无虑的。嘶.......你问这个,让我有点毛骨悚然啊。”
“好啊,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姬怜美拉起姒镜尘的手便向门外跑去。
“喂,小狐狸,你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姒镜尘四岁习武,六岁练兵,十二岁就带着将士远驻燕州了。虽然他出生二十余载,可看过最多的,还是燕州的风沙和落日,还没有好好看过,逛过,体验过着姑苏城街头的繁华。
姬怜美同姒镜尘坐在河边桥头,静静享受这晚春暖人的阳光。
“啊........要是日日都能摆脱公文,这样悠闲过日子就好了。”姒镜尘满足地伸个懒腰。
“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在桃林里调戏良家妇女不也挺悠闲的吗?还有花灯节的时候,你给姑娘们递花灯跟发传单似的。要不是后来看到你认真工作的样子,你这流氓痞子的形象在我心里就无法挽回了。”姬怜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小狐狸,你今天怪怪的啊,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姒镜尘察觉姬怜美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姬怜美忙找借口搪塞:“没什么啊,只不过我在你府这么一直住着,也不曾为你做点什么。如今我陪你出来玩一天,就当我这些天住在你这儿付的房费了。”
“你若是真想报答我,那就做我的王妃呗。”
姬怜美语塞,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
“姒镜尘,你会怪我吗?”
姒镜尘淡淡地笑着,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至于你喜不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既然如此,又何谈怪与不怪。你喜欢我,我会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就以另一种身份去承接对你的喜欢。一辈子这么短,何必纠结于这些爱恨情仇。洒脱自如,无拘无束,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
他笑的云淡风轻,却令姬怜美的心像被人揪了一下那般难受。
这样自在如风的少年,真的逃不过囚死在皇座上的命运吗?
“好了,谢谢你能陪我出来,我们也该回去了。”姒镜尘拍拍屁股起身。
姬怜美抬起眼眸,看着少年轮廓分明的脸庞,鼻子微微泛酸。
“好了好了,别在这煽情了,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起来!”
姬怜美一把箍住姒镜尘的脖子,豪气地说道:“姒镜尘,我保证,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哥们。走,今晚黄鹤楼,我们不醉不归。”
承王府,姒玉承正与萧翊歌对弈。
“司徒,刘国那边作何反应?”
“回禀殿下,刘国已派了六千精兵前来援助,现在已与大宋军队驻扎山海关,两日后,只要得殿下号令,便能一举入城。”
“如今,扳倒吴帝,只差这最后一步棋。”姒玉承轻摇折扇,唇畔泛着微微的笑意。
“殿下,刘帝向来狡诈善变,此番愿意借兵,恐怕其中有诈啊。若是太子姒子秋与刘国里应外合,我们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萧翊歌问道。
“太子的兵力的确不容小觑,不过此人生性多疑,我也自有办法对付他。”姒玉承吟吟笑道。
白子布局精巧,环环相扣,结束了这局对弈。
“司徒,这两日,盯紧阿尔贝娜公主的动向,姬怜美那边,暗地分出一支精英部队保护。”
“是的,殿下。”
说起阿尔贝娜,那烦人精今日没来黏着,倒还真让人有些意外。
子丑年五月十日。
“陛下,今日拓拔寒就要返回鲜卑了,临别前,有一样礼物想要赠予陛下。”拓拔寒拍拍手,属下的人立马将一个精致的木箱抬到殿上。
“拓拔老弟有心了,不知这木箱之中,装的是何物啊?”
“陛下一看便知。”拓拔寒揭开木箱的盖子。
木箱里,是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纤纤楚腰束住。额间一朵绽放的红梅,灵眸闪动,挽一支碧玉玲珑簪,莲步微移,徐徐走出。
吴景公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芈贵妃更是恐慌地向后退去,文武百官们议论纷纷。
“这个人,不是滟妃娘娘吗?二十多年了,她她她,她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此人当然不是安羽滟,而是姬怜美。只是照着滟妃的图像,将妆容和服饰加以修饰,才能如此相像罢了。
看来姒玉承的易容术,还真是无可挑剔。姬怜美心想。
“陛下,这份礼物,您可还满意?”
吴景公的脸色阴沉下来,道:“拓拔寒,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此女子与当年的滟妃娘娘,长得是不是很像?”,拓拔寒笑道,“各位,我今日便是要揭穿这昏君的肮脏行径,还滟妃娘娘一个公道。”
二十多年前那日,我喝了酒,偶然闯入了后宫。我害怕被人发现,于是赶紧去找回寝殿厢房的路。在此途中,经过重华殿,我听见陛下正与一名女子大声争执。出于好奇心,我就躲在窗户口偷听。
那名女子说:“王,你弑父杀君,此乃大不孝之罪啊!你同我一道去向文武百官承认罪状吧,无论是入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会陪着你的。”
“不,滟儿,你不知道皇位对我多重要,我苦心经营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成为这天下的主宰。”
陛下打晕她之后就离开了。
我赶紧上前去查看滟妃娘娘的伤势,不料也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便发现自己同滟妃娘娘睡在了同一张床上,陛下龙颜大怒,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滟妃娘娘关入天牢。当时鲜卑一族势弱,我阿父在场替我求情,才得让他不至于因我一人知过错而降罪鲜卑。
但如若陛下发现我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定会对我下杀手,于是我在临别前假意从马上摔下来,希望假装失去记忆后,陛下能饶我一命。
但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不肯放过我。在我回程的途中,设下了近万人的精兵埋伏,我的阿父为了保护我而被刀剑虐杀。
拓拔寒说到这,双手合十,悼念亡父,眼角留下一滴泪水。
“我这次来拜访,本没有想报仇,但这件事不得到解释,滟妃和我阿父,九泉之下便不得安息。而且,您上次没有杀死我,此次回程,必定还会下杀手,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将这一切说出来,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吴景公听闻此言,不怒反笑:“拓拔老弟啊,你可真是愚笨。你所言最多只能证明滟妃是无辜的,可当日,你并没有看清那房中男子的脸吧,那么所谓的弑父杀君,还有暗杀,也有可能是别人所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你又如何给吾定罪。”
第二十五章 瓮中捉鳖
“呵呵,陛下,这个问题,还是让您身边的芈贵妃来回答您吧。www.uu234.net”姒玉承饮一口茶,突然这样说道,目光淡然。
芈贵妃被吴景公恐吓的眼神所吓,坐在原地攥紧拳头,不敢言片语。
“贵妃娘娘,你若真觉得当年有所隐瞒,心中对滟妃有歉意,此番,已是你能弥补赎罪的唯一机会了。”姒玉承见芈贵妃犹豫不决,故意提起了滟妃的名字。
芈贵妃听到她的名号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说道:“那,那日晚上,陛下是在我那就寝的,我,我朦朦胧胧睡着的期间,听见陛下对何继说,滟妃姐姐知道了先皇并非暴毙而亡,而是,是陛下用一碗毒药杀死了先皇,所以不能让她活着........就故意制造流言,以正当理由,杀人灭口。”
“啊?怎么会这样,是陛下杀死了先皇?”
“我就说当初先皇怎会立一个次子为王,原来其中真的有隐情。”
底下的文武百官炸开了锅似的,一时间言语纷纷。
“我当时太害怕,所以滟妃姐姐被关入大牢后,也没敢将这件事说出来.......我,我对不起她......”
芈贵妃话音未落,一柄利刃便由身后刺穿了她的胸膛。
“区区的一届婢子,居然也敢来污蔑吾。”吴帝锐利的双眸中,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和蔼可亲,隐隐的透出舐血的光。
吴景公将剑从芈贵妃的身体中拔出,接着一脚将芈贵妃从凤座上踢下去。
“母妃!”姒镜尘从下方的桌几上一跃而起,飞身接住了芈贵妃,但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诸位爱卿,这些人是想密谋造反,祸乱朝纲,才会编造出这些谣言来。两个乱臣贼子的一面之词,怎么能够当做证据......”
“你要证据是吧”,姬怜美从袖口掏出一卷遗诏,高高举起,“这就是证据。”
眼尖的老臣一下子就看出了姬怜美手上之物为何。
“这是先皇留下的遗诏!当年先皇撰写遗诏的时候,老夫就在他身边。”在场的一名武将泪流满面,率先跪下,以示对先皇的尊敬。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方才还无比淡定的吴景公,在看到这份遗诏时瞬间慌了神。
“哦?陛下,既然你说这是假的,那在场哪位老臣愿意来验验此遗诏的虚实?”姬怜美问道。
大殿右方的文官中走出一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他言道:“老夫曾是先皇的大学士,就让老夫来验吧。”
姬怜美将那份遗诏交给他。
虽然她表面看起来十分镇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但只要观察入微,就能看到她的双手正紧张地颤抖着。
这当然不是什么先皇的遗诏,只是姒玉承找了颜色相同的布帛,按照先皇的笔迹伪造的遗诏罢了。
拜托了,千万不要被看出问题来啊,我还不想交代在这啊。
“啊.......这,这真的是先皇的字迹。”那位老臣瞬间流泪,继而冲着吴景公喊叫道,“先皇当年的旨意是立长子姒横为王,滚下来,你这个不孝子,先皇待你不薄,你居然干出弑父杀君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滚下来,滚下来.......”一时间,百官的喊杀声不断。
古代的文人都异常看中一个人的教义,孝悌。吴景公弑父杀君
一事,定不会被百官所接受。
“除此之外,我手中还有一份滟妃娘娘的亲笔手稿,上面清楚地记载了事情发生的过程。”
这本书的秘密,还是姬怜美偶然打翻了案几上的烛台,纸张遇热显现出字来,姬怜美才知道,这是用柠檬汁撰写而成的手稿,虽然是用现代汉语写的,但其大多数的文字还是和古代文字相接近的。
大臣们纷纷传阅。
“哈哈哈哈,你们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吗?天真,哈哈哈哈,真是太天真了。来人啊!”
随着这一声令下,皇宫内伺机而动的禁卫军,和吴景公暗自组织的杀手,都全副武装从大殿的各个角落中现身,将所有人围住,见人就砍。
“杀,给我杀光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吴景公此时早已不是往日和悦的模样,像一只完全失去了心智的野兽。
持刀剑的禁卫军听到号令,立刻冲入人群中开始杀戮,姒玉承上前一步将姬怜美拉到自己身后,退身一侧,冷静的纵观目前的局势。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被杀手一刀砍死,没有兵器的武官单靠肉搏,过了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眼看着局势要被反扑,姒玉承吹出嘹亮的哨声,萧翊歌率领着刘宋两国近万的精兵闯入宫廷,与吴景公的禁卫军相互对峙着。
“姒玉承!你区区一个民间的遗腹子,怎么可能私藏如此多的精兵!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就要多谢陛下了,多亏您小看我,只把我当做一个替您占卜天象的星官,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没有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的计划,才能进行地如此顺利啊。”姒玉承微微颔首,轻笑着。
吴景公瞥见姒玉承腰间别着的一块白玉,忽而大惊失色。
“这块玉,你,你是大宋皇族?这些军队,也是你带来的。”这下吴景公彻底无法反抗了。
他狼狈地瘫坐在龙椅上,双手还死死地抠住龙椅一侧的那条金龙,嘴里似癫似痴地嘟囔着:“我才是天子,我才是天子,你,还有你们,都休想抢吾的皇位。那些贱婢都是要阻挡吾登上皇位,活该,他们全都活该!”
姒玉承慢慢登上台阶,看着吴帝如着魔一般不断地喃喃自语,用剑抵着他的脖颈,声音冰冷。
“若非你的灵魂肮脏地令我作呕,就这样杀了你,还真是便宜你了。”
突然,一支暗箭不偏不倚地由背后射在了姒玉承的小腿处。姒玉承吃痛,慢慢跪坐在地。
“姒玉承!”姬怜美惊呼一声,正要冲上前去,却被萧翊歌拦下来。
“你做什么。”
“你上去了,殿下还需分神来保护你,你只会让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况且,若不是殿下分出暗卫来保护你,他也不会受伤。”萧翊歌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殿下的指示,谁都不要贸然上去。”
“哈哈哈哈,好!白玉承殿下唱的这出瓮中捉鳖,当真是精彩极了。”一个身穿铠甲,脸上一条刀疤的男子一边鼓掌,一边从门外缓缓踏入内殿,身后跟随的近乎是吴国所有的士兵,将大殿里里外外包了个严实。
“您一个皇子,居然能在此蛰伏十余年,屈居人下,这种忍耐力,可真是另孤佩服。不过白殿下,你应该不会想到我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你给我的那种慢性的西域奇毒,经过大巫师改良后,只需服用一次,不出一
个时辰,就能将人体化为脓水。而这种药,我早就命人掺在你们士兵的水壶里了。”
此时,萧翊歌带进来的人中,已有一部分人痛苦地抱着脑袋,双目绯红,口吐白沫,看起来十分痛苦。
“哦?看来已经奏效了呢.....”姒子秋满意地点点头。
“你,你这个逆子。来人啊,来人护驾。”
“父皇,您就省省力气吧,现在这里都是我的人,您就是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你,你这是弑父杀君。”
“是啊父皇,我现在,也不过是在走,你当年走过的路罢了。你杀皇爷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是弑父杀君呢?哈哈哈哈哈。”
趁着这方混乱,姒子秋带来的人又伺机杀了出于外围的近百人,再加上文官武官的临阵倒戈。此时,姒玉承一方的兵力已不及敌方。
姒子秋抓住机会,一箭射中吴景公的心脏。紧接着,他又拉弓欲射第二箭。
“白殿下,方才一箭没有射穿你,是因为我想亲自解决这个恶毒的父亲,当然,我也想看到,向来神机妙算的白玉承,会怎样解决着僵局,看来啊,还是我高看你了。这一箭,我们就彻底说再见吧。”
姒子秋拉满弓,黑色的铁箭含着嗜血的光芒,蓄势待发。
姒玉承已做好躲避的姿势,可就在这时,他的腿又似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
该死,怎么在这个时候发病....
姒子秋的箭已是饿狼扑食一般扑向姒玉承。已经是来不及闪躲了,姒玉承本能地将双臂挡在心口处。
再度睁眼时,身前已挡了一个人。轮廓分明的脸庞,桃花眼,秀眉微皱。那支箭,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右臂上。
“你.......”
“看我干嘛,我,就是想炫耀一下我的武功比你高。”姒镜尘嘴硬道。
“无论如何,谢谢。”姒玉承拍拍他的肩膀。
姒镜尘看着他,心想:只是如果你死了,姬怜美,会很伤心的.........
“二弟,你居然帮着这个逆贼,那好,孤就将你一并收拾了。”姒子秋的第三支箭已上弓。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姒子秋把守在外的重兵,不出一刻钟,全军覆没。
阿赛贝娜手举虎符,带着鲜卑族的精英部队杀入大殿。
鲜卑人民风剽悍,精英部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又岂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吴国士兵所能匹敌的?
阿赛贝娜洒脱地一笑,对姒玉承说:“看在你把虎符还给我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一次。”
早在姬怜美到往承王府那日,阿赛贝娜挽住姒玉承胳膊的那一瞬间,姒玉承就已悄悄将虎符从她随身的兜包中偷了出来。
这是姒玉承最后保命的底牌。但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将虎符交给萧翊歌,并对他说:
“这个兵符,你明日进宫前把它还给阿赛贝娜公主。”
“殿下,这可是我们最后保命的手段。”
“她对我真心诚意,我此番利用她说服拓拔寒,已是不义,我已是负了她,我不能,再这般无情.......如果到时候,局面真的无法挽回,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只要,将姬怜美平安带走。”
第二十六章 姬夏的反叛
白玉承微笑着看向阿尔贝娜。顶 点 X 23 U S
这个少女同他,果然是一路人,不喜欢亏欠,非有利可图之事则不为。阿赛贝娜会来,不只是因单纯的情感,更是因为吴越今日注定衰弱,趁机拉拢胜利的一方扳倒强国,分散平均各国势力,才是明智之举。
而姒子秋不甘战败,自刎而死。方才倒戈的文武官,见此时风向以变,慌忙跪下来对着姒镜尘大喊陛下万岁。
吴景公死了,大皇子死了,最有继承权的,非二皇子姒镜尘不可。
姒氏江山的重任,忽然压在了他的身上,压抑地他透不过气来。这一声万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然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白玉承趁着姒镜尘发愣的空档,在他面前洒了一把迷香,由两个黑衣人带着从屋顶飞出去。,萧翊歌也带着姬怜美和一干将士撤离了皇宫。
“追,把新帝找回来,挟持新帝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领头的将军举剑命令剩下的吴国士兵。
阿赛贝娜跑到惊魂未定的拓拔寒身边,轻声唤他:“阿父......”
“啊,女儿啊,你可算来了,怎么样,那群人没伤着你吧。”
“没事,阿父,我很好。”阿赛贝娜看向姒玉承离开的方向,微微笑着。
白玉承,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
百花谷,绝情崖。
姬怜美中途被萧翊歌打昏,醒来时已躺在一处断崖边,身旁的少年背对着她而坐,明月的光晕使他的背影看起来一派苍然。
姬怜美在他身边盘腿坐下,遥遥地望着那皎洁的月色。
月下,白衣少年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薄唇轻启,淡然地说道:“你心中若有什么疑问,便问吧。”
“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何必再问呢?即使我再问一遍,这个答案也不会改变吧。”姬怜美说,“不过现在,吴国和刘国,我都回不去了。”
白玉承制造宫廷之乱,定与扩充疆域有关,接下来吴国必将战乱不断。而且,白玉承所杀的,是她名义上的亲生父亲,俗话说血浓于水,姬怜美心中多少还存有芥蒂。虽然这个人,负了母亲,负了她,可他终归是她的生父,即便他再怎么笑里藏刀,杀人如麻,这层关系也无法改变。
“怜美,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大宋?”白玉承轻握住姬怜美发凉的双手,真挚地说。
姬怜美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说道:“你再给我点时间........”
“我突然觉得有点闷,我想四处去转转。”
白玉承答应道:“好。”
绝情崖的竹林,烟波浩渺,如梦似幻。夜晚皎洁的明月映照竹林,洒下一地斑驳的竹影。
白玉承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扰的她心绪不宁。
原本,重华殿一案解决,替母亲洗刷冤屈之后,她就应该回去自己的时代了。离五星耀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孤身一人,绝不可能能在吴军的追捕下隐匿这么久。
那难道,和白玉承回大宋吗?他乃是大宋的嫡长子,听说这一战收服了吴国领域之后,他
就会被立为太子。而我,不过是个流亡的公主.......
姬怜美感到自卑。曾经这个她保护过的柔弱少年,一下子变成了统领三军,威震一方的太子爷,这种反差实在是巨大。
正当姬怜美想得入神的时候,一只手从幽林暗处探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荒郊野岭的,她就随便出来逛逛,还真能遇到打劫的不成?
前世的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碰上劫财劫色最后还杀人灭口的匪徒。然而这种事,她二十多年没碰上,如今穿越到了几千年前,反被她撞见了,还偏偏挑她流亡在外身无分文的时候。
姬怜美不敢动,也不敢喊叫,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嘘,怜美姐姐,别怕,是我.....”耳边传来男孩稚嫩的声音。
姬怜美大着胆子回过头去,看到姬夏那张精致的娃娃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怜美姐姐,我是来救你回去的,白玉承呢?”姬夏问道。
“他?他在悬崖边上。”
姬夏隐隐一笑,说:“怜美姐姐,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说罢,他拉起姬怜美的手向竹林深处走去。
“夏,我们这是去哪啊......”见怜美张望着四周,静静的看真着已陷入黑幕的森林,忽而刮起了一阵风,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人在哭,又有人在笑。
姬夏见四下无人,闻此言,忽然用力将姬怜美摔在地上,拔出长剑,剑锋准确的指向她的心口。
“姬夏,你.......”
姬夏脸上的笑容逐渐扭曲起来,声音也变得尖利沙哑:“怜美姐姐,你没有想到吧,我是奉父皇之命来杀你的。”
“杀我?为什么。”
“哈哈哈,我的好姐姐,你不会毫无察觉吧,从把你送去和亲的那一天起,父皇就一直计划着,要来杀你啦,只不过你运气好,每次都躲过了而已。”
姬怜美细细回想往事,声音颤抖:“这么说,洛川一事,还有吴帝的寿宴,全都是父皇安排的?”
“看来姐姐的记性还真不错。白玉承不在你身边,你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你不可能从我手上逃脱,我也不可能饶你性命。最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姬夏的眼中没有犹豫。
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想要杀她的心,也是真的。
昔日那个纯良可爱,黏着她一起玩耍的小男孩,不过是一年的光景,却变成如今面目狰狞的模样,将冰冷的刀剑指向她。
虽然和姬夏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姬怜美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和喜欢着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姬夏,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姬怜美质问道,“难道,你也是为了那个破皇位?”
“是。我想成为威震天下的王,我想保护我重要的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眼见着母妃、兄长死去,也无能为力。”姬夏的眼眶中溢满了血丝,神色激动。
姬夏的母亲是楚国的长公主,和姒镜尘的母亲在同一年作为和亲公主分
别嫁去了吴国和刘国。半年前,楚军侵犯刘国边境,刘康公将怒火发泄在姬夏的母亲身上。他御驾亲征,从楚人手中收复被夺走的领地,又将芈安悦斩首,砍下头颅,挂在楚国边城的城墙上。
而那个时候,姬夏就在现场,他被数十人按压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刘康公怎样虐杀自己的母妃,然后一刀砍下她的头,却无能为力。
从那一天起,姬夏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当帝王,远至三国成立之初,近至自家兄弟之间。他们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想要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只有成为一国之主,这些条件,才能得到满足。
“父皇说了,只要杀了你,他会将刘国所有的军队都交由我管辖,我就能离皇位更进一步,我不想,再有在意的人死去了,怜美姐姐,对不起.......”
他手中的长剑颤抖,嘴角略微抽搐着,眼眸中恢复了澄净的光芒。
归根究底,姬夏依然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姬夏,只是为了自己和身边的人,他不得不选择抛弃自己的良知,来为自己博取一条生路。
无论如何,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姬怜美突然就有些理解他了。
“怜美姐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姬夏握紧手中的剑,一刀将要劈砍下去。
树林中忽然飘荡起鬼魅一般的诡异笑声,黑暗处,一个黑色人影渐渐浮现出来。
“你,你是谁?”姬夏问道。
那人只是呵呵地笑着,并不作答。这时此人已来到他们面前,姬夏出于自我保护,将手中的剑刺向那个人的身体。
但那个人像没有实体一般,剑从他的身体中穿了出去。
他掐住姬夏的脖子,声音机械一般沙哑,他说道:“姬夏,刘国皇子,有帝王之命,可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他这么说着,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姬夏的脸有惨白变成了青紫,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双手死死抵住自己的脖子。不一会儿,他便不再动弹。
姬怜美只觉眼前一片眩晕,想要叫喊却喊不出声来。
他将姬夏像丢垃圾一样随便的扔在地上。姬怜美跪着移至姬夏身边,搂住他,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鼻子下一探。
已经没有呼吸了。
愤怒更胜过了恐惧,姬怜美的眼神肃杀一般冰冷,冷静的问黑衣人:“你为什么杀姬夏,他不过是个孩子。”
那人的眼眸中绽放出猎鹰一般锐利狠毒的光芒,他嘎嘎怪笑着,对姬怜美说:“我救了你,你应该感激我才对啊。而且,这个人死期以至,与其像历史上那样死于战乱,还不如我来替他解脱。你们,都应该感谢我啊........”
“荒谬!一个人的生死,怎么可能由你来定夺!你这是有悖人伦的畜生之举,不要用你那充满杀戮的心来定义人命。”姬怜美反驳道。
这人真是个疯子。而且,就算姬夏想要杀她,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他本来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只是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里,活下去真的太重要了。
第二十七章 谍中谍
“呵呵,姬怜美公主,你就尽管骂吧。顶 点 X 23 U S趁你现在还活着,多骂几句,过一会儿.......你可能就永远都说不了话啦,哈哈哈哈哈。”黑衣人从斗篷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刃,一步步向姬怜美逼近。
忽而,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只身挡在姬怜美身前。
白玉承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喊一句:“师尊。”
“白玉承,你叫他什么?师尊?”姬怜美指着那个思想和形象都不人不鬼的黑衣人说道。
“承儿?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早就说,要处理掉这个女人了吗?怎的?现在还要让为师亲自动手吗?”黑衣人嘎嘎地笑着,笑声中充满了不怀好意。
姬怜美听闻此言,宛若被冰冻住那般,无法动弹,不知所措。
白玉承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而阴冷,他一字一顿地答道:“不必师尊动手,承儿,自会解决她。”
他从剑鞘中拔出银剑,目光中不含一丝温度地,向姬怜美靠近。
“白玉承.......你也要杀我?”姬怜美慢慢向后退。
所有她曾信任过,爱过的人,为什么都想要她死。紫芝也好,姬夏也好,如今连她最爱的人,都想杀她。
方才姬夏拿剑指着她,她感受到的是心痛。现在,白玉承拿剑指着她,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因为她的心已死了。
她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那高洁儒雅的少年一剑刺穿她的胸膛,结束这可笑的命运。
正当刀锋逼近姬怜美的脖颈的时候,白玉承忽然转身,快速地向前俯冲,将手中的剑狠狠地向黑衣人的心口刺去。
那把剑毫不意外地像穿过空气一般穿过黑衣人的身体。
可他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反倒怪笑起来:“呵呵呵,承儿啊.......真不知道是说你聪明,还是愚蠢,你明知刀剑伤不了我,还要垂死挣扎,都尝试着杀我这么多次了,还这么义无反顾,真是可爱啊。”
黑衣人手中凝聚起一团黑色的能量光团,高声一喝,一击打在白玉承胸口处。
“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的份上,这一掌,足以打的你魂飞魄散。”
白玉承应声倒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衣衫,也染红了身前的方寸之地。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硬撑着坐起来,淡淡地一笑。
“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做如此愚蠢的事吧。”
黑衣人察觉到体内有些不对劲,一股巨大的能量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着 像要将他撕裂一般。继而,戴在脸上挡住口鼻的面具,也渐渐破裂,露出一张满是烧伤和刀疤的脸来。
“你,你在剑上涂了毒?不,不可能,你所做的毒药,就算毒性再强烈,也不可能伤到我的。”
或许是毒已深入肺腑,黑衣人已没有力气去捂住他的脸,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还要多谢师尊。每当我发病的时候,您给我服用的药丸,您可还记得?”
白玉承微微笑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黑衣人。
“我自年幼起,父皇便为我寻遍天下名医,他们皆言普天之下,无人能缓解此病症,凡事祸福相依,我能窥破天下事,自然会带来天妒。而师尊你不同,你自信满满地告诉我你能治疗此病,给我的解药
,也的确能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发病。一开始的时候,我很感激你,才会拜你为师。”
“不过在我来到吴越之后,我逐渐在我日常食用的茶水中,也闻到了这种药丸的味道,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你了。我派司徒去查药物的成分,发现那种药丸中,藏着隐性的慢性致命毒药,和一些尚不知晓的物质成分。从那时起,我不再服用药丸,近日,你或许是察觉到了我对你的不满,才会想下手除掉我吧。那种毒,我一早便提炼出来,放在了你的熏香中。”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白玉承凑在黑衣人耳边,轻悄悄地说道。
“白玉承,不愧是白玉承,我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啊,哈哈哈。”黑衣人大笑。
“在我杀别人的时候,你说我杀伐欠缺果断,怎的,如今我对你下手,你倒反说我无情无义了?其实徒儿一直有个疑问不知从何而解师尊从不沐浴,甚至连睡觉的时候也不曾将斗篷解下,不知可否让徒儿看看,师尊这斗篷下究竟遮掩了些什么吗?”白玉承冷不丁地一把扯下黑衣人的斗篷。
斗篷下掩盖的,不是衣衫,也不是人的身躯,而是无数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小光点。
这次,不仅姬怜美愣住了,连白玉承的反应,也迟钝了好几秒。
这个家伙,难道不是人类吗?
“哈哈哈哈,看到了吧,看见这可怕又丑陋的身躯了吧。这就是违背时空法则所要承担的下场!”
“白玉承,你乃是天煞孤星,又病魔缠身。就算你没有死于王位之争,你也会死于这渐冻之症。你这辈子,注定不能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就像我一样。”
他复而指向姬怜美,接着说道:
“至于你,你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在你身上,我检测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时空生物粒子,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终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我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咳嗽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灵魂还是**,都已是面目全非了。
“你所说的时空为何,我不管。但是,你帮我完成兴国大业,又意欲杀我,究竟是为何。”白玉承从地上捡起佩剑,指向黑衣人。
他无力地说道:“我自然,是为了救我心爱的女人。春秋战国时期,北魏和刘宋注定日益强大,我想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加快历史发展的速度,这样,人道轮回的速度就会随之加快,我就能更快的集齐她散落于各个时代的生物粒子,早日和她重聚。”
可是,你的实力和才智不得不让人忌惮,在历史中,你必会死于一年后的五星耀日之日,而我给你服用的渐冻症解药,足以让你再活三年之久。你若不死,未来的一切都有可能会发生改变,历史就会扭曲,即使是我,也不敢保证能完全控制你。所以,在救你命的药里下毒,是最好的办法了。你若不吃,渐冻症就难以控制,你若是吃了,就会中我的无解之毒。无论如何,你都非死不可。”
姬怜美自然不相信,直到现代21世纪都无人能解的渐冻症,几千年前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却能将其压制。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姬怜美不禁问道。
“我名为隐,来自比21世纪更遥远的未来。我发明了能将人的大脑
与电子芯片完美融合的技术,成为了最伟大的科学家,但我却因此,失去了我心爱的人。”
黑衣人掏出一小瓶如同金粉一般都东西,用尚未完全化成光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瓶身,眼眸中锐利的光,也如冰雪一般在那一瞬间化开,似乎目及之处,是某人清隽的面容,手指间的触感,是某人温和的肌肤。
“我和我的心上人,是这项研究得以成功的第一代实验体,我们将能比一般人类活的更久,并且能够百毒不侵。”
“可是,芯片在她体内产生了异变,她不但没能获得长久的寿命,反而被生物芯片强大的能量分解成了微光粒子散落在宇宙的各个平行时空里。是我,亲手杀了她,是我........”
“如果不能和她长相厮守,我一人长生不老又有什么用?我发疯一般,找遍了所有的方法来救她。但之前的医史上完全没有出现过这种病例,现代医学也束手无策,我只能寄希望于古人的天地玄黄之道上。终于,在一本古书上,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其言,人本便是物质细胞合成而来,人道三百年一轮回,也就是说,每隔三百年,含有她脱氧核糖核酸的生物粒子会重新结成胚胎,化为人形。只需要穿越到过去,在各个时代收集齐她散落的微光粒子和生命气息,就可以利用现代科技的力量,重塑肉身,从而,起死回生。”
姬怜美在现代的时候,虽阅言情小说无数,这种不惜牺牲自己救爱人的桥段也见过不少。但毕竟,小说和现实是有区别的。
这个人虽然讨人厌,但就重情重义这点,姬怜美很欣赏他。
“那你呢,你找到她了吗?”
“当然,每隔三百年,我都能重新邂逅她。虽然我知道她不会消失,但当她被病痛所折磨,被衰老所累,看着她爱上别人,为妻生子,最后死去,再次化成微粒。这种感觉,像要将人活生生撕碎一般。我还爱着她,可她却已完全不记得我了。这种痛苦,每隔三百年,我便要体会一次,累着累着,伤着伤着,也就习惯了。守护她,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所能给她的一切。”
他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在笑。
“荒谬。生老病死的自然之道,岂是能够违背的。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悲。”白玉承不屑于他所言的一切。
隐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无法再撑起身体,他将头枕靠在落叶中,讥笑道:
“是啊,白玉承,你天生无心,你自然不会知道,情到深处,心碎欲死,是什么滋味儿。哦,不,我想,那种滋味,你应该也尝试过吧,嘎嘎嘎嘎。”
隐慢慢看向白玉承身后的姬怜美。
“你对这个小丫头动情了吧。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一开始,你便把她当作棋子,扮成吴军故意领兵侵犯刘国边境,提出和亲,一步步地引她入局。你原本的计划,就是在吴国和刘国兵力大相径庭的时候,杀了刘国公主,从中坐收渔利。我本以为,你狠不下心杀姬怜美,是因为你对她尚存情义,你不忍心。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你的野心不止于此,重华殿一案,你不仅成功倾覆吴帝势力,得到了鲜卑一族的支持,还带走了唯一已成年的子嗣姒镜尘,从而,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国的力量也不足为惧。”
第二十八章 情谊至此
“至于姬怜美,你不会让她活过今晚。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左右你决定的人。以你滴水不漏的个性,万不会让自己有一个软肋。无论是为皇权,还是为自己,你都会杀了她。”
隐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姬怜美啊姬怜美,你的到来,倒真像一场笑话啊.....”
此时,他的面具完全破碎,腐烂的皮肉和眼睛也渐渐化成黑色的光点,消散在风里。
他已经被折磨地太久太久,无法去复活他的心上人,就这样消失,到也算是一种解脱。
白玉承从地上捡起那个金色的小瓶子,背着手,遥望那轮将圆的月,像是在目送什么人的离去。
“白玉承。”姬怜美平静地喊道。
少年似没听见一般,纹丝不动。他怕一回头,看到姬怜美带着仇恨的眼神,会不知所措。
见他不肯转过身,姬怜美站起来,莲步微移,走到他面前,眼神还是一贯的清澈澄明。
“所以,你曾为了王位想要杀我,是吗?”
白玉承直视她的眼睛,沉默一番,平静地说:“是.....”
为什么,你,姬夏,紫芝,我来到这里给予我最大关怀的人,你们都要杀我。白玉承,我待你一片赤诚,你却将我的真心视作敝履,百般利用。
“你若是想要我死,为什么要对我好,又为什么要不顾生命危险地救我?”
“我对你的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如若我只是个弱势的废物王爷,他们自然不会想尽办法对付我,唯一能令我壮大的,便是你和亲公主的身份。”白玉承的脸色很平静,似乎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为了不让我有依附刘国翻身的机会,众皇子定会百般针对于你。只有将你为盾,这一切计划才能实施,和亲破坏,刘人激愤,刘帝便可以此为由扩张领土,而我也能毫无破绽地隐藏实力和身份。至于为什么要救你,也只是因为时机未到,你的利用价值并不能完全展现。棋局里的每一步,即使我将自己置身险境,也有把握能够劫后逃生。”
“所以如今发生的这一切,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了?只要鹬蚌相争,你宋人便能坐收渔利。”
“是。”
“所以你救我,也只是为了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是。”
姬怜美站不稳身似的退后一步,无奈笑道:
“我本以为父皇心思缜密,无情无义。原来你更可怕,可洞悉人心,设局中之局,可以天下人为棋,可以情感引我入局。”
“那如今,你还在等什么?杀了我,你就能登上储君之位;杀了我,拥有吴国大半兵权的宋人便可趁机攻占刘国;只要杀了我,我就不会成为你唯一的软肋,你方是无懈可击的天下之主。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吧。”
姬怜美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要害之处完全暴露,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也终于从眼眶中滑落,带着凄楚的美感。
而她等来的,不是冰冷的刀剑刺穿皮肉心肺,而是一个温软的怀抱和白玉承低沉的嗓音。
“我不会杀你。”
姬怜美咬咬牙,猛的推开白玉承,近乎崩溃地喊道:“够了!你还要跟我演戏演到什么时候!白玉承,我不像你那样聪明,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将别人的生命视若敝履的人,真是让我看不起。你要杀要剐,我姬怜美绝无半点畏惧。”
白玉承只是重复道:“我不会杀你。”
“白玉承,我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既然你不想杀我了,我也杀不了你,那新仇旧账,我们一笔勾销。”姬怜美转身欲走。
“等等!”白玉承喊住她,轻咬嘴唇,缓缓走到她面前,从侧面拉住她的手腕,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姬怜美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白玉承,我虽然涉世不深,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明天,我就会和姒镜尘一起离开这里,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面。”
看着少女讥讽的表情,陌生的言语,和似乎再也拉不近的距离感,让白玉承觉得,心口处,被人狠狠地用钝刀刺了一剑,痛彻心扉。
他复想起游子仙死去前,曾说过的话。
“白玉承,你心思缜密,冷酷绝情,我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你。你,你注定,无法拥有真挚的感情,孤独一生,不得好死......”
他捂住心口,眼眸分外神伤。
“对不起,怜美。”
姬怜美已再次平静下来,她说道:“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不要认为每次道歉都能换来一切入昨,对不起这三个字,有时只是你的解脱,而不是别人的释然。”
说罢,她用力甩开白玉承搭在她手腕上的手,解开簪在头上的玉钗,从袖口掏出一把剪刀,三两下,满头青丝落地,只留下及肩的长度。
古时候女子的头发尤为重要,不到不可婉转的地步,她们都不会轻易割断自己的头发。
“白玉承,上次,不过是断情之举,你我若是无缘,不如早日两清,这样起码,以后见面,还可以煮酒聊天。此番,我割了头发,乃是要与你彻底绝情,从此以后,我们便如死敌,彻彻底底,老死不相往来。”姬怜美将割断的发丝随手挥下。
“绝情崖处自绝情,今人不同往昔,我同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会去找你报仇,你也莫要来招惹我。我只希望你,能放过姒镜尘。我不会让他回去继承帝位,也不会让他来找你复仇。”
她从手腕上褪下那串菩提串,爱惜地抚摸了一下后,将它交还到了白玉承手中。
“这是一开始你送给我的,我从未离身。现在,物归原主。”
白玉承看着姬怜美决绝的神情,一字一顿地回应道:“我答应你,放过他。”
姬怜美听到答案后,挥袖离去,背影坚定而决绝。徒留白玉承待在原地,暗自神伤。
他默默拾起飘落在地的一缕青丝,轻嗅其带有的淡淡的檀木香味,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我怎么偏偏爱上了你这样倔强的女孩。
之前,姬怜美从白玉承口中得知,姒镜尘被安置在绝情崖边的一处小木屋里。此时她匆匆赶往小木屋,不敲门便推门而入。
“姒镜尘,我们快走,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有危险。”姬怜美拉住姒镜尘的手,收拾了些简单的东西带在身上便向外走去。
“怜美?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匆忙。”姒镜尘此时正在凝神调息,被突如其来的拉力吓了一跳。
“白玉承,他是大
宋的皇族之子。虽然他答应我,不再为难我们,可此人生性狡诈多疑,我怕他临时又变卦,那时我们怕是难以逃脱。所以,我们还是早点逃走吧。”
姒镜尘神色复杂,他将另一只手搭在姬怜美肩头,对她说:“怜美,你看啊,现在天色已经这么晚了,绝情崖又常有熊兽出没,这个光景走,反而不安全,倒不如先在这里歇一个晚上,明日再走也不迟啊。”
“可是........”
“没事的,相信我。你若是怕他对你我不利,那今夜我就在外头守夜好了。”
姬怜美虽然心中觊觎,但姒镜尘说的也不无道理,而且以他的功夫,就算不敌白玉承的近卫军,想要脱逃还是轻而易举的。
“那好吧,你千万别离我太远,要是出了意外我还可以救你。”
姒镜尘笑笑,一弹她的脑门儿,道:“你呀,就放心吧。”
“姒镜尘,你说如今我们该去哪里呢?我们一起去扬州如何,那里风景秀丽,美女又多,离吴国也近,你要是想家了,回去看看也很方便......”姬怜美已经开始打算为未来做打算了。
她一向不是个消极悲观的人,即便有负面情绪,也不会维持太久。虽然经此变故,她的心智已有了成长,但性格并没有因此发生转变。
见她如此雀跃,姒镜尘的心也似被安抚了一般。
“好,那我们就去大梁。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在外面替你把守,放心吧。”
他慢慢地移步出门,却不料撞在了门框上。
“哎,你小心些。”姬怜美提醒他。
今天这家伙,心不在焉的。
大概是这场变故带给他太大的打击了,还是让他自己静静吧。
姒镜尘在门外升起熊熊火堆,感受着烈火传来的炽热的温暖,目光暗沉。
他一介高傲的皇子,吴国的大将军,如今,已从云端跌落泥里。王朝倾覆,故国由盛及衰,而他却无能为力。
故土还是那片故土,故国却已成了故国。
未来这里又是谁的领地,又有谁在此画地为王。
正当他想得入神的时候,斜侧方的树丛中缓缓隐出一个身影,向小木屋靠近。
“谁!”姒镜尘警惕地提起佩剑,做好迎战的架势。
“别紧张,是我。”白玉承开口道。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姒镜尘身旁坐下。
“你来这做什么,就不怕我在这杀了你吗?”姒镜尘听白玉承的口气似是毫不畏惧,淡定自如,于是冷着脸,再次坐下。
“阁下是聪明人,你若是在这杀了我,隐匿在树林中的大宋近卫定不会放过着木屋中的任何一人。你不至于为了复仇,而置姬怜美的性命于不顾。”白玉承轻笑着,伸手将火堆拨弄地更明亮些。
“不过真是让我意外,你们居然没有离开。”
“不是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了。”姒镜尘苦涩地笑笑。
听到此言,白玉承顿住了将茶杯递到唇边的动作,复而将目光投向姒镜尘。
他早已让近卫通知姒镜尘,会放他们离开,而且,从他走到他身边坐下起,直到现在,姒镜尘就一直盯着同一个地方看。
出于疑虑,白玉承将手伸到他面前,四下晃晃,然而,姒镜尘却毫无动作。
第二十九章 一醉累月轻王侯
“你的眼睛.....”
“没错,从昨天夜里我醒来,我的视力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直到现在,我已经完全失明了。m.www.uu234.net”姒镜尘说着说着,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阁下,玉承学过一些医术,让我替你诊脉吧。”
“不必了,我是习武之人,虽然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但我知道,我已经活不长了。而且,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白玉承拉过姒镜尘的手,不再理会他,细细诊脉。
“现在,你是她唯一相信的人,如若照顾她的人不是你,我想,她也不会安心。”白玉承笑道。
如果现在姒镜尘能够看见的话,他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运筹帷幄的少年,此刻会露出如此无奈而失落的微笑。
虽然姒镜尘的身体出现了异样,可他的脉搏节奏缓和,是正血气方刚的健康脉象。
白玉承眉头微皱。
“阁下的脉象平稳有力,是再正常不过的脉象。据我诊断,阁下中的是蚀骨虫之毒。阁下的日常饮食,可有什么每日必食之物?”
“饮食并无偏好,我小时候伤了脾胃,所以每日必吃的,只有父皇赐予的云顶茶。”
两人相视一看,心中便有了数。
“看来,这是阁下发病的根源。此毒乃是旷世奇毒,至阴至毒,先是让人失去五感,继而丧失神智,最后会受万虫噬身,尸骨无存。并且,没有解药。”
“那我......”
“至多五天。”
姒镜尘沉默,一口白牙抵住嘴唇。
“白玉承,从前,我不怎么喜欢你,而如今,你又是害我的母国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罪魁祸首。我本想亲手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愤。不过这件事,我也只能拜托你。请你别把我的状况告诉姬怜美,这三天,我们会出发前往大梁,在此期间,如若我的身体出现了异样,请你,立刻杀了我。”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无法视物,姬怜美必定会看出端倪。”
“无碍,我自幼习武,可听声辩位。”
“既然如此,祝阁下好运。”
白玉承说完这些,便转身离开了。
每走一步,他的笑容就愈发深刻。他擅长洞悉人心,又怎会不知道姒镜尘的为人。
姒镜尘的性子刚正不阿,爱恨分明,且从不求人。他作为这场变故的罪魁祸首,姒镜尘定恨他入骨,不死不休地追杀他。可是,他没有。
此番谈话,他句句提及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他不担心自己的死活,只担心他离开了,她是否能安好。甚至能放下仇恨,开口请求自己的敌人。所想所做,不是为了利益,而是纯粹的感情。
白玉承走至密林深处,拔剑出窍。幽幽容颜,森森剑影,伴着四面楚歌的韵律。剑法刚柔相生,环环相扣,奇快无比,扫起一地枯落的竹叶。
他就站立在期间,看着竹叶迎着月光缓缓下落,心中思绪万千。
这或许,就是你们所言的爱情,而我,天生无心无情,永
远也不会懂........
次日,日上三竿,姬怜美还在呼呼大睡,一点都不像大难当头嚷嚷着要逃跑的人。
姒镜尘摸索着走到她的床边,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不由得嘴角向上一弯。
“真是的,明明昨夜那么慌张惶恐的,还能睡这么香。”姒镜尘一敲她的脑瓜,硬生生将她拍醒,道,“饭做好了,起来吃饭。”
“哦?你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还会做饭?”姬怜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满地调侃他。
姒镜尘当然不会做饭,最多,也就是在后厨见厨娘们做过一次。而且,莫说是做饭,就连找到食材,也费了他不少功夫。
他如今目不能视,虽然他能靠听觉打到猎物,但他无法判断猎物死后掉落在何处,只能靠摸索寻找。好不容易可以开始做饭了,他又费了好大的劲儿去烧柴挑水,就连调料都不认得,只能油盐酱醋地乱放一气。
寻常人家简单的一顿饭,他足足做了三个时辰,从天蒙蒙亮一直到日上三竿。
当然,呼呼大睡的姬怜美,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妈妈,还是第一次有人特地去做饭给她吃,她本怀着感恩的心走到餐桌边,在看见那些佳肴的时候瞬间心如死灰。
吃饭用的小木桌上,横七竖八地摆了四道菜,都是黑不溜秋的,有一条看起来像是鱼的东西已经被烧的连骨头都酥软发黑了。
这厨艺,和当初的药仙有的一拼。
姬怜美咽了口口水,犹豫着说道:“姒镜尘,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没有啊,怎么了。”姒镜尘好奇。
“我觉得,吃了这顿饭,我可以见到我死去的外婆......”
姒镜尘对她翻了个白眼。这摆明就是嫌弃他做的饭,好歹这是本王第一次给别人做饭,就算嫌弃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切,本王长得这么帅,做的菜丑一点,又没什么关系,算了算了啦,你不吃我吃啊。”
姒镜尘将食物送到嘴边,一嚼,却如饮白水,寡淡无味。
他近段时日多好辣口之食,此番还在菜肴中抓了许多辣椒,即便双目不能视物,看不清放的是什么东西,也不该是这样淡若白水的滋味。
“看来,我已经慢慢失去味觉了。”姒镜尘心想。
姬怜美见他吃了那不明物体后表情神色都挺正常,在饥饿的驱使下,她忍不住想尝试一下。然而那看起来像红烧肉的东西入口后又酸又涩,姬怜美忙将它吐出来。她狐疑地又看了一眼姒镜尘,然而他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东西难吃。
“姒镜尘,这......好吃吗?”
“啊?还行。”姒镜尘的心思都放在了他失去感官的事儿上,没有听清姬怜美的问题便随意搪塞过去了。
姬怜美听闻此言,心中一阵疑惑,难道古人的味蕾长得和现代人不太一样吗?还是这王爷死要面子,故意装淡定?嗯,按他的性格,应该是后者吧。
罢了,还是不要戳穿他了,比较这也是人家的一片
好意嘛。姬怜美咬咬牙,硬是将半生不熟的米饭扒拉进口中。
被毒死,也比被饿死强啊。
这样平淡的日子,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姒镜尘笑笑。就这样同她斗斗嘴,吵吵架,倒也挺好的。接下来只会越来越难熬,因为他会逐渐丧失所有的感官,最后丧失理智,癫狂而死。
大梁虽好,可我余生所剩的时间却不够再陪你走那一遭。 对不起了,怜美,我注定不能陪你去大梁。
饭后,姬怜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从马厩牵来马匹,装好马车,对姒镜尘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去大梁吧。”
马车一路走过蜿蜒的山间小巷,来到集市后,姒镜尘忽而下车,对姬怜美说:“你在车上等等,我去寻个马夫来驾车。”
“为何要寻个马夫?咱们这一路还需花费很多的钱粮,可身上的盘缠已经不多啦。若是找个马夫来驾车,恐怕还没到大梁,我们就得饿死在半路上了。”
“我们此行,还需提防些刘宋和白玉承的人马,若驾车的只有我一人,舟车劳顿的,到了需要逃跑的时候咱们就没力气脱逃了。”姒镜尘宽慰她道。
姒镜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是因为集市上人声嘈杂,他难以再靠听觉来辨别方向了。为了不让姬怜美发现他已经看不见了,就只能找人代替他驾车。
姬怜美转念一想:他说的也对,如果没有姒镜尘的武功,正面遇上大宋的兵马,我们怕是插翅难飞。况且,就算是饿死,也比被吴国的兵官抓回去杀了强。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姬怜美对他说。
不一会儿,姒镜尘便寻来一位马夫。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平,老旧的斗笠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孔。留着略长的胡子,一身的粗麻布服,粗糙硬实的手上握着一根长鞭。
一般古装剧里,这样扮相的人,肯定是非奸即盗。
姬怜美瞧他好生眼熟,倒不是因为外貌,而是周身萦绕的气质,有些似曾相识。
“先生,您姓甚名谁?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姬怜美问。
谢长风一摸胡须,呵呵笑道:“老夫名为谢长风,常年在这荆州一带拉车为生,还从未去过什么别的地方,小姐若非荆州人士的话,想必是认错了。”
“怜美,你放心吧,谢师傅是车行技术最好的车夫,由他送我们去大梁,定是没问题的。”姒镜尘拍拍谢长风的肩膀,似乎很是信赖他。
既然连姒镜尘都开口了,姬怜美也不好意思再推脱。
可她对于这个名叫谢长风的车夫,依旧保持着格外的警惕,半路上也没少折腾这“老人家”。不过谢长风也很有长辈的宽容,从不同她计较,照样每日笑盈盈的。这一来二去,姬怜美也觉得好没意思,就不再去招惹他了。
相比起姬怜美的打打闹闹闲然自适,姒镜尘活的像极了两面佛,在姬怜美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到夜深人静之时,却又默默叹息。
纵使风波险恶,年华拘限,我亦醉笑陪你三千场,离殇永不诉。
第三十章 玉骨冰肌
此去大梁的路上地形复杂,有颠簸的山路和崖壁,并不十分好走。顶 点 X 23 U S
大梁,宋为东京开封府,金改称汴京,是战国时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省开封市西北。魏惠王三十一年,魏国都城自安邑迁此。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故事了。
两日以来,一路也都过的平平淡淡。姒镜尘除了听觉,已是四感全失,为了不让姬怜美察觉到这一点,他这一路话少的出奇,除了吃饭,便是去睡觉。
按照白玉承的判断,待他完全失去五感,他就会逐渐丧失神智,沦为没有意识的疯子。
“姒镜尘,你怎么了?这两日你似乎很消沉啊。还是说,你想回吴国?”姬怜美见姒镜尘神色黯淡,不禁问道。
姬怜美细细想来,要去大梁一事,她都没有问过姒镜尘的意见,硬是将他拉来了,此番见他一反常态,觉得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的母国。不过,他若是此时想清楚了,想回吴国去主持大局,姬怜美一定会让他安心的回去。毕竟,他的人生,不该由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做决定。
姒镜尘不必用眼睛看,就明白了姬怜美心中所忧,轻笑一声,道:“我不过是有些不舒服,你别乱想了,我说过会陪着你,就会一直陪着你。”
“那就好。”
“你放心吧,做帝王有什么好的,众叛亲离的事,我可不想发生在我身上。”姒镜尘笑着拍了拍胸脯。
谁知这一掌拍下去,胸口竟隐隐作痛起来,继而这种触电一般的痛感慢慢从胸口转移到了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耳边姬怜美的呼喊也渐渐模糊成了刺耳的耳鸣。
听觉渐失,五感丧失,而成疯成狂。
姒镜尘只觉头脑如炸裂一般疼痛,使劲捶打脑袋,眼眶通红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仿佛一只失了神智的野兽。万虫噬身,精神震荡,岂是常人能够忍耐的痛苦。
“姒镜尘,姒镜尘你怎么了?谢师傅,停车,快停车啊。”
在前面驾车的谢长风闻声停下车来,探头向马车内询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你快来看看姒镜尘。”姬怜美将姒镜尘的头枕在她怀里,任由他抓狂似的一边推搡着她一边吼叫。
“老夫学过一点医术,不知能否帮上忙。”
谢长风瞟了一眼姒镜尘,强制着把他的手固定住,将手搭在他的经脉上。诊听一番过后,他从长衫的袖子里取出一个药瓶,在他嘴里倒了些水一般的液体。
姒镜尘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是面色惨白,像是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这是.......”
“麻沸散,暂且让他安静一些。”
“谢师傅,姒镜尘这是怎么了。”
“小姐,公子之前是否受过什么刺激?他的脉搏十分不稳定,像是精神紊乱之症。”
刺激?难道是因为他目睹了母亲惨死的一幕和朝廷变动,一时间难以接受才会这样的?
“那可有办法根治?”
谢长风起身,微微作揖,道:“小姐恕罪,精神之症,老夫无能为力,但老
夫听闻此处的极壁之崖生长着一种名叫碧血七叶的花,可用来缓解神经疾病,安定心神。只是此花生长的冰冷的北极绝壁,鲜少有人能够爬上去。”
“你告诉我那悬崖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采,你在这看着姒镜尘。”
“从这向南一直走三里,就能看到壁崖了,七叶花,就长在壁崖的至阴之处。可是小姐,此行凶险,你.......”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碧血七叶花带回来的。”姬怜美二话不说,便向南跑去。
她方跑了两步,谢长风叫住她:“小姐,你手上的抓痕,我替您处理一下吧,伤口一旦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姬怜美看了一眼手臂上被姒镜尘抓出的几道血痕,摇摇头道:“不碍事,时间紧迫,我先走了。”
待她跑远了,谢长风浅浅一笑,从脸上慢慢拉扯下一块人皮制成的面具,面具的背后,是那张俊秀清隽,绝世脱尘的面容。
“还是这么冒失.......”
望着少女远去的方向,他转身走到姒镜尘身边,将他拖到一旁的树下休息。
百丈崖下,两案高山,直冲云天,就如一把把竖直的利剑,将天分别。就连云霞都被深青色的山体晕染的宛如淡墨。这样的崖壁上,当真能开出花来吗?
姬怜美身上并无攀岩绳,甚至没有任何攀岩装备,只能徒手攀上这陡峭的山崖。虽然很冒险,但为了救姒镜尘,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此处的山石冷得似乎能透过皮肉直通筋骨,寒冷异常,每抓住一块岩石,手就像被冰封住一般。姬怜美只能不断向手上哈热气,让手不至于冻僵。
半个时辰过去了,眼前的景色像完全没有变过一般,除了愈发湿滑寒冷的岩壁,依旧是一片深青色的山石,既看不到草木,也看不到悬崖的顶端。
她寻到一块略微凹进去的小山洞,坐下来歇歇脚。这片山壁延绵不绝,底下还是深渊,看来要找到七叶花,还得继续往北爬。
接下来的路,姬怜美每向北爬动一分,空气便冷一分。她细嫩的双手冻得通红,高贵华丽的衣衫也已被山石划得破烂不堪,可纵然如此,她依旧没有找到七叶花。此时已是黑夜,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而她已经连攀住山石都十分勉强,更不必说再接着走下去了。
当人的体力耗尽时,精神不免也会变得恍惚而消极。
好累,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我要死了吗?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
她的眼前忽而浮现出桃花树下,少年浓眉似剑,眸若星辰,微笑放诞不羁,逆光而绽。
姒镜尘,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你向来不会骗我的。我欠你的太多,即使是豁出性命,我也一定会救你的。
姬怜美晃了晃脑袋,望着隐在云间不知还有多高的山峦,咬咬牙,继续向北攀爬。
终于,不远处的石壁上隐隐生出一芽花苞,淡淡地吐露出粉色。
其花淡粉,茎叶细长宛软,似女子之柳腰;其叶呈伞状,一花七叶,是少有的至灵之物。
“七叶
花,当真有七叶花。”姬怜美暗淡的眼眸中逐渐散发出光彩,她慢慢移动着,伸手捉住七叶花的茎叶,收入身后的药篓中。
一个简单的摘取的动作,对她来说却是举步维艰。姬怜美疲惫地半卧在一片不大的平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她看着手中的七叶花,淡淡地自言自语道:“终于,我也能为你做一件事了。”
离她出来采药,不多不少,正好一日,也不知道,姒镜尘怎么样了。
“姒镜尘,我找到七叶花了,你还好.......吗?”
姬怜美欣喜地从树丛中探出头来,话音未落,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七叶花便从手中掉落,与青草相互摩擦发出脆响。
白衣少年背对她而立,阳光熹微,柔和地撒在他的墨发,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宛若天使降临,可他的脚边,留下一块骇人的人皮的面具。
他身旁的树下,躺着姒镜尘的尸体,白色的刀刃莹莹反光,鲜血在胸口晕染一片,四周柔和的空气似乎都一下子变得彻骨而刺眼起来。
那个向来不正不经,满口轻浮话语的姣好少年,那个说好一直要陪伴着她的,她十分熟悉的人,如今一动不动的倚靠在树上,毫无生气。少年昔日俊秀的脸庞依旧,只是再无那抹顽劣的笑容。
姬怜美失神地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去,将已冻得通红的手抚上他还留有余温的脸颊。若是平时,这登徒子定又贼兮兮地笑着,说些调侃她的刻薄话,可现在,他却任由她抚摸他的脸庞而默不作声,从未有过的乖顺。
“姒镜尘,你答应过我的事,你都忘了吗?你答应过,要陪我去大梁,会好好保护我的,会一直陪着我的。你是不是生气我刚才撇下你自己走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别再躺着吓我。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三.....二......一......”。时间到了,少年没有像往日那样,笑着向她妥协。
“姒镜尘,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姬怜美将脸埋进姒镜尘尚有余温的怀中,清楚的感知到他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柔软的皮肤也逐渐开始有些僵硬了。
就算不愿承认,这些事都在告诉她,姒镜尘,再也回不来了。在这世上她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自始至终,白玉承都没有转过身,仿佛天下之巅一般接受凡人的睥睨。
姬怜美跪坐在地,从姒镜尘的怀中抬起头来,望着那个身影,忽而从姒镜尘身体里拔出那柄带血短刃,向白玉承刺去。
他知道危险到来却毫不闪躲。
在刀子即将插进他身体的那一刻,姬怜美咬咬牙,握刀的手迅速地放下,来到白玉承身前,反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树上。
“你答应过我放过他,你答应过我的!”姬怜美的眼眶通红,刀刃逼近,咆哮着。
白玉承冰冷地笑笑,面不改色地说:“你不是说,我是骗子吗?既然是骗子,又怎会言而有信。既然他是你最后的依靠,那我便毁了他,他死了,你才会心甘情愿地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