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棋盘之内,棋盘之外
“报!城内太平贼余党基本已扫清,只有两百余贼兵从北城墙乘坐小舟逃走!”
站立在江陵城城楼之上,望着老部下冯何的尸体,梁乘长长吐了口气。忽然,他好似惊觉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虎目惊愕地望着那名传令兵,凝声说道,“唔?——你方才说什么?城内太平军余党基本已扫清?”
也难怪梁乘如此惊愕,毕竟周兵攻入江陵城也不过半个时辰,怎么可能镇压城内数万的太平军呢?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就算只是抢占另外三面的围墙这都算不易。
“这个……回禀将军,经查证,城内太平军,仅有西侧城墙这五千人!”
“什么?”梁乘愣住了。
偌大的江陵城,难道说只有冯浠所率的那五千太平军?
“那其他三处城墙……”
“经查证,皆是城内百姓!”那名传令兵抱拳回禀道,“据说受太平贼军胁迫,换上薄甲假冒守兵,我军到其所在城墙时,那些百姓纷纷就投降了……”
“……”梁乘张了张嘴,一脸目瞪口呆。
记得初登城楼时,他眺望了一眼其他三处城墙,只望见城墙上人头涌动,如今这才知道,那竟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换句话说,偌大的江陵城,仅仅只有先前冯浠所率的那五千太平军。
“[天上姬]刘晴的本队呢?”梁乘沉声问道。
“回禀将军,据城内百姓透露,叛王李彦率四万江陵兵离开城内的次日,刘晴便率大部队离开了江陵,不知去向,只留下军中大将冯浠守城……”
“冯浠那五千兵是弃子么?”梁乘的副将王淮皱眉插嘴道。
梁乘闻言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应该并非弃子吧,要不然,北城墙外也不会准备有贼军撤兵时会用到的小舟……”
“唔!”王淮点了点头,忽然心中一动,惊讶说道。“咦?这么说的话,莫非二夫人非但猜到叛王李彦会调兵出城,也猜到了天上姬刘晴同样会这么做?”
“何以见得?”梁乘疑惑问道。
“将军你想啊,二夫人遣我军前来攻伐江陵时,可是说过,[看在你等在妾身夫君大人麾下出生入死,劳苦功劳,妾身此番便送个大功劳给你等]……然后,二夫人就让我军选择究竟是攻伐江陵。还是伏击叛王李彦了。”
“那不只是随口一说么?”梁乘疑惑地望了一眼王淮,毕竟在军中的说法,送某人一个大功劳,就意味是将一桩十分危险但是关键的任务交给了他。
“倘若并非是随口一说呢?”王淮提醒道。
梁乘愣了愣,面色惊讶地四下眺望,喃喃说道,“原来如此……还真是白送给我军一个大功劳啊!”
“就是折了老冯……”王淮接口叹息道,随即。他望着地上的尸体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老冯啊,你何以这般冲动呢?贼军本来就打算待战况不利时便撤兵,何以你……唉,真是不值!”
“胡说八道!”梁乘瞪了一眼王淮,在深深望了一眼冯何的尸体后,沉声说道。“若不是冯何杀了贼军大将冯浠,我军岂能如此顺利攻上城头?我军的损失又岂止三千人?——哪怕此处城墙上只有五千贼兵,但若是没有冯何,我军将士的阵亡人数绝对不止三千人!——如此,岂能说他的战死没有价值?”
似乎是注意到了梁乘脸上的怒容。王淮不敢再说,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语气过重,梁乘平复了一下心神,喃喃说道,“冯何这家伙,自那日以后便不再将自己当成活人,而是从冥府返回世间向贼军复仇的厉鬼……终于,他得偿所愿了!”
王淮下意识望向冯何的脑袋,望着他那副如愿以偿般的释然笑容,脸上勉强露出几分笑意。
“是呢……”
怀着肃穆的心情,大梁军将士收敛了此战中牺牲的同泽尸首,在将大梁军的旗帜竖立于全城的最高点,楚王府顶楼屋檐之上后,大梁军开始了对全城的搜索。
尽管城内百姓口述刘晴已率大军撤出江陵,但是为人稳重的梁乘还是全城盘查了一遍,毕竟闲着没事情做嘛。
眼下的江陵城外依旧是一片汪洋,上游依然有洪水冲下,凭着着粗制滥造的兵船,大梁军根本没办法撤兵回到上游几处山谷的地段。
本来,梁乘还打算着在洪水退去之后,派一支军队去支援川古的费国,后来他才知道,在洪水未到时,刘晴便已动员全城的百姓,用泥石堵死了各处城门。
更糟糕的是,被洪水一泡,堵死城门的泥石都结成了一块,硬如岩石般,等到梁乘清理出一条可出城的道路时,川古费**与楚王李彦的战事早已结束,甚至于,大梁军连后续几场战事都赶不上。
而这,恰恰正是天上姬刘晴计划中的一环。
“大梁军……已经没有在这场战事中所能出场的机会了!”
在距离江陵城十五里左右的西北,在南岭的山峰上,天上姬刘晴遥望着江陵城的方向,发出了仿佛胜利宣言般的感慨。
从旁,玉衡神将齐植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敬佩,笑着说道,“不愧是公主殿下!——周军多半还以为是占了便宜,攻克了坚城江陵,可实际上呢,周军只不过是得到了一座空城,城内已没有一粒米粮,反而,六万大梁军这支周军中重要的战力因此被困江陵,短时间内难以动弹!”
刘晴闻言淡淡一笑,轻叹着说道,“事实上,若是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轻易地放弃江陵……长孙湘雨水淹江陵的计策太狠了,哪怕我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条生路……不过也好。这样一来,那六万大梁军短时内我军可以不必顾忌了,挡在我军面前的,眼下只有李贤北线战场的六万周兵,与长孙湘雨南线的两万周兵……李贤北线战场的六万周兵还不能随意调动,呵呵呵。换句话说,我军的对手,就只有长孙湘雨那两万周兵!”
“而我军仍有四万五千兵力!”齐植顺口接上了刘晴的话,眼中满是对后者的敬畏。
了不起……
何等了不起的女人……是,是首领!
在那万般绝境之下,竟然还能想到这般反客为主的杀招。
齐植不由想到了那日得知周军打算水淹江陵时的事,包括他齐植在内,屋内所有太平军将领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坚守城池。
确实,五万太平军。再加上李彦的四万江陵兵,就算周军水淹江陵,也不能说全然没有守住城池的可能,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李彦的江陵兵还是他们太平军,损失都会是极为惨重。
最圆满的结果,恐怕也就是付出了七八万的兵力损失,换掉了周军那支六万人的大梁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周军依然还会剩下八万兵力。反观楚王李彦与太平军一方,却犹如燃尽的残烛。再也经不起哪怕一丝一毫的轻风袭掠。
而如今,刘晴却借助自己的智慧,保存了楚王李彦与她太平军的战力,反过来将周军六万大梁军困在了江陵城内。
不可否认,那六万大梁军依旧保留着强大的战力,但是要知道。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战力,跟全军覆没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刘晴用五千兵力,换掉了六万大梁军。彻底扭转了先前不利的局面。
这等高瞻远瞩的智慧,这份对于战局的准确把握……
神乎其神!
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齐植万分佩服地望着刘晴,一个仅仅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小女孩。
更重要的一点是,刘晴还替那五千太平军将士留下了退路,在齐植看来,若是战事顺利的话,大将冯浠或许还能带着两、三千实际上并未战败的军队撤到这边的山岗,如果是那样的话……
齐植不敢再想下去,他无法想象,刘晴何以会拥有这份远超世人的智慧。
但是,冯浠没有回来……
“什么?冯浠将军战死了?——被一个已斩掉脑袋的周将杀了?”
当败军士卒将冯浠战死的消息传到齐植耳中时,齐植呆住了,不单是他,就连刘晴、杨峪、徐乐、严邵、姜培、楚祁等人都呆住了。
“怎么可能?”最惊骇恐怕还要数杨峪这位天府军的主帅。
天府军,太平军中一支只有三百人的精锐,全部都是由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亲自教授武艺,哪怕是军中职位最低的士卒,都拥有着千人将的实力,军中的伍长、什长,甚至不次于太平军中某些副将,更别说身为原伯长的冯浠。
天府军,一支军中士卒个个拥有千人将实力的精锐,却只有三个伯长的名额,可想而知,冯浠究竟拥有着何等的实力。
事实上,冯浠也确实展露过他的实力,面对着周将冯何那加持着全身所有力气的最后一记挥刀,冯浠依然轻松接了下来,此后看准空档,一剑将冯何斩杀,这份武力,绝对不比马聃、唐皓这等周军猛将逊色,哪怕对上现周军第一猛将费国,也未尝会出现稳输的局面。
但是,冯浠还是死了,死在了轻敌之下,或者说,是死在了周将冯何那强大的怨念之下,死在了万骑冯何军士卒索命的怨念之下。
“难以置信……”杨峪长长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冯浠不单单只是一名猛将,更是一名精于指挥军队的将领,而这,正是太平军眼下最缺的。
太平军不缺猛将,从主帅陈蓦往下数,杨峪、冯浠、严邵、姜培、楚祁、徐乐、魏虎,枯羊,这些经受过陈蓦教导武艺的太平军士卒,个人实力甚至要超过周军将领,但是,其中懂得兵阵的指挥型将领,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几个,杨峪、冯浠、楚祁、枯羊,其余像徐乐、魏虎那种将领。充其量只不过是崇尚蛮力、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罢了。
正是因为清楚了解这一点,因此刘晴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她原以为冯浠能够回来,应该说,她希望后者能够活着回来,毕竟日后的战事少不了这位个人武艺与指挥才能兼备的大将,但遗憾的是。冯浠战死了,战死在完全没有必要的地方。
这就是战场上时而会出现的变故,亦是长孙湘雨最最厌恶的不安定因素,而眼下,刘晴亦尝到这份苦楚。
“冯浠将军的遗体……带回来了么?”
“回禀公主,带回来了……”
微微叹了口气,刘晴低声说道,“虽然对不住冯浠将军……就在此山头埋了吧,从明后日起。我军还要经历多场战事,实在没办法带着他……”
“是……”
从旁,太平军将领们纷纷低着头。
像冯浠这样的大将战死沙场,这可是起兵以来第一遭,更关键的是,冯浠的死证明了一点,哪怕个人武艺再强,一旦被卷入战场这个噬人的巨兽口中。也不见得就能幸存下来。
“……”见了冯浠最后一面,杨峪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军士埋在他们所在的山头,因为这里的风景最佳,用刘晴的话说,这里能够看到今后几日即将展开的一系列战事,虽然隔得挺远。
撇头望了一眼刘晴,杨峪这才注意到。刘晴不知何时独自一人站在山峰的崖边,远望着西南方向。
想了想,杨峪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待洪水退下。川古那边就会展开战事了吧?——楚王李彦对川古的费**……在担心陈帅么?”
“嗯!”刘晴点了点头,喃喃说道,“那个女人……我看不透她……”
“那个叫长孙湘雨的女人?”
“唔……”
摸了摸下巴,杨峪轻笑着说道,“我倒是不觉得那个女人有什么可怕的……顶多心狠吧,竟然想出水淹江陵这种毒计!”
摇了摇头,刘晴正色说道,“杨峪,或许你等没有感受到,但是我感受到了,而且这份感觉十分强烈……我感觉仿佛是在跟那个女人对弈,博弈一场十分浩大的战事,棋盘之上,她能清楚瞧见我手中的棋子,反过来,我也能清楚瞧见她手头的棋子……”
“呃?什么意思?”杨峪纳闷问道。
“也就是说,她知道我与李彦会撤出江陵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刘晴沉声说道。
“知道?”杨峪疑惑地望了一眼刘晴,忽而面色微微一变,惊声说道,“不会吧?倘若那个女人真的算到,为何还会将六万大梁军派来江陵?照公主殿下所言,如此一来,大梁军就好比消失在这场战事中,再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她必须要派!”仿佛是注意到了杨峪的表情,刘晴瞥了一眼他,沉声说道,“我留下冯浠的用意,就是预防周兵只派小规模的兵力攻江陵,如果攻伐江陵的周军数量不多,我自然不会如此轻易舍弃江陵……因此,周军若是想攻下江陵,就只有派大批的军队!”
“原来如此……”杨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忽而纳闷说道,“可是这有什么不对么?”
刘晴闻言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与其说是我军将计就计,倒不如说是长孙湘雨逼我放弃了江陵,因为她知道,我不可能为了一座城池与周军死拼……好些事,我越来越搞不清,那究竟是她所希望的,还是……单纯只是我的计划……”
“……”杨峪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插不上嘴。
“就感觉我俩的谋略混淆在了一起……就仿佛我俩合力推动着这场战事的演变发展……”
望着刘晴呆了半响,杨峪似有醒悟般说道,“这便是公主殿下舍弃楚王李彦的原因?”
“唔……”刘晴点了点头,继而皱皱眉,一脸古怪地说道,“或者说,是我俩合力将这场战事推向了对楚王李彦最为不利的局面……我想借李彦为我太平军谋求一条生路,而长孙湘雨那个女人,则是想借此机会铲除三王之一的李彦……”
杨峪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刘晴,虽然没听懂,但是隐约却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从来没有想过,打仗竟然还能这么打。
“唔……这么说。你与那个女人,其实挺有默契的是么?——双方的想法,都瞒不过对方……”
“我讨厌那个女人!”咬了咬嘴,刘晴好似小孩子般说道。
“讨厌?这是为何?——你俩根本没有见过面吧?”
“这种事,就算没有见过面,也能感受到……”仰头望了一眼略有阴云的天空。刘晴喃喃说道,“她是雨,我是晴,能相处地好才怪!”
“这算什么解释?”杨峪哭笑不得地听着这个看似孩子气的理由,全然想不到,相同的话亦曾出自长孙湘雨口中,与刘晴一模一样。
“总之……待洪水一退,楚王李彦便要开始对川谷的费**进兵了吧?”
“唔……然后,李彦就会被周军两面包夹。不出意外的话,撇开李贤麾下那不能轻动的北线六万兵不谈,长孙湘雨手里还留有的两万南线兵马,就会配合费**包夹李彦,一举将其歼灭!——也就是说,南营,那个女人手头,已没有可供调动的兵力了!”
杨峪闻言心中一动。惊异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公主殿下叫李彦去袭川谷。原来是想趁机攻打南营么?”
“倘若你真是这么想,那么长孙湘雨不惜让六万大梁军脱离战场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什么意思?”
“莫要高兴地太早了……如果我所料不差,那个女人还能变出两万兵来!——那才是她最后的底牌!”说着,刘晴抬起头,望着已阴云密布的天空。
“凭空变出两万兵来?怎么可能?”杨峪闻言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遥望着葫芦谷的方向,刘晴正色说道。“葫芦谷西边的川谷与东边的溪谷,两者一侧都有山溪、河流经过,地势较为开阔,唯一的区别就是川谷比溪谷容易行军,没有那么多崎岖的山中小径……但是葫芦谷不同。这是一条纯粹的山谷要道,这也正是秦王李慎将作战的重点投注在川谷,而并非是葫芦谷的原因。——毕竟一旦战况不利,李贤下令堵死葫芦谷,李慎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反而能让李贤省下两万兵调到川谷,是故,李慎并未强攻葫芦谷!”
“那公主殿下方才所说的,那个女人能凭空变出两万人来……”
“指的就是李贤本队两万人!”接上了杨峪的话,刘晴沉声说道,“记住一点,大梁军只是暂时脱离战场而已,顶多三、五日,但是,它并没有彻底失去战力,倘若我军以为此刻南营兵力空虚,出兵攻打,周军随时可以堵死葫芦谷,用两万人阻挡住我军的攻势,一旦战局僵持,日子拖久,待大梁军从后方袭向我军,到那时,我军就死无葬身之地,再无撤退的可能……这便是长孙湘雨的计划!”
“难以置信……”杨峪一脸的惊骇,惊骇于长孙湘雨的智慧,亦惊骇于丝毫不逊色前者的刘晴的智慧。
毕竟经过刘晴的细细剖析,杨峪越发体会到,长孙湘雨究竟是一个何等工于心计的可怕女人,而反过来说,能够看穿这个女人的全部计谋,刘晴的智慧又高到何等的程度。
像自己这等凡人还真是无法插足其中啊,插足于这两个女人的计谋中……
杨峪心中暗暗感慨道。
“我不会上当的!再者,你也没觉得我会上当,对吧?”抬头望着天空,刘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
“既然已分不清合力推动这场战事演变的我俩究竟是何人占据着主导地位,那么……事到如今,还真想看看,我俩中究竟何人能看得更远……暴露在你我眼前的棋盘中的棋子,以及,未曾暴露在你我眼前的棋盘外的棋子……”
与此同时,在周军南营帅帐,长孙湘雨闭着眼睛侧卧于软榻之上,把玩着手中那柄玉石折扇。
忽然,她把玩着折扇的动作一顿,嘴角扬起几名的笑意。
“姐姐怎么了?”似乎是注意到了长孙湘雨的异样,秦可儿故作乖巧地询问着,用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说道,“莫非姐姐又想到那刘晴了?”
“呵!”长孙湘雨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是呢,方才妾身在盘算川谷那场即将开打的战事,那个小丫头不知怎么就跑到妾身心里来了……”
“你又没见过……”秦可儿小声嘀咕一句,继而一脸意外地说道,“咦?姐姐竟然会在意川谷的战事?”
“你以为妾身指的是李彦?”仿佛看穿了秦可儿的想法,长孙湘雨轻蔑一笑。继而缓缓坐起身来,舔舔嘴唇喃喃说道,“虽说是合力推动战事的演变,不过,妾身还是习惯占便宜呀……陈蓦,或者说,梁丘皓,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妾身无法用计谋将其铲除的对手呢,呼……借着川谷之战。再试试吧,将这只太平军中的猛虎除掉!”
“咦?那不是老爷的……”秦可儿面色微微一变。
“从何时起,你这么在乎咱夫君大人了?”
“我……才没有……”秦可儿面红耳赤地反驳着。
“无所谓了,关键在于……”长孙湘雨微微一笑,忽而面色一冷,淡淡说道,“你……会去告密么?向夫君大人……”
“不……”秦可儿很清楚长孙湘雨最厌恶有人在谢安面前说她的坏话,闻言连忙摇头。
“那就好……记住。莫要做多余的事!——此刻,妾身乃军中之长。代夫君大人指挥军队。回到冀京,妾身依然是你需要伺候、抱以礼数的入室姐姐……明白了么?”
“小奴明白,小奴只是觉得……那并非是能依靠计谋击败的对手吧?”
“是呢……”长孙湘雨长长吐了口气,皱了皱眉,摇曳着手中的折扇,喃喃自语道。“奇怪了,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呀……多半是赶不上川谷之战了,可惜!”
“姐姐指的是?”
“妾身与刘晴博弈的棋盘,这为江陵战事的棋盘。在这张棋盘之外的棋子哟!”说到这里,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秦可儿,莫名说道,“只要你听话,妾身会保你无恙!”
“……”秦可儿一脸莫名其妙,顺从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在长江下游的某山岗,一名抱着婴孩的艳丽女子皱眉望着奔腾而下的洪水。
“虽说九、十月乃秋汛,可水势绝对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大姐,据说是上游的大周军队掘开了长江堤坝,放水淹江陵……”
“掘长江之水淹江陵?大周军队竟用这等狠毒计策?”女子眼中闪过几分不快,脸颊上的两道刀疤愈发地明显,给人一种发现完美白璧上竟有微小瑕疵的心疼与压抑。
“不会是小贼,小贼心软,绝不会用这等狠辣之计!——是李贤?还是……长孙妹妹么?应该是了……”女人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几许复杂的神色,转头对身后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子说道,“找到船了么?”
其中一名男子抱拳说道,“大姐莫急,兄弟们已经尽力去附近的渔村交涉了,想必很快就能买到渔船,载我等去上游周军营寨……”
“唔……尽快!”
“是,大姐!”
——与此同时——
在江陵地段襄江水域,一只小船摇摇晃晃地抵达了南岸。
继而,在船上摇桨的年轻船夫从船上跳到岸上,用绳索栓住一棵树。
“爹,绑好了,请那位客人下岸吧!”
“唔!”在船尾摆渡的老船夫传入船舱,不多久,船上走出一名全身罩着灰色斗篷的客人,从怀中摸出几两碎银递给老船夫。
“客人,你这匹马……”老船夫心有余悸地望着船首那匹身披铁甲的火红色强壮战马,事实上,他在摆渡的期间很是担心这匹马会不会掉落水中,毕竟这匹马一看就知道并非寻常战马,就算他在江边摆渡接客一辈子,也不见得赔得起。
“不必担心,老人家!”客人张口说道,是女人的声音,声音很是好听,但隐约有种莫名的强大气势。
“嘘——”只见那名客人登岸后吹了一声口哨,登时,在船上屈膝闭目歇息着的火红色战马仿佛听到了什么讯号般,当即便站了起来,双腿一蹬,跃上岸来,亲昵地用舌头舔着那名客人的脸。
客人斗篷的头帽位置滑落,露出一张极其美丽的容颜。
“好漂亮……”年轻的船夫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这位女客。
似乎是注意到了年轻船夫的喃喃自语,女客微微一笑,笑地很礼貌但也有些疏远,她平淡说道,“我已经成婚了……”
“咚!”生怕这位女客生气,老船夫怒其不争地打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人老成精的他,如何会听不出女客这句话中所指代的真正含义。
“这位客人,老朽斗胆问一句,您是准备去江陵对吧?可老朽听说,江陵那边正在打仗,客人这会儿去……”
“不碍事的,老人家,我正是因为此事,这才从冀京千里迢迢赶来江陵!”抚摸着爱马的马鬃,女客将一柄长达八尺的战刀佩戴在腰间,望着远处沉声说道,“为两件家事……”
“家事?”
“啊,我那犯下了滔天罪行的堂兄,这件事,必须由身为家主的我来清理门户!顺便……”只见女客眼中泛起几分恼怒之色,咬牙恨恨说道,“顺便规劝规劝我那在外沾花惹草的夫婿……”
仿佛感受到了女客那滔天的怨念,船夫父子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只感觉后背泛起阵阵凉意。
“总之,多谢两位了!”女客朝着船夫父子抱了抱拳,一副军人做派,继而翻身上马,消失在远处。
望着远去的女客,老船夫若有所思地问道,“儿啊,我大周……有女将么?那位客人的斗篷下,穿着铠甲呢……”
“女将?孩儿我只听说过一人……”
“何人?”
“冀京四镇之一,东军神武营上将军,东镇侯,炎虎姬梁丘舞!”
“这样啊……”老船夫点点头,忽而心中一愣。
他的儿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惊愕,与父亲面面相觑。
“那位女客也说从冀京来……难道说……”
“嘶……不会吧?东镇侯……”(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杀溃一切,半柱香的武神
——九月二十二日夜里,川谷地界——
继周军捣毁长江上游水坝水淹江陵的第四日,洪水终于渐渐退下,纵观视线可及之处,皆由一片汪洋渐渐变成了散发着一股股腐味的泥沼。不过虽说泥泞,但已可以行军。
这不,待水势刚刚退下,楚王李彦便带着他麾下四万江陵兵火速赶来川谷。
兵贵神速,一定要趁着眼下大梁军被困江陵,没有办法回援周军大营的机会一举击溃川谷的费**,与秦王李慎顺利会师。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就算刘晴不刻意提起,楚王李彦心中也是十分清楚。
冀州军主将费国……
说实话,李彦对于费国并不了解,在他的印象中,费国当年只是一些依附前太子[周哀王]李炜的大周将领,一个很寻常的四品游击参将。
或许有人会觉得,想谢安当初,也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大狱寺少卿而已,这样看来,费国这位曾经的四品游击参将,应该很了不得才对。
但事实上,两者根本无从比较,试想,大狱寺是何等地方?那是九卿府邸。少卿又是何等职位?那是正卿的辅官,可以说,当初除了正卿孔文老爷子外,大狱寺内就数谢安权柄最高。而军中却不同,毫不客气地说,四品游击参将,在大周军方比比皆是,尤其是在中央军冀州兵中。
虽说大周注重军事,但是重文轻武的思想依旧遍布于朝廷,这是难以改变的国情,朝廷中真正的领军人物,是胤公、阮少舟等一些文职官员,甚至就连如今的兵部尚书、谢安的岳父长孙靖。那也是文官出身,虽说会那么几招武艺,但是根本比不过征战沙场的将领,别说打不过费国,恐怕就连苏信、李景都打不过,但即便如此。长孙靖依然成为军方的重要人物。
这便是笔杆子凌驾于刀枪之上的典型例子,即反应出文官地位的超然,同时也能衬托出武将地位的低下。当然了,冀京的四镇军不包括在内。
文官的品阶,与军中将领的品阶,从来都不是能够放在一起比较的。毫不客气地说,哪怕当时费国的品阶比谢安高半阶,但是路上两者碰到,费国还是得主动向谢安行礼。尊称一声大人。
如此足以证明,费国当时的职位究竟是何等的不值一提,而正因为如此,李彦对这位如今的冀州兵主将根本没有丝毫的印象,只知道费国曾经是依附李炜的许多军方中层将领中的一个,但是具体却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一句话,李彦丝毫没将费国放在眼里,尤其当他的视线望见某位随行的男子。一位武力强大到可以说无人能敌的男子。
太平军第三代主帅,[一人成军]陈蓦!
说实话。孤身袭击川谷的费**,楚王李彦心中也有些发憷,尽管他麾下有四万兵,但是他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他隐约地感觉到,刘晴似乎对他隐瞒了什么,隐瞒了某些十分关键的事。
丢车保帅……
这个想法。不是没有出现在李彦的心中过,这其中谁是车谁是帅,不言而喻。
但是不可否认,刘晴的提议也有她道理所在,至少。刘晴确实很出色地让周军六万大梁军这股庞大的战力在短时间内出局了,无法再对整个江陵战役产生什么影响。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
李彦忍不住瞥了一眼旁骑的陈蓦。
此战必胜!
望着陈蓦那淡然到仿佛没将世上任何事物放在心中的表情,李彦便感觉自己稳操胜券,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对于刘晴再无丝毫怀疑。
毕竟在他想来,刘晴将她最重视的男人都派到了他楚王李彦身边,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她的地方?
但是,李彦似乎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就算战况不利,陈蓦凭借着他勇冠天下的武力,一样可以杀出重围,但是他李彦做不到。
终于,距离川谷的费**军营只有十里之地了,李彦下达了全军戒备、随时准备突袭周营的命令。
也难怪,毕竟十里距离内,势必会遭遇到周军的巡逻卫兵,换句话说,一旦碰到,李彦麾下四万江陵兵便只能全军加速,以尽快的速度攻入费**的大营,以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
但令李彦有些欣喜若狂的是,他这一路上竟然不曾撞见任何一支周军巡逻卫队。
莫非费**的注意力都在川谷的另外一面?完全没有意料到我军会来袭他大营?
对了,周军四天前才派六万大梁军攻打江陵,那个费国恐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军竟然会沿着大梁军的出兵路线,一路杀到他大营所在……
天助我也!
心中大喜的李彦当即下达了对攻打费**大营的命令。
而与此同时,在川谷军营帅帐,一身戎装的费国正盘坐在帐内主位,一脸凝重神色地注视着摆在案几上的那份书信,良久,颇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脑门。
“老费,何事这般犹豫不决?——这份书信有什么问题么?”
从旁,欧鹏弯腰从桌案上拿起那份书信瞥了几眼,作为当初与马聃、唐皓等人一同投诚谢安的叛军降将,眼下充当费国的副将,欧鹏与费国的关系颇为密切,毕竟他们效忠的是同一个人。
“唔?落款是长孙……二夫人的书信么?嗯,嗯……”一边观阅着书信,欧鹏一边连连点头,一直看到最后一段,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另伏五千弩手,伺待贼军首领陈蓦,待其出,狙杀之……”张了张嘴,欧鹏表情诡异地望向费国,正巧费国亦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长长吸了口气。
“没有大人的落款……”费国用手指笃笃笃地敲击着桌案。
“换而言之,是二夫人独断独行……”接上了费国的话。欧鹏轻轻将那份书信放回原处,抱着双臂沉思起来。
“不好办呐……”
“是啊……”
“不接吧,得罪二夫人,日后咱哥几个没果子吃;接吧,大人那边日后不好交代……”
“啊,[一人军]陈蓦。那是大人的妻堂兄呢……”
两人对视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忽然匆匆奔入一名传令兵,叩地禀告道,“启禀将军,唐皓将军派人来传话,他们伏兵已至指定位置,另外,已侦查到叛王李彦的大军踪迹,距离我营不到十里!”
“终于来了么!”费国拳掌一合。腾地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吩咐全军,伏于营内,坐等叛王李彦自投罗网!”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望了一眼传令兵离去的背影,欧鹏犹豫着说道,“那二夫人所说之事……”
“姑且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以全歼叛王李彦兵马为主。若是那陈蓦逼得紧……日后咱哥几个亲自向大人负荆请罪吧!——大局为重!”
欧鹏闻言面色微惊,继而缓缓点了点头。
“唔。只有这样了……”
十里之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天色临近子时时,李彦所率领的四万江陵兵便已抵达了费**的大营之外。
眼瞅着倍感寂静、毫无异动的费**大营,李彦心中的狂喜达到了顶点。毕竟只要冲过费国的营寨,那便到达了对面丘阳王世子李博的控制地域,无论是李贤还是谢安,都不能再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
“杀——!!”
因为是长途袭营,为了便于行军。李彦军中并没有携带鼓舞士气所用的锣鼓等乐器,因此,他拔剑厉声大吼,借此激励麾下士卒的斗志。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挺管用的,无数的江陵兵响应了李彦的激励,振臂高呼,如潮水般涌入了费**的营寨,几乎可以说是势如破竹,转眼工夫便杀至那飘着帅旗的帅帐所在。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地李彦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下意识地,李彦勒住了胯下战马,凝神注视着营地深处那漆黑的地方。
“熊熊——!!”
一排篝火瞬间点亮,照亮了那块原本漆黑的地方。
“……”猛然间,李彦眼中如针尖般瞳孔紧缩,背上泛起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究竟瞧见了什么?
他瞧见了数以万计的弓弩手,紧密地排列着,蹲着一排,站着一排,那一支支泛着寒色的弩矢,让李彦身旁那无数江陵兵下意识地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杀!”相比李彦那振奋人心的激励吼声,费国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顿时,那数以万计的弓弩手一齐放箭,一时间,江陵兵哀鸿遍地、惨叫连连。
中计了?
费国这厮如何算到我军回来袭营?
李彦心中又惊又急,挥手下意识喊道,“撤!撤!撤出营去!”
不怪李彦如此着急,毕竟他很清楚,首当其冲吃了费**一轮齐射的江陵兵,士气严重衰减,若不是退出营外重整旗鼓,甚至会全军覆没在此。
然而……
“为何不退?后军为何不退?!”
等了一会也不见后军有撤兵的迹象,李彦心中又急又怒,怒声吼道。
“王……王爷,后军……后军遭到周军袭击!”
“什么?后军?”李彦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军队的后方传来一阵厮杀喊响,动静甚至比这边还要大。
“怎么回事?”勒住马缰,李彦惊声说道,“附近何来其余周军兵马?——可知是那支军队?”
不多久,传令兵向李彦禀告了身后的那支周军底细。
“回禀王爷,是唐皓的军队!”
唐皓?
李彦面上微微一惊,对于费国,他可以说了解地不多,但是对于唐皓,他却是耳闻能详。
在谢安率六万大梁军抵达江陵以前,李贤总共设有四个营寨。分别是川谷的费**营寨,溪谷的马聃军营寨,葫芦谷的李贤本队大营,以及南营。
而唐皓,正是李贤麾下负责南线战场,正面与他李彦交战的兵马总指挥。即南营大将,事实上在陈蓦尚未抵达江陵支援之前,李彦在唐皓手上吃过好几次亏,因此,对此唐皓的忌惮,李彦要远远在费国或者马聃之上。
该死的!李彦心中暗骂一句。
唐皓那厮不是在南营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川谷来?
那费国也是,何以早早有所防备,设下弓弩手伏兵,就好似守株待兔。坐等我军撞入袋口……
等等……
那刘晴明明说过,周军应该意料不到的才对,为何……
李彦下意识地望向身旁那一骑,待见到陈蓦好端端地坐在战马背上时,他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有种被刘晴出卖了的感觉。
“陈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怒视着陈蓦,李彦咬牙说道。“刘姬殿下不是说此战可成么?!”
相比李彦暴躁的样子,陈蓦显然要冷静许多。他目视了一眼周遭,忽然反问李彦道,“战事瞬息万变,哪怕是她也预料不到所有……事已至此,楚王殿下是打算撤兵还是重围?——倘若楚王殿下打算撤兵,后方的唐皓。陈某亲自替殿下了结,倘若殿下选择强攻费国,那么,亦由陈某为殿下开路!”
“这个……”听闻陈蓦这番话,李彦脸上原先的恼怒退散地无影无踪。
怎么办?究竟是撤兵还是突围?
倘若撤兵的话。自己麾下四万江陵兵势必也会伤亡惨重,能剩下一两万都算不易,加之眼下江陵城已失……很有可能被刘晴视为累赘而抛弃,当做弃子抛弃……
对!不能撤兵!
事已至此,唯有强行突围!
四万江陵兵尽数战死无关大局,只要自己能够突围……
至于刘晴与她那五万太平军嘛……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了……
想到这里,李彦冷静下来,对陈蓦微笑说道,“本王细想刘姬殿下所言之事,忽然记起,刘姬殿下好似也预料到类似的事……唔,也是,长孙湘雨那个女人可了不得,怎么可能会预料不到我军夜袭费国营寨?——退兵只有死路一条,不惜一切代价强行突围,方有一线生机!——陈将军,本王的安危,就全仰仗将军了!”说着,李彦恭敬地朝着陈蓦拱了拱手。
陈蓦默默地望着李彦。
事实上,陈蓦心中很清楚,刘晴此番是将李彦这位楚王殿下视为了弃子。
作为一位纯粹的武人,陈蓦心中其实很反感这种事,但是,为了太平军,为了刘晴,为了对至今还活在他心中的那位女子的承诺,陈蓦默许了这件事。
但正因为如此,陈蓦心中对李彦多少有些愧疚,因此,他还是留在李彦身边。要知道本来按照刘晴的计划,陈蓦早就应该脱离江陵兵,赶到下一个战场与刘晴汇合,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哪怕是作为一名临时借调的将领,陈蓦也希望自己能够履行身为将领的职责。
然而,李彦的话,却让他万分失望。
仅仅只是[本王的安危]么?
陈蓦暗自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他与李彦出城前与刘晴的对话。
[他……李彦,会怎么做?退兵……还是继续突围?]
[唔?陈大哥为何怎么问?——陈大哥只需与他一同前往费国的军营,依我想来,长孙湘雨那个女人势必会在费**营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待江陵兵中伏混乱之际,陈大哥抽身离去便好……]
[唔……为兄是说,倘若……不是,为兄是想说,若是李彦能坚持更久,或者当真顺利突围,应该对我军也会有很大帮助吧?]
[陈大哥你……唉,好吧,既然陈大哥想陪李彦战到最后,那么……陈大哥到时候便反问他吧,问他究竟是选择退兵还是继续突围,然后陈大哥就会明白,那李彦也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意思?]
[陈大哥信么?到时候他绝对不会选择退兵,他会继续选择突围,哪怕因此让四万江陵兵伤亡殆尽!甚至于,到时候他根本不会再管我军死活。——他可是王爷。是秦王李慎器重的手足,是上位者,只要他自己活着,他不会去关江陵兵或者我军的死活……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放心地叫其去吸引周军的注意!]
[……]
[总之。若是见战况不利,陈大哥早早退却,莫要……莫要……]
[为兄明白!]
真是……
被晴儿算个正着啊,无论是李彦的反应,还是战事的演变……
陈蓦心中泛起几分苦笑,继而深吸一口气,本就显得冷漠的双目,愈发变得冰冷。
“即如此,楚王殿下便紧跟陈某身后吧!”说着。陈蓦一抖手中马缰,单手持着铁枪,缓缓朝着前方数以万计的弓弩手而去。
费国……么?
本帅说过的,下次相见,本帅绝不留情!
与此同时,费国猛然感觉周身泛起一阵寒意,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远处,继而双目猛地一眯。因为他瞧见,有一骑正缓缓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陈……帅……
咽了咽唾沫。费国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佩剑,只感觉手心处仿佛被汗水浸透。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陈蓦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铁枪,做出了一个投掷的动作,在半瞬之后,猛地丢出了手中的铁枪。
那一时间。那杆铁枪仿佛化作了一道黑色电光,在一瞬间的工夫便掠过了费国的身侧,穿透了足足七名弩手的身体,甚至于这样尚且余劲未尽,砸倒了一片的士卒。
这是何等的臂力!
刹那间。方才还士气高涨的周军弩手惊若寒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被串了同一杆铁枪上的七名同泽,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再次望向陈蓦的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熊!”陈蓦的身上炸开一股气浪,隐约间,仿佛能够看到一层薄薄的火焰羽衣,笼罩住他的全身。
望着这一切,费国只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立起来,三前年便拜入梁丘一门增进武艺的他,十分清楚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
那是世代虎将的梁丘家引以为傲的家门绝学,雾炎!
“熊!”在费国震惊的双目注视下,陈蓦全身那层仿佛火焰般的气息变得愈加明显,气流亦更为强烈。
糟糕了……
“一上来就是雾炎二式……[激炎]么?”费国感觉嘴里有些苦涩,下意识地想起了梁丘舞曾经对他解释过的事。
[二式?激炎?——唔,我眼下最多能维持四百息吧,如果是他的话,时间应该是我的两倍,半炷香……这个时候,千万别跟他正面对上,别说一个你,就算十个,恐怕也……总之,一旦梁丘皓施展二式,一定要退!]
退?往哪退啊?
自己若是一退,可就挡不住江陵兵了……
苦涩一笑,费国捏紧了手中的佩剑,喃喃说道,“半炷香……么?——应该挡得住吧?”
而与此同时,陈蓦已对费**展开了突袭,难以想象,明明是数以万计的箭矢,竟难以对陈蓦造成任何损伤,纷纷被他以极其敏捷的身手以极其高超的骑术避开。
“嗖——”在旁人看来速度极快的弩箭,在此刻的陈蓦眼中就仿佛减缓了几倍、甚至几十倍的速度,变得是那样的缓慢,缓慢到陈蓦仅仅一撇头,面色不变地看着那枚弩箭堪堪擦过他的脑袋飞过。
“太慢了……”
在无数周军弩手惊骇的目视下,陈蓦驾着战马瞬间冲到了他们当中,根本瞧不清这个仿佛全身包裹着火焰的怪物究竟做了些什么,在他四周的周兵纷纷被击退出去,狠狠摔在十余丈外的地方,口吐鲜血毙命。
二十息?
不,只是十五息,便有数十名周兵毫无反抗之力地死在这个怪物手中……
虎目一扫周围的周兵,犹如鬼神般的陈蓦,愣是吓得周围的周兵连连后退。
斩瓜切菜、势如破竹,骁勇的周兵,根本无法借助人数上的优势压制着眼前这个怪物。
一人军,一人成军。周兵终于意识到,那个怪物的称号究竟是什么含义。
五十人……
一百人……
两百人……
五百人……
说不清究竟过了多久,周兵们只知道,那个怪物已杀死了他们多达五百人的同泽。
这一切,费国只看得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时。他这才意识到,那个坐跨战马、通体散发着阵阵热浪的怪物,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面前。
“过了多久了?”心中发寒的费国小声询问着身旁的欧鹏。
“两……两百息……”
“……”费国难以置信地望了一眼欧鹏,苦涩说道,“你确定你一直在吸气吐气?”
“大……大概吧……”
“……”有些无语地望了一眼欧鹏,费国转头再望向陈蓦,却见对方正冷冷地注视着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战刀,猛地下劈。
尽管只是下劈了区区两寸的距离。但是费国却竟然听到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可想而知,陈蓦这一记下劈究竟带有有何等的力道。
单挑么?
费国清楚地瞧见了陈蓦眼中所想表达的意思。
说实话,或许先前费国还有想跟陈蓦单打独斗的想法,可自打亲眼目睹了陈蓦方才在他军中横行无阻的强大武力时,费国逐渐开始觉得,曾经自以为有一战之力的自己,究竟是何等的可笑与幼稚。
不过……
“不战不行了……”瞥了一眼周遭军心动荡不安的周兵们。身不由己的费国还是策马来到阵前,毕竟。在士卒士气动摇的时候站出来稳定军心,这本来就是大将最基本的职责。
更关键的一点是,费国很清楚,眼下的陈蓦,已并非是寻常士卒甚至将领能够抵挡,如果他这会儿不站出来。放任陈蓦在军中肆无忌惮地屠杀,这场仗就不用再打下去了。
“别来无恙……陈帅!”持剑抱了抱拳,费国带着几分恭敬唤道。
“呼……”陈蓦嘴里吐出一口浓浓的白气,看似渗人,实际上。那却是陈蓦体内的水分正在迅速大量流失的迹象之一,这也正是雾炎为何是一把双刃剑的原因。
“退下!或者死在这里!”陈蓦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能是因为要花大部分的精力控制住心底那份恶念与冲动,陈蓦的神色比平时更加冷漠。
看来是没有谈下去的可能呢……
真可惜,本想拖延一下的……
遗憾地吐了口气,费国扬起手中的佩剑,继而眼神一凛,沉声说道,“即如此,便叫本帅来领教一下陈将军的武艺!”
“本帅……么?”陈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喃喃说道,“终究你也爬到一军主帅的位置了啊……”不知为何,他的话中,隐约带有几分遗憾。
“小心了!”淡淡吐出三个字,陈蓦一夹马腹冲向费国,手中的战刀高高扬起。
挡?还是不挡?
眼瞅着越来越近的战刀,费国心中倍感纠结,心中尚未针对此事作出判断,双手已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守的动作。
下一息,他后悔了……
“轰——!!”
在欧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仅接了陈蓦第一刀的费国,嘴里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更难以置信地是,他胯下的战马两条前腿竟然当场折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还不算完,更惊人的是,费国战马所立之地,竟然诡异地凹下足足三寸之地,地面呈现蛛网般的裂痕。
何等刚猛、霸道、强大的刀劲!
“力有千钧,怒劈华山……”欧鹏喃喃自语着,他不知他脑海中为何会突然跃出这么两个词。
一刀么?
仅仅只挡得下一刀么?
瞥了一眼迸裂的双手虎口处,费国感觉自己满嘴的苦涩,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口吐鲜血所致。
而更糟糕的是,眼下的他,没有把握接下陈蓦后续的一刀。
但让费国有些纳闷的是,陈蓦并没有马上强攻,而是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的手背处。
费国小心地瞥了一眼,继而面色一愣,因为他注意到,陈蓦的手背上竟然沾染了几许鲜血。
我的血?还是……他?
就在费国惊疑不定时,陈蓦抬起手腕,舔去了手背处的鲜血。
是他的血!
是他自己的血!
费国太熟悉这个举动了,但瞬间,疑惑顿时又充满了他的脑海。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再瞥一眼,费国这才恍然大悟,方才那刚猛之极的一刀,使得陈蓦手背上的血管裂开了。
这不奇怪,毕竟在激炎模式下的陈蓦,随时都有心力衰竭猝死的可能,体内血液的流淌速度过快,导致血压过高,炸开一条比较细窄的血管,这并不是大惊小怪的事。
大夫人说的不错,雾炎、尤其是激炎,对于身体的负担太过于沉重了……
这样的话……
舔舔嘴唇,费国下意识地捏紧手中宝剑,准备趁着陈蓦走神的大好机会反击,遗憾的是,激炎模式下的陈蓦感官与反应实在是超乎常人数倍,甚至是数十倍,还没等费国做出反击的动作,陈蓦反手一刀,硬生生将费国劈落下马,在地上倒滑出数丈这才站稳身子。
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欧鹏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他甚至忘记了要支援费国,眼睁睁看着陈蓦策马到费国前方,高高举起手中的战刀。
到此为止了……
眼瞅着即将劈落的战刀,费国意外地感觉自己竟然很平静。
而就在这时,异变突发,有一圈铁线缠住了陈蓦手中战刀的一截刀尖。
“叮——”
令人难以置信地,陈蓦手中战刀刀尖被那根铁线绞断了一截,断刀的边沿堪堪擦着费国的铠甲劈下。
“……”默默望了一眼手中的半截战刀,陈蓦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费国身旁那不知时出现的,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中的刺客。
“弟妹……不,漠飞么?”陈蓦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来,朝着那名黑衣刺客随手甩出手中的半截战刀。
撇头轻易避过那柄战刀,那名刺客,不,是漠飞的眼神,那双平日里冷冰的眼眸泛起几分狂热之色。
“我……等了四年了!”深深望了一眼陈蓦,漠飞一把拎起地上的费国,沉声说道,“费国,去指挥兵马,务必要将江陵兵悉数歼灭!——他,交给我!”
“……”望了一眼战意浓浓的漠飞,费国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这样对他的负担亦是极大,再者,他右手手腕处已有一条血脉崩开了……尽量游斗!”
神色凝重地望了一眼陈蓦,漠飞缓缓点了点头。
“唔!”(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杀溃一切,半柱香的武神(二)
“各方队重列阵型,盾兵在前,弩手在后,务必要挡住江陵兵!——将其……尽数歼灭在此!”
失去了爱马的费国,举剑激励着麾下的将士们。
可能是方才被陈蓦杀了一阵,周兵的士气普遍有些低落,反观江陵兵,却是一个个士气高涨,凶如虎狼。对此,费国毫无办法。
这就是武力强大的猛将在战场所能起到的足以扭转整个战事胜败走向的效果,就连长孙湘雨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在万人以上参与的战事,战术、策略制胜于个人勇武的战事中,只要一方的将领实力强大到令世人只能仰望,那么,依然还是会出现武力凌驾于策略的惊人现象。
“漠飞……”费国不由自主地转头望了一眼那个气氛极其压抑与紧张的角落,就连他也忍不住想替漠飞捏把冷汗,毕竟他已经亲身体会过,那个名为陈蓦的怪物,究竟是何等的强大,那种甚至会让人产生绝望的强大。
但作为当事人,漠飞裸露在黑色布罩之外眼睛,其眼神却意外地平静,甚至于,隐约有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狂热。
“咣当——”
“哗啦——”
“噗——”
在欧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漠飞缓缓解下身上多余的兵刃,缠绕在腰间的镰刀、插在后背腰间刀鞘中的三柄匕首、靴子两侧的小刃,手腕下隐藏着的精致小弩,一把婴孩手掌大小的铁镖……
“我的天……”欧鹏叹为观止地喃喃自语,他简直难以想象,看似瘦弱的漠飞身上,竟然藏着如此多致命的凶器。
也难怪,毕竟早前新婚之夜时。当金铃儿解除身上所有的兵器时,谢安也是看得一脸呆滞,甚至于,至今犹后怕不已。
“唰!”漠飞扬了扬手中两柄匕首,摆好了架势,这两柄匕首。恐怕是他身上最后的兵器了。
冷眼望着这一切,陈蓦的眼神毫无波动,待漠飞准备好后,他抬起左手,朝着漠飞的方向招了招手,仿佛在说,你随时可以攻过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被轻视的感觉,就算是性格冷静、谨慎的漠飞,眼中亦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双腿一瞪,几步窜向陈蓦。
好快!
欧鹏心中一惊,面色动容地死死盯着那仿佛一道黑影般的漠飞,然而再瞧了一眼陈蓦的反应后,欧鹏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惊容。
因为他看到,陈蓦缓缓地从战马一侧那数柄刀鞘中抽出一把战刀来,单手持刀,做出了一个劈砍的架势。
糟了。漠都尉若是这般直冲过去,岂不是正中那陈蓦的战刀?
回想起陈蓦方才那一刀。那连费国都险些招架不住的一刀,欧鹏心中暗叫不妙。毕竟漠飞看起来要比费国瘦弱地多,欧鹏不觉得他能招架地住,最糟糕的局面,无疑是被陈蓦一刀劈成两半。
“呼——!!”
一阵犀利的破风阵响起,看准时机的陈蓦终于挥出了手中的战刀。速度之快,仿佛刚出招,其刀刃已触及漠飞的身体。
而就在这时,漠飞整个人以诡异的角度消失在战刀的触及范围之内。
“怎……怎么会?”欧鹏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这才注意到。漠飞在千钧一发之际,双腿弯曲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路程,整个身体向后一仰,滑入了陈蓦胯下战马的两腿之间,同时双手一翻,用锋利的匕首将两条马腿削断。
马儿哀鸣一声,躯体向前一倾,将背上的陈蓦颠了下来。
尽管攻人胯下战马有点阴损,但是面对着像陈蓦这样无法用正常手段击败的对手,欧鹏也只能将身为武将的操守抛弃,忍不住要出声为漠飞叫好。
毕竟武将的操守固然重要,但比起事关十余万将士的性命而言,那却也不是什么必须要严格奉行的教条。
“漠飞可是刺客……”欧鹏暗暗替漠飞辩解着,尽管谁也没有问起此事。
眼瞅着凌空被甩飞的陈蓦用左手撑向地面,欧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注意到,砍翻了马腿的漠飞嗖地一声甩出了手中的匕首,目标正是陈蓦即将支撑在地面上的那只左手。
而让欧鹏感到无比欣喜的是,凌空的陈蓦对背着漠飞,几乎不可能察觉到那柄致命的匕首。
这要是射中……
欧鹏忍不住要叫好起来,然而下一瞬间,他呆住了。
如有神助般的陈蓦也不知是如何察觉到了那柄匕首的接近,左手一操将其捏在手中,继而随手向后甩出,阻断了漠飞冲上来的势头,同时右肩着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再度站了起来。
“……”见先机已失,漠飞下意识站住了脚步,伸手一探,借助巧劲将那柄灌注着陈蓦强劲力道的匕首重新接住。
竟……竟然不分上下?
欧鹏简直难以置信,毕竟方才费国可是连一招都险些挡不住,而漠飞,却有本事让陈蓦吃亏,虽说只是伤了他胯下的战马。
“真有胆啊……那样直接冲过来,就不怕被陈某一刀斩了么?——你不是没瞧见吧,费国都险些接不住陈某一刀!”带着几分歉意望了一眼那匹已倒下的战马,陈蓦抬眼望向对面的刺客。
说实话,他原以为他方才那一刀绝对可以将漠飞劈成两半,然而意外的是,漠飞却钻到了他胯下的战马下方,钻到了一个他不容易挥刀的死角。
“哼!”轻哼一声,漠飞淡淡说道,“再强劲的挥刀,若是砍不中对方,那就不会有丝毫的效果!——费国赢不过你这不奇怪,因为他忽略了一点,你……并非是纯粹的武将,更像是刺客!披着厚而沉重的铠甲与你交手,费国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快对手一分,这可远比看似结识的铠甲更为管用!你不也是这么看待的么?”说着。漠飞瞥了一眼陈蓦身上那寻常的武官便服。
陈蓦闻言眼中闪过几分异色,淡淡说道,“有意思……看来陈某确实小瞧你了!”虽说是分处敌我,但陈蓦也不吝夸奖夸奖眼前这位身手不凡的刺客。
听闻陈蓦与漠飞的对话,欧鹏这才恍然大悟,他这才意识到。陈蓦的身上也并未穿戴厚实的铠甲,他原以为这是陈蓦自负自己武艺的体现,然而在经过漠飞的提醒后他这才明白,那只是为了保证出手的速度。
对啊……
这个陈蓦看着好似跟武将无异,但是,他可是刺客啊!一个拥有着怪物般腕力与体力的刺客……
想到这里,欧鹏不由替费国方才的失利感到遗憾,毕竟费国就是忽略了这一点,才没有像漠飞这样。以闪避陈蓦的招式为防御手段,而是选择了勉强抵挡。
或许能赢,如果是漠都尉的话……
这一刻,欧鹏对漠飞报以强烈的信心,眼神中不由泛起阵阵神采。
“……”似乎是注意到了欧鹏的异样,陈蓦瞥了他一眼,继而再度将目光投注在漠飞身上,淡淡说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穿铠甲只是因为要保证速度么?”
“难道不是么?”漠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因为他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在站前解除身上多余的兵器,以保证有足够的敏捷性。
“不!”陈蓦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是因为太热了……”说着,他整个人做出了冲锋的架势。仿佛一道幻影般掠向漠飞。
“热?”漠飞眼中泛起惊愕之色,待他回过神之际,却猛然惊觉陈蓦已近在咫尺,惊地他当即运足十二分精神,毕竟面对着这种程度的对手。哪怕是一瞬间的失神,都极有可能招来死亡。
“铛铛——!!”
“叮叮——!!”
眼瞅着不远处那两道纠缠着的黑影,欧鹏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那……真的是人能够达到的速度么?
“铛铛——!!”
“叮叮——!!”
“唰唰唰!”手掌托地几个向后翻腾的跳跃,漠飞抽身离开了战圈,同时甩出了手中的两柄匕首。
“铛铛——!!”
举刀挡了两记,那两柄明明是漠飞甩向陈蓦的匕首,却被陈蓦利用弹飞时的角度,射杀了两名周兵,这份技艺、这份对于周边局势的把握,简直是骇人听闻。
“这个时候还想走?”陈蓦的语气比起方才强烈了些,神色也变得有些亢奋,很显然,漠飞的高超技艺激起了陈蓦体内作为武人的战斗**。
速度还是差一些……
这就是梁丘家引以为傲的雾炎绝学么?[二式.激炎]……
竟能凭空将一个人的腕力、速度、反应提升那么多……
此时此刻,就算漠飞清楚雾炎究竟有着何等致命的隐患,亦忍不住对此产生嫉妒,别人且不说,至少对于为杀戮而生的漠飞来说,他自然是极为希望自己也能掌握这种惊世骇俗的绝技,不管这种绝技具有着怎样的隐患。
“呼!”长长吐出一口气,漠飞看也不看身后一名试图偷袭他的江陵兵,反手一记手肘击在对方腰间,趁那人痛苦哀嚎的机会,轻松夺过他手中的长枪,右脚一点,再度冲向陈蓦。
摆着陈蓦这位他期待了四年,做梦都想超越的刺客在,漠飞哪里还有心情去理睬其余的小角色,不得不说那名江陵兵的运气实在不错,毕竟在以往,偷袭漠飞,就意味着他的下场会很惨,十分惨的那种。
“铛——!!”
陈蓦的战刀与漠飞手中的铁枪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强拼腕力?
在阵外观瞧的欧鹏惊地倒抽一口冷气,要知道方才的费国就是因为强拼腕力而险些被陈蓦所杀的。
不怪欧鹏如此着急,毕竟漠飞装地确实很像,可事实上呢,在刀枪接触的一瞬间,他便已放弃了自己的长枪,整个人下蹲避开陈蓦的刀刃,抽身埋入陈蓦肋下。双手上下托住了陈蓦持刀的右手。
给我……断!
眼中泛起几分凶狠之色,漠飞双手运力,反向扳动着陈蓦的手臂关节。
关节技?
欧鹏恍然大悟之余心中大喜,然而下一瞬间,他面色变得极其难堪。
扳……不动?
一脸难以置信的漠飞心中泛起了与欧鹏相同的惊愕想法。
怎么可能?
陈蓦挥刀的力道明明是强劲十足,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档。自己运起全身力量,竟然扳不动?
短暂的时机一逝而过,眼瞅着陈蓦伸向自己脑袋的左手,漠飞下意识地放松全身,倾倒于地,因为他知道,这要是被陈蓦抓到头,那恐怕就是最最凄惨的死法了。
先暂时退一下……
心中打定主意,避过陈蓦那一抓。身体倾倒过程中的漠飞一脚踹向陈蓦的腰间,打算借助反力脱离战圈。
“啪!”漠飞的右脚,踹在了陈蓦的左手掌心,准确地说,应该是陈蓦的反应实在是快,在抓向漠飞失手的一瞬间便意识到后者可能要抬脚踹他的左腰,迅速回防挡下了漠飞这一脚。
“哼!”陈蓦淡笑一声,这份笑容看在漠飞眼里。却叫他心中暗呼糟糕。
“喝!”漠飞的不安应验了,只见陈蓦深吸一口气。竟然抓着漠飞的右脚将其整个提了起来,继而大喝一声,将他重重甩在面前的地面上。
“啪——!”
结结实实的一声脆响,漠飞嘴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双手一撑地面,终于摆脱了陈蓦。几个后跃摇摇晃晃地回到欧鹏身旁。
不过意外的是,陈蓦仿佛没有追击的意思,只是皱眉观瞧着自己持刀的右手,尤其是手臂关节。
倘若看得仔细,不难发现。陈蓦的持刀的右手手指微微颤抖着。
真险啊……
差点就被扳断关节……
漠飞这小子,这几年大有长进啊,至少,对于时机的把握确实是精进不少,若是平日的自己,恐怕也来不及做出反应吧……
幸亏这会儿的自己无论是反应还是腕力都要比平日强几倍,因此,哪怕那时只残存几分旧力,亦能稳住手臂,不被他所得逞……
将右手的战刀换到左手,陈蓦活动了一下右手,只感觉右手手臂关节传来一阵酸涩、刺痛的感觉。
韧带还是拉伤了么……
皱了皱眉,陈蓦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漠飞,眼中不由泛起几许赞扬。
真快啊……
在自己施展激炎的情况下,这小子的速度竟然只比自己慢上一线……
而与此同时,欧鹏正瞪大着眼睛望着身旁大口喘息不止的年轻刺客。
“不……不碍事吧?”
漠飞摇了摇头,左手捂着肋骨位置抽了一口凉气,不过待望见陈蓦那换手持刀的异常举动时,他眼中却泛起几分计谋得逞之色。
“还不算亏……”捂着肋骨的漠飞低声说道,继而伸出右手解开右侧腿袋的扣子,从里面拿出几圈铁线来,朝着陈蓦正色说道,“说实话,我不是很想用那个女人的招数,总归我以往一直被她压着……如今用她教授的招数来对付你,总觉得有点不舒服,不过比起天下第一刺客总归美名,心中那份不舒服倒也变得没有什么了……小心了,陈蓦!”
“哼!”远处的陈蓦淡淡一笑,说道,“且不说陈某的右手还没废,就算被你废了,你以为你就稳赢了?”说着,他仿佛为了验证什么般,左手猛地挥出一刀,只听一声尖锐的破风之响,一刀将一位试图偷袭他的周兵将领斩杀,看似厚重的铠甲,根本挡不住那刚猛的刀劲。
“怎么可能?!”且不说漠飞一眼的惊愕,欧鹏更是失声喊出声来。
这个怪物……
用左手跟右手都一样么?
“是这样么……”深深吸了口气,漠飞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漠某就不客气了!——过了多久了?”最后一句,他是询问欧鹏的。
“四百息左右……”
“唔!”漠飞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即便无法击败他,漠某亦能将其拖住,你注意莫要叫江陵兵钻了空子!”
“漠都尉放心!”听着漠飞信心十足的声音。欧鹏对他愈加信任,忽然,他好似注意到了什么,从腰间拿出一小块毛巾,递给漠飞。
“唔?”漠飞疑惑地望着欧鹏。
“擦一擦……”指了指漠飞的脸颊,欧鹏低声说道。“全是血……”
“哦。”漠飞点点头,接过毛巾,忽然,他双目瞪直,难以置信地询问欧鹏道,“你……你看得见我?”
这不废话么?
你又不是鬼,我为何看不见你?
欧鹏正要说话,却见漠飞好似察觉了什么,一脸惶恐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脸。
“布呢?我的布呢?——我用来蒙脸的布呢?”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叫人看了感觉有些诡异。
对面的陈蓦似乎也注意到了漠飞的异样,露出一脸莫名其妙之色,忽然,他好似瞧见了什么,用刀尖挑起地上一块黑布,神色古怪地对漠飞说道,“你在找这个?——方才交手的时候就掉了……很重要么?”
“……”漠飞一双眼睛瞪直了,几次张大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漠都尉?”欧鹏愕然地望着漠飞,他感觉方才还气势迫人的漠飞。忽然间变得好似不堪一击。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陈某感觉,眼下的你似乎很好对付……”毫无头绪的陈蓦甩了甩战刀,随手将挂在刀尖的黑布甩到一旁,大步迈向漠飞与欧鹏所在兵阵。
身后,数以万计的江陵兵前赴后继的冲杀过来。
令欧鹏目瞪口呆的。方才强悍到能与陈蓦这个怪物单打独斗的漠飞,脸上竟然流露出几分恐惧之色,不由自主地后退。
“漠……漠都尉?上啊,你在做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不……我……我……”漠飞结结巴巴地说着,给一种懦弱到极点的错觉。跟方才与陈蓦交手时的他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这家伙究竟搞什么鬼?!
瞥了一眼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漠飞,欧鹏顾不得那么多了,提剑喝道,“众儿郎听令,誓死守住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叫江陵兵突围出去!”
“喔……喔……”周兵三三两两地回应着。
见此,欧鹏皱了皱,瞥了一眼明显已指望不上的漠飞,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几分决然,提剑朝着陈蓦杀了过去。
“哦?”似乎是注意到了提剑朝自己杀来的欧鹏,陈蓦淡淡一笑,停下了脚步,以逸待劳。
不过让陈蓦有些意外的是,明明已报以必死决心朝他冲来的欧鹏,在几步之后竟然停下了脚步,一脸惊喜地望着陈蓦的后方。
唔?
陈蓦下意识地转头,自此战开打以来从未有过波动的面色,竟然浮现几分惊愕与骇然。
“铛——!!”
刀枪相击,一匹快马掠过陈蓦,停在欧鹏等周兵阵前。
不知为何,此间的周兵突然寂静无声,数息过后,爆发出一阵震天般的呐喊。
“梁丘……将军?!”
“竟然是梁丘将军?!”
“炎虎姬,梁丘将军!”
“喔——!!”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仅仅几十息之间,传遍了此间的数万周兵,使得周兵一度被陈蓦一人所压制的士气顿时回升,甚至于,高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反观江陵兵,却是一个个呆若木鸡,手足无措。
毕竟在传闻中,炎虎姬梁丘舞,那可是大周第一战力,是传说中数年前冀北一战,独自屠杀了三千余外戎的怪物,如此也难怪周兵士气高涨,江陵兵面如土色。
然而就在这时,陈蓦嘴里却吐出了一句让欧鹏琢磨不透的话。
“你……何人?”
梁丘舞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带着几分怒意喝道,“梁丘皓,事到如今,犹执迷不悟么?!”
“梁丘皓……”陈蓦脸上泛起几分笑意,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何人了,既知我与梁丘家关系,又能轻易假扮堂妹,扮地如此惟妙惟肖……是弟妹吧?——鬼姬金铃儿!”
梁丘舞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抬手在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面目,正是鬼姬金铃儿。
非但欧鹏目瞪口呆,就连周围那些周兵亦看傻了眼。
金铃儿有些纳闷地望着陈蓦,毕竟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露出破绽。
“陈大哥如何看穿的?”
因为嫁给了谢安为妻,谢安又尊称陈蓦为兄,因此。金铃儿便用大哥来称呼陈蓦,别看她平日里很强势,可事实上,她许多事上都奉夫婿谢安为主。
“这很简单啊,”陈蓦闻言淡淡一笑,说道,“倘若真是我那位堂妹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跟我这般多话的,势必是一见面就恨不得将我斩杀……对吧?”
金铃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听陈蓦身背后爆响一声怒喝。
“说的不错!”
那熟悉的声音,令金铃儿与陈蓦面色微变。
陈蓦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入眼处,有一位与他一样周身仿佛燃烧着火焰般的将领正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冲向他,如疾风般迅速,手中那柄长达八尺的宝刀,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铛——!!”
两柄刀狠狠撞在一处。那强劲的力道,竟然叫陈蓦都不由自主地弯曲后膝。
“轰——!!”
就仿佛刚才陈蓦力压费国。此刻陈蓦脚下地面轰然下塌,地面甚至裂开数条裂痕。
甚至于,两人力拼劲道所产生的气流,叫附近的周兵与江陵兵难以睁开双目。
“砰!”深吸一口气,陈蓦猛地向后跳开丈余,他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凝重,无比的凝重。
同样的舞炎二式……
力拼一记几乎不分秋色……
火红色的战马……
长达八尺有余的宝刀……
尽管来人用灰色的斗篷罩住全身,但是她的身份,显然是呼之欲出。
那便是大周第一女将,朝廷第一战力。四姬之首,东镇侯,梁丘舞!
“梁丘皓!!”随手撕下身上的斗篷,露出一身赤红色的铠甲,梁丘舞死死盯着陈蓦。
这下麻烦大了……
饶是陈蓦亦不由暗自嘀咕一句,瞥了一眼金铃儿,又瞥了一眼眼前那位威风凛凛的女将。
“梁……梁丘将军?”
“这回真的是梁丘将军!”
“梁丘上将军!”
方才被金铃儿骗了一回的周兵,再度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呐喊。
似乎是注意到了周围的周兵,梁丘舞抬起手握爱刀狼斩的右手,沉声喝道,“诸君,可愿随本将军左右,诛杀国家叛贼?!”
“喔!!”数万周兵振臂大呼,在气势上完全压倒江陵兵。
“那就……”抬刀一指不远处六神无主的江陵兵,梁丘舞沉声喝道,“杀!”
“杀——!!”数万周兵,犹如数万虎狼扑向江陵兵,其士气、其气势,很难想象,这竟是方才那支一度被江陵兵压制的军队。
“只是一句话,仅仅只是一句话……”欧鹏难以置信地望着己方势如破竹般杀敌的军队。
不多远,正指挥着兵马的费国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敬佩的神色。
“不愧是……大主母!——何等惊人的威信……”
当然了,也不是说每个人都对梁丘舞的到来而感到欣喜,比如说金铃儿……
“嘁!”亲眼目睹梁丘舞一句话就让冀州兵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可怕战力,金铃儿心中着实有些郁闷。
其实事实上她也清楚这个女人在军方究竟有着何等的威望,要不然,她方才也不会假冒梁丘舞相助冀州兵,不就是想借梁丘舞的威信激励冀州兵么?只可惜被陈蓦看出了破绽。
“你来做什么?”金铃儿略有些酸溜溜地问道。
“我来何处,还需要向你禀报不成?还有,就算是姐妹,未经我同意假冒我名义……哼!——别忘了你的身份!”梁丘舞有意无意地暗示她身为谢家长妇的崇高身份。
“果然,就算是相处三年,老娘还是忍不了你……”金铃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听到金铃儿又再次自称老娘,梁丘舞皱了皱眉,不悦说道,“金铃儿,注意你的言辞。你早已并非流寇贼匪,出言鄙俗,如何衬地上你如今的身份?”
“你说什么?——流寇贼匪?你说老娘的金陵众是流寇贼匪?”
“……”似乎是注意到了金铃儿脸上的怒容,梁丘舞犹豫了一下,转移话题说道,“好了。此事暂且不论,你退下吧!”
“倘若我说不呢?!”
皱眉望了一眼金铃儿,梁丘舞不悦说道,“此乃我梁丘家家事,干你何系?——莫要插手!”
“哼!鬼才管你梁丘家家事,我只是想替小贼擒拿此人!”
“凭你?”梁丘舞冷哼一声。
“你什么意思?”金铃儿显然是从梁丘舞的话中听出了轻视的意味。
“退下!”
“就不!”
“你……我以谢家长妇的身份,命你退下!”
“你以为老娘会服你?——好歹老娘还未小贼诞下一女,不像某人,至今毫无反应。再加上湘雨妹妹如今亦怀有身孕,若是她诞下一子,说不准谁才是谢家长妇……”
“熊——!!”梁丘舞身上那仿佛火焰般的气息变得更为激烈,甚至一度超过了陈蓦,可想而知,眼下的她究竟有何等的愤怒。
“你……究竟让不是让!”
“就不信你敢把老娘怎么着!——不让!你退下看戏去吧,他,老娘自会应付!”
“你!”梁丘舞气地火冒三丈。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好将金铃儿怎样。想了半响,她只能低骂一句表示自己的愤慨。
“俗妇!”
金铃儿一听亦是大为恼怒,反唇骂道,“你……你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
“……”不远处,欧鹏目瞪口呆地望着争锋相对的梁丘舞与金铃儿二女,苦笑劝道。“大主母,三主母……两位都是自己人,争吵……不好吧?——不如联手吧?”
“联手?”梁丘舞与金铃儿闻言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欧鹏,眼眸中愤慨之色,吓地后者连连解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此战胜败关系着我军存亡大事啊,两位主母……”
“哼!”对视一眼,梁丘舞与金铃儿不再斗嘴,分别来到了陈蓦两侧。
“东西呢?”金铃儿皱眉望着惴惴不安的漠飞,心中暗暗摇头,这个曾经的对手,后来传授过击杀技艺的半个徒弟,平时倒是令人欣慰,不过在摘掉脸上的黑布后,还真是不顶用,丁点用都没有!
“……”漠飞唯唯诺诺地递出了手里的那几圈铁线。
暗自摇了摇头,金铃儿右手在他手背上一拍,令其掌上那几圈铁线受力弹起,继而迅速地抽离右手,抓住了那几圈铁线。不得不说,她的身手还是那么灵敏。
“不错嘛,生了妮妮还有这身手……”远处的梁丘舞淡淡说道,“可莫要拖我后腿!”
“你在说你自己?”扯出一段铁线,金铃儿冷笑说道,“管好自己吧!——老娘不需要你来管教!”
她二人,竟然默许了联手对付陈蓦的这件事?
这两位同样心高气傲、素来不屑与人联手的的女人……
或许,是她们本能地也感受到了,此刻默不作声站在她们包围之中的陈蓦,究竟是何等的可怕令人心惧。
然而反过来说,梁丘舞与金铃儿联手,就算是陈蓦也感觉了莫名的压力,并非是因为二女都是他亲戚的关系,关键在于这两个女人,都拥有着可能将他杀死的实力,这是此地其余周军将领绝对办不到的事。
早知如此,就该听晴儿的劝告乖乖撤退……
这下可不妙了……
眼神来来回回地扫视着梁丘舞与金铃儿,陈蓦额头上渗出丝丝汗水,深深吐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唯有用尽全力了……
眼瞅着同时向自己攻来的梁丘舞与金铃儿二女,陈蓦深吸一口气,右手挡下了梁丘舞沉重的刀势,同时左手从腰后摸出一柄短剑,架住了金铃儿刺来的匕首,整个人,纹丝不动。
“……”饶是梁丘舞眼中亦露出几分惊色,要知道她尽管也只是用了一只手,可是她终归是骑在战马之上,可以借助战马冲刺的力量,不会比平地上使用双手弱上多少,可即便如此,陈蓦依旧稳稳将她的爱刀挡了下来,甚至于,脚步纹丝不动。
金铃儿亦是大为惊异,毕竟陈蓦此前并没有关注过她,看上去就像是凭借本能的直觉,就挡下了她的攻击。
“铛铛——!!”
“叮叮——!!”
如同狂风骤雨般的十余息,任凭梁丘舞与金铃儿如何施展浑身解数攻陈蓦的死角,最终却都被陈蓦挡了下来。
何等敏锐的直觉……
金铃儿退后几步,震惊地望着陈蓦。
而与此同时,梁丘舞亦勒马退后几步,神色复杂地望着陈蓦。
跟我一样的直觉?不,还要在我之上……
[祖父,我真的有习武的天赋吗?]
[呵呵呵,虽然小舞还只有八岁,不过,却是我梁丘家数十年不遇的奇才呢!——我梁丘家祖祖辈辈,从来没有……唔……有一位……]
[那是谁?]
[呵呵,是你的堂兄,梁丘皓……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很有天赋吗?比我还有天赋吗?]
[啊,他是那种……就算不刻苦习武,每日混混日子,也势必能威震天下的,百年不遇之奇才!]
“……”回想起幼年时祖父的叹息,梁丘舞不由咬了咬嘴唇,死死地望着陈蓦。
“我……还有未完成的承诺,岂能死在这里?”眼神来回一扫梁丘舞与金铃儿,陈蓦的眼神逐渐沉寂下来。
“如此,就算是你二人联手,亦不见得能拿下我!——退下,我不想伤到你俩!”
气势……
变了……
梁丘舞与金铃儿对视一眼,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强大的压迫力,就仿佛是一头平日里半睡半醒的猛兽,初次睁大了双目。
[祖父,那若是小舞的那个堂兄刻苦习武呢?]
[他已过逝,还提这个做什么?]
[说嘛说嘛,祖父您说嘛!]
[呵呵,好好好。倘若你那堂兄还活着,并且刻苦专研武学,那就……无人可敌!](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杀溃一切,半柱香的武神(三)
“铛——!!”
“叮叮——!!”
“轰——!!”
目瞪口呆,叹为观止,眼望着不远处那场惊人的交锋,欧鹏感觉自己身为武将的血液仿佛也燃烧起来,莫名地亢奋不已。
一位是八年前威震天下的女将、冠名四姬之一的女中豪杰,炎虎姬梁丘舞;一位是十余岁便称霸金陵附近一带黑道的刺客大姐,鬼姬金铃儿。
这两位天下绝无仅有的女中豪杰强强联手,欧鹏此前实在无法想象,天底下究竟还有何人能够抵挡。
但是今rì,他终于见识到了,他终于意识到,天底下竟然还有那等可怕的怪物,以一敌二,力战炎虎姬与鬼姬,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于,反而是他压制着二女。
这真的是人能够具备的武力么?
欧鹏死死盯着那个怪物似的男人,太平军第三代主帅,[一人成军]陈蓦!
“叮!”双刀相撞,火星四溅,已用上双手的梁丘舞,竟然还是被单手持刀的陈蓦一刀逼退,重达八十多斤的宝刀狼斩,这会儿仿佛轻地跟枯枝似的,经不起丝毫碰撞便被弹开。
这会儿的她,早已下了战马,总归她是与金铃儿合战陈蓦,这在平时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事,若是再借助战马之力,梁丘舞恐怕是拉不下这个脸。
再者,战马虽说能给武将带来莫大的帮助,可在单打独斗期间,尤其是碰到像陈蓦这种等级的对手,其实战马起不到什么效果,相反地,反而会使得梁丘舞感觉碍手碍脚。
就如刚才漠飞跪膝滑行的一招奇思妙想,成功地削断了陈蓦胯下战马的双腿一样,若不是陈蓦跨坐在战马上没有合适的角度挥刀,漠飞早就被他一刀斩杀了。
下了战马,不必在用左手控制缰绳的梁丘舞,自然能够双手持刀,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即便她双手持刀,还是被她那位堂兄以单手挡了下来,尽管挡地有些勉强。
“铛——!铛——!铛——!”
梁丘舞连续三次劈砍,仗着手中的坚韧的宝刀,连番劈砍在陈蓦那柄右手那柄战刀的刀刃上,隐约可见,陈蓦手中战刀已被劈出几处细小的崩痕,甚至于,陈蓦的手臂已开始出现轻微的颤抖迹象。
糟了,方才被漠飞那小子弄伤的关节韧带……
忽然感觉右手手臂一麻,陈蓦暗自惊呼一声不妙。
“唔?”梁丘舞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陈蓦的异样,她可不知陈蓦刀上的劲道突然衰弱那是因为早前便被漠飞弄伤了韧带,还以为是她用双手的力气压制住了陈蓦,尽管这一点丝毫没有让梁丘舞感到些许的欣慰或者欢喜。
得手了!
眼中闪过一丝厉sè,梁丘舞突然改变了方才双手持刀的动作,改以用右手持刀,刀势从下往上撩起,那柄锋利的宝刀,在地上与泥石剧烈摩擦,激出丝丝火星。
她的这一刀,速度异常的慢,然而陈蓦眼中却流露出了惊骇之sè,仿佛本能地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他下意识地想抽身退后,却苦于被金铃儿近身的匕首战纠缠处。
终于,梁丘舞的气势达到了某个极限……
【豪炎.刀若火】
“熊——!!”一股夹带着滚滚热浪的烈焰从梁丘舞那柄宝刀上挥出,仿佛一条噬人的火龙,准备用锋利的獠牙撕裂陈蓦的胸口。
眼瞅着那仿佛要将自己焚烧殆尽的火龙,陈蓦深吸一口气,侧身一仰,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避开了梁丘舞上撩的那一刀。
避……避开了?
陈蓦心有余悸地嘀咕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梁丘舞,却见她嘴角稍稍扬起几分淡笑。
糟了!
望着那份浅淡的笑容,陈蓦感觉自己整个心都凉了半截。
“你以为你避开了?事实上你没有……”仿佛看穿了陈蓦心中所想,梁丘舞冷笑一声,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二段】!”
那一瞬间,梁丘舞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就在陈蓦还未稳定身形的期间,左手亦抓牢了刀柄,上撩的余势还未结束,便强行改变刀势划过的轨迹,如雷霆般狠狠斩下,斩向陈蓦的胸口。
这一记下劈,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要远胜方才那一记上撩。
由于速度实在太快,力道实在太猛,宝刀上的火焰早已不见,并非是消失,而是化作了比火焰更加令人心悸的存在。比如说,那股炽热已融入了那柄宝刀,使得整把刀刃绽放出诡异的赤红sè光亮。
【豪炎.一闪】
糟了……
陈蓦心中大呼一声,因为他根本瞧不见那柄宝刀的刀势走向,入眼处,那是一片如炽阳般的灼目的强光。
那一瞬间,陈蓦与目盲无异,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目,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本能与才能来躲避梁丘舞这致命的绝招。
“嗤嗤——”一阵渗人的声音顿时响起,就好似在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板上摆上了一块鲜肉。
“……”陈蓦面sè难看地抽身后退丈余,半跪在地,右手捂着胸膛前犹传来阵阵火烫感觉的刀伤。
“得手了?”金铃儿神sè复杂地问道,因为她看得出,梁丘舞方才那一刀,确实是抱着必杀的决心。
“不……”微微摇了摇头,梁丘舞吐了口气,带着五分遗憾五分释然,沉声说道,“砍浅了……应该说,他躲开了!”
在那种情况下躲开?根本连刀势的走向都看不到吧?
这怎么躲?
果然,梁丘家的子孙都是常人只能仰望的怪物……
金铃儿面sè古怪地打量着梁丘舞与陈蓦二人,毕竟她也有自知之明,在方才的交锋中,她充其量只是起到了牵制的作用,真正的主攻,还是在梁丘舞那边。
而与此同时,陈蓦正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那柄不知何时只剩下半截刀刃的战刀。
虽说自己的手上的战刀不算什么价值连城的宝刀,但也不至于像切豆腐一样被堂妹的宝刀削断吧?
幸亏自己当时意识到不对,改招架为避退,要不然,自己恐怕早已像这柄战刀一样被分尸了……
不过,那柄刀确实有古怪啊……竟然真的是火?
与梁丘家的绝招,那名为雾炎实际上却只是蒸腾水汽的伪火不同,竟然真的会是火?
刀竟然能挥出火焰来?
陈蓦低了低头,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武将便服早已被烧焦出一道刀痕,就连胸膛上也留下了一道长达两尺的伤口,从右肩一直延续到左腰,但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渗出丝毫鲜血,只是隐隐传来一阵撩心撩肺般的强烈刺痛,仿佛吞下了一团火焰般。
甚至于,伤口处的皮肉sè泽明显与其他部位不同,摸上去也没有任何的感觉,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皮肉早已在那柄宝刀的高温下变成了死肉。
好厉害的刀……
就是那一把吧,八年前在冀北战役中从外戎贼首手中缴获的名刀狼斩,据说为了这柄刀,斩杀了数百头草原人奉为神物的狼,用狼血、油脂生祭此刀,怪不得……
不过比起这柄刀,堂妹的武艺亦是非常了得啊,怪不得老爷子会屡屡长叹,他这位纵横天下几十年的老将,竟然会被一个十余岁的小孙女比下去……
[爷爷,皓儿长大了也要像爷爷一样,成为大周最强的猛将!]
[呵呵呵,好好……]
[所以……教皓儿武艺吧!我要学咱梁丘家的绝学,雾炎!]
[这个……皓儿,你才六岁,这个……]
[我要学我要学!]
[好好好,等你七岁时,爷爷教你……]
[嗯!]
老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缓缓站起身来,陈蓦不由自主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为何,早已失去的记忆,渐渐涌上他的心头。
当大周最强的猛将么?
听上去似乎不错的样子……
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
陈蓦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继而转头望向梁丘舞,真挚而诚恳地说道,“抱歉了,堂妹。明明梁丘家已经rì渐败落,身为嫡子的堂兄我,却还是……呵呵,很沉重吧,肩负一家之主的重担……”
“堂……哥?”梁丘舞面sè微变,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男子,已不单单只是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还是她梁丘家的嫡子,本来继承家业的梁丘皓。
听闻那一声堂哥的呼唤,陈蓦面sè为之动容,半响后露出几分苦笑,摇头说道,“回去记得告诉老爷子,他不孝的孙子,回不去了,很对不住老爷子还记得那个大将军的约定……”
可能是从梁丘公哪里得知了什么,梁丘舞闻言眼中闪过一阵挣扎之sè,深吸一口气勉强说道,“事到如今,无论你说什么,身为梁丘家十二代家主的我,也不会放你离开此地!——要么随我回梁丘家,在列祖列宗面前叩首谢罪,要么,就让身为家主的我,在此清理门户!”说着,她一甩手中的宝刀,只听刷地一声,地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深达两寸的刀痕。
听闻此言,陈蓦微微一笑,随手丢掉了右手的战刀,再次从腰后摸出一柄匕首来,轻声说道,“看来为兄有必要要教教你,何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即便如此,你就死在此地吧!”梁丘舞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怒sè,双手握紧手中宝刀斩向陈蓦。
忽然间,陈蓦的身影消失在梁丘舞眼前,当梁丘舞反应过来时,她手腕上下两侧,竟然架了两柄匕首。
梁丘舞心中大惊,下意识抽回了右手,而与此同时,陈蓦淡淡地瞥了一眼梁丘舞,依旧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哪怕梁丘舞的右手已逃开了他獠牙的捕捉范围。
【狼卜食.咬合!】
“啪——!!”
一声脆响,陈蓦手中两柄匕首合在一起,明明两柄匕首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但是却依然传来一阵脆响,甚至于,猛然炸开一团气浪,就仿佛一头凶狼用他的獠牙咬住了猎物。
“……”饶是武艺高超如梁丘舞,面上亦泛起阵阵惊骇之sè,她知道,陈蓦手下留情了,给了她足够的反应时间抽离手臂,如若不然,她整只手都会被搅断。
“哼!”轻笑一声,陈蓦再进一步,用两柄匕首逼地梁丘舞左支右挡。
突然,陈蓦放开了右手的匕首,瞬间加速,一记推掌顶在梁丘舞的下巴处,竟将后者击地凌空而起。
【狼卜食.惊蛰】
速度……
好快!
梁丘舞眼中泛起几分骇sè,被击至凌空的她根本做不出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蓦抬起右手,用手掌贴住了她的胸腹。
【虎炮】
“噗——!”一口鲜血喷出,被击退数丈远的梁丘舞将宝刀倒插地面,勉强站稳了身形,她的嘴边,竟流出丝丝鲜血。
大周第一战力,炎虎姬梁丘舞竟然受伤了……
“还有弟妹……”回头瞧了一眼趁机攻向自己的金铃儿,陈蓦随手甩出那两柄匕首。
金铃儿下意识地抽身闪躲,虽说成功地避开了那两柄匕首,却也失去了陈蓦的下落,她下意识地环首张望。
“在这里!”一道黑影不知何时掠到金铃儿面前,抬手挥拳,只听砰砰砰几声,根本瞧不清陈蓦究竟挥出几拳,只知道,金铃儿浑身一震,被击飞数丈,口吐鲜血。
完……完败?
大主母与三主母的联手,竟然完败?
欧鹏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切,一脸难以置信之sè。
“唰唰!”两道黑影出现在欧鹏身旁,欧鹏下意识地拔剑,却见来人连连摆手说道,“这位将军莫要激动,我二人乃金陵众,追随大姐一路而来。”
“金陵众……”欧鹏这才打消心中几许猜疑,疑惑问道,“敝将从未见过足下,敢问足下是?”
“何涛!——我金陵危楼行馆,负责金陵那一块的分馆首领!”领头的刺客抱拳说道。
“原来是何兄弟,方才多有得罪……”欧鹏歉意地抱了抱拳,毕竟他方才都快将剑指到对方脑袋上了。
“无妨无妨,是兄弟我太莽撞了,想必此事……”何涛的目光望向了场内的金铃儿,皱眉说道,“远处就瞧见大姐身处下分,我还以为……”
仿佛是看穿了何涛心中所想,欧鹏压低声音说道,“事实上,从方才起,三主母便逐渐地无力介入那陈蓦与大主母的交锋中了……”
说着,欧鹏长长叹了口气。
是金铃儿弱么?
自然不是,就算这个女人生了女儿,荒废了近年的武艺,可从她方才打斗时的技艺来看,她依然可以做到毫不费力地杀死周军任何一名大将。
是另外两个太强了……
“这样下去对大姐不利……唔?”说到这里,何涛面sè微微一变,瞪大眼睛望着远处的金铃儿,愕然说道,“大姐……不会是想用那招吧?”
“什么?”欧鹏一脸疑惑地问道,却见何涛双眉禁皱,集中注意关注着场中的金铃儿,并没有回覆欧鹏的话。
而与此同时,金铃儿几个后跃退出了陈蓦与梁丘舞交手的战圈。
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金铃儿皱眉望向那乒乒乓乓打地火热的堂兄妹二人。
“渐渐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了,这两个怪物……”
暗骂一句,金铃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忽然从腰间的小囊中摸出几根银针来,唰唰唰刺向自己的双臂穴位,继而是周身穴位。
“真是好些年没用这招了,但愿还能掌握……”
嘀咕一句,金铃儿深吸一口气,继而猛地睁开双目。
“熊——!!”
猛然间,金铃儿周身爆发出一圈与陈蓦、梁丘舞颇为相似的气焰,速度何止增加了一倍。
“成sè还算不错……”望着手中从漠飞那里拿到的几圈铁线,金铃儿嘀咕一句,伸手一甩,顿时,几条铁线笃笃笃地埋入了地底、埋入了周边的营房木桩。
在欧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金铃儿飞身一跃,跃上那细如发丝的铁线,竟再其上面奔跑如飞。
“唔?”似乎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异动,陈蓦一记正拳逼退梁丘舞,下意识转过头来,却瞧见一道如鬼如幻般的黑影掠过。
他下意识地挥出一拳,然而一息之后,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了骇然之sè,因为他注意到,就在他挥拳的一刹那,他的手臂上便已缠上了几圈纤细的铁线。
糟了!
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漠飞用这种铁线绞断铁刀的那一幕,陈蓦面sè微变,下意识半途抽回右手,期间却愕然瞧见,他那位名为金铃儿的弟妹,不知何时已掠到他眼前。
“砰——!!”抬手挡下金铃儿击向自己腰间脆弱部位的一拳,陈蓦下意识地抬起头,正打算反击,却见金铃儿竟然诡异地飞腾而起,凌空悬浮在半空。
饶是陈蓦这等勇冠天下的强者,瞧见这一幕都不由失神了片刻。
人……怎么可能飞到半空?
忽然,陈蓦感觉到自己手臂上仿佛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伤了,他定睛观瞧,这才发现,在他与梁丘舞战圈周围,不知何时已布满了纤细而坚韧的铁线,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简直就跟蛛网一般。
“原来如此……”仿佛领悟到了什么,陈蓦目视着一脸寒sè半伏在那些铁线的金铃儿,心中恍然大悟。
而相比陈蓦,梁丘舞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仿佛悬浮在半空的金铃儿。
“哼!眼下才打算动用压箱底的成名招数么……”
“少废话!”金铃儿不悦地回了一句,毕竟两个打一个还被对方逼到这种地步,这可是金铃儿此前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陈大哥……眼下这个模样的小妹,可万没有方才那么好说话了……”
在陈蓦略微有些惊愕的目光下,浑身泛着诡异白气的金铃儿语气冰冷地说道,原本还略带点温暖的眼眸,寒如冰霜。
或许,这才是鬼姬金铃儿原本的模样吧,那个被称为杀人鬼与黑寡妇的金陵一带黑道大姐,杀人不眨眼的女刺客。
一位在陈蓦出现以前,隐隐已是天下第一刺客的女人。(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退走
燃起来了,确确实实地燃起来了!
在梁丘舞与金铃儿相继施展出平生绝学的情况下,遭到二者夹攻的陈蓦,隐约感觉到自己体内深藏的武人血液被唤醒。
或许起初陈蓦还有手下留情的迹象,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他的出招也愈发变得凌厉起来,毕竟梁丘舞与金铃儿已相继施展出浑身解数,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强悍如陈蓦,也不是没有含恨毙命的可能。
而准确地说,应该是被梁丘舞与金铃儿逼地无法在手下留情。
不愧是被梁丘公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不愧是被谢安惊呼为一人成军的男人,在施展出全部本事后,竟然一度死死压制住梁丘舞与金铃儿二人,以一人之力,令二女攻少守多。
此刻的陈蓦,简直就是能够招来胜利的战场武神,仿佛他出现在一方,那一方便能轻松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事实上,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费国与唐皓合计五万冀州兵,依然还是无法将江陵兵的气焰压制。
毕竟,这一回的江陵兵,请到了一尊能够唤来胜利的武神!
“呜呜——!!呜呜——!!呜呜——!!”
川谷的另外一侧,传来了号角的声响,若是所料不差,川谷对面与秦王李慎一党的丘阳王世子李博,已察觉到了费**大营的异状,意识到这震天般的喊杀声极有可能是楚王李彦率兵攻打费**,因此当即调兵出营,沿着川谷浅滩,配合楚王李彦,前后夹攻费国大营。
“将军!西北方发现叛王兵马,数量……三万左右!”
负责监视川谷浅滩动静的斥候。慌慌张张地将查证到的情报带到了仍在指挥大军的费国这边。
“什么?”费国皱了皱眉,急切问道,“还有多少距离?”
只见那名斥候犹豫一下,抱拳说道,“三里,或许更近……”
话音未落。营寨西北侧传来一阵喊杀声,隐约可见火光冲天,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丘阳王世子李博攻营的迹象。
最糟糕的局面……
费国深深皱紧了双眉,下意识地望向那依旧死死压制着梁丘舞与金铃儿二女的男人,一位堪比武神般的男人,陈蓦。
按照原先长孙湘雨的计划,本应该在将陈蓦与楚王李彦诱入营中万箭齐发,率先将陈蓦射死。然后费国再出击,配合从后方袭击四万江陵兵的唐皓,两支兵马前后夹击,将四万江陵兵全军覆没在此。
在此之后,费国与唐皓再合兵一处,歼灭被楚王李彦吸引到此的丘阳王世子李博的军队,重创叛王一党。
可谁曾想到,陈蓦竟然能凭借一人之力扭转江陵兵极度不利的局面。
不得不说。对于梁丘舞与金铃儿的突然赶到,费国惊讶之余倍感庆幸。毕竟倘若不是这两位主母牵制着陈蓦,冀州兵阵亡人数何止要翻上几倍。
可不妙的是,就算是那两位主母联手,亦敌不过陈蓦一个人,充其量只能将其牵制在一处。
“差距真的有那么大么?”费国苦笑着喃喃自语。
毕竟在数年前,在谢安迎娶梁丘舞与金铃儿两位夫人的新婚当夜。费国曾被谢安戳穿了身为太平军六神将之一的身份,继而被梁丘舞与金铃儿前后堵住。
记得当时的费国,根本不敢有丝毫动手的心思,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他有任何轻举妄动。那么梁丘舞与金铃儿这两位主母,每一位都能随时将他击毙。
而如今,在费国眼里这两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联手对付一个人竟然还被对方压制地死死的……
“怎么办?”费国一脸愁容地嘀咕着。
说实话,他倒是很想去帮帮梁丘舞以及金铃儿,可问题是,就算他是谢安麾下第一猛将,这会儿却也无力介入那三人的厮杀圈子。那里,已并非是凡人所能踏足的领域。
糟了……
真的糟了……
陈帅……不,那陈蓦已成为江陵兵的灵魂支柱,只要他还在战场上一时,那么江陵兵的战意便不会消退……
可是,两位主母却拿不下此人……
明明是谋诛叛王李彦的妙计,最后不会弄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吧?这要是回到二主母那边,那可是要被杀头的……
诶?
谋诛叛王李彦?
“……”张了张嘴,费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向战场的某个角落。
只见在那里,楚王李彦正被一簇亲信护卫死死守卫着,提着剑面露大喜之色。
“听到了么?听到了么?川谷对过的友军已经前来支援我军!——众儿郎,遂本王杀过去啊!”
一听到有援军,方才一度被梁丘舞威名吓到的江陵兵士气顿时回升,兼之陈蓦以一敌二力战梁丘舞与金铃儿的骇人之举着实叫江陵兵精神大振,这使得两支兵马的胜败走向,仿佛再度回归到了原点。
欣喜若狂的楚王李彦并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一名对他而言极具威胁的周军主帅正一脸诡异地盯着他。
“……”瞧瞧一脸狂喜之色的楚王李彦,再瞧瞧正忘乎所以与梁丘舞以及金铃儿鏖战的陈蓦,再瞧瞧一脸狂喜之色的楚王李彦,再瞧瞧正忘乎所以与梁丘舞以及金铃儿鏖战的陈蓦,费国抬手狠狠一拍自己脑门,似懊恼般骂道,“真蠢材!”
骂完之后,他从亲兵手中拿过一杆枪,翻身上了一马,单枪匹马地朝着楚王李彦杀了过去。
所谓擒贼先擒王,不是费国没想到这一招,问题是起初陈蓦暗中保护着楚王李彦,后来,陈蓦率先冲锋,一度将周兵逼地连连后退,当时费国自顾不暇,连如何阻挡陈蓦的强攻都不知。哪里还有工夫想及杀不杀楚王李彦?
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同了,梁丘舞与金铃儿联手拖住了陈蓦这位天下无双的强者,既然如此,江陵兵哪里还有什么猛将可言?
倒不是说楚王李彦麾下四万江陵兵中连一个骁勇将领都挑不出来,问题在于跟谁比。
跟陈蓦、梁丘舞、金铃儿相比,费国这位谢安麾下名义上的第一猛将。充其量也就只是小卒子的程度,可若是跟楚王李彦麾下那些所谓的骁将相比,费国当即就化作了令人恐惧的沙场宿将。
这不,在没有陈蓦的情况下,费国凭借着一己之力,轻而易举地就杀到了楚王李彦面前,面带笑容地挡在了他必经之路上。
可怜楚王李彦在得知川谷对过丘阳王世子李博率兵来支援他的喜讯后,便带着亲信侍卫随着人流冲杀过去,此刻的他。哪里还会去管那四万江陵兵的死活?他恨不得胯下战马再长四条腿,好叫他尽快脱离战圈,接受李博或者秦王李慎的保护。
至于陈蓦,虽然李彦十分器重这位难得的猛将,甚至很多次暗示陈蓦,想让陈蓦改投他麾下,可是在生死危机时刻,他却是连这一点都顾不上了。甚至于。他连此刻跟刘晴呆在一起的兄长、六皇子韩王李孝的安危都无暇想及。
可就在他不惜舍弃一切也要保护自己性命的时刻,却有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挡住了他的去路……
“哟。王爷,这么晚还出来散步么?——不如去敝将帐内坐会?”费国一脸戏谑地打着招呼。
仿佛是听懂了费国言下之意,楚王李彦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回顾左右侍卫说道,“杀了他!”
“是,王爷!”李彦的护卫军有十余名侍卫抱拳领命。策马阻杀费国。
“嚯?真拿本帅当软柿子捏啊?”费国嘴角扬起几分冷笑。
令李彦目瞪口呆的是,方才在陈蓦手中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的费国,竟然毫不费力地击毙了那十余名侍卫,扛着铁枪似笑非笑地望着楚王李彦。
不得不说李彦太小瞧费国了,总归费国也曾经是陈蓦亲自挑选出的六神将之一。是跟太平军中大将冯浠、徐乐等猛将一个级别的人物,虽说对上陈蓦本人实在不够看,可应付一下楚王李彦身边这些侍卫,那还不跟砍瓜切菜一般?
“果然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啊……”望着那满地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尸体,费国自嘲般笑了笑,虽说杀几个侍卫实在算不上什么伟大的功勋,可若是用来纾解纾解方才险些被陈蓦一招斩杀的郁闷心情,倒是颇为适合。
楚王李彦的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惶恐不安之色,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此前籍籍无名的冀州兵主帅,其实也是一位相当勇悍的猛将。
深吸一口气,李彦策马上前几步,沉声说道,“费国,你是个聪明人,在此放本王一马,本王日后定会十倍、百倍地报答你!——要不,你跟着本王混吧,若是经本王推荐,你势必能成为我军主帅!如何?——莫要自误啊,费……”说到这里,李彦的话音戛然而止,原因在于,他的胸膛上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柄铁枪,那柄铁枪贯穿了他的胸膛。
“谁稀罕啊?!——本帅,已经是一军主帅了!”望着楚王李彦难以置信的神色,费国收回了投掷的动作,一脸不在意的抓了抓头发。
“你……你会……后悔的!”牢牢握着穿透自己胸膛的铁枪,楚王李彦望向费国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充满了不甘,在身旁众侍卫的惊呼声中噗通一声翻落马下,气绝而亡。
“事实上啊,本帅已经后悔了……”冷笑地瞥了一眼地上李彦的尸体,费国淡淡说道,“后悔叫你说了这么多废话,这若是被二夫人得知,本帅可没好果子吃……”一想到那位腹黑的谢府二夫人,强如费国亦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王爷?王爷?”李彦一死,他四周那些侍卫大惊失色,视死如归般朝着费国扑了上来,毕竟李彦总归也是王爷,这点人格魅力还是有的。
而对于这些侍卫,费国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还没等他动手。那些侍卫便被一支突杀而来的骑兵杀尽。
是冀州兵副帅唐皓此战率领的骑兵本队!
“嘶……”眼瞅着地上李彦的尸体惊地倒抽一口气,唐皓难以置信地望着费国,小声说道,“老费,你真敢杀啊?他可是王爷,先帝之子。当今陛下的手足!”
“那又怎样?”费国一脸毫不在意,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有谢安这位与当今天子李寿交好的主公护着,费国可不担心自己会因为杀了一个叛王而获罪。
“……”望着费国咂咂嘴,唐皓忽然再次说道,“老费,你是不是忘了?二夫人可是说过,要咱生擒李彦的……她还要用这厮去离间秦王李慎与那十九路藩王呢……回去这如何交代?”
“诶?”费国面色微微一变,古怪说道。“这杀都杀了……”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陈蓦的方向,小声说道,“帮哥哥一个忙,咱就说,李彦被咱擒住后死命呼救,引来陈蓦。为避免李彦被陈蓦救走,我等唯有将其击毙!”
“……诓骗二夫人?兄弟我觉得你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唐皓不安地动了动肩部肌肉。
“下次哥哥也会帮你护着的。二夫人总归不如大人好说话,在二夫人手底下做事,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岔子,对吧?”
“这倒是……”唐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对视一眼,费国策马上前,握住了自己那杆枪。连带着楚王李彦的尸体,将其整个举了起来,继而厉声吼道,“江陵兵听着,叛王李彦已俯首受诛。尔等还要执迷不悟,顽抗到底么?!”
“王……王爷?”
“王爷死了?”
“真的是王爷……”
一时间,江陵兵顿时大乱。
“李彦死了?”正与梁丘舞以及金铃儿战地火热的陈蓦抽空回过头去,目瞪口呆地望着被费国用枪挑在半空的楚王李彦的尸体,张大着嘴,颇有些茫然。
要知道,他此前确实有心要保着李彦冲杀重围,只不过后来与梁丘舞以及金铃儿交上手后,他却是将这件事给忘了,这才被费国白捡了一个天大的功劳。
“这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陈蓦哭笑不得地嘀咕着,忽然,他面色一变,抽身后退,可即便如此,他肩膀上还是被砍了一刀。
入眼处,那是梁丘舞双手持刀、不怒而威的飒爽英姿。
李彦已经死了,自己已没有必要再留下……
再者,再打下去,恐怕就是玉石俱焚的局面了……
想到这里,陈蓦虚晃一招,在成功唬地梁丘舞与金铃儿下意识戒备的同时,抽身后跃几仗,一把将一名周军小将拉下马,继而翻身上马。
“梁丘皓!!”梁丘舞怒斥一声,她本想追赶,可仅仅走了一步,她两道剑眉便凝了起来。
若是瞧得仔细,不难发现,梁丘舞那套赤红色的铠甲,其实已并非全然是铸造过程中所刷上的赤漆。
一勒马缰,陈蓦回头望了一眼梁丘舞与金铃儿,淡淡说道,“下次再战吧!——你二人都已到极限了,不是么?”说着,他一夹马腹,硬是重开周兵的阻截,杀出重围而去。
“合我二人之力,竟然只能拖住他……败地心服口服!”金铃儿满脸遗憾地叹了口气。相比梁丘舞,金铃儿的模样亦是狼狈,虽说重伤没有,可手腕、玉臂间却布满了细细的割痕,甚至于,裸露在外的手臂穴位处,隐隐浮现出好似淤血般的点状痕迹,密密麻麻,很是渗人。
不过这一回,她眼中再无不甘,因为她已意识到,哪怕她施展出压箱底的招数,也无法击杀陈蓦。
那个男人……是怪物!
“下一回……下一回……”望着陈蓦扬长而去的背影,梁丘舞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下一次交手,定要将陈蓦这个已叛离梁丘家的不肖子孙杀死。
可惜她却万万没有料想到,这是她俩初次与陈蓦使尽浑身解数的交手,也是最后一次……
陈蓦一离开,意味着江陵兵再无回天之力,除非丘阳王世子李博借着先前势如破竹的势头攻破费**大营。
一个时辰后,当星空渐渐变得暗淡,当天边即将迎来第一丝光亮时,川谷战事的第一份战报,及时送到了南营的帅帐,送到了长孙湘雨的手上。
“……恐叛王李彦逃脱,故无奈违令,将其诛杀,竭江陵兵士气……后,贼军首领陈蓦力战两位主母不果,夺马逃离,未能将其截下……”瞥了一眼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长孙湘雨,秦可儿念完了手中的战报。
“不理想,不理想啊……”长孙湘雨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那两个女人联手,都打不赢那个家伙么?真是意外!——看来,妾身的顾虑果然是准确无误……”
“姐姐好似全然没有高兴的意思?”
“高兴?”长孙湘雨瞥了一眼秦可儿。
“对呀!——按照姐姐所计划的,顺利铲除了叛王李彦,姐姐可谓是算无遗策呢!”可能是从战报中瞧见了梁丘舞与金铃儿的名字,心中难免有些惊慌的秦可儿不遗余力地讨好着长孙湘雨。
以长孙湘雨的智慧,岂会看不出秦可儿心中的小算盘,只不过没想着说破罢了,在轻笑一声后,淡淡说道,
古怪说道,“那李彦,只不过是刘晴抛给我军的诱饵。更准确地说,是我俩联手推动战局演变,将李彦逼上了绝路!——杀了一个必死之人,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若是费国、唐皓那些人争气些,将丘阳王世子李博的兵马全歼了,那妾身倒是也乐意夸奖夸奖他们几句……”
“姐姐好似成竹在胸的样子……”望了一眼长孙湘雨,秦可儿低声问道,“姐姐难道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眼下南营……可是一座空营啊!”
“刘晴不会来攻的……”长孙湘雨微笑着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帐外响起一名传令兵急切的声音。
“启禀军师,我营南十里外发现一支军队,正朝着我营急速而来,数量……不明!”
打脸了……
切切实实地打脸了……
秦可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以防长孙湘雨因此恼羞成怒,毕竟后者刚刚还断言,刘晴绝对不会来攻南营。
可让秦可儿有些纳闷的是,长孙湘雨脸上并未出现丝毫的羞怒之色。
“怎么会……她不应该……”说了半截,长孙湘雨好似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的笑意,了然说道,“原来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打算叫妾身产生疑虑,怀疑先前那些设想么?”
“怎么?”秦可儿疑惑问道。
没有理睬秦可儿,长孙湘雨透过帐口挂幕间那一线空隙,瞧着帐外的夜色,眼中泛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如此布局虽说巧妙,不过,也得分分人呀!——这样就想骗过妾身,太小瞧妾身了吧?”
说着,长孙湘雨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
“真可谓是欲盖弥彰之举呀!——拼命地想掩饰,却反而适得其反。如此,实在是很难让妾身瞧不出你真正意图所在啊……呵……”(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棋盘之外:自作主张的棋子
——九月二十三日日,丑时三刻——
在远在川谷的费**大营,周兵依然还在与丘阳王世子李博的藩王兵马厮杀,别看周兵有炎虎姬梁丘舞与鬼姬金铃儿二女压阵,但事实上,在经过与陈蓦的一番恶战后,二女早已精疲力尽。
但不得不说,除二女外,周兵中依然还有费国、唐皓、欧鹏等数员虎将,即便这些位武将在陈蓦面前不值一提,可对于藩王军而言,却好比是恶鬼般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周兵依然陷入苦战,毕竟李彦好歹也是一位王爷,具有着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因此,当战场上传开楚王李彦被杀的消息后,不乏有许多江陵兵气愤填膺,试图为自己效命的主公报仇雪恨。
当然了,倘若是在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义士绝不对太多,可问题在于丘阳王世子李博已率大军赶到战场,这无疑助长了江陵兵意图为自家王爷报仇雪恨的心意。
周兵一方,费国三万军队只剩下两万余,而唐皓军两万人亦折损小半,反观叛王一方,江陵兵依然有两万五千人以上,再加上李博的三万援兵,在梁丘舞与金铃儿暂时需要退下战圈歇息的空档,四万不到的周兵面对五万余叛军,还真可以说是陷入苦战,这使得川谷的战事,在即便楚王李彦毙命、猛将陈蓦退场的情况下,也无法在短时内迅速了结。
而就在川谷战场打得火热的期间,在距离川谷大概四十里地地方,也就是周军南营附近十里外,太平军六神将之一的天玑神将卫绉,正率领他麾下八千余天玑军,朝着周军南营方向悄然进兵。
“神将大人。这条路是不是有点……咱是不是摸错方向了?”
行军途中,副将杨华一脸疑窦地询问着身旁的主将卫绉。
卫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微笑说道,“何以这么觉得?”
只见副将杨华摸了摸下巴,狐疑说道,“按照计划。我军应当袭周军南营的南侧才对呀,可眼下……末将感觉我军的进兵方向好似有点偏差……”
卫绉冷哼一声,故作不悦地说道,“杨华,你是在质疑本神将的判断么?”
副将杨华闻言面露惶恐之色,连连说道,“末将不敢!”
“那就好……”轻哼一声,卫绉压低声音说道,“有时间质疑本神将的判断。你等还不如思量思量,待会若是撞见周军,如何迅速将其击溃!——别忘了,周军在溪谷还有一支由周将马聃率领的万人军队,马聃,那可是能与我军前任六神将之一的费国相提并论的善战之将,绝非易于之辈!”
“是,是……”杨华唯唯诺诺地应着。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瞥了一眼杨华,卫绉心下暗自冷哼一声。
多事的家伙!
你以为本神将不知我军摸错了方向?哼!
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夜空。卫绉从星辰的排列判断着自己所在的方位,继而深深望了一眼东北侧的方向。
东北侧,哪里有什么值得卫绉关注的事物么?
事实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过卫绉却清楚,再过不到一刻辰,太平军大将严邵便会率领着另外一支万人军队从那个位置经过。夜袭周军的南营。
想办法除掉这支奇兵,叫太平军自相残杀,替长孙湘雨严重削弱眼下太平军的兵力,这才是卫绉此行的真正目的!
没想到吧,刘晴小丫头?
本神将提出那般妙计。岂是为了助你成事?
不由自主地,卫绉回想到了数个时辰前那场军事会议……
——时间回溯到数个时辰前——
在那时,楚王李彦尚未对川谷的费**展开仿佛自陷死地般的攻势,当时,卫绉向刘晴提出了趁着长孙湘雨所在南营兵力空虚,夜袭其营的建议。
说实话,卫绉并不想主动提出建议,毕竟他是长孙湘雨安插在太平军内部的奸细,自然要多加注意,尽量少说话,以免引起旁人的怀疑。
可问题是这次的情况截然不同,他卫绉若是不开口的话,刘晴便要下令准备从溪谷方向突围了。
是的,直到刘晴提出这个设想后,卫绉这才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楚王李彦与他麾下四万江陵兵只不过是刘晴已舍弃的弃子。刘晴教唆李彦攻打川谷费**的真正用途,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趁着大梁军短期内无法行动的大好机会,孤注一掷,从川谷的费**那里突围。
什么此举必然能够引起川谷对过丘阳王世子李博的注意,什么运气好的话非但可以从川谷突围,甚至还能联合李博一举将费国的大营端掉,那些都只不过是刘晴教唆李彦前往送死的谎言罢了。
楚王李彦此去必死!
但是,李彦的死,却为太平军创造了一个绝佳的生存机会。
十五万左右的周兵,六万余大梁军被困江陵,五万余冀州兵又被楚王李彦吸引到了川谷,剩下不到四万的周兵,还需要额外再提出两万人来,毕竟那是葫芦谷的守备军,是绝对不能擅自调动的,否则,南岭另外一面的秦王李慎察觉此事,势必会大举进兵。而更关键的是,葫芦谷谷道极短,只有区区三四里地,这表示一旦李慎得悉周兵懈怠趁虚而入,周军绝对反应不过来。
这等形式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眼下长孙湘雨手中,仅仅就只有溪谷的那万余马聃军可用,甚至于,马聃也不敢全然撤走守备溪谷的兵马,势必会留下一部分,戒备南岭对过的叛王军队。
换而言之,长孙湘雨眼下几乎已无可用之兵,在卫绉看来,无论刘晴选择从溪谷突围,越过南岭与叛王军队汇合。还是一鼓作气攻打眼下兵力空虚的周军南营,卫绉所效忠的那位二夫人长孙氏,恐怕都是难以阻止刘晴。
这可不好……
意识到长孙湘雨所处形式已大为不妙的卫绉,隐隐有些坐不住了,因此,他主动向刘晴提出了夜袭周军南营的建议。
这当然不是想背叛长孙湘雨。不得不承认当年长孙湘雨策反卫绉的手段确实很高明,毕竟,并不是所有人能够经受住对于更优越的生活的考验,尤其是当卫绉这样已尝到其中美妙滋味的人而言。
卫绉,这位曾经对太平军忠心耿耿的年轻将领,早已不复存在。他,已经回不去了。
“袭……周军南营?”听闻卫绉的话,刘晴皱了皱眉,毕竟她很清楚。长孙湘雨并非是手底下没兵,事实上,长孙湘雨依然还是能够再变出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来,即八贤王李贤的两万本队兵马。
“正是!”卫绉哪里知道这场战役呈现当前这种战局,全是因为长孙湘雨与刘晴合力推导,只能说,他虽然也颇有心计、颇有城府,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还不够格介入那两个女人的交锋中,毕竟这两个女人正在博弈的棋局。至少比别人领先了数十步。
“公主殿下明鉴,若是我军眼下偷袭周军南营,可是有一个极大的优势……”
“极大的优势?”刘晴略带疑惑地望了一眼卫绉,语气莫名地说道,“你指的是,我军将士眼下所穿着的衣甲?”
“对!正是江陵兵的衣甲!”环视了一眼众将。卫绉正色说道,“江陵兵此前亦属大周军队,在服饰上与冀州兵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硬要说两者有什么不同,恐怕就只有旗帜这方面的差别……我军何不假冒唐皓军呢?如此便可以减少被周军觉察的可能。一旦被我军接近周军南营,我军便当即对南营展开攻势,依末将想来,哪怕是长孙湘雨那个……位女人,恐怕也难有对应之策!”
“……”刘晴深深望了眼卫绉,忽而问道,“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是这样的……”卫绉抱了抱拳,正色说道,“末将建议,派两支军队前往进攻周军南营,一支从其营东侧进攻,引出周军南营内剩余的两万兵力,此后,由末将亲率天玑军从南侧强攻周军南营,一举将周军的指挥帐端掉!”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还没等刘晴开口说话,太平军将领严邵抱拳说道,“公主殿下,末将以为天玑神将言之有理,得公主殿下妙计,周军的指挥帐眼下几乎无可用之兵,末将实在想不通,这般大好局势,我军为何不强攻周军南营,反而还从溪谷撤退呢?——只要端掉周军南营与八贤王李贤的大本营,此战我军就胜了啊!”
“对啊对啊!”大将姜培与楚祁点头附和道,尤其是徐乐,吵吵闹闹要担任此先锋。
见此,杨峪皱了皱眉,毕竟他可不想部将们毁了刘晴精妙的计划,想了想不悦出言说道,“你们几个……”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刘晴抬手打断了。
只见刘晴深深望了一眼卫绉,随后注视了一会行军图,忽然说道,“好,就这么办吧!卫绉,既然是你的提议,强攻之事就交给了!——严邵!”
严邵站前一步,抱拳说道,“末将在!”
“你来配合天玑神将执行此计,佯攻周军南营……”
“是!”
——时间回到当前时辰——
天上姬刘晴……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脑海中回忆着数个时辰前的事,卫绉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的冷笑。
刘晴啊刘晴,比起二夫人,你还嫩点,实在没办法想象,你能在这场与二夫人的博弈中取得最后的优胜,谁叫你连伍衡都驾驭不了呢?如此,也别怪卫某替自己考虑……
复辟南唐,成为开国功勋之臣,这听起来固然美妙,可细想一下,复辟南唐何其不易?即便你侥幸胜了此仗,大周朝廷依然还是能够再次召集南征的兵马,我卫绉可不想日日活在担心受怕之中。
而反过来说,倘若相助二夫人,以二夫人的慷慨与器量,我卫绉至少也能成为一州要员。最不济也能成为一郡之长,
大周的疆域太辽阔了,所谓山高皇帝远,朝廷哪能时时刻刻关注着治下各州各郡各县?如此一来,哪怕是一郡首府,实际上在当地的权柄也与天子无异。
到时候。有二夫人撑腰,金钱、地位、权力、女人,要什么有什么,岂不好过在你刘晴麾下当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将领?
说得好听是六神将,可实际上呢?除了手底下带万把兵外,还能得到什么?
钱?老子先前为太平军效力二十余年,所得金钱还不如二夫人一次的赏赐。
女人?呸!若不是二夫人,老子还真不知女人竟有那般效力……
可能是想到了怎么比较感兴趣的事,饶是稳重而心机深沉的卫绉。脸上亦不由扬起几许莫名的笑容。
说起来,当日二夫人带来伺候自己的那两个美人,眼下不知怎么样了……
记得其中一个姓邬,好像是叫什么雯儿的……
人如其名啊……
卫绉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他却是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十余丈的位置,在那一群士卒队伍中,有一名士卒正冷冷地盯着他。
借助依稀的月色仔细观瞧。这名刻意压低着头盔的士卒,竟然是刘晴的亲兵统领。三百天府军的主帅,杨峪。
第二代天玑神将卫绉,你究竟想做什么?
眼瞅着远处那骑在战马上的卫绉,杨峪心中暗暗想到,他亦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场会议之后的情景……
——时间回溯到数个时辰前——
卫绉的建议终于还是被敲定,这让杨峪很是纳闷。毕竟刘晴此前已对他解释过,强攻周军南营看似是一招妙棋,但实际上,那却是长孙湘雨故意摆出的破绽,故意营造出此刻周军南营兵力空虚的假象。一旦太平军咬住了这个诱饵,那么先前刘晴努力创造出来的一切优势都会化作泡影。
“公主殿下,为何要改变主意呢?”
“改变主意?”刘晴淡淡一笑,摇摇头说道,“不,我的计划,从未变过……我只是想不通,有点事想不通……”
“什么事?”
“这个嘛……”吸了口气,刘晴沉思了一会,忽然反问杨峪道,“杨峪,你如何统称我军的敌人?阻止我军复辟南唐的敌人!”
“周军?周国朝廷?”杨峪皱了皱眉,尽管未曾表露,但是隐约可以从他的话中听出深刻的仇视。
“……”刘晴抿了抿嘴,忽然又问道,“你如何称呼长孙湘雨?”
“那个女人?”杨峪愣了愣,思忖说道,“这个……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称呼吧……”
“呵!——就是,那[个]女人,对吧?”
“……”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刘晴,杨峪诧异说道,“公主殿下何以忽然想到那个女人?”
刘晴摇摇头,正色说道,“不是忽然想到,只是我忽然发现,我等之中,有个人的称呼有点不对劲。大周军队……那位女人……呵!”
“……”杨峪闻言面色微变,喃喃说道,“卫绉?!——怪不得我方才有点纳闷,明明他说得极有道理,但是,总感觉有种违和感……原来如此!——大周,周国,大周,周国……”
“我军中,很少有人用大周来称呼周国吧?”
杨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毕竟大周是尊称,仇视周国的太平军,很少、甚至几乎没有人用这个词来称呼周国。
“这个卫绉有问题!”手指敲击着桌案,刘晴压低声音说道。
“不至于吧?”杨峪愣了愣,诧异说道,“其实说起来,我军中也有人用大周来称呼周国啊,陈帅就经常口称大周……”
“……”无语地瞥了一眼杨峪,刘晴有些语塞,皱眉说道,“那么,[那位女人]又是什么回事?”
“这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大了!”眯了眯双眸,刘晴一脸凝重地说道,“我方才注意到,卫绉在提到那个女人时,本来是用[个]来指代,但是在瞬息之后。他却改口又称[位],尽管两个词连接着很是含糊,不过却瞒不过我的双耳……”
“这倒是,公主殿下甚至能在战场上听出对面周军所弹奏的乐章呢!”杨峪半开玩笑半恭维地说了句,继而皱眉说道,“不过。这能表示什么?”
刘晴闻言吐了口气,沉思说道,“这意味着,卫绉很畏惧那个女人,畏惧到连在那个女人背后都下意识地沿用尊称……”说到这里,刘晴猛地抬起头来,寒声说道,“他多半是长孙湘雨那个女人安插在我军的内细!”
“什么?!”杨峪闻言面色大变,急切问道。“公主殿下可有把握?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儿戏!”
“十有**!”刘晴微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事实上我本来就有些纳闷,除了枯羊是确确实实杀了上任天枢神将耿南上位,其余卫绉与魏虎二人只是夺回了玉牌,却不曾杀了费国与季竑……”
“这件事枯羊他们已经解释过了,他们只是误以为费国与季竑二人已死。心思着早点离开冀京,是故未曾细查……只能说是疏忽了吧?”
“疏忽?两次全疏忽了?——这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事前核对过,联合起来想隐瞒一些事……”
“这……那夺回的玉牌又如何解释?无论是费国还是季竑,都不可能乖乖将玉牌双手奉上吧?”
“如果是谢安开口呢?”刘晴沉声问道。
“什么?”
“谢安是费国效忠的对象,因为陈大哥的关系,或许他那时候所了解的事,要远比李贤更多。如果谢安意识到那块玉牌对我军的重要性。他势必会让费国交出玉牌,以免为此折损费国这位善战之将!——谢安与李贤虽然在朝中关系并不算和睦,但在国家大事上,他二人的见解恐怕还是颇为相似的,只要谢安开口。李贤势必也会让季竑交出玉牌……”
“公主的殿下的意思是,卫绉与魏虎那两块玉牌,并非是他们夺回来的,而是谢安与李贤主动放弃?——为了不在当时与我军发生直接争斗?”
“不,我指的是,卫绉与魏虎很有可能被冀京朝廷捕获过……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在拿回玉牌的同时,放弃对费国与季竑的行刺……对,对!”好似想通了什么,刘晴点头说道,“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长孙湘雨接触了卫绉……真是高瞻远瞩的做法啊,三年前便已想到我在我军之中扶持起一个六神将么?长孙湘雨……”
杨峪只听得心中惊骇不已,皱眉说道,“这……或许这只是公主殿下的臆测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这个卫绉,我观察了他很久……这个人很有城府谋略,但是却从不表露,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伍衡的人,是伍衡故意安置在我身边的,眼下想想,卫绉身居才华却从不显露的的怪异之举,就很好解释了,他并不是站在伍衡一边,也不是站在我等一边,他……早已被长孙湘雨策反了!”
杨峪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疑惑问道,“公主殿下如何判定卫绉身居才能?”
“呵!”刘晴淡淡一笑,反问道,“长孙湘雨实际上还有李贤本队两万人可用这件事,你有告诉其他人么?”
“不曾!——公主殿下说过不得透露,是故徐乐、严邵、姜培、楚祁、齐植、卫绉他们都不知情,甚至连陈帅都不知情。”
“这就对了!”用手指敲了敲桌案,刘晴压低声音说道,“卫绉,他方才说漏嘴了,他说,叫严邵佯攻引出长孙湘雨手中仅剩的两万兵,他好趁机攻打南营……注意到了么?他猜到了,他猜到了长孙湘雨极有可能会堵死葫芦谷,用李贤本队两万兵来堵截严邵!——连你都未曾想到的可能,他却想到了,但是,他从未提过!”
杨峪闻言脸上闪过一阵青白之色,良久后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道,“我该怎么做?”
“乔装混入天玑军士卒当中,跟着他!——倘若我预料不差的话,卫绉此举只为尽可能地削减我军的兵力,好向他那位新主子邀功!”说着,刘晴淡淡一笑,冷冷说道,“我军眼下全军换上了江陵兵的服饰,与冀州兵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确实可以达到鱼目混珠的效果,让南营的周兵胡以为是援兵,但反过来说,他卫绉也能将严邵误以为是周军……”
“难不成……”杨峪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但倘若事实当真如我所言,那么……”说到这里,刘晴抬起头来,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你应该也会很头疼吧,计划中出现了这种变故……一个不听话、自作主张的棋子……如此,会稍稍影响到你的判断么?”
……
……
[既然卫绉那么想与周军“决一死战”,呵,他会碰到的!步上楚王李彦的后尘,被我与长孙湘雨联手推动的战局逼死在绝路!——杨峪,确保他死在“周将”手中!]
[末将明白!]
脑海中浮现起刘晴对自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杨峪望向卫绉的眼眸中泛起阵阵杀意。
忽然,旁边的士卒推了推他。
“喂,傻站着做什么呢?神将大人已发下话来,我军即将遭遇周军,与其展开一番恶战!”
明明说什么为了避免被周军巡逻卫队撞见,而没有派出一个斥候,此刻却能未卜先知地知晓即将与“周军”开战……
明明是初代太平军的后嗣……
唉!
压了压头盔,尽量让人瞧不见自己的容貌,杨峪点了点头。
“呃……是,我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棋盘之外:自作主张的棋子(二)
“杀——!!”
在距离周军南营十里左右的位置,太平军大将严邵策马立于一处高坡,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方那片漆黑的茂林,倾听着从那边传来的震天般的厮杀喊响。
“是卫绉的天玑军……么?”严邵喃喃自语着。
“将军?”副将王凯一边关注着远方的厮杀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这样好么?”
“你指什么?”严邵淡淡问道。
“天玑神将大人遭遇周军,浴血奋战,我军却在此袖手旁观……按照计划,本来应该由我军来充当诱饵,配合天玑神将大人进攻周军南营才对啊!正是因此如此,将军此前才会放过那一队周军的巡逻卫队不是么?可为何……为何将军突然下令撤军后退?”
瞥了一眼副将王凯,严邵微微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在惊动周军后,全军后撤……这是公主殿下的命令!”
“公……公主殿下?这……这是为何?”
严邵闻言双眉紧紧皱起,压低声音说道,“起初本将军也难以理解,不过眼下,倒是稍微能够猜到几分了……你没注意到,卫绉的行军方向有点问题么?”
“咦?”副将王凯愣了愣,在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后,诧异说道,“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了……那位神将大人不是应该攻周军南营的南侧么?为何会跑到东南侧来?难不成是摸错方向了?”
严邵冷笑一声,沉声说道,“倘若只是摸错方向,这还则罢了,倘若是他故意为之,那就值得叫人细思一番了……”说着。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夜空,喃喃说道,“倘若不是公主殿下预先提醒本将,我军眼下正好与卫绉的天玑军遭遇……在这等黑灯瞎火的夜里,两支同样穿着与周兵异常相似的服饰的军队遭遇,只需一丁点的摩擦就会演变成两军厮杀。一发不可收拾!——这就是你的目的么?六神将之天玑神将,卫绉!”
“……”副将王凯闻言面色大变,一脸惊骇地说道,“将军的意思是……那位天玑神将的目标,并非是南营,竟是我军?”
“哼!”严邵冷哼一声,不悦说道,“那厮还是什么天玑神将,不过是周军的走狗、奸细罢了!——不愧是公主殿下。洞察先机……”
“那……那如今与那卫绉遭遇的……”
严邵闻言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带着几分讥讽说道,“他卫绉不是口口声声要与周军拼命么?这下他如愿了!——若是本将军所料不差,卫绉要么撞到了南营的李贤本队两万兵,要么就是遭遇了得知我军夜袭南营而即刻率兵前来支援的溪谷马聃军……总之,卫绉的奸计是难以得逞了!”
“不愧是公主殿下……”副将王凯由衷地赞叹道,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纳闷。诧异问道,“不过将军。既然如此,我军还留在此地做什么?”
“这个嘛……”严邵沉吟一番,并没有回答。
恐怕公主殿下也不确定吧,那卫绉是否是周军安插在我太平军中的奸细,毕竟此人的父兄也曾为我太平军英勇牺牲,无端猜忌忠心之人。这未免有些叫人心寒。
望了一眼夜空,严邵暗暗思忖着。
说实话,他实在有些想不通,卫绉这位与杨峪、枯羊拥有着相似经历,曾经对大周报以深刻仇恨的太平军内忠心耿耿的士卒。何以会投靠周国。
罢了罢了,总之相信公主殿下吧,毕竟公主殿下可不会诬陷好人!
自言自语般安慰了自己一句,严邵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心神关注着远方的战事。
这个时候,杨峪将军应该已混入天玑军中了吧?
公主殿下应该会让杨峪将军见机行事,倘若卫绉当真反了,便趁机将其铲除,最好能将杀死卫绉的黑锅叫周将背负,总归卫绉是六神将之一,还是天玑军的主将,哪怕是公主殿下亲自出面陈述卫绉的背叛之举,恐怕也得不到天玑军中所有人的信服。
既然如此,那就叫卫绉“战死”在战场上,死在周将手中,如此一来,天玑军将士势必会对周军更加愤恨。
这场仗打到眼下关键时刻,可万万不可冒出个身居高位的叛徒来动摇我太平军的军心!
确实考虑周到啊,公主殿下……
不过,为何自己会有种莫名的不安?
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严邵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而与此同时,正如严邵所预料的那样,卫绉的八千余天玑军,终于跟迎面而来的军队接触了。
是周军,是从溪谷驰兵来援南营的马聃军!
由于月色昏暗,天玑军的士卒们根本瞧不清迎面而来的军队究竟是哪一支,只是本能地遵照他们大将卫绉下达的将令,与其厮杀。
过万五的军队,在茂林的边缘展开了一番恶战。
眼瞅着远处坐跨战马指挥着麾下天玑军士卒作战的卫绉,乔装打扮成其中一名士卒的杨峪,悄悄从背后摸了上去,可能是因为此刻的战场十分混乱,因此,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杨峪的异样。
而与此同时,在对面的马聃军,主将马聃身先士卒,正朝着卫绉的方向杀来。
近了,更近了……
越来越靠近卫绉的杨峪,甚至已能够听到卫绉与他身旁副将的对话。
“果然不出将军所料!——若无将军预先提醒我等,我军恐怕要被马聃军冲杀一阵!”卫绉的副将杨华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家主将。
而反观卫绉,语气似乎显得有些诡异。
“是嘛……本将军当然预料到了……”
预料到了?
手握锋利短剑悄然接近卫绉的杨峪,在听到这句话后真想放声大笑。
卫绉啊卫绉,事到如今,你也就只能这么说了吧?
什么预料到会遭遇到马聃军,你最初的目标根本就是我军的严邵吧!
没想到吧,卫绉。没想到公主殿下会看穿你的诡计吧?
心中暗暗冷笑着,杨峪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距离卫绉仅仅只有几丈远的位置。
暂时他不好再靠近了,毕竟卫绉的周围都是其心腹亲信,强行挤入其中,就算眼下战况激烈,局势混乱。恐怕也难免会被人瞧出来,杨峪要保证一击必杀,在周军将领马聃冲散卫绉的本队时,一举将卫绉杀死,这样一来,杨峪便可以将杀死卫绉的黑锅叫马聃背负,从而激励此间的天玑军。
快点吧,马聃,据杨某所知。你应该也是一员猛将啊!
手握短剑,杨峪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终于,周军猛将马聃的身影出现在了天玑军的面前,眼瞅着那员越来越近的周将身影,杨峪真想去瞧瞧,此刻的卫绉究竟是一副何等的精彩面孔。
可惜,看不到了……
心下冷笑一声,杨峪计算着马聃战马冲锋的速度。眼中泛起一阵强烈的杀意,手握短剑朝着卫绉挤了过去。
突然间。杨峪呆住了,因为他注意到了,面前的卫绉忽然转过头来,视线与他碰撞,诡异地对他笑了一下。
不对……
杨峪心中猛地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过的马聃突然勒住了缰绳,大声吼道,“杨峪,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动手杀了卫绉?!”
“什么?”
“有人要行刺神将大人?”
“我军中竟然有奸细?”
“杨峪……杨峪不是……”
卫绉身旁无数天玑军下意识地环视四周,目瞪口呆地望着距离他们主将只有区区几丈远的杨峪。愕然地望着他手中那柄锋利的短剑。
[蠢材!]
杨峪清楚地瞧见了卫绉对他所做的那个口型。
还没等杨峪反应过来,却见卫绉露出一脸的惊恐与骇然,手指杨峪,颤声说道,“你……杨峪将军?你……你为何会在我天玑军中?”
而就在这时,对面又传来了马聃的咆哮。
“杨峪,你到底在做什么?——速速杀了卫绉!”
只见卫绉一脸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向马聃,继而又转过头来望着杨峪,瞪大眼睛骂道,“杨峪,你竟然敢私通周军,意图谋害本神将性命?!——来人!来人!”
四周的天玑军都惊呆了,在听闻卫绉的话后,下意识地将杨峪围了起来,望向杨峪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愤怒。
“杨华!”卫绉大声喊道。
卫绉的副将杨华抱拳说道,“末将在!”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杨峪将军!”一脸痛心疾首地望着杨峪,卫绉摇头说道,“贵为公主殿下亲兵统领的你,竟然会与周军暗通……这么想想,其实当初也是你向周军通风报信吧?如若不是,那谢安岂会知晓我军兵分两路?”
“你血口喷人!”杨峪下意识地骂道。
“我血口喷人?”卫绉冷笑一声,寒声说道,“那你倒是向本神将解释一下,身为公主殿下亲兵统领的你,何以会乔装混入我军?何以要手握利刃对本神将不利?何以对面的马聃会叫你杀本神将?!”
“我……”杨峪哑口无言。
被算计了……
杨峪难以置信地望着依旧坐在马背上的卫绉,望着他嘴角那扬起的淡淡笑意。
公主殿下说的对,这厮深藏不露……
不,就连公主殿下也小看这厮了……
原来如此……
原来这厮想除掉的……
是我杨峪!
仿佛是从杨峪满脸震惊的表情中看穿了什么,卫绉嘴角扬起几许莫名的冷笑。
“没话说了吧?——哼,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你狡辩!”说着,卫绉拔出腰间佩剑,厉声吼道,“众儿郎听令!杨华,你率军中弟兄阻挡马聃军,势必要将周军击退,否则,我军恐怕都要死在这里!”
“是!”副将杨华抱拳领命,忽而用仇恨的目光望了一眼杨峪,咬牙说道。“神将大人,那这个叛徒呢?”
卫绉嘴角扬起几许不易察觉的笑容,沉声说道,“恐怕我军中还混有杨峪的同党,你且去阻挡马聃,这里就交给本神将的亲卫兵!——事不宜迟。速去!”
“是!”恨恨地瞪了一眼杨峪,副将杨华振臂大呼,率兵阻挡马聃军去了。
眼瞅着对面太平军的异变,马聃轻笑一声,回顾副将说道,“本将军先行一步,去会会那所谓的太平军大将严邵,你且留在此地,记住。战半刻辰就假装不支撤退!”
“是,将军!”副将抱拳领命。
“……”掉转马头的期间,马聃深深望了一眼远处的卫绉,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数个时辰前会见那名东岭众刺客时的情景。
——数个时辰前,溪谷马聃军军营帅帐——
“什么,东岭众?”
在卫绉向刘晴提出趁机进攻周军南营的建议后不久,马聃便会见这名卫绉派去与他接触的东岭众刺客。
“东岭众,罗禾!”在帅帐内。卫绉派出去的刺客从怀中摸出一块代表身份的牌子来,递给马聃的亲卫兵。
“你……从太平军那边来?”
“回禀马帅。小人早些年前由漠首领派往卫绉身边,方便卫绉向漠首领传递有关于太平军的情报,本来是不得擅自与任何人接触的,只不过此次情况比较特殊……”
“卫绉?”马聃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本帅想起来了。就是当年二夫人策反的那个太平军小鬼对吧?——怎么?有什么事么?”
“事关紧要,请容小人近身向马帅禀告!”说着,罗禾目视了一眼帐内那些依旧对自己心存警惕的亲卫。
挥了挥手,马聃笑着说道,“东岭众与金陵众。本帅岂会信不过?——你且上前来说!”
“是!”抱了抱拳,罗禾站起身来,附耳对马聃说了几句,只听得马聃面露迟疑之色。
“杨峪?”
“是!杨峪此人,是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最为信任的将领,武艺据说能与陈蓦交手二十招而不败,其麾下天府军个个拥有千人将实力,卫绉素来忌惮此人,打算趁此次机会将其铲除!——到时候,将军攻严邵军,卫绉杀了杨峪,势必能重创太平军!”
“唔……此事二夫人可知晓?”
“来不及向二夫人禀告……”
“这个……不太妙啊!”手指敲击着桌面,马聃舔舔嘴唇为难说道,“二夫人最是忌讳我等做将领的自作主张……”
“将军可要想清楚了,陈蓦、杨峪,乃天上姬刘晴左膀右臂,若是顺利的话,陈蓦十有**会死在川谷之战中,再除掉杨峪,刘晴身边可没有什么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将了,到时候,卫绉便能轻而易举地挟持刘晴……就算此事不成,将军依然还是能够击溃一支严邵军……”
“问题是二夫人那里可不好交代……那位,可不是你立下多少功勋就能弥补自作主张之罪的……唔?等等,说起来,二夫人此前好像也提过,一旦我军南营局势危机,可酌情增派援兵……好,就这么办!”
“是!——小人即刻回去通知卫绉!”
“谨慎小心!”
“是!”
……
……
卫绉……不愧是能爬到太平军六神将位置的人啊,这样的家伙若是成为了敌人,想必会头疼许多吧。
淡笑一声,马聃拨马离开了,毕竟他很清楚,附近还有一支原地待命的严邵军需要他来应付。
“真不知事后该如何向二夫人解释这件事……唔,但愿一颗贼军大将的首级能够减轻二夫人的怒意……”
马聃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与此同时,卫绉正驱使着五百亲卫军与一千本队兵,将杨峪团团围住。
手弩……
望着四周包围自己的太平军士卒端着手弩,杨峪感觉自己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想了想,杨峪大声喊道,“众位弟兄,且听杨某解释……”
“事到临头还打算辩解什么?”轻笑着打断了杨峪的话,卫绉摇摇头,淡淡说道。“放箭!”
话音刚落,千余天玑军士卒一齐扣动扳机,刹那间,一阵黑蝗般的箭矢射向杨峪,任凭杨峪武艺再是过人,却也难以抵挡这般多的箭矢。就算仓促间拾起一面盾牌抵挡,亦被射中数枚箭矢。
望着杨峪狼狈的模样,卫绉忍不住心中发笑。
天府军主帅又如何?
武艺高超又如何?
只要计划周全,一样可以轻易铲除!
可惜,杨峪此番似乎未曾带天府兵一道前来,否则,唉,否则便可以一举将这个隐患彻底铲除……
罢了罢了,只要除掉了杨峪。那三百天府兵倒也不足为惧了,没有陈蓦,没有杨峪,天府兵也不过只是一些悍卒罢了……
“笃笃笃——!!”
再一轮手弩激射,杨峪与他手中的盾牌再度成为了靶子,卫绉清楚地瞧见,有一支弩矢射中了杨峪的胸口,鲜血顿时染红了甲胄。
没有想到吧。刘晴小丫头?
你以为我卫绉会在那种小事上露出破绽?太小瞧人了……
周国……大周……
那个……那位……
那不过是我卫绉故意这么说的罢了,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叫杨峪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时常叫杨峪监视着我?
卖太多破绽,你刘晴多半会即刻削我军权;卖些许破绽,又很难引起你的注意……
这样刚刚好……
你很信任杨峪,对吧?
也是呢,陈蓦与杨峪。可以说是你的左膀右臂啊,可惜,你这两条臂膀,注定会被卸下……
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卫绉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来。
“莫要停歇片刻。射死他!”
“是!”
“卫绉!”面对着上千手弩的杨峪嘶声大吼着,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憋屈。
但不知为何,明明是那般的愤怒,但是杨峪的心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厮……看样子是不会让自己再活着见公主殿下了,不,应该说,这厮不会再让自己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怎么办?
这个时候向这些兵士解释自己之所以在这里,只是因为公主殿下怀疑那卫绉与周军私通?
事已至此,这帮已经被蒙骗的糊涂虫恐怕也听不进去吧?
与其如此……
杀了他!就算背负私通周军的莫须有罪名,也要杀了这卫绉!
只要杀了这厮,天玑军还是会回到公主殿下的麾下……
对!
想到这里,杨峪猛地站了起来,随手操起一把刀,朝着卫绉冲了过来。
“嚯?”卫绉脸上泛起几分莫名的笑容。
不愧是天府军的主帅啊,竟然悍勇至此?在明知已无生路的情况下,竟然还想着与我同归于尽?
可惜,你只是一个人,而我这边,却有千余士卒啊……
卫绉轻蔑地笑着,静静地注视着一脸凶色的杨峪,毕竟后者,可是他谋划了许多日子都想铲除的两个人之一。
要说太平军何人是卫绉最想除掉的,一个是陈蓦,而另外一个,就是这杨峪。
“笃笃——!!”
数枚弩矢射中了杨峪的身体,但却未曾因此阻挡他冲锋的势头。
杀……杀……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公主殿下……不,是为从小看着长大,犹如妹妹般的她扫除卫绉这个莫大的隐患!
妹……妹妹……
呵!
深吸一口气,杨峪厉声吼道,“挡我者……死!”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上考虑在阻挡在他面前的是否是同军的弟兄,他只知道,一定要杀了卫绉!
“嗤——!”刀刃入体,杨峪一刀将一名天玑军士卒砍翻在地,然而他的做法,更是引起了天玑军士卒的愤慨。
“这个叛徒……”
“杨峪!”
叛徒……么?
杨峪淡淡一笑。
[听说了么?杨峪那小子又去找陈蓦单挑了……]
[又来?——那小子不是在对方手里输了十几次了么?不过话说回来,刘帅带回来的那个叫陈蓦的小鬼真强啊,听说军中的大将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觉得刘帅是打算重点培养那个叫陈蓦的小鬼吧,时刻将他带在身边……]
[是啊,跟那个小鬼一比,伍衡也好。杨峪也罢,这一代的年轻人都显得差多了……]
“卫绉!”一刀砍翻又一名天玑军士卒,杨峪大吼一声,怒吼中所隐含的强烈杀意,让卫绉面色微变。
[嘿,杨峪又输了……这是第几次了?]
[谁知道啊。隔三差五的,这两年来差不多有两百多次了吧?伍衡都放弃了,杨峪那小子还在坚持……怎么可能打得过嘛,陈蓦那家伙就是一个怪物啊!]
[说的是,我上次见到,那家伙一拳就将一根一人粗的木桩打飞十余丈,这种怪物怎么可能打得过?]
[就是说……]
“笃笃——!!”浑然不觉身上又多了几枚箭矢,浑身浴血的杨峪一步一步迈向卫绉。
比起方才,卫绉的表情已变得有些不自然。
[杨峪。今日妾身找你来,是想……唔,小蓦初到我军,许多事都不熟悉,军中也没几个愿意与他接触的人,因此,妾身想任命你为他的副将……]
[我?]
[妾身听小蓦说起过,你可是我军中唯一一个能与他单打独斗二十招而不败的人。妾身觉得,我俩应该能说得上话……]
[我……]
[有什么问题么?]
[……不。没有!——末将遵命!]
……
[听说了么?杨峪那小子变成陈蓦的副将了……]
[诶?我记得杨峪那家伙很讨厌那个陈蓦啊……]
[有吗?我感觉,应该是陈蓦的出现,让杨峪感觉到了不适吧?]
[为什么这么说?]
[怎么?你不知道?杨峪一心想成为像东镇侯梁丘敬那样的当世猛将……尽管是不同戴天的敌将,不过,成为像梁丘敬那样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将,恐怕是军中大部分年轻人的期望吧。尤其是杨峪……]
[他……还记着么?]
[怎么可能会忘记,杨峪是初代太平军士卒啊,父兄皆战死在芜湖战役……如果当时我军也有一员将梁丘敬那样的绝世猛将,或许我军队命运便能因此改变,这可是杨峪那小子平日里说地最多的……嘘。他来了!——喂,杨副将,听说你七百三十一战皆负?]
[……闭嘴!]
[哈哈哈……好好好,不说不说,干嘛这么瞪着我?]
……
[杨峪,妾身准备提拔小蓦继承妾身的位置,成为我军第三代主帅,妾身预料到此举多半会引起军中不安,你要多帮帮他……好吗?]
[……是!]
……
“喂喂喂……”目视着浑身浴血的杨峪奋力杀至自己面前,卫绉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
一千多人啊,一千多人竟然被对方一个人杀地斗志全无?
那是杨峪,可不是陈蓦啊!
“你们在做什么?!”卫绉破口骂道,“去杀了这个叛徒!”
“……”众天玑军士卒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简直可以说被射成刺猬的杨峪。
“没用的东西!”大骂一声,卫绉拨马便走。
然而还没等他胯下的战马撒开蹄子,只听嗖地一声劲风袭过,他胯下的战马竟然被一杆铁杆刺穿马躯。
“想走?”依旧保持着投掷的动作,杨峪嘴里冰冷地吐出两个字,继而在无数天玑军士卒惊骇的目光下,缓缓走向卫绉。
该死!该死的!
眼瞅着杨峪离自己越来越近,卫绉心中又惊又怒,爱惜自己性命的他,可不愿跟这种即将死去的怪物搏斗,然而让他万分恼怒的是,他胯下战马在倒下的同时,压住了他的右腿。
忽然,卫绉瞥见了他那柄掉落在旁的短剑,心中一动,他将那柄短剑藏在手中。
终于,杨峪走到了卫绉跟前,弯下腰来,左手一把抓住卫绉的脖子,别看他此刻浑身鲜血淋漓,但是拎起卫绉,却显得毫不费力。
“杨……杨将军。有……有话好说……”
杨峪不屑地望着卫绉眼中的恐惧之色,冷冷说道,“再让你说一句留作遗言!”
“遗……遗言?”卫绉张了张嘴,低着头仿佛是在思考着,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之色。抬起右手,将藏在手中的短剑,狠狠刺向杨峪的心口,同时口中骂道,“去死吧!——我看你才是需要留下遗言的那个!”
然而让卫绉难以置信的是,明明被刺穿心脏,然而杨峪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依旧用那般冰冷的眼神瞧着他,浑不在意自己的心口插到了一柄锋利的短剑。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遗言么?”淡淡吐出一句话,杨峪的左手开始收紧,仿佛一个铁箍卡着卫绉的咽喉,叫后者面色逐渐发白。
“不……不……”艰难地吐着字,卫绉的双眼渐渐上翻。
“噗——!噗——!”
四把铁枪刺穿了杨峪的身体。
“……”杨峪面无表情地转过去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四名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天玑军士卒,冷哼一声,左手猛地一用力。只听哗啦一声,卫绉的脖子竟被杨峪彻底捏碎。
“谁还想当下一个?”环视着四周的天玑军士卒。杨峪冷冷说道。
“……”眼瞅着自家大将卫绉的凄惨死状,众天玑军士卒又是惊骇又是愤怒地看着杨峪,即便明知身受重伤的杨峪绝对无法再活下去,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毕竟杨峪方才已杀了两百余人。
“滚!”
在杨峪那冰冷的话语吓了一条,众天玑军士卒面面相觑。在收敛了自家主将卫绉的尸体后,竟然退走了。
“呼……”
望着退走的天玑军士卒,杨峪长长吐了口气,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挣扎着用双臂将身躯挪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喘息着。
[杨峪,带一半天府军去吧,好有个照应……]
[呵,区区一个卫绉,我还不放在眼里,天府军,是为守护公主殿下而生的……我一个人足以!]
嘿!还真是和她的母亲一样温柔啊……
有那三百天府兵保护着她,就算自己不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换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杨峪静静地望着插在心口上的短剑,忽然解下腰间的口袋,小心翼翼地从中拿出一尊手掌大小的木像来。
[喂,杨峪,我昨日雕刻的那尊木像,手掌大小的,你有看到么?]
[唔?没有!——对了,关于这件事我身为副将要提醒你一句,你作为三代主帅,日日夜夜雕刻我军二代主帅的木像,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对那位大人不好!另外,晴儿那个小丫头喜欢你,连我都看得出来,少独自一个在屋子里雕刻死物,多陪陪她怎么样?]
[闭嘴吧你!——我去问侍卫。]
“嘿!”杨峪脸上泛起几分莫名的笑容。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的一阵马蹄声惊动了杨峪。
抬手瞥见有一骑急速而来,杨峪下意识地将手心那尊小木像藏在身后。
“杨峪?”
“陈帅?”
“你……你怎么会……”来人翻身下马,几步上前扶住杨峪,借着昏暗的光线观瞧,知来人正是陈蓦。
“何人伤你?”陈蓦一脸愤怒地问道。
“呵,伤我的人,已被我杀了……我杨峪还没惨到要靠别人来善后的地步,尤其是你……我啊,素来就不怎么喜欢你!——别看我口口声声叫你陈帅……”
“……”陈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赶着去溪谷么?”杨峪平静地问道。
“唔……”陈蓦点了点头,茫然地望着相识十余年的亦敌亦友的副将靠着树干坐在血泊当中。
“快去吧,公主殿下的计划,我总感觉出现了丝丝偏差……在她捅出篓子的时候为她善后,不就是我等这些兄长辈的人应该做的么?”
“那你……”
“我到此为止了……”杨峪耸耸肩轻笑说道,抬手搭上陈蓦的肩膀,正色说道,“去吧!——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正是因为那个约定,我杨峪才会心甘情愿做你副将!”
“……嗯!”重重一点头,陈蓦右手按住杨峪的肩膀,在数息后猛地站了起来。
“等等!”捏着手中的小木像,杨峪骤然喊道。
陈蓦疑惑地转头望向杨峪。
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尊小木像,杨峪眼中闪过一阵复杂的神色。
在方才,哪怕是豁出性命都不眨眼的他,此刻眼中却流露出挣扎。
“不,没什么……去吧!”
“……”深深望了一眼杨峪,陈蓦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着溪谷的方向而去。
望着陈蓦远处的背影,杨峪这才将藏在背后的右手拿出来,静静注视着手中那尊已被鲜血染红的木像。
“雕刻地惟妙惟肖,挑不出半点瑕疵。——果然,我还是很不爽……你……”
“啪嗒——!”
杨峪的手垂落在地,但却依旧捏着手中之物。(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决战之日
——寅时——
难以置信……
竟然连杨峪也战死了……
坐跨在战马上,陈蓦朝着远方急速奔驰着,不得不说,杨峪的战死给他带来了太大的震撼。
初代太平军士卒,经历过芜湖之战的老卒,军中年轻一代之翘楚……
陈蓦至今都还记得,当他被刘晴的生母刘倩带到太平军中时,当时的杨峪是何等的勇武。
或许因为是同一类人的关系,陈蓦初到太平军便遭到了杨峪的挑战,事实上,当初挑战陈蓦的并非只有杨峪一人,像伍衡为首的大批太平军年轻将领都曾挑战过陈蓦,但唯独杨峪令陈蓦印象最深刻。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杨峪前后挑战了陈蓦七百多回,但终究也没得到哪怕一场胜利。
拥有何等自尊和毅力的家伙,才能做到那般不屈不挠?
相比之下,像伍衡那种仅仅输了几场就再也不提单挑的家伙,陈蓦从来不曾理会过。
但是,敬重并不代表就不会产生反感,事实上有很长一段时间,陈蓦真心很是厌恶这个杨峪,毕竟后者日复一日地找他挑战,很大程度缩短了他与二代主帅刘倩相处的时间。
大概是在入伍太平军后的第二年,陈蓦终于忍耐不住了,第一回向杨峪展示了他从未施展过的绝招,炎气。——在若干年后,陈蓦这才意识到,他所谓的自创绝学,其实仅仅只源于他身具梁丘一门的血脉,其实早在数百年前,梁丘一门便能熟练掌握这门真正名字为雾炎的绝技。
记得那一回,杨峪三招就败了。毕竟在雾炎模式下的陈蓦,拥有着远超平日的腕力、速度、反应与直觉,完全不是像杨峪那等凡人能够抵挡的。
但是,得胜之后,陈蓦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当年的陈蓦或许并未意识到,但是今时今日。他渐渐领悟到了。
他之所以能击败杨峪,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努力,而是因为他身具梁丘家的血脉,身具着百年不遇的武学天赋。正如梁丘公所说的,似陈蓦这等天才,就算不努力习武,每日混混日子,也势必能够威慑天下。
陈蓦的起点太高了,在他不怎么感兴趣的文采、谋略方面。他确实做不到像长孙湘雨、李贤那样过目不忘,但是在武学上,他却能轻易吸收他人招数中的精华,化为己用。哪怕是梁丘公教授他梁丘一门的招数时,陈蓦也只是看一遍就会了,并且在短短几日内,在不借助蛮力的情况下,单用技巧击败梁丘公这位三十年的大周第一猛将。
“你……真的是人么?”
陈蓦至今还记得那次杨峪望向自己时那莫名复杂的眼神。
从那时起。陈蓦便不再轻易施展雾炎,当时说不清那究竟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但是如今的陈蓦却能渐渐领悟。
三招击败杨峪的,并非是他自以为是了然一身的陈蓦,而是梁丘皓,是大周世代出虎将的门庭、东公府梁丘家的嫡子,梁丘一门数百年来最杰出的子嗣。
所以,赢了杨峪。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像梁丘舞从来不随意与人过招一样,用谢安的话说,体内流淌着梁丘家的血脉,因此掌握有雾炎绝学。这本身就是最恶劣的作弊。
相比之下,梁丘舞还算是比较幸运,因为她还有她的祖父梁丘公,在闲着没事时,梁丘公偶尔也会与孙女过过招,所谓高处不胜寒,明明拥有着强大的实力,却无用武之地,这对武人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就像长孙湘雨一样,她不就是因为找不到合适她出场的舞台,这才变得性格怪癖,成为了谢安口中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么?
正因为如此,当杨峪有段时间再没有来向陈蓦挑战时,陈蓦也感到了一种名为寂寞的心情。
然而,他小瞧了杨峪的毅力与自尊,当时已输给陈蓦两百多次的他,又岂会被陈蓦那堪比怪物般的雾炎绝招吓住?在时隔半年后,杨峪再次向陈蓦挑战,非但逼他施展出了雾炎,甚至于在这种情况下与陈蓦又打了二十回合……
与陈蓦力战二十回合而不败,指的是陈蓦在施展雾炎的情况下,尽管那时的陈蓦尚未完善这招绝学,但也足以证明杨峪的实力。
一旦松懈便有可能会被努力而刻苦的杨峪追上,在清楚了解这件事的情况下,陈蓦暗中亦加紧了对自己的训练,毕竟他不想每回都用雾炎来救急。
自律、谦逊,这些出自梁丘家家规中的教条,就算陈蓦那时已失去了年幼的记忆,但某些深深印刻到心中的东西,也并非是轻易能够抹去的。
不自不觉地,陈蓦与杨峪的关系莫名的便好了,谁也说不清那究竟是刘倩在从中调和,但是他二人在数百回的切磋中产生了心心相惜的感觉。
但不可否认,杨峪成为了陈蓦最信任的人,在刘倩过世后,他二人像兄长般照顾着刘晴。
何以那般关注刘晴的陈蓦,当年会一度离开刘晴数月,前往汉函谷关暗助叛军成事?何以在湖口战场,陈蓦能够放心前往江陵支援楚王李彦?无外乎他的背后有杨峪在,就算他陈蓦离开,杨峪依然会忠心耿耿地执行与他的约定,誓死守卫刘晴。
而如今,这枚坚实的后盾已不复存在……
憎恨周军?
还是痛心杨峪战死?
陈蓦弄不清眼下究竟是哪种心情,他只知道,他急需发泄一番……
与在川谷战场时为了帮助楚王李彦杀出重围不同,这回,只是单纯的杀戮……
“……”似乎是察觉到了前方的厮杀声,陈蓦抬起头来,神色冰冷地注视着远处那无数隐隐涌动的黑影。
是友军?
还是周军?
在想到周军的那一刻,陈蓦眼中泛起阵阵杀意。
而与此同时,继天上姬刘晴的左膀右臂之一、天府军主帅杨峪战死后约一刻辰,在距离卫绉设伏谋诛杨峪的茂林大概六七里地的地方。太平军大将严邵遭到了周兵马聃军的袭击。
在人数上,严邵有大约六七千人,而马聃仅仅三千轻骑,按理来说,严邵应该不至于被马聃偷袭得手,但遗憾的是。卫绉此前便将严邵极有可能停留兵士的位置派人通知了马聃,使得马聃能够在陷害杨峪之后,直接从侧面的死角袭击严邵。
“周军?为何这里会出现周军?”
眼瞅着那一队队冲杀自己士卒的骑兵队,严邵眼中露出几分惊愕之色。
因为在离营前,刘晴赋予了他自主作战的权柄,就是在杨峪顺利解决掉卫绉、接管了卫绉的天玑军后,严邵可自主斟酌究竟是继续此前攻打周军南营的计划,还是当即退兵。
撇开卫绉的真正意图不谈,他所提出的建议。还是有一定的可取性的,毕竟南营与李贤的大本营连成一片,等同于大周兵力的指挥所,只要端掉这里,势必能够让川谷、葫芦谷、溪谷以及江陵这四个地点的周军在短时间内难以协同作战。唯一的顾虑是,刘晴并不认为他们能顺利地端掉周军的南营,毕竟太平军的对手,可是那位算无遗策的鸩姬长孙湘雨。
因此。严邵带着麾下兵力留在此地,等待着杨峪传达讯息。结果倒好,杨峪的消息没收到,反而遭到了马聃麾下骑兵队的偷袭。
忽然,严邵眼角瞥见有一骑迅速接近自己,下意识地抽出了战刀。
“铛——!!”
兵刃撞击,火星四溅。
“真是意外……模样看上去挺正派。实际上却是更擅长偷袭么?——冀州兵副帅,马聃!”挡住了来人的攻击,严邵面带嘲讽地奚落道。
“嘿!”面对着严邵的奚落,马聃浑然不放在心上,一面死命地压着手中的铁枪。一面淡淡说道,“无谓地恪守迂腐的教条,放过了唾手可得地得胜机会,这回去后可是会被二夫人砍下脑袋的……再者,兵不厌诈,你还指望本帅在偷袭你军前会向你通风报信?”
“哼!”严邵冷哼一声,反手一刀砍向马聃,嘲讽说道,“你以为你赢定了?蠢地可以!——你以为附近有我军多少兵力?!单凭三千轻骑就敢出来送死,严某倒是有些佩服你的愚蠢!”
马聃一侧身,轻而易举地架住了严邵砍向自己的刀,轻蔑说道,“喂喂喂,这般虚弱无力的刀劲算什么?——你当真是此军主将么?”
严邵闻言面色一僵,毕竟他的武艺确实不能与冯浠、徐乐等人相提并论,更别说杨峪。就算仅仅交手一两招,他便已清楚体会到,马聃的实力要远远高过他。
好沉的力道……
这厮……真的只是冀州军副帅么?
在杨峪将军赶到之前,拖住他!
皱眉思忖一下,严邵不再说话,严密地防守着,谨慎小心地化解马聃所有的攻势。
“喂喂喂,突然之间怎么了?你若是赢不了本帅,你麾下的士卒,可要被杀光了哦……”似乎是注意到了严邵的异状,马聃戏谑说道。
严邵闻言一惊,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正如马聃所言,面对着马聃军的骑兵队凶猛的攻势,他麾下的步兵完全无法做到阻挡对方脚步,仅仅在一照面的工夫,阵型便被冲散。
“这时候分心,你是在小瞧本帅么?”虎目一眯,马聃看准时机,一枪戳出,幸亏严邵躲闪地快,只是被马聃枪尖划伤了手臂,如若不然,恐怕太平军又要损失一位大将。
“少得意了!——待我军杨峪将军赶到,你必死无疑!”严邵有些郁闷地反驳着,毕竟他本身就不是以武艺见长的将领,他的强项在于训练士卒、在于约束军纪。
“杨峪?”马聃愣了愣,继而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诡异说道,“原来如此,你在等他啊……马某觉得,你恐怕是等不到你口中的杨峪将军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死了呗!”
“什么?”严邵心中一惊。身上再次多了一道创伤。
望着严邵满脸的惊骇,马聃心下好笑,他可不觉得杨峪在面对卫绉千余弩手的情况下还能活着出来。
弩,武将的性命终点……
再强的人,也躲不过大量的弩箭……
想象着杨峪被乱箭射死的情景,马聃心中暗暗叹息着。作为一名武将。马聃从不奢求寿终正寝,毕竟在他看来,既然迈上了杀伐之道,杀人获取战勋,那么终有一日,他的首级也会成为对方用来升官的功勋。
但是被乱箭射死……
只要是一名武将,都会本能地感到很不舒服吧,尽管他们很清楚那是为了服务于战局的最终胜利。
罢了罢了,那杨峪是否是被卫绉乱箭射死。跟我马聃有什么关系?犯得上多愁善感么?
自嘲一笑,马聃深吸一口气,准备在尽快解决掉眼前这个严邵。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背后传来一股冰凉刺骨的杀气,使得他浑身一颤。
下意识地,马聃一枪荡开严邵,回身抵挡,只听锵地一声。他竟然连人带马被震退半丈远,好在胯下战马脚力不凡。否则,单单这一下,就足够将他击落马下。
眯眼瞧了一眼来人,马聃惊地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因为他发现,来人竟是数年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陈蓦。
“原来是陈将军……”马聃下意识地戒备起来。隐隐感觉手心出汗。
要知道,马聃曾经也是叛将出身,当年陈蓦假冒叛军将领镇守函谷关时,马聃也是关上一名守将,亲眼目睹陈蓦那强地不可思议的实力。
“是你?”陈蓦泛着杀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继而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说道,“陈某还纳闷,周军中除了费国,竟还有人能够挡住陈某六成力道的一击而丝毫无恙……原来是你……”
六成力道?
开玩笑吧?!
仅仅六成力道,就让自己感觉好像连骨头都要被压碎?
感受着手臂处传来的阵阵发麻,马聃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抱抱拳,语气看似轻松地问道,“陈将军还记得末将?”
“当然记得!”瞥了一眼马聃,陈蓦沉声说道,“陈某还在函谷关时,在侍者吹灭我屋内烛火的那一晚,你是唯一一个从陈某剑下逃生的将领!”
马聃闻言不禁回想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城楼上遍布尸体、鲜血横流的夜晚。
这下不妙了……
马聃心下暗叫糟糕,也不能怪他临阵惧战、退缩不前,事实上,纵观周兵十余万人,有几人愿意单枪匹马对上陈蓦?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陈蓦忽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待他停止咳嗽放下右手,马聃清楚地瞧见,陈蓦嘴角竟有丝丝血迹。
一人成军,陈蓦,这个男人竟然受伤了?而且还伤地不轻的样子……
马聃难以置信地望着陈蓦,若是别人,他或许还会怀疑是否是对方故意示弱,可是这个男人,马聃可不觉得面前这个男人需要耍弄这种小伎俩。
他……真的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
不知为何,马聃忽然感觉心跳加快,不自觉地提了提手中的铁枪。
而与此同时,陈蓦正默然地望着掌心咳出的鲜血发呆。
不愧是堂妹与弟妹的联手,对自己确实造成了很沉重的负担啊……
相比之下,先前被漠飞伤到的关节韧带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看样子,雾炎短时内是不能再用了……
想到此事,陈蓦微微皱了皱眉,忽然,直觉异常敏锐的他察觉到了一丝杀气,抬眼一瞧,正巧看到马聃正用异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他掌心的鲜血。
“要试试么?”陈蓦淡淡问道。
“唔?”马聃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明白陈蓦的意思。
“对方看上去已是不堪一击,就算是独自一人,我多半也能在此将他杀了……你是这么想的吧,马聃?”瞥了一眼马聃,陈蓦舔了舔嘴边的血丝,抬起右手。竖立食、中两根手指,缓缓地朝马聃勾了勾。
那一瞬间,马聃只感觉被一股极其强烈的杀气所笼罩。
不错,仔细看,面前的陈蓦明显已是强弩之末,然而那份骇人的杀气。却叫马聃寸步难移。
而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喊杀声,马聃抬头一瞧,皱眉望见一支人数在六七千左右的敌军正从后方袭来。
这个方向……
卫绉的天玑军?
怎么回事?
为何卫绉的天玑军会攻击我军的骑兵队?
难道那卫绉打算背叛二夫人?
就在马聃惊疑不定时,他的副将匆匆策马找到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听地马聃满脸震惊。
卫绉被杨峪杀了?
开什么玩笑?
自己走的时候,那卫绉可是千余手弩对着那杨峪啊!那杨峪又不是鬼神,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与卫绉同归于尽?
“所言属实?”马聃惊声询问着自己的副将。
副将点点头。附耳小声说道,“卫绉死后,其副将杨华接管了指挥权,注意到这边发生战事,因此即刻前来援助严邵……”
“这可真是……”马聃深深皱紧了双眉,想想都知道,卫绉的副将杨华并不清楚他家主将其实是周军的奸细,既然如此。得知这边的战事,自然会前来援助严邵。
那卫绉竟然就这么死了?
马聃简直难以置信。毕竟在他看来,卫绉可是一位极有才能的将领。
平心而论,截止今时今日,也只有谢安曾成功地欺骗过刘晴一回。至于长孙湘雨,战况演变到这等地步,实在说不清她与刘晴究竟是谁占上风。
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卫绉竟能在骗过刘晴的情况下,设计将杨峪铲除。
“糟糕了,二夫人得知此事恐怕……”马聃勉强牵了牵嘴角。
马聃猜得不错,事实上,当长孙湘雨在事后得知此事后。面色确实不好看,毕竟卫绉虽然也只是一枚棋子,但却是一枚相当有才能的棋子。好好培养的话,日后甚至要比费国、马聃、唐皓这些位主帅级周将更加能起到作用。
“将军,不如暂时撤兵吧,若是贼军两支兵力合拢,兵力多达一万五千,而将军与副将麾下所率骑兵加到一块也仅仅只有六千不到,兵力太悬殊了……”副将小声地劝说着马聃。
听着耳边的劝说声,马聃目不转睛地望着陈蓦,而陈蓦亦一脸淡然地回望着马聃。
足足对视了有数息工夫,马聃长长吐出一口气,拨转马头,目视着陈蓦咬牙说道,“撤!”
“是!”副将抱拳领命,当即下达全军撤退的命令,在主将马聃的率领下,数千冀州军骑兵冲出重围,迅速撤走。
望着马聃离去的背影,陈蓦长长吐了口气,凝聚的杀气烟消云散,连带着精神似乎也萎靡了许多,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陈……陈帅?”严邵见此大惊失色,连忙策马过来,细问陈蓦的情况。
“不碍事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陈蓦摇摇头问道,“对了,严邵,你可知公主殿下眼下在何处?”
“回禀陈帅,公主殿下正前往溪谷……”说到这里,严邵顿了顿,继续说道,“周将马聃退走,周军南营势必会有防范,夜袭之事恐怕也难以实行,末将准备率军与公主殿下汇合……陈帅一起吗?”
陈蓦满脸疲倦地点了点头。
“是!——既然如此,末将这就是收拢将士……”说着,严邵正要离开,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有转过头来,在犹豫了半响后,低声问道,“陈帅,您从南侧赶来,可曾遇到杨峪将军……”
陈蓦看似冷漠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淡淡说道,“速速去收拢士卒,赶在天亮之前与公主殿下汇合!”
见陈蓦很是强硬地岔开了话题,严邵哪里还会不明白。
“……是!”
而与此同时,马聃已率领军士从严邵军中杀出,途中,他果然遭遇了眼下由卫绉的副将杨华所率领的天玑军。
“叛贼杨峪的同谋!”
“害死神将大人的凶手!”
当听到那些天玑军的士卒用带着无尽怒火的语气大骂时,马聃真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是我马聃害死卫绉的?
开玩笑,我还怕不得那个小子能够活下来呢!
现在好了。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向二夫人交代这件事……
“冲过去,不必与他们纠缠!”
怀着颇有些郁闷的心情,马聃下达了冲杀的命令。
然而那些痛失了自家主帅的天玑军却像发了疯似的追赶着马聃军,不依不挠,还好马聃此番带出来的都是轻骑,否则。他恐怕真得头疼一下。
狂奔了数里地,马聃军这才甩开那帮不要命的天玑军。
“真是走运呐……”策马立于一处土坡,马聃语气莫名地望着方才他们重围出来的战场。
“可不是么!”马聃麾下一名部将闻言接口抱怨道,“就差那么一会,只要再给我等一炷香的工夫,便能将严邵军全歼,天玑军来地太不是时候了!”
“说的是呐!”另外一名部将愤愤说道,“运气好的话,甚至连那个一人军陈蓦都能杀了。那家伙好似受了不轻的伤……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是啊!——卫绉那家伙也太没用了吧?咱临走时那小子不是用千余架手弩对准了那个什么杨峪么?这样还反过来被对方给杀了?”
“算太平军走运!”
“……”瞥了一眼那些发牢骚的部将们,马聃长长吐了口气。
算太平军走运?
算陈蓦走运?
嘿!
幸亏天玑军那时去支援严邵军了,否则,自己多半会打算尝试一下吧,趁着那个男人重伤虚弱的机会,将其杀死……
或者,被他所杀!
脑海中浮现陈蓦方才那充满杀意的眼神,马聃至今依然感觉后背阵阵冰凉。
此时。前方奔来几匹快马,看模样。应该是周军的斥候。
“报——!”策马奔至马聃跟前,一名斥候翻身下马,叩地禀道,“将军,经查证,太平军首领刘晴正率大部队望我军驻守的溪谷进兵……”
话音未落。远处又奔来几骑,这次似乎是来自周军南营。
“报!长孙军师有书信送至将军!”
“二夫人?”马聃愣了愣,丝毫不敢怠慢,接过书信细细观瞧。
“唔唔……唔唔……原来如此!——请回复二夫人,末将明白了!”
——与此同时。周军南营帅帐——
“可儿妹妹,睡了么?”
帐内,响起了长孙湘雨的声音。
又来?
心下叹了口气,秦可儿勉强打起疲惫的精神,轻声说道,“还没呢……”
“那陪妾身说说话吧,妾身没什么睡意呢……”
废话!
你白天睡了那么久的午觉,这会儿睡得着才怪!
但是你考虑考虑我好不好?在你睡觉的时候,我还得去侍候他……唔,被他使唤……
“姐姐想聊什么?”秦可儿迷迷糊糊地问道,与她同榻的小丫头王馨,早已睡地轻鼾声阵阵了。
长孙湘雨闻言停顿了一阵,忽而用带着几分兴奋的口吻低声说道,“天亮之后,便是姐姐我与那刘晴最终决战之刻,你不想猜猜胜负如何么?”
“这么快?”秦可儿心中一惊,睡意莫名地消失无影,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古怪说道,“姐姐这么一说,小奴倒是想起来了。昨日碰到老爷时老爷好似说过,告诉湘雨,明日我与她一道去!”
“咦?”对过传来了长孙湘雨诧异的惊呼声,半响之后,她止不住地咯咯轻笑起来。
“一如既往啊!有些时候的夫君大人,见地还真是敏锐……真头疼,本来还打算想个法子蒙混过关的……不过,如此是否可以理解为,夫君大人已做好那方面的觉悟了呢?”
“觉悟?”
“啊,大义灭亲,手刃挚友!”
“咦?!”秦可儿惊地竟然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湘雨。
似乎是看穿了秦可儿的心思,长孙湘雨轻笑说道,“你不会真以为,夫君大人这些日子当真是热衷于垂钓吧?——事实上,自妾身接掌兵权以来,夫君大人从未钓起过哪怕一尾鱼……这是妾身从担任夫君大人护卫的几个金陵众刺客口中证实的!”
“……”秦可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低声说道,“应该是很难吧,对老爷来说……”
“说的是呐,身为大周臣子,有些事,并非是不愿意做就能不做的。”幽幽叹了口气,长孙湘雨轻声说道,“在夫君为难之际,妻室为他出谋划策,甚至替其履行职责,这才是为人妻室的本分!——既然夫君大人不忍心杀陈蓦,那么,就由妾身来做!总有一个人要脏了双手,不是么?与其让夫君大人日后因为此事内疚不已,还不如由妾身来扮这个恶人!”
秦可儿闻言为之动容,毕竟以往她只看到长孙湘雨在夫婿谢安面前耍弄手段,却从未注意到这个女人对她夫婿的极深感情。
“呵!”
“你笑什么?”长孙湘雨有些不悦地问道。
“忽然感觉,在旁人眼里周身披毒的姐姐,也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女人……此前小奴真以为姐姐是个心肠歹毒的坏女人呢……”
长孙湘雨闻言张了张嘴,继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几许笑意。
“啊,在遇到夫君大人前,妾身也是这般觉得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决战之日(二)
——卯时二刻——
继陈蓦惊走周将马聃大致有近一个时辰左右,陈蓦与严邵以及卫绉的副将杨华,率领着残存的兵卒,终于与刘晴的大部队汇合。
在溪谷南侧大概十里左右的浅林,刘晴等人最终还是得知了杨峪战死的消息。
“杨峪将军私通周军害死了天玑神将卫绉?”
当卫绉的副将杨华一脸愤慨地陈述了这桩在他看来的事实时,严邵、姜培、楚祁、徐乐等太平军将领面面相觑。
“这不可能!”为人鲁莽的徐乐愤怒地拎起了杨华的甲胄衣领,怒声吼道,“杨副将对公主殿下、对陈帅、对我太平军忠心耿耿,岂会内通周军?!”
别看平日里杨峪时常呵斥徐乐,但这并不表示徐乐会为此怀恨在心,相反地,杨峪是徐乐心中除陈蓦与刘晴外最敬重的人物,要不然,每回杨峪面露不悦之色时,徐乐又岂会怏怏闭嘴?
面对着愤怒至面露狰狞之色的徐乐,杨华心中一慌,连忙解释道,“徐……徐将军,此乃末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你还敢血口喷人?!”徐乐闻言大怒,举起拳头就要砸向杨华,但是拳头还未砸下,就被一只手握住,任凭他如何运劲也动弹不得。
“陈……帅?”徐乐愕然地望着拦下他的陈蓦,气愤说道,“陈帅,难不成您也信了这厮的话么?杨副将……那是我军中呆了了二十余年的老卒!”
“……”陈蓦默然不语,只是死死抓牢着徐乐的手腕。
见此,徐乐转过头去,望向刘晴,眼眸中露出几分期盼。
“公主殿下?”
“呼……”长长吐了口气,刘晴平静地说道。“真是想不到啊,在我军中呆了二十年的老卒,竟然也会内通周军……”
徐乐闻言面色大变,惊声喊道,“公主殿下,您到底在说什么?”
毫不理睬徐乐。刘晴静静对杨华说道,“杨华,卫绉的天玑军,暂时就由你来率领吧……你退下去准备一下,我军准备突围了……”
“是!”见刘晴这么说,坚信自家主将卫绉是一位忠臣良将的杨华眼中露出几分欣慰,重重一抱拳,沉声说道,“公主殿下请放心。末将与麾下天玑军将士,定会继承神将大人的遗志,誓死守卫公主殿下,守卫我太平军!”说着,他朝众将抱了抱拳,离开整编军队去了。
而这边,徐乐依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晴,虎目中尽是震撼与失望。连连呼喊着刘晴,可是后者却不理他。默默地走向了无人的茂林深处。
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刘晴,陈蓦犹豫一下,跟了上去。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望着刘晴与陈蓦离开的背影,徐乐脸上满是狰狞与凶狠之色,重重地捶打了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一脸失望地说道。“竟然怀疑杨峪将军……”
“少说两句吧!”太平军将领楚祁拦下了徐乐,压低声音说道,“你是真蠢还是故意添堵啊,徐乐?——私通周军的内奸明摆着就是那卫绉!”
“……”徐乐闻言愣住了,不可思议地问道。“那公主殿下与陈帅……”
“没注意到了那些天玑军的士卒么?”用手肘推了推徐乐,楚祁压低声音说道,“方才的杨华你也瞧见了,此人坚定卫绉是忠臣,杨副将是歹人,公主殿下若是不那么说,恐怕那八千天玑军将士会有大部分人心存不满。眼下什么时候?是我军突围的关键时刻,岂能叫麾下将士离心?”
徐乐张大着嘴沉思着,半响后这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又不悦说道,“话虽如此,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打断了徐乐的话,楚祁正色说道,“你以为就你感到气愤?你以为公主殿下与陈帅心中就好受?”
“杨副将……可是替卫绉那混账东西背了黑锅啊!”姜培长长叹了口气。
徐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总之无论如何,只要我等心中明白就好!”拍了拍徐乐的肩膀,楚祁压低声音劝道,“别再给公主殿下与陈帅添堵了,杨副将与他们二人的关系,可要远比你想象的亲密地多!”
徐乐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忽而眼中闪过浓浓狠色,一拳将那棵树懒腰打断。
“该死的周狗!”
而与此同时,陈蓦也已找到了刘晴,在一条小溪旁。
“在想什么?”走到刘晴身旁,陈蓦轻声问道。
刘晴默默地摇了摇头,忽而低声说道,“陈大哥,你说,杨峪……杨峪大哥若是在天有灵,得知我方才那么说,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呵!”陈蓦闻言笑了笑,抬起左手揉了揉刘晴的脑袋,轻笑说道,“你觉得,杨峪当时会没想过么?”
“……”刘晴默然地望着陈蓦。
“为兄以为,杨峪在杀卫绉之前,便已做好了背负污名的准备,他很清楚,就算卫绉是混在我军内的奸细,但以当时的情况,一旦他杀了卫绉,所有的一切都会演变成对他不利的事……但是,他还是动手了!不惜背负污名也要替你铲除卫绉这个混迹在我军内的奸细,确确实实地履行了与为兄的约定……”说到这里,陈蓦抬起头来,望着天边几分亮光微微叹了口气。
“约定?”刘晴疑惑地望着陈蓦。
陈蓦淡淡一笑,也不解释,揉了揉刘晴的头发,温声说道,“好了,回去吧,我军不是还要准备突围么?”
“嗯……”刘晴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是瞧出了刘晴心中的不安,陈蓦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无论如何。陈大哥也会保你无恙!——走吧!”
这句本该令刘晴满心欢喜的话语,在传到刘晴耳中时,却让她莫名地感觉心口砰砰不安,那一瞬间,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继而逐渐变成恐惧。
她。下意识地拉住了陈蓦的衣袖,死死地拽着,就仿佛她一松手,陈蓦也会像杨峪一样消失在她身边。
“唔?怎么了?”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袖,陈蓦疑惑地望着刘晴。
刘晴抬起头,深情地望着陈蓦,忽而勉强露出几分笑容,缓缓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
陈大哥。是天底下最信守承诺的男人!
他承诺的事,绝对会履行到底的!
“不,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唔!”
摇了摇头,将心中那些莫名的不安抛之脑后,刘晴与陈蓦回到了众将领的身边,向他们阐明即将发生的战事。
期间,因为误会了刘晴与陈蓦而满心愧疚徐乐叩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不过刘晴与陈蓦本来就没气愤这个浑人的话。反而,刘晴还好言安抚。
信任这东西。写出来简单做起来难,就跟刘晴丝毫不会去怀疑天府兵是否会因为杨峪所背负的污名而产生动摇,或者对她刘晴以及陈蓦产生恨意。
杨峪将军会私通周军?
三百名天府兵士卒不会有一人去相信这种荒诞无稽的事,因为他们是刘晴、陈蓦、杨峪的死忠,与卫绉的天玑军是完全不同的。
“不出意外的话,长孙湘雨那个女人。势必会在我军前往溪谷的沿途设下重重伏兵……你等,相信我么?”
“……”众将闻言对视一眼,抱拳沉声说道,“末将等誓死追随公主殿下,万死不辞!”
“好!那就……出发!”
“是!”
众将抱拳领命。
再复一刻辰。刘晴三万步卒缓缓朝着溪谷方向进兵,谁都知道,他们此去溪谷,必定会遭到周军一波又一波的围堵追击。
“奇怪了……”行军途中,徐乐四下打量着,诧异询问身旁不远处的严邵与楚祁道,“喂,严邵、楚祁,咱大军是不是少了一万人呐?——齐植哪去了?”
“玉衡神将齐植?”严邵闻言愣了愣,说道,“说起来,自昨夜会议之后,就不曾看到齐植了……”
“不会是见局势不妙,偷偷带兵跑了吧?”徐乐一脸古怪地说道,“经卫绉那混账东西这么一闹,我对那几个什么六神将可没什么信心了……”
“胡说八道什么?!”严邵瞥了一眼徐乐,压低声音说道,“别以为杨峪将军不在你就可以……”说着,他好似从徐乐微变的面色中察觉到了什么,很是别扭地马上改口,咳嗽说道,“别忘了,陈帅也是六神将之一!”
“诶?”徐乐闻言一愣,诧异问道,“陈……陈帅也是六神将之一?”
“怎么,你不知情?”严邵意外地望着徐乐,轻笑说道,“这件事我倒是听说过,六神将,其实是我军二代主帅想出来的设想,当时称为一方神将。最初的目的就是选出几位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将帅才,可以有能力与周国多线开战。
你应该也听说了,三十年前,周国东公府的梁丘公,南公府的吕公,此二人一个攻袭江东,一个谋略荆州,再加上周国前皇帝李暨的中央军,这三路兵马直接导致我南唐的覆灭。因此,二代主帅考虑到日后可能要与周国冀京四镇多线开战的可能,提出了一方神将的想法。
而其中的第一人,便是陈帅,开阳神将!
只不过后来二代主帅病故,一方神将的计划便搁浅了,直到陈帅正式称为三代主帅后的第二年,伍衡那家伙意图分散陈帅的权利,再度提出了六神将的建议,而陈帅当时也不想与他闹地太僵,就同意了。
换而言之,虽说称作六神将,但实际上却有七人……”
“原来如此……”徐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忽而面色古怪地说道,“我可没说陈帅坏话,我说的是另外六个……”
无语地瞥了一眼徐乐,楚祁正色说道,“行了,总之。就像公主殿下所说的,信任她!——像杨峪将军一样,直到最后,也要誓死捍卫公主殿下!”
“嗯!”徐乐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前军左侧发生一阵骚扰,隐约有一骑斥候过来禀告军情。
“启禀两位将军。我军前方左侧遭到周军伏兵,目测其军旗帜,乃周将齐郝,人数三千人!目前,姜培将军已率本部兵力前往堵截!”
“终于来了么?周狗!”徐乐长长吐了口气,眼中露出几分强烈的憎恨。
“恪守本职!”楚祁皱眉提醒了徐乐一句,忽然,他注意到四周的兵卒面露迷茫之色,沉声喝道。“众军听令,休要去管左前方的战事,继续行军!”
“继续行军?”一名副将闻言吃了一惊,愕然说道,“那……那姜培将军不是……”
瞥了一眼那副将,楚祁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姜培将军是做什么去的?不就是为我军断后么?!——休要废话,继续行军。此乃将令!”
“……是!”
望着那名副将茫然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严邵一夹马腹。上前几步,抱拳对徐乐与楚祁说道,“两位,严某先行一步了!”
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徐乐与楚祁朝着严邵重重抱了抱拳。
“珍重!”
“唔!”点了点头,严邵振臂呼道。“本部儿郎听令,随本将军至前方!”
“是!”
率领着六千步卒,严邵离开了大部队。
大概一时辰之后,徐乐与楚祁便再次接到了遭遇周军伏兵的消息。
“报!我军前方遭到周军伏兵,目测其军旗帜。乃周将廖立,人数四千人!目前,严邵将军已率本部兵力前往堵截!”
“……”望了一眼严邵前往的方向,徐乐忽然抬手拉住了准备拨马上前的楚祁,沉声说道,“你再下一个!”说着,他也不理睬楚祁,率领本部兵马像之前的严邵一样离开了大部队。
望着率军离开的徐乐,楚祁颇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谁先谁后……不都一样么?——众儿郎听命,遂本将军前往前军!”
“是!”
而与此同时,刘晴率领着主力军,继续朝着溪谷方向突围,就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部将们一个个率兵离开了大部队,誓死为她断后。
“报!我军前方遭到周军伏兵,目测其军旗帜,乃周将苏信,人数两千人!目前,徐乐将军已率本部兵力前往堵截!”
“报!我军前方遭到周军伏兵,目测其军旗帜,乃周将李景,人数三千人!目前,楚祁将军已率本部兵力前往堵截!”
“……”刘晴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兵马,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继续进军!”
天上姬刘晴,难道这个女人最终也舍弃了对她忠心耿耿的部将们?
在周军南营的帅帐内,一面听着陆续而来的战报,秦可儿一面向长孙湘雨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秦可儿实在难以想象,爱惜兵士的刘晴,竟然会在危机关头舍弃她的部将们,将那些对她忠心耿耿的部将视为弃子。
这实在不像是那个刘晴的作风啊,倒像是自己面前这个心肠狠毒却唯独对她夫君爱意绵绵的女人的做法,用兵如泥!
“谁知道呢!”戏谑一笑,长孙湘雨摇曳着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性命攸关,自然是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咯!——总归那刘晴也不是傻子,她很清楚,一旦江陵的水势退下,待梁乘率六万大梁军赶到,她必死无疑!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趁着我军兵少的机会,丢弃一部分部将,换来自己的安全呢?”
“总觉得不像是她的作风……”秦可儿颦眉思忖着,可惜却推算不出刘晴的意图,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担忧问道,“姐姐就这么看着那刘晴遁走?”
“为什么这么问?”长孙湘雨轻笑说道。
秦可儿皱了皱眉,不解说道,“姐姐已先后派出齐郝、廖立、苏信、李景、张栋员五将,分率李贤本队两万人中的一部分,前往堵截刘晴,可那刘晴丝毫没有要与姐姐纠缠的意思,每回留下一支军队断后,便继续朝溪谷行军……眼下刘晴应该还有一万八千人。而溪谷的马聃军,也只有万余兵士,尽管马聃手中握有六千骑兵,但是在道路崎岖的溪古山道,骑兵可追不上刘晴的步兵,一旦被刘晴突破溪谷的马聃军营。她便能沿着山道与对面的叛王军汇合,那时,姐姐可就抓不到刘晴了!”
长孙湘雨闻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那就让她无法从溪谷撤兵咯!”
秦可儿闻言一愣,惊讶说道,“单凭马聃军去阻挡刘晴,恐怕也只是像先前一样,被刘晴的部将纠缠住……难道姐姐手里还有其他兵力?——不可能!”
“呵!”长孙湘雨笑眯眯地望着秦可儿。
望着长孙湘雨这份自负的笑容。秦可儿莫名地感到不自信,颦眉细细深思着。
“川谷虽有费国与唐皓近四万兵,可按日程而言至少得明日才能回到南营,根本来不及阻截刘晴,江陵的梁乘,其手中六万大梁军两日内更是指望不上……姐姐应该已经没有阻挡刘晴从溪谷撤军的充足兵力才对!——对!”
“呵,记忆倒是不错……”长孙湘雨轻笑着望向秦可儿,眨眨眼睛逗道。“妾身手中不还有五千兵的么?”
“五千兵能顶什么用?”
“这话就不对了,这五千兵。可是妾身留着专门准备对付刘晴的!”
“……”秦可儿不可思议地望着长孙湘雨。
就在这时,帐外匆匆奔入一名斥候,叩地抱拳禀告道,“启禀军师,我军在溪谷的马聃军,已放弃溪谷兵营。全军前往堵截刘晴,并且,按照军师的吩咐,马聃将军已放火烧山!”
“放火烧山?原来如此……”秦可儿闻言倒抽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望着长孙湘雨。
仿佛是看穿了秦可儿心中想法。长孙湘雨咯咯笑道,“你看,这不就挡下了么?”
“……”秦可儿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心中再次刷新长孙湘雨的心狠地步。
溪谷,那可是夹在南岭与花彭岭中间的山谷,换而言之,长孙湘雨为了阻挡刘晴,势必将两座山岭都放火点燃。
两座山岭啊……
这附近究竟有多少山户百姓靠着这两座山岭为生,而长孙湘雨这一把火下来,简直就是断了附近山户百姓的生路,两年……不,至少五年之内,附近百姓再也无法从这两座荒芜的山林得到任何谋生的东西。
好狠……
这就是鸩姬长孙湘雨,跟当年为了击败十万外戎,用高阳八万军民作为诱饵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并非是嫁人后心性有所改变,她只不过是在她夫君面前收敛了心中那份狠辣罢了,这个女人,依然还是那只羽翼披毒的凶恶鸷鸟。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对妾身很失礼的事呢!”咯咯一笑,长孙湘雨笑眯眯地说道,“放心了,既然妾身断此间百姓生路,自然会给予补助,待平息叛乱之后,妾身自会叫李贤通知户部,暂免此地百姓税收若干年,并给予一定的补偿……这样就行了吧?”
那也只是你怕被老爷责骂而已!
秦可儿心下暗自撇了撇嘴,她才不信这个女人会有这等好心肠。
果然……
这个女人要比刘晴可怕地多……
秦可儿暗自思忖着。
忽然,她面色微微一变,蹬蹬蹬几步奔到帐内桌旁,死死盯着桌上的行军图,一脸惊色地喃喃说道,“前方溪谷被山火阻挡,道路不通,来路西侧又有数支周军截住,就有那刘晴就只能去……”
说着,她点在行军图上的修长手指缓缓朝着溪谷旁边移动,那个不知名的,被刘晴姑且命名为绝生之谷的山坳死谷。
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可儿满脸的骇然之色,长孙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说道,“妾身前些日子不是说了么,此地乃妾身与刘晴的最终决战之地,唔,姑且就叫决胜之谷好了!”
前些日子……
对,这个女人是说过……
可是,那时候这个女人甚至还未放长江之水淹江陵啊!
那个时候,江陵尚未攻下,楚王李彦也尚且活着,刘晴恐怕还未冒出想从溪谷撤兵突围的念头……
倘若自己的判断准确。这个女人在当时便已算到了今日这种局势?
她……
究竟能看多远?!
难不成,刘晴一直在被这个女人当成小孩子戏耍?
望着大腹便便、一副贤妻良母形象的长孙湘雨,秦可儿只感觉脑门冒汗。她原以为,长孙湘雨就算比她聪明也聪明不了多少,但是此时此刻,她这才意识到。长孙湘雨所具备的智慧,那绝对不是人所拥有的。
妖孽……对,妖孽般的女人!
帐外,在布满空帐篷的营内,谢安负背双手,望着溪谷方向冒起的阵阵冲天火光。
“看来是时候了……”谢安轻叹着。
话音刚落,有一双小手从背后蒙上了他的双眼,随后,便传来了小丫头王馨开心的笑容。
“嘻嘻。我找到哥了!——我就说吧,捉迷藏我很厉害的!”
谢安微微一笑,嘉奖般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让后者又是欢喜又是羞涩。
“哥,还玩吗?——这次我藏起来,你来找我好不好?”
“下次吧,”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谢安微笑着说道。“待会啊,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
“哦……”小丫头乖巧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感觉此刻的谢安,与方才与她玩捉迷藏时的谢安,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尽管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是却让她有种面对长辈般的畏惧感。
而与此同时,正全速朝溪谷方向突围的刘晴也注意到前方山岭那冲天的火势。
相比此事。从前面杀来的马聃军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怎么会?!”一名太平军将领震惊地望着前方山林的大火,一脸的失魂落魄。
说实话,若是早前便知前方起火,刘晴身旁的那些太平军士卒或许还不至于如此惊慌,可问题在于。他们此时已经极其接近溪谷位置,哪里是临时能够改变计划的?
明明溪谷已近在咫尺,只要突破周军的马聃这支最后的阻截兵马,他们便可以逃离此地,与叛王军汇合。然而就在这时,周军一把火葬送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使得希望在一瞬间变成了绝望,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竟将时间拿捏地这般精确……
那位二房的弟妹果然厉害!
就算是陈蓦,亦不得不由衷佩服长孙湘雨这位也算得上他弟妹的女人。
别看这会儿溪谷两侧的山林火势似乎还没到不可强行突围的地步,但是陈蓦却很清楚,若是不改变行军方向,继续朝着溪谷方向突围,等他们冲散马聃军的阻截,溪谷山道恐怕早已被大火所吞没,变成活人绝对无法闯入其中的死地。
“公……公主殿下?”最后的希望被截断,哪怕是一些平日里较为稳重的太平军将领也变得心慌了,也难怪,毕竟,就连刘晴的护卫军天府兵也露出了不安焦躁的神色,又何况是一般士卒。
“……”皱眉望着溪谷方向的大火数息,刘晴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全军右转!”
“右转?”身旁的太平军将士面面相觑,毕竟他们很清楚右侧究竟是什么地形,那是一片只有一个出口的山坳死谷。
“这……公主殿下?那里可是……”
“事到如今,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么?——既然周军不想叫我等逃走,那我军便在这片绝生之谷,与周军决一死战!——拿出点身为我太平军将士的气魄来,莫要叫周军小瞧了!”
“决一死战……”喃喃自语着,附近太平军士卒的气势逐渐发生了变化。
而这时,刘晴却抬头望了一眼周军南营的方向,眼眸中闪过一阵不易察觉的波动。
“哼!——果然……”(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棋盘之外:六神将最后一人
——辰时二刻,周军南营——
正值天色大亮,只见在帅帐之内,长孙湘雨与秦可儿二女合力替谢安穿戴甲胄。
别以为穿戴甲胄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事实上,整个过程相当复杂。因为全套的甲胄包括胸甲、腹甲、肩甲、臂甲、腕甲、腿甲、绑腿等等,普通质地的一套甲胄至少数十斤,重一点的甚至要超过百斤。对于武将而言习以为常,可对于像谢安、李贤这类文官而言,那可是不轻的负担。
毫不怀疑,谢安穿上整套甲胄后,沙场之上他最多也只能做到站在帅旗之下,成为军中的灵魂支柱,除此之外,别指望他还能为战局做出什么。
当然了,事实上就算谢安不穿戴甲胄,他充其量也就只是起到激励麾下士卒的作用,毕竟他可是一军主帅,倘若战局演变到需要他这位主将亲自上阵杀敌的地步,那么,恐怕还是暂时退兵比较更符合当时利益的考虑。
与陈蓦、梁丘舞这对堂兄妹类似的,每逢战事亲自上场的一军主帅总归是少数,就连费国、马聃、唐皓等自身武艺相当不错的将领,若无必要的话,也渐渐避免了亲自上阵。除非情况特殊,需要有人站出来松散敌军的阵型。
话说回来,这也是秦可儿初次见到谢安穿着甲胄,毕竟以往在军中时,谢安总是以便服出现在旁人面前。正因为如此,她从未想到过,谢安在朝中的地位竟然高到可以在甲胄上雕纹蛟蟒的程度。
一条四爪的赤色蛟蟒……
这已经是王侯的待遇了吧?
八贤王李贤便服上的雕纹,那可也只是四爪黑蟒啊……
四爪的蛟龙,这明显是大周朝廷中位极人臣的显赫象征。
但问题是,李贤可是大周天子李寿的八兄。赫赫有名的八贤王,甚至于,大周朝廷一度准备册封这位皇族的君子为齐王。而谢安,虽说是冀京刑部本署的尚书令,但是年龄与资历尚未达到封王拜侯的程度,更准确地说。仅仅只是在朝中供职不到四年的他,论资历甚至连最低阶的爵位都够不上。
但是,这个男人却可以穿戴纹有四爪蛟蟒的任何服饰……
真是宠信呐!
大周天子李寿对面前这个男人……
一个广陵郡苏家的家丁,竟然能在短短四年内爬到这等崇尚的地位上,就算是秦可儿也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那匪夷所思的强运。
“意外地……好看……”抚摸着谢安的肩甲,秦可儿一双美眸显得有些迷离,待她回过神来时,这才发现,谢安与长孙湘雨正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她。
尤其是长孙湘雨。她那种充满戏谑、调侃的眼神,着实令秦可儿感觉面颊发烫。
“是呢!挺好看的……”长孙湘雨似乎挺热衷地调戏秦可儿。只能说,秦可儿那种楚楚可怜的外在模样,总是会忍不住让人想戏弄她一下,无论男女。
秦可儿也算是极为聪慧的女子,岂会听不出长孙湘雨话中的调侃意味,当即双颊羞红,继而。在望了一眼谢安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附和了长孙湘雨的话。
“是么?”谢安疑惑地低下头打量着全身,淡笑着说道,“这套甲胄是李寿……不对,是陛下两年前赏赐为夫的,不过一直都摆在柜子里吃尘……”
瞥了一眼谢安,长孙湘雨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总觉得今日的夫君大人缺少情趣呢……远没有以往有意思,真没劲!”
她指的,是谢安没有配合她的话来调侃秦可儿。
谢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当然清楚长孙湘雨的意思。甚至于,若在平时,他显然会配合长孙湘雨来调戏秦可儿,只不过今日,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罢了。
“咳……湘雨,你是怎么想到将它带来的?”咳嗽一声,谢安有些别扭地转移了话题。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长孙湘雨也不再提方才的事,微微一笑说道,“妾身以为吧,夫君大人总归是一军主帅,每回穿着便服,这总归有些不合适……”说着,她上下打量了谢安身上的甲胄几眼,有些介意地嘟囔道,“若非夫君大人就这么这么一套甲胄,妾身还真不想带这套来……不过眼下看看,其实也没大区别嘛……”
谢安为之汗颜,他当然知道长孙湘雨口中那句其实也没大区别指的究竟是什么。
要知道,谢安总归是文官,无论是早朝时所穿的朝服、还是在刑部当职时的官服、亦或是祭祀庆典时所用的礼服、再或是平时所穿的便服,这些在他府上有许许多多,摆满了他与伊伊的房间衣柜,但唯独,谢安没有铠甲,一套也没有。
虽说早些年谢安与李寿出征西境叛军时,也曾穿戴甲胄,但那时他所穿的,其实是他的妻子,炎虎姬梁丘舞最为重视的一身甲胄,那身通体赤红、雕纹有插翅之虎的甲胄。
一来是梁丘舞的身形与谢安相仿,二来嘛,梁丘舞当时还真怕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婿在战场上被流矢所伤,因此便将她的甲胄贡献了出来。毕竟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不同,她并没有很多的女装,无论甲胄还是便服,都与男用的服饰无异。
事实上,当初谢安所穿戴的服饰,其实与梁丘舞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毕竟照顾谢安起居的伊伊,以往正是梁丘舞的贴身侍女。
这一来二去,就使得谢安慢慢喜欢上了赤色这个很相当张扬的色调,要知道在冀京,很少有人会穿赤红色的袍子或者服饰,倒不是不好看,只是怕被东军神武营找上麻烦。
东军赤红、南军浅青、西军靛蓝、北军深黑,这四种色调虽说不想皇家御用的黄色那样叫人忌讳,但是,冀京世家多少也会避让一些,几乎没有人穿着纯色。毕竟因为这种小事与冀京四镇发生什么冲突,这实在是不值得。
换而言之,像谢安这样毫无顾忌地穿着赤红的人,这在冀京确实是极罕见的。
当然了,对此长孙湘雨稍稍报以怨词,毕竟这个女人偏爱水墨色。并不是太喜欢赤红色,更准确地说,赤红色很容易就能让她联想到某个女人,某个跟她争谢家长妇位置的女人,这种感觉并不好。
九月底,在大周已是深秋初冬,因此,谢安在甲胄外还要加一件御寒用的裘袍,然后才是披风。而这时。秦可儿便很识趣地退后了,毕竟这是属于长孙湘雨的。在梁丘舞不在的情况下,只有长孙湘雨才有资格替丈夫完成这最后一道手续,这并非单单是责任,更是一种类似荣耀般的事,除非秦可儿打算彻底得罪长孙湘雨,否则,她就只能乖乖退后。
“是时候了。夫君大人……”抚了抚谢安裘袍上的绒毛,长孙湘雨轻声提醒道。
“唔!”深深吸了口气。谢安点点头,大步迈出了帅帐,而在营内,仅存的五千士卒已做好出战的准备。
继谢安之后,秦可儿与小丫头王馨亦扶着长孙湘雨登上了谢安那一乘主帅战车。
说实话,谢安这回不是很乐意带她们一同前往。但是最终,他还是被长孙湘雨给说服了,毕竟将刘晴逼到这般绝境的,总归是这个女人,而不是他谢安。
至于秦可儿嘛。望着她一脸期盼的模样,谢安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既然长孙湘雨都跟着去了,谢安也就不在乎秦可儿与小丫头了。
半刻辰后,谢安亲率着五千兵朝着那个已困住刘晴与陈蓦的死谷而去,至于李贤,他则留了下来。
不过说实话,眼下他的本营,以及谢安的南营,其实守跟不守已没有太大区别,因为营内就只有数百兵,只不过是考虑到营内的地窖还有些粮草,因此没有舍弃罢了,毕竟在堵死葫芦谷后,这两个营寨几乎已失去了战略意义。
当然了,几乎已失去战略意义,并不代表这里就不用再守,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堵死了葫芦谷的情况下,秦王李慎会不会再选择从这里突破。
长孙湘雨口中的决胜之谷,刘晴口中的绝生之谷,当谢安率领五千兵卒来到这片山坳死谷时,天色已近乎巳时。
当时,周将马聃已在山谷出口排列了三个千人的步兵方阵,死死占据住了山谷的出口,以防被困在山谷内侧的太平军突然杀出来。
“大人,二夫人!”
得知谢安亲自率兵赶到,马聃赶忙过来向谢安与长孙湘雨汇报当前的战况。
“这么说,刘晴已被困在这片死谷内?”站在主帅战车的前端,谢安拄着手中的宝剑,面色凝重地问道。
毫不逊色他身上的铠甲,此刻被谢安拄在手中的宝剑,那可是梁丘舞曾经上阵杀敌的兵刃,是前东镇侯梁丘敬生前送给自己女儿的礼物,坚韧锋利。
在谢安当年征战西境的叛军时,梁丘舞将这柄爱剑赠予了夫婿谢安防身,从那时起,她这才改用长达八尺有余的宝刀狼斩。在此以前,那柄宝刀充其量也只是梁丘舞府上众多兵刃中的一件收藏罢了。
或许那柄利剑曾经在梁丘舞的手中杀敌无数的关系,马聃隐隐感觉自家大人今日更俱威慑,看似一阶文官,却隐约渗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是的……”有些惊讶地打量了谢安几眼,坐跨在战马上的马聃抱了抱拳,恭敬说道,“刘晴来时,其行军途中,西面皆有二夫人预先安排的伏兵,再加上末将在溪谷所放的那一把火,刘晴只能选择躲入死谷……”
果然是湘雨逼刘晴不得不选择了这条死路……
谢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长孙湘雨,似乎是注意到了夫婿的目光,后者报以甜美的笑容,仅看她此刻好比世家贵妇人的恬然安静,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女人,实则是胸藏百万兵甲的谋略大家。
“刘晴……还有多少兵力?”望了一眼死谷内侧,谢安皱眉问道。
“回禀大人……”说到这里,马聃忽然注意到了谢安身上的甲胄。咳嗽一声,改口说道,“回禀大帅,贼首刘晴眼下还有四千兵!”
“四千兵?”谢安闻言一愣,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的马聃军,毕竟在他看来。马聃除了那三个千人的步兵方阵外,外围还有多达五千的轻骑兵,换而言之,此地的马聃军,总共差不多有八千以上。
明明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可马聃却做出了防守的举动?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脸上的疑惑,马聃犹豫一下,抱拳说道,“启禀大帅。事实上,末将方才已尝试杀进去,不过,很惭愧被击退了,损失了千余兵力……是故,末将守住山谷出口,等大帅与二夫人来主持大局!”
谢安闻言心中愈加奇怪,诧异地打量着马聃。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马聃可不是崇尚防守的将领。他与费国一样,都是谢安麾下极具攻击性的主将,与真正善于防守的张栋是决然不同的。
“太平军的反击十分凶猛么?”瞥了一眼谢安脸上的诧异之色,长孙湘雨询问马聃道。明眼看是询问,可实际上,她却是在提醒自家夫婿。
“是。贼军的反击十分凶猛!”马聃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说道,“方才末将尝试着用两千步卒进攻死谷内的贼军,结果却反而被贼军击溃……白白牺牲了千余将士……”
“这不奇怪……”谢安微微摇了摇头,目视着远处的死谷地形。劝慰道,“眼下的局势,与本府前一阵在夏口时大致无异,太平军绝了逃生活路,自然心生背水一战念头……”
“可是……贼军只动用了三百人!”马聃面色古怪地补充道。
“三百人?”谢安闻言满脸惊愕,目瞪口呆地望着马聃说道,“三百人击溃你两千步卒?并且叫大半士卒折陷其中?”
“是!”马聃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那三百人……绝非是寻常士卒,其军中一名士卒,竟然独力杀了末将麾下一位裨将……”
开玩笑吧?
区区一名士卒,竟然能够独自杀死一名领兵将军?虽说是裨将。
“马聃将军碰到的,必定是天府军!”主帅战车上,响起了秦可儿轻柔的话音。
“天府军?”谢安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地望着秦可儿,惊讶于秦可儿越来越不在意暴露她真正的身份,为他揭秘有关于太平军的情报,疑惑于她口中的天府军,究竟是什么来头。
注意到谢安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自己,秦可儿也不再隐瞒,低声解释道,“据小奴所知,刘晴身旁始终有一支最为精锐的兵力,人数为三百人,号为天府军,是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的直系兵力,由太平军将领杨峪所率领,平日里负责保护刘晴,很少参与战事。据说,天府军中哪怕是一名士卒,都拥有着千人将的武艺……”
“嘶……”谢安惊地倒抽一口凉气。
一名士卒就有千人将的实力,那岂不是比东岭众或者金陵众还要厉害?不对,两者根本无从比较了……
“真是意外,原来刘晴还有那么一支精锐啊!”轻笑一声,长孙湘雨摇曳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说道,“怪不得她没什么顾虑就一头钻入了这个死谷呢!——夫君大人,就算继续呆在此地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不如重兵压上……”
谢安缓缓点了点头,当即与马聃军合兵一处,缓缓朝着死谷内侧进兵。
仅仅只前行了不过三五里路程,谢安便瞧见了刘晴的那支军队,那是紧靠着山崖内壁的四千兵。
胜券在握?
可能谢安有这种感觉吧,毕竟照马聃所言,刘晴眼下只剩下四千兵,而他这边,却有多达一万五千,在如此悬殊的兵力下,刘晴不可能还有什么胜算。
要知道,长孙湘雨刻意留下的五千兵,那可都是经验丰富的弩手,就算太平军中再冒出几位像陈蓦那帮的猛将,恐怕也难以挽回胜局。
毕竟……
谢安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自己军中那些由运粮马车运输过来的大型军械,那些由灰布罩着的大型军械。
“布阵!”谢安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将令。
将令下达,一万五千周兵迅速地列好阵型。
而在此期间,谢安则注视着远处刘晴身边那位既是亲戚又是挚友的兄长,陈蓦。或者说,梁丘皓。
这并非是谢安第一回与陈蓦沙场相见,但不出意外的,却是最后一回,除非陈蓦愿意投降,当然了。对此谢安已几乎不报以任何希望。
不过即便如此,谢安还是忍不住想再劝说陈蓦一回。
“大舅哥!”无视周兵与太平军士卒惊愕的目光,立在主帅战车上谢安大声喊道,“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么?——太平军,已无法再挽回劣势了,不是么?投降吧……”
听着谢安那最后三字中仿佛恳求般的语气,陈蓦为之动容,别说他。就连刘晴亦是倍感惊讶,惊讶于在这种情况下,谢安依然还是希望陈蓦能够迷途而返。
“陈大哥?”刘晴小声地提醒着陈蓦。
仿佛是猜到了刘晴的意思,陈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说什么……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搭话,免得待会厮杀双方心中不忍!”
“这样……”刘晴轻轻咬了咬嘴唇。忽然轻笑说道,“这样的话。我倒是想跟那个女人说两句……”说着,她在陈蓦倍感意外的目光下,策马上前,轻声唤道,“鸩姬长孙湘雨……是哪位?”
久久不见陈蓦回应,谢安难免有些失望。咬咬牙本打算舍弃那份交情大举进攻,却意外地听到了刘晴的询问。
“有意思……”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家夫婿的询问眼神,长孙湘雨咯咯一笑,在秦可儿与小丫头王馨的搀扶下从软榻上站起身来,轻笑着对刘晴说道。“妾身在此,有何指教?”
深深注视了一眼对面那位艳丽的妇人,刘晴嘴角扬起几声莫名的笑容,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会亲自来此……自己布下的局,不看到最后,就会感到遗憾,感到不甘心,对吧?”
“……”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想说什么?——事已至此,再耍嘴皮子可没什么意思!”
“呵!”刘晴轻笑一声,口吻带着几分嘲讽,说道,“真是自负呐!——你不会真以为,这世上就没有人能你看得更远吧?”
“哦?”长孙湘雨脸上露出几分戏谑笑容,抬手指了指四周,笑眯眯说道,“如果你指的是你自己,那妾身只能遗憾的说,你还太嫩了!”
“哼!”眼眸一眯,刘晴冷冷说道,“你太自负了,长孙湘雨,以为世上就没有能超过你的智者?——你这份自负,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嚯?”长孙湘雨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以为是你逼我一头钻到这个死谷来的?”摇了摇头,刘晴淡淡说道,“你错了!——是我主动进来的!”
“死鸭子嘴硬!——主动让自己深陷绝境?”
“绝境?”刘晴冷笑一声,寒声说道,“不,我是在这边等你啊,一直在等你!——你觉得你已经将我关到这个死谷了?别忘了,在你进入山谷的那一刻,你也进来了……只要有一支军队袭你身后,那就不是你关我,而是我关你了!”
“以自身作诱饵,引妾身出面……了不起,了不起!”长孙湘雨抚掌称赞着,忽而咯咯一笑,神秘说道,“此时此刻,一支军袭妾身身后,确实呢,这样的话,妾身确实会挺头疼的,不过……你还有兵么?——倘若你指的齐植那一万人,那太遗憾了,这支伏兵,这会儿恐怕已经被解决掉了!——别小瞧了妾身的计算能力,在妾身面前还想藏起一支兵来?真是幼稚!”
“果然……”刘晴的面色平静了下来,在望着长孙湘雨许久后,笑着说道,“果然,这招对你没用……只要是出现过一次的军队,你绝不可能将其遗漏,不过……如果是从未出现在你面前的军队呢?!”最后一句,刘晴猛地加重了语气。
“……”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
而就在这时,周军的后方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谢安疑惑地询问传令兵。
片刻之后,便有士卒前来汇报。
“报!有一支兵马袭我军后方,已占据山谷出口!”
“怎么会?”马聃闻言目瞪口呆,惊骇说道,“不可能!——二夫人已算遍了贼军所有军队,刘晴不可能还有藏匿的兵力!”
而此时,秦可儿正一脸惊色地喃喃自语着说道。
“从未出现过的军队……等等!伍衡、齐植、枯羊、魏虎、卫绉……”数到这里,秦可儿面色顿变,喃喃说道,“糟了!——至今为止,太平军的六神将只出现五名,还有一个……”
“摇光神将严磊!——我太平军在荆州总督大小事务的一方神将,他,从未出现在你面前过……”遥遥目视着长孙湘雨,刘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冷笑说道,“没想到吧,长孙湘雨?这颗在棋盘外的棋子……”
“呵!”淡淡一笑,长孙湘雨平静的面色,叫人猜不透她心中想法。
“太过于自负的你,多半是误会了吧?可并非是我刘晴被你算计,被你一步步牵着鼻子走……而是你,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我刘晴的算计!”抬手一指四周,刘晴眼神一冷,沉声说道,“此谷,我命名为绝生之谷,这并非是针对我太平军而言,而是针对你!——我,一直在等你!”
“原来如此……真正的目标是妾身么?”长孙湘雨抬头瞧了一眼刘晴,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
“果然,妾身与你八字不合!”
而与此同时,在山谷外,太平军六神将之摇光神将严磊,手持利剑的右手一抬,率领着仿佛从天而降般的大军,袭向谢安军的背后。
“杀进去!——全歼周军!”
ps:书友星星的配角需要,太平军最后一位六神将登场。(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绝生之谷,决胜之谷
——时间回溯到一刻辰之前——
大概是辰时三刻前后,按照军师长孙湘雨的吩咐,廖立作为第二支伏击太平军向溪谷方向的突围部队的带兵将领,遇到了太平军将领严邵所率领的殿后军队。
廖立军四千,严邵军四千,在兵力数量上两支兵马等同。
在这种情况下,是最考验两支军队带兵主将实力的时候,主将的实力将决定这两支军队的胜败。
要么是像陈蓦那种以个人勇武激励全军、威慑敌军的勇武型将领,要么就是像梁乘那种以优秀的临阵指挥击败敌军的兵略型将领,当然了,也有像费国、冯浠那类既具备个人勇武、又擅长临阵指挥的智勇双全的将领。
廖立,正是最前者,崇尚个人勇武型的将领,而严邵呢,却恰恰是兵略型的将领。
平心而论,廖立与严邵这两类武将,平日里基本上是分不出优劣势的,但是麾下的兵力越多,廖立便越加吃亏,这也是大梁军主将梁乘武艺平平,但是在湖口时,太平军猛将徐乐却屡屡无法在前者手中占到任何便宜的原因。总归在战场上,个人勇武的影响力相对显得渺小,几乎不可能做到扭转胜败走势,除非达到像陈蓦那种程度的武艺,能够轻而易举地斩杀敌将。
与数个时辰前被马聃军偷袭不同,这次,严邵终于发挥出了他在指挥士卒方面的才能。也难怪,毕竟这次他是有备而来,就算不需刘晴提醒,严邵也很清楚周军势必会在他们太平军朝溪谷方向突围的沿途设下伏兵,又岂会再向上次被马聃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样,被轻易逼近周身?
“廖立?——没怎么听说过呢……”
四平八稳地指挥着麾下的士卒。严邵一面嘀咕着,一面暗暗将廖立与让他吃过大亏的马聃比较,得出的结果让他对此战的胜算充满了信心。
因为在严邵看来,只懂得带兵冲锋陷阵的廖立,岂会是他严邵的对手?除非对方是一位个人实力相当高超的猛将。
然而在心中思量了一阵后,严邵排除了廖立是一位猛将的可能性。因为他从未听说过后者的名气。
要论江陵战场,周将之中何人最为出名,首当其冲便是费国,其次就是唐皓,再次便是马聃。
事实上,费国把守的川谷,其实就是八贤王李贤与叛王军队厮杀的主战场。在谢安尚未赶到江陵的那时,江陵这边的战事,有五成是在川谷打响。另外三成是周将唐皓对楚王李彦,而名义上作为主战场的葫芦谷,实际上只是周军与叛王军试探性地交锋过一两回罢了,而至于溪谷的马聃军,当时的战事更是少得可怜。
而廖立,最初便是隶属于李贤大本营内的武将,在这场战役中出彩的机会几乎没有,也难怪严邵对廖立并没有什么印象。
当然了。没有什么印象并不代表严邵不知道廖立的底细,毕竟在谢安收服蜃姬秦可儿之前。这个女人与刘晴私下里乃是同盟,应刘晴的要求,对冀州兵上上下下的将领都做过调查,毕竟冀州兵乃京师的中央军,是大周出征次数最勤的军队,几乎是大周任何一回战事的主力军。就拿近十年来说。北上抗击外戎、西征洛阳叛军,这两回动辄十余万兵马的大战,都有着冀州兵的身影,只不过战果并非怎么近乎人意罢了。但不可否认,冀州兵在大周军方扮演着四处救急的角色。哪里不妙就出现在哪里,出动几率绝对不是冀京四镇那四支只专门用来守卫皇城的精锐可比。
正因为如此,刘晴很清楚一旦她举起大旗、堂而皇之地打算与大周划江而治,那么冀京朝廷势必会派出这支军队,是故,早在两三年前,刘晴便托秦可儿打探过冀州军的情况。
相对于费国、马聃、唐皓这三位帅级猛将,有关于廖立的介绍实在是少地可怜,几乎只有寥寥数十个字,根本无法与前三者那动辄十余页的资料相提并论。
洛阳战场时,叛军主将张栋副将,长孙湘雨攻克洛阳后与主将张栋一同归降周军,一度曾担任谢安护卫军的统领……然后就没了。
一个副将而已……
严邵当时下意识是这么想的,直到廖立凭借个人勇武冲散了他的布阵时,严邵这才意识到,对方并非是善与之辈。
严邵也不想想,在他太平军中,杨峪一样是刘晴的护卫军统领,他的实力如何。
“铛——!!”
仅仅交手一回,严邵这才满脸震惊,因为他发现,廖立的力气甚至还要在先前的马聃之上。
怎么可能?
这厮此前不仅仅只是副将么?
被一刀震退的严邵难掩脸上惊色。
不得不说,严邵太小瞧廖立了,廖立之所以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主帅,绝非是因为他武艺差、或者智略平平,只不过是他为人比较冲动罢了,用长孙湘雨对他的评价来解释,那就是只知进、不知退,平时看起来勇武莫当、心思缜密,几乎就是费国、马聃、冯浠这类智勇双全的武将翻版,实打实的帅才。
但事实上呢,廖立只能打打顺风仗,在周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廖立会发挥地愈加出色,勇武兼备,偷袭、强攻,招数层出不穷。
可一旦战况不妙,损失士卒比较严重,这家伙就会头脑发热,当即就会变成像徐乐那种只知道冲锋的莽夫,到那时候,什么计谋、智略,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他的眼中就只有全歼敌军,甚至于,在战况不妙的情况下与敌军同归于尽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刚而易折,知进不知退,这便是长孙湘雨对廖立的评价。
相比较而言,懂得审时度势的费国、马聃、唐皓,自然要比廖立更加接近长孙湘雨选择一军主帅时的衡量标准。
该进攻的时候就得进攻,该退的时候就要退。战况不妙时,就算敌军万般挑衅也得忍着,遗憾的是,廖立只能做到最先一条。
知进不知退,这对武将、尤其是主帅而言,那是极其致命的。
就好比数个时辰前。马聃在偷袭严邵时遭遇到陈蓦,在当时的情况下,马聃确实有可能击杀陈蓦,但是,也有可能反过来被陈蓦所杀。因此,在卫绉的副将杨华率天玑军赶到支援严邵时,马聃果然选择了撤退。
而这,恰恰就是廖立做不到的,倘若是他撞见重伤的陈蓦。哪怕再有风险,他也会尝试着将陈蓦斩杀,为周军赚得更大的赢面,而倘若一旦处境不妙,这家伙多半也会选择与陈蓦同归于尽,而不是撤兵。
换而言之,廖立是一名极具冒险精神的武将,可遗憾的是。长孙湘雨恰恰最不喜欢这类武将,毕竟这个女人虽然喜欢刺激。但是不喜欢冒险。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于是乎,廖立可以说是被暂时闲置了,除非他能真正领悟战败与战略撤退之前的区别,否则,他也就只能打打顺风仗。至少在逆境中,无论是长孙湘雨还是李贤,那是绝对不敢放他单独领兵在外的。
不过对于眼下这场中等规模的遭遇战来说,廖立还是能够胜任的,毕竟他本身就是那种战况越好就发挥越出色的武将。不出意外的话,太平军的严邵几乎是挡不住他的。
“撤,撤!”
廖立砍了一刀的严邵,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妙,大呼着撤兵。
要知道在数个时辰前,严邵就险些被马聃所杀,肩上的伤势尚未痊愈,怎么打得过与武艺与马聃比较毫不逊色的廖立。
早在汉函谷时,尚未成为谢安三夫人的金铃儿被她日后的夫婿所擒,被关在帅帐里,便是廖立的存在,让当时有心要杀金铃儿的费国投鼠忌器,没有强行闯入。
要是廖立的武艺一般,费国当然可以将他骗到角落,一刀杀了,将罪名推给陈蓦,毕竟当时陈蓦在周军营寨中陆陆续续已暗杀了不少将领与士卒,只要费国这么一说,几乎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他。
但是,费国并没有这么做,显然易见,他并没有把握在不惊动营内其他人的情况下,将廖立杀死。
可想而知,廖立的武艺至少也是与马聃、唐皓一个级别的,堪称猛将一列。
“撤?”
见严邵拨马逃走,廖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别看这家伙长地貌似斯文,但是他的心中,可没有撤兵这个概念,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不会退,也不会放敌军退。要么全歼敌军,要么被敌军全歼,总之,廖立奉行的兵法相当简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不得不说,幸亏廖立此前是在李贤麾下,而不是在谢安的大梁军,要不然,像他这样极容易被引诱上钩的武将,恐怕是刘晴最希望碰到的敌将类型。
于是乎,一开始的遭遇战演变为追击战,严邵军死命向西面突围,廖立军死命在后面追赶。
“该死的,逃地这么快?”口中大骂着,廖立率领着麾下士卒咬住严邵军不放,虽然长孙湘雨的命令只是拖住刘晴派出殿后的军队便好,可是对于廖立而言,他可没有什么拖住的概念。
两军交战,那只有杀到最后一兵一卒,要么全歼敌军,要么被敌军全歼。
不过,这并不代表廖立欠缺谋略,事实上他也是一名心思缜密的将领,毕竟,当年他是第一个瞧出费国不对劲的将领,而那时,就连谢安也不曾注意到费国其实是太平军安插在周军中的奸细。
“有点不对劲……”勒住马缰,廖立四下打量着,因为他发现,他渐渐被严邵军引向了西侧。
“怎么了,将军?”身旁的副将见廖立勒住马缰,一脸诧异地问道,毕竟廖立从来不会在厮杀半途就撤兵,这是冀州兵人人皆知的事。
“那严邵虽说不敌我……可也不至于这般毫无抵挡之力啊,总感觉……总感觉他是故意将我军往西边引……”廖立一脸沉思地嘀咕着,继而,他转头望向北侧,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远方。
北侧的厮杀声……
应该是苏信吧?苏信再往北就是李景……
怎么回事?
自己追赶了这严邵大概五六里地。怎么苏信与李景那边传来的厮杀喊声,还是在自己的正北面?
这么说的话……
转头望向南侧,廖立皱了皱眉。
果然,细细倾听的话,齐郝将军与太平军殿后军队的厮杀声,也是从自己的正南侧传来。
等等……
难不成。太平贼军另外几支殿后的军队,也像这严邵一样,故意将齐郝、苏信、李景他们往西侧引?
太平军为何要这么做?
廖立皱眉思忖着,忽然,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自己最初伏击太平军的地点。
等等……
自己与苏信、李景,都是按照二夫人的吩咐,沿途伏击刘晴,迫使突围心切的刘晴留下殿后的兵马。如此反复为之,就可以逐步削弱刘晴身边的兵力,不出意外的话,待最终将她逼入二夫人口中的决胜之谷时,刘晴身边应该剩不了多少兵力,如此一来,二夫人便可以全歼刘晴身边的军队,一举结束与太平贼军的战事。
然而二夫人可未提过。太平军留下殿后的军队,会死命着朝西面突围……
西面……西面什么都没有啊……
这些人这是找死么?
打算用自己的性命为刘晴争取突围的时间?还是说……
“不对劲……”
立马注视着来路。廖立心中忽然萌生一个念头。
被严邵等几支殿后的太平军这么一引,通往决胜之谷的道路可就大开了……
眼下这个时间,二夫人应该已经将刘晴逼入决胜之谷,大军压上,这会儿若是太平军再出现一支兵力,沿着这条已彻底敞开的路前往决胜之谷。那就不是二夫人堵死刘晴,而是刘晴堵死二夫人了……
“将军?将军?——严邵那厮要逃了!”一声提醒打断了廖立的思绪。
“什么?”廖立微微一愣,他这才意识到,在他思忖这件事的时候,严邵早已逃地很远了。
“给我追上去!——全歼贼军。一个不留!”振臂大呼着,廖立一夹马腹,再度追赶上去。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吧?刘晴应该没有什么兵力了……
唔唔,是自己多虑了……
甩了甩脑袋,廖立将他断定为杞人忧天的顾虑抛之脑后,马不停蹄地追赶着严邵。
而事实上,廖立的判断准确无误,姜培、严邵、徐乐、楚祁,这些位太平军中留下断后的将领们,确实是在一面交战的同时,一面将周军朝西侧引。
除了廖立以外,齐郝、苏信、李景、张栋等人似乎并非察觉到这件事,死命地追赶着这几支太平军,这就使得通往决胜之谷的道路彻底打开了。
在几乎不可能办到的情况下,太平军六神将中最后一人,摇光神将严磊,就这样在数支周军的身背后,堂而皇之地在大路上急行军,在谢安、长孙湘雨、马聃重兵压上决胜谷,准确一举歼灭刘晴军的情况下,后来居上,抵达死谷,反过来将谢安军堵死在死谷内侧,营造出了他与刘晴两面夹击谢安军的大好局势。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在廖立依旧死命追赶严邵军的同时,长孙湘雨也向谢安与秦可儿解释了太平军摇光神将严磊为何能仿佛天降神兵般出现在他们大军后方的事,与廖立的判断几乎没有丝毫偏差,只听地谢安等人面露浓浓惊异之色。
“这么说,刘晴不断留下殿后军队,并非是中了湘雨的计谋,反而,她的目的也是在削弱我军?”
“夫君大人真是敏锐!”长孙湘雨小小地夸奖了夫婿一句,压低声音说道,“啊,因为我与她的目标相当类同呢,妾身想擒杀她,而她呢,则是想擒杀妾身……唔,是夫君与妾身夫妇二人。现在想想,恐怕刘晴根本就没有想从溪谷突围的意思,她做了那般多谋划,就是为了在此地,将我夫妇二人擒杀……她先前之所以摆出仿佛想从溪谷突围的迹象。多半是怕妾身察觉到这件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假装中了湘雨的计谋,不断派出殿后兵马,原来是怕齐郝、廖立等人来搅局……”谢安面色惊讶地打量着远处的刘晴。
他由衷地佩服那位年仅十五六岁的女子,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孙湘雨与人斗智到这种地步,那种程度的尔虞我诈。简直叫谢安难以想象。
在谢安看来,长孙湘雨与刘晴好比就是坐在一起弈棋,清楚彼此的底细,在这种情况下要战胜几乎在相同高度的对手,这等心智不得不叫人佩服。
尤其是刘晴最后一招,简直就是神乎其神,就连谢安也没想到,刘晴不断派出殿后兵马的目的,竟是为了引开沿途上的周军伏兵。好叫其麾下摇光神将严磊能够毫无阻碍地直达这决胜谷,或者说,是绝生谷。
“那……那怎么办?——川谷的兵力来得及支援这边么?江陵的大梁军呢?我军不是还有十余万大军么?”秦可儿有些慌神了。
瞥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淡淡说道,“妾身能够计算刘晴的进兵速度,赶在她抵达溪谷之前叫马聃放火,难道刘晴就算不到我军的日程么?——川谷的费**是指望不上了,不出意外的话。费国此刻恐怕刚刚与丘阳王世子李博结束战事,无论战果如何。他是赶不上的。”
“那……那大梁军呢?江陵的六万大梁军呢?”秦可儿面色苍白地问道。
长孙湘雨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梁乘是一位守规守矩的主帅,但是资质平平,他顶多只能想到回援川谷,因为他知道楚王李彦是奔着川谷去的……至于这边。他想不到的。——刘晴出卖楚王李彦的这一招确实很高明啊!这个女人,相当善于借势,不动声色就把李彦当棋子使,连带着丘阳王世子李博也被她坑了,误以为李彦强攻川谷。急忙前往支援,如此一来,费国的军队就被拖死在川谷了!——起不到效果的军队,跟全灭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虽然费国与梁乘合兵一处兵力多达十万,但在此时此刻,对我等而言,跟不存在没有丝毫区别!”
“那……那怎么办?”秦可儿吓地面色苍白,因为她很清楚,此刻的刘晴,很明显已得知她秦可儿背叛了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谢安的助力,一旦谢安战败,她秦可儿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退一步说,就算她秦可儿侥幸不死,因为刘晴还需要用到她收集与分析情报的才能,但是谢安呢?长孙湘雨呢?
首先,长孙湘雨必定会被杀,因为刘晴绝不可能留下这位才智甚至比她更出色的女人,杀了长孙湘雨,胜过全歼大周十万兵。
至于谢安的话,这个男人是大周皇帝李寿最亲信的权贵,倘若刘晴下定决定要复辟南唐,彻底与大周撕破脸皮,那么这个男人,显然是最合适用来祭旗的人选。
一旦谢安被杀,大周皇帝李寿势必勃然大怒,亲率大军南下与刘晴决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到那时,西有谋国反叛的秦王李慎、北有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燕王李茂,中原、北地、汉中、西凉必定大乱。
大周处于战乱,这对刘晴复辟南唐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喜讯。
是,不可否认,因为周军还有费国与梁乘十万兵的关系,刘晴想要扭转败局,就势必会借助谢安与长孙湘雨的影响力,先留着他夫妇二人的性命,叫费国与梁乘投鼠忌器,但是最终,刘晴还是会杀了这二人,因为这对夫妇的影响力实在太过于巨大,留着终归是祸患。
倘若换在以往,秦可儿恐怕会在心中畅笑,畅笑她眼中的恶人谢安终于即将步入生命的终点,但是眼下,她却感觉心中莫名的惊慌与不安……
不想他死……
不想他死……
“姐……姐姐一定还有后招的,对不对?”秦可儿拉着长孙湘雨的袖子,一脸急切地问道。
深深望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微微一笑,似责怪似安抚般说道,“慌什么?马聃已替我等阻挡了身后的太平军援兵,我等只要专心对付眼前的刘晴就好了……不见得刘晴就能赢!”
“可是……”秦可儿欲言又止。
她自然知道。在摇光神将严磊抵达的那一刻,谢安已当机立断地叫马聃率其本部兵马前往阻挡,免得被两面夹击,但是这样一来,谢安手里就只剩下五千兵了……
哦,还有马聃留下的一个千人步兵方阵……
可是。就算这样也没什么胜算呐!
尽管对面的刘晴也只有四千兵,但问题是,她手中有一支三百人的天府兵,哪怕是当做三千人来用也不在话下,更糟糕的是,刘晴身边还有一位天下无双的绝世猛将陈蓦。
挡不住……
单凭六千人,怎么挡得住?
秦可儿心乱如麻,毕竟在她看来,马聃留下的那个千人步兵方阵。已差不多要被天府军打残了。
聪明是聪明,不过,也只是这个程度而已……
望着俏容失色的秦可儿,长孙湘雨暗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记住,可儿妹妹,你可也是姐姐……”
秦可儿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身边,她这才注意到。小丫头王馨早已吓地躲入了谢安怀中,被谢安好言安抚着。
“不哭不哭,有哥哥在呢,没事的……”谢安轻轻拍着小丫头的背,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秦可儿,尽管没有责怪的意思。却让后者满脸羞惭。
“夫君大人倒是从容地很……”长孙湘雨笑眯眯地望着正在安抚小丫头的夫婿谢安。
“呵!”谢安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为夫多少也猜到那些由运粮马车上运来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长孙湘雨闻言一愣,仿佛稚童般赌气说道。“夫君大人耍赖!——明明说好不探听的……”
“没有探听啊,为夫只是觉得,既然湘雨有把握要诛杀大舅哥,那么势必会用到此物!”谢安似有深意地瞧了一眼长孙湘雨。
“是……是嘛,夫君大人果然见识非凡……”长孙湘雨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不过看上去神色有点闪烁,毕竟她原本是打算先斩后奏,背着谢安将陈蓦诛杀的。
倾听着谢安与长孙湘雨的对话,秦可儿愈发摸不着头脑。
“老爷,姐姐,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长孙湘雨微微一笑,转头对谢安说道,“夫君大人,守,您是最拿手了吧?妾身就不添乱了……”
“呵!”轻笑一声,谢安回顾身旁的副将,问道,“准备好了么?”
“是的,大帅!——马聃将军留下的千人方阵,那一千位同泽已被我等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很好!”点了点头,谢安沉声说道,“撤掉罩子,准备战事!——下令叫那千人方阵从两侧退回!”
“是!”
顺着谢安的视线望去,秦可儿这才注意到,他们此行用运粮马车装载着的一架架大型军械,早已在阵前摆好,在谢安一声令下后,一些士卒撤掉了上面的灰布罩子。
“这是……”仅仅瞧了一眼,秦可儿眼中便露出了惊骇之色,只感觉全身泛冷。
连弩……
“大型机关连弩……”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可儿脸上的惊容,长孙湘雨微笑着解释道,不过再看了一眼自家夫婿后,她很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毕竟,别看谢安面色如常,但是长孙湘雨却知道,此刻她的夫君大人,心中显然不会过于平静。
果然是造出来了……
墨家的机关连弩……
也是,精通百家书籍的湘雨,想要狙杀向大舅哥那样的绝世猛将,就势必要打造这个,这个在武将眼里堪称万恶的东西,能够很轻易地夺走任何一位猛将性命的凶器。
瞥了一眼故作乖巧的长孙湘雨,谢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处的太平军,望向了刘晴身边某位既是亲戚又是挚友的兄长。
大舅哥……
千万……千万别再向当年长安城下那样,试图凭借个人武艺冲乱我军的阵型,否则,你真的会死的……
湘雨,她不会再给你任何可能翻盘的机会的……
太平军,输定了!
谢安长长叹了口气。
十架墨家的机关连弩。每架配两个箭匣,每个箭匣可装大概两千枚弩矢,一旦开启机关,两万枚弩箭持续不断射出,期间除更换箭匣,其余时间几乎没有丝毫停顿。这足够叫刘晴那四千人每人死上好几回。
无论对武将还是士卒而言,这都是最致命的杀器。
“杀——!!”
此时,四千刘晴军已突破了谢安军最前头的千人方阵,不得不说,天府军果真是勇不可挡,三百人应战千人,简直就是砍瓜切菜,两者根本无从比较,差的太远了。
马聃留下的那个千人方阵。竟然在一瞬间被歼灭,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等待这三百天府军的,却是密集如暴雨般的箭矢。
“突突突——!!”
十架墨家机关连弩,再加上五千弩手,这是何等惊人的弩阵,首当其冲的几名天府军士卒,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射成筛子。每个身中数十箭,倒地毙命。
“墨家的机关连弩?”瞧见这一切。对面的刘晴面色大变,满脸惊骇,喃喃说道,“那个女人……连这种东西都造地出来么?——明明随着墨家的消亡而早已失传的……”
“墨家的机关连弩?”仿佛心有灵犀般,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的嘲笑。
不不不,那是我长孙湘雨的机关连弩!
翻遍了墨家书籍。得夫君大人讲解其中的机关,再请工匠研究,花费了无数资材,这才终于画出了相对完整的图纸。
刘晴啊刘晴,你确实很聪明。不出意外的话,能与妾身相提并论……
但是,你赢不了的,就算你与妾身在智谋上旗鼓相当。因为,妾身有一位见识非凡的夫君大人,从他那里,妾身得知了许许多多世人根本不知不明的东西,用夫君大人的话来说,你再聪明,总归也被这个时代所束缚着……
从夫君那里得知的那份绝无世人知晓的见识,这才是你与妾身真正的差距所在!无关乎智慧……
用遗憾的目光望了一眼远处的刘晴,长孙湘雨不由自主地望向身旁的夫婿谢安,嘴角扬起几分甜美的笑容。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在谋略上,你还是差妾身一筹……
抬头望了一眼刘晴身背后的山崖,长孙湘雨脸上浮现出几分诡异的笑容。
而就在这时,山崖绝壁之上唰唰唰出现一排的弓弩手,对准了刘晴军的后背,拉弓射箭。
“山……山崖上也有周兵?!”
太平军顿时大乱,就连刘晴此刻也是满脸的惊骇,再无方才那份从容。
前有谢安军十架机关连弩与五千弩手,后方又有山崖上数千弩手,恐怕刘晴万万也想不到,明明是她想前后夹击长孙湘雨,但最终,却遭到了长孙湘雨的两面夹击。
“怎么会?明明在数日前就派人监视着一带,这几日,周军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攀上山崖,除非……”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刘晴面色大变。
“除非,在很早之前,妾身就在此安排了这支伏兵!”仿佛是听到了刘晴的心声般,长孙湘雨咯咯咯地轻笑着,用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什么六神将不六神将,你以为妾身不知你还藏着一支兵马么?你当妾身连数数都不会么?——哼!彼此彼此罢了,事实上,妾身也藏着一支……在水淹江陵之前,妾身便已派人攀上了此谷的山崖!”
“……”望着自言自语的长孙湘雨,秦可儿目瞪口呆。
“你的目标是妾身?咯咯,巧了!妾身的目标也正是你呢!——你说你一直在等妾身?可笑!是妾身一直在等你啊!等你自以为得计,自投罗网!”瞥了一眼远处的刘晴,长孙湘雨美眸中闪过浓浓自负之色,淡淡说道,“不过,有一点倒是你说对了,妾身不认为这世上有比妾身更聪明的女人……倘若这算是自负,那么妾身认了也无妨!”
谢安早已深刻了解他这位夫人的本事,对此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他从未想过,长孙湘雨在智谋上会输给刘晴。
而相比面色平静的谢安,秦可儿却是心潮澎湃,她感觉,长孙湘雨要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是刘晴计谋粗浅?
平心而论,刘晴的精妙设计,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中计,从反过来利用长孙湘雨水淹江陵之计,将梁乘的六万大梁军困在江陵,到利用楚王李彦吸引川谷费**与南营周将唐皓的注意,再到假意从溪谷突围,实则是为了一鼓作气,配合摇光神将严磊那支从未出现过的军队,合力将谢安与长孙湘雨擒杀。
期间计谋环环相扣,计算到这种地步简直叫人感觉匪夷所思。
然而长孙湘雨,却在一开始就在这个死谷的山崖上设下了一支周军……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刘晴辛苦谋划,完全就在长孙湘雨的意料之中!
不愧是被称为鸩姬的女人,腹黑、自恋、高傲,性格何其恶劣,但是……算无遗策!
此刻,秦可儿对这个女人心服口服。
“哦,对了,绝生之谷不怎么好听呢,还是叫做决胜之谷吧!——此谷,将以我军的胜事命名!”
微微一笑,长孙湘雨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悍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喃喃自语着,刘晴不由自主地抱着脑袋,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远方那一抹依稀可见的丽影。
六日……
整整六日呐!
在六日之前,她刘晴便谋划好了今日的这一切,以往所有的计谋,都是为了服务于今日,都是为了能在今日将长孙湘雨这位智慧近乎妖孽的女人铲除。
对于长孙湘雨这位协助谢安与李寿平定西境叛军的真正幕后功臣,刘晴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了解这个女人的性格、脾性,试图寻找出她的弱点。
然而,就连刘晴也不得不承认,长孙湘雨确实堪称是一位完美的女子,出身高贵、姿容无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通读诸子百家之言,兼之心机重、城府深,有权谋、有手段,必要时心狠手辣,倘若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越是了解长孙湘雨,刘晴越是感到心惊,因为她从未想过,人竟然能完美到这种程度。
难道这个女人就没有一丁点的弱点么?
在仔细研究了冀州战役与西境战役这两回有长孙湘雨经手的战事后,刘晴终于发现了几处蛛丝马迹。
在刘晴看来,想要在智略上战胜长孙湘雨,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这个女人的直觉实在是太警觉、太敏锐了,哪怕是有些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她察觉到什么。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就连刘晴自己也没有信心在智谋上拼过这个女人。
正因为如此,刘晴改变了战术,既然明着无法算计到长孙湘雨,那么故意装作中了这个女人的计谋不就好了?
从长孙湘雨水淹江陵。到刘晴唆使楚王李彦前往川谷送死,刘晴按照长孙湘雨所设想的那样,做出了试图从溪谷突围的种种举动。为了尽量避免真正的意图暴露,刘晴甚至没有告诉陈蓦、杨峪等最亲近的人,更何况徐乐、冯浠等人。
所有人,包括众多太平军将领在内。都以为刘晴打算着从溪谷突围,甚至于,就连周军的将领们也被骗到。
长孙湘雨猜的不错,刘晴从一开始都没打算要从溪谷突围,因为刘晴很清楚,长孙湘雨是绝对不会放任她率领太平军主力部队从溪谷离开,前往与秦王李慎汇合。
是故,当刘晴在行军图上瞧见这个死谷时,她便预感到。她将会在这边与长孙湘雨展开最终的决战。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长孙湘雨势必会将她逼到这个死谷。毕竟,倘若将她刘晴摆在长孙湘雨那个位置上,她刘晴就会这么做。
在察觉到此事后,刘晴便按照长孙湘雨所希望的那样,一步步地自主步入死地,无论是唆使楚王李彦前往川谷送死,还是同意卫绉那所谓的建议。派军袭击周军南营,目的都是为了让长孙湘雨坚信她刘晴的真正意图在于突围。
为此。刘晴在假意突围的过程中不断地派出殿后军队,逐步地削弱自己身边的兵力,故意营造出势单力薄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出长孙湘雨。
毕竟一般像长孙湘雨这样的谋士,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轻离中军帅帐的。除非让她误以为此战必胜。
事实证明,刘晴所预料的一切准确无误,长孙湘雨确实叫马聃放火烧了山,将她刘晴逼到了绝生谷。
那一刻,相比较身旁太平军将领面色苍白的惊骇之色。刘晴真想放声大笑,因为她早已猜到长孙湘雨有此一招,更准确地说,只有长孙湘雨当真这么做了,她刘晴才能率着剩余的四千兵遁入绝生谷,进行她真正的计划。
至于长孙湘雨是否也会像她刘晴那样提前察觉到她二人会在这绝生谷展开最终的决战,刘晴也有所预料,她相信以长孙湘雨的智慧会猜到的,因此,在长孙湘雨试图将她刘晴一步一步逼向绝生谷的过程中,刘晴也在暗暗部署着自己的计划。
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长孙湘雨果然来了,连带着她的夫婿谢安这位在朝中权势甚至还要在八贤王李贤之上的男人,带着他们南营最后的五千士卒,乐颠颠地赶来了绝生谷,试图将她刘晴堵死在这边,却没想到,身背后还有一支六神将之摇光神将严磊的援军。
可以说,她刘晴算到了长孙湘雨所有的反应,但遗憾的是,她猜到了了开始与经过,但是却猜错了结果……
比起那十架墨家机关连弩与五千弩手,身后山崖之上的数千周军弓弩手更加让刘晴感到心灰意冷,因为这意味着,长孙湘雨在六日前非但就想到要将她刘晴逼死在这边,甚至还想到了她刘晴极有可能将计就计,反过来将她长孙湘雨逼死在这边。
事实上,正在考虑到后面这个可能性的前提下,长孙湘雨开始了与刘晴的博弈。
一步,长孙湘雨只是比刘晴多考虑到了一步,但是,整件事的所表达的含义却决然不同了,并非是刘晴在明知长孙湘雨在算计她刘晴的同时反过来算计她,而是长孙湘雨在明知刘晴会在明知她长孙湘雨算计她刘晴时反过来算计她长孙湘雨的时候再反过来算计她刘晴。
看着很是拗口,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长孙湘雨,比刘晴多想了一层,而这一层,便导致刘晴非但输掉了整场战役,而且输地相当凄惨。
长孙湘雨十分高傲,但是这句话用在刘晴身上也同样适合。她的胃口太大了,想一口吞掉长孙湘雨,想通过一场战事决定整个战役。如若不然,凭她手中五万太平军与楚王李彦手中四万兵,哪怕是正面硬拼周军,也不至于落到眼下这种几乎全军覆没的地步。
事实上,如果刘晴的心不是那么大,不是那么富有冒险精神,配合楚王李彦的四万兵。虽然基本上没法在长孙湘雨眼皮底下扭转胜败,但是至少不会败地这么快,败地这么彻底。
或许,这就是长孙湘雨与刘晴最大的区别所在吧,长孙湘雨喜欢刺激不假,但是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就算出战有五成胜算,这个女人也绝不会轻易出兵。
稳,四平八稳,这是长孙湘雨所奉行的兵法中最关键的字眼,倘若无法取胜,她便绝不出兵,积蓄力量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但是刘晴不同,尽管她平时也与长孙湘雨一样谨慎,但是她会去赌那五成的胜算。当然了。这里所指的赌,与廖立那种只知进、不知退的做法是决然不同的,而是指碰到像长孙湘雨这样高明的谋士时,她是否会去赌心中那份可能性。
但无论如何,刘晴这回赌输了,输地彻彻底底,恐怕连身家性命都要赔上。
倒不是说刘晴差长孙湘雨很远,毕竟刘晴在一开始就处在绝对不利的一方。她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事。倘若不是有长孙湘雨在。恐怕就连李贤也会中了她刘晴的计谋,在这绝生谷,被陈蓦斩杀,从而被刘晴扭转周军占据上风的局面。
事实上,就连长孙湘雨方才也已经默认,刘晴恐怕是这世上唯一能与她并驾齐驱的聪慧女子。而这份聪慧,与秦可儿那种聪慧是截然不同的。
但即便如此,事到如今的刘晴,已是无计可施了……
前有周军十架墨家机关连弩与五千弩兵,后有山崖上数千周军弓弩手。哪怕是换当年汉函谷关主帅秦维这个在长孙湘雨看来就是草包的家伙来指挥军队,都不可能再叫刘晴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忽然感觉,赢地没丁点意思……”望着对过军心动摇的太平军士卒,长孙湘雨微微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
谢安正关注着战场没听到,可秦可儿却是一支关注着长孙湘雨,听闻这位姐姐的话,秦可儿露出几许诧异,疑惑问道,“姐姐不是一直想赢刘晴么?”
“呵!”长孙湘雨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与刘晴斗智,确实给予了她莫大的快感,那种与相同智慧的人较量智谋的乐趣,确实是长孙湘雨从未感受过的。
这跟数年前她与谢安较劲不同,谢安当初之所以能让长孙湘雨吃瘪,那是因为谢安有着层出不穷的怪招。
就好比说,谢安曾经与长孙湘雨玩了个小游戏,让后者学他的动作。
倒两杯水,谢安拿起其中一杯喝一口,长孙湘雨也照猫画虎,也拿起另外一杯喝一口,在对视了十余息之后,谢安将嘴里那口水又吐回了杯子,然后长孙湘雨就彻底傻眼了,因为她已经将那口水给咽了。
这才是长孙湘雨迷恋谢安的原因,因为谢安总是能想出一些世人想不到的怪招,连她也捉摸不透。但是,这跟智慧的高低有什么关系么?没有!
倘若他夫妻二人真正比试起才学来,十个谢安都不是长孙湘雨的对手。当然了,房事除外,在这件事上,长孙湘雨始终是最先求饶的那位,毫不客气地说,十个她绑一块都摆不平谢安,毕竟这个女人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娇弱了,几乎是风一刮就会倒的类型。
正因为如此,长孙湘雨很珍惜这次能与刘晴较量的机会,而事实上,刘晴也确实没有让长孙湘雨失望,但越是如此,此刻的长孙湘雨心中却愈发失落。
她下意识地会想,如果她没有遇到谢安,或者说,刘晴一开始的处境并非是那般不利,她是否还能战胜刘晴。
对此,长孙湘雨并没有什么信心,毕竟她虽然比刘晴多想到一步,但是真正限制刘晴身旁猛将陈蓦与其麾下三百天府兵的,却是那十架机关连弩,如果没有这十架机关连弩,恐怕陈蓦早已杀过来将她长孙湘雨擒杀。
而打造那些机关连弩的图纸,长孙湘雨正是在通过其夫婿谢安的帮助下画出来的,没有谢安,长孙湘雨根本没法从那残缺的墨家书籍中了解什么叫做齿轮、弹簧、转带,以及这些小东西在机关术范畴内的重要性,又如何做到还原墨家的机关连弩。甚至将其改进。
“胜之不武啊……”微微叹了口气,长孙湘雨坐回了战阵上的软榻,安抚着依旧有些害怕的小丫头王馨。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事,轮不到她来插手了,比如说。诛杀陈蓦。
这并非是体贴或者善解人意,而是长孙湘雨很清楚,她的夫婿谢安不会喜欢在针对陈蓦的这件事上在旁指手画脚。
聪明的女人,在处理夫妻关系时也要懂得审时度势,知晓进退,这一点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战场。
而秦可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一点,静静地坐在长孙湘雨身旁,就仿佛她三女是此战的事外之人一样。
但相比较长孙湘雨与秦可儿,此刻的谢安心情那可决然称不上平静。因为他知道,在太平军被逼到这般绝境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男人站出来。
而身为主帅的他需要做的,就是狙杀此人,断太平军最后一丝希望!
诛杀他那位妻堂兄,陈蓦……
深深吸了口气,谢安冷静地下达了将令。
“弓弩手上前五十步,引矢不发。连弩车准备更换箭匣……”
下令将令的时候,陈蓦的双手死死捏着战车的木质栏杆。由于太过于使劲,他的手指关节呈现一片青白之色。
也难怪谢安的心情如此沉重,毕竟,如果说那十架机关连弩的前一个箭匣是为了震慑太平军,打断这支试图背水一战的军队的气势,那么后一个箭匣。就是为了狙杀一个人……
整整两万弩矢,只是为了狙杀一个人,一位天下无双的绝世猛将!
更换箭匣需要大概数十喜的时间,用后世的话说,大概也就三到五分钟左右。
在那十架机关连弩射空弩矢之后。会有相对短暂的停顿时间,而这,便是陈蓦最后的机会……
除非陈蓦能在这短短数十息之内,顶着身前五千弩手与身后山崖上方数千弓弩手的无数箭矢,杀到这十架机关连弩这边,否则,刘晴、陈蓦,三百天府兵,还有此间近四千太平军,都要死在这里。
投降吧,大舅哥……
谢安在心中暗暗说道。
“认输了么?”与此同时,陈蓦正微笑着抚摸着刘晴的脑袋,因为后者看起来实在是显得失魂落魄。
“……”刘晴茫然地抬头望着陈蓦,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她输给长孙湘雨的事,哪里还听得到陈蓦的话。
“没事的,还有陈大哥在!”重重揉了揉刘晴的头发,陈蓦微笑着说道,“无论如何,陈大哥也会带着你杀出去……”
“……”尽管未曾清楚听到陈蓦的话,但是刘晴依然还是从陈蓦那毅然的眼神中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想伸手抓牢陈蓦,遗憾的是,陈蓦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策马到前头去了。
不……
不要去……
陈大哥,不要去……
目视着渐渐远去的陈蓦,刘晴伸出颤抖的右手,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感觉嗓子发不出丝毫声音。
“公主殿下,准备突围了!”一名天府军伯长策马过来,一手拉住了刘晴坐下战马的马缰。
“我太平军的儿郎们!”策马立于阵前,陈蓦振臂呼道,“身具南唐皇室血脉的公主殿下,乃我军之希望!——事到如今,说什么也要带着公主殿下杀出去!——尔等究竟是坐以待毙,最终被周军射杀,死得冤屈,还是用这一身血肉,誓死护卫公主殿下?!——告诉本帅!”
听到了陈蓦的话,那近四千仿佛被抽去了主心骨的太平军士卒,眼中再度燃起熊熊战意。不得不说,陈蓦在太平军中的威望,丝毫不亚于大周军队心目中的梁丘舞。
“誓死护卫公主殿下!”
“誓死追随陈帅!”
“誓死护卫公主殿下!”
“誓死追随陈帅!”
或许,梁丘家的子孙,当真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吧,论在军中的个人魅力,无人能当。
“很好!那就由本帅亲自来当先锋,尔等紧跟身后……天府军何在?!”
“喔!”近三百天府兵振臂大呼。仿佛根本就没有被那十架机关连弩吓到。
虎目一扫四下,陈蓦接过部下递来的两杆铁枪,闭着眼睛大口呼气吸气调息着。
而与此同时,周军的五千弩手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骇然之色,手忙脚乱地装着弩矢。引箭不发,等待即将到下的恶战。
唯独那十架无法中途停止吐射弩矢的墨家机关连弩,依旧毫不停歇。
“突突突——!!”
“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
终于,那十架机关连弩停止了吐射弩矢,尽管连弩车依旧还在运作,但是已无一支弩矢。
一只箭匣的两千枚弩矢,终于打光了……
而与此同时,闭目调息着的陈蓦猛地睁开了眼睛,只听熊地一身。一团气浪从他身体四周炸开,那仿佛火焰般的气,比之在川谷时更加剧烈。
“冲——!!”
抬起右臂的长枪一指周军,陈蓦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随后,三百天府军有两百紧跟陈蓦,其余数十人则死死护卫住刘晴。
“杀啊——!!”
四千太平军亦一起冲锋。
一时间,太平军的气势竟明显压倒周军。反观周军,竟是一个个面如土色。神色慌乱。
“放箭!放箭!”
“机关连弩弩矢射完了,快些准备更换箭匣!”
“守住,守住!——在机关连弩更换箭匣完毕前,一定要守住!”
也难怪,毕竟看着陈蓦那仿佛罩着一团火焰般的凶神恶煞模样,没有多少人还能保持镇定。
而就在这时。周军一方传来了谢安冷静的喊声。
“不必惊慌!太平军必败无疑!——一队、二队准备放箭,其余引弦不发……”
周军士卒愕然地回头瞧了一眼谢安,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性格和善的主帅大人很少亲自指挥战事。
“看本帅做什么?——一队、二队……放箭!”
随着谢安右手一挥,周军第一队与第二队那近千弩手半蹲在地。朝着冲锋而来的太平军展开一轮激射。
见此,谢安再一次喊道,“一队、二队向两旁散开,装载弩矢,三队、四队上前,三队准备……放!”
“叮叮叮叮——!!”
同时挥舞着两杆铁枪,打落数以千计的弩矢,陈蓦有些惊愕地望了一眼那些向两旁散开的周军弩手。
弩矢,在中等距离的情况下杀伤力可远远不是弓箭可以比较的,但是,弩兵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装载弩矢需要时间,毫不客气地说,在弩兵射完箭矢之后,他们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此时若是陈蓦杀上前去,绝对能够搅乱周军的阵型。
但是,谢安却十分聪明地叫一队二队的周兵弩手在射完箭矢后就向两旁散开。倘若是在平时,这招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在眼下,却让陈蓦感到十分头疼。
毕竟,太平军眼下分秒必争,试图突围的陈蓦不可能改变方向去杀掉那些此刻毫无还手余力的弩手,因为他真正忌惮的,可并非是那些弩手,而是那十架机关连弩。倘若他陈蓦去追杀那两支已射完弩矢、毫无还手余力的周军弩兵,这势必会延误他突围的时间。
因此,陈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支周军弩兵向两旁散开,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边散开一边装载弩矢。
虽说自己早已知晓,不过,还真是气人呐!自己这个堂妹夫……
“聪明……”在谢安身后,长孙湘雨瞧着谢安的布阵,轻声称赞了一句。
有些时候,就连长孙湘雨也很纳闷,纳闷自己这位夫君大人明明没有学过什么兵法,但是对于各种兵种的运用,却是相当巧妙到位,尤其擅长中规中矩的攻防战,就仿佛经验丰富的老将般。
“三队退后,装载箭矢,四队上前……放!”
“四队退后,装载箭矢,三队上前……放!”
在陈蓦死命冲锋的期间,谢安嘶声力竭地大喊着,向麾下那些周军下达命令。
“这回是二段射么?”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在她身旁。秦可儿惊讶地望着谢安的背影。
他……原来会指挥军队啊……
见谢安冷静地下达将令,指挥着麾下弩兵有条不紊地徐徐射杀试图突围的太平军士卒,秦可儿心中倍感意外,毕竟谢安从未向她展现过他指挥兵马的水准。
不过想想也难怪,当时谢安的大梁军中,有梁乘这位同样善于指挥兵马的主将在。既然如此,何需谢安亲自出马,去夺了梁乘的饭碗?他谢安是文官,是主帅,做好调和将领间的关系、稳定士卒军心,这就足够了。倘若事事亲为,那还要梁乘做什么?
但是眼下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了,原本可以代谢安指挥兵马的马聃,已带兵到后方阻挡太平军摇光神将严磊。因此,谢安只能亲自指挥麾下兵卒。
正如长孙湘雨所了解的,她的夫婿谢安擅长守,尤其是像这种中规中矩的防守,几支弩兵来回支配命令,硬是叫太平军死伤惨重,这着实出乎秦可儿的意料。
因为在秦可儿的印象中,谢安就是那种纯粹坐等功勋的文官主帅。除了个人魅力不凡,能够叫麾下将士死心塌地外。应该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才对。
不过,即便谢安的发挥十分出色,陈蓦依旧还是冲杀到了周军的三队前方……
“三队往两侧转移!”谢安当机立断地喊道。
又来这招?!
陈蓦颇为郁闷地瞧了一眼远处在战车上指挥兵马的谢安,要知道他原本可是想趁着周军阵型大乱的时候冲散过去,搅乱周军整个阵型。毕竟若是前面的周军转身逃走,无疑可以令后方的周军弩兵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倾泻弩矢,免得误伤友军。
可是谢安倒好,眼瞅着陈蓦即将杀到周军第三队弩兵附近,故技重施,直接叫那近千弩兵向两旁散开。这就让陈蓦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尴尬地步。
追与不追的两难选择倒还在其次,问题在于,第三队周军弩兵向两旁散开后,使得陈蓦与周军第四队弩兵之间又出现了一段空地,可以让周军肆意地倾泻弩矢。
即便是与谢安关系极好,此刻陈蓦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骂娘,毕竟谢安这一招简直是太无耻了,料定分秒必争的太平军势必不敢追赶散开的周军士卒,从而延误突围的时机。
“四队退后,装载箭矢,五队上前……放!”
“五队退后,装载箭矢,四队上前……放!”
“一队、二队、三队自由射击!”
不得不说,谢安的风筝战术给予了太平军极大重创。
自己摸不到周军,而周军却可以肆意地射杀己方的将士,这使得太平军士卒承受了极大的打击。
不过即便如此,陈蓦依旧还是率领着麾下士卒冲到了周军第四队弩兵的位置附近,而此时,他麾下所率的四千士卒,几乎只剩下两千之数。
近了,更近了……
周军已没有时间装载弩矢再来一通激射……
计算着距离,陈蓦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长枪。
“看你还有什么招!”陈蓦颇为郁闷地嘀咕着。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谢安大声喊道,“四队,五队,将手中的弩还有箭囊的箭都给我丢出去!——丢!”
“丢……丢?”第四队与第五队的周军弩兵只听地目瞪口呆。
其中倒是有一位千人将反应快,在将手中的弩与箭囊里的箭矢朝着太平军丢过去后,当即从蹲下身从靴子中抽出一柄短剑,厉声喊道,“准备白刃战!”
听闻此言,第四队与第五队的周军弩兵们这才恍然大悟,学着那名千人将的样子,将能丢的东西都丢向了太平军后,拔出了随身的短剑。
要知道像冀州兵与大梁军这种大周的正规军队,每名士卒都会带有一柄短剑,用以应付平日里遇到的紧急事态,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这柄短剑也就是吃饭时割割肉、行军时砍砍路上的枯枝杂草罢了。
“……”秦可儿颇有些意外地瞧了一眼谢安,继而又瞥了一眼微笑不语的长孙湘雨,心下暗暗感慨。
起不到作用的东西,跟不存在没有丝毫区别……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啊……
真舍得啊。两千把手弩……
说丢就丢了……
也不知他夫妇二人究竟是谁学谁的……
秦可儿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谢安一招确实高明,在明知麾下弩兵来不及装载弩矢的情况下,索性就让他们将手中的丢了,连带着箭囊里的弩矢一同丢向了太平军。如此。非但叫太平军冲锋的势头一顿,更让这两千弩兵不再像方才那样毫无抵挡余力。
真有魄力……
喃喃念叨着,秦可儿不知为何竟感觉心中有丝丝甜蜜。
“守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谢安振臂呼道。
“喔!”可能是因为方才在谢安的指挥下,以极其微小的损失射杀了大量太平军士卒的关系,周军士气大振,明明只握有一把短剑,竟也敢阻挡在陈蓦面前。
“……”隐约间,陈蓦眼中泛起几分不忍。
此时的他,已不再像当年在洛阳时那样天真。但是,他心中依旧不好受,毕竟他很清楚,两千名只有一把短剑的周军士卒,是绝对无法阻挡住陈蓦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别无他法。
忽然,谢安感觉右肩搭上了一只小手,转头一瞧。他发现长孙湘雨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边,正温柔地看着他。
“必要时。用兵如泥!——平日里夫君大人厚待麾下将士,从未亏欠,这就足够了!这便是所谓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望了一眼面露担忧之色的长孙湘雨,谢安微微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一名裨将的声音让谢安面色微变。
“大帅!——十架机关连弩已更换箭匣完毕!”
“……”听闻此言,谢安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终归。还是没赶上啊……
大舅哥……
“夫君大人!”长孙湘雨握住了谢安的手,用相对比较低沉的口吻提醒道,“若是夫君大人开不了这个口,妾身愿意代劳!”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谢安深深望了一眼长孙湘雨。眼眸中几分愠意,叫长孙湘雨心中微惊。
“呼……”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谢安长长吐了口气,在歉意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后,抬起左手猛地一挥。
“对准冲锋那人……放!”
“突突突——!!”
久违的声音,再度响起。
“噗……”
一声弩矢入体的声响,陈蓦手持双枪奋力厮杀的动作一顿,惊愕地望了一眼自己胸口处那支没入体内的弩矢。
这一分神何其致命,只听突突两声,陈蓦的胸膛上再次多了两枚弩矢,没入体内,弩矢的尾部犹颤抖不止。
“大帅!”
“陈帅?!”
周围的太平军士卒面色大变。
却见陈蓦哈哈一笑,狠声吼道,“区区几枚弩矢,也想取本帅性命?!——太小瞧人了!”
说着,他一枪将一名周兵抽打击飞数丈,奋力吼道,“就差一步了,诸位,冲过去!”
“陈帅……”陈蓦身旁百余名天府兵呈现出诡异的寂静,在半响后,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般的吼声。
“保护陈帅!”
嘶声大喊声,百余名天府兵将陈蓦围地严严实实,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陈蓦挡箭。、
“突突突——!!”
那十架墨家机关连弩毫无停歇地倾泻着弩矢,一时间,陈蓦周围那些天府兵竟是个个带箭,尤其是冲在最前的那十几位,竟是身中数十箭,整个胸膛几乎被箭支所插满。
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咬牙坚持着,死死捏着马缰。
“扑通……扑通……”
尽管冲在最前的天府兵陆续有人倒地毙命,可每折一人,便又有一人义无反顾地策马上前,用自己的身躯替陈蓦挡箭。
“杀过去!——无论如何,亦要带公主殿下杀出重围”
振臂高呼,陈蓦的声音依旧是那般轰响如雷,很难想象,这竟是出于一位被射中了心口致命部位的悍将之口。
“喔!”剩余的太平军齐声高呼,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周军。
但是,谢安已不忍地转开了视线。
百步……
陈蓦距离那十架墨家机关连弩大概还有百步的距离,虽看似是一眨眼的距离,可是……
真的冲地过去么?
眼瞅着陈蓦身边替他挡箭的天府兵士卒越来越少,谢安只感觉嘴里发苦。
人的血肉躯体,如何能与机关连弩这等集墨家精华的产物抗衡?
终于,陈蓦的身旁,再没有剩下一名天府兵士卒了……
“突突突——!!”
十架机关连弩依旧倾泻着弩矢,而陈蓦,依旧挥舞着手中的两杆铁枪挡着弩矢,细数他身上所中弩矢,竟已多达十余支……
“轰!”
终于,一架机关连弩被陈蓦捣毁了……
第二架……
第三架……
在谢安与长孙湘雨一脸震惊的目光下,陈蓦硬生生将最后一架机关连弩捣毁,尽管他的全身已插满了弩矢。
“已没有……阻碍我等的障碍了!”在附近无数周兵士卒惊恐的目光下,浑身浴血的陈蓦依旧牢牢跨坐在战马之上,虎目扫视着四周战战兢兢的周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着四周惊骇而不敢上前的周兵,陈蓦放声大笑着,在此期间,竟没有一名周兵敢上前阻拦。
“走了,弟兄们!杀出去!本帅倒是要看看,谁还敢阻拦我等!——有吾坐镇,所向披靡!”
“喔——!!”
残存的数百太平军士卒激动莫名地大吼着,反观周军,却是面面相觑,满脸骇色。
一个人,在死光了护卫军后,犹杀到数千敌军之中,捣毁了所有的机关连弩,为后方刘晴的突围扫除了所有障碍……
这,真的是人能办得到的么?(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将星陨落
身上的伤痛,越来越淡薄了……
是那样的么?所谓的油尽灯枯……
“贼将哪里走?!”
一名周军将领大叫着,提起手中长枪戳中了陈蓦的右肩。
“哈哈,得手了!”周将欣喜若狂地笑着,然而在下一息,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因为他发现,陈蓦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战马上,仅仅只是用不似活人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铛——!!”
反手一枪,陈蓦左手的长枪砸向那名周将,后者下意识抵挡,却猛然感觉一股无比强劲的力道袭来,非但被砸弯了手中的长枪枪身,就连双臂骨头都被砸地开裂。
这厮……真的是人么?
周将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恍如血人般的陈蓦,就在他一失神之际,陈蓦一杆长枪洞穿了他的胸膛。
“难以……置信……”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周将死死盯着陈蓦的心口位置,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明明被弩矢刺穿了心口的家伙,竟然还能维持如此强劲的腕力。
“贼将受死!”
又一名周将大叫着朝着陈蓦杀了过来,毕竟一身鲜血的陈蓦,虽模样看似比平日里还要可怕,但反过来说,这岂不是一场莫大的功劳,只要能将陈蓦狙杀,升官发财、扬名立万不在话下。
“……”转头瞥了一眼从右侧袭来的周将,陈蓦反手挥出了长枪,抽向那名周将胯下的战马胸腹处,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匹奔驰的战马在承受了这一重击后竟然整个凌空翻腾过来。
瞥了一眼那名被掀起在半空、满脸惊愕不知所措的周将,陈蓦再复一枪抽打,只见打碎了对方的头颅。
“陈蓦……”
远处。再度响起了周将的声音,陈蓦随手甩出手中的一杆长枪,只听噗地一声,远处的周将竟被那杆长枪洞穿胸膛,连后续的话都来不及喊出声来。
但是这也使得陈蓦身上再度多了一枚箭矢……
瞥了一眼那偷袭自己的周将,陈蓦眼神一凛。猛地甩出手中另外一把长枪,但听砰地一声,那名持弓的周将胸前被那柄长枪所抽中,倒飞十余丈,摔在地上,生死不明。
望了一眼四周,陈蓦的眼中浮现出几许诧异。
奇怪……
四周的景物依然还是那般缓慢,可为什么,自己却无法闪避呢?
是自己的反应变慢了?还是说……
是身体的反应变慢了吧……
瞧了一眼自己那双彻底已被鲜血所染红的双手。陈蓦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注意力渐渐地无法集中了……
“刀!”马背上的陈蓦大吼一声,身后的太平军士卒听闻,急忙上前献出自己手中的战刀。
将刀握在手中,陈蓦身上的气势更为沉重几分。
果然,自己还是适合刀这种直来直去的兵器……
“噗——!!”
一刀斩下,鲜血四溅,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一名周兵竟被陈蓦几乎劈成两半。人体中最为坚固的物质骨头,此刻竟丝毫无法阻挡陈蓦那无比强劲的力道。
“这家伙……”
“怪物……这家伙是怪物啊!”
附近的周军近乎崩溃了。在几名千人将相继死在陈蓦手中后,他们心中的斗志被彻底瓦解。因为他们发现,无论是被枪刺中,亦或是被刀看中,那个仿佛怪物一般的男人,依旧还是那般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继续屠杀着他们,恍如永生不死的鬼将。
“唔?”
正在山谷出口处指挥麾下士卒作战的周军大将马聃似乎也注意到了身背后的骚动,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瞥,马聃险些被吓地魂飞魄散,因为他发现。陈蓦不知何时竟已杀到他的身背后,距离他仅仅只有十余丈。
怎么回事?
死谷内的太平军竟然杀出来了?那大人与二夫人呢?
下意识地望向远方,见远处依旧高高漂浮着谢安与长孙湘雨的旗帜,马聃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若是谢安与长孙湘雨有个什么不测,他可难辞其咎。
心安之后,一个念头忽然从马聃的心中冒了出来。
好家伙……
身重数十箭还能杀出重围?
不愧是梁丘家的嫡子!
撇开阵营的不同不谈,马聃莫名地对陈蓦充满了敬佩。
世代出虎将的名门梁丘家,虽然人丁一向不旺,但却是天下武人最尊敬的世家,毕竟梁丘一门在大周立国后的数百年中,先后培养出数十位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将,其中有资格、有军功坐上大将军位置的,更是多达二十七人,只不过是因为大周立国时就留下四镇不得干预军方的条例,因此梁丘一门不曾坐上那个在大周军方最高的位置罢了。
但即便如此,亦不可否认,梁丘一门皆虎将!
远的不说,就说梁丘公与他两个儿子,那可是近数十年来大周军方的领军人物,就拿马聃来说,他小的时候,几乎都是听着梁丘公的赫赫威名长大的。
从梁丘公到他两个儿子,也就是前东镇侯梁丘恭与梁丘敬,再到如今梁丘公的孙女,东军上将、东镇侯梁丘舞,梁丘一门虽人丁不旺,但威名与底蕴依旧是经久不衰,尤其是梁丘一门的第十二代,前后出现梁丘皓与梁丘舞这两位超越先祖的堂兄妹。
毫不怀疑地说,倘若梁丘皓与梁丘舞这对堂兄妹同时坐镇梁丘家,纵观天下,谁敢小觑梁丘家这人丁仅仅只剩三人的家族?
可惜,可惜……
就算是身为外人的马聃,也暗暗替梁丘家感到惋惜,毕竟梁丘家本来是能够再度兴旺人丁的。
“呼……”马聃长长吐了口气。
事已至此,就算他对梁丘家心存敬意,但是在此时此刻,身为周军大将的他。却不能放任陈蓦这位梁丘家的嫡子突围离开。
应该有机会吧……
他比昨日伤地还好重……
想到这里,马聃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战刀。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陈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瞥了一眼严正以待的马聃,那冰冷而恐怖的眼神,竟是骇地马聃丝毫不敢擅动。
“踏踏踏……”
一阵马蹄之响。陈蓦护着身后的刘晴就径直从马聃身旁冲过,距离后者仅仅只有数丈,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马聃竟然毫无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陈蓦突围。
“将军?”一直等待着自家大将下达狙杀命令的副将疑惑地望了一眼马聃,他这才发现,马聃额头竟是出了一层冷汗,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马聃目瞪口呆地望着早已冲杀出去的陈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好……好家伙!
何等恐怖的杀气……
“追……”马聃双腿一夹马腹,但意外的是,他胯下的战马此刻竟然丝毫不遵从主人的遗愿。
你也感受到了么?
那种不似世间之物的杀气……
仿佛是感受到了爱马的惊恐,马聃轻轻抚摸着马鬃,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陈蓦的背影。
他被吓到了,身为周军大将,冀州兵的副帅。他马聃被吓到了……
他下意识地感觉,倘若昨日他遭遇陈蓦至少还有三成胜算。那么方才,他恐怕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尽管此刻的陈蓦伤地比昨日还要重,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上,就是死!
不,应该说。上,就只有死!
此刻的陈蓦,要远比平日里更加恐怖,恐怖地多!
不知为何,马聃脑海中浮现出一只被逼入绝境的猛虎的模样……
困兽……
穷寇莫追。穷追则自损,困兽莫堵,困堵则必遭反噬……
“马聃?”
“唔?”回过神来,马聃这才注意到,谢安那乘主帅战车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边,他连忙向谢安与长孙湘雨抱拳行礼。
“大帅,军师!”
点了点头,谢安皱眉说道,“他……过去了?”
马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羞惭之色,吞吞吐吐说道,“是,末将……不敢上前阻挡……”
临阵退缩,这本来是要被军法处置的,但是谢安却没有说什么,甚至于,这回就连长孙湘雨也没责怪马聃,毕竟他们都清楚,眼下的陈蓦,那绝对是其一生中最可怕的时候。
挡他者,必死!
“夫君大人,我等只要远远尾衔追赶便好,不需与他发生冲突,他……支持不了多久的……”
长孙湘雨在旁提醒道。
谢安默默地点了点头,毕竟他也很清楚,以陈蓦如今的伤势来说,就算是医术高超的金铃儿,也难以将其救治。
眼下支撑着陈蓦的,只不过是一个意念罢了,想将刘晴安然无恙带到安全地方的意念,一旦意念减弱或者意愿达成……
甩了甩脑袋,谢安不敢再想下去,语气沉重地说道,“马聃,你在此与太平军摇光神将严磊对峙,至于刘晴等人……本府亲自是追赶!——本府麾下四千余弩兵交付与你,你给本府一千轻骑!”
“是!”马聃抱拳领命,当即叫来一名叫做韩立的千人将,叫他率千骑追随谢安与长孙湘雨,随后,奋力替谢安等人杀出一条血路,好叫后者追赶刘晴与陈蓦而去。
因为北面的道路已被长孙湘雨彻底截断,因此,陈蓦只能护着刘晴往南面江陵的方向突围。
在突围的过程中,刘晴与陈蓦身边跟随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到真正算是杀出重围时,仅仅只剩下寥寥十余名天府兵。
然而在他们的后方,却有谢安与长孙湘雨的一千骑兵……
“速度……慢下来了……”关注着前方的秦可儿小声说道。
“唔……”谢安敷衍似的应了一声,难道他就不曾注意到么?
他注意到了,甚至能够猜到,刘晴与陈蓦的逃离速度为何会渐渐地缓慢下来……
大舅哥……
终于支撑不住了……
独自一人捣毁十架机关连弩,随后护着刘晴从谢安与马聃合计一万五千周军士卒中死命杀出重围,前后斩杀千人将以上周将七名。杀死士卒数百人,对于一个身重数十支弩矢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唔?”忽然,长孙湘雨眼中露出几许诧异,因为她发现,前方的刘晴与陈蓦突然改变了方向。不再向江陵方向逃离,而是遁入了东南侧的一片树林。
是想借树林甩开我等这支追兵?还是说……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长孙湘雨轻笑说道,“看来是打算借树林作为掩护,好叫刘晴趁机机会逃走呢……韩立!”
“末将在!”马聃麾下千人将韩立拨马上前。
“你绕过去,包围树林……”
长孙湘雨的话尚未说完,就见谢安微微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不必这么费力了。她若是要逃,就让她逃吧!”说着,谢安下令停住了主帅战车。
“夫君大人……”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长孙湘雨皱眉瞧了一眼自家夫君,不过在注意上谢安脸上的神色时,她很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罢了罢了,反正有妾身在,那刘晴就算日后怀恨在心。恐怕也难再有什么作为……
呵,失去了万夫莫敌的梁丘皓。那个见识、智谋均逊色自己一筹的小丫头,还能闹腾出什么来?
如果说夫君大人是自己的最大依靠与凭借,那么梁丘皓,多半就是刘晴那小丫头的心中支柱吧?
算了算了,为了腹内的我儿着想,妾身还是当一回好人吧……就不赶尽杀绝了!
想到这里。长孙湘雨便不再说话,尽管陈蓦一次又一次地出乎她意料,几乎让她无计可施,但是这一回,想想都知道这位悍将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而与此同时。在树林内,陈蓦正倚着一棵树的树干,缓缓坐下,也不知是过度地施展梁丘家的雾炎绝招,还是失血过多,使得这位猛将的面色看起来极差。
在陈蓦身旁,刘晴跪在地上,抱着陈蓦,头轻轻贴在他肩上,失声痛哭。
毕竟刘晴已经意识到,陈蓦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进入这片树林……
“晴儿,”似溺爱般抚摸着刘晴的头发,陈蓦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如平常般温柔说道,“抱歉啊,陈大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不……不……”满脸泪水的刘晴死命地摇着头。
“陈大哥答应过你娘,会好好照顾你,不过……恐怕是要负约了……”陈蓦一脸苦涩地说道,因为他渐渐感觉到,全身的力气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使得此刻的他,连说话都显得极其费力。
“周军……好像没有追赶入林呢……”一名天府兵躲在树背后张望着林外,略带惊讶地说道。
“是想在树林前面堵截我等吧!”另外一名天府兵接口说道。
“不,不对,那谢安追赶我等,就只带了一千骑兵,眼下这一千骑兵好端端地呆在林外呢,看上去没有要绕过林子堵截我等的意思……”
“是嘛……”陈蓦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暖意,喃喃说道,“手下留情了呢,呵呵,总归是堂妹夫啊,看来这点面子还是会给为兄的,呵呵呵……”说着,他转头望向刘晴,微笑说道,“走吧,晴儿,周军看样子是不会再追赶你等了,趁此机会,你等速速离开此地……”
“陈帅要留下?”一名天府兵士卒失声问道。
“不不,”刘晴连连摇头,死死抓着陈蓦的衣袖,连声说道,“既然那谢安顾念旧情不再追赶,陈大哥,我等不如一起走……”
抚摸着刘晴的头发,陈蓦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陈大哥我……到此为止了……”
刘晴闻言面色一僵,仿佛得了失魂症般连连摇头。
“走吧,晴儿……”微微叹了口气,陈蓦望了一眼林外,很是笃定地说道,“他之所以会追赶而来。只不过是想见陈大哥最后一面罢了,并非是为了追赶你等而来,你等速速离开吧……倘若耽搁,遭遇到其余几路周军,就算我那堂妹夫有心要放你等一马,也不好再开口……”说着。他趁刘晴不注意,一记手刀砍在她脖子处。
刘晴浑身一震,缓缓软倒在陈蓦怀中,看样子是被陈蓦打晕了。
“带着公主殿下离开!”陈蓦向那仅存的十余名天府兵士卒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那十余名士卒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咬了咬牙,朝着陈蓦重重一抱拳,将刘晴抱上马背。
“陈帅珍重!”十余名天府兵士卒一脸悲沧地叩地告别,继而在陈蓦的催促下。终于带着刘晴消失在树林深处。
“珍重……”
长长叹了口气,陈蓦从腰间的囊中拿出一尊还未雕刻完毕的木雕。
“呵,早知如此,前些日子我真应该抽点时间出来……”望着木雕苦涩一笑,陈蓦用微微已有些颤抖的右手,全身关注地雕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亲切的问候。
“大舅哥……”
“啊,你来了。兄弟……”抬头瞥了一眼来人,陈蓦微微一笑。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谢安是孤身一人而来的,他麾下千骑,依旧还留在林外。
“事实上,是到了有一会了,不过见大舅哥全神贯注的。因此未敢打扰……”谢安苦笑着说道,毕竟他确实站了有一会了,只是见陈蓦身上的鲜血越流越多,保不定还能坚持多少时间,他这才忍不住开口。
“呵呵呵。这样啊……坐下说?”
“呃,恭敬不如从命……”拱了拱手,谢安也不顾地上污秽,席地而坐,就坐在陈蓦对面,静静地看着陈蓦一刀一刀地雕刻着手中的木雕。
舔了舔嘴唇,谢安率先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事实上,梁丘公曾托小弟将大舅哥带回去……”
“老爷子么?”陈蓦轻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回京时告诉老爷子,我……我走得太远了,已经回不去了,辜负了老爷子的期待,望他老人家能够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孙子……”
“大舅哥……”谢安眼中闪过几许不忍,忽然咬牙问道,“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么?”
仿佛是看穿了谢安的想法,陈蓦微微一笑,说道,“为兄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晴儿安然脱困,兄弟已替为兄完成了……多谢!”
“大舅哥言重了……唔,身后事……那个……”
望着谢安吞吞吐吐的模样,陈蓦只感觉心中好笑,摇头说道,“兄弟何必如此吞吞吐吐的,不就是身后事么?——为兄蹉跎一生,兼又做下这等为梁丘家所不容的事,已无颜再葬入祖坟……待为兄走后,兄弟随便找个……”说到这里,陈蓦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红,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来。
谢安的机敏那可是连长孙湘雨都赞叹过的,见将自己身死都置于度外的陈蓦忽然面红耳赤,他哪里还会猜不到陈蓦的心思。
“大舅哥的意思,是想与太平军第二代主帅、天上姬刘晴的生母刘倩合葬么?”
陈蓦闻言,早前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色,忽然再度充满了血色,浑身不自在挪了挪位置,尴尬说道,“不……不奢求……”
不奢求……
谢安的本意只是与陈蓦开个善意的玩笑,然而在听到陈蓦的回答后,他的心情却是异常的沉重。
堂堂梁丘家的嫡子,本该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天子骄子,在为太平军付出了这般心血,甚至连性命都搭上了,最终的回答竟是不奢求……
“这件事,就交给小弟吧!”谢安用无比严肃而认真的语气说道。
陈蓦闻言一愣,望着谢安欲言又止,但是最终,他显然是抵不住内心的渴望,摆摆手说道,“不,合葬总是不好,就……就把为兄葬她旁边就好……”
听闻此言,谢安心中愈发难受,虽然点头应下了,但是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将陈蓦与那刘倩合葬,完成他这位大舅哥此生最终的夙愿。
倘若那刘倩此前与已人合葬……那就将那个男的挖出来!
虽说掘人坟墓很不道德,但在谢安看来,陈蓦绝对有资格与刘倩合葬。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安与陈蓦聊起了一些琐碎的小事,有关于梁丘家的事,很轻松、有趣的事。
陈蓦一面微笑倾听着,一面雕刻着手中的木雕。
忽然,他好似瞧见了什么,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名为惊喜的笑容。
“倩儿……”
“大舅哥我给你说啊,小弟第一次见小舞时,差点没被她给打死……唔,准确地说,那应该是第二次了……当时小舞差点连雾炎都施展出来了,真是吓死小弟了……倩儿?唔?大舅哥你在说什……么?”
谢安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当年的趣事,见久久不见陈蓦回应,他下意识地望向陈蓦,却发现,陈蓦的头早已垂下。
“……”张了张嘴,谢安心中沉重地望着陈蓦,望着他脸上那种仿佛解脱、释然般的笑容。
瞥了一眼陈蓦依旧握在手中的木雕,谢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陈蓦已经将这尊未完成的木雕雕刻完毕了。
与数年前谢安见过的不同,这一次,陈蓦终于雕刻出了五官……
[……怕?大舅哥也有害怕的事?]
[呵呵呵……]
[说来听听嘛!]
[唔……好吧!——为兄自然也有害怕的事……为兄啊,已经渐渐开始淡忘她的模样了,终有一日,为兄会忘掉的吧?这可真是,比死还要痛苦啊……]
“太好了,太好了……”
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都未曾落泪过的谢安,此刻眼眶中充满了名为感动与欣喜的泪水,望着陈蓦那释然的笑容,忍不住喃喃自语。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大舅哥……”
大周景治四年九月二十三日,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梁丘家第十二代原嫡子,梁丘皓,在江陵郡决胜谷南面八里处的树林中,在雕刻完最后一尊、也是最完美的刘倩的木雕后,终于鲜血流尽,力竭而死。
梁丘家有史以来最具武学天赋的娇子、天下最强的武将,终于含笑而逝,在他堂妹夫谢安面前。(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将星陨落(二)
——时间回溯到大周弘武四年,东公府——
在东公府梁丘家的内院,有一个颇大的演武场,场地内皆以三尺方、两寸厚的大块青砖铺地,周围的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尤其是在演武场的西边,那边竖立着十几根巨大的练拳木桩,足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
在若干年后,这里是未来的东军上将梁丘舞习武的地方,但是眼下,这里属于另外一个人,那便是梁丘家的嫡子,梁丘皓!
只见在一根木桩前,年仅六岁的梁丘皓沉心静气,摆出了出拳的架势,而在演武场的周围,一干梁丘家的家丁院奴正屏着呼吸观瞧着。
突然,梁丘皓猛地睁开眼睛,用他那稚嫩的拳头狠狠击向面前的木桩,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那根木桩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皓少爷!皓少爷!”
周围的家丁院奴齐声欢呼起来,然而看梁丘皓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自己的拳头,扁着嘴赌气般瞅着那根死活没被打断的木桩。
“了不起……”
在距离演武场大概十余丈远的位置,大周皇帝李暨正与梁丘公并肩站着,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伯轩,那孩子几岁了?”大周天子轻笑着问道。
“差不多快六岁了,陛下!”梁丘公笑眯眯地说道。
“六年了么……”李暨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梁丘公眼中闪过几分哀伤,他知道李暨指的是什么,无非是在惋惜,东镇侯梁丘恭的过世。
在六年前,梁丘公的长子、东镇侯梁丘恭。在出兵平定有外戎作乱的北疆时,不幸故去了,对外说是英勇战死沙场,但是唯有知情的人才知晓,东镇侯梁丘恭是在奋力杀死了作乱的外戎首领后这才力竭而亡的,死在了梁丘家引以为傲的雾炎绝招的反噬中。
“陛下莫要在意。此乃我梁丘一门的宿命……”梁丘公低声劝解着,因为梁丘家与皇室李家的关系极好,大周天子李暨几乎是看着梁丘公膝下两个儿子慢慢长大成人的,称之为叔侄关系也毫不为过。
“天妒英才啊……”李暨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东镇侯梁丘恭的死,他便感到无尽的惋惜与痛心,毕竟梁丘恭殒命时才年仅二十来岁,正是前程似锦的风光年华,几战打地外戎抱头鼠窜。已隐隐具备要超越其父梁丘公的武力与才能,但是,似这等天下无双的猛将,竟然在得胜返回后庆功宴中死于骤然而来的心悸之疾,甚至来不及请当地良医便当场气绝,这实在是叫李暨难以接受。
见李暨眼中闪过阵阵哀伤,梁丘公感到阵阵心暖,但作为臣子的他。不得不提醒天子忘却他长子的故去,尽管作为父亲的梁丘公亦是万般痛心。
“陛下保重龙体……说起来。臣听说最近北疆那边局势不怎么安稳呢!”有意无意地,梁丘公岔开了话题。
“唔,草原北戎向来是我大周心头之患,那帮蛮夷近些年来越发不安分了……”说话时,李暨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心中越发痛心东镇侯梁丘恭的故去。毕竟梁丘恭坐镇北疆时,草原上的部落皆北迁两百里地,丝毫不敢触动这位年轻的猛将。
想了想,李暨沉声说道,“蛮夷最是得寸进尺。朕寻思着,得有一人坐镇北疆,叫蛮夷再不敢残害我大周子民!”
梁丘公闻言面色一正,抱拳沉声说道,“臣尚有二子敬,精通武艺兵法,丝毫不逊其兄……”
然而话未说完,梁丘公便被李暨抬手打断了。
“二侄……才刚刚成婚吧?”目视了一眼梁丘公,李暨摇头说道,“朕已害了伯轩一位虎子,不忍再害另一位,朕寻思着,叫勇儿出征北疆!”
“太子殿下?”梁丘公面色微变,惊愕地瞧着大周天子。
李暨闻言笑了笑,说道,“朕的儿子,虽说及不上伯轩两位虎子,但总归也是日后将背负我大周偌大天下的君王,岂能缺少磨练?——前些日子朕见到藩王那几个同宗兄弟,实在是……倘若朕的儿子也是那般酒囊饭袋,朕还不如一剑将其杀了,免得日后来祸害我大周!”
“陛下言重了,太子殿下文武兼备,兼仁义谦厚,将来必定是有道明君!”
“哈哈哈……”李暨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他也极其欢喜自己的长子李勇,连连点头附和着梁丘公的话,到最后甚至开起玩笑来。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藩王那些个朕的同宗兄弟个个英明神武,那朕还真是要头疼了……”
“陛下打算削藩?”梁丘公可不是他日后孙女梁丘舞那种不知政治的纯粹武将,闻弦而知其雅意,面色凝重地说道,“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李暨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此事宣文也劝过朕……罢了,再不济就留给朕的儿子吧,反正朕已覆灭南唐,武功远超列位先祖,哈哈哈哈!”
“陛下英明神武!”梁丘公由衷赞道,毕竟大周与南唐并世而立数百年,期间不乏有许多大周天子想要覆灭南唐,但是,只有李暨做到了。
就在梁丘公与李暨笑谈此事时,忽听得演武场内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待二人下意识转头望去时,惊见一根巨大的木桩被打飞数丈远,轰地一声砸在屋墙上。
“这是……”李暨目瞪口呆地望着在演武场中欣喜雀跃的梁丘皓,望着他四周那几分淡淡的焰状气息,脸上隐隐露出几分骇色,惊声说道,“那不是你梁丘家的雾炎么?——伯轩,你连这个都教了?”
“不,臣还不曾教授……”与李暨的表情大致无异,梁丘公的眼中亦闪过阵阵震惊。
“不曾教授?”李暨瞪大眼睛瞧着梁丘公,继而下意识打量着在演武场上蹦蹦跳跳的梁丘皓,喃喃说道。“那就是说……无师自通?”
“难以置信……我梁丘家家谱中从未记载过此事……天生奇才,真乃天生奇才!”喃喃嘀咕着,梁丘公眼中绽放无比灼热的目光,当真可以说是喜地眉开眼笑。
“爷爷,爷爷!”在大周天子李暨一脸惊叹的注视下,梁丘皓喜不胜喜地跑到梁丘公身旁。一脸急切地问道,“您瞧见了么?那么大一根木桩,孙儿一拳就将它击飞了!”
梁丘公眼中闪过浓浓惊叹与溺爱,可脸上却未表露出来,淡淡说道,“一拳?是好几拳吧?”
“啧……”梁丘皓颇有些郁闷地瞅着自家祖父,忽然,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不适,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皓儿?”梁丘公面色一紧,一手扶住孙儿,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孙儿……孙儿感觉头昏地厉害……”摇晃着脑袋,梁丘皓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糟了……
梁丘公心中大急,他哪里会不知这是梁丘皓过早地觉醒了雾炎的后遗症,年仅六岁的他。根本无法承受雾炎带来的严重后遗症。
“可能是累了吧,皓儿。你先歇息一下……”说着,梁丘公不动声色地在孙儿颈后一捏,顿时,梁丘皓昏厥在他怀中。
“扶世子到房中歇息!”梁丘公目视着周围不明所以的家丁喝道。
“是……是,老爷!”
——一年后,东公府演武场——
继梁丘皓初次自主觉醒家门绝招雾炎已过一年。应孙儿的恳求,梁丘公将雾炎教给了这位这位天赋过人的孙儿,准确地多,应该是将这方面的传授给了梁丘皓。
仅仅三天,梁丘皓便能做到熟练地维持雾炎。这份天赋,就算是梁丘公亦是满心惊骇。
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但凡是兵器,梁丘皓几乎是瞧几眼便能耍地有模有样,就算是梁丘公偶尔施展出来的家门绝招,梁丘皓也是瞧一眼就能施展,这份武学上的天赋,当真让梁丘公又惊又喜又担忧。
惊的是梁丘皓的天赋,远超历代先祖,在梁丘公看来,他这位孙儿只要照着这个速度成长下去,待他十一二岁时,恐怕就连梁丘公都战胜不了他。
试想,他梁丘公可是大周第一猛将,可即便如此,竟打不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童,这话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叫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惊。
甚至于,换做之前,就连梁丘公自己也难以置信。
或许就是因为梁丘皓的存在,以至于后来梁丘舞在十四岁时,也就是在她出征冀北前打败了梁丘公后,梁丘公意外地感觉自己的心很是平静。
倘若没有梁丘皓,梁丘公势必会对孙女的惊人天赋感到无比震惊,但是在见识过了梁丘皓的天赋后,梁丘公反而变得习以为常了,甚至于,隐隐感到有几分失望与遗憾。
毕竟在梁丘公看来,梁丘皓十一、二岁便能超越他,而梁丘舞,要比她堂兄梁丘皓迟整整两年。
而喜的是,梁丘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实力,日后势必能继承梁丘家家业,成为大周首屈一指的猛将。
这件事不但梁丘公感到欣慰,就连李暨也是万分欣喜,毕竟东公府虎将一门愈加强势,就意味着他李暨皇族一氏更加稳如泰山。
为此,李暨对梁丘皓也是格外疼爱,几乎是数日一赏赐,当时整个冀京,谁人不知梁丘皓这位梁丘家大少?论名气,远远高过日后的梁丘舞与长孙湘雨,成为无数冀京世家千金朝思暮想的日后夫郎。
至于担忧……
这恐怕是梁丘公最为担心的一件事了,毕竟俗话说得好,天妒英才,越是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寿命越发地短促,犹如昙花一现。
果然,梁丘公的预感成真了,在一次习武过后,梁丘皓忽然无法关闭雾炎模式了,那严重的后遗症,当即就将年仅七岁的天之骄子打倒,即便梁丘公请便了冀京的名医,也无法医治气若游丝的梁丘皓。
三日后,冀京盛传。梁丘家大少爷梁丘皓身染怪疾,不治身亡。
儿子死了,孙子也死了……
本来好不容易会出现梁丘皓与梁丘舞两支血脉的梁丘家,总归还是斗不过一脉单传的宿命。
心灰意冷的梁丘公,带着过逝的孙儿梁丘皓的遗骸,将他葬入了河内的祖坟。却不曾想到。梁丘皓当时其实还并未彻底死去,他只是因为身体稚嫩无法承受雾炎带来的严重后遗症,导致身体自我保护,呈现假死的状态,即所谓的龟息状态。
即便心跳停止,呼吸停止,但是他的大脑,并未坏死,只不过是暂时沉睡着罢了。可惜的是。大周的医术,判断一个人的生死,依旧停留在心跳与呼吸这方面的程度上。
就在梁丘公返回冀京的途中,梁丘皓也从沉睡中苏醒了。
沉睡前明明还在梁丘家,沉睡后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棺材中,任凭他大声嘶喊也没人将他放出去,年仅七岁的梁丘皓慌了。
毕竟他在梁丘家,那本是众人呵护善待的对象。何曾经历过这种事?
惊恐之下,梁丘皓死命踹着装着他的棺材。可问题是,他几乎已有月余粒米未尽、杯水未饮,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爷爷?”
“二叔?”
“爷爷?”
“二叔?”
在寂静无人的梁丘家祖坟,梁丘皓心慌地大喊着,甚至于到最后隐隐带上几分哭腔与梗咽。
但是,始终却无人答应。
在狭小而黑暗的环境下被关了几日后。梁丘皓的神智渐渐变得有些不正常,他本能地施展出雾炎,将异常坚固的铁木所制的棺材打碎。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从棺材中爬出来时,所望见的。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得不说,梁丘皓那份坚韧的意志,实在是天下少有,就在神智混乱之际,他竟硬是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将祖坟坚固的内壁打碎,从中挖出一条逃生的通道。
但是,在祖坟内的遭遇不可否认给年幼的他带来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使得梁丘皓日后再不敢接近狭隘而黑暗的场所,一旦踏足,他就难免会想起这段堪称极其痛苦的往事,凶性大发。
弘武五年,长孙湘雨降生,秦可儿降生。
弘武六年,梁丘舞降生,伊伊降生。南唐旧臣薛仁在江南太平举反旗,号称太平军,在金陵同为南唐就臣的公羊沛的帮助下,攻克金陵。大周天子李暨闻之大怒,携四镇兵马亲自平叛。
同年,太平军初代主帅薛仁亡故;梁丘舞的生父、东镇侯梁丘敬亡故;伊伊与枯羊的父亲公羊沛亡故,伊伊被梁丘公带回梁丘家收养;金铃儿的双亲被战事牵连,亡故。梁丘皓依旧流落在外,颠簸辗转。
弘武八年,大周太子李勇第三次出征北疆,凯旋返回冀京时亡故于途中,李暨痛心疾首,谥周怀王。
弘武十二年,刘晴降生。
——大周弘武十四年,豫州汝南——
该年,天上姬指的还是刘晴的生母刘倩,真正的南唐公主。
在太平军初次起义遭到沉重打击的若干年后,刘倩在太平军初代副帅伍卫的恳求下,执掌太平军大权。
此时的李暨,依旧还惦记着前太子李勇的亡故,备受折磨的他,渐渐步入他君王生涯的低谷,再连续失去了诸多器重的人后,这位大周天子逐渐改变了最初的性子,对待江南的态度也日益转善。
而梁丘公也渐渐不再参与朝务,赋闲在家,专心教授梁丘舞武艺,却万万也想不到,让他至今念念不忘的孙儿梁丘皓,依旧颠沛在外。
堂堂梁丘家的嫡子,本该是众星捧月的对象,未来大周权利中心最核心的人物之一,梁丘皓失去了以往的记忆,毫无目的地辗转在天下各地,兖州、豫州、荆州……
而这一年,在豫州汝南,他遇到了他一生中最看重的女人,刘倩。
“公主殿下,咱还是莫要在这边耽搁过久为好……”
在汝南城内街上一处茶点摊上,太平军初代副帅伍卫警惕地观瞧着行人,唯恐其中有官府的人。
相比紧张兮兮的伍卫,当时年仅十九的刘倩显得要更为坦然地多,在微微一笑后。轻声说道,“只要伍大哥将公主殿下四字去了,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伍卫闻言微微一愣,恍然大悟地说道,“对对对,是卑职疏忽了……夫人!”
刘倩微微一笑。继而,她转头望了一眼四周,叹息说道,“李暨虽是暴君,可治理国家确实有方,自进城而来,甚少看到乞讨之人……倘若他能善待江南百姓……”
“夫人这是说得什么话?”似乎是猜到了刘倩的心思,伍卫气愤说道,“覆国之恨。不共戴天!”
刘倩心叹一声,暗自摇了摇头,忽听到身旁充当护卫的杨峪手指远处说道,“夫人,那里不就有个乞讨的人么?”
“唔?”刘倩愣了愣,顺着杨峪所指的方向望去,意外地发现,在街道对过。有一位看似十五六岁少年,正坐在墙根处。不知在做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刘倩的注视,那名少年抬起头来,那茫然而无生气的眼眸,让刘倩倍感惊讶。
“这么冷的天,就穿那般单薄的衣服……”幽幽叹了口气,刘倩回顾杨峪说道。“杨峪,你送点吃的给那人吧……店家,再来一份茶点。”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事,店家端着茶点走过来,瞥了一眼远处的少年。压低声音对刘倩说道,“我说这位夫人,您还是休要与那小子扯上关系为好……”
“怎么?”
望了望左右,店家小声说道,“此地有数拨地痞恶霸,其中一人叫做王集,这条路上许多地痞无赖都归此人管,您瞧见那不会说话的小子了么?他也是王集手下的一人,呆在这里,只是为了霸占地盘罢了……近几日,城内那几拨地痞恶霸斗地可厉害呢,夫人您是外乡人,还是尽量减少接触为好……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人的时候狠着呢,我上次瞧见,那小子险些一拳就将对方给打死了……”
“是吗?”刘倩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杨峪,见他一脸不情愿,遂站起身来,亲自端着那碟点心来到了那名少年跟前,弯腰摆在他面前。
少年……不,是梁丘皓抬起头来,茫然地望了一眼刘倩,继续坐着。
“不饿么?”见梁丘皓丝毫没有动点心的意思,刘倩好奇问道。
梁丘皓丝毫不为所动。
“是不好意思吗?”刘倩见此丝毫不以为杵,蹲下身来,望着梁丘皓,忽而微微一笑,拿起盘中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后微笑着说道,“很好吃哦……你不相信么?”她拿起另一块糕点递给梁丘皓。
“……”梁丘皓冷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犹豫一下,接过刘倩手中的糕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不知为何,远远瞧着你的眼神,妾身觉得你与我真的很像……”抬手抚摸着梁丘皓蓬乱的头发,刘倩苦笑着叹道,“仿佛,同样是对日后的事感到迷茫,无所适从……”
“……”望了一眼刘倩,梁丘皓舔了舔嘴唇,有些心动地望着盘中剩余的糕点。
“这本来就是给你的……”刘倩微微一笑,望着梁丘皓狼吞虎咽的模样,苦笑说道,“真的很像呢……你叫什么?”
望了一眼刘倩,梁丘皓摇了摇头,他的本意是想说,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刘倩却会错了意,误以为他是哑巴,眼中闪过一丝内疚。
“抱歉……”歉意地望了一眼梁丘皓,刘倩微笑说道,“从你的眼神,妾身不觉得你是个助纣为虐的人,为何要自甘堕落,跟地痞无赖混迹呢?——妾身不便在此久留,马上就要离开汝南,你想跟妾身一道走么?虽然妾身不敢向你保证日后会如何……怎样,沉默寡言的小哥?”
“沉……默……寡……言?”
“咦?”误以为梁丘皓是哑巴的刘倩面色一愣,正要说话,忽听得身背后传来一声调笑。
“哟,好一位标致的美人!”
刘倩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转头望去,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圈的地痞无赖。
“糟了,是王集……”
“王集……”
围观的百姓纷纷掩面而走,谁也不想惹上这么一个当地的恶霸。
“你……你想做什么?”刘倩下意识退了一步。
“做什么?嘿嘿嘿……”王集怪笑几声,逼近刘倩。
“放肆!”对过的伍卫大吼一声。
意外地瞧了一眼刘倩,王集笑嘻嘻说道,“哟,还有护卫,看来还是一位大家的夫人……弟兄们,拦住那几个家伙,今日哥哥我要……嘿嘿嘿!”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摸刘倩的俏脸,而就在这时,刘倩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王集的手臂,任凭王集如何挣扎也难以摆脱。
“你……哑巴,你做什么?”见自己的小弟竟公然反抗自己,王集面色涨红。
“你……不许……碰……她!”梁丘皓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你会说话?”王集目瞪口呆地望着梁丘皓。
然而梁丘皓却未搭理他,转头望着刘倩,说道,“你……走吧……”
“那你呢?”
摇了摇头,梁丘皓断断续续说道,“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归宿么?
恐怕就只有与梁丘皓怀有相同心情的刘倩,才听得懂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那就跟我走吧……妾身给你归宿!——这天下太大了,孤身一人,是活不下去的!”
梁丘皓心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需……要我么?”
“唔!”刘倩点了点头。
深深望了眼刘倩,梁丘皓点了点头。
“好!”
听着刘晴与梁丘皓的对话,王集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愤怒吼道,“给我打死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话音刚落,一名地痞便朝着梁丘皓挥拳过来,却被梁丘皓轻轻松松接住。
那名地痞有些心慌了,回头对王集说道,“老……老大,哑巴很厉害的……”
“怕什么?全部给我上!他再厉害也打不过……”说到这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数息间,梁丘皓几乎已经将在场所有地痞都摆平了。
望着满地哀嚎不已的地痞们,本想赶来替刘倩解围的伍卫面色微变,一脸震惊地望着年仅十五六岁的梁丘皓。
这小子……
真的是地痞么?
难以置信!
这小子甚至比自己这一军副帅还要强啊!
“好强!”杨峪目瞪口呆地望着站在刘倩面前的梁丘皓。
“死哑巴,你竟敢……”勃然大怒的王集也顾不得其他,一拳打向梁丘皓,然而,他平日里吹嘘能够到打死一头牛的拳头,却被梁丘皓用左手轻松接住。
“你……打不过……我的,所有人加上一块,都打不过……我……”说着,梁丘皓微微一使劲,便叫王集痛地面色惨白,哀嚎不已。
“还有,我不叫……哑巴,我会说话……我只是……不记得我叫什么,但从今日起,我就叫……沉默!”
“陈……蓦?”刘倩微微一愣,一脸错愕地笑了笑,颇为意外地望着梁丘皓,不,是望着陈蓦。
“走吧……”
“嗯……好……”
刘倩恐怕也料想不到,仅仅凭借一碟点心与几句暖人心扉的话,使得她招揽到了一位日后天下无双的绝世猛将。
……
……
“呼……”望着已经逝去的妻堂兄梁丘皓,谢安长长吐了口气,待他回过神来,他竟是在林中枯坐了一宿。
忽然,一名斥候急匆匆奔入林中,附耳对谢安说了几句,只听得谢安面色微变。
“什么?我军南营被袭?——怎么可能?!”(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匪夷所思的变故
南营遭到夜袭……
当谢安听闻这个消息时,他简直难以置信,因为他想不通,这边哪里还有什么残存的敌军。
叫麾下士卒收敛了梁丘皓的尸体,谢安与长孙湘雨、秦可儿等人火速赶回了南营,毕竟留守南营可是八贤王李贤,谢安可不希望这位国士之才陨落在此。
当谢安等人赶到南营时,已经是巳时前后,仅仅瞧了一眼,谢安便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李贤的大本营以及南营,竟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留下一片残骸。
“怎么会这样……”就连堪称算无遗策的长孙湘雨这回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废墟,毕竟就在一日前,这里还竖立着周军最大的营寨,李贤本营与谢安的南营。
“踏踏踏……”一阵马蹄声从远处的林中传来。
谢安转头一瞧,隐约瞧见有一骑斥候从远处疾驰而来,看样子像是周军的斥候。
果然,那名斥候模样的人在靠近谢安后翻身下马,叩地说道,“小的乃贤王殿下身边护卫,敢问您可是谢大人?”
“正是本府!”谢安点了点头,问道,“贤王殿下何在?”
那名护卫抱了抱拳,沉声说道,“昨日大营遭袭,我家殿下手中无兵,只得放弃,离营躲避,坐视贼军将我大营烧毁,眼下,我家殿下正在三里外的林子中,远远瞧见谢大人大队人马赶来,因此派小人前来联络。”
谢安闻言望着此人所指的方向远远观瞧了一眼,隐约看到有一簇人正站在院方的林子边,领头一人像极了八贤王李贤。
“走,去看看!”对身旁的千人将韩立吩咐了一句。谢安带着那一千骑兵朝着远方的林子而去,待走近时一瞧,那位站在林子外的儒士,不是李贤又是何人?
远远瞧见谢安带着千骑而来,李贤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远远地拱手拜道。“小王恭贺谢尚书与长孙氏凯旋而归!”
听着李贤的祝颂之词,谢安哭笑不得,来到李贤面前翻身下马,苦笑着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套……”说着,谢安瞥了一眼李贤身后那数百伤兵,皱眉说道,“坑人王,你这是……究竟怎么回事?”
朝着战车上的长孙湘雨点头作为礼节。李贤朝着谢安摇了摇头,皱眉说道,“说实话,小王也说不清楚,昨夜,小王正在帐内观书,忽听得营内巡逻卫士慌忙入帐禀告,说你南营遭袭。正朝着小王本营而来……谢尚书也知道,当时小王手中仅仅数百护卫军。这不,营寨也丢了,小王只能在这边等待谢尚书与长孙氏了!”
就在他二人说话间,长孙湘雨亦在秦可儿与小丫头王馨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听闻李贤此言,长孙湘雨一脸古怪地说道。“先遭袭的,乃是我夫君大人的南营?换而言之,并非是秦王李慎!”
“长孙氏还是这般敏锐啊,一语中的!”李贤赞叹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点点头沉声说道。“不错!——倘若是秦王李慎兵马越过葫芦谷的断壁,那应该小王的本营先遭到袭击,然而昨夜,先遭到袭击的却是谢尚书的南营,换而言之,这路兵马,并非是西北面的叛王军,而是来自于东南!”
“太平军?”谢安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望向长孙湘雨。
仿佛是猜到了自家夫婿的心思,长孙湘雨摇了摇头,沉思说道,“不应该呀,刘晴应该已没有剩余的兵力才对……再说了,她明明已算到夫君大人与妾身势必会赶到决胜谷与她做最终的决战,又何来必要我袭夫君大人的南营?——她应该很清楚才对,夫君大人的南营昨夜只是一座空营……”
“这也正是小王所顾虑的……”点了点头,李贤皱眉说道,“并非是秦王李慎,也非是天上姬刘晴,应该是第三方兵马……”说到这里,李贤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好在昨夜小王及时下令撤出营寨,因此,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只不过是丢了一座空营罢了……”
说完,李贤用殷切的目光望向谢安,仿佛等待着什么。
而谢安显然也是猜到了什么,神色有些不好看。
两人对视了许久,终于李贤有些忍不住了,拱手问道,“敢问谢尚书此战可有何收获?”
“哼!”谢安冷哼一声,竟转头自顾自走了。
见此,李贤转头望向长孙湘雨。
一边是自己曾经的发小,一边是自己的夫君大人,长孙湘雨夹在当中也颇有些为难,想了想,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顺着长孙湘雨所示意的方向望去,李贤眼神一凛,因为他注意到,在谢安麾下千骑的其中一匹战马上,横陈着一具尸体,一具身上插满了弩矢的尸体。
究竟是何人的尸体,才对让谢安如此重视,亲自去将其带回来?
若是李贤连这点都想不通的话,他也不配称为智慧比肩长孙湘雨的智者,在瞧了一眼那具尸体后,李贤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笑容。
“刘晴呢?”李贤小声地询问长孙湘雨。
悄悄望了一眼远处的夫君谢安,长孙湘雨耸了耸肩。
见此,李贤顿时恍然大悟,心中清楚,必定是谢安见妻堂兄梁丘皓已殒命,心中不忍,因此放过了刘晴。
对此,李贤并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他也与长孙湘雨一样,他最忌惮的,并非是智慧堪比长孙湘雨的刘晴,而是梁丘皓这位无法用计谋、常理来判断的绝世猛将。
天下第一猛将,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不,是梁丘皓,终于殒命了……
天佑大周!
李贤心中暗道一句,至于已逃之夭夭的刘晴,他倒不是太在意,就如长孙湘雨所言。没有了梁丘皓,刘晴顶多也只是一个很聪明的小丫头罢了,再也难以翻腾出什么乱子来。
稍作寒暄几句,谢安与李贤、长孙湘雨等人便返回了南营所在,在此等待着廖立、苏信、李景、马聃等几路周军回来。
不得不说,当刘晴在智谋上输给长孙湘雨。梁丘皓又战死在南侧那片林中后,太平军已没有丝毫返回败局的余地,在谢安枯坐在林中的那一宿,刘晴早前留下殿后的几路兵马,相继被周军追击歼灭,虽说不乏有些太平军士卒逃走,但是将领大多被齐郝、廖立等将领斩杀。
根据送来的战报得知,除了决胜谷外太平军摇光神将严磊依旧在与周军大将马聃厮杀外,其余几路的战事。大多已告终,这会儿,像廖立、苏信等将领,正在整顿兵马,准备返回南营。
在一边等待那几支得胜返回的周军时,谢安与李贤下令重修营寨,毕竟,虽说江陵这边的太平军已覆灭。但是他们面前依旧还有秦王李慎这位强敌,而葫芦谷。依旧是对阵秦王时一个战略地位比较重要的营寨。
不过比较遗憾的是,军用帐篷已几乎被焚毁殆尽,因此,谢安与李贤也只能叫士卒在营内建造木屋,要知道这会儿已临近初冬,若是没有可供挡风避雪的地方。周军别说继续与秦王李慎对战,能否在今年这个冬季存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联络江陵吧,”在第一间建造好的木屋中,李贤一面对着火盆搓着手,一面对谢安说道。“倘若小王所料不差,大梁军的梁乘就算回援川谷,也至少也留下一支兵力屯扎在江陵,小王觉得,我军倘若要继续与秦王李慎对阵,恐怕就得从江陵获取些资助……昨夜那把火,几乎将小王大营与谢尚书的南营内所有一切都烧毁了!”
谢安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长孙湘雨微笑着说道,“夫君大人,昨夜妾身已派人至江陵通知大梁军,叫其带些应用之物到南营……”说着,她见谢安脸上露出古怪表情,连忙说道,“夫君大人放心,妾身自然不会叫大梁军从江陵百姓手中巧取豪夺,妾身叫大梁军向江陵百姓承诺,只要他们愿意帮助我军,朝廷免其两年税收……”
谢安闻言尚来不及说话,李贤在一旁倒抽一口冷气,目瞪口呆说道,“免两年税收?这可真是……”
要知道江陵可是荆州首屈一指的大城,免其两年税收,朝廷户部显然会损失极大一笔税款,不过细想一下,李贤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两年的税收虽说是一笔巨大的税款,但是与这边数万大周军士的性命比起来,那显然还是微不足道的。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长孙湘雨早前派出伏击刘晴的那几路周军将领亦陆续回到了南营,瞧见自家营寨竟变成眼下这般模样,一个个目瞪口呆。
截止到当天的未时,廖立、齐郝、苏信、李景等将领陆续返回南营,就连决胜谷的马聃亦派人向南营送来了诛灭太平军摇光神将严磊的捷报,不过,因为要追击残余的太平军,马聃尚未返回南营。
这几路周军兵马一到,谢安修建营寨的速度便增快了许多,尤其是当大梁军主帅梁乘的副将王淮带着数百车的肉食、酒水从江陵赶来时,正在修建营寨的周军士卒,他们的热情更是高涨。
谁都知道,在铲除了楚王李彦与太平军后,谢安势必会举行一次庆功宴,犒赏三军。
“王淮,这会可辛苦你了!”拍着王淮的肩膀,谢安笑呵呵地说道。
要知道,从早上起到现在,谢安等人包括他麾下的将士们,那可是粒米未尽,虽说李贤的本营地窖中本来还有不少米粮与腊肉,那问题在于昨日那一场大火,李贤营中的地窖位置早找不到在哪了。于是乎,带着大量食物来到南营的王淮,成为了谢安以及此地所有人眼中最可爱的人。
王淮有些面色尴尬,毕竟他们大梁军此战只是平白捡了一个攻克江陵的大功罢了,最险峻的决胜谷战役,他们可是连尾巴都没赶上。
“呃,当不起大人这般赞誉……唔……有件事末将觉得得知会一下大人……”
“什么事?”只感觉腹内饥饿的谢安正忙着叫人准备饭菜,听闻王淮此言,一脸的疑惑。
“这个。说不清……大人还是先见一见为好……”说着,王淮转头望向木屋外,沉声喝道,“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大梁军士卒押着一名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子走进来。
一瞧见此人,谢安、李贤、秦可儿惊地倒抽一口冷气。就连长孙湘雨眼眸中亦闪过丝丝惊愕之色。
因为他们认出,王淮叫人带上来的,竟然是太平军之首,天上姬刘晴。
但是比起谢安印象中的刘晴,此刻的刘晴,显得要憔悴许多,一脸的浑浑噩噩之色,哪里还有在决胜谷与长孙湘雨对峙时的意气风发。
“怎么回事?”
谢安皱眉询问着王淮。
王淮摇了摇头,抱拳说道。“此事得从我军攻江陵前说起,得二夫人妙计,我军攻江陵时,曾见到楚王李彦兵马屯扎于城外山头,当时末将等人便觉得,楚王李彦此举恐怕是有意要袭川谷……因此,在水势退下之后,梁乘将军便带着三万大梁军赶赴川谷相助费国将军。结果到了半途,却听说川谷战事早已结束。费国将军非但诛灭了楚王李彦的四万江陵兵,甚至还击退了丘阳王世子李博的兵马,当时梁乘便意识到,恐怕是二夫人中了刘晴声东击西之计了,刘晴的目的,恐怕是想借李彦引开我军的注意。从溪谷突围……”
“哟!”长孙湘雨眼眸闪过一丝异色,淡淡说道,“看不出来,梁乘的反应也挺快嘛……了不起、了不起!”
王淮闻言面色一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继续说吧!”谢安瞥了一眼长孙湘雨。
见夫君大人插话,长孙湘雨撅了撅嘴,不再说话。
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长孙湘雨,王淮继续说道,“在察觉到此事后,梁乘将军火速向留守江陵的末将传递消息,叫末将领两万兵,前往溪谷支援马聃将军,然而就在末将前往溪谷的途中,碰到了此女……”说着,他指了指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仿佛依旧沉浸在个人世界中的刘晴,沉声说道,“当时此女孤身一人昏厥在路旁,若不是末将麾下一名将领提醒,末将真没想到,此女竟是早前与我等对阵的太平贼军之首,天上姬刘晴!”
“孤身一人?”谢安闻言愣了愣,诧异说道,“不对吧?当时她身边就没有一个护卫?——天府兵呢?当时她身边应该还有近二十个天府兵啊!”
“天府兵?”王淮愣了愣,疑惑问道,“大人,何为天府兵?”
“太平军中最精锐的一支三百人队伍……”简单解释了一句,谢安皱了皱眉,毕竟昨日在梁丘皓殒命的那片林中,谢安不曾看到一个天府军士卒,不出意外的话,多半是梁丘皓下令那些天府军将士带着刘晴远离此地。
难道那些天府兵士卒贪生怕死,丢下刘晴自己跑了?
不对!
谢安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在决胜谷时,天府兵不惜用自己血肉之躯为自家主帅梁丘皓挡箭的血性,谢安重重摇了摇头,他可不相信那三百堪称豪杰的猛士,会丢下刘晴自己逃跑。
唯一的解释就是……
刘晴遇袭了!
想当然地,谢安用询问的目光望向长孙湘雨。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家夫婿眼中的几分不悦,长孙湘雨眼眸中闪过几丝苦笑,连忙解释道,“夫君大人,妾身这回可是什么都没做……当时夫君大人明摆着要放过刘晴,妾身就算先前设下有伏兵,也会通知他们罢手,更何况妾身从未想过梁丘皓能够带着刘晴从决胜谷突围……”
“并非湘雨?”谢安诧异地望着长孙湘雨。
“妾身冤枉……”长孙湘雨哭笑不得地求饶道,望着她这般模样,秦可儿心中暗暗好笑。
“这就奇怪了……”谢安摸了摸下巴,因为他知道,长孙湘雨虽说性格恶劣,可顶多也只是瞒着他背地里做些小动作罢了,却不至于会当面欺骗他。就如狙杀梁丘皓这件事,长孙湘雨确实是在瞒着谢安的情况下部署的,可当谢安问起的时候,长孙湘雨却很坦然地承认了。
这个女人虽然性格恶劣,但还不至于会欺骗身为夫君的谢安,倘若她说没有事先安排伏兵伏击刘晴,那就表示她确实没有那么做。
可问题是,并非长孙湘雨,又是何人呢?
瞥了一眼满脸浑浑噩噩之色的刘晴,谢安想想都知道梁丘皓的死给这个女人带来了极其强烈的影响,这会儿问她,不见得能询问出什么来。
“罢了罢了,此事暂且搁置……王淮,先将她押下去,找个木屋关起来,饮食不可怠慢!”
“是!”王淮抱了抱拳,带着几名大梁军士卒押着刘晴下去了。
从始至终,刘晴没有说一句话,她那茫然的眼神甚至都不曾改变过,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不出差错的话,她恐怕连她眼下的处境都不怎么清楚。
望着刘晴离去的背影,李贤脸上露出几分古怪之色,喃喃说道,“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瞥了一眼李贤,谢安没有说什么,尽管他有心要放刘晴一马,可眼下,他却不好再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名偏将走入了屋内,叩地向李贤禀告道,“启禀殿下,昨夜的损失清点清楚了,我军并非有什么士卒上的减员,不过……”
“不过什么?”李贤疑惑问道。
只见那名偏将瞥了一眼谢安,低声说道,“昨夜有人瞧见,谢大人有一名护卫,被昨夜那支袭我军营寨的军队掳走了……”
“本府的护卫?”谢安愣住了。
“是,好像是叫做……墨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