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淳熙元年
乾道年段共计九个年份,刘涣在练奇兵、行新政寻常而又很不不寻常的岁月中辞别了乾道九年。UU小说,www.uu234.com他已然快到了二十岁,模样没甚么变化,眼神之中却有些混浊了。
转眼新岁降世,官家大袖一挥,改“乾道”为“淳熙”,这是新上加新的年份,世人心底莫名地欢喜,不晓得欢喜甚么?
却说完颜雍真的要学尧舜禹,他大改金国风气,把心思放到文化建设上去,命所有金人,必须学女真话,要把自家的文化发扬光大呢,能不能成,可不好说……
大宋的当家赵昚,今年不知怎么了,忽然间有些伤感和落魄。听说是虞允文死了,死于旧伤与没日没夜的劳累。他是个名人,是个大将,更是大宋的中流砥柱,与史浩一伙,算是朝中的“老人”。赵昚很看好他,便在乾道五年时,就把宰相一职交给了虞允文,可见官家对其器重!但好景不长,赵昚这些年对官员的调度过于频繁得很,不久后,虞允文又被派往四川任宣抚史。
怪不得刘涣一直惦记着四川,那是人才辈出的地方,张峻、王炎、虞允文等人都曾在那里奋斗过,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士,在刘涣心中,川蜀之地,必出将相之才。
虞允文就是死在四川,据说他临终前,还给赵昚上书进言,叫他任用贤才,大兴教育和兵事,其推举的名单上面,再次提及了胡铨、王十朋等人……
这个抗金名将、爱国忠臣,终于在淳熙元年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赵昚举目苍穹。见得重臣良将相继去世,赵构给他的花花江山。能用之人实在少之又少,他心中很不是滋味。所以当刘涣写了那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给他后,赵昚是何其之激动。他再也不愿这般孤苦伶仃,他要人才,要可用之人才,要忠君爱国之人才,最好是懂他的人才。
故而赵昚今年来劲得很,启用了好多忠良之后,比如岳飞的后代岳甫、岳申;比如韩世忠的后代韩彦直等人……
刘涣被赵昚丢在潭州,与世隔绝。曾在乾道八年与他一道中举的黄艾等人,而今在临安府早就混得风生水起,他却守着潭州洞庭湖自得其乐……
再说陆九渊和朱熹,两人的“架”吵得越发厉害了,陆家兄弟伙上下一心,把陆氏“心学”推崇得上了天去,整日与朱熹文书往来,观点争锋相对,已然到了不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地步。
这事情搞得沸沸扬扬。陆九渊自从任了信州永平的知县以后,整日和史浩在鹅湖书院瞎混,他的心学一说,已然引来许多学子的追随。
那吕祖谦也算个名人。喜欢和稀泥,成名声,好多次从中调和陆九渊与朱熹的关系。叫他们别吵,要好好讲话。可人家两个大贤。谁也不可让步于谁。朱熹觉得陆九渊的治学方法太简单了,简直是儿戏。把天下人教傻了。陆九渊却觉得朱熹的观点真是复杂得很,其治学一脉,冗繁不堪,惺惺作态,是伪君子的行径。
当然,君子动口不动手,两人虽然针尖对麦芒,可肮脏的话是半句没有的,来来往往都是些子曰诗云的东西,反正是半斤八两,你说服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此篇翻过不提,又讲潭州节度使刘涣此人。
却言涣哥儿去年收了好多公粮和公粮款,见得老百姓越发富裕,潭州越发安定祥和,渐渐有了世外桃源、天上人间的势头,他心中也高兴起来。
以前被他剥夺了土地的地主家们,见潭州得来了好收成,要想去找刘涣“兑现承诺”,可是一来二往都寻不到刘涣的踪迹,刘珙也是一味推脱,说刘大人就在洞庭湖畔,要找他也是简单得很的。但地主家们可没有那个胆子,敢去军营撒泼。
而今天下传言,说是西北有王炎和陆游,富甲一方,匪患藏匿,不敢作祟;说是大江中段,韩世忠的儿子韩彦直与张俊的儿子张敬夫雄踞大江,横断东西,威名赫赫,便是北边金人听闻,也要礼让三分;又讲临安府邸,北首建康府的禁军是官家底牌,自然不消多说的,而今又有岳飞之孙岳甫权知临安府,黄艾等后起之秀活动于朝野之间,新人老将满堂聚集,天下尽在官家掌握之中;南边重城又有赵汝愚与史浩等人坐镇、辛弃疾的名头就不讲了,而今南边的诸多州县在他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福建的朱熹声名鹊起,学霸一方;湘潭更不消多论,刘涣的“直辖”之地嘛,沸沸扬扬,褒贬不一之中,他把天子之剑亮出来,谁敢放肆?
放眼而今天下大势,赵昚苦闷与伤感之中,还是多有欣慰,毕竟这大宋江山在他手里,比起赵构时期而言,除了没有可用的武将以外,其余的可圈可点……
涣哥儿训出了第一批“毕业生”,讲武堂空挡起来,他也落得清闲,游走于两院与军营之中,讲学传道,文武兼举!再给师浑甫下了死命令,要他不惜一切代价,与刘三对接,调用整合各方势力,赶快制造出火炮来。
师浑甫埋怨说,那红衣大炮的工艺实在过于复杂了,要做成一门子大炮,花费的银两可不少。刘涣答复说,而今洞庭湖畔稻米丰收,军旅吃穿已然不成问题,实在不行就拖欠一些军饷,用作火器制造就是了。师浑甫没有多说,他已经被刘涣套住,官家许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而今是刘涣的下属呢。
哪知涣哥儿找到刘三以后,破口就是大骂:“三哥啊三哥,不是老子说你,你把钱捏得死死的做甚么?给老子的,你可晓得?那师浑甫朝我诉苦,说是他炼造火器的钱不够用。怎么回事?老子把家业交给你,你便是在这般当家的么?”
刘三见他火大。屈身下去,只是说:“节度使哟。我……我……我也得省着点用才是,你不晓得的,这一万多人,一晃眼吃喝拉撒,不知要用去多少钱粮呢。洞庭湖畔的田地去年丰收,是解决了不少军粮问题,再有当地百姓缴纳的公粮和公粮款,看似能解决我潭州军的大问题,可是您想。那只是表面现象哟,要想图长远之计,靠一个自给自足是万万不够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必须精打细算,否则……哎,我思来想去还是纳闷了,那师浑甫和魏伯也实在能折腾,全军上下,就属他们火器营的用动最大。这……这便是当年我等在苗人谷,也没见这般花钱如流水的……”
见他喋喋不休,也说不清楚,刘涣骂道:“老子不管。反正这全军上下,也就是两处开销最大,一是‘战马营’。没有办法,我潭州军所有的马匹。都得靠卖、靠养、靠配种、靠训练,你不花钱。怎么可能?二是‘火器营’,这所有的火器,都是军队的底牌,要想来时不受苦,今日必须下血本。三哥啊三哥,不是做兄弟的要骂你,你有时候就是太过于小心了,把钱财捏得死死的,这样不好,兄弟们会有怨言的。你记住咯,能节俭是好事,有多少人下多少米也是应该的,可是该花的地方,一定要花,而且得花他个大大方方。你是管家,没钱了我就找你,其他的我管不着。”
刘三有苦说不出,只好应允了他……
经过一年半的训练,军队的士气越发高涨,强度也越发大了,训练的手段更加变态,对抗演习的次数越来愈多。
刘涣再选出五百号人来,带到讲武堂之中,从此以后,他足不出户,当起甩手校长来,毕业生一拨接着一拨,最多的时候,尽有三千多人,那已是讲武堂能够容纳人数的极限了……
凡潭州军,万数之众,一半以上成了刘涣的“学生”,等到了淳熙元年秋冬相交之时,又有好多人慕名前来,投身军旅。
刘涣在最最平实的岁月中,将特种战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其军事强国的思想,尽被时人传颂,大躁一时。
说也奇怪,老百姓家的粮仓越来越满,恍惚之间,还以为是在做梦,于是乎他们感恩戴德,挨家挨户捐献出了好多粮食来,全送给潭州军。刘涣几经推迟,才很不好意思地接下。
到得冬天,眼看大雪将至,刘涣带着刘珙,于军队之中选出一百号特种兵,准备横跨洞庭湖直逼江西南昌而去。
刘三跑来问他,说哪有主帅不管兵事,却带着战士去瞎搞的道理?
刘涣笑道:“三哥,你有所不知的,明年信州将有一场大聚会,我非去不可。”
刘三突兀道:“我以为你是去临安府面圣,原来你是要回信州,你去做甚么?”
刘涣道:“哎,和你说不清楚的,反正那信州鹅湖山,我非去不可,而且必须在明年到达。至于临安府嘛,得看刘通判的意思了,若他愿意去,到时再鹅湖山参加完聚会,便与他北上吧。”
刘三还是不解,问道:“到底什么聚会,尽能让你魂牵梦萦?”
刘涣笑道:“鹅湖之会!”
说完不管沉默中的刘三,一转身走了……
呵!他刘三哪里晓得了,只因在明年的江西信州鹅湖山,朱熹和陆九渊会在哪里“吵架”,史传很是精彩,他刘涣自然要去看一看的。
再有,他刘涣来潭州已然将近三年,是该回去看看了,看看他一手兴建起来的书院,看看虚相,看看张老头,看看赵汝愚,看看鹅湖山的丫头杨满仓……
刘涣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一顿年夜饭、没有邀约朋友聚在一起放炮仗、打麻将了,他清瘦的身形从不停歇,像那没有根的蒲公英一般,风一吹,他就飘走了,飘到海角和天涯,落地生根发了芽……大宋就是他的家,只是他一直很排斥,从来没有归属感。
当所有人沉沁在举家团圆的年关时候,刘涣带着一百号士兵和刘珙,没有给任何人打一个招呼,消无声息地辞别了潭州。
他走的时候,曲烟还在温酒,第三期毕业生才归军营,历城八兄弟还在练兵……(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再回鹅湖山
沿洞庭湖以南直抵洪州,其路途像一条直线一般,自然用时不多。
刘涣没有去叨扰别人、没有去探望和打搅辛弃疾,他迎着满面春风,游历了庐山、龙虎山、三清山,赣江,还有滕王阁。
来来回回辗转之间,仿佛世外闲人,孤云野鹤,沉沁在自己的杏花春雨江南之中……
刘珙与他常伴而行,但觉得这个时常冷冰冰的知州大人,已然不再陌生,其情趣之高洁,才学诗文之斐然,着实让人惊叹。
刘涣笑道:“共父,你看这赣水南来北往,过江州,经鄱阳,之后注入大江,东逝而去,归于大海,好生壮阔,好生伤感。”
刘珙闻言皱眉道:“既是壮阔,哪里来的伤感?”
刘涣道:“哎……大浪淘沙,多少英雄好汉随波逝去,千古帝王,良臣名将,高贤雅士,都是经不起这岁月长河的冲刷。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岂不是让人感怀么?”
刘珙这才恍然,原来他尽是这般情怀,望赣水北去,而想及生命与岁月,时人都赞他刘涣性情中人,当真不假。
想及于此,刘珙也是长叹一声,道:“哎……大人何须感怀,人生于世,本来就是光阴短处的,哪个又能长生不老?遥想当年始皇嬴政,为求长生不老,荒废政绩,劳民伤财,到头来还不是两手空空。”
刘涣道:“是呀,共父且看这滕王阁。当年写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那位高才,除了诗文立世。还不是烟消云散了。”
刘珙叹道:“王勃确实是才华了得,可惜英年早逝,真是苍天不公,妒忌世间大才啊。对了大人,你何时年满二十?”
刘涣被这突兀一问,一时间有些头疼,胡乱答道:“十月初一吧。共父何有此问?”
刘珙道:“男子二十冠字呢,大人忘记了么?”
刘涣恍惚道:“哦,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这厢感激共父提醒,只是小子飘零得很,有个名头已算不错了,至于冠字一说。兴不兴都无关紧要。”
刘珙笑道:“嘿。大人此言真是轻狂得很了,世人存活于世,哪个不是有名有字有姓?再者,你刘大人名满天下,才高八斗,没个字可是不行的哟。”
刘涣不想与他啰嗦,点头称是,转移了话题……
刘珙忽而问道:“大人。我等离开潭州以来,一直都在游山玩水。寄情山林,畅饮开怀,可无甚么正事。实不相瞒,这清闲下来,老朽还真不习惯。”
刘涣道:“共父莫急,我等缓缓而行,朝信州而去。我早计算好了时间,在五月底,我等必到信州。”
刘珙很是不解,问道:“大人为何非去信州不可?”
刘涣笑道:“共父,你可识得史浩、陆九渊、朱熹、吕祖谦、赵汝愚等人?”
刘珙闻言一听,急道:“那史浩史相公与赵汝愚赵大人都是当时高贤,乃朝廷重臣,我曾有缘得见,可惜并未深交。至于你所讲的吕祖谦其人,传言其治学严谨,已然自成一派,老朽好不钦佩的。朱熹与陆九渊二人,更是近日来风口浪尖上的大儒大家,我也是好不仰慕的,可惜一直无缘相汇。”
刘涣道:“共父好不谦逊,你尽说朱陆两人乃大儒大家,看来心中真是很想结识此二人的。实不相瞒,涣今朝带得共父出潭州,就是要去会会这些个人的。若不出所料,这几人必定在六月初汇集于信州鹅湖山,到时道统相论,学识相驳,谈古论今,自然百花齐放,惊诧世间……”
刘珙闻言一个惊讶,道:“你是如何得知这几人会在六月间汇聚鹅湖山的?莫不成你与他们书信往来?”
刘涣笑道:“那倒不是,额……此话也不必多说,反正到时一定合了共父之情趣。”
刘珙见他讲不清楚,也不必纠葛,只是听说有群贤毕至,那鹅湖山是非去不可的,他便催促刘涣,加快行程。
刘涣却只是笑说,“去得早不如去得巧,有些缘分,是需要创造的”……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淳熙二年,象山先生陆九渊三十七岁了,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在论述关于“宇宙即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的道理,准备得很充分,因为他答应了吕祖谦,要在鹅湖山等朱熹到来……
一晃眼,刘涣几人也马不停蹄,直逼鹅湖山而去。鹅湖书院的史浩和满堂学子见状,好不欣喜,自然寒暄许久,问长问短。刘涣也是不厌其烦,一一给予答复,并传道授业,列无虚席。
刘珙得见史相公,心中也难免激动,这是官场上的大佬,他能结识,都是福分。
史浩道:“刘知州,却不知你星夜赶来,是为何事?”
刘涣道:“前辈,小子却闻吕祖谦邀约了朱熹和陆九渊在这鹅湖山长论呢,不知还能否赶得上?”
史浩闻言一惊,皱眉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刘涣笑道:“这个前辈便不必多问了罢,你只告诉我此事是真是假?”
史浩正色道:“自然是真的,象山先生任永平知县以来,一有空闲,必来鹅湖书院讲学,但近日却极少见他身影,我曾差人去问,小厮只说他近日以来挑灯夜读,奋笔疾书。子静传话说朱仲晦天大的才学,能和他相论,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准备一番,难免见笑方家。再者论,他既然做了永平知县,便是为主,有朋至远方来,他主人家也得做好相迎的事宜呢。”
刘涣道:“哦,那看来我是赶得正巧的。”
史浩道:“恩。刘知州有所不知,他二人相约在六月初八日相论,今日才初一呢。据说朱熹其人已然来到信州。正和吕祖谦拜访赵汝愚赵大人,携贤才而游历鄱阳湖畔,他朱仲晦倒是显得自在许多。”
刘涣笑道:“那依前辈看来,这二人何人能赢?”
史浩道:“刘知州此言,史某也不知从何说起,这二人都是才学满腹之辈,所论之治学观点都是关乎宇宙与人生的大道理。谁输谁赢却不好说。但以我看来,不论何人战了上方,必定都是我大宋的福分。若二子能著书立学。传于世间,那更是苍生之福了。”
刘涣点头称是,道:“还请问史大人,不知他二位把地点选在哪里。是书院还是寺庙?”
史浩道:“这个却不得而知。刘知州有所不知,便是这鹅湖山一代的学子隐士,名人高贤,都在期盼着初八日的到来呢,君不见那鹅湖寺的厢房早已注满了,这鹅湖书院的往来更是络绎不绝……对了,刘知州该不会是想来一会高贤,横插一脚吧?”
刘涣唐突大笑。道:“前辈这话说得,就像小子是个坏人一般。嘿嘿。我哪里敢横插一脚,我只是想借此机会,见见尘世间的高贤而已,若有可能,涣这厢也有一个观点,想和朱陆二人谈谈呢。”
史浩道:“还未请教是和高见呀?”
刘涣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道:“前辈,这鹅湖书院好歹是我费尽心血建成的,此番故地重游,肚子也饿了,相公就不给口吃食?”
史浩见他说得这般直白,既好笑又俗气,但直来直往,毫无虚伪,当场欢喜一笑,道:“哟,你的‘老家’就在书院旁边,你那祖父张年丰更是书院的‘头头’,要吃饭嘛,你找他就是了。”
刘涣闻言尴尬一笑,不再纠葛,寒暄几句,去寻张年丰去了。
他与张老头见面的时刻,都没有就别的尴尬,本来平淡之中,尽显和谐,哪晓得饭没做好,却来了一个大和尚,大和尚就不说了,之后又来了一个小少妇和大姑娘!
刘涣惊愕一声,却见得门边立着一个姑娘,身着青布衣衫,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正是久违了的丫头杨满仓,好久不见了,这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巍巍颤颤之中,一派出尘出世,恍若天上神仙。
他忍不住惊呼一声“林妹妹”!一时间想到了林黛玉——是的,丫头此番模样,不正是他心中的林妹妹么?
丫头也不吱声,只是含泪转过头去。
叶二娘大胆一点,扑哧一笑,道:“甚么林妹妹,刘大人这是嘲笑我凡间民妇么?”
刘涣这才醒悟过来,一个尴尬,急道:“哦,你……你们怎么来了?”
张老头干咳一声,道:“你不请人家坐下么?”
刘涣道:“哦……”而后就要起身去请!
哪知叶二娘尽不领情,拉起丫头的手,讽刺道:“哟,我与妹子是来探望张爷爷的,可没曾想遇到了刘大人。而今高官在堂,我等低贱女子,可不敢同坐的,这便走了吧……”说完果真转身就走。
刘涣好不震惊,一个恍惚才想明白,原来丫头的守孝期已然满了的,于是当即朝虚相和张老头招呼一声,拔腿便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鹅湖山下溪水哗啦啦地流向远处去,几只不安分青蛙呱呱呱地乱叫,烦也烦死人了……
丫头急道:“嫂子,你这是……”
叶二娘道:“哎哟,傻妹子,你着什么急?我敢保证,你那郎君不久便会追来的……”
果然,她话还没有说完,当真见得一道清影踏风而来,看其脚步,是焦急不堪。
丫头一个吃惊,紧张道:“这可怎么办?”
叶二娘轻笑道:“还能怎么办,你便不要理睬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来挡住他。”
丫头道:“我……我从未想过要避着他的,我今夜便是来找他的,难道不是么?”
叶二娘道:“傻瓜,嫂嫂哪会害你,你这妹子心底太纯了,你听我的,往前走就是!”
丫头无奈之下,只好将计就计。今日她又见到了涣哥儿,一时间流出泪来,心跳好快好快,不知道是怎么了?
却说刘涣行到跟前,尽被叶二娘挡住去路。她是黑娃的婆娘,可不好“授受”,当即一个刹车,急道:“嫂子,请你让开道来吧,我得去追丫头呢。”
叶二娘道:“这路又不是你刘大人家的,我偏不让!”
刘涣急道:“嫂子,你开开恩吧。”
叶二娘还是不肯,趾高气扬地道:“哼!要我让开也可以,那你说说,我家那黑鬼何时来接我了?两年前的冬天,是你刘大人在此亲口承诺过的,你莫不是说不话不作数了罢?”
刘涣心中焦急,又见丫头越行越远,就要消失在夜色之中,哪里还敢纠缠,正色道:“哎呀,黑娃有任务来不了,我这不是亲自来接你们了么?快闪开!”
叶二娘听他允诺,嘀咕道,“还算有良心”,然后慢慢让开身去。
刘涣见状,侧身抢步过去,飞也似的就往前面追去。
他是男儿身,又有武艺,当即三两步之间,就追到了丫头。
丫头才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一个急促之际,就被涣哥儿一把抱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鹅湖之会
淳熙二年的仲夏夜,涣哥儿相会了丫头。UU小说,www.uu234.com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鹅湖山的景色,举目高处,忽见得两座山峰尤为俊秀和突出,村里人传言,说那两座山峰是放牛娃和幺妹子变的。
放牛娃和幺妹子有好多唱也唱不完的歌儿,好听得很的,以前丫头就会唱,可惜那时的涣哥儿是个草包,更听不懂本地腔调,后来他阅历增长,去了潭州,又曾听人唱过许多歌谣。其“不耻下问”,问姑娘家这些歌儿是哪里来的,姑娘们说是土家人的土山歌,歌词很美。
正道是:“高山下雪低山流,今夜陪歌我开头。新打剪子新开口,剪出牡丹配绣球。哎呀,阿妈呀,青草绿草花。哎呀,阿妈呀,闺女要出嫁。哎呀,阿妈呀,养我这般大。哎呀,阿妈呀,舍不得离开家……”
若涣哥儿是放牛娃,丫头就是幺妹子。
刘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竟会在穿梭时空的千百年前,相会这一场乡土间的爱情——他不得不承认了,这就是爱情,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罢……
丫头没有说话,渐渐地抽泣声也消失了,软绵绵地窝在涣哥儿的怀抱里,能多呆一刻,都是极好的。
刘涣也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便会打搅这份天地人和的宁静,有得溪流哗啦,鸟鸣求友,风拂柳枝,月影斜斜,一切早已足够,此时无声胜有声,多一句都是糟践。都是对怀抱中少女的不负责任。
时日更加久了,这两人如凝固了一般,呼吸也平缓下去。
那恼人的叶二娘朝后面追来。一个惊呼道:“哟,真是上辈子的鸳鸯么,抱了这般久还不放开,不害臊哟。”
丫头脸皮薄,心不甘情不愿地挣脱了涣哥儿的怀抱。
刘涣干咳一声,忽而心中失落,透着夜色恨了一眼叶二娘。不爽道:“甚么害臊不害臊的,我自和丫头郎情妾意,却不见得碍你甚么眼了。你惊呼作甚?便是嫂子又如何,连起码的礼仪和教养都不要了么?”
叶二娘听他这话说得极重,他涣哥儿又是朝廷重臣,当世大官儿。迅疾心中一怔。暗道真不该这般鲁莽的,若被自家汉子知晓,还不被打屁股么。但她也是聪明,立马转移了话题,微微一个欠身,恭敬道:“刘大人,老爷子说备好了宴席,叫贱妇来唤你一声。”
刘涣却道:“不去!烦请你回去通禀一声。说我今夜不回家去的。”
丫头不待黑娃婆娘答复,急道:“那怎么行的?你不回去。老爷子可不高兴。”
刘涣温柔道:“不碍事的,反正我此番回来,要小住几日的,好丫头,走,随哥儿去,哥儿给你抓鱼吃!”
丫头最是乖巧,从来喜欢听涣哥儿安排,便和他去了小河边,把叶二娘迈在身后。
不多时来到小河旁,涣哥儿找来干柴、脱了鞋袜、手握一根尖竹竿,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去。
丫头就在岸边生气了火,找来几块被河水冲刷得极为滑溜的石头,围成一方简易的灶火。
那火光在清风里面跳动,把丫头清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河里的涣哥儿不时就从里面扔出鱼儿来。当是时,星星也出来凑热闹,静悄悄地偎依在月亮的身旁,一句话也不多说……
刘涣时常在想,若当年他不去勾搭赵知县,不去招惹赵汝愚,不去冒皮皮写文章、作诗词,临安府也不会惦记他。他不去应科举,不去建学堂,不去结识历城八兄弟,便不会有后来的军旅事宜……
若都是那般,说不得也是极好的,到时候种上两三亩田地,守着鹅湖山当个小地主,守着丫头一辈子,也算是人生一大妙事了。
可惜都只是幻想而已,过去的事情,是不可能再回来的,除非这漫天星宿出了差错,来个光阴错乱,还有点机会……
一连几天过去,刘涣都是带着丫头游山玩水,村里人都在夸赞,说早些年就看好了的,这对人儿就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刘涣也很自在,实实在在地抛开了他的官架子,溶于民,乐于民。
如此一直等到初八日。
淳熙二年的六月初八日,陆九渊和朱熹终于在鹅湖山相会了。
那日人烟聚集,刘涣也猫在人群之中,看到一伙人“鸡鸣狗盗”地打招呼,脸上全是恭敬而虚伪的笑容,之后聚集在了鹅湖书院。
满堂弟子静坐院坝之中,刘涣也伪装在了里头,二话不说地盯着前方看。
北首台上几张凳子左右排列,两个德高望重之辈坐在了上首,一个是史浩,一个是赵汝愚。
陆九渊和他家哥哥还有一干追随者谦逊地坐在了右边,朱熹和吕祖谦则被奉为贵客,坐在了左首排。刘珙那厮屈尊与张老头还有虚相几个僧人,坐在了右首边的第二排。
不多时一个中年儒生模样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朝着史浩和赵汝愚行了一礼,正色道:“史相公、赵大人,没曾想今日是群贤毕至,这鹅湖书院好不热闹哟。我等都是客,一时间不好越俎代庖,还请二位高贤明示吧。”
刘涣细细一看,只见此人长得眉清目秀,可惜岁月的痕迹留在了他的脸庞,其双目之间,微微有些臃肿了,那一口长须倒是生得好看,想必此人便是吕祖谦无疑。
果不其然,但见得史浩微微一笑,道:“伯恭何必客套,你说的主客之词,用在老朽身上却不合适的,殊不知子直才是这信州的当家,老朽能在这鹅湖书院一会天下英才,还是拜了子直的恩德呢。”
史浩所称的“伯恭”,便是那吕祖谦的字。他这里否认了主人家的地位,将难题引给了赵汝愚。
赵汝愚今日本是不想来的,但听说刘涣那小子早来了信州。却不去探望他,他心中难免有气,也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故人。没曾想,这般阵势实在过于紧张,两个学者要吵架,史浩老狐狸想让他来主持,可不好办哟。他干笑一声。温和道:“诶,史相公这话就说得大了,恩德一词。汝愚可是当不起哟。但伯恭既心生美意,群集诸多英才于此,汝愚好不敬仰的,今有仲晦、子静二人于此。传闻二位高才对于治学一脉各有所论。汝愚也是犯了俗套,来看看热闹的。呵,依我看呀,不如……不如……不如就让伯恭来当主人家,也好给这满堂学子一个交代。”
吕祖谦闻言,心中很是愿意的,他当仁不让,正色道:“既然大人应允。那不才便不推迟了。哎,本是大好的事情。有幸得见高贤相会,修来的福分哟。子静、仲晦,二位贤才虽是初初相识,但神交已久,依我愚见,不如便借此机会,当着鹅湖书院满堂学子,说说自家的研究吧。”
陆九渊闻言,起身一一行礼,又朝朱熹道:“仲晦,你远来是客,我两学识观点一论,已然来往数回,九渊对仲晦的才学是无比佩服的,今日我这小小知县也算做了东家,便请仲晦不吝赐教,全了满堂学子的心意罢?”
朱熹闻言,长身而起,显得恭敬淡然,潇洒如意,偏非神色之间有些怯场。只见他今日穿了一袭长衫,四十四岁的身姿正是挺拔而有魅力的黄金时节,一方国字脸,两弯大浓眉,额头间时不时显出皱纹来,想必是他朱熹长时思索,见微而去知著,涉庞杂而去纳精细,治学不苟,方才养成的职业状罢……
其行走之间,一派大家风范,满身气度气质,比陆九渊要儒雅得多,真是个活脱脱的“文化人”,放在后世,便是无可厚非的知识分子了。
朱熹微微一笑,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熹在子静面前、史相公和赵大人面前,可不敢当才学二字。曾在守孝期间,听闻信州鹅湖山下,古刹旁边,出了一个大才,姓刘名涣,可惜那时熹不能相交,是熹之损失。后来又与子寿相交,谈及天地人三极的妙事,再论治学致世的法门,好不快哉。可却不曾想,子寿之弟子静也是一个大才,所论‘心学’一途,熹问之如雷贯耳,振奋心神,而后仰慕不减,便与子静书信往来,所谓酣畅淋漓,平生快意。而今得伯恭相邀,来鹅湖山一游,熹更是欢喜无比了,毅然决然应允了伯恭。初到信州时,便与伯恭一同拜见了子直大人,畅游鄱阳湖畔,激情山水之间,行走之际,果然见得信州当地,人才辈出,高贤毕至,文有治国之能臣,武有安邦之将才……今日再来鹅湖书院,得史相公如此款待,得满堂学子如此重视,熹倍感惊慌,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若是子静有所高见,不如谈及而论,也给天下学子和高堂贤才们一个惊喜罢……”
陆九渊听他长论,好不啰嗦,心中嘀咕,暗道,“我就说你的治学方法太复杂冗繁,你偏非不相信,这还不是么,一句开场白讲了一大通,累也累死个人……”当然,这是陆九渊的心底话,他与朱熹文人相轻,但都是行的君子行径,当即不敢乱说,反而恭敬道:“诶,仲晦过谦了,九渊看来,不如趁着今日群信毕至,便请仲晦给学子们传道解惑,九渊甘为学子,俯首静听,以闻先生之大教诲!”
两人推来推去,刘涣在下面看都看得心烦了。还是人家陆祖谦出来调和,让朱熹先讲,朱熹推迟不过,复再长身而起,朝台下学子们行了一礼,款款而谈。
朱熹道:“高贤们,谈及教诲,熹是万万不敢当的,可熹沉静之中,倒是悟出几点治学之道,今日便涛涛而出,若有不对之处,还请方家斧正!”
学子们奉应道:“愿闻先生高议!”
朱熹微微一笑,道:“学子们,吾以为读书之法,当求一个理气之论,然何为‘理气’,熹有愚论——理乃先于尘世现象的形而上者。理比气更为根本,理先于气,气有变化的能,理不能离气而立。万物各有其理,而万物之理终于归一,括为‘太极’。理乃物之规、事之律、伦理道义之基本准则;
读书当求一个静动之观,熹以为,理依气而生物,并于气展开一分为二、动静不息的生物运动,此乃一气分做二气,动是阳,静是阴,又分做金、木、水、火、土五气,散为万物;
读书当求一个心性理欲,‘天地之性’或‘天命之性’皆指理言,乃至善、完美无缺;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有善有不善,两者统一于人身之上,缺一则做人不得。与天命之性和气质之性必有联系,再有,道心出于天理或性命之正,从来便禀受得仁义礼智之心,发而为恻隐、羞恶、是非、辞让,则为善;
熹还以为,读书当求一个格物致知,当追一个凡尘美好。诚然,读书也好,做事也罢,到头来都是做人的道理,既明了做事之理,自然通晓为人之理,先庞杂、先涉猎、先广纳、先博闻强记、熟读古今,尔后见微知著,求同存异,归于一途,则可见大道,可观天地人三者奥妙……”
朱熹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讲了大道之言,堂下万马齐喑,鸦雀无声,或有沉思之状,或有期望之色,都在等着下文。
见此情形,朱熹再分而论之,将缥缈大道灌输于实际小理,谈了他所认为的读书求学的方法——朱熹认为年十五岁以下者,为小学教育阶段,其任务是培养“圣贤坯璞”。鉴于小学儿童“智识未开”,思维能力薄弱,因此他提出小学教育的内容是“学其事”,主张儿童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具体行事,懂得基本的伦理道德规范,养成一定的行为习惯,学习初步的文化知识技能。在教育方法上,朱熹强调先入为主,及早施教;要力求形象、生动,能激发兴趣;以《须知》、《学规》的形式培养儿童道德行为习惯。
年十五以后为大学教育,其任务是在“坯璞”的基础上再“加光饰”,把他们培养成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与重在“教事”的小学教育不同,大学教育内容的重点是“教理”,即重在探究“事物之所以然”。对于大学教育方法,朱熹一是重视自学,二是提倡不同学术观点之间的相互交流。朱熹关于小学和大学教育的见解,为中国古代教育思想增添了新鲜的内容。
朱熹讲完了,一炷香也就烧尽了,可尽无一人有小动作,沉吟许久之后,满堂哗然,不晓得是哪个拍手叫好,而后是掌声雷动,震耳欲聋……
刘涣也暗暗佩服,这朱熹就是朱熹,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他陆九渊要如何应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