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姐
周嘉莹挥挥手让青冥退了下去,抱歉道,“明日再给你们带请柬过来。m.www.uu234.net”
两人笑笑,请柬本就是小事,姜书璃转了话题,“嘉莹,我记得去年你祖母刚过了大寿,怎么今年还要大办?”
三人素来亲厚,是以姜书璃问得直接,李诗晴也同样带了疑问,“我记得你前两个月才说你娘有了身孕,府里要操办寿宴可不是简单的事。”
可不就是?
这正是周嘉莹想给闺中好友说的事,“这次给祖母办寿宴,实是为了我的表姐。”
两位好友同时挑眉,据她们所知,周嘉莹的娘是她父亲周正元在东北疆域某次受袭重伤遇见村庄里的孤女。
幸得周嘉莹的娘妙手回春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两人也因此产生了情愫,再就有了后来的事。
没听说周嘉莹的娘还有旁的亲戚呀!
“是你的亲表姐?”八卦的火光熊熊地在两名好友眼里闪烁。
“正是我的亲表姐,我娘的大哥,也就是我舅舅唯一的女儿。”
周嘉莹肯定地点头,她也是最近才知娘亲还有个亲侄女。
“而且,我娘说我表姐的医术更在她之上!”这才是周嘉莹想说的爆点所在,另外还有,“你们不知道,我那表姐长得那叫做,”她眯眸想了想,一拍掌道,“不食人间烟火!对,就是这个词,美得就不像凡间的人似的,皮肤白得透明透明的,真心好看得紧。”
“比你娘还脱俗出尘?”
李诗晴惊讶。
周嘉莹的娘是出了名的美人,又善医术,人也聪明识进退,是以虽为孤女的身份,在名门贵妇里还是颇受欢迎。
周嘉莹点头,虽说亲娘在她眼里无人能比,但她那表姐是真心美得让她无话可说。
“你说她医术比你娘还要高明?”姜书璃抓住重点,“你娘的医术可是连宫里的太医都称赞过的,你表姐年纪应该不大,竟然能更胜你娘?”
周嘉莹的娘其实极少提及自己的家世,因着三人是闺蜜,自是知道的比旁人多些内幕。
据说她娘的父亲是东北疆域一带的神医,由于战乱一家人远离家乡,在旅途中母亲去世,她也与父亲和哥哥失散了,最后被一个村庄的村民收留才有了落脚之处。
“我娘本以为舅舅他们都去世了,”周嘉莹慨叹一声,“所以对外都自称是孤女。”
周嘉莹的表姐到镇北侯府投亲时,周嘉莹的娘起先是不敢相信的。
当年为了让她逃离战乱,一家人都受了伤,她昏迷清醒后早已当家人都死了,没想到父亲和哥哥还活着,哥哥甚至成了亲还生了个女儿。
而父亲将自己的衣钵全部传承给了她的亲侄女。
“所以娘主动要求给祖母办寿宴,”周嘉莹掰着手指,“一是娘如今胎相已稳,这些日子也开始操持中馈了,二是想让表姐多和京城贵女们接触接触,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娘担心她的婚配事宜,第三自然是孝顺祖母,让她老人家开怀开怀。”
原来如此!
姜书璃和李诗晴颔首笑道,“你祖母寿宴那日我们一定早早过去,好提前认识下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姐。”
三人说妥了事,就相携着往学院外行去。
青冥一路低头跟随着,待快到了学院门口,才忽然想起来提醒周嘉莹,“小姐!夫人让您今日散学后去点翠阁为表小姐选套头面,你可别忘了。”
周嘉莹脚步一顿,伸手敲了敲额头,“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点翠阁?”李诗晴看向姜书璃,“书璃,我记得那是你表哥给你的店铺之一?”
“没错,”姜书璃从袖口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周嘉莹,昨日刚发生了盈月楼的事情,今日她不便陪周嘉莹去点翠阁,于是只好歉声道,“嘉莹,你去了点翠阁,拿着这个玉佩找掌柜,让他给你推荐好的头面,还可以有两成的折扣。”
周嘉莹笑着接过玉佩,“这正是我最需要的,你们知道我对那些个头面实在不知怎生挑选,有了掌柜推荐,定能买到我娘满意的回去!”
李诗晴自然也不能陪着去逛街,身为公主出入宫廷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来学院上学也是有许多宫女暗卫跟着,“镇北侯府要买头面还需要出门亲自去买?”
一般名门贵族购置物品,均是店铺管事上门服务,除了姑娘家偶尔贪玩想要逛街央了长辈同意才出府挑选,甚少像周嘉莹这般的。
“我娘不想用公中的用度,”周嘉莹耸耸肩,“又心急让表姐打扮得美美的,可不就抓了我做跑腿。”
“昨个儿甚至想让我爹亲自跑一趟呢,”想起昨晚她那美女娘亲揪着父亲胡子非要他同意的表情就忍不住噗呲一笑,还好她仗义出面救了父亲,不然实在难以想象威武健壮的父亲出现在点翠阁的模样,“我爹说有了身孕的女子不可理喻,我昨天算是见识到了。”
三人说说笑笑在学院门口相互道了别,各自上了马车。
点翠阁。
位于临安大街上,与盈月楼相距不算太远,是天皓城名声在外颇受贵女青睐的首饰店铺之一。
周嘉莹下了马车,带着青冥步入点翠阁,就有笑面迎人的小厮上前恭迎,“这位小姐还请里边请,不知今天来我们点翠阁想要买什么呢?最近新进了一批域外的名贵首饰,还有名家刘大山新雕的翡翠头面……”
小厮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点翠阁的新商品,听得周嘉莹脑袋一涨,随手指了个角落,“我去那儿看看。”
周嘉莹指的是人最少的角落,那边只摆放了一排柜台,与别处不同的是,那柜面端的是高贵奢华,竟是用晶玉所制,闪闪发亮。
小厮闻言眼睛一亮,心想今日又来一名大主顾,忙恭敬万分地引了路。
走上前时,正见那柜前站着一名男子,身着镶金祥云绣纹紫色锦袍,腰间系着同色白玉腰带,镂空雕花金冠束起墨发,气质贵不可言。
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目,鼻梁高挺,薄唇淡淡勾起,五官竟不输女子的阴柔之美。
是四皇子李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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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点翠阁
周嘉莹并没有留意到柜台前的李褚,她快步走向柜台的另一侧,睁大眼睛看向柜台里摆放的各色珠宝首饰。顶 点 X 23 U S
亮晶晶,黄灿灿,闪花眼睛!看久了眼睛不会疼吗?
鸽子蛋般大小的红珠子、蓝珠子、碧绿珠子,挂头上不重吗?跑起来甩飞了怎么办?
这雕个孔雀,那雕朵牡丹,东一簇,西一簇,把头发丝勾缠断了可是很疼的!(想起青冥的手艺,周嘉莹一边吐槽一边吸了口凉气)
总之,那些个让贵女们爱不释手的珍贵首饰,在周嘉莹眼里不过是各种各样的累赘。
让她选一套给表姐,真心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愁愁愁。
“这花丝镶嵌消夏赏蝶倒是不错,”李褚眯起狭长的凤眸赏鉴着柜内摆放的一套头面,轻赞了一句,“彩蝶起舞,萱草含芳,表现夏日悠闲之境。”
一旁的管事忙奉承道,“客人果然好眼光!这套消夏赏蝶头面用料珍奇、工艺繁复,展现出了金丝缠绕,繁复华丽的效果。”
李褚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又挪到旁边的五福团寿华胜上,“五福团寿华胜,表面以五只蝙蝠分别围绕“寿”字或桃纹构成,寓意多福多寿,典雅高贵。甚是不错。”
管事眼睛又是一亮,忙叠声道,“可不就是?五蝠纹与寿纹组合在一起,团寿的线条环绕不断,寓意生命延续不断,福寿连绵之意。送给长辈最是妥帖。”
“这根簪花倒也别致,”修长的食指指向最边上的玉兰簪花,“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皎洁明月之下的玉兰花,纯洁无瑕。”
周嘉莹正小声嘀咕着红鸽子蛋好,还是绿鸽子蛋好,旁边的青冥听得眉心上打了好几个结,她和小姐一样,对这些个珠宝首饰也是只能大眼瞪小眼,它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它,更遑论品鉴出来哪个好?
她抬头四周看看,还好小姐选了个人少的角落,不然小姐这声音不算小的碎碎念,肯定又要引来各方侧目。你瞧,本来笑容满面的小厮,现在不都已经黑了脸,一副想要送客的模样!
她们家小姐可是堂堂镇北侯府的嫡孙女!要是在点翠阁里被请出去,被八公主知道了铁定又会怪罪她这丫鬟没做好,没的回头又安排几个管教嬷嬷来折磨她。
想到这里,青冥顿感后脊梁骨一阵冷风吹过,簌簌发抖。
她抓头挠腮地想着法子,正巧听见李褚优雅又带着磁性的声音
“小姐,”青冥伸手推了推周嘉莹,粗粗短短的小指头遮挡着指了指李褚,“你瞧。”
瞧什么?
周嘉莹顺着青冥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啧!一个大男人在挑选首饰,有什么好看的?她睨了眼青冥,眼底带着不屑。
青冥自是明白小姐的想法,又细细声道,“小姐,你听。”
听什么?
不就是一个花样孔雀男自以为是在对珠宝评头论足么?声音像鸭子,还自以为很有魅力那种人,啧!真男人要像她老爹那样才对,一拳抡飞一根石柱,那才是真的魅力好呗?
“小姐!”青冥见周嘉莹无动于衷,着急地用短胖指头又戳了戳她,“你学学人家怎么选首饰不就行了?”
“你让我学那个娘娘腔?”周嘉莹压低声音,俏目圆睁,断断难相信跟随自己那么多年的丫鬟竟然这样投敌卖国,“学他兰花指吗?!”
那边李褚似乎身子一僵,默默地收起手握拳背在身后,继续看着柜台内旁的首饰。
“小姐,你小声点呀!”青冥着急地扯着周嘉莹的袖子,恨不得伸手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这个时候她开始怀念李诗晴和姜书璃了,有两位闺中好友在旁,周嘉莹不至于这般像放飞了的紫鸢,拉都拉不回来,“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周嘉莹不在意地挥挥手,嘟囔了一句,“金玉其外的哪有那么好耳力,”随后指着选了半晌终于看上眼的一副雪青腊梅掐丝珍珠头面,对着黑面小厮说道,“这套头面拿给我看看。”
她话音方落,黑面小厮还在犹疑,就听一道冷凝的声音靠近,“周嘉莹!”
“你叫我?”周嘉莹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似有隐怒的男子大踏步两步就迈到她跟前,她仰起头,发现这男子个子挺高,五官长得比女子还精致,尤其是那双凤眸似乎带着刀光
李褚低下头,看向眼前那英气凌人的小姑娘,那张红润润的小嘴里怎么就能吐出那么多让他隐忍不住的话语,“我是凌泽三班的学长,李褚。”
周嘉莹张大嘴巴,足足能放下一个鸽子蛋,没想到她们澜山学院凌霄院还会有这般娘娘腔的师兄,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怕是都被学长听了去,她顿时赧然,老实地行了礼,“嘉莹见过学长!”
还算识相。
李褚微微颔首,心底的怒气稍稍缓和了半许,转头吩咐道,“方才那几套都给我包起来。”
管事欢天喜地地应了是,带着李褚的随从到旁边去结账。
李褚背着手,矗立在周嘉莹身旁,凤眸瞥了眼那小指头指向的头面,审判道,“这套雪青腊梅掐丝珍珠头面的珍珠色泽温润细腻,形态自然优美,掐丝工艺上佳,可谓精巧雅致,出尘脱俗。尤其适合气质清雅缄言,神秘灵动的贵女佩戴。周学妹,你看中这副头面,一定是送与她人用的吧?”
他咬着牙将‘送与她人’说的分外清楚,随后勾起一侧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嘉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嘉莹一愣,对这种咬文嚼字的话语,她向来是需要费些心思才能理解,这也是她素来不爱与那些名门贵女打交道的原因,说个话都要绕好几个圈子,多心累?
李褚凤眸一瞬不转地盯着周嘉莹,从她脸上看到茫然、努力思索的各种表情,心头的阴霾去了七成,将手里折扇一收,转过身看了眼已然拿好首饰静待的随从,“我们走!”
他是说这套头面适合有气质不多话的女子,不适合她?周嘉莹一边巴巴地看着李褚走远的背影,一边努力分析,所以,他的意思是说她粗俗、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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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针尖对麦芒
他凭什么说她粗俗?多嘴?
周嘉莹恨恨地看着李褚轻松怡然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伸出小拳头在空气中挥了挥,小脚在地面使劲磨了磨,气不打一处来。www.uu234.net
“小姐,”青冥自是更不明白周嘉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所为何事,方才那公子长得实在是太俊俏了,她感觉自己小心肝都扑通扑通跳着,眼光流连地望了过去,嘟囔道,“那公子长得可真好。”
周嘉莹见青冥这模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那自然要长得好,不然买那么多贵重首饰回去戴,岂不浪费!”
一脚踏出点翠阁大门的颀长身影顿了顿,手里扇了一半的纸扇僵在半空中。
周嘉莹哼地扭过了头,看向一旁的黑面小厮,“替我把这套头面拿出来看看。”
黑面小厮有些犹豫,若不是见周嘉莹浑身打扮定是达官贵人家的贵女,光听她的言辞早想请她出去了,这柜台里头的珠宝首饰都是天价的货物,如果磕了碰了他可赔不起,“这位姑娘,这套头面价值不菲,您确定……”
话音未落,就见周嘉莹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玉佩,爽快地啪一声放到柜面上,黑面小厮定睛一瞧,不由冷汗直冒,我的乖乖!幸好他忍住没有轰人出去,忙堆笑道,“姑娘您稍等,小的给您拿出来。”
周嘉莹兴致勃勃地看着黑面小厮小心翼翼端出来的头面托盘,近看着果真巧夺天工,她娘铁定能满意的,她正欲询问价格,忽然一阵黑影盖了过来。
“我刚才所买的首饰,是送给我母妃及妹妹的。”
声音甫落,黑影乍然消失,待周嘉莹转过身去,是李褚去而复回又带着刀光匆匆离去的身影。
啧!他爱买给谁关她何事?
周嘉莹一脸莫名摇摇头,还是赶紧完成娘亲布置的任务,回府去练功是正事。
玉宁宫。
淑贵妃正站在书案后头,一手执笔,一手扶着袖摆,专心致志地在宣纸上描绘着一株兰花。
堂下是进来后请完安便跪着的薛实,已然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他身上的长衫早已汗湿了大半,额间也不住地往下滴落着汗珠,一双贼溜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情绪。
又过了许久,待到纸上的兰花成了形,淑贵妃才满意地勾起唇角放下了毛笔,抬头瞥了眼身子微微颤抖的薛实,随口道,“薛管事起来罢。”
“谢娘娘恩典。”薛实如获大敕,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弓着腰不敢抬头,“不知娘娘宣小的进宫,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淑贵妃温声慢语道,“怎么?没有事情就不能宣薛管事进来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薛管事吓得又扑跪倒地,一边掌嘴一边说道,“贵妃娘娘何时召唤小的,小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毫不含糊!”
“行了,”淑贵妃懒懒地制止了他,“且不用说这些好听话,本宫问你,最近可有罗氏的消息?”
罗氏?薛实半垂着头,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恭声道,“自从上次按照娘娘吩咐,小的给罗氏传讯说短期内不与她消息互通之后,就再没有过罗氏的消息了。”
“哦?”淑贵妃慢条斯理地看着指尖蔻丹,红唇轻启,“我听说她失了中馈,最近在长宁侯府很是安分,想是将心思放在延绵子嗣上头了呢。”
薛实闻言,眼光一转,抬头看了过去,迭声道,“贵妃娘娘,可需要小的去……”
淑贵妃勾唇睐了他一眼,“无妨。能不能成事还要看天意呢,若是真的老天顺了她的意,到时候再给她摘了岂不是更有意思?”
“贵妃娘娘说的是。”
“本宫让你不与罗氏通消息,可不是让你失了她那边的音信。”淑贵妃慢慢悠悠地说着,她要看的就是罗氏着急跳脚的模样,少了薛实这个搅屎棍,哪来那么多乐趣?
“是,小的明白了。”薛实自是不敢说不,连忙应允。
“玉兰坊的生意可还好?”见薛实闻弦歌而知雅意,淑贵妃颇为满意。
说起这个薛实不由眉飞色舞,“托娘娘的福,如今玉兰坊的订单多不甚数,贵女们都抢着要做凝脂淮锦的衣裙,听说那盈月楼购入的凝脂淮锦,根本卖不出去。”
有她这位深受皇上宠爱的娘娘做宣传,玉兰坊的生意自然只能好上加好,淑贵妃骄矜一笑,“离绣贡会的日子也不远了,你可有周全准备?”
“这个娘娘还请放心,”薛实现在对玉兰坊的凝青绣法信心满满,薛雁娘的绣工比起薛天青也丝毫不差,“我们玉兰坊的凝青绣法在这次绣贡会上绝对能够夺得头筹!”
“这般有信心?”淑贵妃摇了摇头,叹道,“盈月楼在绣贡会位列第一可是已有多年,她们的头等绣娘安娘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薛雁娘不过从淮阳城过来的小小绣娘,当真能有那本事?”
薛实这次倒是没再急着回话,从淑贵妃的言谈神色来看,似乎话中有话,他在心头掂量了片刻,小心地回了话,“从宫中尚衣局近期的采买来看,多是找我们玉兰坊购置凝脂淮锦的裙裳,小的认为绣贡会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本宫……”淑贵妃拿起画好的宣纸,细细看了看,又拿起笔描画了两道,才接着说道,“向来不做没有实打实胜算的事。”
这……
薛实想了想,又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那安娘子委实嚣张了些,不该再出现在绣贡会上才对!贵妃娘娘,您看……”
淑贵妃勾起唇角,满意地看了眼薛实,“时候已不早了,薛管事就先退下罢。”
待薛实离去后,淑贵妃的心腹嬷嬷为她上了百合红枣桂花甜汤,恭声道,“娘娘,前些日子您央盈月楼定制的新裙裳已然做好了,可是要拿上来看看?”
淑贵妃眼前微亮,笑道,“赶紧拿来给本宫看看,盈月楼这一季的新样式可是漂亮得紧。”
嬷嬷吩咐宫女们将高压华贵的新裙裳拿了上来,好奇道,“娘娘不是扶持玉兰坊么,怎的还找盈月楼定衣裳?”
淑贵妃莞尔一笑,看了眼从小跟着她的心腹嬷嬷,直言道,“本宫只是看不惯罗氏而已,对盈月楼可没什么想法。况且盈月楼的出品,确实是合本宫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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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姐妹相聚
姜书璃到学院门前候着的马车时,姜书欣已经在马车里等候着了,她忙笑着致歉解释道,“因着和嘉莹她们说些事情,晚了过来,让三妹久等了。www.uu234.net”
姜书欣自是摇头表示没事,对她来说静候时里默念心**诀,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况且姜书璃并没有比平日里晚多久,也就一刻钟左右罢了,“大姐,今日咱们是要去杏花阁用晚膳呢。”
姜书璃闻言颔首,瞬间想起早晨在寿安堂请安时发生的事情。
早上在寿安堂,罗氏抱着一摞宣纸递给了老夫人,目光含泪地讲述了姜书琦这些日子如何乖巧,在杏花阁里每日抄写女诫,已然将千份女诫抄得整整齐齐恭送过来了。
不止如此,姜书琦还亲手给老夫人绣了一副抹额,样式典雅精美,绣工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看得出来这些时日姜书琦是下了功夫的,老夫人见了倒也很是欢喜。
罗氏见老夫人心情好,又支吾地提了个请求,说是姜书琦在杏花阁关了这月余的日子,许久没见过府里的姑娘们了,甚是孤独。想今晚宴请姑娘们到杏花阁一叙,共进晚膳,姐妹们也好闲话一番。
老夫人寻思片刻后便允了,让姜书璃姐妹们散学后直接去杏花阁用膳,莫要聚得太晚,影响了第二日的上学便成。
“我们回府后就直接去杏花阁,”姜书璃温和笑道,“四妹和五妹在族学散学比我们早,怕是已经在杏花阁等着了。”
到了杏花阁,丫鬟婆子见她们来了,忙通报的通报,打帘子的打帘子,里屋一阵欢声笑语,一个粉衣姑娘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大姐,三姐,你们可来晚了。”
出来的是姜书妙,二房庶女,行四,今年八岁。她是陆姨娘所出,因为陆姨娘颇在二房颇为得宠,所以她还挺得姜明山的疼爱。是以并没有庶女的卑微怯弱,待人接物上还有些个儿灵巧聪慧。
姜书妙还不待她们回话,就一手挽着一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屋。
“二姐,”姜书琦和姜书青正坐在玫瑰精雕香木桌旁的绣椅上小声说着话,姜书妙拉着两人过去坐下,妙语连珠道,“我可是猜对了,大姐和三姐定是比我们晚上两刻钟就能到,她们呀,肯定也是太久没见二姐,惦记着呢,定是一回府就直接过来了。我猜的对不?”
“就你鬼灵精!”姐妹们相互见礼问了好,齐齐坐下,今个儿姜书琦心情看似极好,脸上笑容不断,这时又嘟了嘟嘴道,“我被祖母禁足这般久,你们一个个都不来看我,实在是太让我伤心了。”
姐妹们互视一眼,姜书璃开口道,“书琦,我们想来看你,只是祖母不让。如今祖母首肯了我们姐妹相聚,往后有空就过来找你玩,给你解闷儿。”
“那敢情好!”许是被拘了些时日,姜书琦没了往常的嚣张气焰,话语也顺和了许多,“对了,大姐你前些日子送我的药膏很有效,还能再给我点不?”
说到这事,几个姐妹都纷纷睁大眼睛看向姜书琦,中秋节那日在宫中去了须离花圃后,姜书琦浑身上下长满了疹子,据说疹子恢复得慢,半月前罗氏还愁着四处找名医诊断。
姜书璃后来随口问过琉璃,不想琉璃却有好的药膏方子,说是能加速疹子消退,用了之后肤质更甚从前。
于是就让琉璃做了一小罐药膏送了过去,怕姜书琦不愿意用,药膏做的并不多。
哪知姜书琦夜里用了,第二天就发现疹子退了不少,惊喜万分。
姜书璃笑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白玉罐子,推到姜书琦面前道,“今早二伯母跟我说了这事,我那就剩这一罐了,都送给你。如今你疹子都退了,还惦记这药膏呢?”
姜书琦忙将白玉罐子拿了过去,吩咐丫鬟收好,“大姐,我发现这药膏用了后皮肤光滑细腻,比外头买的护肤膏子效果好多了。你们看我的皮肤。”
姜书琦微微抬起下巴,颇为自得的让大家审视脸蛋上的皮肤,姜书青惊叹道,“果然是吹弹得破,比往日还要好上许多,大姐,这是什么方子,我也想要。”
姜书青今年也是八岁,比姜书妙小两个月,因此排行第五,她的性子比较文静,不够自信,却很是聪明,在族学里的功课时常拿第一。
姜书璃没想到琉璃做的药膏子还有这等功效,不由笑着应了,想着回头找琉璃细细了解一番,看是否可以改良下做成护肤膏子给姐妹们用。
“我也给姐妹们带了好东西,”姜书欣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拇指大小的精致小瓶子,放在桌上神秘笑道,“你们猜这是什么?”
“调香?”姐妹们异口同声低呼道,“三伯母的调香店又出新品了吗?”
三太太刘氏出身不算显赫,她的父亲是在户部任职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职。她的陪嫁铺子里有家调香铺子,虽说名气不是十分大,但是调出来的香却别有风格,尤其适合小姑娘们用,在天皓城也有不少拥护者。
侯府几姐妹就是其中之一,因此一双双美目看着桌上的小瓶子,忍不住一人拿了一瓶,放到鼻尖轻轻细闻。
姜书欣笑眯眯地讲解道,“前些日子新调了这些香,我娘闻着说定会让姐妹们喜欢,正巧今日相聚,就带了过来。”
“青色瓶子装的调香,是以益母果为主料调出来的香,有着果酸的清香,大姐一定会喜欢。”姜书欣指着恰巧被姜书璃拿在手上轻嗅的瓶子,“大姐素来喜欢酸溜溜的果香味,可对?”
姜书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味道让她唇角上扬,她不若别的姑娘,喜欢各种花香,对带酸的果香味道情有独钟,将瓶子握在掌心中,笑道,“这瓶姐姐就笑纳了。”
“那是自然,回头我让人再给大姐送一些去。”姜书欣见姜书璃欢喜,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没有忽视旁的姐妹,继续介绍道,“二姐手里红色瓶子的是梅花香,四妹手里白色瓶子的是玉兰花香,五妹这个则是桂花香。”
姐妹们挨个瓶子都闻了闻,各自选了心头好,一时屋内气氛热闹,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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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讨论寿礼
姐妹们正热闹着,那边有丫鬟打了帘子进来,笑着福身道,“二小姐,晚膳已经备好了,还请移步到膳厅。”
欧阳氏早上吩咐了大厨房,知道今天晚膳府里头的姑娘们都在杏花阁用膳,于是专门准备了姑娘家爱吃的膳食送了过来,还有备了精致的餐后小点,姐妹们都吃的相当畅怀。
用完膳后又去了姜书琦的闺房,真的是许久未有这般黏在一块儿,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儿似的,往日里那些个龃龉也似乎都不见了。
“你们不知道这些日子除了忧愁我那满身的疹子,”姜书琦满肚子苦水总算找到地方倾吐,可怜巴巴地说道,“就是抄写女诫,绣绣花,真真是度日如年。”
这话一出赢来了四道同情的目光,姜书妙忙道,“早上见二姐给祖母绣的抹额,针脚平整,可比我那手艺好上许多了。”
“可不就是?”
几位姑娘的女工都不算太好,这般一说姜书琦心情好了许多,“还不都是练出来的,你们呀,要是跟我一样日日拘在这院子里出不去,也能手艺大涨。”
“说起这个,”姜书璃想起散学前周嘉莹的邀约,“过几日是嘉莹祖母的寿辰,邀请我们过去参加。”
“镇北侯府的寿宴?”姜书妙睁大眼道,“去年不是才给镇北侯老夫人庆祝整寿,我记得连皇上也去了镇北侯府,那可是真真热闹。”
“今年不是整寿,”姜书璃道,“听嘉莹说场面不会办得如去年那般隆重,不过各府的人还是都会邀请过去庆祝。”
“那我们准备什么寿礼好呢?”
通常这种寿宴,一个府里的姐妹可以一起准备寿礼,到了寿宴一块儿上前贺寿并且献上。
因为寿宴当日许多府里的姑娘们都会前去贺寿,献寿礼的环节颇受瞩目,谁家姑娘们准备的寿礼有新意,谁家准备的寿礼贵重,都会私下细声讨论,也成了各个府里姑娘表现自我的一种手段。
毕竟参加寿宴的都是达官贵人,没着受了赞赏在贵妇们心里留了好印象,对自个儿的形象甚至及笄之后的婚事都有好的影响。
“时日这般短,怕是来不及准备让人惊艳的寿礼,”姜书青细声道,“就算有巧思,也得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才成。”
“何况,”姜书妙一摊手,“我现在可没有什么想法,哪儿来的巧思?”
“我,”姜书琦扁扁嘴,见姐妹们讨论得热烈,忽然眼睛红了起来,“祖母怕是不会让我去。”
四人顿时停了话头,互相眨巴了下眼睛,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嘴。
姜书琦见大家都看向她,想了想又撅起嘴说道,“我听我娘说,祖母已经寻了管教嬷嬷,过些日子就会来我们府里,”哀叹了一声,趴在桌上,“怕是回头我们都要拘着学规矩。”
这件事情早就听祖母提过,姜书璃闻言也不觉得惊讶,“既然是姐妹们都要一起学规矩,那至少也有个伴儿,”她安抚地看着大家,“况且我听祖母说这次请来的管教嬷嬷在宫里甚有脸面,在规矩上那是极有造诣的。”
“大家都在说什么呢?”
罗氏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在仆妇的服侍下进了屋,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和几位姑娘,“晚膳可用好了?”
众人给罗氏见了礼,姜书璃领头说道,“二伯母,我们姐妹晚膳都用得很好,跟书琦聊了一晚还嫌时间太短呢,不想这天都黑透了。”
罗氏见女儿欢心,自然更是高兴,“那就好,以后得了空多多来陪陪书琦。”
姜书璃笑着应了,见罗氏这般喜上眉梢的模样,心里却是好奇。
因为中馈被欧阳氏收了回去,照理说以罗氏的性子应该不甘心才对,如今这般平和喜庆,真是让她讶然。
不由得又想起前些日子赵杨打探回来的消息。
原本赵杨发现薛实居住的村子和罗尚书府的一处庄子正是一个地方,而那个庄子,恰巧又是当时罗氏被送去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庄子。
罗氏和薛实是否有关联,这一直是赵杨暗中怀疑的,可惜明察暗访许久,却不见两人有消息往来。
倒是后来淑贵妃找玉兰坊定制了裙裳,还大肆为玉兰坊做宣传,让他们不得不认为玉兰坊的背后之人就是淑贵妃。也正是如此,玉兰坊才有底气和盈月楼叫板。
只是,淑贵妃为什么要针对他们盈月楼呢?这个问题在姜书璃心里转了又转,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罗氏过来自然不是陪她们姐妹说话,是怕着姑娘们闹腾久了影响明儿上学,回头老夫人责怪下来可是不美。
姜书璃知情识趣,很快就带着几个妹妹告退准备回各自的院子。
姜书琦却是不舍,挨个拉着手道别,嘴里念叨着改日一定要来探望她,还得众姐妹都挨个应了才放了她们离去。
四姐妹出了杏花阁,因着方才姜书琦不开心便没有仔细商量镇北侯府祝寿时准备什么贺礼。
留着给她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于是又寻了一处小亭,细细讨论了一番,只可惜想出来的点子要么是不能让四个人都觉得满意,要么就是短时间里根本准备不来,最后只得暂时作罢,待各自回去好生思量后再做商议。
天色已然黑透了,沿途回碧云阁的小径有婆子一路打着灯笼,待回到碧云阁,没想欧阳氏竟然在屋里头等着。
“娘,你怎么来了?”姜书璃又是诧异又是惊喜,忙走了过去拉住娘亲温暖的手,“也不央人告诉女儿一声,女儿也好早点从杏花阁回来。”
欧阳氏笑着拉女儿坐到怀中,“你们姐妹难得相聚,多相处下才好。”
姜书璃将杏花阁的事情说了一番,感叹道,“三妹见着性子确实好了许多。”
“你三妹不过有些娇气,本性倒也不算是坏,”欧阳氏一边抚着女儿的秀发,一边说道,“今后管教嬷嬷来了,好生拘着学了礼数,也许会有好的进益。”
母女俩又提到镇北侯府的寿宴,听闻女儿和姐妹们着急着寿礼,欧阳氏笑着指点道,“镇北侯府待到今日才开始送出请柬,自然是不希望各府太过费心思在寿礼上,只要送礼用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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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融合绣法
盈月楼,头等绣室。www.uu234.net
晨间的日光分外暖和,透过宽木栅格子的窗户,洋洋洒洒地照亮了一室。
不过是辰正时分,头等绣娘们已经各自忙碌地做着绣活,一张张绣桌边上低垂着娴静姣好的面容,灵巧的手正在绣面上纷飞翻转,气氛宁和舒远,让人见了从心底透出怡然的笑意。
梅娘进来时候看见的便是这番景象,她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嘴角,这熟悉得几乎要浸透她大半人生的绣室,已成为她完全的依赖,只是
“不是说安娘子受了风寒,”迎接她的是每日同样冷淡又嫌弃的白眼,是月娘子凉凉的声音,“你怎么不侍奉左右,来这里做什么?”
“师父用了药睡下了,”梅娘拉回那些美好的记忆,微垂下头应道,“昨夜师父没休息好,这会儿应该会睡上一两个时辰,我见没什么事,就过来帮忙。”
“这边儿,”月娘子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哪劳得上你的大驾?没事就找地方躲闲去,何苦杵在这里给人添堵?”
梅娘习惯了月娘子的冷嘲热讽,不再答话,往齐娘子身边靠了过去,低声道,“齐娘子,我帮你分线可好?”
齐娘子素来温软,笑盈盈地点了头,从一旁绣盒拿出一小摞丝线递了过去,“慢慢分,这些还不急着用。”
“哟,”月娘子见梅娘没有回应,扭头瞥了眼,啧了一声,“分线自有分线娘子做活,哪能让玉兰坊的头等绣娘纡尊降贵来做呀,莫不是想抢了人家的活计?”
往日里安娘子在,月娘子时常刺上两句就会歇了,今个儿安娘子受了风寒没来,月娘子说得高兴,竟有些收不住嘴。
这话是真的戳心窝,只见梅娘手上一顿,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她动了动嘴皮子,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将丝线放回绣盒里头。
“人谁无错,”雪娘子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不赞同地看了月娘子一眼,“月娘你老揪着这些来说做什么。”
月娘子撇撇嘴,忽而觉得有些无趣,就停了话头,继续仔细做着她的绣活。
梅娘静待了一会儿,又闲不住脚,悄悄地出了门,回来时手里端着盘子,上头是蓝玉茶壶和茶杯。
一一为众人倒上了茶水端了过去,走到月娘子身前,有些紧张,“月娘子,请用茶。”
月娘子抬眸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又低头继续绣花。
梅娘微微松了口气,往日里她还没去玉兰坊前时,月娘子待她其实是很好的,她也素来喜欢月娘子爽朗的性格,虽说她嘴皮子上常常不饶人,心地却是极善良的。
如今总是针对她,怕也是为她的师傅抱不平吧,梅娘有些失神地想着,好半会儿才发现月娘子似乎在问她话。
“月娘子,”梅娘道歉,“您方才说什么?”
月娘子抿抿嘴,又啧了一声,“我是在问你,前些日子你说将两种绣法融合在一起是可行的,还记得这事情不?”
梅娘往月娘子身边靠了过去,点头应道,“确有此事。”
“那且说来听听,”月娘子慢条斯理地换着丝线,瞥了眼梅娘,“你是怎么认为可行的?”
说到绣法,梅娘顿时来了精神,双目炯炯有了神采,“梅娘是这般想的,凝青绣法的优胜之处,在于她是完全为凝脂淮锦所设计的。”
三大绣娘的手都微微顿了一顿,梅娘继续说道,“之所以柔,是因为凝青绣法会顺着凝脂淮锦的纹路绣制,所以才将凝脂淮锦本身的细腻和柔推向极致,让人惊叹。”
可不就是这样?
三大绣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手里的绣活慢了下来。
“而我们的四大绣法,各有特色,并不会因为凝脂淮锦的纹路而改了下针的方向,所以柔不及凝青绣法。”
这些日子梅娘虽不再动绣花针,但对绣艺的热爱,却无法阻挡她对绣艺的思索和探寻。
“于是,我在想,我们不仅仅融合两种绣法,”梅娘说出来的话实在胆大,“我们或许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将四种绣法相互融合,也许,织出来的绣品,会比凝青绣法更胜一筹。”
“怎么融合?”
梅娘的想法勾起了大家的兴致,融合绣法是她们探讨多年的话题,雪娘子索性放下针线,执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例如用簪丝绣法在凝脂淮锦上刺绣,”梅娘将这些日子的想法一一说明,“在遇到凝脂淮锦纹路与绣法相异之处,我们的做法就是坚持自身绣法的纹路,而忽略凝脂淮锦本身的线条。”
“如果这个时候,切换到凝脂淮锦本身线条相同的绣法呢?”
“只要相异,就切换到最与之吻合的绣法,如此循环变换,会不会产生更大的共鸣,绣出更出色的绣品?”
雪娘子摇了摇头,她轻轻将茶杯放下,声音清凉得如深山冷泉,“如此切换,一来没了绣法本身的特色,二来容易凌乱失了章法,却不可取。”
月娘子勾起一侧嘴角嘲弄地笑了,“我还以为你去了一趟玉兰坊做头等绣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想法呢,如今听来,也不过尔尔罢了。”
齐娘子倒是眸光轻动,未有说话。
梅娘垂了头,默默又为大家斟了茶。她的想法听起来虽不可行,但如若由对四种绣法都熟悉的人操作,未必真的不能成事。
也许,会因此产生一门新的绣艺也不可说。
只是,她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流连地滑过绣案上的针与线,怕是这辈子她都不会有机会尝试了。
就在此时,一名婆子匆匆进了来,犹豫地看了眼梅娘,走到雪娘子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雪娘子闻言脸色微变,将手里的绣活停了下来,低声道,“我随你出去一趟。”
望着两人的背影,月娘子笑了一声,开口道,“梅娘,你可知雪娘子要去哪里么?”
梅娘摇了摇头,“不知。”
“我却是听见了,”月娘子弯起唇,“说是你那表哥又来了呀,在我们楼前闹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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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太皇太后
“你那便宜表哥,”月娘子素来是不介意往梅娘心头捅刀子的,笑眯眯地说道,“这一个月时间就来了我们盈月楼三次,可真是对你情真意切呀!”
她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梅娘,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我说梅娘,你就不想去见他一面吗?”
梅娘眼底是满满的恨意,有悔恨有愤恨,她咬牙,“我与那人已情断义绝,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啧啧!月娘子努努嘴,“人都说烈女怕缠郎,我就不信,你表哥这么时不时地上门哀求,你还能不心软?”
“况且,”她将目光落在梅娘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你这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想彻底割舍,谈何容易?”
梅娘却并不为月娘子的话所动,自从得知表哥是如此人面兽心之辈后,她就把心底所有与之相关的一切割舍了,只是这个孩子,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如今时日还早,她还感受不到孩子的动静,但血脉相连的感觉,是唯一支持她活下来的动力。顶 点 X 23 U S
“我绝不会动摇,”梅娘冷静地回答,她知道月娘子的担心,怕是怕她再次背叛,会给师父和盈月楼带来更大的伤害,“我可以起誓,今后如有半分背叛盈月楼的念头,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月娘子却是一震,手头的绣花针一时失了准头,戳到指尖上。
她默默地吸了吸指尖的血滴,眼光从梅娘身上挪开了去,不再说话。
皇宫。
慈宁宫。
李睿天沿着长廊往殿门走去,尚未走到正门,就已有两名嬷嬷快速迎了上来,“奴婢见过睿王爷。”
“起。”
李睿天微微抬手,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忧虑,“皇祖母可还好?”
嬷嬷躬身跟在他的身侧,恭敬地回道,“太皇太后昨个后半夜疼了半宿,快到天亮才睡下。”
李睿天闻言蹙紧了眉,脚下加快了两步,待入了殿内,又放轻了脚步。
内殿里,一名慈祥的老妇人端坐在黄花梨鸾凤纹罗汉床上,身穿缕金牡丹暗红云锦薄棉对袄,满头银发工整地盘了个金凤八宝攒珠髻。
她的脸上已有岁月留下的划痕,一道道不深不浅的纹路刻画了时光的无情。
从她那五官还能隐约看出年轻时定是个绝美佳人,她端庄地笑着,丝毫看不出来被病痛折磨的痕迹。
李睿天走向前恭敬地跪下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
“睿天,你来了,”太皇太后看着李睿天,眼里满是慈爱,“快起来,在祖母这里还那么多礼做什么,快到祖母身边来。”
“皇祖母,”李睿天依言起身走了过去,在罗汉床榻边上坐下,眼里满满的关怀,“您这腿还是疼得要紧是吗?”
太皇太后眉宇间不见阴霾,叹笑道,“不打紧,祖母这腿就这样了,年纪到了,再怎么饬也无甚大用。”
“皇祖母,”李睿天眉毛拧得紧紧的,“可有找镇北侯夫人给您看看?”
提到镇北侯夫人,太皇太后眼里闪过一抹感慨,她的腿就是靠着镇北侯夫人才救了下来,不然早在十年前,怕是她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祖母今年已经是古稀之年了,”她温和地拍着孙子的手,能感受到孙子对她的关怀,心里甚是暖和,“这腿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着法子了,好好安养便罢了。”
“孙儿去找镇北侯夫人来给您看看,”李睿天却是执拗,不愿意见着祖母这般被病痛折磨,“也许她还能有些法子。”
“傻孩子,着什么急呢,”太皇太后笑道,“皇上早些日子就请镇北侯夫人过来给祖母看过了。”
“那她怎么说?”目露希冀,李睿天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问道。
说起太皇太后的腿,还得回推到十年前。
十年前,正是太皇太后六十岁那年,那年太皇太后发现自己的膝盖处长了一个肿包,一开始太医循着古法,各种热敷冷敷药敷都尝试过了,那肿包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
到了后来,慢慢长大到影响了行走,而面对着太皇太后的尊贵身份和年龄,太医们又不敢下猛药,这一拖再拖,最后竟然是没了法子。
皇上极为震怒,狠狠地罢黜了两个太皇太后专用的太医,又昭告天下遍寻名医。
一时无数民间神医纷纷现身,前往皇宫为太皇太后诊治,却没有人能够拿出一个好的办法,统统束手无策。
眼见着肿包开始灌脓红肿,太皇太后身心俱疲下昏厥过去,高烧不断。
这时远在定边城驻扎的周正元也得知此事,上奏申请回京城得了准,便紧赶慢赶地带着妻子赶回了天皓城,入宫拜见皇上请求一见太皇太后。
皇上对当时仅仅年方十八的镇北侯夫人自是没有信心的,但因着他们千里迢迢为了太皇太后赶回来,龙心甚悦,便准了镇北侯夫人去给太皇太后诊治。
彼时太皇太后在太医们眼里已是药石罔效,要想保命就唯有断腿一途,而太皇太后虽时睡时醒,却宁死也不肯让太医们断了她的腿。
镇北侯夫人顶着压力进了慈宁宫,亦是被太皇太后的状况吓了一大跳,她细细检查了许久,终是出了个办法。
若是不断腿,就只能才去剜肉疗法,将膝盖的肿包生生切下,然后加以疗治。
这个办法在肿包尚小之时,也有太医提出来过,但是太皇太后千金之体,谁敢轻易下手?
且不说术前术后的钻心疼痛太皇太后是否能够忍受,以太皇太后六十岁的高龄,又是一介凡人,身体也扛不住这般折磨,剜肉之后的各种并发之症,怕是没两天就会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如今已恶化至此?
镇北侯夫人的法子,只有五成的信心,苦不堪言的太皇太后竟是答应了,无论皇上怎么劝阻也无用,最后,皇上只得忍痛让镇北侯夫人亲自为太皇太后疗治。
所幸的是,一切都很是顺利,熬过了剜肉之术,熬过了高烧昏迷的几个日夜,太皇太后坚强地醒了过来,而且在镇北侯夫人细心照料下,一个月之后终于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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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心怔
这就是镇北侯夫人声名远扬的原因。m.www.uu234.net
在给太皇太后治病期间,镇北侯夫人就居住在慈宁宫内,一刻不敢稍离,换药喂药等细致活儿,许多都是亲手去做,与太皇太后在那段时日,相处得似母女一般。
周正元自是不能留在京城相陪,待太皇太后决定让他妻子治疗之后,就一骑绝尘回了定边城,对自己的妻子满是信心。
太皇太后痊愈之后,周正元得了消息,又从定边城赶了回来,谢绝了朝中上下的各种宴请恭贺,与妻子第二天就悄悄离开京城回到边关。
夫妻两人如旋风般席卷了一圈,就这么将年逾六十的太皇太后的不治之症治好了!
多年后,镇北侯奉旨带着妻女回天皓城定居,他的妻子虽说不是名门贵族出身,但因着救治太皇太后这件事情,迅速就融入了名门贵妇圈子,这已是后话了。
“皇祖母!”
太皇太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安抚地拍着李睿天道,“祖母这腿其实并不是大毛病,因着十年前的剜肉之术,如今风寒湿三气杂,合而闭阻经络和关节,使血气运行不畅,是以时常疼痛。”
“镇北侯夫人给祖母看过了,并无大碍,”她继续说道,“祖母已经七十岁了,这身子真的是老喽!好生将养着便是了,睿天,不必太过为祖母担忧。”
李睿天紧抿着嘴,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皇祖母,这里头有孙儿炼制的丹药,用了灵材,能缓解疼痛,延年益寿,您且每日都服下一颗。”
他炼制的灵药因着药方是针对修行者的,在凡人身上要使用,许多灵材都要减量到最低,因此也没法确定药效是否好。
只能让太皇太后一边服用,一边观察,找法子改良药方。
但这些丹丸,主要作用也只能让太皇太后免去疼痛,滋补气血,无法针对病症。
是以他更寄望于凡间的大夫能够治好皇祖母。
陪着太皇太后闲聊了会儿,李睿天见她眼底下带着青紫,神色也略显疲惫,便央了嬷嬷进来服侍太皇太后歇下休息。
“皇祖母,孙儿不走,”难得进宫陪太皇太后,李睿天自是不打算这么快就离去,“待您歇好了,孙儿陪您用午膳。”
太皇太后心情愉悦,“那你到旁边的书斋去看会儿书吧,那边还和以前一样,放了许多你爱看的书籍。”
李睿天应了是,起身去了书斋,挑了几本杂记,又复去了花园的临溪亭,慢慢看起书来。
岁月静好。
太后乘着驾辇方行入慈宁宫的花园小径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
她伸手示意随行太监不要宣喊,静静地坐在驾辇上凝视着她的小儿子。
阳光将拉长了亭边静坐的身影,映在地面上显得尤为宁和,俊逸的侧脸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册,就宛如还像多年前那样
只要她轻声一呼,那丰朗的面容定会回转过来,带着笑容朝她喊道,“母后!”
仿佛那些日子就还在昨天。
太后执起绢帕轻轻地擦了擦眼角,她那开朗正直,爱笑爱说话的儿子到哪里去了?
他不过才二十岁,却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以至于毁了身还毁了心。
虽然没有亲身体会,单是从那只言片语对那场灾难的描述,就足以撕碎她的心。
如果可以重来,无论想尽什么法子,她也不会让他踏上修仙之路。
长长地吸了口气,太后扶着宫女下了驾辇,缓缓朝临溪亭走去。
“睿儿。”
“母后?”李睿天站起身走出亭外迎了过去,“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微笑着,将眼底的心疼遮掩了去,故作生气道,“进宫了也不去母后那坐坐。”
李睿天抿嘴微笑却未有回话,太后已经习惯这样的儿子,倒也不怒,拉着他并肩在花园里走着。
“可去过你皇兄那儿了?”
李睿天言简意赅,“去了。”
虽说他与皇上一母同胞,但身为外男,也不能随意出入宫闱。是以平日里进宫,首先就会去拜见皇上,然后才入宫中,多数时间是探望太皇太后,因着她的病始终让他挂念。少数时候,则是去看太后,这时间如今看来却越来越少。
原因无他,自从发现每次到清宁宫总会见到这家或那家的贵女之后,就渐渐去的少了。
太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这儿子其实聪明得很,不过找了两次机会让他恰巧撞见两个她觉得还不错的贵女,就窥破了她作为母亲的心意。
再也不肯主动去清宁宫了。
她也是为了他好,且不说传宗接代,就是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人,也许慢慢地就能解开他的心结。
为人母,总是要多操心的。
疼在儿身,痛在母心。
太后闭眸压了压情绪,睁开眼后又寻了个儿子关心的话题,“你皇祖母的腿,每年一入了秋就开始疼,今年似乎更严重了些。”
李睿天紧抿着嘴。
“你皇祖母已经七十岁了,”太后又说道,“稍微重一点的方子用在她身上,容易适得其反。”
作为凡人,七十岁已经是高龄,身体血气不丰,生机不旺,说得直白些,是已经行将就木了。太后知道儿对太皇太后的执念,是以也只能稍微劝慰。
两人走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已然歇息了大半个时辰,精神头又好了许多,见着时间差不多,就宣人布了膳。
李睿天母子两人一左一右地伴着太皇太后,前往膳厅,太皇太后腿脚不便,走得极慢,“睿天啊,你可得多去你母后那儿坐坐,老是来祖母这边,你看,你母后可是坐不住了,跟你总是前后脚。”
她慢悠悠地说着,脸上带笑,“这些日子你母后来我这慈宁宫的时候,可比以前多多了!”
太后不由笑了,“母后,您这么说可是媳妇的不是了,以后啊,媳妇每天都来您这叨扰,您可别嫌烦。”
说说笑笑地用过了午膳,李睿天方才告辞离去,太后见太皇太后向她使了眼色,便称故留了下来。
“哀家看哪,”太皇太后悠悠地吁了口气,看着太后说道,“你也别折腾着让睿天找媳妇,他那是心怔,岂是那般容易就能好的。”
太后叹了气,她何尝不知是如此?只是作为母亲的,总不能眼见着儿子这般却什么也不做,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挽救她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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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七弦琴
澜山学院凌泽一班校舍。m.www.uu234.net
“姜书璃,”洪浪步入课室,大声喊道,“外边有人找你!”
姜书璃闻言站起身,朝周嘉莹和李诗晴道了句话,边往外走去,边看着洪浪问道,“洪浪,可知是谁找我?”
洪浪神秘一笑,用手挡住嘴巴,用嘴型夸张说道,“大...人...物!”
大人物?
姜书璃好奇地歪了歪头,信步往校舍门口方向走去,刚跨出门槛,迎接她的是彭大胜菊花灿烂盛开的笑脸,“老奴给姜姑娘请安了!”
“彭公公快请起来,”姜书璃连忙上前一步,这些日子遇到彭大胜的时候颇多,对他算是熟悉,“您找我有事?”
彭大胜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伸手往身后不远处一指,“是我们主子找姑娘,还请随老奴过去一趟。”
前方树下站着的正是李煦,他今天身着玉白锦袍,冠带高束,玉树临风,手里拿着一把七弦琴,待姜书璃靠近了,转身过来冲她一笑,“姜学妹。”
“见过李学长,”姜书璃行了礼,李煦的爽朗笑容让她也不自觉带着笑,“不知学长找我何事?”
李煦将手里的七弦琴递给她,黑眸凝视着她,解释道,“方才在学院门口,有人拦下我的马车,托我将此琴转交给张茹雪夫子。”
“我想着张茹雪夫子是你的琴艺课夫子,”李煦轻咳一声,掩饰掉一丝赧意,“所以想麻烦你帮忙交给张夫子。”
姜书璃颔首接过七弦琴,那是一把普通的琴,看着已有一定的年份,她好奇问道,“是谁将此琴交给张夫子?可有给夫子留话?”
“将此琴交予我的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李煦说道,“她说待张夫子见到此琴便知是怎么回事,并没有旁的留言。”
这样啊……
姜书璃点点头,抱紧了七弦琴,“我明白了,待上午的课下堂后就给夫子送去。”
看着姜书璃转身离去的背影,李煦伸出手想要唤住她,嘴巴动了动,终究又默默地轻咳一声,将手背在身后,瞥了眼暗自偷笑的彭大胜,“笑什么笑,还不赶紧随我回去!”
啧!
彭大胜心里揶揄,那送琴女子哪敢拦下皇子的驾辇,明明就是请托了学院门前某个前来上学的平民弟子,是他耳尖听到了要送琴给张茹雪,就多嘴地给李煦提了一声。
李煦当下让他拦住平民弟子,拿走了琴,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笑笑笑!”
李煦走了几步,见彭大胜还未跟上来,转身正巧看见他菊花老脸嘿嘿笑爽的表情,不由得气打一处来,往回走了几步一脚踢了过去,“再不走就罚你三天没饭吃!”
上午下了堂,姜书璃不若往常那般去后山洞府修炼,而是抱着七弦琴,去了学院夫子居住的院落。
澜山学院为夫子们准备了居住的小院,独门独户,每个院子可以独居,也可以两人共住。
凌泽一班的琴艺课夫子张茹雪与凌泽二班的琴艺课袁夫子关系和睦,因此两人住在一个小院里头,姜书璃还是第一次到夫子的小院去找人,站在小院门口,有礼地扬声喊道,“张夫子,弟子姜书璃有事相找。”
不多会儿,走出来一个圆脸的夫子,正是袁夫子,“你找张夫子?她出去了,估计等下才能回来。”
姜书璃眨眨眼,一边端正地给这位夫子行了礼,一边思索着是等张夫子回来,还是将琴交给眼前这位夫子。
袁夫子看出了姜书璃的踌躇,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找张夫子?”
姜书璃说明了来意,袁夫子道,“将琴给我就行,一会儿待张夫子回来,我帮你转交给她。”
她话音刚落,目光穿过姜书璃肩膀看向外头,笑道,“真巧,张夫子回来了。”
转过身,姜书璃见了远远走来的素白身影,不是张夫子又是何人?
她走前了两步,抱着琴对着张夫子行了礼,“张夫子,这是学院外有人说要给您送来的琴。”
张茹雪黑如点漆的美眸落在七弦琴上,霎时容颜变了色,她快走了两步过来,将七弦琴拿了过去,冷声问道,“来人可有说什么?”
姜书璃把李煦的话转述了一遍,却见张夫子身上的气息逐渐降成冰点,雪白透明的脸也似乎冻成了霜,眼底又好像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看得姜书璃默默往后退了半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夫子看来很不待见送琴的人哪……
强忍着怒气,张茹雪握琴的指尖都泛了白,她咬咬牙,深吸口气,尽量以温和的口气对姜书璃说道,“下午班里的琴艺课,你回去跟你们班弟子说一下,你们到曦阳院女子二班与她们一道上琴艺课。”
“弟子知道了,”姜书璃接了话,猜想着张夫子怕是要去找那送琴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渊源,让素来冷淡恬静的张夫子这般情绪失控,她乖巧地应了是,“那弟子便先回去了。”
姜书璃带回课室的消息,一时让同窗们都炸了锅。
“曦阳院的女子二班!”洪浪吹了一声口哨,夸张地跳到半空中,“都是美女呀喂!这次大饱眼福了!”
钱亮飞过去将他扑倒在地,“你小声点!班里还那么多女生呢!万一都看出了你的色狼本质,以后不和你说话了怎么办?”
女孩子们忍不住都扑哧笑了开来。
洪浪嘿嘿一笑,爬起身冲着班里的女孩子们鞠了个礼,“小生可不是孟浪之人,只是随口说说,还请姐姐妹妹们莫要见怪!”
“我去探听下曦阳院女子二班今天在哪儿上琴艺课,”洪浪边说边往外跑,“大家等我消息!”
曦阳院的女子二班上琴艺课,时常会在学院风景佳气氛好的地方上课,美其名曰陶冶情怀。
这素来是凌泽一班弟子们最羡慕的,比起他们那暴力琴艺课,这种才算是温文尔雅么不是!
当洪浪带回来今日上堂地点是学院荷花池边上的草地畔时,大伙儿都充满兴致地抱琴前往。
他们终于,也可以体验一把意境幽深情怀畅远的琴艺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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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不受待见的琴艺课(上)
秋意愈浓的荷花池早已没了夏日时荷花朵朵亭亭玉立的热闹景象,三两支蔫了的枝梗在荡漾的碧波中垂立,别有一番独特的萧索之意。
而池畔连绵的绿茵草地上,已然有十余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信手抚琴,弹奏的是踏雪寻梅,琴音如珠落玉盘,婉转悠扬。
姜书璃等人抱琴走过长长的树道,转过拐角,就被这袅袅绕梁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八皇妹。”
侧边传来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们倾耳凝听,姜书璃看了过去,迎面而来是五公主李月蓉,身边相陪着的是裘萱和刘霜。
裘萱,今年十二岁,祖父是户部左侍郎裘正。
刘霜,今年亦是十二岁,其祖父是大理寺卿刘樊。
两人自小就与李月蓉交好,又一同考入澜山学院曦阳院的女子班,平日里几乎是形影不离。
“见过五皇姐。”
“见过李学姐。”
几人相互行了礼,便一道往不远处的荷花池畔行去。
“听说盈月楼新进出了漂亮又独特的花朵香囊,”李月蓉微笑着看向姜书璃,眼底带着兴趣,“不知姜学妹可有带在身边,可容学姐一观?”
姜书璃闻言回了个笑容,心想李月蓉说的怕就是上次李煦拿回去的牡丹和玫瑰香囊,她从袖口里拿出铃兰香囊,递了过去,“正巧随身带着一个,李学姐,你看看。”
几位姑娘霎时来了兴致,探头细细看了,都惊叹不已。
“这个可是柔羽绣法?”刘霜素来喜欢柔羽绣法如烟似雾般的神秘幽静,一眼就看了出来,见姜书璃带笑颔首,眼睛巴巴地看着都快拔不开来了。
李月蓉将铃兰香囊细细赏鉴一番,才递了回来,“不愧是盈月楼的出品,果真让人爱不释手。”
姜书璃接过铃兰香囊,道了谢,又听李月蓉状似无意问道,“听说前些日子,有凶徒持刀闯入盈月楼,可真有此事?”
秀眉微微一挑,姜书璃不疾不徐地应道,“确有此事。”
李月蓉单手抓着绣帕贴向心口,神情紧张又专注地看着姜书璃,不想错放她任何一个表情似的,“那凶徒去做什么?可有伤人?”
姜书璃摇摇头,白玉小脸上一派坦然无伪,“自是不曾伤人的,那人不过是买了几套女子衣裳就走了。”
“凶徒持刀去了盈月楼,”裘萱咯咯直笑,捂嘴道,“只为了买女子衣裳?实在可笑。”
“事实便是如此,”姜书璃莞尔,“我也不知其故。”
言语间走到了荷花池畔。
只见凌泽一班的十四名男弟子抱着琴傻愣愣地矗立在旁,眼光清一色直勾勾地望着草坪上沉浸在弹奏中的姑娘们,前排的几位还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让姜书璃等人不由想要掩面,实在太过丢人。
不多会儿,琴曲奏毕,草坪上站起一名女弟子走向前问道,“谁是钱亮?”
发问的女弟子叫秦琴儿,是女子二班的班长。
钱亮闻言,目光一正,往前迈了两步,“学姐好,我是凌泽一班的班长,钱亮。”
“听说今日你们要来与我们一同上琴艺课?”秦琴儿下巴尖尖,薄薄的嘴唇一抿,淡淡地看向钱亮。
“正是,叨扰各位学姐了。”钱亮抱拳,有礼回应。
秦琴儿勾起一侧唇角,似笑非笑,“叨扰倒是算不上,只是学姐很是好奇,你们的张夫子为何会让你们来我们班上琴艺课?”
“可不是么?”裘萱笑着接了话,眼底却闪过不善之色,“听说张夫子和我们夫子可是向来不睦,莫非是张夫子嘱托别的班,你们却来错了?”
凌泽一班的男弟子们听到这里,皆收起了痴傻傻的神色,人人都面色一整,齐刷刷地看向不远处的裘萱。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亮站在最前,此时也严肃了面容,朗声道,“不知这位学姐是何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裘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学姐不过就是好奇。”
“如若学姐们不欢迎我们,”钱亮不卑不亢地回应,“就恕学弟学妹们打搅了。”
“且慢。”
一直不曾开口的李如珊站起身,睨了秦琴儿一眼,“凌泽一班的学弟学妹来与学姐们一起上琴艺课,我们自是欢迎的。裘学姐说话素来爽直,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秦琴儿一改方才的态度,忽而又热络起来,“夫子快要过来了,学弟学妹们,快些入座,今日我们一块儿上课,一定会很有意思。”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互视一眼,虽说彼此心底都觉得怪异,却也不再多话,毕竟只是一节课,难道还能把他们怎么地了?
于是各自寻了位置,纷纷坐下摆好琴,静待夫子来临。
不多久,一名身着红衣女子悄然而至,她五官明媚,落落大方,正是女子二班琴艺课的夫子步流年。
步流年受了弟子们的行礼后,走到凌泽一班面前,双臂环胸,美眸流盼地打量了一圈,“你们就是张茹雪的弟子?看起来不过尔尔。”
凌泽一班集体身子一僵,一时无人回话。
“听说你们上琴艺课,”步流年随意点了一名男弟子起立,问道,“都是在兵马阵里练习的?”
男弟子陡然一凛,立正回道,“回夫子,是的!”
步流年身后女子二班的女弟子们不由得呵呵直笑,男弟子顿时涨红了脸,讷讷道,“我……”
步流年晒然一笑,伸手拂过耳鬓发丝,“这可怎生是好?夫子我可不会那些个高深的教法,今天这课怎么上可是考倒夫子了!”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均肃沉了小脸,彼此看看,钱亮忍不住站起身,正欲说话,却见李如珊也站了起来,笑道,“步夫子,我们前两堂课学的是踏雪寻梅,这首曲子音律流转,指法繁复,怕是凌泽一班的弟子不容易学会。是以夫子感到为难,也是正常。”
步流年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李如珊,“如珊,你可有好的主意?”
李如珊双眼含笑,“好的主意倒是不敢说,弟子不过是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合适?”
“不若选三段曲风相异的曲子,我们两个班的弟子们,切磋一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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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不受待见的琴艺课(中)
“怎么个切磋法?”步流年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如珊。www.uu234.net
李如珊充满自信地说道,“我们女子二班与凌泽一班各选一首曲子,步夫子选一首曲子,一共三首曲子用来切磋。”
她眉目流盼,见所有人都仔细凝耳倾听,继续讲道,“切磋方式为接力演奏,大家看如何?”
女子二班的弟子们纷纷颔首赞同,接力演奏她们向来熟悉,把握极大。
而凌泽一班则集体蒙圈。
“何为接力演奏?”洪浪举手问道。
李如珊似乎有些惊讶,解释道,“接力演奏即是将曲子分成二十段,每个弟子演奏其中一段,由此周而复始,直到琴曲演奏完毕。”
裘萱忍不住笑着插话,“当然,如果有信心者,亦可由头到尾不做停歇,一直陪着弹下去。”
这是最难的。
接力演奏考验的是集体对琴曲的熟悉程度,以及彼此在接力之处的衔接度,如果有人要从始至终演奏下去,极容易与各人配合时候出现不吻合的情况,这就必然导致演奏失败。
秦琴儿故作为难道,“各位学弟学妹连何为接力演奏都不知道,恐怕学姐们会胜之不武,不如还是不要切磋的好?以免说我们女子二班以大欺小。”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相互看看,钱亮带头站了出来,“这次切磋我们接了,还请学姐们多多指教。”
这是一堂莫名其妙的琴艺课。
原本大多数弟子都抱着新奇有趣的心思前来上课,不想被学姐和步夫子这通话语,说得每个人都心生不平,早已歇了心中的兴致。
大家都高兴不起来。
不欢迎他们便罢了,大不了他们旁听或者离开,何必还要搞个劳什子接力演奏,还各个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女子二班的琴艺了不起吗?
“既然凌泽一班的学弟学妹们有兴趣与学姐们在琴艺上一较高下,”秦琴儿是班长,此刻将组织权接了过去,“那给你们半柱香时间讨论选什么曲子,半柱香后我们正式开始切磋。”
凌泽一班的弟子起身走到一旁,二十颗小脑袋凑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愿意开口说话。
姜书璃见同窗们都紧绷着脸,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洁白的贝齿在阳光下看着分外可爱,“大家打起精神来,这切磋总比在兵马阵里被骑兵打得浑身是伤要简单多了,不是么?”
周嘉莹嘟哝着,“我倒是宁愿去兵马阵闯上三回,也好过什么接力演奏。”
一双双眼睛流过同样的情绪。
“如今既然应承了切磋,”姜书璃叹了一口气,小手挥了挥,“我们就好好努力一把,总不能未战而降是不?”
这句话倒是在理,众人点了点头,希冀的目光落在姜书璃身上,“书璃,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只有姜书璃能够不被情绪影响,还能这般乐观地引导他们,就像落水后的一块浮木般。
姜书璃点点头,条理分明地开了口,“首先,所谓的接力演奏,无非就是两点,第一对琴曲滚瓜烂熟,第二衔接天衣无缝。”
见众人点头赞同,她继续分析,“我们选曲,自然要选每个人都纯熟的曲子,平日里夫子传授的琴曲,大家觉得哪首最为熟悉?”
“每一首。”李诗晴也从抑郁的心情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冷静,“在兵马阵中闯荡还能丝毫不错也演奏完毕琴曲,我相信每一首琴曲大家都早已烂熟于心。”
“没错。”这次是齐声的答复。
“既然如此,”姜书璃信心满满地笑笑,“我们就随便选一首即可,不如《冬雪》?”
《冬雪》是一首家喻户晓的琴曲,人人耳熟能详,洪浪首先提出疑虑,“《冬雪》这般普通,不能给我们带来优势吧?”
“那你觉得怎样才有优势?”姜书璃从善如流地回问。
“这……”洪浪挠头,他们从未进行过接力演奏,哪有优势的琴曲可言?
“不如《月夜流连曲》?”何燕燕出了个主意。
“不妥,”姜书璃摇头,“这是张夫子亲手所谱的琴曲,莫说女子二班不会弹奏,就算现场教会了她们,切磋胜了咱们也站不住脚。”
李诗晴忽然茅塞顿开,有些理解姜书璃的思路了,她问道,“正因为如此,干脆就选一首大家都熟悉的琴曲,先示之以弱?”
“正是!”姜书璃弯起嘴角,压低声音道,“我以为,以《冬雪》这样童叟都能哼唱的琴曲,学姐们定是不屑于弹奏的,你们觉得呢?”
这句话迅速点亮了每一双眼睛,齐齐点了头。
“那就它了!”
商量好琴曲,接下来就是战术了,有了姜书璃的开导,大伙儿的情绪好了起来,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沟通对策。
很快,半柱香时间就过去了。
凌泽一班报上的曲目果然引来了女子二班大大小小的笑声,秦琴儿笑意盎然道,“学姐们也不为难你们,我们选的是曲子《秋月》。”
《秋月》不如《冬雪》那般老幼皆知,但也是澜山学院琴艺课必修曲目之一,按这说法,确实没有在曲目上欺负他们。
但凌泽一班所不知道的是,《秋月》是女子二班练习接力演奏的必备琴曲,表演起来可以做到如同一人弹奏那般。
“既然曲目已定,”秦琴儿见凌泽一班的人没有意见,继续说道,“不如就现在开始。”
“第一首《秋月》,由女子二班率先表演,”她笑得诚恳大方,“各位意下如何?”
这是想来个下马威直接打击他们的士气?姜书璃默默地注视着秦琴儿,没有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不过倒是无妨,正好让他们见识下女子二班的琴艺到底有多高超。
这是凌泽二班全体弟子一致的心声,钱亮做代表发了话,笑容里的诚意丝毫不比秦琴儿少半分,看上去还带了满满的感动,“如此,学弟学妹们便洗耳恭听,还请学姐们优先表演,好让我们见识下何为接力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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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不受待见的琴艺课(下)
女子二班的弟子很快就在草坪上以六、七、七之数三排坐好。www.uu234.net
为首的是李月蓉,只见她指尖轻轻往琴弦一按,铮地第一声响起,就渐渐带大家进入了深秋圆月之夜。
琴音时而如淙淙流水,清越地沿着小溪蜿蜒而下;时而如千颗万颗珍珠,叮叮咚咚敲落在玉盘之上;时而又如繁花灿烂间扑腾翅膀的蝴蝶,细不可闻。
通过琴音,缓缓在众人面前拉开了一幅秋月之夜的美景,让人沉醉,难以自拔。
每一处转折,每一个衔接,都自然得听不出来换过人,更过手,就似由头到尾都出自一人之手般纯粹而自然。
久久,当琴音方歇,凌泽一班的弟子们才清醒过来,均不由自主地鼓起掌声。
确实是好。
他们或许每个人都能娴熟地将此曲弹出,但能衔接得如出一人之手,怕是不易。
那也要试试。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不若女子二班那样分了三排而坐,他们围成了一个椭圆形,面对着面,席地而坐。
姜书璃居首位。
她双手抚在琴案上,美眸缓缓地从右手边的李诗晴,到周嘉莹,再一直往下,直到回到她左手边的最后一位,钱亮身上。
她的双眼带着宁和,含着鼓舞,充满了冷静和坚定之意。
在她的目光下,同窗们均收敛心思,凝神静气,专注在自己手中的琴上。
步流年微微蹙了眉,女子二班的弟子或许感觉不出来这其中变化,她却是清晰地感受了不同。
如果说这二十个弟子原本是一根根小铁棍的话,现在则变成了一根根锐利的箭,整齐划一。
姜书璃微微一笑,手指按在琴弦上,飘飘然轻挑慢拨,如同自信的画家执笔作画,开始临了一副她所独有的秋月之图。
李诗晴细细聆听,如皎月下的精灵,迈着轻巧的步伐,进入了这幅秋月图中,忽而,她亦抬起纤纤素手,挑拨琴弦,将音符接了下去。
衔接得自然和精准,姜书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影响了同窗们的发挥。
她专注地听着。
周嘉莹也顺利地接了下去,她虽然在琴艺上不算上乘,但专心致志之下并没有出一丝差错。
大家都在心里暗赞一句“好!”
如此这般,挨个接力地演奏,无论男女,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和谐与一致。
直到
韩承贤前面是何燕燕,本来他也以为自己能完美地接力过去,谁知指尖一触及琴弦,却因为紧张得手指都湿了汗,滑了小半个音。
姜书璃霎时蹙起了眉,那一个眨眼功夫的出错,也许寻常人听不出来,但场中均是善琴之人,至少大半能听个分明。
虽然韩承贤之后的弹奏没出问题,姜书璃却清晰看到他的下一位接力的同窗,洪浪,脸色微微发青。
终是影响到了伙伴的心情。
姜书璃咬咬唇,缓缓将手又抚上琴弦,她闭上了眼睛,全副心神凝听韩承贤的每一个音符,倏而指尖微动,加入了弹奏。
她的加入没有半分不和谐,甚至许多女子二班的弟子都没有发现多了一个人一起弹奏,而凌泽一班的弟子们却都听到了,几乎所有人都领会了姜书璃的意思。
她从现在开始会一直弹到曲终,接下来每一个接力的弟子,都如同鱼儿落入溪潭,姜书璃的琴音就好似那溪潭的流水,和缓地托起每一份接力,让琴曲悠扬婉转,直到曲毕。
女子二班响起了不少掌声,就连步夫子微笑着颔首示意,眼底带着一分赞赏。
秦琴儿撇撇嘴,礼貌性地随意拍了拍手,眼底却是不屑。
凌泽一班的弟子们不由得相视一笑,如果不是韩承贤的那一个音符出了错,恐怕他们的表演不会亚于女子二班多少,当然,身为第一次接力演奏,他们的表演比起女子二班,还少了一份从容和自然。
这一场,女子二班赢了。
第二场切磋,接力演奏《冬雪》,这次由凌泽一班先行表演。
《冬雪》的演奏,姜书璃索性就不再停顿,她主弹完之后,就仿佛变成了春天的微风,轻轻浮动地托举着每个弟子的琴音,让整个演奏如同行云流水般往前推进,直到曲毕。
掌声响起,比方才热烈了许多,这一首曲子,他们配合得极好,的表演可谓完美无瑕。
女子二班也有少部分没有鼓掌的人,她们无不是神色凝重,甚至握紧了拳头,如秦琴儿,如裘萱。
凌泽一班的超常发挥,对她们来说并非好事。
《冬雪》虽然人人都耳熟能详,但却因为太过平凡,她们从未将之作为接力演奏的琴曲练习过。
不想凌泽一班弹得这般好,她们能超越吗?
带着迟疑,女子二班也开始了她们的演奏。
一曲弹毕,两个班的弟子都齐齐看向步夫子,步夫子双手负在背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家,开口道,“这一次,凌泽一班更胜一筹。”
“夫子!”秦琴儿不满地唤了一声,在她看来,她们班的演奏虽不如《秋月》,但是也不比凌泽一班差才是,“弟子不服。”
步流年挑眉,“你质疑夫子的判断?”
秦琴儿霎时蔫了下去,咬咬牙道,“还请夫子再选一首曲子,以此曲决最终高下。”
“不必了。”
步流年转过身背对着大家,“今日切磋,凌泽一班胜出,已无必要再弹一曲。”
“夫子。”
女子二班的弟子们纷纷忍不住唤出了口,一道道秀眉都打了褶。
“你们以《秋月》胜出,是因为熟识此曲。”步流年转过身,话语犀利,“如今《冬雪》就已不如凌泽一班的弟子,你们可有想过,今天是她们第一次进行接力演奏,此间差距,还需要夫子多说吗?”
一句话让场中的弟子们陷入了沉默。
步流年神色复杂地看着凌泽一班的弟子,“张夫子一直坚持以兵马阵让你们练琴,我本是不看好的,今日却发现其中奥妙。难怪每年的琴艺切磋,我都输与张夫子半筹,现在终是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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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偷听的小狐狸
琴艺课下堂后,凌泽一班的弟子们陆续往校舍方向走去。www.uu234.net
每个人都心里欢喜,面上带笑,周嘉莹道,“明日是休沐日,我娘让我带表姐去盈月楼订两身裙裳。书璃,我昨个儿才知道,我那表姐对盈月楼慕名已久,远在定边城就惦记着来了京城一定要亲自去一观盈月楼的风采。”
姜书璃自是开怀,嘴角上扬,“我一会儿就遣人去通知卢嬷嬷,明天要好好招待远来的贵客。”
“可惜你们都不能相陪。”
周嘉莹面带惋惜。李诗晴不能出宫便罢了,连姜书璃现在休沐日也要在府里拘着学规矩,看来可以肆意放飞的就只有她这个孤家寡人了,好生可惜。
“书璃,”李诗晴微微笑着,作为公主不能随意出宫她早已习惯,如今入了澜山学院上学,还能经常和好友在一起,已是分外开心,“你的规矩礼仪素来极好,为何还要随着你三妹学规矩?”
姜书璃俏皮地吐吐舌头,“我本来也这般以为的,”她故作骄矜的表情霎时引来两位好友的一阵笑,随后又正了正脸色,“上次盈月楼的事情,祖母和母亲都责备我处理不当,于是得好生再学学规矩。”
“这个倒是,上次确实是你处置得不妥。”李诗晴站在老夫人和欧阳氏一边。
周嘉莹却摇头反对,“当时的情形,换了我也会那么做。”
李诗晴不由掩嘴笑道,“书璃,这下你该知道自己做错了吧?”
姜书璃闻言,知道李诗晴言下之意,也咯咯笑了起来,会心点头道,“本来我对祖母和母亲只有八成信服,如今嘉莹这么一说,已是十成信服了!”
“你们又埋汰我!”周嘉莹后知后觉,挥挥小拳头,又忍不住一起笑了。
“不说这个了,”三人笑了一会儿喘了口气,周嘉莹想起她表姐,又小小声道,“上次不是给你们说过,我娘说表姐的医术比她还高超么,”见两人点头,她又继续道,“我祖母多年的顽疾,这些日子经过表姐的调养,竟然好了许多。如今我们府里上下,对表姐无不是赞不绝口。”
周嘉莹的祖母自从年轻时坐月子就落了头痛的月子病,几十年来从未曾治愈过,如今年纪大了,这个头疾越发严重,三天两头就疼得下不了床。不想她表姐看了之后,开了个方子加上膳食调养,这些天竟然都未曾疼痛过,是以神医之名已在镇北侯府私下流传。
“此事当真?”两位闺中好友自是知道周嘉莹祖母的头疾,连太医都年年问案,年年无措,怎能想到她那表姐如此厉害,不由叹惋,“可惜明儿不能与你一道去盈月楼,也好在寿宴前就能一睹你表姐的风采。”
后山洞府里。
李睿天正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忽然往后斜飞纵越退远,只见那一霎一道白影撞了过去,待李睿天落地站定之后,手指捏着小狐狸的后颈,蹙眉道,“淘气。”
小狐狸眨巴着湿漉漉的乌黑眼珠子,竟然口吐人言,是个乖巧的孩童般的声音,“你猜我刚才听到什么好消息?”
嫌弃地将小狐狸丢到一边,李睿天拍拍手上的灰,懒得回话,又复回到蒲团坐下。
小狐狸见状,不怕死地又想钻到李睿天怀里,还没冲到跟前,忽见李睿天睁开眼,伸出食指阻止,“有话便说,不许过来。”
伸出小爪子抓了抓地面,小狐狸咧嘴,看着像笑了一般,“听说周嘉莹家里出了个神医,连镇北侯老夫人几十年的顽疾都治愈了,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当真?”李睿天挑眉。
点头如捣蒜的小狐狸扬起小脸,“千真万确,”将方才偷听到三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主人不是担心太皇太后的腿疾么,也许这个神医能有法子也不一定?”
见李睿天若有所思,小狐狸悄悄儿往前又蹭了几步,看着李睿天似乎没有将它丢开的意思,偷偷开心地笑了笑,又开始絮絮叨叨描述起凌泽一班与女子二班琴艺切磋的情况,完了还总结道,“我发现姜书璃身上有种奇特的气场。”
李睿天又复挑眉,却未说话。
小狐狸忙自顾自解释道,“以凌泽一班的水平,能发挥成那个样子,我感觉是姜书璃当时身上散发的镇定情绪的气场起了作用,不过,”它挠挠头,“我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为什么总是关注姜书璃?”
李睿天被小狐狸吵得无法专心修行,索性将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口。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遇见姜书璃是在宗派选举那日,当时小狐狸就传音让他留意姜书璃。
后来他带姜书璃来洞府修炼,小狐狸也不曾如往常般只要是女子靠近他就炸毛,对此,他倒是有几分好奇。
小狐狸顿时住了嘴,眨眨眼睛,又复眨眨眼睛,还是没有将它留意姜书璃其实是因为发现那颗小灰石说出口。
它是李睿天的灵宠,两人其实是心思互通,这般犹豫李睿天自是感受到了,便也不再追问。
其实他可以强行要求小狐狸坦白任何想法,但从未这么打算过,所以小狐狸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从不逼问。
现下虽然不知原因,能让小狐狸就此住嘴,也是好事,于是,就闭上眼继续修炼打坐。
端的让小狐狸在旁边打滚纠结了许久。
凌泽一班校舍里则是一派热闹景象。
“想不到我们竟然比女子二班的琴艺还要高超,”洪浪永远是那个声音最响亮让人无法忽略的人,“哥以前还以为这辈子弹琴的水平顶多就只有牛愿意听听了,没想到原来如此有天分,真是哈哈哈哈哈!”
一席话惹得大伙儿都笑翻了天,直到姜书璃她们进了课室,才有人停住了笑,“今天多亏了书璃,不然我们先前可是被女子二班那架势吓住了。”
“是张夫子教得好,”姜书璃温和笑着应道,“兵马阵的训练效果连步夫子都赞叹呢。”
“这以后继续兵马阵练习,岂不是我们个个都会成为一代宗师?”
李诗晴扑哧一笑,“我倒是觉得兵马阵主要训练我们的技巧。”
姜书璃点头赞同道,“我也这般认为,要成为一代宗师,我们还差得远,技巧是基础,重点在神韵上,那应该是兵马阵无法训练出来的。还需时间、天分,以及不懈的努力。”
洪浪闻言,如同心口被一剑刺中般夸张地往后倒地,挣扎不已,“啊啊啊啊!”
一时笑声亮堂了满室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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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再次交锋
临安大街,盈月楼。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门前,两个伶俐的丫鬟跳了下马车,掀开帘子扶着两个姑娘下了车。
左边的姑娘身穿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外罩腊梅点雪织锦披风,五官明媚又带了几分英气,自是周嘉莹无疑。
她旁边的女子身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边套着银丝百蝶穿花云锦袄子,衬得雪白的脸蛋近乎透明,如空谷幽兰般楚楚动人。
“表姐,这就是盈月楼。”
周嘉莹的表姐胡新月抬起了头,黑幽幽的美眸带着一丝赞叹,“嘉莹,盈月楼果然看着无比大气辉煌,不枉表姐多年心向往之。”
周嘉莹乐呵呵一笑,这些日子她与表姐相处较多,了解到外表如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姐内心其实就是直率的小女孩,两人甚是投缘。
相携着步入盈月楼,就见卢嬷嬷笑意满面地迎了上来,“见过周姑娘和胡姑娘。”
她一边带着两人往盈月楼里头走,一边寒暄道,“昨个儿大小姐吩咐道今日两位贵客上来我们盈月楼,可真是把奴婢给高兴坏了!”
“盈月楼新近正好出了许多新的样式,”卢嬷嬷打量着胡新月,“像胡姑娘这般脱俗出尘的姑娘家,穿上一定顶尖儿的美!”
很快便来到了少女衣裳展示区,到了这儿,卢嬷嬷反而是识趣地收了话头,“你们且先看看可有中意的,新样式的裙裳还没完全摆出来,奴婢这就央人去准备准备。”
说着便离开了去。
少女衣裳展示区已经有不少闺阁女子三两结伴在边看边细语,一旁还设置了几个玉兰花开精雕隔间,供姑娘们咨询和茶歇。
周嘉莹来盈月楼的次数也并不多,根据年龄划分展示区后的盈月楼,更是第一次来,对姜书璃这个主意不由得心下赞叹。
她与胡新月且走且看,漂亮的衣裳实在太多,来这儿的姑娘都恨不得每一套都定制回去才好。
两人看得差不多时,正小声嘀咕着哪套更好看,就见卢嬷嬷再次笑盈盈地寻了过来,带着她们往楼里的贵客轩走去。
贵客轩里,已有数名年轻侍女正将新一季出的衣裳样板摆了出来,两人见了不由得一起双眼放光,“真是太美了!”
胡新月伸出手轻轻抚触着其中一套衣裳,轻声问卢嬷嬷,“请问卢嬷嬷,这套可是用的簪丝绣法?”
卢嬷嬷笑着点头,“姑娘好眼光!这正是出自我们盈月楼安娘子之手的簪丝绣法。”
周嘉莹见表姐甚是喜欢,便央人给她测了身量,又多选了一套两人都觉得很不错的,待下好定金后,才高高兴兴地别了卢嬷嬷,往外头走去。
走到盈月楼大堂时,周嘉莹忽然身子一顿,扭头朝男子区望去,皆因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眯眸细看,不正是娘娘腔学长李褚么!
这厢李褚正轻摇着折扇,自诩风度翩翩地凝视着招呼他定制衣裳的年轻侍女,露出迷人的微笑道,“今日多谢娘子为小生量身定制了。”
那年轻侍女早已被李褚的风华迷了小半个魂儿,说话都有点儿失了往日的利索,“能、能为公子服务是盈月楼的荣幸。”
就是要的这个效果。
李褚心下满意极了,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盈月楼不亏是第一绣楼,我听说前些日子,还有凶徒闯进楼里了?可有什么损伤?”
年轻侍女雾蒙蒙地望着李褚那双桃花眼,哪里分辨得出他在套话,老老实实地将那日的情况道了出来,“说是就来买几套女子衣裳,虽说手里拿着大刀,却没有伤到人。”
“那日不是我当值,”她羞红着脸,“听楼里的姐妹们都这般说的。”
李褚闻言,深思地点了点头,又附送上一朵笑容,“原来如此,那便好。”
周嘉莹将这一幕牢牢地看在眼里,不屑地撇了撇嘴,点翠阁相遇之后,她回府路上才想起来李褚是四皇子,本还惭愧自己当时失了礼数,今日见到李褚,顿时又心头火起。
这般像孔雀般花枝招展的娘娘腔,实在是不配她有礼相对才是!
心头这样想着,不自觉就啧了一声出来。
李褚倏地眯了眯眼,如此熟悉的嫌弃声音,他近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次。
他彬彬有礼地与年轻侍女道了别,转过身抬起眸,果然,不是周嘉莹,又会有谁?
周嘉莹看见李褚转身,拉着胡新月就想离开,却听得李褚咳了一声,“周学妹,怎的见了学长就想逃?”
逃你个劳什子!周嘉莹心里忍不住爆了句幼时军营里常听的话,默默翻了个白眼停住了脚,转身朝李褚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嘉莹见过学长。”
李褚眯起眼睛看着周嘉莹,在他看来,周嘉莹就是一张白纸,什么心思都写在脸面上,而如今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就是对他的嫌弃与不屑,与他方才猜想的一致无二。
刷地收起折扇,他心底不由得暗骂自己多事叫住她作甚,面上却丝毫不显,被周嘉莹脸色刺痛的眼睛落到了一旁的女子身上。
“周学妹,这位是……”
是谁干你什么事?
登徒子!娘娘腔!
周嘉莹俏眼一瞪,站到胡新月跟前企图挡住李褚的视线,并不打算介绍表姐给李褚认识,“李学长如果没有旁的事情,还恕学妹先行告退。”
李褚宛如喉咙里被塞了个鸡蛋一样难受,咬牙切齿了半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道,“既然学妹事忙,那便改日再叙。”
两人目光如带实质剑锋,你来我往,均没发现站在周嘉莹身后的胡新月一张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唇。
她现在满脑子是那年轻侍女提及的持刀大汉,是他么?
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雪白编贝咬着红唇,袖笼中紧捏着丝帕的手指指甲不自觉地嵌入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表姐,我们走!”周嘉莹一阵交锋下来,自觉胜了半分,扭头却见胡新月面色惨淡,不由关切问道,“表姐,你可是哪里不适?”
“我没事。”胡新月强自保持镇定,挽着周嘉莹,“嘉莹,我们回去吧。”
李褚努努嘴,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远去的两个背影,胡新月的僵硬让他心底极快地闪过些什么,却又一时捕捉不住,他啪地再将折扇打开,不再思索,缓缓地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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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陈年往事
城北里巷。
这里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巷子,一间间一进或两进的屋子黑压压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巷子里头却是热闹
巷口正在热腾腾烙着烧饼的张老大爷,已经卖了三十多年的烧饼了,里巷哪家人没吃过他烙的烧饼?就是搬走了的人,也有不时回来里巷买上一份张老大爷烙的烧饼,要的就是这个味道儿。
还有近些年才搬来的豆腐西施娘子,也早早摆上了豆腐摊子,就在巷口不远处,多的是邻居前来买豆腐。
当然还有做孩童生意的糖人王胖子,卖糖葫芦的刘大叔……
满心愤怒的张茹雪抱着七弦琴快步流星地走到里巷前头,落入眼帘的这番景象却让她缓了步伐。这熟悉得像是已经印在内心最深深处的一幕,几乎烫热了她的眼。
“雪丫头!”张老大爷年纪虽然大了,眼神却好使,远远地看见张茹雪,就乐呵地打着招呼,他手里快速地翻着烙饼,拿纸包好一张递了过去,“来尝尝张大爷的烧饼,你可是好久没回来了!”
张茹雪眨眨眼,将那份淡淡的湿濡压了回去,她接过烙饼,习惯性地往一旁的筐子里放了一个铜钱,“谢谢张大爷。”
张老大爷眯起眼睛笑着,“可是回来看你娘?”
旁边的豆腐西施娘子也接了嘴,“茹雪姑娘,你娘刚买了豆腐回去,一准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
张茹雪扯开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一边吃着手里的烧饼,一边应着路边的街坊邻居们热情的招呼,直到走入巷子深处,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抱紧了怀中的七弦琴,目光落在巷子最里头的那间屋子,几乎迈不开步子。
那是里巷最简陋的一间屋子,破旧的木门似乎许久没有照料打理过,轻轻一推就能倒下似的,张茹雪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伸出手,缓缓地叩了两下。
“来了!”
里头传来女子声音,吱呀一声开了门,一个青衣粗布的女子出现在门边,她看起来约摸三十岁左右,五官还算清丽,但却似终日操劳过度般,眼睛带着血丝,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细纹。
“是你。”女子张了张嘴,想要笑却笑不出来,神情极为复杂,“茹雪,你来了。”
“请叫我张姑娘,”张茹雪冰冷的声音回应着,“陈夫人。”
青衣女子被噎了噎,一时满脸尴尬,她咽了口口水,“张、张姑娘,还请进来一叙。”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张茹雪蹙眉,将怀里的琴送了出去,“我是来把这个琴给你的,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茹雪!”青衣女子见张茹雪转身欲走,急得又错了称呼,眼底满是恳求之意,“晶哥他、他快不行了,你且进来见他一面,可好?”
张茹雪看着眼前的女子,听着她嘴里呼唤的‘晶哥’,神情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少无知的岁月。
眼前的女子,名叫陆怡,是她自幼的手帕交。
而女子嘴里的晶哥,陈晶,却是她青梅竹马,曾有婚约的邻居哥哥。
这不过是一个很狗血的闺中密友抢了夫婿的破烂故事。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既然他们俩都能够不顾她的想法从此幸福快乐地过小日子了,还费儿八劲地送琴去学院来找她做什么?
“与我何干?”张茹雪冷冷地看着陆怡,并没有进屋的打算。
“晶哥他,”陆怡咬着唇,露出对张茹雪的冷漠不可置信的神情,柔弱无依地低声泣道,“他就要死了……平日里时常看着这把当年他送给你的七弦琴发呆,我就自作主张想请你来一趟,至少见上他最后一面。”
“就当是我求求你,”陆怡目露悲切的愁苦笑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见见他罢。”
“情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情分可言?陆怡,你扪心自问,我张茹雪何曾有半分对不住你和陈晶?”张茹雪怒极反笑,“如今提这情分,真真可笑至极!”
“茹雪,”陆怡痛苦地闭上眼睛,“晶哥他心底最在意的人是你,是你啊,从小到大,他眼里只有你,就算是现在临终了,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你。当年如果不是他发现了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又怎会狠心与你断了婚约?”
陆怡涕泪纵横地将埋藏许久的往事道出,“是我贪心,想要陪伴晶哥最后的岁月,才瞒了你这件事情,骗你说晶哥喜欢的是我。”
“晶哥为了让你死心,就成全了我。”她的身子晃了晃,那些往昔仿佛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就算是成了陈家妇,陈晶也从未碰过她,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她的所有爱恋,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只是到了陈晶油尽灯枯的这个日子,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张茹雪一切,让陈晶最后还能看到自己心底的挚爱。
张茹雪静默了许久,在陆怡万分期待的眼神下,扯了扯嘴角,却说不出话。
原本她以为这不过是闺中密友与负心汉的故事,如今看来,竟然是印证她张茹雪如何傻到极致的故事。
“将我摆弄得团团转很有意思么?”她的声音冻得如来自幽冥,“莫不是以为八年前那场闹剧还不够热闹,现在还要多添上几笔?我张茹雪就活该跟个木头偶人一样受你们牵来扯去?”
“茹雪,”陆怡满嘴苦涩,“是我们对不起你。”
张茹雪冷冷一笑,幼时的她怎会如此天真相信这个口蜜腹剑的女子?
如果真若陆怡所说,她得知陈晶有不治之症之后,一方面说服陈晶要与她成亲,一方面又告诉她张茹雪陈晶心仪的是她,这等下作的心思她怎能光天化日之下诉之于口?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而陈晶,他又有几分值得她原谅?抱着身患重疾的原因,就可以毁了她多年的感情,成全了她好友的背叛,难道他们这两把尖利的锋刀一起割裂了的她的心,就这么可笑?
“茹雪,你原谅我们吧!”陆怡咚地跪了下去,苦苦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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