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这害人精!
当萧瑾言从太和殿出来,又由宫南门而出,翻身上马直往侯府。
这个时辰,舒儿早已睡下,到了主院,他步子轻唤,也不去洗漱间洗,拿了个盆去灶头,烧水擦身。
进屋之前,他特地闻了下,酒味已散,浑身清爽不已,这才放心进去。
里头毫无光亮,唯月光透过窗纸,照耀些许。
萧瑾言步伐愈轻,挑起珠帘的动作十分缓慢,入了内寝,一眼就见舒儿朝内侧身睡着。
已过子时,算着舒儿就寝的时辰,应有一个多时辰。
他已在外屋将衣衫褪了,此番身着里衣,掀被即可。
缓缓踱步至床前,一手拉着被角缓缓而下,另一手自然的搂过。
却在这时,朝内睡的秦云舒再次侧身,双手自然环上搂住他的腰,令他心思一紧。
青丝绕过他的脖颈,低头间,入目的便是一双清丽的眸。
萧瑾言顿了片刻,沉吟道,“吵醒你了。”
秦云舒摇头,一手搭着他的脖颈,轻轻拍着,“我早醒了,在你进外屋时。看你轻缓的动作,还以为贼人呢!”
语调轻快,含着打趣,更扬手在他鼻上捏了下。
萧瑾言揽住她的手,握于掌心,“敢闯侯府,怕是不要命了。”
说着,他揽住她躺下,“继续睡。”
然话音落下,扭头就见她双眸依旧睁着,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不睡?
萧瑾言侧身,索性楼的她越发紧,“不困?”
“嗯。”
她有话问他,怎能睡?
可她刚出声,就见他的眼布满亮光,仿似星点的火苗被一下子点燃。
“这可是你说的。”
声音跟着沉下,深邃的眼泛着幽光,与此同时,一手撑住一个用力。
秦云舒的心瞬间提起,忙不迭打他,“我有正事问你,你别胡来。”
她说的不困,他竟误解了。
萧瑾言微缓,凝了她片刻,“周皇妃一事,就此揭过,明面上说查,幌子罢了。随意搪塞理由,难不成周国君为了一介女子,在齐国闹?”
绝不可能,周老国君喜美人,再听皇妃挑拨几句,难免气头上。
但这位国君,十几岁就已登基,年轻时文韬武略,除了喜美人过头外,其余尚可。
冷静下来,就知孰轻孰重。
“舒儿,还想问什么?”
萧瑾言伸手,挑了她的下巴,眼角含笑,缀着星点亮光。
秦云舒摇头,秋桐找她,说的那些话,她不会告诉瑾言,这些事,她一人解决。
何况,周国来使,身为大齐股肱武将,必有重任。
估计明日很早起身,还是快些睡为好。
于是,她松开揽住他的手,侧身就要朝内去,就在这时,大手忽然探上。
“舒儿,你现在不困。”
话落,稍稍用力将她掰正,双目对视,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她也明白,那意思够明显了。
“你明日要起早。”
她偏偏不理他,胡乱给个理由,而后打落他的手。
却在下一刻,她耳边一热,低声细语传入。
“不必为我担心。”
秦云舒太阳穴突突跳着,还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
这人,怎么说来就来!更恰巧避开她每月一事,前几天,就已干净了。
一夜
翌日,天已大亮,秦云舒醒来时,屋内只有她一人,她根本不知道萧瑾言什么时候走的。
念及昨日,她眉头拧起,起身的那刻有些不适。
从衣柜中拿了套里衣换上,正要挑外衫时,偶然回头,她就见铜镜中的自己。
脖子旁侧……
罢了,她手上这件不能穿,领子低。
“这害人精!”
她低声骂了句,选了件领子高的湖蓝袭踝裙,这件裙子,是萧瑾言前不久,亲自给她选的新衣。
今儿过年,她给花妮连翘和萧老夫人,备了好多新衣,但没给自己准备,只因她衣服多。
谁知,萧瑾言给她备了,他眼光精准,知道什么样子的,她能穿,也知她喜欢的款式。
毕竟新年,需丹色大红。
所以,他又买了披风,从领子到尾摆,鲜亮纯红,还是亮红。
论红衣,她本就少,更别提这么亮的颜色。
毕竟是他挑的,秦云舒直接穿了,也不叫柳意过来,自个儿坐在铜镜前,挽了十分喜庆的彩云髻,更挑了颜色鲜亮的七彩钗。
底色金黄,闪闪发光质地很好,除了顶部的纯金喜鹊,柄身更镶嵌七个彩色珠,连在一起,便是一道彩虹。
这首饰,她十五岁那年,父亲送她的成年礼。
当时,她觉的颜色太多,一直放在首饰盒里没戴,如今,可算第一次。
“侯夫人,您起了吗?”
外头,柳意轻声问道,却不想,屋门开了。
“呀,已经起了?都洗漱穿戴好了,奴婢来晚了。”
柳意忙不迭低头,暗想,今日侯爷离开前,明明说了,任夫人多睡会,辰时过两炷香,再去叫。
“侯爷什么时候走的?”
“具体时辰,奴婢记不得了,那会,天没亮,到处漆黑。”
那便是很早了,新年第一年,昨日本该全家吃团圆饭,她和瑾言去了宫中,回来时,大家都已睡了。
今日,她和瑾言应去母亲院中拜新年礼。
而他忙于朝务,新皇登基第一个新年,由钦天监挑吉祥时辰,去天坛祭国礼。
文武百官,不论大小官吏,全部当场。
不止瑾言,父亲也在。
“侯夫人,今日你穿的真好看!”
柳意眸眼晶亮,不停上下打量,“这钗环,奴婢从没见过戴过,还是老爷送的。”
秦云舒轻声一笑,扬手在她鼻子上一点,“你这嘴,抹了蜜。我知道了,问我要礼呢!”
说罢,她往院门处走。
嫁入萧家的第一年,按照大齐习俗,需饿着肚子,向婆婆行礼问安。
她知道母亲不在意,也不喜繁复的规矩,但有些事,她需做到位,以示尊重。
“侯夫人,奴婢没这个意思,压根没想到新年礼。”
柳意急急说着,她纯粹觉的好看,不是假话,是真的美。
秦云舒步子微顿,扬手在她头上一拍,“我每年都给你新年礼,今年也少不得。以往你自个儿去账房领,今年我亲自给。”
第902章 暖意直达心窝
之前,她就和瑾言商讨,春年后安排柳意的婚事,京城宅院她来置办,当做嫁妆。
除了往年拿的银子,今年这份新年礼,更为不同。
“我去老夫人院中,行早礼,你别跟着。”
一语落下,秦云舒径自往前,柳意听令,站在院门前,看着她缓缓走离。
今儿新年,全府上下,皆由孙花妮打点,包括每处宅院和府门的点缀。
萧老夫人院中红绸飘扬,灯笼高挂,每扇窗户都贴了窗花,全是孙花妮一点点剪出来,并非从府外买来。
处处喜庆,萧老夫人前不久更买入两只喜鹊,放在廊上,鸟鸣悦耳。
“母亲,嫂子来了!”
孙花妮天没亮就起身,像往年那样煮红枣茶,更在另一个锅里打了几个蛋,空着肚子先喝一碗,甜蜜幸福一整年。
萧老夫人穿了一身新衣,黄棕打底,上缀红色铜纹,领里头围着一圈藏青绒毛,十分暖和。
“母亲。”
到了跟前,秦云舒笑着扬手挽住她,“新皇登基第一年,又有周国来使,皇宫上下都忙,瑾言一早就走了。本该由他和我,一起来。”
萧老夫人笑弯一双眸子,泛着浓浓慈祥,“儿女各有所忙,我明白。比起以前,现今好多了。”
话未说明,但秦云舒懂,瑾言自成年就离家,戍边疆外,常年不在家。
如今,不过忙碌几个时辰,相比以往,确实好多了。
“嫂子,给,新年第一口,必须是红枣。”
孙花妮急忙忙从灶头盛了碗,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我可是空着肚子来的。”
轻笑一声,秦云舒顺势接过,站在长廊内,拿着勺子接连吃了几个红枣。
按照规矩,这一碗,全部吃完,必须见底,索性孙花妮盛的不多不少。
萧老夫人笑吟吟的望着,而后看向孙花妮,“去瞧瞧连翘,这丫头,倒是不醒了。”
昨日非闹着看烟火,大半夜才睡去,今儿日上三竿,起不来。
“我去叫她。”
说罢,孙花妮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这两只喜鹊,你何时买的?”
秦云舒一边说一边仰头望着,这两只喜鹊,养的胖墩墩,看来平日伙食不错。
“我和花妮她们去京城闲逛,瞧到鸟贩子,觉的喜庆也好看,买来养着,平日也好逗鸟。”
说到这,萧老夫人目色忽然悠长,“他父亲,除了习武,最大的兴趣,莫过于逗鸟。以前啊,家里不少鸟,各色各样,被他养的很好,镇上很多员外亲自过来,就为买几只。”
若不是秉承组训,说不准这会是个鸟贩子。
秦云舒静静望着萧老夫人,不出声,就这么听着。
虽然她没见过瑾言的父亲,但从只言片语中,想必是位高大威武的俊俏男子,生活不乏趣意。
“母亲,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找不同的鸟,您啊,就养着。”
萧老夫人一听,连连摆手,“别,他喜欢,我又不,若不是涂个喜庆,我才不买。”
即便老了,说话间也透着几分俏意。
“原来不喜欢啊,您哪天讨厌了,我就将两只喜鹊带走,我养。”
秦云舒故意这样说,随即扬手挽住她,“算着时辰,该去府门了。”
昨日烟火,今日拜新年礼,一炷香后,门外需点炮竹。
“不急。”
两字落下,萧老夫人从袖中拿出一方红布,以红绳扎着。
“给你的喜钱,我的心意,你拿着。”
话音落下的那刻,秦云舒伸手接了来,放在心口处,如同宝贝,双眼泛着层层笑。
“母亲给的,和那些,意义不同,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她小时候,每次春年,母亲都会给喜钱。
父亲那时候仕途平平,府中银两不多,每次就几个铜板,为了喜庆,意思一下。
但她仍喜不自胜,当成宝放在枕头底下。
后来,母亲不在了,父亲青云直上,每年的喜钱,十两,几十,百两,到最后价值连城的宝贝。
可那些,对她而言,不如母亲给的几个铜板。
她低头看着红布包的喜钱,照着纹路,她能摸出来,里面是铜板。
念及过往,心底触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夺眶而出,却在下一刻,手被握住。
“舒儿,我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自嫁给瑾言他爹,我就想要女儿。如今,你和花妮,就是我的心头宝。”
儿子糙养,女儿娇养,媳妇亦如此。
她不管别家,她的儿媳妇,就是她的女儿,是她放在心尖,倍加爱护的人。
秦云舒心中更加触动,几乎自然反应,扬臂搂住萧老夫人,头靠在她的肩上,“母亲。”
“好孩子。”
轻缓三字落下,萧老夫人扬手在她后背拍着。
“母亲,凌天说……”
孙花妮恰领了连翘过来,正要说即将燃炮竹一事,见此,她立即噤声,一扯连翘的手。
这时候,秦云舒直起身子,转身间喜钱已收入袖中。
“走吧,快到时辰了。”
说罢,她扶着老夫人往前,到连翘身侧时,腾出另一只手拉住。
“乖连翘,婶婶还没给你新年礼呢!等燃了炮竹,再给你。”
新年喜钱,都是好兆头,小孩子一早开始盼着。
“好啊,我等着呢!今年能拿不少喜钱。”
萧连翘嘻嘻笑着,浅浅的酒窝尽是笑意。
一行四人相伴而行,到侯府大门时,一溜排十个炮竹全部排开,门柱两旁更挂着辣椒似的小鞭炮。
“到时辰了,就等你们呢,连翘,捂好耳朵!”
萧凌天笑的格外爽朗,说罢,一个手势下去,九个兵士包括他自己,点燃火柴,蹲身一凑。
砰砰啪啪,炮竹齐放,响彻整条街。
萧连翘眼皮被震的直跳,双手紧紧捂耳,一双大眼睛却直瞅着。
不同昨夜烟火,这是响炮,只有声音,没有任何色彩。
这类炮竹,又唤春雷,春年来临,冬天临近,入春前兆。
可即便如此,仍冷到极致,比深冬都要寒。
秦云舒抬头望着,笑达眼底,这是她第一次,和萧家人一起过春年。
她攥着袖中喜钱,暖意直达心窝。
第903章 新婚头一年
砰啪轰轰,炮竹声回旋许久,当声音消散时,烟尘旋绕缓缓而上,处处透着烟火味。
秦云舒收回视线,一手揽住萧连翘,拍拍她的肩,“好了,我们回去。”
“婶婶,大伯呢?新年一家团聚,我昨天就没见到他,他人呢?”
萧连翘很喜欢她大伯,以前她在雨花村,他常年不在,她从记事后,就没见过。
但她知道,她有一个特别厉害的伯伯,虽然不在家,但每一年,他送她的各种礼物,必到。
临近春年前,她都在村口候着,等信差过来。
秦云舒弯腰,亲昵的蹭着她的小脸蛋,“他很快就回来。”
话落,一阵马蹄飞踏而来,由远及近,最终稳稳停下府门前。
秦云舒扭头看去,是孙广,他不是随伺瑾言身旁,一早进宫了。
“属下遵侯爷令,领夫人进宫。”
孙广拱手以礼,恭敬而道。
秦云舒念及昨日瑾言的话,今日宫宴,作为一品诰命夫人,她必去。
一般是晚宴,因为那才是大宴的开始,怎午时的小宴,又邀她去?
“舒儿,怠慢不得,你快去。”
萧老夫人知道其中厉害,拍着她的手,而后吩咐旁侧兵士,“去后院,赶马车来。”
“婶婶,你也要走了,何时回来?”
萧连翘不舍得,她要和婶伯一起相聚,现在一个两个都走了。
“乖,我今天回来。”
秦云舒笑着,离开前在连翘脸庞亲了一口,引得咯咯笑,她才放开。
不多时,马车从侧门驶出,停在正门前。
秦云舒拜别萧老夫人,而后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的那刻,车轴转动,不一会驶远。
秦云舒沉静下来,细细想着,今日天不亮,瑾言就走了,国典天坛,文武百官皆出席,就连周国君和太子,也要一并参礼。
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后,其余妃子和女眷,一律不许出席。
这个时辰,天坛大典恰逢结束,午宴摆设并不大。
君王臣子在前殿设宴,女眷皆在后处,便是后宫中庭。
入了齐京干道,马车缓缓行驶,最终进入西侧,从宫西门进。
秦云舒正要挑帘下车,忽听恭敬的一声
“谢大人。”
她眼神微凝,谢运之怎在宫西门?这是禁军值守的地方,他不该在前殿吗?
沉思片刻,她又听
“此次大典非比寻常,内外守备森严,不可一丝懈怠,奉旨巡视。”
秦云舒明白了,国典结束后,众臣休息片刻,谢运之领命巡视宫门。
十六处宫门,严加守卫,估计瑾言也在巡视,而谢运之恰巧路过西门。
于是,她当即掀了帘子下车。
“谢大人。”
礼态俱佳,恭敬不已。
谢运之低嗯,没有过多看她,侧步扬手,“侯夫人,请。”
一举一动,全是朝臣对一品诰命夫人,该有的作态。
秦云舒点头,几步往前,走入皇宫,孙广不能进。
因为西门,离后宫最近,到了里面,自有宫女领路。
“此处不能停车,去南面,有一块空地,禁军把守,你报上定北侯三字,就行。”
谢运之沉沉而道,孙广去接侯夫人时,侯爷就和他说过,车停于何处。
此刻又逢谢大人提醒,他躬身道谢,迅速赶了马车朝南侧去。
马蹄散去,西门寂静不已。
谢运之没有走,顺着那扇朱色宫门,他淡淡凝望。
其实,这个时辰,他该在北小侧门。
掐算时辰,他知道她快来了。
两人许久未见,她出挑的越发秀丽,内衬湖蓝裙,袭到脚踝,层层叠叠,如水般漾开。
宽大的纯丹色披风,衬的越发身姿玲珑,颜色是从来没有过的艳丽。
这样的外披,印象中,她从没穿过。兴许春年第一日,又可能,她嫁人的头一年。
募的,他勾唇无声的笑了。
嫁人的第一年,就是这个原因,她穿此庆祝。
她过的很是不错,萧瑾言对她宠护备至。
“谢大人。”
清丽的女子声忽然传来,谢运之收回视线,旋身的那刻,看到一袭青色素雅外披的女子。
因她福身行礼,他只见一个脑袋,不知何人。
他也不感兴趣,道了声嗯,略略拂手抬脚离开。
常知茉僵住,忙不迭抬头望去,这时候,人已走远。
一眼都不舍馈赠,就这么走了,都不知道叫他的人是谁。
“知茉小姐,您快些,别叫太皇太后等着。”
在宫门的宫女立即出声,她等了好久都不见常大小姐的身影,定北侯夫人都过去了。
常知茉回神,很快入了宫门。
确是小宴,专属女子的宴席,摆在太皇太后殿中。
寿康宫
清风微拂,红绸飘扬,大小道路都铺满红布,就连水榭长廊都挂着纷扬的彩带。
宫门两旁是燃放炮竹留下的痕迹,直至春年结束,才能打扫。
常知茉还未进入,就听里头纷攘嬉笑,不少命妇和闺秀。
连她都邀请了,今日入宫的女眷,不少。
到了院门处,她停顿片刻朝里望去,这时候,站在前侧的几个闺秀朝她看来。
自从蔓儿和云舒先后嫁人,她也不怎出门了,居于闺阁,这几个人,她都不认识。
“我以为谁呢,原来常府那位。”
声音轻轻淡淡,率先说话的闺秀,眼神意味不明,不似讥讽也非热情。
“就是那个……身子不好的?”
“是啊,不知她今日可穿暖和了,别到时候突然发病,她那病一发作,要命!”
话到此处,语气忽然加重。
常知茉秀眉微拧,脚步一转,越过那些人。
“常大小姐。”
忽而,刚才第一个发话的闺秀抬手拦住她,眼中尽是笑意,“宴席还没开始,怎走这么急?太皇太后还在换衣,您现在去,会打扰。”
常知茉缓下心绪,看着眼前女子,“不知您是哪家小姐?”
随意问问罢了,到底什么身份,她没有兴趣。若客套礼貌,她还能交涉一二。
见她问,闺秀轻声一笑,尽是傲气,“我祖母是……”
“知茉。”
还没说完,突被清亮的女子声打断,那名闺秀很是气愤,她还在说话呢,就插话,太没礼貌!
第904章 八竿子打不着
奈何身处皇宫,这口气吊在胸口,她只能硬生生忍下去,谨言慎行,出府前祖母千叮万嘱。
于是,她恢复常色,唯眸中含了丝厌恶,转瞬即逝消散。
却在这时,她见原先和她一起说话的闺秀,纷纷往两旁退去,似乎要让出一条道来。
疑惑顿生,唇微抿,神色不像刚才那样,透了些慎重,她跟着抬头看去,迎面走来一位身穿丹色外披的年轻女子。
秀眉如柳,白皙脸庞,略略上翘的眼角含了轻笑。
这么多闺秀中,没人穿如此亮丽的衣裙,湖蓝叠裙,一漾而开,外披红色,非一般鲜亮,放在人群,如绽放的牡丹,足以吸引众人。
这一刻,她怔住,齐国大典,更有周国使臣。
女子中,最该出风头的,便是皇后,这人莫不是胆子太大,想抢风头?
为了表现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礼数都顾不得了。
思及此,她轻哼出声,十足十的讥讽,这一声随风入耳,秦云舒自然注意了。
“定……”
周遭闺秀就要问候,被秦云舒扬手阻住,视线一转落在眼神不善的女子身上。
“不知姑娘出自哪个府邸,从未见过。”
女子越发傲气,高高仰头,“我祖母,乃一品诰命夫人。”
只言片语,秦云舒约莫知道些,加她,总共六个,这女子不是谢府人,而其他四个诰命夫人,家族早已没落,尽数搬出京城。
名头听着亮耳,实则家底早空了。
秦云舒眸神淡然,出声漫不经心,“原是外乡人。”
最后三字清晰入耳,众闺秀纷纷抬眸,她们还以为大有来头,搞了半天,都不是京城人。
既不是,连齐京世家都不算,家族可见,多么落魄。
有几位闺秀,原先和她聊的畅快,怕惹祸上身,忙不迭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此番变化,女子瞧的一清二楚,外乡人三字,透着满满鄙夷,大家都看不起她了。
她祖母,一品诰命,当年在齐京,响当当的才女,轮得到这些小辈评头论足?
心中气愤,双眼直视秦云舒,傲气再次浑然于身,“的确,我不住京城,也不知您是哪位,上来就嘲讽,意欲为何?”
深意满满,虽未直接说明,但话音相当明显,指责秦云舒无事生非,不将国典春年放在眼里,闹事呢!
这顶帽子,扣得很大,常知茉知道,云舒出声为她解围,她不想令其陷入非议。
于是,她干脆上前,迎面直视质问的女子,“若你较真,我倒想问问……”
还未说完,手就被扯住,随即一个用力,脚步连连后退,等站稳时,她发现秦云舒挡在她身前。
不多时,清亮的女子笑声响起。
“道出实情罢了,何来嘲讽一说?或许,在你眼里,外乡人三字便是嘲讽,自个儿瞧不起自个儿,反倒成了旁人不对。”
三言两语,焦点转移,成了女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旁侧知道秦云舒身份的闺秀,为了讨好她,纷纷附和。
“就是,定北侯夫人就说三个字,她竟以为瞧不起,自己想法不对,还赖别人。”
“没听说其他诰命夫人来,不知哪家小姐呢,丢人!”
唾沫星子最能淹死人,每句话都如棍子,当头一棒,接二连三打来,女子浑身一僵,直被震住。
她们说,眼前这位……定北侯夫人?
就是那位骁勇善战权势极大的定北侯?他夫人不就是,秦太傅的掌上明珠?
齐京第一闺秀,才女美人,小时候就被人羡慕,过的日子比公主还舒服,如今,夫君又是定北侯……
女子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嚣张,怪不得刚才那些闺秀纷纷让道,恭敬不已。
原来,这么高的身份!
“别人说你怎样,全是空话,你如何,全凭自己评判。”
声音依旧清亮,眸神轻淡。
女子再次怔住,双手慢慢握紧,她竟不知如何回话。
听到外乡人三字,她根本没有多想,就觉的对方嘲讽。
是她自己这么以为,以自身观念去揣测别人。
“管好自个儿,别人的生活,与你无关,长寿与否,更和你八竿子打不着边。”
这一句不似刚才漫不经心,溢满斥责,危光自从眸中一闪而过。
女子听的分明,定北侯夫人在警告,原来,这位常府大小姐,和定北侯夫人交好。
“知茉,走。”
说罢,秦云舒挽住常知茉,将还在惊愣中的人带走。
“我还是第一次见秦家那位教训人。”
“也不知常府姑娘,怎么攀上这根高枝了?为她出气呢!”
议论纷纷,时不时朝女子望去,最终,她受不了,迅速走远,一人呆着,不再挤入闺秀中。
祖母说的不错,齐京贵族圈,即便不拿刀,也见血,叫她分外小心,她还是疏忽了。
“何人?竟敢挡皇贵妃的道!”
宫婢指责声起,气势凌人毫不客气,刚在定北侯夫人那栽了跟头,如今又是皇贵妃。
她还没回过神,身子一个哆嗦,忙不迭走到旁侧,“参见皇贵妃。”
对齐宫向来不熟悉,今日又是第一次,祖母身子不适,她代祖母前来。
轻盈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她看到一双精美的绣花鞋,毛绒刺绣,十分暖和,价格也高。
“本宫当是谁,原是贺家姑娘,抬头瞧瞧本宫,可还认得?”
姜对雪昨日遭难,没有完全恢复,但御用好药吃了不少,今儿气色就好多了。
眼角两端依旧画着紫罗,眉被修的又细又长,略略上翘。
起初,女子没认出来,看了一会后,不免震住。
“对雪?”
恍然间,她才想起,姜对雪代琉璃公主和亲周国,此次周国来使,也跟着来了。
“你还记得我。”
说罢,姜对雪上前,扬手挽住她,眼里尽是笑意,“我去过贺府,贺老夫人可好?”
贺家,一直攀附谢家,长子贺景亭和谢小公子从小交好。
然而,当谢小公子犯事被调离京城,贺家被谢府摒弃,就连即将进入内阁的贺景亭,名字也被谢大人亲自划去。
从此没落,早已搬出京城。
第905章 瞧着好生羡慕
不再以本宫,而是我自称,贺湘玉又见她满目柔笑,丝毫没有身处高位的冷姿态。
她刚在秦云舒那吃了冷羹,现在见到姜对雪,心中暖流四溢。
以前,贺家还在齐京时,她和姜对雪关系算不得好,但也不差,能说上话。
“我离开齐京太久,很多事都不知晓,和我说说,贺老夫人如何了,你母亲呢?”
说着,姜对雪挽住她的手,一边问一边领她往前。
念及贺家,贺湘玉眉头紧锁,叹气道,“对雪,我家早被齐京世家排挤出去,父亲被降职,哥哥原本能入内阁,最终无望。突生变故,祖母和母亲都病倒了,现在好了,但她们都很低落。”
贺家,不是多大的世家,至少也在此列。何况,哥哥才华出众,若非谢家排挤,莫说内阁,寻个一官半职没有问题。
姜对雪隐隐记得,贺湘玉的亲哥哥,就是和谢煜关系很不错的那位。
谢煜被谢运之调派出去后,所有人脉全部折损,最倒霉的就是贺家。
而为何如此……,呵!
“对雪,你怎突然这等神情?”
暗芒闪过,更透精光,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贺湘玉害怕。
姜对雪莞儿一笑,而后走至旁侧角落,低声道,“你可知,贺家没有犯事,怎突然被谢家摒弃,从而破败?”
贺湘玉一听,心都提起来了,眼中疑惑连连,“我怎知道,父亲和哥哥都不知。”
“不,他们知,一知半解罢了,你哥和谢小公子交好,谢小公子犯事被带走,以示惩戒,贺家才遭殃。”
惩罚谢煜罢了,所有关系全部斩断,但谢煜不同,他姓谢,能东山再起,贺家就不是了。
“对雪,你的意思……,贺家破败,全因谢小公子,他犯了什么事?”
终于问到关键了。
姜对雪眸神悠长,看向远处,最终落在那抹纤细身影上,“知道那是谁吗?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位。”
贺湘玉随之看去,那人……,不就是刚才教训她的定北侯夫人?
犯事和秦云舒有关?
“我记得你很聪明,不用我说,你该明白。”
姜对雪低声而道,随即轻叹,挽住她的手,“也罢,都过去了,只是可惜,贺大人为人正直,你哥哥一表人才。以前,多少闺秀相中他,自他成年,媒人踏破府门呢!”
越往下说,贺湘玉心思越沉,前尘旧事罢了,而今……
“我哥前不久成婚了,不是京城女子,县中教书先生的女儿,正妻之礼。”
一时之间,姜对雪都惊住了,她见过贺景亭,不可多得的俊俏儿郎,亦有才华,前途不可限量。
竟落得如此,娶个小门户的姑娘做正妻。
心中这么想,她面上依旧笑着,“可能你哥真心喜欢,得一人手,携一人老,也好。”
说罢,她不再多言,松开贺湘玉的手寿康宫大道走去。
不远处候着的周国宫婢立即跟上,贺湘玉依旧站在原地,眸里意味不明,抬头看向远处的秦云舒,心愈发沉重。
她本以为贺家运势不好,谁知,竟因如此。
所以,害贺家,更害哥哥前程的,就是这位定北侯夫人。
寿康宫前殿庭院,桌次已经摆开,宫女鱼贯而入,每桌放十二个冷盘。
掌事嬷嬷更在正中央摆放红条,上书府邸,按照此序入座。
秦云舒自是安排在首桌,太皇太后坐的那桌,这一桌,人不多,各个身份显赫。
“云舒,我在第三桌。”
常知茉低声道,瞧了四周一眼,离开前道,“今日,谢谢你了。”
挡在她身前,为她说话,教训出言不逊的女子。
“不用道谢,本就那人不对。”
“秦姐姐。”
轻快的女子声忽从内殿方向传出,不一会,杜思雁一身锦衣华服出现,走在旁侧的便是皇后谢蔓儿。
两人自上次在秦府一别,关系愈发好。
见到来人,秦云舒勾唇一笑,“思雁。”
她们几个,都在第一桌。
说罢,她又看向谢蔓儿,福身行礼,“娘娘。”
这时候,众闺秀才收了打量,纷纷跟着行礼。
谢蔓儿本想走过去说客套话,见众人参拜,只要目视众人,既有皇后威仪,又显得可亲。
“无需见外,都起身,太皇太后还在换衣,不多时就出来。”
只有寿康宫正主入席,其他人才能入座。
说罢,谢蔓儿朝掌事嬷嬷瞧去,没多久,掌事分派各个宫女,先行递来果盘,放在园中凉亭石桌上。
未正式开席前,吃点果子瓜子垫肚。
待众人被宫女领着去各个凉亭,谢蔓儿才转身走向秦云舒。
“上次的事……”
轻声四字,就被秦云舒笑着打断,“娘娘还记得?我都忘了,今日春年,咱不说以前。”
如此,谢蔓儿就懂了个,跟着笑起,隆起的大肚也跟着一颤颤。
秦云舒低头瞧去,“几个月了,太医可说何时生?”
“七个月,春年后三月,可能提前,或许推迟,不一定。只盼着日子快到,天天大肚子,我吃不消了。”
谢蔓儿说着,双臂自然抬起,支在腰杆上。
有身子的人自是不易,十月怀胎,每一天都很辛苦,期盼的生产日,更是痛苦不堪。
不过,再大的苦难,见到孩子呱呱落地的那刻,所有一切,都值了。
秦云舒没有生过孩子,但她明白其中不易。
“看看你们,只顾着说话,都忘记我了。”
杜思雁寻着间隙,总算插话了,“秦姐姐,春年好啊,你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吧!料子真不错,款式也好。”
怎么看怎么漂亮!
秦云舒见她不断开合的嘴,不免笑道,“春年当然要穿新衣了。”
然话音落下,杜思雁还未回话,就听一阵娇笑。
“几位兴致满满,本宫瞧着好生羡慕。”
一听那嗓音,秦云舒就知谁了,后宫呆久了,说话都是一股子算计味。
看到来人,杜思雁笑意倏然收起,沉静不已。
谢蔓儿察觉变化,但碍于姜对雪现在的身份,仍客套回应,“皇贵妃来多久了?本宫现在才看到,有失远迎,见谅。”
第906章 把她们放一起,真有意思
“皇后,你我旧相识,何须见外?”
姜对雪盈盈笑道,她知道,杜思雁和秦云舒一向好,谢蔓儿不在此列。
一别许久,不曾想,三人关系甚好,倒是出乎意料。
不过,她也清楚,谢蔓儿是谢府最受宠的小姐,四皇子登基,拉拢朝臣,选谢家女,很明智。
一场联姻,算不得多幸福,而这位杜家小姐,更是。
思及此,姜对雪又是一笑,看向杜思雁的眼神带了几许深意,“郡王妃,近日可好?我听说郡王去年前往红河,他不在,你一人管制王府,习惯吗?”
杜思雁双手倏然握紧,而后放开,面色稍许不自然,“我很好,难为皇贵妃还记得我。”
再次重逢,这一次,她不再受姜对雪的威胁。只是以往种种,在提醒她,曾经犯下的错,令她很不自然。
“郡王妃这话说的,你我可是好友。”
缓缓一笑,姜对雪侧身,扬手主动挽住杜思雁,她能察觉到,接近的那刻,杜思雁十分僵硬。
谢蔓儿早已察觉不对劲,视线一转看向秦云舒,见其神色平淡。
就在这时,轻轻的一声传来。
“太皇太后来了。”
说罢,秦云舒低头福身行礼,不一会,周遭闺秀皆行礼问安。
杜思雁趁机甩落姜对雪的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对此,姜对雪没有在意,暗自冷哼,还是那么胆小怕事。
“都起身,春年第一天,怎么高兴怎么来。”
太皇太后一身棕黄新服,碧绿串珠戴在脖间,手腕也戴了檀木佛珠,正由昭汐搀扶而入。
“谢太后。”
众人见礼,随即起身,正是这时,秦云舒看到了昭汐。
太久没见,昭汐早已褪去姑娘家的傲气,散去锋芒,静静的偏安一隅。
是个聪明人,依附太皇太后,在这深宫,才得以苟延残喘。
而她,明明和杜思雁秦云舒差不多大,而经受的波折,比起年岁相差不大的几位,她明显苍老几分。
不过,贵妇的气韵尤在。
“入座。”
掌事公公尖亮的一声,众人依次坐下。
主桌,太皇太后坐在上首,左侧谢蔓儿,右侧杜思雁,秦云舒左次位,对面就是姜对雪,而昭汐,座位紧挨着她。
“定北侯夫人。”
语调轻缓,昭汐定定的看着她,眸神自上而下打量。
一身湖蓝叠裙,衬的腰不盈一握,皮肤越发白皙,柔润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美貌不可方物,比起做姑娘时,更叫人眼前一亮。
秦云舒扭头瞧着她,淡淡道,“昭姑娘。”
三字,十分平常的称呼,寿康宫婢也这么叫她,可从秦云舒嘴里说出来,昭汐的心猛的一阵咯噔,眼中几近波澜。
金碧辉煌的齐宫,她什么都不是,昭府也已破败,她没有任何强有力的靠山,一声昭姑娘,也是客气。
而秦云舒,她昔日视作竞争的人,尊为一品诰命,娘家秦府权势不低,夫家更是。
夫君定北侯,是她很久以前相中的男子,那时候,还是一名不起眼的校尉。
昭汐缓住心中动荡,堪堪一笑,“侯夫人出落的越发美丽。”
秦云舒略略回道,“你也是。”
轻巧的三字,昭汐的心蓦然紧了,握住茶杯的手也开始发紧。
这一切,尽被姜对雪看去,将这两人安排坐在一块,有意思。
谁不知道,当初还是校尉的定北侯,当众拒绝昭府,令昭汐成为闺秀圈的笑话。
如今,坐在旁边的,定北侯夫人。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萧校尉不知天高地厚,昭府嫡女都瞧不上,而当他拜相封侯,十里红妆风光迎娶秦大小姐,众人才恍然大悟。
有秦家姑娘做对比,谁要昭府那位?
一时之间,早已远离齐京的昭府,再次被百姓奚落几番。
姜对雪轻声一笑,走了也好,若昭府还在齐京,怕不是被气死。
便是这笑声,引了太皇太后的注意。
“周皇贵妃,哀家还未敬你,以茶代酒,望莫怪。”
姜对雪立即收回思绪,跟着拿起茶盏,“太皇太后,您说笑了,我也不能喝酒,只能以白水替代,回敬您。”
两人离了有些距离,只能举杯遥遥相对,最后入唇。
紧接着,太皇太后又命人倒了杯,视线一转,“侯夫人。”
在座的侯府夫人,只有一位。
秦云舒立时起身,随伺的宫婢立即倒水。
“太皇太后。”
四字落下,她再次行礼,而后仰头拂袖喝下。
“闲暇时分,常来皇宫走走,将萧老夫人带来。自上次椒房殿一别,哀家瞧蔓儿挺喜欢,经常在哀家耳边提呢!”
一语落下,笑意纷起。
秦云舒自然说好,只道,春年结束府中事宜忙完,就过来。
“说话可要算数。”
谢蔓儿顾不得皇后架子,忙不迭欣喜说道,又瞧了坐在另一侧的杜思雁,“届时,你也来,赶着本宫生之前。”
等生完,就没时间了。
几人一来二去,十分熟络,太皇太后看的十分高兴,她年事已高,瞧着小辈欢乐和睦,就是她最大的期盼。
后宫呆久了,人情世故冷淡,很是薄凉,她看了几十年,也厌烦了,就希望过平常日子。
否则,她也不会明知皇上不高兴,还要留昭汐在寿康宫,保其安全。
此刻,秦云舒静静而坐,因太皇太后慈祥非常,又是喜乐之人,午宴也算平和愉快。
将近半个时辰,宴席也已过半,寿康宫前殿院门,孙公公忽然走来。
大家都认识他,资历很老的公公,即便一品大员,也要给几分面子。
只见他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躬身行了一礼,而后低语。
片刻,太皇太后笑起,“也好。”
两字而下,引得其他桌次的闺秀好奇期盼,不知何事,这么开心?
终于,孙公公退下。
太皇太后一瞧众人,眸中笑意更盛。
“此次周老国君前来,送了很多周国特有礼品,不凡丝绸花类首饰。数量极多,一部分放在内务府,趁着新年,邀大家共喜,宴席后,不妨去挑一挑。”
话音落下,满堂欢喜。
第907章 全因她
往年春年宫宴,后宫从不摆宴,前堂朝臣贺春,和她们女眷无关。
今日,也就趁着皇上登基第一年,又有周国来使,大家聚在一块,涂个喜庆热闹。
然出乎意料,更有赏赐,在座闺秀妇人,并非人人三品命官家眷,也有一些京外破败的,甚至六七品皆有。
自是喜出望外,巴不得赶紧去挑。
不过,纵然心里再欣喜,也要看主桌的各位。
偏偏那几个,十分淡然,不急不躁。
也是,那等身份,根本不缺丝绸首饰。
“蔓儿,思雁,你们二人都是楚家媳妇,不如分派宫女,领着各家千金前往挑礼。”
一声吩咐,太皇太后接过掌事嬷嬷递来的帕子,擦拭后略略拂手。
两人位于左右,立刻点头,而后一左一右扶着太皇太后起身。
“你现下有了身子,汐儿扶哀家就是。”
话音落下,坐在右侧下首的昭汐起身,几步来到上首。
姜对雪静静观察,从搀扶到起身,再到转身回殿,伺候的动作十分熟练。
这昭汐,为了活命,下了不少心思。
只是,楚凤歌已经疯癫,调至偏县,更逐出皇家族谱,夫君都这般了,还能坚强的留在皇宫,笑对仇人。
其中的心思,当真沉。
只有怨恨,才生执念,靠着心中这股气,才能做到平然以对。
比起以前的昭汐,现在的她,沉敛多了。
后宫,还真是磨练人的地方。
太皇太后一走,谢蔓儿和杜思雁就叫了十几个宫女,分领其余四桌闺秀和命妇,前往内务府。
“云舒,一块去?”
这时候,秦云舒才出声,“好。”
其实,这些东西,她不感兴趣,但恩典既下,她需遵令。
说罢,她上前几步,自然的扶住谢蔓儿,“走路慢些。”
“我注意着呢!”
谢蔓儿轻声一笑,而后朝杜思雁瞧了眼,一行三人一道前往。
姜对雪站在原地,看着三人相伴。
“皇贵妃,太欺负人了,直接无视您。”
跟在后头的周国宫女愤愤不平,那三位,都是齐国有地位的人,做的任何一件事,必须礼仪当先。
何况,她主子是皇贵妃,仅次于周皇后,摆明瞧不起周国。
“若老国君知道,肯定心疼。”
不止心疼,更打脸啊!
相比宫女的愤恨,姜对雪心平气和,淡然一笑,“你这丫头,怎这么沉不住气?本宫是齐国人,到底嫁出去了,如今就是齐国人,和她们生分。”
“奴婢替您委屈,若非她们身份高,奴婢真想……”
狠狠打上去!
即便没说明,姜对雪也明白,眸色瞬间沉下,面色也变了,“休要胡说。”
她经历那么多苦难,明面上的冲突,万万不可。
撇开她表姐的手段,萧瑾言和谢运之这两人,也不是好惹的。
宫女唇微张,还想说什么却听一阵轻盈脚步,就在这时,她见自家主子笑起。
“昭姑娘。”
昭汐已扶太皇太后躺下歇息,自个儿一人出了来,侯在内寝外的掌事嬷嬷叫她去内务府。
她知道,闺秀们都去了,她不凑这个热闹。
首饰和华美的衣服对她而言,外在罢了。
她在寿康宫,受太皇太后照拂,早已不缺这些。
只是她没想到,姜对雪还在。
“皇贵妃。”
她恭敬出声,继而福身行礼。
姜对雪记得,昭汐做姑娘时,意气风发,十分傲气,现在对她卑躬屈膝。
“许久不来齐宫,我也不认识了,你熟悉,不如带路?”
几语落下,姜对象也微挑眉头示意。
昭汐左右看了眼,为何皇后没有派宫女跟在皇贵妃身侧?
“回了齐国,自然见见故人,那些宫女,我一个没要。”
说着,姜对雪已经上前,挽住昭汐的手。
这一刻,昭汐眸色微沉,她知道,姜对雪这人,还是姜大小姐时,心机就深。
现在主动亲近,定不纯粹。
即便以前两人认识,顶多点头之交,现在,齐京没有闺秀和她亲近,在后宫,虽有太皇太后照拂,因她尴尬的身份,也无后妃与她交流。
“远处跟着,莫近了。”
一声吩咐,宫女立即领命,脚步放慢,不一会落到远处。
前头,只有姜对雪和昭汐,两人的手依旧挽着。
“我离开这么久了,齐京都变了。念及以前,我们都没出嫁,一转眼……”
她一边说一边扭头望着昭汐,见其眸色如常,十分平淡。
最终,她长长一叹,有些可惜又夹杂其他。
“你,也变了。”
昭汐薄唇微抿,仅有片刻僵硬,说这些,除了刺激她,又有什么意思?
“皇贵妃,日月间隔,草木皆变,何况人?”
说罢,她便挣开姜对雪的手,“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藏着,有些话,直说即可。”
“你误会我了,我毫无奚落之意。”
姜对雪低声道,说完也不看她,双目悠长遥望远处层叠树林。
“当初,闺秀中,你也算心怀壮志之人。若非出了这些事,现在,你该风光无限。”
简单几语概括,话中提及的事,可大可小。
昭府没落,楚凤歌逐出皇室,等等。
“你攀附太皇太后,强留皇宫,看着安静低调,实则收敛不少。奈何太弱,凭你,一介弱女子,即便斗得过秦云舒,前堂股肱臣子,你能如何?”
直戳要害,分毫不差,昭汐眉头瞬间皱起。
的确,现在的她,太弱了。对付秦云舒都难,遑论更大的报仇。
昭汐眼神晦暗不明,片刻后,她直视姜对雪,低声道,“与我说这些,无非挑起我的怨气。”
“错。”
利落一字,随即笑起,姜对雪扬手在她肩上沉沉拍着,“有句俗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昭汐闻言,一下子怔住。
她的敌人,秦云舒萧瑾言,姜对雪也是?
她知道,这对表姐妹,看着和睦,实则有矛盾,可她不知,竟有这么大的恨?
这仇,和她的,无法相提并论。
“琉璃公主一死,为何是我和亲周国?先前又为何送去北地,全因她。”
话中的她,不言而喻,秦云舒。
第908章 惨吗?
昭汐没有想到,姜对雪和亲周国,甚至之前被送去北地,全拜秦云舒所赐。
两姐妹竟闹到这份上了,无疑要取对方性命。
远去北地,比起齐京,那里真不繁华,到了那,想要回来,很难。
“我去北地不久,就被强行许了将死之人,秉着冲喜的名义。”
句句轻漫,最后更是一阵娇笑,回眸间已恢复常色。
“惨吗?”
昭汐眼中沉沉,她没想到,里头竟有这等曲折。
没和亲之前,许人了,既说冲喜,那人也快死了,闺房之事,行不了。
否则,也不可能派去周国和亲。
昭汐心中震荡,好一会才出声,“没想到,你竟经历这些,她比我想象中,还要狠。”
被逼到绝境,到了周皇庭,才会抓住一切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次来,周国君为了探访大齐以示友好,而姜对雪,估计……
昭汐了然,再次开口时声音更低,“你主动找我,必是要我为你做什么。”
“汐儿妹妹。”
此前昭姑娘,这会汐儿妹妹,语态更柔,姜对雪更要挽住她的手。
片刻,却被昭汐抽走。
“你不必这样,你有那么大的怨恨,我也有自己的仇,各取所需罢了,算不上朋友。”
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她也不放心,可就像姜对雪说的,敌人的敌人,利益上的朋友。
“我喜欢聪明人,但也欢喜口风紧的。”
一语落下,姜对雪弯眸,眼中尽是光亮,不一会凑近她,耳语几番。
此时,内务府中,正是热闹之际,众闺秀纷纷到来,八张极大的圆桌,上置各种丝绸首饰,以及独特的花类。
“双面绣,丝线和咱们大齐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全是金羽丝,我们没见过,不代表大齐没有。今儿皇后穿的那件,领子就这种丝线。还有定北侯夫人,袖口刺绣,也是。”
比起一品大员家眷,她们这些五品官女眷,小门小户罢了。
也就新年,置办两件上等衣裙,别说金羽丝了,中上金丝,她们也用不起。
“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不能拿吧,等皇后她们先挑了。”
一时之间,闺秀和各位命妇全部停手,一边望着一边等。
怎这会了,还没来人?
“各位夫人,姑娘,皇后身怀龙嗣,走路不快,发话下来,大家挑着,不必考虑她。”
这时候,内务府掌事前来,恭敬说道。
此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片刻后,立即动手。
看中了就拿,抢啊!
全是上等货,金羽丝制品,金镯莲盏,藕色玉桃蟠。
都撂下话来了,随她们挑,何况,那三位,哪缺这些东西,根本用不完呢!
而此时,大家怎么都想不到,她们心中想的三人,不是过来的路上,而是不来,转到另侧宫道,自顾赏景去了。
“秦姐姐,咱直接走了,没理周皇妃,是否不妥?”
走到另一侧宫道,杜思雁瞧了后头几眼,压在心底的话,终于问出。
而谢蔓儿没等秦云舒出声,径自道,“你怕什么,较真起来,也是我的错。”
一国之母呢,不招待周国皇贵妃。
话音中透着几分俏皮,见此,秦云舒轻声一笑,“你们想和她一道,她也不一定和你们一起。”
众人接二连三走了,只有姜对雪站在原地,她们离的远了,也不听脚步声,不知在等什么。
或许该说,在等谁。
“今日春年,皇宫园子多了不少新品类。”
秦云舒淡淡笑着,视线一转,落在近处的花园,即便天冷,仍旧姹紫嫣红。
谢蔓儿跟着望去,看到那一簇簇开的正艳的花,笑道,“三国和大齐部族,送了不少。”
“也好,新年,面貌也该焕然一新。”
说罢,秦云舒朝远处望去,前面那处,是梅林,后宫和皇宫前堂分隔地。
那处,正是她获得新生醒来的地方。
转眼间,一年过去,短短十二个月,已发生巨大变化。
她还记得,曾经昭如玉引楚凤歌和楚黎北过来,说她一夜未归,心中担忧,才禀告殿下。
而现在,这三人都已不在。
“秦姐姐,你怎了?”
秦云舒收了思绪,望着那片梅林,“我们去那,可好?”
“腊梅开的正旺,比起这些姹紫嫣红,素雅多了,瞧瞧也好。”
谢蔓儿轻声回道,缓缓朝前走去。
这是皇宫最大的梅林,左右两处,中间由一条宫道隔开。
左红右白,这红,也不一样,鲜红,玫红分红。
三人漫步其中,没了纷扰,一片静谧,倒也自在。
“难怪你喜欢梅花,这般一看,清新淡雅,心情也跟着畅快。”
谢蔓儿轻抚一撮小花,眼底尽是笑意。
怪她做姑娘时,一味听信传言,误会秦云舒,否则,这个朋友,她早该结交了。
如今想来,小叔叔相中的人,和旁人很不一样。
秦云舒回望,刚要回她,却听一阵脚步从旁侧宫道传来,隔着梅林,也不知是谁。
“周老国君送了那么多美人,又在宴上当众提及,周皇庭三公主和亲大齐,处以皇贵妃尊位。”
“他自个儿迷恋美人,就以为全天下君王和他一样,咱们皇上,励精图治,才不是他那种人。”
细碎的宫女声,紧接着又是一叠脚步声,最终连同议论消散。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既是当众提及,若拒绝,损了周国颜面。
何况周三公主,秦云舒听说过,周国帝后所出,十分受宠。
派其和亲,身份上不差,甚至可以说,比谢蔓儿出生都要好。
而皇贵妃,仅次皇后。皇后临产以及哺乳子嗣期,更能代其劳执掌后宫。
思及此,秦云舒明白了,周老国君的心思便是这个。
“娘娘,别怕,公主来了又如何?你可是怀着皇上第一个孩子。”
杜思雁上前几步,一把握住她的手,连连安慰。
而此刻,谢蔓儿还没回神,后宫女人,来了一茬又一茬。
嫁入帝王家,就是这个命。
那受宠的周三公主,来了,也是孤独命。
因为楚凛,确如宫女所言,励精图治,他的心思,永远在江山上。
谢蔓儿淡淡一笑,眸色多了几分凉薄,转而看向秦云舒。
若说让她羡慕的人,就是这位了。
第909章 撕破脸
虽说历来王侯将相,后宅女子也多,但不像帝王,女子数量极多。
坊间传闻她听了不少,定北侯视夫人如心头宝,半点委屈受不得。
这样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感情至深,这辈子都值了。
眸神深邃,婉转悠长,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着。
“谢家在,你在。”
轻言一语,撇开皇室,直击关键。
谢蔓儿点头,这个道理,她懂。
“我扶你回椒房殿,不能在外太久,躺下歇息,晚间宴会,只怕不到亥时,不散。”
说罢,秦云舒挽住谢蔓儿的手,领她往椒房殿方向走。
这处梅林,位于后宫最西角,椒房殿处于东面,从大道走,需走不少路,从小路近些。
“思雁,跟上。”
杜思雁还在后头瞧着两人,听到催促,她才加快脚步,到两人身侧。
当内务府众闺秀挑选完毕时,谢蔓儿已到椒房殿,被秦云舒扶着躺下。
“取个暖手壶,放在床边,暖炉撤了。”
白天需透气,晚上才置暖炉,白天黑夜都点上,空气不好。
椒房殿掌事嬷嬷领命,按照秦云舒吩咐的,立即去办。
“睡吧,到时辰了,我叫你。”
秦云舒坐在床边,一手拉住被子替她盖住。
这一刻,谢蔓儿的心,很安静。她发现,和秦云舒呆久了,不自然的染上那股清淡性子。
无论多大的事,不急不躁,处之坦然。
“谢谢你。”
粉唇轻启,真挚而出,说罢,她闭上眼睛,侧身而睡。
自她三月后,掌医就叫她侧躺而眠。
“秦姐姐。”
杜思雁捧着暖手壶从屋门走来,到了床前,弯腰放在床边,用被覆住。
秦云舒再次拢紧被角,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而后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随着殿门关上,室内一片寂静。
椒房殿院门处,秦云舒笔挺而立,望着远处葱翠。
“秦姐姐,周三公主,帝后所出。传言,最得老国君喜欢的女儿。远嫁齐国,怎就舍得了?”
若真宠,不可能择其远嫁。何况,周皇室子嗣很多。
秦云舒依旧望着苍翠樟木林,过了会才道,“舍和不舍,一念之差。”
先前,楚琉璃不也深得先皇喜爱,然和亲周国,一句话的事,毫无商量的余地。
若非琉璃遇到周无策,只怕真的嫁给老国君了。
“这皇室,表面光鲜,背后全是泪。”
杜思雁缓缓而道,她所嫁之人,姓楚,亦是皇室子弟。
“春年,说这些作甚?大千世界,那么多开心事。”
秦云舒笑道,说罢,更扬手在杜思雁头上轻打一记。
“找了一圈没见到,原来在这。”
募的,女子娇亮声传来,只见姜对雪一身华美宫装走来,只有她一人。
杜思雁视线微凝,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心里只道,又来了。
“表姐,皇后睡下了?”
“嗯。”
简单一字,再无其他。
姜对雪早已熟悉她的性格,不恼,反而轻笑,亲昵万分,“这么久没见,你现在有空,不如与我去凉亭坐坐?”
说着,就要扬臂挽住,秦云舒忽的侧身,姜对雪的手悬在半空,尴尬不已。
“表姐,你这是……?”
“我何时说有空?”
秦云舒眸色平淡,说罢抬脚朝前,“累了,休息。皇贵妃昨日突发疾病,别到处晃悠,早点休息,才有精力赴晚宴。”
话音毫不客气,更显生疏。
说到这,她更停下,扭头一笑,“你若不注意,到了晚宴,又病发。今儿不比昨日,可是大宴。”
姜对雪眼底的笑僵住,浑身跟着绷紧,看着自顾自往前走的秦云舒。
“表姐,字字珠玑,姐妹一场,你非要如此?”
这话,无疑撕破脸,连表面的客套都不维持。
“若顾及姐妹情,曾经那些,你会放手去做?早已不是姐妹,即便大舅在,这话,我照样说得出。”
说话时,秦云舒略略停步背对而立,片刻后,抬脚走离。
杜思雁视线在两人间逡巡,特别是姜对雪,面上神色可谓精彩。
她没想到,秦姐姐竟直接扯破皮,她还是第一次见秦姐姐这样。
“思雁。”
清亮的女子声传来,杜思雁立刻收回思绪,忙不迭跟上。
姜对雪直直望着,呼吸跟着窒住,整个人崩的更紧。
胸口仿佛什么东西奔腾,堵在里面出不来,气的她脑袋一阵阵发晕。
竟和她撕破脸了!更当着外人面,完全不顾及情面。
“定北侯夫人。”
五字,几乎咬牙而出,眸底一片阴沉。
秦云舒,你还是那么高高在上瞧不起人,更将父亲抬出来压制她。
走到今天这步,全是你害的,还有脸质问我?
听听那话,不明真相的人,只会以为,她耍心机,谋害秦云舒。
殊不知,她才是受苦受难的人。
沉沉视线晦暗不已,慢慢的,她缓住心绪,手松开,眸底恢复常色。
“周皇贵妃。”
却在这时,椒房殿掌事走来,福身行礼。
“皇后已经歇下,您若探望,改天吧。”
姜对雪看了眼远处宫殿牌匾,椒房殿三字,苍劲有力。
“也好,本宫改日来。”
说罢,姜对雪转身而走。
掌事嬷嬷站在后处,面色安然,她是宫中的老人了,由皇上派来伺候皇后。
见了太多人事物,这秦大小姐,从小在皇宫走动,也见了多次。
一向安静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她发火,眼前这位周皇贵妃,估计以前做了亏心事,彻底惹怒秦家那位。
不巧,全被她听到了。
秦大小姐这人,她看着长大,性子也了解些。看来,周皇贵妃不是好人,日后来椒房殿,她提防谨慎为好。
毕竟,皇后身怀七月,万事皆小心。
“嬷嬷,今日要备莲子羹吗?”
宫婢恭敬的声音传来,她才转了心思,“要,娘娘每日都吃,不可断了,再放点新鲜银耳,昨日皇上专程派人送来。”
“好,奴婢去炖煮,一个时辰后,就要叫娘娘起来了。”
嬷嬷点头,扬手挥退宫婢,“今日晚宴盛大,我亲自替娘娘梳妆,必盛装出席。”
第910章 夫君都不认识了?
距离晚宴正式开场,还有两个时辰,时间将持续到亥时左右。
皇宫东西厢房,每处屋子都清扫完毕,闺秀居于西厢房,已成婚的命妇在东厢房。
秦云舒进入院门时,几个闺秀恰从远处走来,拎了不少好东西。
“金丝羽,这丝线真好,丝绸也是极好的。”
“我还拿了玉露杯盏,周皇庭这些奢靡东西,比齐宫多,这次入宫,总算没白来。”
几人正在兴奋讨论,忽见秦云舒,脚步微顿,一个个面色讪讪。
她们在这兴致勃勃,而定北侯夫人,什么都不缺,南海不可多得的珍珠,都能给她串成珠串挂在门框上,当珠帘呢!
南海距离齐京几千里,运送过来折损不少人力。
若她们得了,定藏起来当宝贝,谁舍得做成珠帘?
一对比,她们刚才那些话,显得见识短浅,乡巴佬似的。
思及此,各个面色更不自然了,到了跟前,挨个福身行礼。
“侯夫人。”
如今,她们是未出阁的小姐,而眼前,一品诰命夫人,有品阶,她们见了自然要行礼。
秦云舒视线在她们身上一晃而过,而后扬手略摆,“起身,回西厢房休息,今日晚宴重大,不可去晚了。”
说罢,她一转步子朝前走去。
而院门前的闺秀,面面相觑,各个目瞪口呆。
不会吧?一向清冷话不多的人,竟然叮嘱她们?
那口气,似乎还挺和气?替她们着想。
唔,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怕不是做梦了?
被定北侯夫人叮嘱,更客气对待,这感觉,怎么比拿了宝贝赏赐还要高兴?
“我们快走吧,听侯夫人的话。”
旁侧一个闺秀率先开口,扯了扯袖子,不一会,众人远去,不再议论,步伐明显比刚才迈的快。
而这时,秦云舒已经进了屋子,关上屋门,里头点了暖炉,十分暖和。
她褪下外衣,横躺在软塌上。
“秦姐姐,你走的可真快!”
声音隔着屋门传来,不一会被打开,杜思雁走了进来,见她褪了外衣,连忙关上门。
“谁像你,难不成上辈子是乌龟?”
秦云舒眸眼弯起,说起玩笑话来。
杜思雁睨了她一眼,走到桌前,倒了杯热水,“你喝不?”
“不渴。”
听到这话,杜思雁仰头喝尽,放下茶盏后,搬了张椅子坐在软塌前,低头瞧着她。
“秦姐姐,你刚才背对姜对雪,她那张脸,都气黑了!”
秦云舒轻声一笑,扬手在她脑门打了记,“你这脑子,怎不灵光了?我都走了,你还愣在那,喜欢看她那张黑脸?”
“不是,我没反应过来,从没见你发脾气。这下,把她震住了。”
的确,秦云舒在人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
“直接撕破脸了,她会不会暗中使手段?”
杜思雁担心的问道,只因先前,她深有体会,当真困于其中,无法脱身。
“皇上登基第一年,国典晚宴,周国又有来使,事关重大。这节骨眼,若使小心眼,闹大了,周国君都保不住她。”
孰轻孰重,自有判断。
杜思雁一听,甚是有礼,“也对,但还是小心为妙。届时,我俩在一块。”
她不是对秦云舒没信心,而是对自己,使花招方面,她不是姜对雪对手,稍有不慎落入陷阱。
此番,她就跟着秦云舒,寸步不离。
“秦姐姐,你休息,我回自个儿屋了。”
说罢,杜思雁轻轻一笑,转身出了门,小心翼翼的关上。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暖炉烟火袅袅,里头更放了花油,随着炭火燃烧,飘出淡淡香味,安神助眠、
慢慢的,她闭上眼睛,拿起旁侧毯子盖在身上。
香气缭绕,不知不觉入睡。
许久许久,当她醒来时,只觉的天色都俺了些许,眉头跟着拧起,立刻看向旁侧沙漏,想知道时辰。
然扭头看去,突见一只大手拿过沙漏,吓的她猛然起身。
这手,手腕比女子壮硕,手指关节也比女子大。
男人!
东厢房,分派给她的屋,哪来的男人!
骤然间,秦云舒眉头越发紧,眼底尽是戒备,顺着那只手就要看去。
“睡一觉罢了,夫君都不认识了?”
低声一句,透着几丝轻佻,话音落下,只听一阵脚步,不多时,秦云舒就被搂住。
沙漏被拿走了,她不知时辰,又在东厢房,难免不放心。
“什么时候了?你怎在这,不怕被人瞧见?”
“你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尚早。”
萧瑾言低声应着,扬手在她眉头上按几下,“你睡得不安稳,总是皱着,做恶梦了?”
“没,我睡得很香,无梦,你早来了?被人瞧见没?”
这句话,她重复了两遍,萧瑾言索性低头,凑在她耳边,“看见了。”
秦云舒一听,心忽的一沉,随后又仔细看他,“玩笑话?”
萧瑾言略略挑眉,语气轻漫,“你夫君会随意开玩笑?”
如此,便是真的看到了。
秦云舒盯着他,就差扬手赏他个栗子,“你疯了?传出去,还以为你多急不可耐,几个时辰不见罢了。”
话音落下,却听低低一笑,又见他眸中全是星点亮光。
这一刻,她懂了。
“好啊,萧瑾言,谁给你的胆子,敢骗我?”
恼了,她毫不客气在他额头敲去。
咚的一下,极其清脆,这是萧瑾言成亲以来第一次被打。
不过,他心甘情愿,更握住她的手。
“我发誓,莫说人,连个苍蝇都没看到。”
这比喻,深冬时节,哪来的苍蝇?
秦云舒睨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他。
“齐宫中庭和宫门守备,我都安顿好了,偷得一刻闲,过来看看你。听说,椒房殿前,你和周皇贵妃起争执了?”
秦云舒一听,又见他神色,哪是听说,分明在椒房殿周围安置眼线了。
“你说,这皇宫,哪处没你的人?”
以前,她隐约觉得,归于他麾下的人,越来越多。
而现在,实打实的感触。
“自你出府那刻,就有人暗中跟随。这人如孙广一般,我即便不在你身边,也能安心些。”
第911章 鼓舞
暗中跟随,她在宫中接触了谁,又和谁起了冲突,他都会知道。
毕竟不在侯府,又逢国典,自要小心。
“争执倒不至于,只要是人,都有脾气。对她,仅有的客气,我也不想维持。也好,在我面前,莫要假惺惺。”
秦云舒如何相告,而后一手握住他,“你来了多久?”
“刚到不久,你还能睡会,我抱你去内寝。”
外屋软塌再暖和,也不如床,时间一长,脖子僵酸。
说罢,萧瑾言也不等她回话,双臂探在她腰腹,稍稍用力将她抱起,起身的那刻,略略皱眉。
“瘦了。”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秦云舒怔住,哪瘦了?她不觉的,许久没上称了,吃方面也都如常。
“多吃些。”
三字落下,人已入了内寝。
“你再睡会。”
说着,萧瑾言小心翼翼放下她,随后跟着躺下,手依旧揽住她。
依偎在怀,仿似在自家府邸一般。
秦云舒抬头望着他,扬手在他眉宇抚着,“我休息好了,你偷的一刻闲,大着胆子跑这里,你我便聊聊。”
一边说一边轻抚他的眉,那双眉,黑浓不已,透着满满英气。
“聊什么?”
低音而下,大手一把握住纤细小手,放在胸膛,长指摩挲她的小手指,一根根一点点,仿佛把玩。
募的,他轻声一笑,状似打趣,扭头间,眸神深邃不已,“聊聊怎么生孩子?”
秦云舒的心一阵咯噔,耳廓一下子红了,他越发不正经了!
瞧瞧现在这样,特别是眼里的精光,她索性抽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嘴皮子利索,和谁学的?瞒着我,去不该去的地方了?”
话音尽是厉责,但面上毫无这意思,奈何萧瑾言眸子被覆上,只听其声。
“你不是说要聊聊,寻常夫妻聊这些,实属正常,怨不得我。”
平静以对,换做以往,定说,媳妇,我错了。
现在不这样,反驳了。
秦云舒暗想,男人,莫不是都这样?
正这样想,手就被移走,入目一双泛笑的眼,紧接着,大手突然按在她的后脑勺,整个人瞬间被拉近,刚毅的俊脸在她面前放大。
她被吓了一跳,跟着紧张了,“作甚?”
“能做什么?你不是说了,聊聊。”
萧瑾言低声而道,搂紧她的另一只大手松缓。
“今晚庆典喜庆隆重,歌舞戏曲,持续到亥时,更有兵士鼓舞,兵阵排列。共三十名兵士,出自镖旗营。”
终于,说到了重点。
秦云舒一听镖旗营,立马想到书佑在,再次细想,选拔三十名,书佑不可能在。
“林彩儿被选上,鼓舞。”
这个类别,春年前半个月才通知,而镖旗营中,将士武姿各个出挑。
然大齐鼓舞,又名鼓上舞。
需习武又懂舞的女子才行,刚毅柔和并行,另有一番韵味。
目标直接锁定林彩儿,不可多得的人选,毫无竞争者。
对此,兵营所有将士全部服气。
这舞,当然女子才行了。
“所有编排,包括曲子,都是她自己。圆满完成,可记四等功。”
秦云舒静静听着,打心眼里替林彩儿高兴,这鼓上舞,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
四国都有鼓舞,比起其他三国,大齐鼓舞不同,虽能见柔,但更多的,是将武将的拳脚身手,融入到曲目中,通过女子的刚柔表现。
而这样的女子,兴许秋桐可以,可在大齐,从没有过。
既然春年前半个月才通知,这个类别,临时加上,说不准就是为林彩儿备下。
因为女将,在周国地位不低,秋桐更是护驾使臣。
“不错,你这个消息,很好。”
“书佑也在。”
秦云舒唇边笑意顿住,怎回事?书佑进入前三十名了?
不可能。
纵然有天赋,也有哑叔亲自教导,但不可能这么快。
“观典,文武臣子都有,所有兵营选五十人,书佑在其中,坐在宴中西北角。”
也就是说,今年国典,秦家三人参加。
能被选来观典,也是对能力的认可。
秦云舒欣喜不已,“挺好。”
这才是他来的目的,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是,为何不早点说?
正这般想,额上忽然落下一吻,思绪瞬间回笼,还想说什么,却见他起身。
一刻时间已经到了?
“走了,再留着,等会出去定被人看到。届时,你要埋怨我了。”
利落一句,萧瑾言起身,整理衣袍,朝前走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秦云舒张了张唇,现在,变成她不舍了。
而他,连个头都不回。
最终,屋门关上,室内一片寂静。
“何时变成我埋怨你了?”
秦云舒嘀咕着,在床柱上靠了会,索性起身。
走出内寝的那刻,只听
“侯夫人,该起了,奴婢替您梳妆。”
国典晚宴,后宫女子,所有闺秀和命妇,皆有宫婢伺候,重新梳妆打扮。
“进来。”
说罢,秦云舒再次回到内寝,坐在梳妆镜前,当宫女过来时,她已拆了原先发髻。
“不必繁琐,简单发髻即可,配上这柄发钗。”
替她梳妆的女子,是个圆脸宫女,在大齐,也有另一词形容,肉脸。
气血很红,红润不已,一双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翘也不塌,没有特别突出的五官,偏偏凑在一起,耐看。
瞧久了,讨喜。
宫女细细看着这柄发钗,“侯夫人,这是七彩琉璃发钗,能搭配这柄钗环,又要简单的,只有三种,您选一个,可好?”
秦云舒通过铜镜凝视圆脸宫女,能派来伺候她,说话有条不紊,迅速识辨发钗。
“什么名字,哪个宫伺候?”
“长安殿,竹芍。”
已逝太妃的寝殿,皇上登基后不久,太妃西去。
从此,很多宫女从长安殿调离,如今在那的,留着日常清扫。
“奴婢十岁起,就跟着太妃,名字也是太妃起的。她西归了,奴婢也不走。”
竹芍淡淡说着,而后笑道,“飞鸟,落云,梅颜,三种发髻,侯夫人,您喜欢哪个?”
第一个发髻,秦云舒知道,但后三种,不懂。
于是,她随意挑了个,“梅颜。”
第912章 侯夫人 此事重大
木梳从发顶滑下,竹芍一双手如蜻蜓低飞,时不时瞧着铜镜。
梳的很认真,从理顺青丝到挽发,直到七彩琉璃钗置于发髻侧边,遥遥悬挂,不高不低。
秦云舒仔细看着铜镜,随即侧身扭头,原来,这就是梅颜。
从后侧瞧,发髻分立而开五束,宛若五朵分开的小花瓣,中间卷成一个空瓢,最后由小巧的银色珠子固定。
十分简单,又不失大方典雅。
扬手轻抚几下,秦云舒最终说了句,“不错。”
“侯夫人,您喜欢就好,您可有随身带胭脂?”
秦云舒平日很少涂,也就庆典大宴打扮,而她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上等的。
在外一天,不会浮粉,也不会油腻,更不会干燥。
“不用了,我这样挺好,什么时辰了?”
“奴婢戌时三刻到的,酉时两刻入席,还有半个多时辰。”
秦云舒一听,还有这么久,索性又坐在铜镜前,看着自个儿空荡荡的眉心,念及柳意给她画的眉间花。
于是,她在眉心点了下,“可会画?”
只要会的,一瞧便知,不会的,半知不解。
“会,太妃以前就爱,奴婢学了不少,给您画腊梅如何,映衬梅颜髻,很好看。”
竹芍轻声说着,而后从旁拿出细细的竹笔,专画眉间花。
“好,画吧。”
说罢,秦云舒闭眼,不多时,眉心处一阵水润。
她能感觉出来,竹芍的起笔和落笔,比起柳意娴熟很多。
柳意学了不过大半年,看来太妃真的很喜欢。
“侯夫人,您睁眼瞧瞧,若不喜欢,奴婢擦了,给您重画。未干前,都能擦掉。”
秦云舒看着铜镜,比起柳意画的,花蕊和花边,不知涂了什么东西,金光闪亮。
“这是金蕊。”
对于这些,秦云舒真是不懂,许久才点头,“不错。”
这丫头挺伶俐,怪不得能留在长安殿那么久。那位太妃,不掺和朝务,但在生活上,极其享受,不好伺候。
现在,太妃走了,这么能干的姑娘,放在那,做些清扫活,可惜了。
“侯夫人,外披。”
竹芍见她要走,忙不迭跟上,从床旁拿起大红外披,仔细替她披上。
“你这丫头,今年多大了?”
“奴婢二十了。”
秦云舒一听,有些怔住,二十?
瞧着不像,她还以为比她小,不得不说,圆脸显嫩。
“侯夫人,此次庆典,奴婢被孙公公指派跟着您,直到您离开皇宫。”
这时候,秦云舒才知道,原来是孙公公指派,特意给了个听话手脚麻溜的。
这丫头,她挺喜欢。
“行,跟着吧。”
秦云舒轻声道,而后转身出了屋。
国典大宴设在皇宫前堂中庭,无论后妃,还是文武百官皆出席,此宴尤其盛大,春年不到三月,各方就已准备。
未到时间,秦云舒对皇宫熟悉,便领着竹芍闲逛起来。
全是后宫清幽之地,偶有太监宫女路过,不认识她的,见其梳妆也知贵人,纷纷行礼。
竹芍跟在后头,一路上都很安静。
她在皇宫十年,入宫就被分派在长安殿,那时候,先皇还在。
太妃不喜热闹,常年在殿中,她也跟着,最多在长安殿附近走。
所以,虽来已久,但对齐宫,不熟悉。
“竹芍,你可知这是什么?”
竹芍停下,见旁侧一溜排郁郁葱葱的低矮盆景,为何突然问她?
“侯夫人,绿植?”
只听一阵轻笑,随后额头被一敲。
“芍药,你名中就有芍字。四月出花蕾,五月开花,六月花期结束。可赏景,亦能入药。”
她喜花,倒不是被外观所迷,而是背后的意义。
每种花都有别样意义,就像人,性子不一。
“原来,这就是芍药。”
竹芍听过芍药,但没见过。
太妃给她取名时,就说,翠竹亭亭,芍药安宁,就叫竹芍吧。
“四至六月份,不妨来瞧瞧。”
秦云舒低声道,而后抬脚往前,却在这时,阵阵脚步声响起。
“谢大人,奴才该死,明明点了盆景数量,怎知少了?”
说话时,内务府大人冷汗层层。
六十六盆摆至高台周围,共十八种类别,数字必须吉利,缺一不可。
而今,少了两盆,恰巧又是两种类别。
东瑶族茶瑞,西陵部耶香,不是一般的花,春年前一月才从部族运送至此,他去哪找啊?
脚步声渐近,秦云舒步子微顿,此处只有一条路。
竹芍也跟着紧张,后宫之地,竟有内臣!
她立即扯住秦云舒的衣袖,“侯夫人。”
秦云舒哪想呆,可她现在转身,已经来不及了,谢运之已迎面走来。
眉峰微扬,眉头隐隐皱起,眸色晦暗,却在看到鲜亮红衣的那刻,步子顿住,阴沉一点点退去,清明不已。
“谢大人,下官不知去哪找,只好找您了,您快想想办法。”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内务府大人说话都快了,脸皱成一团,不见回应,他才抬头,见到不远处站的人时,惊住。
不得了,定北侯夫人!
“张大人,长安殿中,兴许有。”
话音清冽,字字句句清晰不已,唯那双眸子,依旧看着那抹红衣。
不同今早见到的模样,换了发髻,多了眉心花,映衬的越发清丽。
谢运之唇角微勾,若不是旁人在,他倒想问问,你这么打扮,就不怕成为焦点,抢了某些人的风头?
秦云舒看了眼宫道,这条道,确实通往长乐殿。
“竹芍,东瑶族茶瑞,西陵部耶香,太妃宫中可有?”
盆景数量突然少了,看似一件小事,恰逢国典,再细小的事,追究起来也是大事。
“侯夫人,奴婢……”
太妃宫中那么多品类,都由专人打理,太妃也从不唤她去园子。
她只负责梳妆,涂抹豆蔻,添衣用被,对这些,她真不懂。
“后宫重地,此事又要悄然进行,您不若走一遭,谢某感激不尽。”
说罢,谢运之躬身行礼,这记礼节,可是上拜上级的大礼。
能受得起当朝内阁首辅这一拜的,张大人的心陡然跳起,可想到如果真的拿来,他这脑袋保住了。
于是,他跟着躬身行礼,“侯夫人,此事重大。”
第913章 这忙我帮了
秦云舒抿唇,平白无故惹来这么一遭,但想到这位张大人,是个好官,之前山远哥就被他看中,一路提拔。
“罢了,这忙,我帮了。”
说着,她往前走去,和谢运之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到底后宫,内臣进来,被发现,更加不好。”
到时候,可不是掉脑袋的事,一两句说不清。
谢运之不动声色,直起身的那刻,她已走离。
他依旧站着,看着那道鲜亮红影渐行渐远。
她临走前最后一句,关心他?怕他惹祸上身?
“谢大人,侯夫人所言极是,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张大人扬手朝旁侧树林请,穿过这处,行一个宫道就到齐宫前殿。
庆幸,长安殿居于后宫西南角,隔开两条宫道罢了。
“内务府派个手脚利索的,去长安殿。”
一语落下,谢运之从原路折返,无需从树林跨过,有条小道从冷宫穿过,可从那里去西北角小宫门。
此时,长安殿
这是秦云舒第一次来,索性殿宇不大,三处园子错落有致。
“侯夫人,太妃一走,这花草无人打理,留下的宫婢只管清扫,奴婢不懂花艺,就将盆景全挪一块了。”
竹芍朝前走着,在一处小花园前停下。
缺少的两种花,长相很普通,茶瑞和茶花相似,仅仅枝干不同。耶香更加普通,香气类似腊梅,但又泛着迷醉。
一眼望去,一片盆景,开花的也有很多。
不懂行的来,确实,根本拎不清。
而她时间不多,酉时两刻必须入席。
秦云舒干脆褪下外披,“拿着。”
说罢,她径自入园。
竹芍站在一旁,看着她走来走去,时而蹲下,时而观察叶片,又闻花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侯夫人前后拿起两盆。
“就是这了,竹芍,一人一盆,端着。”
说着,秦云舒接过外披,迅速披上,而后弯腰端起一盆。
“侯夫人,全由奴婢拿。”
怎能叫主子干活?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见秦云舒走远。
“快,别耽误时辰。”
催促声起,竹芍立即端起盆景,迅速走出院门。
没多久,就在宫道遇上一名太监,奉张大人命令前来。
秦云舒将盆景递了去,见他端着离开,她才转身抄近路去中庭。
她也不知时辰,但分辨花类,花了点时间。
怕晚到,连超几天近路,带着竹芍飞快走,终于,看到前头黑压压一群人。
“侯夫人,您可算到了。”
孙公公在中庭入口守着,见到她时,心才放下。
“路上耽误了,叫您担心了。”
秦云舒低声道,说罢,径自进入庭中。
因走得急,比起其他女子,她的脸更为红润,红扑扑的,光彩照人。
梅颜髻上又置着七彩琉璃钗,配上眉心花,当真应了谢运之心中所想。
这么打扮,不怕成为焦点,抢了风头?
自她进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下。
定北侯夫人,此番妆容,应了四字,沉鱼落雁。
“她抹了什么?衬的皮肤白皙红润,气色真好,特别自然。”
第914章 没有惘然 更无追忆
以往从未参加宫宴的小门户闺秀,直盯盯的瞧着,对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好奇又敬畏。
若不是新帝登基第一年,又逢周国来使,齐宫大摆筵席。
否则,她们这些五六品官员家眷,怎能得此幸事?
“我听说,这些齐京闺秀,胭脂水粉,莫说玉露膏,就连化腐生肌的养颜膏,也有不少。”
哪像她们,拿上最宝贝的,脸是白了,脸颊也有红晕。
但和定北侯夫人一比,顿时失色,根本没法比。
趁着喜庆,远处礼炮作响,众闺秀低头细语。
从秦云舒进来,到寻到座位,细密视线纷至沓来,议论不止。
她早已习惯,面若常色,步步缓缓,人群中,只见身影飘然走过。
周围亦有不少闺秀和命妇,穿着或黄或紫的衣裙,也有同样的纯红外袍。可和她一比,到底不一样。
两三个身着大红外披的闺秀,自秦云舒进来的那刻,面上就很不自然。
她们挑错衣服了,竟和那位撞了颜色,此处所有桌次,坐的全是女眷。
但朝臣大臣和世家公子,只相隔一条道,抬头一看,纵有中侧花束遮挡,不还是一清二楚?
当真是,谁丑谁尴尬。
宴席极大,分为四个区域,上首帝后所坐,下首右边,以太皇太后为首,桌次东北西北摆开。
下首左边,头等桌次安排给周国君,皇贵妃。其后周太子,重要护驾使臣秋桐等。
而后,才是齐国大臣,按照官品高低入座。
最后面,黑压压的几桌,全是兵营中选出观礼的将士。此举齐国从没有过,足以看出,皇上对兵营的重视。
“侯夫人,暖手壶。”
竹芍站在秦云舒身后,递去一只小巧的碧绿暖手壶,放于膝盖处,衣袍盖住,既暖和又不碍事。
秦云舒转身接过,视线不禁飘向远处。
瑾言说,书佑在观礼,他就坐在最后面。
可惜,隔得太远人也多,看不清楚。
“哀家多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春年。”
太皇太后缓缓笑起,眉眼尽是慈祥,飘转间看向秦云舒。
“你来时,哀家就想问了,你外婆,怎不来?她这人,年轻那会,最爱凑热闹。”
“回太皇太后,外婆身子不适,不然,她定来。”
其实,姜老夫人为何不来,秦云舒有数,身子前段时间确实不好,但大舅和堂哥请了太医过府,调理下好多了。
这么盛大的宫宴,姜府又在齐京,不可能不来。
究其缘由,只有一个,便是姜对雪,现在的周皇贵妃。
这么多孙女中,外婆最宠姜对雪,虽耳提面命家族为重,要她嫁个好人家。
可如今,看到嫡孙女这个样子,怕是失望又失落,索性不来。
不相见,至少心痛,可以少一点。
“哎,哀家明白她。”
太皇太后忽然叹气,低头间,难藏一丝失落。
活了几十年,一只脚算是踏进棺材了,世间之事,看的多,心也就通透。
“秦姐姐。”
这时候,碍着秦云舒坐的杜思雁,扬手轻轻扯了她一下,“你喝一下。”
说着,亲自倒了杯茶,因灯光朦胧,茶色看不清,只闻一股清香。
秦云舒仰头浅抿,顿时怔住,麦茶,最普通的农家饮,怎放在宫宴上了?
“我听父亲说,此次春年准备,皇上特意命他,既不失典雅,又要一切从简。可把他难倒了,几个月没睡好觉。”
杜思雁压低声音,凑近她的耳畔说道。
节俭是好事,先皇在世,就下令杜绝奢靡,到了楚凛这,更加严令。
秦云舒弯眸一笑,仰头又喝了几口,“我很喜欢,等我回府,也叫人采买些回来。”
说罢,她放下杯盏,朝远处戏曲高台望去。
盆景全都摆上,围在周围,花团锦簇,在耀眼红灯的映照下,安然绽放美意。
细细望去,她才发现,十几种品类的花,除了国花牡丹,花中四君子,剩下十三个品类……
大齐周边共有十三个部族,多于山野沙漠,或四国接壤边境处。
一国安稳,部族和睦尤为重要,十三品类,代表十三个部族。
此次前来参加国典的,也有部族首领,旁人不知,他们会关注。
皇上以此代表敬重,所以,内务府张大人那句话,此事尤为重大,此话不假。
只是,这么重要的花,为何快到时辰,突然不见?
秦云舒细细思量,秀眉忽拧。
就在这时,礼炮突响,伴着周围一声喜唤,只见一簇白光飞上云霄。
所有人全部抬头,怔怔望着,随着砰啪,白光炸开,七彩烟火四散。
繁美中尽显壮观。
声毕的那刻,高昂的太监声响起,不一会,帝后二人皆穿金黄服饰,盛重出席。
“秦姐姐,娘娘头上的金步摇,很重吧?”
杜思雁轻轻的一声,秦云舒没有扭头,扬手在她后侧掐了把,“别说话。”
凰飞金步摇,不仅重也大,盘踞半个头,发髻也很讲究,必以凤霞相应,衬的整个人尊荣华贵。
凤披虽宽大,到底七个多月身孕,尤见富态。
秋桐静静望着,看着曾经寡言少语的男子,曾经的他,虽淡漠,却不似现在这般。
真的是皇上了,举手投足尽显威仪。
她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叫他,看你一副死狗样。
他再也不是她熟悉的死狗样,而他身边的女子,和他携手相伴而来,一国之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更有了他的孩子。
忽的,秋桐唇角勾起,无声笑了。
“你怎了?”
低低的一声传来,周无策略看她一眼,他的手下,跟随他多年,这表情,不对。
“殿下,您有没有觉的,齐国和以前,不一样了。”
周无策收去眼中狐疑,“每个君王,自有一套他的方法。”
管制手段不一样,整个国家也不一样。
很显然,楚凛比先皇,至少在他看来,更适合做君王。
“咱周国有这个盟友,挺值。”
看似交出一半红河掌控权,实则同样造福周国百姓,更得盟友,这买卖,不亏。
秋桐淡淡一笑,转瞬间恢复常色,眸中没有惘然,更无追忆。
第915章 这么抠门!
唯视线仍落高台,不曾移去,直到身后太监斟满酒盏,高昂的一声起
众臣起身参礼,即便周老国君,亦是。
秋桐跟着起身,手握杯盏,躬身礼毕,见太子仰头饮尽,她才跟着喝下。
入喉的那刻,英眉拧起,眸中尽显困惑。
她知道,齐国一向不奢靡,到了楚凛这,招待的茶水成了麦茶,倒也清香。
可这……
连酒也成了白水,哪是节俭,分明小气。
以前,他不这样,怎成了帝王,如此抠门?
越想越不对,困惑连连,可她周围,没人议论,不少周国使臣,喝的挺尽心。
她的手下,她明白,爱喝酒。
如果是白水,怎么可能安静,非把桌掀了不可。
不由得,她瞄向太子,真想拿来闻闻,里头是不是酒。
“秋桐,你今夜怎了?”
冷冽的一声,透着些微斥责,她忙收了视线。
“酒过三巡,别喝多,一会派你出宫。”
自去守着琉璃,他今夜很晚才归,那处院子,只有亲信他才放心。
秋桐一听这话,忙看向眼前杯盏,再次拿起喝了点,明明是白水啊!
所以,就她这杯是,殿下那杯不是?不然,他为何嘱咐她,别喝多。
渐渐的,秋桐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她如果喝酒,再去守着楚琉璃,他怎可能安心?
“属下遵命。”
秋桐低声回道,抬头的那刻,戏曲高台,歌舞已经开始。
莺莺燕燕,她看腻了,不如一场打斗较量来的爽快。
她正要收回视线,却和一双淡漠的眸子,不期而遇,远远撞上。
没来由的,她的心一沉,忙不迭扭头,手不自觉抬起握住杯盏。
而这时,高台边
“皇上,酒已被换下,是白水。”
孙公公低声,恭敬回道。
虽他不明,为何圣上下令,非要换了秋将军的酒。
身为将士,焉有不饮酒的道理?遑论周国,可是酒国,男男女女,不管贵族还是百姓,都会饮酒。
酒品不一罢了,正儿八经烈酒,米酒,果酒等等。
“嗯。”
一声沉吟,楚凛摆手,孙公公立即退至一旁。
“皇上。”
谢蔓儿开口,面上有些疲惫,待楚凛扭头看她,她才继续道。
“这金步摇有些重,臣妾……”
还未说完,楚凛已懂,不过虚礼,何况,她挺着大肚子。
“下去换个,休息会过来。”
即便难受,也要撑到最后,但中途可以离场。
谢蔓儿低头应是,掌事嬷嬷随伺在旁,递了手去扶她起身。
“娘娘,您慢点。”
谢蔓儿确实累了,从戴步摇到现在,许久了,若一直到亥时,她可不行。
况且,她今儿起了大早,收拾好一番,随去天坛国典。
这皇后,真的不好做,此刻,她越发明白了。
“秦姐姐,这步摇真的重,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杜思雁依旧低声说着,这时候,秦云舒才回她。
“我记得,郡王妃也有步摇,青凤五暇,也重。”
除去皇后那顶凰飞,就属青凤五暇最尊贵,而这顶金步摇,楚连城的亲生母亲所有。
当年,艳冠双绝,在齐国名动一时,楚连城的父亲,亦是风姿翩翩,一对绝佳璧人。
自此逝去,步摇就归至盒中,不再现世。
至今,楚连城已经娶妻,青凤五暇代代传承,自然就属杜思雁了。
“郡王府确实有。”
杜思雁声音淡淡,不似刚才那么愉悦。
她从嫁给他,都没见过这顶步摇,依传承之礼,婚嫁那日,他该给她。
但现在,她都不知道在哪里。不是简单的步摇,是王府女主人的象征。
他虽娶她,可他从未将她视作妻子。
若说心里不失落,便是假的,但她明白,这场婚姻,是她算计得来,怨不得他。
要怪,就怪她自己。
思及此,她抬头,视线不禁意落在对面。
她看到了姜对雪,正殷勤笑着,替周老国君斟酒,两人的身子,都快贴到一块了。
有失力度,偏偏周国君好这口,眼里满满的尽是喜意。
不知为何,她感到一丝悲哀,面上笑着,心里估计在哭吧。
哪个十几岁的姑娘,愿意对六十几岁的男子这般笑?
“思雁。”
忽的,一声轻唤传来,“太皇太后叫你。”
秦云舒一边说一边替她斟满茶水,“太皇太后,我与思雁一起敬您。”
如此,杜思雁刚才恍神的事就此揭过。
“好,快给哀家满上。”
太皇太后满脸喜意,丝毫不深究杜思雁先前走神。
“来,思雁。”
秦云舒低声说着,而后拉她一块起身,“太皇太后,趁着春年喜庆,祝您福如东海,康健永至。”
说罢,她躬身,以晚辈之姿,行一记大礼。
杜思雁跟着她说,也随她行礼。
太皇太后笑的更加开怀,她最期盼的,莫过于此。
即便处于上首的楚凛,都注意到了,皇祖母今晚笑声,他许久没见她这么高兴了。
视线稍稍转移,他看到了秦云舒,也明白了,皇祖母因何高兴。
这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刚强,人也机灵。
“快,我们也去敬茶。”
几位没成年的公主互相对视,终是胆子一大,由年纪最大的那位带头,纷纷起身。
自先皇去世,宫里皇嗣尤少,剩下的也就几个没成年的公主。
其余,不是嫁了,便是……
“参见皇祖母。”
几个公主纷纷行礼,都学着秦云舒的姿势问安行礼。
太皇太后喝不了太多茶,亲扶她们起来,“等会哀家派人,挨个给你们送喜包。”
说着,更在她们每个人头上,拂了几下,以示疼爱。
“谢皇祖母。”
各个欢欣不已,自皇上登基,虽是她们皇兄,可对他,她们只知道,终日冷着张脸。
皇子时,就无人敢接近,别提成了皇上。
面对成年的皇姐和皇兄,各个被逐出宫,她们怕。
“哀家不好,往日疏忽了,以后,经常到寿康宫走动才是。”
秦云舒站在旁侧,正在听着,忽然,手上一暖,已被握住,“你也是,领着你外婆。”
已是第二次念叨外婆,秦云舒低头,乖巧应是。
恰巧此时,高台歌舞落罢,正安静间,娇亮的女子声隔空传来。
“素闻齐国定北侯能征善战,舞的一手好剑,不知今日,能否令咱们开开眼?国君,您说,臣妾此言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