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秋露梧桐
秦云舒望着这一桌,特意上了两个大酒坛子,揭开盖子,浓浓的白酒味飘散,很烈很浓。
而周国这些人,还没吃菜,先饮几杯酒。
常听人说,周人爱喝酒,每年都举办盛大酒会,更设比赛,千杯不醉拔得头筹,能赢不少。
忽的,她甚至在想,以萧瑾言的酒量,不知在那,能否排上号?
刚这样想,酒盏就已推来,见是秋将军,她略略一笑,摇头道。
“齐人不擅酒,遑论女子。”
秋桐听罢,撤了酒盏,却是摇头,“人生无酒,岂不少了很多快意?”
“秋将军喜酒,当然觉得,人生必须有酒。而我爱喝花茶,没有花茶,才少了快意。”
堪堪几语,就此解释,秋桐瞬间明了,不再强人所难,只是听她一口一个秋将军,不禁皱眉。
“秋露梧桐,单字桐。”
四处淡出,秦云舒便知她的名讳,也明白她的用意,顺势笑道,“秋桐,好名字。”
再次饮下一杯,烈的她眯了眼,一双眸子仿似腾出水雾,“和你比起来,压根见不得,家父随意起的,只因喜一则名画,凤栖梧桐。”
画作就叫凤栖梧桐,凤凰涅重生,梧桐飒飒而摇。
而这幅画,就摆在云院正厅,挂在墙上,旁边就是楚琉璃画的彩龟。
说着,秋桐再次眯眼,泛着精光的眸子隔着过道朝另侧看去。
不知什么引起她的兴趣,低笑一声,透着些微薄凉,以及算账的意味。
秦云舒听的分明,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就在这时,却见她收了眸神,淡语道。
“细舞慢曲,无趣。”
一声落下,重重一哼,瞬间起身,手中已执一杯酒盏,“齐皇。”
铿锵有力,语态恭敬,言罢,仰头就是一杯酒。
秦云舒数过,这杯下去,宴席刚刚开始,就已喝了四杯,神色如常,眸中泛着犀利。
真正的酒量,怕是想象不出。
“一事相求。”
四字而出,意有所指的朝过道望去。
众人的心不禁提起,朝臣都在,这时候说一事相求,能是什么?
皇上倒是好奇,“秋将军当众开口,若朕答应,岂不小气?”
秋桐再次行礼,抬头时直朝过道另侧瞧去,“几年前,和人比划过拳脚,一晃多年,想再比比。”
原是比身手,几乎没多想,大家都看向萧瑾言。
秦云舒看了过去,瑾言镇定如常,抬头望了过来,一时之间,和她四目相对,更朝她稍稍点头。
“秋将军,你可要想清楚,我大齐萧将军,英勇善战。”
就连皇上也认为,比的定是萧瑾言。
只有他本人,波澜不惊,仿似置身事外。
忽的,一声女子轻笑,秋桐视线直接掠过萧瑾言,落在楚凛身上。
“我说话向来直,萧将军的身手,试过,不是他的对手。今天,我要比的是……”
说到这,顿了片刻。
众人却是惊住,不是萧将军,在场武将,还能有谁?
“四殿下。”
三字,落地有声,随风散开,丝丝入耳,却叫人再次震住。
竟和四皇子比试!在场很多朝臣,从没见过四皇子的身手。
何况,秋将军这话说的,前头说,不是萧将军的对手,直接和殿下比。
不就等于说,殿下不如萧将军?
这武将,还真是直接!
隔空喊话,犀利双眸直视,继而出声,话音全是挑衅。
“四殿下,不知应否?”
众目睽睽,口气又这样,如果不应,便是丢大脸。
楚凛眸神平静无波,淡漠疏离,缓缓起身,先朝皇上拱手以礼,“儿臣遵命。”
说罢,手略略扬起,朝秋桐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多时,只听一阵轻笑,秀眸精光微闪,却是没有立即上高台,而是低头,看向秦云舒。
此刻,犀利散去,眸中也没有精光,柔缓不已。
“听说秦大小姐琴棋书画皆首位,尤以琴为最。今晚比试,能否请你开曲,音律为基准,决定比武节奏。”
字字清新,随风入耳,秦云舒眼神淡淡,旁侧周国使臣瞪大双眼,大齐朝臣也有不少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比试,真没见过,行式非一般,不仅比身手,也讲究音律节奏。
由曲调节奏,决定出招和速度。而选的弹曲人,特别合适,当初边塞曲,曲调快到极致。
秦云舒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抬头看皇上,见他点头准许,她才起身。
“当然可以。”
欣然应允,很快,宫女呈上古筝,摆在高台最右角。
一袭素衣,皎洁月光混着通红灯笼照耀,朦胧又炫目。
侧对众人,精致侧脸映入人心,纤手微抬,看向中央两人,没有说话,眼神询问。
见两人准备就绪,微抬素手落下,噌,一弦而出,在寂静的夜,尤其响亮。
叩动的不是弦,仿佛是心,底下众人纷纷看向高台两人,紧张不已。
噌,又是一声,紧接着速度渐快,一连五声,几乎没有停歇。
曲子都有进入铺调,而这次,仅仅片刻,速度骤然加快。
随着弦声,刀剑碰擦声不断响起,两道身影随音律而动,越来越快,快的令人捕捉不住,只能瞧到两道缠绕的身影。
“天,好快,比之前雪营弹的边塞曲,还要快!”
“秦云舒的手,快的我都分不清了,就感觉一道白影。”
坐在最后头的闺秀,一会瞧着比武两人,又一会看向秦云舒,连连感叹,只觉惊讶,仿似不可能的事。
从没听过这么快的曲调,双手起落,交替往间,如虚晃白影。
常知茉双目灿灿,盯着秦云舒,目露浓浓赞许。
谢蔓儿更是,四岁起,府中就有琴师,练习十几年,在这方面,她颇有造诣。
之前边塞曲,别人听去,觉的讶异,而她平淡,因为这样的曲调,她很拿手。
可今天,不免浑身一震,心弦仿佛绷住,整个人僵住,动弹不得。
真的相当不错,她自愧不如,从开始到现在,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秦云舒的手。
萧瑾言亦是,沉静的眸子片刻不离,没瞧比身手的两人一眼。
因为,就算不看,他也知结果。战场没性别区分,武场也是,但今天不同,必须给周国面子。
第617章 你看不起我
曲调已到高昂,节奏快的令人应接不暇,耳边只有刀剑相交碰撞声,高台身影,已彻底分不清。
迅如猎豹,曲若百米高山处划空落下的溪流。噌呲间,仿似电光火石,瞧的心脏噗通直跳。
噌呲哐,尖细的一声,不知谁的剑落地,与此同时,曲至悠扬,片刻后停下。
耳边仍旧环绕乐曲,分清身影后,众人立即去瞧,谁手上没了剑。
一见,四殿下!
周国诸位来使目露喜色,齐国朝臣先是失望,然后想到,人家比武,还是女将,来真的打趴下,两国臣子都在,很没面子。
所以,特意放水,这么一想,心里舒坦多了。
啪啪啪,一阵响亮掌声,“好!”
龙颜大悦,喜上眉梢,眸里皆是笑意,“今日,朕长见识了,无论从速度还是身姿,秋将军实为枭雄!”
说着,比了一个大拇指,分毫没有楚凛输了的失望。
比起周国使臣的高兴,秋桐脸色却是肃穆的,原本犀利溢满精光的眸子,此刻暗淡,心也不禁一沉。
手更紧紧握剑,赢了,却一点都不高兴。
可众人在前,她只能收剑,作揖道,“齐皇谬赞。”
话落,扭头看向楚凛,眸中俱是暗沉,“殿下好身手。”
前面几十回合,都是认真比试,到了后头,故意放水的,当她傻子?
楚凛拱手,神情依旧淡漠,出声也是淡淡,“不敢当。”
说罢,弯腰捡剑收回剑鞘,行礼后躬身退下,在高台下,侍卫接剑。
片刻后,两人入席,一淡漠冷然,一暗沉不满。
这时候,古筝也已撤下,高台上,秦云舒福身行礼。
皇上目中笑容收去,看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明,食指轻敲龙椅。
候在旁侧的孙公公知道,每当皇上这种神态,就是在思考重事。
“如今,秦丫头十七了吧?转眼春年,十八。”
说到这,眉头跃上笑意,看向席中秦正。
“姑娘家嫁人最好的时光,也就十五到十八。太傅,即便再舍不得,也该打算了。”
仿似说笑,却意有所指。
秦正心中一冷,忙起身,“皇上所言有理。”
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反驳,而是顺着,众人纷纷侧目。
难不成已有人选,这么说,就是放出风声,秦家姑娘快嫁了?
轻轻一语,仿似炸了锅,闺秀们听的字字分明,双目不由瞪大。
她们都知,秦云舒出了名的眼光高难对付,能让太傅同意,她又首肯的,会是谁?
比起秦家有了相中的儿郎,更令她们疑惑的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惊愕枉然,各种复杂情绪溢出,就在这时,清亮的女子声从高台响起。
“皇上,今日周国来使,世敏公主入宫,臣女家事不可谈。”
寥寥几语,终结话题,随即福身行礼,转身下了高台。
一阵畅快笑声从龙座传来,只见皇上摇头,看向秦正的目光中多了几丝打趣,“你这女儿,倒是教训起朕来了。”
虽这样说,但话中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很快,舞姬上了高台,袅袅乐舞,宴席继续,热闹不已,仿似刚才发生的,不过云烟,一飘即散。
当秦云舒落座后,桌底忽的伸出一手,一把拽住她,扭头就见秋桐定定的瞧着她。
“我却不知,你性子这么不同。”
还以为她和别的世家女一样,就是身份高了点,能力强了些,其余方面,循规蹈矩。
没想到,竟当面驳斥齐皇,偏偏齐皇还不生气。
秦云舒发现,她的手劲很大,堪比男人,一下子扯住她,根本动不了。
“别挣了,除非我放手。”
秋桐轻轻一语,随即放开,秦云舒这才收手。
“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
节奏很不错,她打算日后练兵,叫个琴师弹奏,可训练速度。
秋桐身手厉害,却在琴棋书画上,一样都上不了台面,从小就在军营,世家女会的那些,她根本不懂。
这种曲子,不是随便一个琴师就能弹奏的,放眼整个齐京,也就秦云舒一个人。
“即兴编的。”
虽是以音律控制比武节奏,真正上台,怎能如此?她一边观察两人一边调整速度。
秋桐也是没想到,眯了眯眼睛,酒盏漫不经心在手中晃着,“随便编的?”
“差不多,没有谱子,现在也不记得。”
秦云舒淡淡说着,身后宫女上前替她布菜,眼前摆了许多小盘子。
拿起筷子慢慢吃着,此刻,周国那些使臣又开始喝酒,很少吃菜。
秋桐一双秀眸盯着她瞧,许久后才收回,仰头喝酒,随后又隔着过道瞧,目露厉光。
对没有露出真本事,故意放水这事,耿耿于怀。
磕,酒盏砰的落桌,一众喝酒的使臣猛的停了动作,纷纷瞧去。
秋桐已经起身,“透气。”
两字落下,人已转身出了席间。
秦云舒看着她高大的身影没入月色,高台舞曲不断,随后戏曲,宴席过半,周国这处已有不少朝臣开始猜拳。
比起规规矩矩的大齐臣子,这里……
秦云舒略略皱眉,只觉周身酒意浓,不多时也起身。
大家瞅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询问。
出了席间,朝皇宫僻静处走,她挑的小道,来往宫女不多,到最后,就她一人。
空气瞬间新鲜起来,没有红灯笼,只有皎洁月色洒落一地。
左侧树林,右侧湖泊凉亭草地,更有多处假山,夜风袭人。
抬头瞧着圆月,忽的想起楚琉璃,不知她在周国,过的怎样?周无策又有什么进展?
深呼吸一口气,就要举目四望时,却听透着浓浓训斥的娇亮女子声。
“楚凛,你看不起我!”
瞬间,秦云舒呼吸都一窒,怎么这么巧,遇到秋桐了,而她对面站着四皇子。
两人站在湖边,对视双方。
“六年前那场战役,高下立现。”
沉沉一语,淡漠如冰。
秦云舒这才明白,两人在六年前,齐周战役就已相识,那时候应比过。
听四皇子的口气,秋桐当年输了,现在不服输罢了。
“六年了,你怎知这六年,我的身手如何?”
“一般无二。”
“你!”
她听的出来,秋桐恼了。
到底两人私事,她偷看不好吧?思量片刻,她悄悄往后退。
第618章 一副死狗样
步子一动,身形微侧,拳脚过招声清晰传来,瞥眼瞧去,月下湖旁,两道重色身影交织缠绕。
片刻时间,就已动起手来,快的根本不知何时开始的。
先前两人还隔了些距离,笔挺而立互相对视,这会却……
身手敏捷,招招准狠,一攻一守。前者步步逼近,后者分毫不出岔子。
打的火热,仿佛忘了身处皇宫,即便地处僻静,也不能完全确定没有宫女太监路过。
秦云舒屏住呼吸,脚步更加轻浅,一步步往后退,眼看离远了就要转身,忽的
黑夜中猛然伸出一只大手,出其不意将她迅疾拉去。
只觉眼前一晃,脚步也跟着虚浮,背对月光夜色笼罩,瞧不清容貌。
“什么时候有偷窥癖好了?”
男子声,低沉暗哑,玄色衣袍,叶金纹路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两人已在树林内,大手依旧紧紧扯住她的手臂。
看清来人,秦云舒眉头微拧,右手一挣就已收回,“路过罢了,怎说偷窥?若我是,谢大人也一样。”
淡淡冷声,毫不客气,她不知谢凛什么时候来的,但能确定,秋桐和四皇子,他也看到了。
被这样对待,谢凛丝毫不恼,反倒低笑出声,“多日不见,你这张嘴,越发能说。”
秦云舒瞥了他一眼,“不敢当。”
话落,就要穿过树林,从另一侧宫道回中庭。
却在这时,一道尖亮女子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湖畔跌落一身影,从身量服饰看,是秋桐。
四皇子笔挺站着,冷然不已,低头瞧着她。
“本殿已说,你的身手和六年前一般无二,何必自取其辱?”
冷冽非常,秦云舒能想象,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该是怎样的淡漠疏离。
紧接着,一记畅快女子笑,一点都听不出羞恼,反倒溢着高兴。
“不是我没进步,是你进步不少。我现在后悔了,当初多好的机会,怎就没杀了你?”
笑声中真能听出一丁点的后悔,秀眸静静望着,瞧不出他任何心绪。
“秋将军,时机已过。”
一句落下,平静无波的双眼移转,步子微动,片刻人已远离。
见他朝另一方向走,秦云舒按下心思,没有发出声音,等他走远,她再离开。
“六年不见,你还是一副死狗样,没半点表情,无趣。”
女子娇响,划破夜空,不是打趣,也不是讽刺,实打实的说实话。
淡漠疏远的样子,被说成死狗,不得不说,这比喻……
秦云舒觉的很形象,唇角止不住扬起,眉头也跟着弯了,尽量憋笑。
等脚步声渐远直至听不到,她才缓步朝树林深处去。
这是一片小林子,很快就能到另一头,再经过一条小道,就是通往中庭的大道。
“秦云舒。”
低沉男子声悠然传来,透着些微不满,被完全无视,仿佛他不存在。
秦云舒没有停步,直往前走,只撂下一句,“谢大人,您有闲情逸致赏景,我没有。”
经过雨花村一事,他强行靠近她,从此,对他满满戒备,不让他接近分毫,也不和他独处。
只因他不按常理出牌,很危险。
话音刚落,身后脚步骤响,她知道他追来了,身形一动,猛的转身,一眼就见他伸出的手。
“做什么?”
听在谢凛耳里,十足不耐烦,对他的厌恶,已到一定程度。
他静静望着她,忽觉悲凉,却仍旧轻笑出声,“就这么迫不及待嫁他?”
口中的他,两人一清二楚,萧瑾言。
关系早已被知,秦云舒也不藏着,双目直视他,“是又如何?”
谢凛知道答案,听到她亲口承认,心止不住的沉下,嘴角边的笑都有些僵硬。
“谢大人问我这些,难道要备礼?”
语调微扬,忽而定定道,“不劳烦你。”
看着她坚定的样子,谢凛眼神微闪,泛出道道厉光,却在下一刻散去,唇角扬起,浑身泛着慵懒,和先前的他,很不一样。
“如果事与愿违,怎样?”
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神情,几乎那么一瞬,她有些僵硬,片刻后眉头拧起,最终又散开。
“不关你的事。”
五字,简单利落,说罢迅速转身,脚步飞快,出了树林没听到脚步,她才确定他没有跟来。
毕竟在皇宫,言行举止小心谨慎。
此刻,谢凛仍站在原地,袖中右手攥着帕子,正是她入谢府,亲自送他的那只。
今晚宴席,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她什么时候离席,他一清二楚。
在她离开没多久,他也离开了,而那时候,萧瑾言恰巧随楚连城,和工部尚书商议红河。
所以,他确定,萧瑾言不会来。
他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他的脚力,如果不是自己暴露,寻常人听不出来。
何况,她的注意力全在秋将军和殿下身上。
那一刻,他很想问她,替他绣个帕子,这么困难?明知道他要什么,偏要拿别人绣的送他。
可偏偏,话到喉咙时
他没有说,甚至这方帕子,他舍不得扔,因为是她送的。
即便不是她绣的,也是她亲自入谢府,呈给他。
暗色中,低笑而出,随风环绕,幽冷刺骨。
最后,他收回帕子,再次放到胸口,目光幽闪。
树林一刻,身穿黑衣的侍卫如鬼魅般出现,“大人,人已到京城,何时行动?”
谢凛眸色微闪,片刻后沉吟,“明日。”
“是。”
恭敬一声,身影如来时,悄无声息没入夜色。
萧瑾言青云直上,若脱缰而出的黑马,大齐开国百年来,从未有这么迅速的人。
曾经是他,三十而立,官拜内阁首辅,一品大员。如今换了人,崛起速度太快,又是武将,看似荣光。
实则,越在巅峰,越容易跌倒。
虽已支持四皇子,但不代表,他和萧瑾言,能友好相处。
这个道理,四皇子自己也明白。
有些事注定两人是敌人,倘若没有她,兴许能成为朋友。
而这些,不可能。
思及此,目光更沉,脚步轻动,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第619章 很尴尬
这时候,秦云舒已经走在通往中庭的大道上,估算她出来的时辰,现下回去,宴席已近尾声。
需要派个小太监问父亲,何时回去?
差不多时间,她要在宫西门,等花姨娘,和父亲一道,三人一起回府。
刚思量,旁侧园内忽的出现高大身影,手横伸而出,直将她拦下。
来人没出声,纤细手臂率先入目,露出的手腕很白,宛若白玉。
秦云舒已知是谁,抬头的那刻,语态恭敬,“秋将军。”
秋桐低头瞧着那双清亮的眸子,月色下璀璨不已,没有任何杂质,纯澈无比。
她在周皇庭,亦或军营,见过不少眼睛。
擅长以目察人心,这是到现今为止,她见过的最干净,也是最漂亮的眸子。
手早已放下,仍在打量她,“都看到了?”
行事作风向来直接,湖畔那刻,她就已经发现秦云舒。
“嗯。”
没有隐瞒,兀自点头,索性她也没看到不该看的,两人光明正大比试,除了最后一句。
一副死狗样。
秋桐讶异,低声道,“你倒是直爽。”
“和你比,差一点。”
一记轻笑,随风蔓延,“看你容貌,像只兔子,其实是只狐狸。”
“秋将军比喻人,都是动物么?”
语调微扬,直接反问,这一刻,秋桐自然想到了怎么评价楚凛的。
忽的,她心情大好,“说实话,难道你不觉得他像死狗?”
最后两字重重凸出,眼里闪着光芒,好像很希望见她点头。
这一刻,秦云舒没说话,因为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四皇子,后头更站着一群人。
秋桐背对而立,视觉盲角。
“不敢说?你瞧着很大胆,不是这种人。”
秋桐不禁扬手扯了她一把,“只需点头,是不是死狗样?”
话音落下,她就见秦云舒往旁侧一站,忽然福身行礼,朝前道,“殿下。”
轻轻两字,剩下的话全被卡在喉咙,面色略僵,正要扭头,却听一阵脚步声。
身为武将,也是朝臣,她清楚明面上一定要有礼,给情面,尊敬点。
可现在……
看着一群人,后头几个,她不认识,可楚凛身侧的,楚郡王,谢大人,她初入齐国时,全部见过。
这面子,不是她不给,而是很不巧。
死狗两字,清晰传入,谢凛已经听过一遍,再次听闻不觉讶异。
楚连城和身后众臣就不一样了,他们没听错,秋将军话中的死狗,说的就是殿下。
秋桐收了先前笑意,恢复肃穆神情,“巧了,这么多人。”
说着,拱手以礼,毕露恭敬,“四皇子。”
话落,又朝着楚郡王和谢大人点头,以示敬意。
眉头微皱,转瞬间如常,淡漠冷沉,手微抬,“秋将军,不客气。”
说罢,不等她回话,看向秦云舒,“宴席已散,太傅已去宫侧东门。”
言下之意便是告诉她,太傅在等你。
不知他特意转告,还是父亲央托,秦云舒点头,再次行礼,“臣女告退。”
说着,侧步转了宫道,就要远离,却被秋桐一把扯住。
出手太快,又准又狠,力道大的差点脚步不稳摔跟头。
这时候,秋桐才察觉用力过猛,立刻松了手,“正好我也要出宫。”
说着,手往前伸,秀眉微挑,示意她行。
看阵仗,秋将军要跟着她走了,视线极快一闪,当众下了四皇子的面子,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留下这更尴尬。
深懂其意,她没有多说,直行而去。
身后脚步沉沉,相比其他女子,秋桐的脚步和轻盈完全搭不上边,但和男子也不同,没那么沉。
到了一处僻静宫道,秋桐才走到秦云舒身边,没有扬手拽她。
“刚才,谢了。”
秦云舒步子一停,扭头瞧着她,“我也没做什么,不必客气,就此别过。”
她要去宫西门,花姨娘此时应在那等着了,不便有旁人在。
秋桐飒飒一笑,没有再跟上,转步朝来时宫道走,不一会入了通往后宫的小道。
并非出宫,而是往世敏公主落脚的寝殿走。
齐皇对待使臣,友好客气,礼仪方面处处到位。可在对待公主上,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然而,国君待她也不好,和母妃常年居于冷宫。
若不是和亲能派上用场,国君怎会想起她?
而她同意,全因母妃能从冷宫出来,享受其他妃子同等待遇,晚年确保无忧。
一辈子换来母亲剩下时光的安逸。
思及此,秋桐不禁叹气,她能做的不多,只能保证,她在齐国的这段日子,世敏公主不会受委屈,等走了,一切就看造化。
…………
宫西门
秦云舒到时,秦府马车已在候着,车旁站着椒房殿掌事嬷嬷。
“大小姐。”
恭敬福身行礼,没有多说,秦云舒点头,稍稍摆手示意她回。
片刻后,掀帘上车,丝丝月光随帘而入,落在花姨娘的脸上,她清楚的看到红肿的眼睛。
今日椒房殿,怕是掉了不少眼泪。
花姨娘立刻低头,以袖掩面,狠狠擦着眼,等帘子放下,她才敢抬头。
“大小姐。”
声音和往常不一样,透着屡屡嘶哑。
秦云舒低嗯,对花姨娘在椒房殿的事,没有细问。
“柔儿很好,娘娘将她照顾的不错,太医今日也来了,嘱咐不少事,越到足月越要小心。”
“嗯,她好就行。”
低声一语,对秦柔,不愿多说。
花姨娘明白,柔儿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有了孩子才被看中,秦府脸面都没了。
从柔儿进宫的那天起,就和秦府没有任何关系。
只盼她好好的,也盼静北王看在孩子的份上,对柔儿能稍微好一点。
其余荣光,完全不敢肖想。
夜色寂寂,听着车轴声声响动,不禁长叹。
入夜已深,齐京夜市也已收摊,从最近的道前行,很快在府门前停下。
父亲的车就在后头,秦云舒吩咐花姨娘入府后,就在门外等着。
片刻后,车影入了视线,速度变缓直至停下。
秦云舒上前,就要扶父亲下来,却见一袭大手掀起帘子。
手掌宽阔,手指修长,不是父亲的手。
第620章 逮他细问
当即疑惑,眸子不禁睁大,这辆马车中,除了父亲还有谁,父亲和谁一起回来的?
大舅吗?可是那只手不像,很长,手掌也大。
正要细细去瞧,帘子已经掀起,月色下,轮廓有致的侧脸进入视线,紧接着刚毅俊逸的脸。
瞬间,秦云舒略僵住,眸子再次睁大,有点不可思议。
这么晚了,瑾言和父亲同坐一辆马车回?两人在车中说什么?
疑惑中,萧瑾言已经下来,转而侧步,恭敬有礼的伸手,力道适中的扶了太傅下来。
秦正刚站稳,就见女儿侧立一旁,眼中尽是疑惑,他也不解释,朝萧瑾言道。
“进去。”
已近亥时,往常这个时候早歇息了,即便请人入府,也不该现在。
如今却主动提出,便说明两人要事相商。
秦正撂下一句,抬脚就往府里走去,两位大管事等候在旁,见萧将军也在,立即去了厨屋准备茶点。
管事一走,府门处只有秦云舒和萧瑾言两人。
她没走,抬头瞧着他,“你怎跟来了?”
话落,径自往前,更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叫他跟上,别站门口。
萧瑾言收到示意,立即不急不缓的走在她身旁,薄唇微开,“自然商量大事。”
说到大事两字时,眉眼止不住扬起,唇也跟着勾起,心情大好的模样。
秦云舒鼻子微动,眉头缓缓皱起,继而停步,转身闻了起来。
凉薄空气中,她闻到丝丝酒味。
今日晚上,周国使臣不停喝着,那酒味她闻多了。再次闻到,一下子就能识出。
萧瑾言步子一退,扬手抵着她不断靠近的头,轻轻一笑,“今晚喝了点酒,群臣敬酒。”
若是回绝,又是盛大宫宴,难免不近人情引人诟病。
秦云舒明白,收了闻的架势,“今夜的酒很烈,等会吃点梅子。”
现在已经过了杨梅季,那会她命丫鬟采了很多,洗了好几遍,放盐抹,之后烧开,加糖放入罐中。
一月过去,已经成了杨梅酒,水不能喝,吃点梅子能冲淡酒味。
其实,萧瑾言没喝多少,也就两杯,之后敬酒,他以酒量不佳为由,以茶代酒。
“好。”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完全照做,不反驳。
秦云舒这才放过他,领着他走向正厅,快进门时,她又问道,“商量什么大事?世敏公主一事后,还有事?”
风波已过,现在应是风平浪静才对,怎接二连三一波三折呢?
萧瑾言缓声一笑,略瞧他一眼,抬脚的同时轻声道,“婚事。”
清晰两字,随风入耳,秦云舒站在厅门外,呼吸都开始不自然。
已经谈到婚事了?将军府地址才选好,还没开始建造,家人也没接入京城。
可是,听他口气,不像有假。
“还站在这?回云院休息。”
这时候,父亲一声催促,秦云舒瞧去,只见父亲面容肃穆,再看萧瑾言,也是。
真在商量婚事?
“快回去,叫柳丫头准备洗漱水。”
又是催促,她甚至觉的,如果再不走,八成赶她。
没有再耽搁,低低的说了一个嗯,身形一转,很快上了旁侧小道。
身影彻底消失,直至听不到任何脚步声,秦太傅才转了视线,一改先前凝重,眉头皱起尽是疑惑。
“全是皇上的心思?他和你说时,什么表情?”
他哪里想到,这小子直接去太和殿,禀明圣上,求娶女儿。
君临天下几十年,心若明镜,何等精明,无需多想就已明白,萧瑾言既敢去太和殿,便证明他同意了。
明面上,嘱他去圣殿亲自说,实则细问,并非那么简单。
思及此,心止不住沉了。
“看似欢愉,笑着开口。”
说罢,萧瑾言看出他的心思,又道,“太傅无需担心,早晚都要禀明皇上,我既走了这步,就已做好准备。”
不是出自冲动,也不是其他,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目光灼灼,坚定不移,浑身透着战将威武严明。
执着的劲气仿似将秦正感染,他细细望着,最终道,“不是你一人的事,皇上那,我会亲自禀明。”
说罢,他瞧了瞧外头,“时辰不早,你最近也忙。”
一语落下,萧瑾言就知,嘱他出府。
“嗯。”
低声回应,片刻后抬脚出了厅门,刚走到大道,就见端糕点过来的府门管事,一见萧将军要走,立马停步。
王管事随即也走了过来,透过厅门,见太傅眼神示意,他立即迎萧将军出府。
一夜,静谧安详,晚风阵阵,前半夜怡人,后半夜薄凉。
辰时,秦云舒起身,昨日想着父亲和萧瑾言,到很晚才睡,以致现在也有点昏沉。
“柳意。”
听到内寝一声唤,柳意立刻进去,手里端了洗漱水。
“大小姐,奴婢给您梳妆。”
“不用,先煮点醒神汤来,前不久你说,府里采买了薄荷草。”
这玩意很清亮,放几片在白水里,夏日喝了很舒服。如果熬成汁露,效果更好。
“大清早就要喝?”
刚说完就见大小姐再次摆手示意,不敢多问,放下水盆,立刻出屋。
当秦云舒洗漱梳妆完,入了正厅,柳意恰巧端了醒神汤和早膳过来。
醒神汤食材很简单,就是绿豆,薄荷草,外加一丁点白糖。
秦云舒喝了小半碗,才开始吃早膳,快吃饱时,又将剩下的醒神汤喝下。
“叫府门管事过来。”
吩咐落下,柳意立刻领命。
管事到时,秦云舒正站在庭院中,低头欣赏几日前刚修剪的绿植。
多余枝丫全被剪去,长得更加葱绿茂盛。
“大小姐。”
管事停步,恭敬出声。
秦云舒依旧摆弄绿植,仿似漫不经心的问,“萧将军昨日何时走的?”
管事也没多想,如实相告,“入府不到半个时辰。”
也就是,她走了没多久,他也走了。
所以,真在商量婚事?就算她没嫁过人,可见了不少人出嫁,从抬聘到纳彩,很多东西。
怎可能半个时辰解决了?
几乎可以确定,不是婚事,但萧瑾言不会骗她。
奇怪了。
估算时辰,父亲这会应在朝堂,待他回来,逮他细问。
第621章 偏偏股肱臣子
此刻,太和殿中
秦正下了朝堂,就有意禀明圣上,却不想刚出金銮殿,就被孙公公叫住,皇上有请。
即便他选择今日不说,皇上也另有心思,不得不说。
心中了然,随孙公公一路去了太和殿。
殿中,鲜少点香,今日却点了龙檀,袅袅香味蔓延整殿,清香缓缓,怡神精心。
殿内御前宫女太监,全部退下,仅留两人。
秦正站在下首,躬身行礼,久久未闻起身。
皇上没下令,他也不敢兀自抬头,照旧低头,恭敬有礼。
不知过了多久,轻合奏折声传来,片刻后一阵轻咳,紧接着茶水入喉。
“年纪大了,记性越发不好,批阅奏折,竟忘了下首站一人,起身。”
仿似开玩笑,话语却肃穆万分。
秦正这才直起身子抬头,只见皇上眸色如常,不一会染上丝丝笑意。
“前不久,萧将军入夜进太和殿,你猜他来做什么?”
一个猜字,说的恰到好处,早已心知肚明。
秦正没有隐瞒,字字如实,“臣不知他来。”
的确,萧瑾言入夜面圣,他确实不知,但为什么去,他知,没有否认。
“这么说来,太傅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寥寥几语,似乎在唠家常。
“前不久,臣也是刚知。”
“看你神情,便知你已答应。看来,萧将军入了你女儿的眼。”
说着,竟笑了起来,笑声阵阵,爽朗不已,“她倒是好眼光,你可知现今,多少府邸抢他做女婿?”
能力非凡,青云直上,虽过婚龄,也就二十五,最年轻的一品大员,未来可期。
“皇上,臣有一问。”
秦正忽的眸色极其凝重,面容严肃。
皇上立刻收笑,“说。”
“大齐自开国以来就重文,为何现在开始偏武?”
为官几十载,即便醉心书画,不太管朝事纷争,但他也不少,事事清明。
的确,萧瑾言的能力和卓越才华,有目共睹。但他能爬这么高,也是明君给的。
没有人敢这么问,秦正算是第一个,皇上眸色当即深沉,片刻后笑了。
“你以为朕重武?”
话音落下,人已从龙椅起身,“也是,朝臣都这么认为。”
说到这,眸神幽远深长,“算起来,朕比你大五岁。五年罢了,样貌上,朕却是苍老不少。”
君王提老,并不真的在说自己老,而是……
秦正的心提起,立刻道,“皇上怕是近日繁忙,有些事,还是不要想为好。”
“你知道朕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找到。”
这一次,秦太傅没有出声,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怎样才算顺着圣意。
几十年了,倘若在,早就找到了。何况,皇庭的日子不好过,不如在市井山野。
“太傅,股肱之臣,按理说,朕该答应,许秦家一桩美事。”
越到此处,声音越是悠长,眸神也跟着放空。
而秦正,心却是陡然一沉,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算是明说了。
在萧瑾言那,让他嘱太傅禀明,人来了,却是不应。
“就像众臣抢萧将军做女婿一样,你女儿也不止入一人眼。太傅,你不怪朕吧?”
只言片语,虽未明说,却令秦正听的分明。
所以这段日子,除萧瑾言求娶外,另有他人。朝堂讲究制衡,若一人求娶,犯不着阻拦。
可现在还有别人,制衡权衡,一人都不应。
见太傅久久不回,皇上悠长叹气,眸中威严肃穆散去,和缓不已。
“念你宠女,多留身边,未尝不可?待时机到,还能再求娶。”
终究做了让步,几方求娶,如今一个不应,选择权交给时间。
真正等得起的,才是良人,毕竟秦家嫡女,只做发妻。
门第诸多,发妻仅此一个,耐不住的就不等了,到时候,时机不就来了。
听上去很有道理,可这时间,到底多久?几月,一年,两年?一切都是未知数,仿似未期。
秦正眉头依旧皱着,作揖行了一礼,“皇上能否相告,萧将军以外,是谁?”
到底谁从中作梗?
皇上却是笑了,“齐京子弟,能配上你女儿,又没有娶妻的,能有几人?”
话落,略略摆手。不稍片刻,孙公公推门而入,恰巧龙檀烧完。
看了眼熄灭的香炉,秦正不再多说,再次躬身,片刻出殿。
当人离开走远,皇上才再次抬头,透过开敞的殿门望去。
“孙公公。”
轻言而出,少了往日威严。
孙公公连忙应声,却听一阵轻笑,又仿佛自嘲。
“朕是不是太无情,太自私?”
这话孙公公不敢接,自古帝王,若以情治国,怎有大作为?
“皇上自有考虑,太傅会明白您。”
“恐怕不会,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事关他女儿,他怎能不跳脚?若是旁的,还好说。”
君王看臣,有时候比朝臣至亲,瞧的都要通透。
“这次,朕让他失望了。”
说罢,手中奏折久久不开,视线移转,看向放在桌上的玉佩。
这枚玉佩,是他过世母后的。
她这辈子,凄凉仓皇,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罪。进宫前,仅有一好友,便是如今的谢老夫人。
对谢凛,他多有扶持,一是能力非凡,二是谢老夫人的面子。
秦太傅家的丫头,偏偏全是股肱臣子瞧上,无论许谁,都不好。
此时,宫道
秦太傅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一路想着,能配上女儿,又没有娶妻的子弟。
思来想去,终是确定一人,可又不敢置信。
因为那人,残酷无情,对女子,根本不感兴趣。或许该说,看不起姑娘。
即便自己,每次和他说话,都要提了心眼,小心以对。
谁曾想,竟瞧上舒儿了?
怎么会呢?谢凛不是将就的人,谢夫人,能担得起这名号的,还没听说过谁。
除非……,两人私下有过交集,他看上舒儿,不是一天两天,蓄谋已久。
最后四字闪入脑海时,身子不由僵住,步子也跟着停了,眼神更加凝重。
“太傅。”
轻缓的男子声忽的从后处响起,瞬间拉回他的思绪。
第622章 心头宝
抬头望去,见是楚连城,皱着的眉头刹那和缓,笑道,“还没恭喜楚郡王,红河一事,由你总管。”
一桩大差事,做好了,博得圣悦,前途不可限量。
楚连城关心的不是这个点,其实,他跟在太傅身后许久,心情似乎不好,眉头一直皱着。
兴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脚步都是沉重的,时不时叹气,跟了好久,都没发现后头有个人。
“太傅,不知您在想什么,我能替您分忧么?”
散去身为朝臣的礼仪恭敬,只有晚辈对长辈的担心。
双眼诚挚,触动人心。
秦太傅心中一阵暖意,片刻后摇头笑道,“我能有什么忧愁?”
说着,扬手拍拍楚连城的肩,“红河事上,好好干!”
期许鼓励,又是赞许认可,话落收手,“不多聊,我回府。”
只一声,就已转身,脚步连迈,很快出了楚连城的视线。
不是没事,而是不愿说。
他想帮忙,但他作为外人,不能插手。
或许……
楚连城突然想到一人,或许由他出面,更好。
…………
秦府云院
秦云舒一直在等父亲回来,可午时都已经过了,遣来府门管事,得到的回答是,未回。
早就该下朝的人,又去哪了?
当即疑惑,却又不知从哪找。
“大小姐,大白天的,太傅又不会走丢,您就别担心了,总会回来的。”
一语落下,却见秦云舒极快的瞥了她一眼,吓的她立即闭嘴,低头认错,“奴婢知错。”
瞧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秦云舒索性扬手点了她额头一下。
“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以为我打你了。”
柳意急了,连连摇头,“没打奴婢,是奴婢不好,多嘴。”
说罢,就见小姐起身,直往厅门走。
“坐着也闷,出去逛逛,走。”
最后一个走字,意味明显,要带她出府!
喜上眉梢,眉眼止不住扬起,飞快跟了上去,很快就出了府。
“先前饼店,不是说还想吃?”
秦云舒眉眼一挑,说着就往前去,不坐府内马车,打算雇辆车过去。
之前听父亲无意提起,表哥回了。既然回来,以他的性子,肯定去了饼店。
隔街巷口,马车聚集地,很多车夫在这里拉客。
以前到这,每次都能雇到,根本不用等。
可今天,奇怪了,没有一辆车。如果一个车夫没来,或者几个有事,能理解,但现在大批量,都不在。
“咦,怎么回事,难不成商量好了,集体歇息?”
柳意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秦云舒没有说话,秀丽的眸子疑虑丛生,再瞧旁侧摊贩,全都关门。
“好奇怪啊,出事了?”
柳意随意一说,却见小姐拧眉,还真是……吗?
“走。”
轻轻一声,脚步连迈,从这条街到最热闹的街道,经过几个巷道就是。
如果那里同样如此,便是出了天大的事。
柳意跟着走,一颗心紧紧跳起,身体都是绷着的。十几年来,从没出现这样的情况。
齐京干道
到达此处,往来行人,左右店铺大开。
见此,柳意狠狠舒了口气,还好。
秦云舒依旧眸中疑虑,这个时辰,午时已过,下工时分,热闹繁忙的时刻。
即便也有行人,小贩照常摆摊,可比起以往,清冷太多。
人,都去哪里了?
眉头拧起,正准备吩咐柳意遣个人问问,恰有两名妇人从远处走来。
“好多人去北边瞧热闹了,那些大老爷们也不害臊,萧将军的婚事,和他们有啥关系?”
“这不是好奇嘛!怪不得萧将军对齐京女子,左一个不要,右一个拒绝,原来早就定亲了。我这是没空,如果有,我第一个跑去,瞧瞧那姑娘长啥样。”
两人边走边聊,嘴不停开合。
一晃而过,堪堪几语,入了秦云舒的耳,垂在身侧的手当即握起。
外乡人,一个姑娘,进了齐京,怎就传成和瑾言定亲的人了?
雨花村她去过,萧家几口人,她全都接触过,根本没有亲事。
这个姑娘是……?
片刻,秦云舒双目清明,她知道是谁了。
“怎么回事?萧将军早有婚约!”
柳意惊的瞪大双眼,手不自觉扬起,拽住自家小姐。
已经定亲了,为何屡屡到秦府,为何对小姐示好?摆明了戏弄!
见小姐不说话,她心中更加确定,眸里俱是恨意思,窜窜火苗腾的而起。
“我去找他算账,和他拼了!”
眼看柳意直往前冲,秦云舒立即扬手,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传言罢了,一味听信,岂不是没脑子?何况,你去哪里找?”
寥寥几语,如一盆水,将柳意全身火焰浇灭,整个人如憋了的黄花菜。
“奴婢……”
的确,她不知道萧将军在哪里,就算找到了,就她这小身板,人家一拳头,她就倒下了。
“别急,我们去买饼。”
轻巧一声,转而拉住柳意,进了旁侧胡同,从这里走抄近道,过几条街就能到饼店。
柳意懵了,都这时候了,不赶紧找萧将军问清楚,去买饼?
即便谣言,可怎么传出来的?随意编派朝中一品大员,不要命了吗?
青云直上,风头强劲的大人物,稍有一丁点他的消息,特别是婚事,一有动静,传播极快又广。
不稍一刻,齐京内外,朝野上下,就连安居在后宫的妃子,都听闻了。
慈宁宫,正是各位妃子请安的时辰。
太后接过嬷嬷递来的茶盏,在茶面上轻轻吹着,轻抿一口后笑道。
“看来,这位农家女是萧将军的心头宝,吩咐下去,挑个日子,进宫给哀家瞧瞧。”
眸眼弯起,漾出丝丝笑意,说罢又是一阵慈笑。
坐在下首的各位妃子全都看向皇后,观察她的神色,以便回应太后。
坐在最角落挺着足月大肚子的昭汐,整个人僵住,头皮都是紧绷的,眸神沉了又沉。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萧瑾言,但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是说多喜欢他,对于他,更多的是恨。
毫不留情拒婚,令她颜面大失,又使计对付凤歌,叫她更加凄惨落魄。
这么多齐京姑娘,他看似谁都瞧不上,原来心里藏的人,农家丫头。
她被一个不起眼的农女比了下去,所有悲惨的事都从这里开始。
第623章 痴情郎
“太后,依我看啊,萧将军是个痴情郎呢!齐京那么多姑娘,哪个不亭亭玉立,生的貌美,偏偏他谁都不动心。可见这心,日月可鉴。”
皇后笑起,眉目微挑,浓浓笑意一散而开。
对她来说,萧瑾言娶个没家世的农女,特别好,不用担心他娶了哪个世家女,拉拢一族。
她更可以趁此机会,收拢更多家族投靠她,支持静北王。
毕竟萧瑾言是个不识趣的家伙,放着大好姑娘不要,讨个没见识的农女入门。
其他几个妃子见皇后开口,明了态度立刻附和,“可不是,身处高位念旧情,不忘本,品性上等,多少人做不到。”
一个个笑容满面,只有坐在角落的昭汐神情淡淡,一声不吭。
却偏偏有人不识趣,眉目微转,笑着看她,“汐儿,你觉的呢?”
开口的是一个贵人,因楚凤歌贬为庶民,不再留有皇子位。
若不是昭汐身怀龙嗣,她也要跟着出宫。现在即便在宫内,有一处宫殿,也有婢女伺候,但比起从前,身份降了不少。
所以,就算小小贵人,也能唤她小名。
而她也算个有心思的,知道太后仁慈,时常到慈宁宫。
自此,谁都知,太后罩着她,明面上也不敢拿她怎样。
昭汐散去先前平静,眉眼扬起,轻笑,“你们只瞧萧将军,我却觉的,那位农女好福气,被欢喜的人宠护。”
说着,一扫众人,语调放缓,“世间多少人,有几人能觅得真正良人?”
一句话说到心坎上,尤其后宫,哪来情爱?她们入宫,哪个不是皇上为拉拢权臣?
内心苦涩,尤以皇后为最,心沉了又沉,细细瞧了昭汐一眼。
好一张伶俐的嘴!
“惠妃来了。”
侯在外头的掌事嬷嬷进了来,躬身禀道。
太后放下茶盏,略类摆手,道了一声进。
不多时,周敏儿缓步走来,如今她不再是周国世敏公主,而是大齐惠妃。
“参见太后。”
福身行礼,恭敬不已。
“赐座。”
太后手微拂,一个眼神下去,一名太监就端了椅子,居于皇后对面。
在慈宁宫,这个座位,给了她十足面子。
“谢太后。”
周敏儿再次行礼,继而低头走到椅边,缓缓坐下,眸色安宁。仿佛人在这,却又不在这的感觉。
顾及慈宁宫,惠妃迟到,太后都没责怪,她们不敢多说。
太后对萧瑾言,仅提了几句,之后没再提,一盏茶的时辰,就摆手挥退各妃。
人都走了,空气都新鲜不少。
这时候,太后才起身,遣来派去探查的掌事公公,问道,“朝夕之间,怎冒出个农女?”
“禀太后,此事有蹊跷。若真是萧将军心头宝,怎可能不知萧将军在京城的宅院,非跑到四殿下私宅,大闹一场不可开交。”
太后一听,眉头立时皱起,这端倪,大了!
她不管权势争夺,暗地那些纷争,她只要朝堂稳固,国泰民安。
如今,萧瑾言国之栋梁,边关立下汗马功劳不算,红河一事,功勋极大!
赐将军王位,属一品大员,都少了。六年前那场大战,就因红河纠纷而起。
此事解决,可以说,和周国的嫌隙,完全消除。
两国加深往来,这则消息传及其余国家和部落,相当震撼。
她可不许,在这节骨眼,出什么岔子。
“哀家去太和殿。”
太后眉宇凝重,几步连迈,挺着身板出了慈宁宫。
掌事公公立即跟上,生怕出了乱。毕竟现下,皇上急召萧将军入殿,正在审问呢!
第624章 自作多情
太和殿,庄重肃穆,龙檀香袅袅升起,寂蔓一室。
萧瑾言恭敬的站在下首,身形笔挺,眉宇肃容,眸色平静无波。
这几日,几乎每次面圣,殿中都点着龙檀香。
此香凝神静气,心绪不宁时,闻到淡淡香味,心旷神怡不少。可是,这香长期点,形成依赖,对身体有害。
“京中传言,你可知?”
凝重出声,虽是疑问,却笃定万分。
“臣知。”
面色丝毫不变,眼神更无闪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见此,皇上双目微眯,片刻后恢复,“前不久刚求朕赐婚,今日就出事,世上从无空穴来风。”
“的确,没有空穴来风。”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皇上眉头已然皱起,萧瑾言的回答出乎意料。
“承认了?”
话落,也不等萧瑾言回话,径自摆手道,“大齐朝臣,无论能力如何,品性当属第一。既找上门来,你便接回宅中,京中传言,尽快消散。”
从散布出来到现在,好几个时辰,再传下去,怕是传到其他边县。
“臣没有承认,所谓空穴来风,自是有人指示。臣既请旨求娶秦家长女,怎有二心?即便皇上不应,臣静等就是。”
那晚,他和太傅说了皇上心思,依太傅所言,已经面圣。
迟迟没有结果,稍稍一想,他也猜到了。
农女被人指使,不去萧瑾言那,而是四皇子宅门前,引得百姓驻足观望,风声极大。
这点,皇上不是没想过。
“臣知皇上不便彻查,此事臣会妥善处理。”
萧瑾言躬身而道,紧接着看向旁侧香炉,“龙檀虽好,胜在妙用,不可多点。皇上,龙体为重。”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许久,才沉沉道,“朕给你一日时间,传言消散,朝堂安静。”
萧瑾言拱手以礼,“足以,臣告退。”
说罢,转身出殿。
出了殿门,他一眼就见庭院中站了几人,四皇子,楚郡王以及谢大人。
视线偏及谢凛,心中了然,田苗忽然入京,更知四皇子宅院,从没出过雨花村的人,谁给她的胆子大闹?
一切不言而喻,他没有在皇上面前直说谢凛,也未要求彻查,全因如今暗流涌动。
“殿下。”
四皇子上下瞧着他,“可好?”
“嗯,无事。”
“本殿已命人将她安置好。”
这时候,萧瑾言视线偏移,掠过谢凛,离开前淡淡道,“我会派人送她回雨花村。”
不过受人蛊惑,迷了心智,行差将错,命都不保。
所以,对她最有利的,就是尽快回到雨花村。
“嗯,尽快处理。”
四皇子点头,不多时迈步往前,直入太和殿。
这事,涉及萧瑾言,又在他宅门前闹,从头到尾具体情况,他该向父皇禀明。
同样,他猜到谁干的。
他已经应允,等到那一天,他会做主赐婚。现在这样,是否不信他?
半个时辰后,四皇子京中宅院,后院一处小屋中。
自被请进来,田苗就坐立不安,十分慌张。
刚才闹的时候,她鼓起这辈子都没有的勇气。可一想到,只有这样,才能见到言哥哥。
也只有他,才能帮她,她不想嫁给少了一条腿的男人。
村里没出阁的姑娘中,她年纪最大,几乎所有人见到她,都会小声说一句,老姑娘。
曾经,那些言语她丝毫不怕,只盼着言哥哥回来娶她。
日日月月,她的确等到了他,迎来的却还有另一个姑娘。
比她白,腰比她细,身量也比她高,处处都比她好。
田苗越想,唇抿的越紧,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
她立即紧张起来,直到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一身军装的萧瑾言站在她面前。
印象里,他从来都是粗布衣,下地扛个锄头,带大草帽。
从没见过这样的他,这身衣服,将他衬的修长笔挺,同样颜容肃穆,叫人害怕。
“言……”
“我派人送你回雨花村,这里你不能留。”
会死,这两字,他没有说。
田苗一颤,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摇头道,“我不回。”
眸光微闪,声音却异常坚定,说罢,她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扬起紧紧扯着萧瑾言的下摆。
“等你那么多年,我不怪你,是我自作多情。不要误会我,我来齐京,不是想要赖着你。”
说到后面,身子连颤,眼眶跟着红了。
却在这时,门再次开了,萧瑾言眉头皱起,除了他,还有谁来?
目中厉光闪过,侧身看去,顷刻间肃容散去,柔缓不已。
“舒儿。”
她怎么到殿下宅中来了?
秦云舒朝他点头,然后走来,低头瞧着田苗,忽略她拽着萧瑾言衣摆的手。
只一眼,萧瑾言步子一动,直接将衣摆从田苗手里抽走。
布料滑落,只留一片空气,田苗怔怔望着,言哥哥对这位叫舒儿的女子,怕是喜欢到骨子里。
“你来齐京,想做什么?又为何大闹,传出谣言?”
秦云舒缓缓说着,每一句都让田苗崩溃,到最后
“你可知,你的举动,会害死萧瑾言。”
其实,根本不会害死,她故意说夸张了。
听到死这个字,田苗被深深刺激着,“怎么会?怎么可能死呢?那人明明告诉我……”
说到这,猛的闭嘴,整张脸白了。
秦云舒揪住关键字眼,“哪个他?”
田苗死死抿唇,低头不说话,直到清冷的女子声从头顶传来,她才猛的抬头。
“什么都瞒着,又怎么让人相信你?瑾言,直接送她回雨花村。”
这话听起来,似乎冷酷无情,实际上在帮田苗。
萧瑾言听的出来,但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田苗双手握紧,仿似极力挣扎,过了好一会,她才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个男子,身量高大,方脸。”
方脸?
秦云舒细细想着,忽的想到,谢凛身旁近卫,她见过几次,不就是方脸?
“家里替我定了一门亲事,那男人少了一条腿,样貌丑陋,我不想嫁。那人和我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就能摆脱婚约。”
第625章 另有秘辛
“所以,你想到了萧瑾言?”
秦云舒声音放缓,紧接着墩身而下,和跪下的田苗双目直视。
被这样一双清亮的眸子瞧着,田苗很不自在,扭头看向另一边,没有言语,唯有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找了他,他又能怎么帮你?难不成……”
说到这,秦云舒起身,唇间多了几丝凉薄,“让他收留你,哪怕做婢女,你也甘愿?”
田苗的心上下一荡,手跟着握紧,说的分毫不差,直击她的心思。
她耗费姑娘家最好的光阴,只为等他一人。就算他另有欢喜的女子,她这辈子,怕是别的男人也入不了她的眼。
何况,即将二十四岁的女子,但凡正常点的,都看不上。
“这个忙,帮不上。”
募的,沉稳有力的男子声响起,扰乱田苗所有的思绪,她猛然抬头。
“我不接近你,只要留在府中,做个粗使丫头也好。”
她不能回去,爹娘连那男人的聘礼都收了,只要回去,肯定被绑着送过去。
面对她的不依不饶,萧瑾言凝重沉冷,片刻后转身,出去的那刻,拽住秦云舒。
只留一句,“宅中无女子。”
冷冷一语,屋门关上,再无其他,田苗一人跪在地上,怔怔的瞧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没想到,他竟不愿,放置后院做个最普通的婢女,连他的面都可以不见。
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他都拒绝了。
是不是因为他欢喜的女子来了,在她面前,他定不应。
而这时候,秦云舒被萧瑾言一路拉出后院,从僻静偏道走,往后处宅门去。
“舒儿,你怎进来的?”
宅中守卫森严,若非殿下同意,没有外人可以进入。
秦云舒却是一笑,秀眉微挑,“若我不进来,你是不是就要答应,收她入府了?”
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萧瑾言承受不起,“怎可能?刀架在我脖子上,都不答应。”
他本就不习惯人伺候,仅有的一处宅院,也只有小八一人。
但他想到以后,将军府建成,舒儿入府,母亲弟弟也要来,到时候一家子人,就不能和往常一样,连个伺候的仆人都没。
“舒儿,日后你要辛苦点,府中用度,采买仆人等,由你一手操办。”
掌家大权,哪个女子不要?在他这,成了辛苦。
“还没成婚,你倒想着以后了。”
秦云舒略瞥他一眼,脚步连迈,出了府门就见一辆马车,赶车的正是小八。
看到她时,小八惊的嘴巴大张,秦大小姐怎么也在?
这里可是守卫森严啊!
“瞪我作甚?我光明正大进来的。”
秦云舒难得在小八面前开玩笑,一语落下,由萧瑾言扶着上了马车。
当他跟着上来,坐在对面,车轴转动后,她才出声。
“那日晚上,父亲邀你入府,你们当真在商议婚事?”
望着那双睁大的秀眸,萧瑾言忍不住吊她胃口,“真想知道?”
秦云舒怔住,而后睨了他一眼,“罢了,你别说,我可没求你。”
搞得好像她追根究底,一定要问呢!
却在这时,还在摇动的手被逮住,萧瑾言轻笑,“算我求你,你一定要听。”
说罢,更用力的握住她,秦云舒这才正视他,“行,趁着我心情不错,听听好了。”
既然她问了,萧瑾言也不隐瞒。
“几天前,我入宫求见圣上,央他赐婚,求娶你。”
一时半会,秦云舒没反应过来,轻轻嗯了一声,片刻后秀眸睁大。
他去皇上那,禀明娶她?
“曾经,皇上许你承诺,不给你赐婚,你看准哪家子弟,自己做主。所以,这事需要太傅亲自走一趟。”
说到这,萧瑾言停住,笑着望她。
秦云舒全明白了,那天晚上,他进秦府,和父亲说了此事。
算算几日过去了,估摸着父亲已经去了太和殿,怎不和她说呢?
“舒儿,待将军府建完,就要挑个良辰吉日。到那时,你后悔也不行了。”
黑瞳直视,诚挚不已,秦云舒静静瞧着这双眼睛。
她怎可能后悔,这辈子,她要紧紧抓住。
“那块地已经清扫完毕,很快就要动工。”
说着,萧瑾言长臂扬起,一把搂住她,稍稍一带就已入怀。
秦云舒靠在他胸膛,清风吹拂车帘,耳边不时响起萧瑾言的声音。
一路上,他说了很多,全是将军府建造事宜。
在他心中,俨然将她当成女主人,既是两人今后的家,势必一一细说。
从格调,花园布局,到点缀。每说一个要点,都要见她反应,瞧她点头,才放心。
于是,这一路到秦府,秦云舒不知点了多少个头,到最后都有些僵了。
到了秦府大门,秦云舒推开他,下车前交代道。
“田苗的爹娘,瞧着不像不顾女儿幸福卖女儿的,兴许身带残疾的男子,有出色的地方。尽快派人送她回去,护她周全。”
最后一句,重重而出,她疑虑的,萧瑾言先前也料到。
能让谣言散而不止,就是人命。
而谢凛,冷酷无情,真不好说,他会不会要了田苗的命。
“嗯,我先不进去了,改日来。”
一语落下,萧瑾言摆手,示意小八驾车。
皇上只给他一日时间,而他需要做的事很多,除了终止谣言,更有还击。
能让谣言转移风向,便是升起另一种谣言。
几乎当晚,晚霞漫天时分,一则叫人目瞪口呆的小道消息传扬开来,听者无不惊掉下巴,懵呆眼球。
已过而立之年,过了适婚年龄多年的谢大人,当今内阁首辅,别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身边女子绝迹。
原以为心性高,不愿将就,没遇到喜欢的女子,不成婚。
谁知,竟另有隐秘,谢大人他,龙阳之癖,不喜欢女子!
这等喜好,在大齐十分罕见,可在周燕两国,很常见。有家底的门户,为新鲜,后院养了不少妙男,各有姿态。
这消息也不知从哪里传起来的,一散播,比风都要快。
每家茶楼酒馆,桌桌都在讨论,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第626章 焦点转移
传言如风吹过野,只一夜,就已沸沸腾腾。
众人注意力转移,萧将军农家女一事,全然不提,焦点全在谢府。
秦云舒辰时起身,在云院厅堂用膳时,就见几个打扫丫头聚在一块,头低着围在一块,叽叽喳喳讨论。
声音刻意压低,离的也远,她听不分明,索性唤柳意遣散。
谁知,柳意去了,竟站在旁边听了起来,表情极其丰富,时不时瞪眼张嘴。
见此,秦云舒也没出声,几个丫头难得兴高采烈,别扰了她们兴致。
“大小姐。”
一声娇亮,紧接着,步子连迈,不一会到了秦云舒跟前。
院中聚在一起的打扫丫头,已经散开,渐渐的庭院中没了人。
看着柳意放光的眼,秦云舒笑道,“怎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大小姐,您猜,奴婢刚听到什么了?”
嘴上说猜,但唇不停开合,表情夸张至极,“谢大人身边,女子几乎绝迹!原先大家的猜想,全是错的,他不喜欢姑娘,好龙阳!”
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一切,怪不得周遭都是男子,就连院内伺候的也是男的。
乍一听,秦云舒怔住,眸中千变万化,最终化为疑惑。
谢凛怎么可能好龙阳呢?如果是真,她也不用这么戒备。
她就奇怪,谣言怎么传起来的,又是谁做的?
“大小姐,您也很惊讶是不是?你现在的表情,对了,就是这样!”
柳意絮絮叨叨着,还没从震惊中缓神,“大齐不是周燕,这方面,很拘谨。内阁首辅,一品大员,得皇上重用。这事,奴婢觉的,皇上会遣他入宫,仔细审问。”
说到这,募的停下,咦了好几声,“谢大人这事一起,萧将军那事,没人提了,也不知到底怎了。”
柳意想的,秦云舒自然也想到了,稍稍联系,她就明白了。
除了萧瑾言,怕是再无旁人。
以此还击,谢凛估计气的不轻,亏瑾言想的出来。
思及此,秦云舒不禁微微一笑,放下勺子,拿了帕子轻轻擦拭。
“大小姐,奴婢听那几个丫头说,齐京好几个闺秀倾慕谢大人,碍于他对人疏离难接近,现在好了……唔!”
柳意还在喋喋不休,唇上下动着,直到额上挨了一记,硬生生疼。
这一下,敲的不轻。
“传言罢了,你倒是自我发挥,说的有棱有角,尚未明确,不怕上头追查?知道律法怎么惩治么?”
秦云舒三言两语就将柳意吓住了,瞧小脸一白,她轻笑道。
“割了舌头,这辈子都无法说话。”
双眸灿若星辰,眉眼微扬,春风如沐,说的却是这么骇人的话。
柳意被吓的身子一哆嗦,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奴婢再也不说了。”
好奇新鲜之余,她真的忘了,议论的可是当今内阁首辅。
有些话,真不能瞎说。
然而,她刚这也想,却见自家小姐起身,朝庭院走去,迈出门槛的那刻,轻飘飘一句。
“闭不多言,静瞧热闹。”
所以,啥都不多说,看笑话?
柳意细细琢磨,觉的很有道理。
而这时,整个齐京,最不安宁也最沉寂的地方,便是谢府。
消息一出,谢府上下,小到打扫的粗使丫头都知了。
大院长房各处,偏院各家叔伯姨娘,各户子弟,即便在自个儿屋内,也不敢提,就连寻常说话,都不敢,生怕说错。
宅门内外,安静不已,老夫人更是下令,不听不信,做好分内事,若有嘴碎的,割了舌头发卖。
这么一来,谁还敢说?硬埋心底。
可纵然如此,待大人车马到了府门,走在府内大道时,瞧见他的奴仆,眼神止不住多了异样。
两旁奴仆恭敬有礼,几乎跪了一路,各个眼神异常。
有些事,即便不提,心思所想,眼睛骗不了人。
触及这样的视线,谢凛眸色暗沉不已,隐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握紧,薄唇微抿,双目厉芒乍现。
好一个萧瑾言!他竟然放出这样的谣言。
竟然敢!
眸底幽沉如潭,彻骨冷冽,波流含着冰霜,骇然涌动。
脚步沉沉,最后索性转入小道,一路进了院中。
然而,他刚进去,就见几个守院侍卫面色为难,仿佛遇到天大的事一样。
“大人……”
侍卫就要禀告实情,就被谢凛摆手阻止,只因他看到了院中,突然多出好几个妙龄女子。
他的院中,伺候的人一向少,从没哪个婢女大胆到进入。
这几个,怕是不要命了。
“大人。”
六名婢女看到谢凛,纷纷福身行礼,身着衣裙,款式颜色各不相同。
“老夫人下令,这六个姑娘,都是替大人您准备的通房。”
侍卫只觉浑身发麻,硬着头皮说道。
不还是散漫齐京的谣言,否则,大人的私事,老夫人不可能管。
看着一溜排女子,谢凛眸色更加暗沉,又一次想到萧瑾言。
真真好手段!
“大人,老夫人派奴婢前来伺候,若您不要,奴婢这条命,就没了。”
为首的婢女见谢凛神色越发冰冷,颤着声音大胆说道。
由她带头,其余五个纷纷附和,“大人,手下留情,不要赶奴婢走。”
谢凛一双浓眉已经深深皱起,看来,祖母下了死令。
这几个姑娘,要么留在他院中,要么死。
人命于他,轻如草芥,根本算不上什么,这些人的生死,与他何关?
却在这时,他忽的想起秦云舒,这点上,她很不认同。
“遣她们去后院。”
冷冷撂下一句,随即转身离开。
几个姑娘提着的心立马放下,大人留她们了,这条命,保住。
就连侍卫也没想到,大人竟同意,往常怕是早就命他们赶人了。
或许,谣言四起,大人也很懊恼。有六个通房丫头在院中,这事就能揭过。
谢凛离开不久,消息就已传入老夫人耳中,不管出于哪种理由,六个姑娘全都留下,好事。
谢老夫人不禁长长叹气,想着皇上那日答应她的事,现今出了这谣言,怕有异数。
“老夫人,您别皱眉了,大人从小到大,何时令人忧愁过?此事,他自有主张,说不准他早有欢喜的女子。”
第627章 孤冷惯了
掌事嬷嬷一边说着宽慰话一边扬手在老夫人肩上轻轻捶着,大人的性子,虽冰冷寡淡,但也不至于龙阳吧?
“不论其他,今年,他必须给我定下来。”
定一门亲事,已经而立之年,再拖下去,难不成四十?
旁家子弟,四十岁的年纪,怕是连孙子都有了。
“老夫人,大人定下来是早晚的事。”
听着一声声宽慰,老夫人心情才好点。
此时,谢府门旁,一辆稍显宽敞的木制马车静静而立,微风吹帘,丝丝晃动。
不多时,纤纤细手挑起,一双亮丽的眸子不断看向府内,秀眉时而皱起时而松缓。
她在等人。
“小姐,消息传成那样,为何还要来谢府?改天拜会蔓儿小姐不行吗?”
谢大人喜欢男人这事,沸沸扬扬,这时候的谢府,怕是冷寂沉沉,黑云笼罩。
今天来,真不是时候。
“我不进去。”
细语轻吟,的确,她不进去,她等人。
听到谣言的那刻,和旁人不同,她不震惊,更多的是愤怒。
为什么传出这样的谣言?内阁首辅一品大员,谁敢编派?
这么好的人,为何对他下手,遑论涉及那方面,走到哪里,都受到旁人异样的眼神。
思及此,常知茉的心揪了起来,从昨天到现在,他怕是不好过。
面色略略沉下,眸里俱是担心,就在这时,她看到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出了谢府。
和平日一样,玄色衣衫,底边叶金纹路,除了袖边和领子款式不同,其余一样。
印象中,他好像从没穿过除玄色以外的衣服。
不多时,旁门驶出一辆府内马车,眼看谢凛要走,常知茉就要出声。
可是,她还没喊出来,他就已经上车,车轴转动,很快远离。
“小姐,谢大人瞧着冷冰冰的,老爷都怕的人,您别去了。”
这时候,丫鬟才知,小姐冲着谢大人来的。
常知茉放下帘子,直接命小厮悄悄跟着前头那辆马车。
“小姐……”
丫鬟还想阻拦,却被一记厉色,吓的不敢出声。
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驶过一条条街道,最终在秦府门前停下。
常知茉眸中闪现疑虑,他找太傅出主意?
谢凛一路进了秦府,哪怕府门管事道明,老爷这会不在府内。
直到发现他直往后宅,两位大管事有些慌,瞧着样子,好像冲大小姐来的。
谢大人为何找小姐?
当谢凛进云院的时候,秦云舒正站在庭院,手里拿了把剪子,对着绿植精心修剪。
长得特别快,前不久才剪的,现在又旁支错节。
“大小姐,这剪子好像有点钝,奴婢给您……”
柳意话说一半,忽见一道高大身影,浑身气息冷冽刺骨,一双眸子,汪若深海。
这……,眼前这个人,好像是……?
一时之间,她不太确定,直到大小姐一声唤,她整个身子一抖。
“谢大人。”
还真是他,被传只喜欢男人,怎么突然到云院来了?
“柳意,准备菊茶,清心降火。父亲不在府,我自然要替父招待贵客,云院窄小,移步府内正厅。”
云院是她的住处,他冒然闯来,于理不合。若在正厅,她作为嫡女掌管内宅,替父招待,合情合理。
“是!”
来了这么个大人物,柳意头皮有些发麻,听到大小姐吩咐,连忙小跑去后厨。
庭院中,只有两人,静静而站。
秦云舒放下剪子,手往前伸,十分有礼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偏偏谢凛不为所动,幽沉双目紧紧瞧着她,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印在脑子里。
他为什么来,想必她很清楚。
募的,他步子往前一迈,迅速拉近两人距离。
秦云舒跟着一退,大白天的,又在秦府,他胆子真大!
心中暗想,面上冷静,出声更加清冷,“谢大人。”
三字落下,却听他轻笑而出,眉眼挑起,唇也跟着微扬。
“秦云舒,我喜男喜女,你最清楚。”
双目直视,冰沉冷冽。眸中诚挚,话音更是说不出来的认真。
他和她,只差一句,我喜欢你,亦或,我要你。
“谢大人,这是您的私事。”
淡淡而道,紧接着,她步子一侧,直朝院门走,“你今天特意到秦府,和我说这些,完全没必要。”
字字句句疏远生冷,她的反应,全在谢凛预料中。
如她所说,他不该出现在秦府,该处理谣言才对。
可他出了谢府,就想过来,更想见她。
“秦云舒,若我这时候放出消息,心中早有名花。偌大的齐京,能否掀起轩然大波?”
寥寥一句,秦云舒脚步刹那停住,秀眉微拧,他话中深意,她怎不明?
他和萧瑾言斗,为何将她扯进来?示意自己绝对强大,权势滔天么?
云院庭院无人,婢女小厮之前就被柳意遣去大道打扫。
他每一次肆无忌惮,这一次,秦云舒忍不了,转身直视,眼神坚定,又带着苛责。
“你明明要杀我,屡次不成,现在作何姿态?”
说到这,她停住,没有后退,反而朝他走几步。
“你要对付谁,我管不着,但请你别将我扯进来。兴许谢大人身处高位,孤冷惯了,常以自己眼光权衡别人。心中名花,说这句话时,可有心思微动,或眼神波澜?”
说的就是他的强势,孤高自大,以为所有一切全在掌控。
谢凛静静听着,低头看着她不停开合的唇,铿锵有力,一副教训人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恼,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那么多话。
所有的视线全在他身上,他甚至能看到,她晶亮的眸子,映出他的人影。
募的,他笑了,丝丝缓缓,随风飘散。
秦云舒拧眉,被骂还这么开心?
“好一张伶俐的嘴。”
说的不错,他确实孤冷惯了,常以自己眼光去看别人。
但她最后一句,他不认同。她怎知,他看着她时,他的心湖就起了波澜。
“子非鱼,焉之鱼所想?”
他低沉一语,在她观察他的时候,身子迅速一侧,扬手飞快握住她的手。
这一次,秦云舒没有躲掉,因为他的速度太快,好像勤加练习过。
第628章 双目直视
而这时,谢凛眉眼漾开,轻轻笑起,视线一低,看着她的右脚。
“若你躲避,最先迈出的是这只脚,身子却往左去,虚晃一招,接连后退。”
每次从他手中逃脱,都是这招。
秦云舒抿唇,不由自主的收了已经迈出的右脚,他说的分毫不差。
被他握住的右手用力往后,却始终被紧紧拽着,最终她停下,抬头望着他。
秀眸深沉,唇稍轻启就要出声,却在这时,劲力袭来,她极力控制身形。
快要被他扯入怀中时,力道倏的放松,她立即一挣,瞬间拉开距离。
谢凛收手,看着她一双清亮的眸子,低声道,“我的眼神,可有波澜?”
秦云舒的心狠狠一震,仍是幽沉冷冽的眼,却溢着道不明的意味,和平日的他,很不一样。
“秦云舒。”
三字,透着力道,掷地有声,沉沉不已,却又清晰万分。
秦云舒没有回答,身子一寸寸僵了,眉头也跟着皱起。
“我谢凛,从不费心力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既……”
“别说了,我听不懂。”
秦云舒猛然抬头,双目直视他。
凤眸挑起,眼里闪着丝丝亮光,谢凛再次笑起,“听不懂还是没勇气?或许,你已经明白。”
其实,他先前所做,够明显了,可她瞧着机灵,这方面愚钝不已。
他该早点挑明,兴许萧瑾言抢先一步说明,才成了现今局面。
如果他早点说,是否会不一样?
“大小姐。”
府门管事响亮的声音从院门传来,秦云舒眉眼这才缓和。
“常府小姐府外求见。”
一时半会,秦云舒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稍稍一想,她知道谁了。
两人关系算不得很好,但常知茉这一次,来的很是时候。
于是,她手微摆,“请她进来。”
说罢,她再次看向谢凛,“闺中女子说话,难不成谢大人也要听?何时这么闲了?”
“你和她很熟?”
“比你熟。”
话音落下,侧步一旁,手往前伸,十足十的赶人架势。
谢凛来秦府,只想见她,现在已经见了,有些事他也该去处理。
“你我之间,我本以为很熟,毕竟……”
说到这,谢凛顿住,募的上前几步,上身前倾,骇的秦云舒忙往后退。
“我抱过你。”
四字,沉沉落下,眼神意味深长。
说罢,他直起身子,径自离开,不一会出了院门,玄色身影消失。
秦云舒静静望着,眼神越来越沉,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起。
他今天来的目的,她本来不明,现在知道了。
比起堂而皇之的权势相争,现在的她,心更沉,所有的好心情都被打破。
很希望他在开玩笑,这种感觉真不好。
沉思中,只听轻盈脚步声,秦云舒立即收了思绪,抬眼望去,正是常知茉。
“秦大……”
秦云舒立即阻住她,“你非奴仆,我也没有高你一等,何必行礼?今日你怎到这来了?”
和谢凛一前一后,真巧。
“府中做了杨梅汤,现下怕是成酒了,就想问问你,是否喜欢。若欢喜,我下次多带几瓶来。”
常知茉缓缓回道,眉目中全是笑。
秦云舒不爱杨梅,可人家今天也算给她解围,便点头应允,“行,下次拿些过来。”
“好。”
常知茉点头,仔细瞧着秦云舒神色,状似无意问道,“到云院来时,我看到了谢大人。”
提到那个人,秦云舒眸色几不可见一沉,细微变化被常知茉发现。
“按理说,他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说罢,秦云舒抬脚往前,直接入了厅堂。
而这时候,柳意才端了菊茶入内,环顾四周,谢大人不见了,常府小姐在这。
“大小姐。”
是她动作慢了,后厨没有热水,她烧了才泡上。
“知茉,你喜欢菊茶么?”
常知茉刚进来,就见秦云舒弯着一双眸子问她。
“不常喝,但听母亲说,盛夏喝菊茶,可以降火,歇去烦躁。”
“柳意。”
秦云舒一个眼神下去,柳意恭敬上前,倒了杯菊茶递上。
常知茉接过,瞧着飘在上头慢慢沉下的微黄花骨朵,茶水略略泛黄,清香不已。
这是她第一次和菊茶,往年在边县,没人种菊。
抿了几口,舒服的眉眼都缓了开来,“味道不错。”
秦云舒顺势接过,“你若喜欢,云院有很多,拿些回去。”
常知茉点头,静静品茶,之后又和秦云舒赏了秦府园子。
几次三番,她想询问谢大人,不知如何开口,好不容易有点绕到苗头,却被秦云舒几语避过。
所以,她只好歇了心思。
过了好几个时辰,她才拜谢秦云舒,由管事领着出了秦府。
到门前上了马车快要走时,她忽听马蹄声,没多久她看到下车的秦太傅。
心不禁一提,太傅现在才回来,之前不在的?
谢大人不是来找太傅的?
“小姐,还不回吗?”
丫鬟在马车里等了几个时辰,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现在醒来,脖子都僵了。
常知茉陷入沉思,直到丫鬟再次叫她,她才回神。
“走吧。”
赶车小厮听命,扬起马鞭,不一会出了街道。
秦府门前
府门管事见到秦太傅,立即上前,缓了一大口气,“老爷,你可回来了。”
秦正望着常府马车离去的方向,“谁来了?”
“常府大小姐,不过,她来之前,还有个人。”
听到是常家那位,秦正没当回事,一边往府内走一边随意问道,“谁?”
“谢大人。”
瞬间,秦正步子顿住,声音都抬了几分,“谢大人?”
他今日留在朝中议事,谢凛明知,还来!摆明了冲着舒儿!
联想盛传的龙阳癖,怕是激怒谢凛了,以他的性子,做出点什么来,不敢想。
“他是闯进来的,奴才拦不住,直入云院,好在大小姐应对了。没多久,他走了。”
秦正眉头深深皱起,果然!
如今两方求娶舒儿,又是朝中顶顶大人物,皇上另有思量。
何况,现今局势真不好。
多年来,皇上有两件心事,一为红河,二是……
第629章 几批人马
近两年,前后派去几批人马,别说关键消息,连个线索都没有。
而最近,暗中派去不少人,越渐频繁,他每次去太和殿,香炉总是放着龙檀。
这香,若是疲乏心绪烦躁时点上,能缓解不少。
可经常点,对身体实在不好。他问过皇上,对此,皇上每次秘而不谈。
所以,他今天下朝,特意找了太医院掌医,虽没有明说,但最后一句足以表明一切。
人这一生,聚聚散散悲欢离合,越到老时越怀念曾经没有的。
近日皇上频繁派人寻找,和往常行事风格实在不像,可见……
思及此,秦正的心陡然一沉,手紧紧而握,片刻后转身出府。
府门管事一瞧,才回来突然走,去哪?
就要跟上询问,就听老爷低沉一句。
“若舒儿问起来,就说我还没回,在宫中晚点回来。”
说吧,再次上了马车,朝小厮吩咐,“去郡王府。”
仅靠秦府守卫,实在不够,他要去楚连城那借兵。
其实,最好的人选是萧瑾言,但现今局势,他不能找。
此时,秦云舒已经用了晚膳,柳意备好洗身水,她便去了旁屋。
天气越来越热,也只有傍晚和晚上,没有艳阳照射,凉风起伏,爽快一些。
起身前,用薄荷草磨成的粉擦了身子,穿上轻薄透气的晚间素衣,到了院中,风一吹来,舒爽至极。
秦云舒站在庭院,瞧着放在院周的盆盆绿植,今日常知茉走了,她一人修剪完毕。
现下,太阳已落,月色高照,皎洁万分,院内树上挂起通红灯笼,映着厅内烛火。
“柳意,去问问管事,老爷回了没?”
现在还没消息,难不成又留在皇宫了?迎接周国使臣的宫宴,不是结束了?
柳意领命很快去了,回来也很快,只道还在皇宫。
秦云舒点头,没有再派人询问,在庭中站了会,就去内寝歇息了。
翌日
秦云舒辰时起身,在厅中用了早膳,还没走出,远远的就见云院门前站了好多守卫。
光背影,她看着就陌生,因为值守云院的侍卫,虽块头大,但没有这几个大。
“大小姐,这是今日老爷大早亲自采买的奴仆,分派到每个院子,就连二院都好多。”
突然采买这么多奴仆?每月开支不小吧。
秦云舒没有出声,放下碗筷拿帕子擦了嘴,走出厅堂。
到了院门,还未仔细打量,就见一众侍卫躬身行礼,铿锵有力。
“参见大小姐。”
气势不小,各个身形高大,行礼动作十分到位,足显干练。
当真采买?
秦云舒心存疑惑,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站姿笔挺,眉目肃穆,让她想到宫中禁军和军营兵士。
不是一般的侍卫,真的去采买,哪可能一群厉害的?
这是从哪里群来的守卫,禁军还是兵士?为何突然加强秦府巡卫,因为谢凛闯进来?
秦云舒暗自思量,随着大道小道,去了庄姨娘和花姨娘的院子。
守卫数量,加了一倍都不止。防一个谢凛,不至于。
募的,她放慢脚步最终停下,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
又是一日艳阳天,可清朗背后,总是意蕴雷暴。
秦云舒稍抿唇瓣,刚正视前方就见府门管事快步走来。
“大小姐,门外有个姓秋的女子,个头很高,嚷着见你,实在招架……”
话还未说完,就听极其英气娇响的一声。
“秦云舒。”
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谁,秋桐。
不过,今日褪下军装,另有一番韵味。
青色长衫,头发扎成一束,以玉冠高高束起,潇洒劲练。配上这袭长的身量,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俊俏公子。
“皇宫无聊,索性到你这来走走。”
秋桐几步走来,到了秦云舒跟前,飒爽一笑,然后看向府门管事。
“秦府伙食不错,管事都圆润。”
这一听,管事老脸差点挂不住,他最近几月比较能吃,确实长了不少肉。
可也不能用圆润形容吧?
瞧出管事的尴尬,秦云舒摆手示意他下去,等他走远,她才看向秋桐。
“依照秋将军的性子,秦府也无聊。”
“私下叫什么秋将军,你这话,难道要赶我走?”
秋桐说着,笑了起来,“走,我带你出去见世面,军营走一遭。”
这才是她要去的地方,可她身为周国将士,一个人去齐国军营,不妥。
所以,她必须拉个去。放眼大齐所有人,秦云舒最合适。
看似柔婉似水,实则胆子大的很。就算被皇上知道,因秦太傅,也不会怪罪。
“别。”
秦云舒拒不上前,她这身装束,怎能去军营?
“我换套衣服。”
轻言落下,转身离开,秋桐这才放心,还以为她不去呢!
秦云舒这次去,为了书佑,多日不见,她去瞧瞧他现在怎样了。
军营重地,就算童子军,也不能探望。
不到半个时辰,秦云舒穿着淡棕衣衫走来。
这种颜色,鲜少妙龄女子穿,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穿,老气的色彩。
可秦云舒,却穿出不一样的感觉,不显老气,沉静内敛。
秋桐满意的点头,“不错。”
不一会,两人就已经坐在马车上,直朝京郊去。
出了城门,秦云舒挑起帘子,“去西边十五里处营地。”
秋桐易国人,不清楚大齐营地部署,只知道三十里有一个。不曾想,十五里也有。
只是,秦云舒一个闺秀,怎清楚?
难道……
秋桐立即拽了她的手,扯得她身子一晃松了帘子。
“你去过军营?”
秦云舒瞄了她一眼,“嗯。”
话落,再次补充,“我朋友在。”
说罢,发现秋桐眼神意味深长起来,她立即加了两个字,“女的。”
瞬间,盯着她的眼神暗淡,秋桐啧啧几下。
“可惜啊!”
越和秋桐接触,秦云舒越发现,她不像表面那么清冷肃穆。
其实这心,和平常少女无异,也爱听新鲜事。
于是,她一笑,顺势打趣,“要不秋将军去挑挑,兴许哪个男子好福气,入了眼。”
即便训练童子军的营地,也有不少兵士,先锋中部将领也有。
第630章 未尝不可
当然,她纯粹开玩笑而已,哪知秋桐竟一脸深思,十分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许久后,沉吟道,“主意不错,若哪个齐军入我的眼,绑回去未尝不可。”
说罢,洒脱一笑,一派恣意盎然。
秦云舒见她如此,索性顺势回话,“你开心就好。”
十五里处,抄小道前进,大概两个时辰不到。
算上来回时间,在军营也要待会,午时回不了秦府。
京郊三十里处营地,规模很大,起初萧瑾言时常在那巡视,有时也训练新兵。
现在成了大将军王,基层兵士想见他一面,很难。
除了朝中事务,每处营地虽不用精心负责,但要时常问询。
秋桐不知十五里外有营地,更不知专为选拔童子军设立。
等她进去,四周一瞄,在她眼里,都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头。
身穿童子军装,刚从校场训练完毕,排队去后帐领早膳。
众人纷纷瞅来,只见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旁边跟着秀容姿美的女子。
怎么瞧怎么弱不禁风,为何到这里来?就不是她们该来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后头跟着的士兵,更有教习他们的先锋左都尉,竟目露恭敬十分客气。
什么来头?
一时之间,大伙摸不准了,你瞅我,我瞅你。
直到
“书佑,那是你阿姐吗?”
小小的一声,比书佑高半个头的男孩拽了他一把,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他就是四皇子的外甥,在他发现秦云舒的时候,她也看到他了。
曾经四皇子和她说的话,历历在耳,战场凶险,只希望外甥平安一世不受颠簸。
终究拗不过执着,还是进了军营,一视同仁参与选拔童子军。
“别说话。”
秦书佑轻声回道,晶亮的眸子直瞅阿姐,手里拿了碗筷,随着队伍缓缓前进。
“左都尉,怎么都是孩童?这处营地,童子军?”
秋桐举目四望,发现营地很小,就连远处的校场也不大。
“秋将军,确是。”
一语落下,秋桐停步,扭头看着秦云舒,无声对望,似乎在说。
你明知童子军吧?
秦云舒浅浅一笑,面色自然,“我没说这是什么营地,只说朋友在这。”
话落,恰见后厨帐中出来一名身形纤瘦的女子,偏偏捧着个快比她人大的木盆。
满满的锅碗瓢盆,和娇瘦的体型形成强烈反差。
秋桐都忍不住望过去,眸子微微睁大。
林彩儿出帐,一眼就看到秦云舒,也不管众人,捧着个大木盆跑来。
一路晃荡,大家都怕她摔个人仰马翻。
“秦……”
只出一字,林彩儿立即闭嘴,眉目一转,“你怎么来了,专门来看我的?”
她知道秦云舒弟弟在这,多半为了看弟弟,可书佑的身份保密,她不能说漏嘴,更别提还有旁人在。
这时候,林彩儿哪里知道,她眼里的陌生人,正是她敬佩许久,以其为榜样奋斗的周国第一女将。
秋桐照旧瞄着一大盆东西,又瞧了她的手臂,没发现腱子肉,怎力气这么大?
天生的?
秦云舒眉眼扬起,点头道,“嗯,等你忙完了。”
“好嘞,我把这盆给洗了,过会找你。”
林彩儿爽快的笑起,话落直朝营外跑去,盆里的碗筷跟着晃荡起来。
这时候,秦书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彩儿姐姐待他不同,总是悄摸摸的给他肉。
他还奇怪了,现在清楚了,原来和阿姐认识。
先锋左都尉也没想到,见林彩儿力气大,后帐招进来的杂役,大来头。
虽他不知这位女子的身份,可他知道秋桐,秋将军带来的人,地位低不了。
“秋将军,说起来我这位朋友,天生力气大,对你十分敬佩。”
说到这,秦云舒意味分明的看了眼左都尉,“平日偷偷练几招,可惜军中兵士不招女子。不过,能在军营,哪怕杂役,也乐不可支。”
一语落下,秋桐剑眉飞扬,英气乍现,满身厉气,“谁说女子不行了?”
声音猛然一大,甚至透着质问,频频看向左都尉。
“今日我算来对了,教她几招。倘若是个苗子,齐军不待见,跟着我回大周。”
这一声,排队的童子军都明了,原来她就是鼎鼎大名的周国第一女将。
创下的传奇,都能写一本书了。
只是……
“不是说五大三粗,很丑吗?”
“除了身量不像女子,这样貌,比咱们村里的一枝花都漂亮。”
嘀嘀咕咕小声议论,却在秋桐投来的厉光中,吓的闭了嘴,乖乖的扭头领饭。
左都尉能明显感觉出,秋将军那几句冲着他来的,怪他轻视女子。
和他无关啊,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一下子砸中他,冤!
秦云舒淡淡一笑,看着一副冤脸的左都尉,“等彩儿来了,劳烦都尉嘱她去后处空地,别说秋将军见她。”
“好。”
左都尉忙应声,他哪敢不同意?如果不答应,岂不坐实瞧不起女子了?
“秋将军,请。”
秦云舒手往前伸,面带恭敬笑意,礼态十足。
秋桐点头,一言不发,等她走到军营后处空地,才惊醒过来,她来军营,可不是为这事。
然而,来不及了。
没多久,她就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跑来,瞧这副模样,柔弱可怜,很难想到这样的人,力气堪比女壮士。
“云舒。”
林彩儿飞快跑来,到了秋桐跟前,完全忽视她,一把逮住秦云舒的手,盈盈的笑着。
“放心,这段日子,我每天都给他夹肉。”
说着,她又瞅了秋桐一眼,压低声音,“书佑很顺利,通过五关考核,还剩最后一关,就要授礼。”
一旦授礼,正式成为童子军,接受正儿八经系统训练,为今后军营做储备。
这第一步,也算成功迈出了。
秦云舒唇角勾出笑来,低声道,“谢谢。”
可就在这时,横插一人进来,“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
声音尤其响亮,将林彩儿吓了一跳。
这女的,好大的嗓门,震天响!正当她缓神时,长臂猛然伸出,如鹰爪一般直朝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