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即将来临的风暴(二)
“你的意思是说,江夏附近的兵船都在夏口?”
在江夏郡府衙大堂,谢安愕然地询问着一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江夏府内小吏,周涉。
这种品阶不入流的小吏谢安见过了,但是四十岁的小吏,谢安倒还真是不多见,更令人惊讶的是,此人在府衙当了二十年的小吏,对郡内许多事物如数家珍。
真是运气……
一想到一刻之前的事,谢安后怕不已。
一刻之前,谢安与秦可儿忙完了两人间亲密的事,而梁乘亦做好了出兵的准备,因此,谢安将江夏府内的一应官员就叫到了府衙大堂,准备从其中选拔几个担任江夏的要职,毕竟原本的江夏府知府已被金陵众查证暗中勾结太平军而当场格杀。
当时谢安的想法是,选几个人出来经营江夏府,维持府衙的正常运作,他那边呢,则继续追击刘晴,出兵前往夏口,将夏口的兵船击沉,免得刘晴有机会逃到对岸。
而就在谢安从那四十来名五品到七品的官员中选择取代前任知府的官员时,走廊中却有一个名叫周涉的小官吏插了句嘴,说江夏附近的兵船,全在夏口。
当时谢安着实是吓了一跳,毕竟他原以为江夏应该也有不少兵船可用,因此这才打算要出兵夏口,找机会击沉刘晴手中的所有船只,万万也想不到,江夏这么大一个郡,竟然没有兵船。不,不对,应该说,兵船都在夏口。
怪不得那刘晴没来跟自己抢夺江夏,而是直接往夏口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取出秦可儿那时亲笔所画的行军图观瞧着。谢安正色问道。
“回禀谢尚书,大概是在一月前,知府大人……呃,不,那个勾结太平军的贼人下令将江夏的战船都开往了夏口!”周涉恭敬回答道。
一个月前……
怪不得这件事可儿不曾写在行军图上,她应该也不清楚……
等等。一个月前?
那时候刘晴还在湖口屡战屡败呀,算算日程的话,差不多是她打算撤兵的时间……
那个时候就料到了?提前一步将江夏的兵船转移到了夏口?
谢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门。
倒也不能怪他考虑不周,毕竟江夏是此间附近最大的郡城所在,亦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大城,相比之下夏口算什么?顶多一个军用港口罢了,别说谢安,就算是换做李贤,也势必会先选择江夏。次要再选择夏口。
只能说,刘晴的思绪果然缜密,知道谢安必取江夏,因此提前将江夏的兵船都转移到了夏口,换句话说,当时这个女人便有想过,一旦局势不妙,便直接放弃江夏。借着谢安大军入驻江夏的时间,她在夏口直接乘船到对岸。
“大人。这样一来,夏口的兵船就毁不得了……”梁乘小声地提醒着谢安。
“唔……”谢安点了点头,毕竟夏口的兵船一旦被毁,便意味着虽然太平军无法逃到江对岸去,但是他谢安也被困在了江夏、夏口附近,虽说可以征集附近渔民的船只。但是所费时日太多,谁知道李贤还能坚持几日?
毕竟早前李贤在对谢安的书信中提过,他大概能坚守一月左右,至于一月之后粮草用尽,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而更不妙的是。如今船只在刘晴手中,如果谢安逼得太紧,她心一横凿沉了所有战船……
投鼠忌器啊!
谢安皱眉叹了口气,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先到夏口去探探究竟在说!
“那个,你叫周涉对吧?”谢安抬手指了指面前那位小吏。
“是,尚书大人!”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江夏知府了!”
谢安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那四十余名江夏府的官员谁也没有想到,谢安竟然叫一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直接升任四品地方郡守,这简直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周涉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欢喜,面色倒是颇为平静,拱手拜道,“是,多谢尚书大人抬爱!”
果然不愧是当了二十年小吏的人物,这份心境实在是难得……
谢安心下暗暗称赞一句,起身说道,“那么知府大人,从今日起,严守江岸,不得放任太平贼军自由渡江,待本府离去后,全城禁严,本府寻思着,郡内恐怕不止一两个太平军的内细!”
“是,大人,小人……唔,下官定当铭记在心!”
“很好!”深深看了一眼周涉,谢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拄起拐杖,在秦可儿的搀扶下朝着堂外走去,结果没走两步,却听堂内传来一声说话。
“大人且慢!”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转过头去瞧着说话那人。
说话的,那是一位有四五十岁的老人,发须微白,看起来颇有气势似的。
谢安认得此人,此人乃江夏郡丞严玄,谢安起初就是在跟他问话,结果中途周涉在堂外插了句嘴,提醒谢安江夏的兵船早在一个月之前已开赴夏口。
“严大人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拱了拱手,严玄正色说道,“下官只是觉得,尚书大人将一介不入流的小吏提为一郡首府,还对他委以重任,这有些……不妥!”最后那个[不妥],似乎是严玄斟酌了半天才说出口的,很有可能原本的字眼比这个要难听许多,只是看在谢安身为冀京刑部本署尚书的份上,看在谢安乃大梁军主帅的份上,因此,严玄用了一个较为婉转的词。
“有何不妥?”谢安淡淡回问道。
事实上,谢安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在他看来,眼下选拔地方官员的品德以及才能,第一要保证的就是忠诚,至于才能。那则是其次。如果用另一个太平军内细取代太平军的原本的内细,这有什么改变?
再说那周涉,一个当了二十年小吏的人,谢安不觉得太平军会在这样的人身上下功夫。
此人有没有才能那是其次,眼下谢安要保证的,就是江夏牢牢控制在他手中。控制在大周朝廷手中。反过来说,倘若连周涉都是太平军的内细,那谢安只能认栽了,只能对太平军的先见之明佩服地五体投地。
见谢安面色冷淡,严玄知道,自己贸然喊住这位尚书大人可能是让对方心生不悦,但是……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要知道他严玄已经四十来岁了,在郡丞这个位置上已干了好些年,一直无法成为一郡的首府长官。而如今,前任江夏知府已被眼前这帮人以勾结太平军的罪名当场格杀,这对严玄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喜讯,毕竟按资历、按职位,除了他这位知府的副职外,还有谁有资格成为江夏知府?
然而严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因为堂外一个小吏的插嘴。谢安这位来自冀京的大人物便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竟将那名小吏破格提升为江夏知府……
是可忍孰不可忍!
深深吸了口气。严玄沉声说道,“尚书大人明鉴!这周涉在府衙当了二十年的小吏,一直无法提升,难道大人就不觉得是此人才能所限么?大人冒冒然将此人从一介小吏提升为江夏首府,至我等官员于不顾,恐怕难以服众!”
话音刚落。堂内众官员纷纷拱手附和。
“大人明鉴!”
“尚书大人明鉴,严大人所言极是啊!”
这帮家伙……
谢安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要知道他此刻急着率兵去夏口,阻拦刘晴带着那三万余太平军乘船逃往对岸。哪有闲工夫跟这帮人耍嘴皮子?
你家谢大人可是连跟爱姬寻欢都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时间来的!
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秦可儿,谢安心中暗骂着堂内那帮不懂得看气氛的家伙。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那一瞬间望向自己的眼神,秦可儿心口砰砰直跳。
这家伙,肯定又在想什么对自己无礼的事……
秦可儿又是心惊、又是甜蜜地想着,抬头关注了一眼谢安的面色,凭着对他的了解,她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他,可是一个相当霸道的男人……
就在秦可儿暗暗幸灾乐祸之余,果然,谢安脸上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了,目光扫视了一眼堂内诸多官员,沉声说道,“看来诸位大人对本府做出的决定有很大不满啊,有哪几位不满?来,都站出来!”
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此刻谢安脸上的愠色,堂内那帮人精又岂会看不出?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就连方才出声替严玄助威的,此刻亦不敢再开口说话。
“哼,如此看来,对本府做出的决定所不满的,就只有你嘛,严大人?”回头瞧了一眼严玄,谢安淡淡说道,“本府记得,严大人已年过四旬了吧?还这般为国事操劳,本府于心不忍,从今日起,严大人便除了郡丞职务,回家养老去吧!”
堂内众官吏暗抽一口冷气。
一句话,仅仅只是一句话,便革除了严玄的郡丞职务……
这可是一郡的副职啊……
众人心中震惊,他们这才想起来,他们原本的首府长官,江夏知府那可是被眼前这位刑部尚书谢安、谢大人给派人当场格杀的。
“我……我……大人,你……”严玄目瞪口呆地望着谢安,他本想搏一搏前程,却没想到,为此一念之差,他竟连原本的职位都丢了。
“谢大人!”提高了几声语气,严玄愠怒说道,“下官怎么说也是弘武十二年的进士出身……”
“废什么话?本府还是弘武二十三年殿试的头一名呢,怎么了?”谢安冷冷说道。
不得不说,谢安确实是弘武二十三年殿试的头一名,虽然看起来有些好笑,明明是殿试头一名、更被当时的皇帝李暨看中,委任为大狱寺少卿,但是,他却并非是那一届殿试的状元。也不知是先帝李暨是想保护他不被当时的太子李炜记恨;还是得悉了谢安曾在会试中作弊。给予教训;亦或者,只是单纯为了小小报复一下,谢安这个小家伙居然有胆量在金殿上反问他这位大周天子,甚至险些将他驳得哑口无言。
但是不管怎么说,弘武二十三年殿试最出彩的,绝对是谢安这位殿试之后便任职大狱寺少卿的人物。
“……”严玄哑口无言。对那件事不了解的他,误以为谢安说的第一名就是状元,心下暗暗震惊,同时也终于明白过来,何以年纪轻轻的谢安,竟然能拥有着如此的高位。
咬了咬牙,严玄本着破罐破摔的想法,沉声说道,“下官好歹也是一郡副职。在京师吏部本署留有备录,要将下官革职,需经吏部……”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安给打断了。
“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打断了严玄的话,谢安冷笑说道,“你以为,你江夏府前任知府只是因为暗中勾结太平军而被免职?而你,自忖与太平军没有丝毫勾结之事。便能对本府出言不逊、倚老卖老?——实话告诉你,本府此来江南。天子授予本府可随时任免州、郡、县一概外官的权柄,本府看谁不顺眼,随时可以任免!明白了么?”
满堂哗然,那严玄更是目瞪口呆,或许江夏府的这些官吏,真以为只要他们没勾结太平军。谢安这位来自京师的大官便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周涉!”谢安沉声说道。
“下官在!”难掩心中的震惊、喜悦与感激,周涉拱了拱手,毕竟谢安方才此举,也算是替他出头,替他震慑堂内这帮原本官职远远在他之上官员。
“本府眼下要去夏口。郡丞的位置,你自己挑人吧,只要对我大周忠诚,对天子忠诚,哪怕是微末官吏,只要有才能,不成问题!”
“是!下官明白了!”
“……”冷冷瞥了一眼堂内那些惊若寒蝉的官员,谢安轻哼一声,沉声说道,“走!去夏口!”
“是!”那一干大梁军将领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那些官员。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吧,谢安在出兵前往夏口的途中,心情一直未见好转。
“老爷还在生气么?”在主帅战车上,秦可儿不知有些有些忧心于谢安紧皱的双眉。
“一帮混账东西!”谢安低声骂了一句。
似乎听到了这句话,骑着马并行于战车的大梁军将领王淮笑了笑,说道,“大人也莫要见怪,世人有几个不想升官的?”
谢安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事实上,他一开始倒确实有心要提拔那个严玄的,只是对方实在叫他失望,连江夏的兵船皆已开赴夏口这种紧要的事也不知道告诉他谢安,远不如那个周涉有见地。
叹了口气谢安正要说话,却见王淮身旁骑马而行的苟贡淡淡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在眼下这种局势下,不知当以大局为重,勾心斗角,那就是他们的不对了……明知大人心忧夏口的太平军,还来分散大人的精力……”说话时,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谢安身旁的秦可儿。
想比前些日子,苟贡对秦可儿的恶意减少了许多,或许他也从秦可儿望向谢安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但是呢,对于谢安这般痴迷秦可儿,他依然还是有些芥蒂,毕竟在他看来,谢安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太平军,而不是论儿女私情。
又不是我勾引他……
察觉到苟贡有指桑骂槐意思的秦可儿心下暗暗嘀咕一句,不过对于苟贡看向她的目光中少了几分杀意与警惕,她倒是颇为惊讶与意外。
咦?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看出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秦可儿不禁有些惊慌,仿佛她如今越来越依赖谢安的小秘密被苟贡看穿了似的,有些畏惧地偎依在谢安怀中。
这个女人,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明明前些日子看向大人的目光中还带着浓浓恨意,怎么这会儿……
一直注意着秦可儿的苟贡实在有些想不通,毕竟他确实从秦可儿的目光中瞧出了情意,这也是他逐步放松了对秦可儿的监视的原因,虽然他实在弄不明白,秦可儿是怎么才会变成眼下这样。
不过既然此女眼中已没有那份恨意,苟贡倒也不在意她跟谢安如何如何,毕竟他可不是漠飞,不会去刻意监视谢安与其他女人私下如何,回去禀告长孙湘雨那位二夫人。
不得不说,每当想到已彻底甘心沦落为二夫人长孙湘雨爪牙的三弟漠飞与四弟钱喜,苟贡实在有些头疼。虽说他一样算是谢安的爪牙心腹,可关键在于,好歹谢安是男人,是谢府一家之主,苟贡效忠他这不算什么,而漠飞与钱喜竟然被谢安府上的二夫人长孙湘雨牢牢控制在手,这算什么?
苟贡暗自摇了摇头,将那个无可奈何的想法抛之脑后,正色说道,“对了,大人,卑职以为,那刘晴多半也已算到我军会往夏口去,但愿那个女人还不至于在我军抵达夏口之前逃往对岸……”
“此事本府倒不担忧,有漠飞在呢!相比之下……”长长吐了口气,谢安苦笑说道,“相比之下,本府更加希望,漠飞还没有将那些兵船都给凿沉……”
梁乘、王淮、苟贡等人对视一眼,苦笑连连。
毕竟无论是谢安还是他们,早前都以为江夏会有兵船可用,谁知道刘晴早已将江夏的兵船开赴了夏口。
若是漠飞当真凿沉了夏口的兵船,那非但意味着太平军与大梁军都无法借助舟船渡江,更意味着,太平军与大梁军这两支军队,势必会在夏口展开最终的恶战。
困兽尚有反扑之时,背水一战的太平军,其凶狠那可远非平日里可比。(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战或不战?
——八月二十二日,夏口——
刘晴很清楚眼下的谢安肯定是率领着军队火速朝夏口赶来,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她提前一步叫江夏的内细将战船都开到了夏口,只要谢安还打算着渡江支援八贤王[李贤],那么势必要从她手中夺回战船。
说起来确实有些好笑,在刘晴与谢安对峙的这一个多月里,战况并没有彻底倒向任何一方,而是刘晴与谢安分别先后领导着某段时期的主动权。
谢安胜在怪招连连、胜在麾下大梁军精锐、胜在有秦可儿暗中相助,而刘晴则胜在她对荆、扬等地的地形环境相当了解,胜在她太平军早已渗透进入大周在江南的官府府衙,可以方便刘晴假借朝廷的名义,反过来为难谢安,就跟预先调走了江夏兵船的这件事一样。
可以说,两人各有优势,因此,这一个月来的战况十分胶着,大梁军牺牲了两万人,太平军也牺牲了两万人,在人数上持平谁也不吃亏。
或许有人认为,刘晴用两万装备与训练完全无法比拟大梁军的太平军士卒,换取了两万大梁军将士性命,这已无法仅仅用占便宜三字来形容,简直是妙策连连。
确实,在兵力的损失程度上,刘晴确实要稍稍占点便宜,但是从大局来说,刘晴却依然位处下风。
早前谢安有八万大梁军,而她只有五万太平军,如今谢安依然还有六万兵力,而她却只剩下三万,细细一算,绝非是刘晴占据主动,相反地。她在兵力上的劣势越来越明显。而从大局来说,刘晴始终处于不利的下风,逐渐被谢安逼到了夏口这个死角。
倘若刘晴无法顺利乘船渡江,那么迎接太平军的,便只有全军覆没,毕竟仅仅只有三万兵力的太平军。根本不是六万大梁军的对手。
不得不说,谢安先前用故弄玄虚之计算计了刘晴几回,让她的兵力削减了一万三千有余,此事确实严重影响到了太平军的赢面,毫不客气地说,只要接下来谢安不犯浑,不犯下重大的失误,他便不可能会输,因为他已立于不败之地。
而比起大梁军来说。太平军的情况显然要糟糕地多,毕竟六万大梁军依然有着全歼他们三万太平军士卒的能力,不出意外的话,刘晴已失去了战胜谢安的机会,早在她被谢安故弄玄虚之计蒙蔽,六战六败失去了一万三千兵力时。
而至于眼下,刘晴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保存兵力,撤到江对岸去。撤到荆州境内去。
或许有人会觉得,夏口不是还屯扎有太平军一支近万人的兵力么?由[六神将]剩下两位中的其中一位所率领。难道这样也无法打赢谢安?
但是要知道,在刘晴增加了兵力的同时,谢安手中可用的兵力也愈发多了,早前他便收了彭泽郡军丞张益所率领的四千彭泽兵,在拿下江夏后又多添了万余、甚至达到两万的江夏兵,因此。刘晴若是想要借助新添的万余兵力与谢安死磕,不可否认她的赢面实在太小。毕竟刘晴充其量只是一名谋士、军师,她的才能在两军正面战场上所能体现的作用实在很小。
记得想当初,似长孙湘雨那般用兵如神的军师,在战场上照样被[一人军]陈蓦逼得险些步入绝境。明明是可以集中兵力优先狙杀陈蓦的绝对有利局势,却被陈蓦硬是凭借个人的勇武打开了局面,最后若不是梁丘舞率领五千东军士卒日夜兼程赶到,或许她与谢安这对日后的夫妻,会像吴邦与吕帆一样,被陈蓦斩杀于战场。
真刀真枪的战场,永远是武将展现其勇武无双实力的舞台,绝非是通过巧妙的计谋便已足够牢牢控制局势的。
而这一点,刘晴也很清楚,因此,哪怕是多了[六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的那近万精锐,刘晴还是没有把握稳赢谢安,除非她所暗暗倾慕的那个男人眼下就在军中,那位被称呼[一人成军]的无双猛将,陈蓦。
不得不说,眼下的刘晴很是后悔将陈蓦派往了荆州协助[三王]对付[八贤王]李贤,毕竟那个时候的她,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会被谢安逼到这种地步。
尽管她口口声声称谢安只不过是在兵力上占便宜,但是呢,她也清楚这只是她用来稳定军心的话,在她看来,谢安就算率领一支与太平军无论是训练程度还是装备程度都持平的军队,她也不见得能战胜谢安,毕竟后者实在是太谨慎了,一位不贪小利的敌军主帅,绝对不是任何一个崇尚计谋制敌的将军或者谋士想遇到的。
甚至于,刘晴还暗暗庆幸谢安麾下的那是训练与装备都超过太平军一大截的大梁军,因为若不是看在双方士卒的战斗力存在着巨大差距的情况下,谢安根本不会发动那次夜袭,也不会叫大梁军骑将冯何率骑兵追击太平军,最终却因为冯何的冒进而全军覆没。
可以说,刘晴之所以能设计诛灭了谢安两万骑兵,完全建立在谢安觉得依靠大梁军的实力能够歼灭太平军的这份信心上,建立在他麾下的将士是训练有素、装备优良的大梁军的情况下,否则,刘晴根本没有获取这个辉煌战果的机会。
当然了,倘若当真如此的话,谢安与刘晴此刻恐怕还在湖口对峙,若是没有第三股势力插足,恐怕僵持个一两年都未见得能分出胜败。
只能说,世事往往福祸相依,无法明确预料。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谢安抵达江夏后,势必会察觉到江夏的战船已被我预先调到了夏口,因此,他必定会日夜兼程赶来,以免我军逃到江对岸。”在夏口港内军营帅帐,刘晴总结了她先前那番话的大致意思。
帐内,依旧还是那些人。只不过这回,多了一位居于[六神将]之位太平军将领,[玉衡神将]齐植。
在[天玑神将]卫绉暗自打量下,[玉衡神将]齐植笑了笑,抱拳说道,“公主殿下行事果然高明!——末将此前还纳闷呢。何以公主殿下无缘无故将江夏的战船开到夏口,原来如此……”
撇开太平军将领徐乐这个莽夫外,其余将领陆陆续续明白了齐植的意思。毕竟刘晴早在湖口时便算到谢安必定会选择优先拿下江夏等大郡,因此提前一步将江夏的兵船开到夏口,做最坏的打算。
而事实证明,刘晴的预料果然不差,谢安果然是去了江夏,见此,她便放弃了江夏。直接率兵前往夏口,争取到了整整两日的时间,这使得原本在日程上领先太平军一日的大梁军,因为江夏的关系又落后于太平军一日,这份高瞻远瞩,绝非是常人所有。
这就叫未雨绸缪,未算胜、先算败,虽说刘晴还不如长孙湘雨成熟。但是亦渐渐展露她在才智上的超乎常人,再给她几年时间。或许她就会变成像长孙湘雨那样可怕的对手。
“不过末将有一点不解,”抱了抱拳,齐植继续说道,“公主殿下三万兵,再加上末将一万兵,我军仍有四万之数。未尝没有与大梁军一较高下之力,何以战也不战,公主殿下便想着要退兵呢?——末将以为,夏口或许是我军扭转不利战局的绝佳机会呢!”
刘晴闻言一愣,抬手说道。“[玉衡神将]请细说!”
“是!”恭敬地抱了抱拳,齐植沉声说道,“二十年前,在芜湖,我军数万将士被周国[东镇侯]梁丘敬率东军[神武营]逼到湖边……杨峪兄应该知情吧?”
环抱刀鞘站在帐口内侧附近的杨峪闻言长长吐了口气,闭着眼睛似乎在回想着那日的惨状。
不错,陈蓦最初的副将、如今担任刘晴亲兵统领、天府军主帅的杨峪,那是经历过初代太平军芜湖一战的元老,是当时侥幸逃生的人之一,尽管那时候他还很小,仅仅只有不到八、九岁。
这也正是太平军第三代副帅伍衡虽然恼怒杨峪频频跟他作对,却不好直接跟他撕破脸皮的原因之一,并非是杨峪拥有着强大的武力,更因为,他是初代太平军硕果仅存的老人,尽管他今年也就只有三十岁左右。
二十年前,由于初代太平军主帅薛仁判断失误,误以为当时近十万的太平军能够抵挡住周**队的报复,因此内应外合谋取了金陵,以至于彻底惹恼了当时正准备在冀京召开庆典、打算歌颂一下自己战功赫赫远超任何一位先皇的大周皇帝李暨,因此为江南长达二十余年的战乱拉开了序幕。
金陵城破,伊伊与枯羊的父亲,南唐旧臣公羊沛战死城楼,满门遭屠。
芜湖一战,薛仁亦被梁丘舞的父亲[东镇侯]梁丘敬于阵上斩杀,并且,大批的太平军将士被勇猛的东军骑兵逼得跳入芜湖逃生。
当时惊慌失措的太平军哪里还顾及得到当时正值初冬,结果,数万太平军士卒被溺死、冻毙在湖中,江面到处都是浮尸,而杨峪的父亲、兄长,皆在那一战丧生于芜湖湖底,成为了湖中鱼虾的食饵。
哪怕是事隔二十年,杨峪此刻想起来,依然是遍体生寒。
“你想表述什么?齐植!”杨峪的面色阴沉地可怕,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极其恶劣。
似乎是注意到了杨峪的面色,齐植微微一愣,解释说道,“杨峪兄误会了,齐某只是想提醒公主殿下,我军眼下的处境,与二十年前初代太平军相似,但是呢,对过的周军主帅,却非是[东镇侯]梁丘敬,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再者,此人麾下的大梁军,虽说也算训练有素,但总归不如[冀京四镇]的东军[神武营]!”
“背水一战?”刘晴仿佛是听出了齐植言外之意。
“不错!背水一战!”微吸一口气,齐植沉声说道,“芜湖一战战败之耻,我军将士人人皆知,如今我军背对长江,情况恶劣与当年如出一辙。只要运作巧妙,未尝没有反扑之力!”
刘晴闻言低头深思,她知道齐植想说什么,无非是向麾下将士表明,他们已退无可退,若不死战。便只有与二十年前那样,被周军驱赶入江。
记得当年芜湖溺死、冻毙数万太平军,江南人人皆知,不可能刘晴麾下的将士不清楚,如果谢安逼得紧的话,刘晴确实觉得可以谋划一下,毕竟人在九死一生情况下所展现出来的凶狠,那是远远超过平日里的。
更重要的是,二十年前芜湖一战。太平军方面并没有什么可被称之为猛将的人物,而周军那边,却有一位出身虎将世家的[东镇侯]梁丘敬。因此,当初代太平军主帅薛仁被梁丘敬所斩后,太平军便全盘奔溃了,再没有人能够领导幸存的太平军士卒。
倘若当时周军领兵的并非是梁丘敬那位猛将,或者当时太平军便有陈蓦这位天下无双的猛将,那么。初代太平军绝对不会败地那么凄惨。
当然了,这种事刘晴也只能在心中幻想一下罢了。毕竟说到底陈蓦原名可是梁丘皓,可是梁丘家的嫡子,论起辈分,他还得管[东镇侯]梁丘敬叫一声叔叔。再者,当年芜湖一战爆发的时候,当他这位叔叔奉命掩杀太平军时。年仅九岁的陈蓦恐怕还在他们梁丘家河内的祖坟内,在一片死寂与黑暗的陵墓内,无助地哭嚎求救,导致神智逐渐崩溃。
“太凶险了!——一个不好,我军恐怕会全军覆没!”沉思良久。刘晴摇了摇头,否决了齐植的建议。
也难怪,毕竟不轻易涉险,这是谋士与军师的通病,越是对自己的智谋自负的人,就越发不会轻易冒险,在这点上,刘晴与长孙湘雨真的很像。因为她们觉得,她们肯定还能想到更好的主意。
要是其中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长孙湘雨对于利益的估算更重一些,倘若长孙湘雨与刘晴换个位置,倘若她觉得付出四万太平军的性命能全歼谢安那六万太平军,依长孙湘雨的性格,多半会尝试这么做,毕竟这个女人早就有过前科,用高阳八万军民的牺牲换取了冀北大捷。
当然了,前提是伍衡还未表露出那明显的不满,甚至是有心想借刀杀人铲除她的意图。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是长孙湘雨坐在刘晴这个位置上,她可不会去管伍衡是不是初代太平军副帅伍卫之子,势必会先行将这颗不好控制的棋子铲除,毕竟长孙湘雨三年前助谢安平叛时,在大梁就是这么干的,摆下一桩鸿门宴,二话不说直接就将那些不满她与谢安的征西军将领射杀。
相比之下,刘晴显得心软一些,先前姑息了伍衡,眼下,亦不忍用麾下将士活生生的性命去换取胜利。
也难怪,毕竟刘晴虽说幼年丧母,甚至不知亲生父亲为谁,但她终归是在陈蓦、杨峪等将领的呵护下长大,几乎没有遭到过任何的责难与挫折,而长孙湘雨不同,这个女人早在幼年时便见惯了诸般人心丑态,更一度为其母王氏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对长孙家怀恨在心,心肠之冷、之毒辣,哪怕是胤公与谢安亦暗暗心惊。
“还是撤兵吧!”目视了一眼齐植,刘晴正色说道,“倘若那谢安并非逼地那般紧,我军没有必要与他鱼死网破,渡江后先到南郡江陵与陈大哥汇合,先助[三王]打败[八贤王]李贤,只要李贤一死,谢安独掌难鸣!”
不得不承认,刘晴对于大局的把握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哪怕是被谢安逼到这般地步,亦不曾慌了心神,或者本着破罐破摔的想法打算与谢安同归于尽。相反地,就算是在这等不利局面下,她亦能冷静分析诸般利害,找寻那比较稳妥的一线胜机。
可惜由于失去了秦可儿这位传递情报的重要人物,刘晴并不清楚,眼下的[三王],也就是[秦王]李慎、[韩王]李孝、[楚王]李彦,他们的战果也不是那般令人称道,毕竟[安陵王]李承已率兵抵达了荆州,那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
“总之加紧渡江吧!——在谢安率大梁军赶到之前,我军先行渡江!将大梁军阻在此间!”
就在刘晴刚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有一名太平军士卒急匆匆地奔入了帐内,叩地抱拳急声说道,“启禀公主,启禀诸位将军。船……船……”
“船怎么了?”刘晴疑惑说道。
“有人潜入我军暗中凿沉船只!——已有十余艘兵船的船底被凿穿!”
刘晴心中一惊,下意识站起身来,惊声说道,“我军将士如何?”
那士卒连忙说道,“幸亏船上将士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不是后果不堪设想么。若是乘坐着船底被凿穿的船只渡江,恐怕还没到江中央,那一船的太平军将士都得去喂江中的鱼鳖。
“是什么人?有多少人?”刘晴沉声问道。
“启禀公主,凿船的是一帮身穿黑衣的刺客,大概有百余人,领头的是个惯用镰刀的家伙,十分厉害!”
“惯用镰刀的家伙,还十分厉害……”刘晴思索了一番,喃喃说道。“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杀人鬼,[镰虫]漠飞么?”
“嘿!”齐植闻言轻笑一声,淡淡说道,“看来,那位谢大人似乎没想着让我军逃到江对岸呢!”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刘晴,仿佛还在劝说她在夏口与周军决一死战。
那谢安……真打算在夏口与我军决一死战么?
那一瞬间,刘晴脑海中转过诸般念头。
难道那家伙连[围三阙一]这个道理都不懂?他难道不知道。若是他派人凿毁了自己所有的兵船,叫自己麾下四万太平军将士失去了最后的退路。被逼临死反扑,而他而言也绝非是一件好事!
刘晴心中又惊又疑,毕竟在某方面说,她与谢安也有一些共同点,那就是爱惜麾下将士的性命,除非有把握。否则不轻易涉险。因此,刘晴实在不敢相信谢安竟然会冒着太平军在陷入绝境后会临死反扑的可能性,将她太平军的最后一分生存机会截断。
再说那家伙不是还打算着渡江支援在南郡江陵的[八贤王]李贤么?
若是在夏口与自己麾下太平军恶斗,拼得鱼死网破,就算他最后侥幸胜了。还能有多少兵力去支援李贤?
那谢安应该不至于这般见识浅薄才对。
等等……
莫非那家伙并不清楚江夏附近的战船都被自己调到了夏口?
以为就算是毁了夏口的战船,最多也只是逼自己去攻江夏?去夺江夏的战船逃生?
他不会真以为江夏还有战船吧?
刘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门。世事无常就体现在此,此前还暗暗自得自己提前一步小小算计了谢安一把的她,此刻却为了这件事而暗暗伤神。
事实上,她猜对了,谢安吩咐漠飞前来夏口凿船时,他还没有率大梁兵进驻江夏,因此,根本不清楚江夏的舟船已被刘晴提前转移到了夏口。是故,谢安觉得只要凿毁了夏口的战船,那么太平军为了渡江求生,势必会去攻江夏。如此一来,他便可借助江夏坚固的城池,与太平军打上一场攻防战,彻底困死、拖死太平军。
毕竟后路被断的可是太平军,不是他麾下大梁军,就算太平军因为后路被断而做困兽之斗,临死反扑,借助江夏坚固的城墙,谢安也丝毫不担忧麾下的大梁军会损失多少。
可谁曾料想,后来谢安却从江夏郡新的知府周涉口中得知了兵船转移的事。因此,他这才急急忙忙率六万大梁军往夏口方向急赶。
毕竟夏口的战船若是全部给漠飞凿沉,那可就有违谢安此前的计划了。
而在率兵来夏口的途中,谢安也已做好了与太平军死战的准备,尽管他实在不想这么做。
糟糕,这可真是最恶劣的处境了……
刘晴在心中嘀咕着与谢安相似的话。
“杨峪,你率天府军去,势必要阻止漠飞!再不济也要将其赶出我夏口军营!——诸位将军率先保证兵船安然无恙,不得有误!”
“是!”帐内众将纷纷抱拳。
此后,刘晴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吩咐心腹侍卫,叫他带着此信等候下夏口路口,待大梁军露面时,交给大梁军主帅谢安。
[当真要战?]
不得不说,当次日谢安受到信,瞧见这通篇只有四个字的书信时,他着实被吓了一跳,被这四个字笔锋中所饱含的那股决然的意味。(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凿船之夜
——时间回溯到一刻之前——
是夜,昏昏暗暗,尽管夜空中还挂着那一弯残月,但是却无几分月色能够透过乌云照射大地。
在夏口太平军兵营,两名在营地内站岗的太平军士卒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也难怪,毕竟这些日子里,谢安与刘晴先后为了抢夺主动权,着实累坏了双方的士卒。
远处,传来了几声噪杂,其中一名站岗的士卒瞧了一眼,没话搭话般说道,“开始了呢……”
他指的,是营中有不少太平军将士已在着手准备乘坐战船渡江一事。
“唔。”陪他站岗的同伴应了一声,低声说道,“虽说这是咱公主殿下与伍副帅分兵之计,可总怎么逃……真是令人不安呐!”
“说的是啊……”
两名太平军士卒暗暗叹息着。
为了避免动摇军心,刘晴并没有将伍衡与她产生矛盾、甚至一度想借谢安的手铲除的事告诉军中数万大军,因此,太平军全军上下都以为分兵那是刘晴与伍衡为了大局考虑而想出来的办法。
要知道,刘晴与伍衡非但只是帅与将的关系,更是主君与臣下的关系,一旦两者间发生矛盾,很有可能导致整个太平军支离破碎。因此,哪怕刘晴明知伍衡要杀自己,为了大局考虑,亦不好与其扯破脸皮。
“说起来真有点奇怪,按理来说,以公主殿下的身份,当初不应该留在湖口充当诱饵,跟周军主帅那个叫谢安的混账东西纠缠才对呀!——为什么不是伍副帅留在湖口,公主殿下出征江东呢?”
“我哪知道?”同伴翻了翻白眼,正要再充足一句时。隐约有一个黑影摸到他身后,从背后伸出手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继而用一柄刻意涂抹了墨汁的匕首一刀刺穿了他的后背心窝。
只见这名太平军士卒双目瞪大,尚还来不及做些什么,眼眸便逐渐失去了色泽。
竟叫被害者连片刻反应也无,这是何等干净利索的暗杀之术!
“你说。会不会是伍副帅与公主殿下闹了矛盾?”那名站岗的太平军士卒竟不知身旁的同伴早已遭到暗杀,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告诉你啊,军中最近暗暗议论此事呢!——据说伍副帅素来跟陈帅不合,而咱公主殿下却始终支持陈帅,听说伍副帅对此怀恨在心……喂,你有听到我说的么?”
说了半截不见同伴有任何反应,那名太平军士卒下意识地转过头来,骤然间。他的眼眸闪过一阵惊惧,因为他瞧见,有一柄乌黑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架在他脖子上。
“嗤啦……”鲜血四溅,这名太平军士卒瞪大着眼睛,软软瘫倒在地。
在他跟前,站着一位全身穿着黑衣、就连脸上亦蒙着黑布的刺客。
此人,便是如今谢安麾下最得力的刺客。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杀人鬼,[镰虫]漠飞。
“嗖嗖嗖!”三声轻响。漠飞身旁出现在三四名与他打扮相似的刺客,抱拳压低着声音说道,“三首领,在附近站岗的贼军哨兵已全数做掉!”
尽管如今漠飞已位居北镇抚司[锦衣卫]司都尉,虽说是正五品的官职,但却是大周皇帝李寿与刑部本署尚书谢安的耳目。地位远超同级别的官员,但是东岭众刺客内部,依然还是用三首领来称呼漠飞。
“可有弟兄伤亡?”漠飞语气冷漠地说道。
别看漠飞语气冷漠,便误以为这是个冷血的家伙,但是平心而论。那只是漠飞的性格使然罢了,事实上他跟谢安以及长孙湘雨说话时也是这个口吻。
与广陵刺客不同,东岭众与金陵众一样,内部相当团结,这从漠飞方才问起[弟兄可有伤亡]、却并非[是否有惊动贼军]便可以看出。
“不曾!——三首领太看得起这帮贼军了!”答话的刺客小小开了个玩笑。
“很好!着手凿船!”漠飞依旧是语气冷漠地说道。
“是!”
就在刘晴与杨峪、齐植等将领在帅帐商议日后战略时,漠飞率领着麾下那百余东岭众刺客,混入停有船只的地方,准备履行谢安所交代的命令。
事实上,凿船这种事,确实不适合刺客来做。毕竟就算是再小心,凿船时依旧会有动静,会引起营中太平军士卒的注意,这跟讲究隐匿行踪的刺客简直就是背道而驰之举。
不过漠飞却不在意,毕竟早在湖口时,他便孤身夜探过太平军的虚实,得知太平军中那位无论是作为武将还是刺客都堪称天下无双的第三代主帅、[一人军]陈蓦早已离开刘晴的大军赶赴南郡江陵,漠飞不觉得刘晴营中还有什么人能对他产生威胁。
就算是惊动了太平军士卒有如何?
漠飞原本就显得冷漠的眼神变得愈发冷冽,毕竟谢安已解除了他的禁杀令。
别看漠飞在谢安面前规规矩矩,甚至于,在长孙湘雨更是惊若寒蝉,便误以为这是个好相与的家伙,事实上,漠飞的性格却是东岭众四天王中最别扭、最扭曲一个,他从不在意自己手上沾染有多少鲜血,在他眼里,杀人跟杀鸡屠狗没有任何区别。
他只知道他是刺客,杀人就是他的职责,对此,他从不对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报以歉意或者遗憾。
不得不说,这种杀人不眨眼、甚至连丝毫内疚感觉也无的刺客,若是没有所效忠的主公,那简直是一桩最为不妙的事,好在谢安与长孙湘雨先后以各自的办法收服了这位,要不然,将这等嗜杀的刺客留在身边,可绝非是一幢善事。
绝非信口开河,看看眼下的漠飞正在做什么就知道了。
在部下东岭众弟兄凿船的期间,漠飞正在做什么呢?杀人!
不问缘由地杀人,但凡是出现在他眼中的太平军贼军,那都是他所猎杀的目标。
这也正是谢安的三夫人、[鬼姬]金铃儿最初反感漠飞的根本原因。
同样有着杀人鬼的称号。但是金铃儿在杀人的过程中产生了内疚,因为在金陵开了义舍,一来是帮助那些无助的人们,二来则是为了缓解心中的内疚心情。
自那时以后,金铃儿便不再滥杀与任务目标无关的人。当然了,这里指的是男人。对于女人,金铃儿从一开始就不曾滥杀无辜。
但是漠飞不同,这个冷血的家伙一旦杀性大起,可不会去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小,亦或反抗与逃跑。
有时候,虎狼狩猎,也并非是纯粹为了果腹,更多的则为了磨练爪牙。
而漠飞,便是一头凶狼。他杀人就是为了磨练自己的暗杀之术。至于任务所得的钱财,这个男人并不看重。
不得不说,东岭众中,恐怕就只有漠飞才算是一位真正的天生刺客,为杀而生、为杀而活。除了他之外,狄布更多的则是想磨练自己的武艺,苟贡更是一度想飞黄腾达取得良家女子的垂青,而至于钱喜。这个守财奴竟然也会是东岭四天王之一,这件事谢安与长孙湘雨至今都想不通。
一个。两个,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
也不知杀到何时,漠飞那冷漠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几分狂热与莫名的喜悦。
这家伙兴奋了。杀人杀到兴奋了。
不得不说,谢安对漠飞此前下达禁杀令是相当明智的,毕竟漠飞原本就是一柄出鞘后一旦沾染鲜血便不容易再收回刀鞘的利刃。
“呼……”
站在昏暗的角落,很罕见地,漠飞解下了脸上的黑布。仰头望着夜空那一弯残月。
谢安当初从猜测果然是相当准确,性格别扭的漠飞,自认为自己便是夜色中的王者,除了谢安与长孙湘雨等少数他所效忠或者亲近的人外,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狩猎场。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跟之前长孙湘雨那视天下人皆为棋子有着相似之处,只不过,漠飞的性格比起长孙湘雨更加别扭,更加扭曲罢了。
如此倒也能够解释了,何以漠飞对长孙湘雨言行计从,理由很简单,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说实话,其实漠飞也是很英俊的,容貌方面,在谢安麾下那些中人,足以排入前三,只可惜他常年亦黑布蒙面,因此,冀京亦有许多倾慕于他的富家千金至今都不清楚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顺便提一句,在谢安麾下那些人中,容貌最为俊秀的,那便是苟贡,用谢安的话说,这家伙若摆在后世不去当牛郎简直就是屈才,事实上谢安一直很纳闷,容貌如此俊秀的苟贡,何以此前在东岭时没有什么女人缘呢?可在听说这小子当年在东岭众时的种种丑事时,谢安顿时释然。
那时的苟贡,只是一个遵从人性本能的混蛋罢了,女人在他眼里就是泄欲的道具,难怪恶名斑斑。不过这三年,这厮似乎是改了性子,寻思着准备娶一房妻室正正经经地过日子,不过却在选择配偶方面产生了某种心理上的动摇,一来羡慕谢安夫妻和睦,二来又有些舍不得独自一人自由自在。
而苟贡之后便属墨言那位广陵书生了,对于这个常年混迹在广陵迎春楼的风流士子,谢安总感觉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墨言的谈吐、气质,皆能证明此人必定是出自富贵人家,但是,此人却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浪人。
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每当看到墨言时,谢安总会下意识地想起一个人,[八贤王]李贤。
就连谢安也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在他看来,墨言与李贤真的很像,并非指容貌,而是那份谈吐、气质,那份待人看物的观念。
而墨言之下,就要数漠飞了,尽管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毕竟满打满算,瞧见过漠飞真容的,除了东岭众,也就只有谢安与他几房夫人,哦。李寿倒是也见过。而除此之外,哪怕是费国、马聃、以及东军四将等同样是谢安心腹的亲近之人,也不曾见过漠飞究竟长什么样子。
正因为如此,谢安私底下对漠飞的怨念比对苟贡还要严重,毕竟苟贡好歹也曾借着自己俊秀容貌干过一些勾引良家女子的事,可是这漠飞呢。却整日里用黑布蒙着脸。
浪费,白长了一副好相貌!这句有些酸溜溜的话,正是谢安的原话。
只能说,漠飞并不是与谢安、苟贡等人一个世界的人物,他活着的目标就是杀人,将那些有实力没实力的人都杀了,那么他便得以凌驾于众人之上,成为夜空下刺客中的王者。
啊,猎杀强者!
漠飞是一头敢于猎杀、甚至热衷于猎杀猛虎的凶狼。这才是他真正的热情所在。
而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夜观月色的漠飞。
“……”皱了皱眉,漠飞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黑布再次蒙在脸上,有不少人以为他带着黑布只是为了隐藏容貌,但是只有谢安与长孙湘雨才知道,若没有这块不值几个铜钱的黑布,漠飞恐怕连寻常的冀州兵都不见得打地过。
“刷!”一柄银亮的短剑从昏暗的角落激射而出,朝着漠飞面门而来。
然而眼瞅着瞬息便至的短剑。漠飞竟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抬起手。轻轻松松便将那柄短剑摘了下来。
“咦?”远处的昏暗角落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继而,[天上姬]刘晴的亲兵统领、天府军主帅杨峪从那里走了出来,望着漠飞惊讶说道,“嚯,好本事!——看来足下可非是寻常刺客啊!”
“……”漠飞冷冷地望着杨峪。也不搭话,他并不觉得接到了对方的短剑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毕竟杨峪所甩出的短剑,那是军中武将配置的副刃、也可以说是小刃,大多是情况下并非是用来杀人的,只是做一些杂货。比如说在树林中行军时砍伐枯藤乱草,偶尔猎到山味时剥皮割肉等等,当然了,也不排除有在失去主兵器的情况下用这柄短剑与敌将拼命或者自刎的可能。
但是不管怎么说,武人的短剑与刺客的匕首不同,讲究行事光明磊落、注重武德的武将,不屑于用墨汁涂抹短剑来隐藏剑刃,因此,以漠飞的身手要接到杨峪的短剑,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看来是个贼军的将领呢,却不知是不是那个叫徐乐的……
漠飞心下暗暗嘀咕一句,也不跟杨峪搭话,随手将接到的短剑又甩给了杨峪。
可不知怎么着,短剑甩向的方向却与杨峪的位置相差巨大,好似是甩脱手了。
“喂喂!”眼瞅着那柄不知将射到何处的短剑,杨峪一脸的哭笑不得,他没想到,明明才夸对方一句,对方便出了这么一个乌龙。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杨峪惊呆了。
只见漠飞唰地甩出了手中那柄连着长长锁链的镰刀,碰撞到了那柄已飞射而出的短剑,竟叫后者在半途改变了方向,直射杨峪面门。
杨峪下意识撇头躲闪,但是脸庞依旧还是被那柄短剑划破了一道口子。
而与此同时,漠飞一拽手中的铁链,收回镰刀,继而铁链一转,镰刀的刀刃缠向杨峪的脖子。
这家伙……
杨峪心中又惊又疑,下意识地低下头,用手中的刀鞘一挡,只听咔嚓一声,木质的刀鞘竟被那铁索搅地粉碎。
定睛观瞧,杨峪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才注意到,漠飞那柄镰刀的铁链到,到处都是倒刺,一拽一扯之下,别说木质的刀鞘,哪怕是人的脖子也能轻松搅短。
“半途改变短剑方向的这份骇人技巧……使镰刀……你是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杀人鬼,[镰虫]漠飞?——不知道该说走运还是不走运,一下子就找到了正主!”比起方才,杨峪的语气凝重了许多,毕竟他险些就被漠飞给杀了。
“你可是徐乐?”丝毫不理睬杨峪的自嘲,漠飞冷漠问道。
“徐乐?”杨峪愣了愣,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杨某方才不是说了么,本人姓杨!”
“……”漠飞没有再说话,一晃动铁链。竟再次驱使着镰刀卷向杨峪的脖子。
“喂喂,你难道就不问问杨某的名字么?”避开漠飞的镰刀,将手中的战刀从紧缠的铁链中挣脱出来,杨峪愕然问道。
“没兴趣!”漠飞淡淡说了一句,对杨峪展开凶猛的攻势,平常人难以运用自如的镰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一般,尽展不可思议的技巧。
然而,只听铛地一声,杨峪却将漠飞的镰刀给击飞了出去。
“那还真是遗憾呢……”变了一副表情,杨峪冷冷说道,“杨某还想叫你至少能死个明白,免得到了阴曹地府,连自己死在何人手中都不知!”
这家伙……好强的腕力!
远远在自己之上……
漠飞目视了一眼那击飞的镰刀,随手一拽将其收回。缠绕在腰间,继而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用墨汁涂黑的乌黑匕首来。
“怎么?不使镰刀了?”杨峪有些意外地瞧着漠飞。
却见漠飞淡淡说道,“那是屠杀弱者的工具,而你……很强!”
听着那平淡而诚恳的话,杨峪愣了愣,下意识说了句谢谢,说完之后这才惊觉过来,暗骂自己竟然傻到与敌将客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东岭众的四天王!”杨峪板着脸冷笑道。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话音刚落,便见漠飞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口袋来。像极了苟贡装毒粉的袋子。
“毒?”杨峪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毕竟就算他对自己武艺再有信心,但是对于毒药,他却是一窍不通。
“不是毒!”漠飞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杀人从不用毒,这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法!”
说着,他从口袋中抓起一把黑灰色的粉末一撒,顿时,杨峪惊愕地发现。四周的光线似乎变得更加昏暗了,仿佛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如此……暗杀术么?”
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战刀,杨峪看似很随意地问道,实际上,他是想借助声音来判断漠飞的位置。
可惜,漠飞在暗杀术上的经验,那可绝对称得上东岭众第一人,他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向杨峪,硬是叫杨峪无法判断出他的确切位置。
突然,杨峪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割裂般的痛意。
自己受伤了?什么时候?
杨峪下意识地抬起左手,他这才发现,左手手腕处,不知何时割裂出一道细细的口子。
这是……
凝神仔细观瞧,杨峪这才发现,他四周不知何时竟然布满了纤细而坚韧的铁线。
“这是本人那位三主母、[鬼姬]金铃儿的无声杀人术,[千蛛丝],我也是才学会没多久,本来,这是对付那个男人的技巧……你很强,就当是在你身上试验一下吧!”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杨峪惊愕的眼神,漠飞提醒到,在那之后,漠飞便再没有了回应。
喂喂,是金陵城那个黑寡妇的杀人术?
杨峪心下升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不知不觉,杨峪的呼吸变得沉重了,尽管他很清楚,漠飞此刻就隐藏在那片由那种特殊粉末而制造出的黑雾中。之所以还未现身,只不过是想令他心生不安。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被一个精通暗杀术的刺客盯上,况且行动范围还因为那些到处不满的铁线而受到限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就是鬼姬金铃儿当初杀人的手法么?
该死的,教谁不好,竟然教漠飞这个不逊色她几分的杀人鬼……
杨峪在心中大骂。
——与此同时,金陵某民居——
“阿嚏!”
抱着女儿坐在屋内的金铃儿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大姐?你怎么了?”金陵众的何涛满脸担忧地问道。
“没事……”金铃儿摇了摇头,溺爱地搂着爱女妮妮,瞥了一眼屋内诸多一脸热情的金陵众刺客,皱眉说道,“都挤了这里做什么?老娘不是说了么?不办接风洗尘的宴席!——有这个闲工夫,你等还不如出去探探太平军的日程,那伍衡都快打到咱金陵了!”
“这不是三年未见,众弟兄想念大姐嘛……”何涛嘿笑着抓了抓头发,继而苦笑说道,“再说了,就算查到那伍衡的行踪,咱也没啥法子呀,人家可是有十万兵!——小弟倒是觉得,与其在金陵眼睁睁看着城池落于太平贼军之手,倒不如咱危楼全体转移,到江夏帮大哥去!——只要大哥打赢了贼军,这金陵城,最终还是会回到咱手中!”他口中的大哥,指的便是他们大姐金铃儿的夫婿谢安。
“安……”注视着爱女的睡态,金铃儿不禁也有些思念谢安,尽管此刻的她,心中亦是充满愤怒,谁叫谢安假冒长孙武这个名字用重金赎走了秦可儿一事,在广陵传地沸沸扬扬呢?
“不知到谢大人眼下如何了……”与金铃儿一道离开冀京徐杰担忧说道。
“不碍事的,有漠飞在呢!”金铃儿淡淡说道。
见金铃儿提到漠飞,徐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抱怨地说道,“大姐,说起来,您干嘛要将得意的招数交给漠飞?那可是东岭众的人……”
“谁叫你们这帮小子不争气!”金铃儿瞪了一眼徐杰,没好气说道,“你若是有那漠飞的本事,老娘二话不说就将[千蛛丝]教给你!”
“呃,这个……”徐杰讪讪笑了笑。
“东岭众也好,金陵众也罢,眼下皆是我夫的部署,应当团结一致才是!另外……”
“另外?”
金铃儿微微叹了口气,望着怀中的爱女苦笑说道,“不希望漠飞死吧,他眼下可是我夫麾下最得力的刺客……”
“大姐觉得漠飞会死?那个漠飞?”
“还是没有多少信心啊,碰到那个男人,无论对余还是对漠飞而言……”
回想起四年前在汉函谷关时曾惨败于陈蓦之后,金铃儿至今心有余悸,尽管一直坚信,当初她本可以杀死陈蓦的……
非一人可敌!
“去江夏吧!老娘也有些紧要的事,要跟我夫那个小贼计较一番!——长孙武,嘿!”
望着金铃儿咬牙切齿的模样,何涛、徐杰等金陵众刺客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双双两难
次日,也就是八月二十三日清晨,谢安收到了[天上姬]刘晴派人送给他的书信,信上只写了很简短的四个字。
[当真要战?]
将这封信平铺在帅帐的桌子上,谢安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是他与[天上姬]刘晴交兵以来,后者第一次写信给他,毫无疑问,眼下的刘晴几乎已被谢安逼到几乎矢尽粮绝的地步,仿佛只要一场战事便能终结两军一个半月来的僵持。
但是,这最后一场仗却不好打啊……
无论是人还是野兽,若是失去了唯一的退路,会刺激他们爆发出平日里完全所没有的那种力量。
而眼下的太平军,若是全军上下背水一战,置生死于度外,哪怕大梁军占尽优势,也不见得就能稳赢。
打,还是不打呢?
谢安闭着眼睛静静思考着,在他身旁,秦可儿一面侍候着将果脯递到身边的男人嘴里,一面偷眼观瞧桌上那封战意满满、威胁满满的书信,心下暗暗偷笑。
这家伙与那刘晴越是不和、越是闹得不可开交才好!
不得不说,[蜃姬]秦可儿尽管似乎已打定主意站在已渐渐有了几分好感的谢安这边,但是对于他与刘晴之间的事,她依然还是相当在意。
虽说在她看来,谢安如今对她似乎很信任,哪怕是军事会议也不支开她,但是,她还是没有多少信心。说句话说得好,女人一生最大的不安,其实来自于她心中的假想敌。
“老爷打算跟贼军开战么?”秦可儿试探着问道。
就如同秦可儿所感觉到的,谢安眼下对她确实很信任,毕竟他从墨言口中得知,那份珍贵的情报便是来自于这个女人的UU小说。可以说。如果没有秦可儿提供的情报,无论是谢安还是他麾下的大梁军,多半无法将刘晴逼到这等地步。正因为如此,谢安并不觉得有什么是不能对这个女人透露的。
“不战……拖得太久,恐怕[坑人王]李贤那边会有大麻烦,可若是开战……”说到这里。谢安忍不住瞥了一眼桌上的那份书信,尽管信上只有四个字,但是他毫无疑问感受到了刘晴那份不惜玉石俱焚的觉悟。
“两难呐,两难!”补充了一句,谢安轻叹着摇了摇头。由于情报传递的不便利,哪怕是直到如今,他也不知冀京请出了[安陵王]李承去支援李贤,因此,谢安很是担忧李贤眼下的处境。
虽说他与李贤的关系称不上朋友。更别说是挚友,甚至于,两人一度还是政敌,但是,谢安却不希望李贤出什么意外,无论于公于私。
从公事上来说,[八贤王]李贤乃冀京李寿朝廷最是贤明的一位臣子,他拥有着作为帝王的才能。但是却因为不想使得大周朝廷内部分裂,而心甘情愿地皇位让给了谢安所支持的李寿。从而缓解了他与谢安、李寿一派系中势力的紧张关系,确实称得上是一位可敬的君子。
从私心来说,谢安觉得,正是因为有李贤担任了丞相这个需要管理大周国内所有政策、民生、刑事、税收等等的苦差事,才使得他这位六部尚书之一能够轻松一些。可以说,李贤当上了丞相。得到的只有三分的权利,干的却是七分的工作,似这等兢兢业业的实干家,天下哪找去?
是故,虽说不满李贤夺了自己师傅阮少舟的丞相之位。但是,谢安依然还是默认了李贤便是大周丞相的事实,或许,他是被李贤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品德与操守所打动了吧。
当然了,如果这位贤王殿下在财务方面不是那么抠门的话,谢安恐怕会更加支持他。但反过来说,若不是李贤这些年牢牢控制着户部,掌管着大周的经济与税收,恐怕如今大周朝廷也无力与[三王]以及[太平军]两线作战,毕竟打仗可是要花钱的,而且大把大把的钱,收购军粮的钱,征雇民夫运粮的钱,士兵的军饷、士兵的抚恤,等等等等。
“不好办呐……”搓了搓有些发凉的双手,谢安长长叹了口气。
聪明的秦可儿自然清楚谢安这句有感而发便是来自于刘晴送来的书信,在听到谢安的感慨后,心中多少有些吃味。所以说聪明的女人的活得累,担心这担心那,看看王馨那个笨丫头,自谢安又有时间陪她耍玩后,这几日不知有多开心。
事到如今还惦记着刘晴那个小丫头?
“那种青涩的丫头片子哪里好了?”秦可儿满肚怨言地小声嘀咕一句。
“唔?可儿方才有说什么么?”似乎是没听清,谢安疑惑问道。
“不,没有……”秦可儿醒悟过来,微笑着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小奴是说,老爷需防备贼军狗急跳墙。小奴听说,兔子急了也会蹬鹰,又何况是四万余太平贼军!”
可能是因为经历过一段被谢安无意间冷落的日子,秦可儿可不想谢安因为一时的疏忽,再度在与刘晴的对抗中落于下风。
说实话,大梁军死伤多少,在秦可儿看来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关键在于,若是大梁军处境不妙,她身边这位大梁军的主帅便要头疼了,如果再像前几日似的,没日没夜召集军中部将商议军情,那秦可儿可受不了,毕竟在这种举目无亲的地方,谢安这位摘取了她清白身躯的男人,无疑便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很享受被谢安溺爱的感觉。
“可儿说得是呢!”谢安轻笑着点了点头,忽而朝着帐外喊道,“来人,传梁乘、王淮、冯何等几位将军到帅帐议事!”
“是,大人!”帐外传来了护卫军士卒的回应。
“老爷又要招人商讨军情?”秦可儿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明明还说要陪小奴说说话的……”
“战事为重嘛!”谢安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秦可儿,继而戏谑说道,“再说了,可儿方才说身体不适。可老爷瞧着,可儿没什么大碍嘛……”
秦可儿俏脸微微一红,确实,装病这一招她这几日不知使了多少回了。
与梁丘舞、金铃儿、长孙湘雨那类坚强的女性不同,甚至于还比不上外柔内刚的苏婉,秦可儿尽管外表上看起来仿佛很坚强。但是,她内心却相当的柔弱。无意识中选择强大的男人依附,这是大周大部分女子的通病,归根结底一句话,这类女子缺乏自身的安全感。
正因为如此,谢安对待她愈发霸道,秦可儿便愈发感到莫名的喜悦。但是,这份喜悦终归还是会有疲惫的时候,偶尔。秦可儿也想着暂时摆脱一下奴仆的身份,尝试着做一回女主人,是故装病向谢安撒撒娇,使唤谢安做这做那,算是一种感情事上的调剂吧,毕竟如今的谢安确实挺宠爱她的。
比较遗憾的是,谢安不傻,一回两回或许看不出来。可装病这招若是用地久了,谢安岂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是没有说破罢了。毕竟。谢安总归也算得上是情场老手了,哪会做出这等不识风趣的事?偶尔揶揄一下秦可儿就得了。
“小……小奴确实身体不适呢……头晕、恶心什么的……”秦可儿微红着脸辩道,事实上,她最近的身体状况不知有多好。
“头晕、恶心……可儿不会是有喜了吧?”谢安瞪大着眼睛说道。
“老爷!”秦可儿略显羞嗔地瞥了一眼谢安,忽而面色一愣。
被谢安提醒她这才记起,除了前几回她有提前服下避孕的药物外。但是在谢安无意间冷落她的那件事后,她却是给忘了。
也难怪,毕竟她对谢安渐渐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份憎恨,随着相处的日子一日日增多,她隐约感觉。她仿佛就是谢安的女人,跟他做那档子事那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于,就算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
所以说,习以为常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它会逐渐改变一个人原本看待事物的态度。
“老爷很希望小奴为老爷生下一儿半女么?”秦可儿眨眨眼挑逗着谢安,羞涩说道,“可以哟……小奴心甘情愿的……”
“当然!”谢安嘿嘿一笑,忽而也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揶揄说道,“不过老爷我已召了梁乘他们,造孩子这事,咱还是等到夜里再说吧。”
“啧!”秦可儿倍感可惜地咂了咂嘴,为自己故意挑逗这个男人却被他轻易看穿而感到可惜。
这个可恶家伙的情报究竟是谁送来的?明明跟情报不符嘛!
秦可儿暗暗咒骂着给她传递‘假情报’的某名广陵刺客情报网中的女子,毕竟,在相处了一段时日后,谢安还是跟之前一样,反而是她秦可儿渐渐深陷其中,仿佛真成了谢安的女奴似的,只为他一人而活着。
这种感觉在秦可儿看来虽然谈不上不好,但终归……很别扭!
比如说,任凭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使谢安忘掉刘晴,这让她感到很懊恼,尽管谢安垂涎刘晴美色,仅仅出自她个人的臆测。
“大人?——大人有事召末将等人?”
帐外,传来了梁乘等人的询问声。
望了一眼有些闷闷不乐的秦可儿,谢安挑逗般抬手勾了勾她下巴,轻声说道,“好了好了,老爷我尽快与诸将商议完毕,然后就陪你……乖,听话!”最后两字,谢安故意板着脸说的,毕竟根据经验,他感觉这一招对秦可儿最是管用。
要是梁丘舞、金铃儿、长孙湘雨三女心情不佳的时候,谢安再用这种口吻去吓唬她们,三女恐怕多半会当场翻脸。但是对秦可儿来说,却仿佛比别的什么都要管用,哪怕秦可儿此刻心中不满,却也很是受用,故作畏惧地无奈点了点头。不可否认,谢安身边的几位女子,性格确实都比较别扭。
在得到谢安的回应后,梁乘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帐来,进账后几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安身旁的秦可儿,见她衣装得体、面色也如常,三位将领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自从秦可儿可以任意出入帅帐之后。军中似梁乘、王淮、冯何等将领便不敢再贸贸然入帐了,就连苟贡、丁邱等人,也会在帐外先站上一会,给帐内的谢安与秦可儿足够的反应时间。毕竟撞见那种事,对于部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虽说谢安并不会因为那点小事责难他们。
“不知大人有何事召唤末将等人?”梁乘抱拳问道。
可能见秦可儿面色如常。并不像是刚刚受宠后那种眼眸含春、满脸潮红的模样,梁乘心中着实轻松了许多,毕竟这意味着他并没有搅和自家主帅大人的幸福之事。
“此番召你等过来,只为此物……你们上前来!”朝着梁乘等人招了招手,谢安指了指摆在桌上的那份书信,刘晴的亲笔书信。
“当真要战?”梁乘疑惑地念着书信上的字,不解问道,“大人,这是?”
“是太平军送来的!”瞥了一眼信上那四个字那霸气不足、娟秀有余的笔锋。谢安轻笑说道,“倘若本府所料不差,这应该是[天上姬]刘晴亲笔所书!”
“挑衅?”王淮满脸不解地嘀咕一句,在他身旁,冯何咬牙骂道,“要战便战,何惧之有?!——大人,末将愿为先锋!”
“冯何。稍安勿躁!”安抚了一下冯何,谢安吸了口气。正色说道,“依本府看来,这恐怕并非是挑衅的战书,更像是……最后的通牒!”
“大人的意思是?”
“刘晴是想告诉本府,倘若我军再步步紧逼,那么。太平军亦不惜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她在信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个吧!”
“何等猖狂的妖女!”冯何破口大骂,也难怪,毕竟他对设伏令他麾下九千骑兵全军覆没的刘晴怀着深切的仇恨。
“冯何,大人面前注意一下言辞!”梁乘皱眉提醒了一下冯何。继而转头对谢安抱拳说道,“大人,末将是否可以理解成,眼下贼军已被我军逼到绝境?”
“正是这个意思!”出言称赞了梁乘一句,谢安正色说道,“濒死之虎尚有反扑噬人之时,又何况是人?四万余太平军若是同仇敌忾,上下一心,不惜玉石俱焚也要跟我大梁军死磕,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四万余太平军?”梁乘闻言一愣,疑惑问道,“大人,贼军还未着手准备渡江么?算算日子,贼军至少有一半已渡江了才对呀。”
“这个嘛……”谢安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耸耸肩说道,“你说的不错,算算日子是这样,不过……昨夜漠飞到夏口太平军闹腾了一番,杀死了不少人,凿沉了不少船,吓地太平军不敢轻易渡江了,唯恐我军随后掩杀。甚至于,据说早一步已渡江的那五、六千太平军士卒也又回到了这边……”
梁乘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漠都尉拖住了贼军渡江事宜……这样的话,贼军确实不敢轻易渡江了……”
梁乘所言,正是刘晴所顾虑的。
毕竟四万余太平军不可能乘坐战船同时渡江,登船之事至少也得好几个时辰,再者,也不可能一开始就让所有的士卒都排列准备登船,毕竟如此一来,一旦周军展开奇袭,那么太平军便只有败北,丝毫没有抵挡之力。
为此,刘晴至少得留下一半的兵力提防周军,只能叫一半的人先渡江。可这样一来也会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四万余太平军中的一半兵力,也就是两万余士卒,是否能够挡得住周军六万余兵马?
答案显而易见,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倘若四万余太平军背水一战,尚可与周军一较高下,但若是抽走两万余人,那么剩下的士卒,无疑会成为周军枪下的牺牲品。
整整两万余人呐……
刘晴狠不下这个心,因为她很清楚,一旦周军来袭,殿后的太平军士卒根本就没有登船的时间与可能,只有死路一条。而更令她为难的是,殿后的军队留少了无法起到拖延周军的作用,而留多了,则是白白浪费仅剩无几的兵力。
为此,刘晴在思前想后之余,选择了按兵不动,尽管夏口仍有战船数百艘,但是却没有一名太平军士卒渡江。
她在等,等谢安对此的反应。
而这,恰恰也正是谢安感到头疼的地方。
他没想到刘晴在有机会逃跑时竟然不逃,就死死扎根在夏口等着他,这使得谢安也只能按兵不动,毕竟一旦他展开攻势,刘晴一发狠凿沉了所有战船,这非但是毁了谢安大军渡江前往南郡江陵支援八贤王李贤的交通工具,更会叫四万太平军犹如濒死的野兽般可怕凶狠。
历史上,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翻盘彻底扭转不利战局的战事比比皆是,谢安可不想成为其中一个反面教材。
打仗,还是得讲究围三阙一,即是所谓的凡是莫要做绝,给对方留下一条生路,这并非是仁慈,而是能确保减少己方兵力损失的有效战术,毕竟一支军中士卒个个置生死于不顾的军队,绝对不会是任何将领想碰到的。
“总之,先出兵试探一下刘晴,若是她所言非虚,我等再做打算……”
总结性地说了句,谢安拿起桌上这份书信,皱了皱眉。
倘若真打算背水一战的话,没有必要写这封信啊,这岂不是自暴意图?再说了,单凭这封满带威胁口吻的书信,自己也不可能会退兵放他们走啊。
她究竟想做什么呢?[天上姬]刘晴……
等等!
难道说,她想跟我军谈判?(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双双两难(二)
“什么?跟周军谈判?——公主殿下,您是不是这几日太累糊涂了?”
在夏口太平军兵营帅帐,将领徐乐瞪大眼睛瞅着[天上姬]刘晴,一脸的难以置信。
“徐乐,怎么说话呢?!”刘晴的亲兵统领、天府军主帅杨峪皱眉瞪着徐乐。
看得出来,杨峪的心情不怎么好,应该说,自那日碰到漠飞,被其伤到之后,杨峪这几日来的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
对此,卫绉幸灾乐祸地暗笑。
这个不逊色陈蓦几分的怪物,竟然受伤了……
眼尖的卫绉,清楚地瞧见了杨峪左手手腕上所缠绕着的绷带,上面隐隐渗透出血迹,仅看杨峪左手低垂,卫绉便知他伤地不轻,很有可能伤到了筋骨,严重些甚至于左手报废。
为此,卫绉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杨峪在三日前的夜里,曾正面对上了谢安麾下如今最强的刺客,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杀人鬼[镰虫]漠飞,能活着击退漠飞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
甚至于卫绉暗暗感觉遗憾,漠飞碰到的是这位[天上姬]刘晴的亲兵统领,倘若换做此刻帐内其他将领,早被漠飞给杀了。
真可惜,漠都尉……
卫绉心下暗暗替漠飞感到遗憾。
就在卫绉暗自诅咒杨峪这家伙怎么没死在漠飞手里时,被杨峪喝了一句的徐乐连连摆手,有些慌乱地解释道,“我不是……并非是对公主殿下不敬,末将实在想不通,公主殿下何以会想到要与周军谈判?”
“徐乐将军稍安勿躁,待我细细说来。”抬手示意徐乐莫要拘束。刘晴正色说道,“今早斥候来报,谢安那六万余大梁军,昨日便已抵达夏口,在距离此港口十里地的地方安营下寨……仅仅只有十里地啊!诸位将军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周军准备强攻我军?”将领冯浠皱眉问道。
“不错,但是不完全。”赞许地望了一眼冯浠。刘晴沉声说道,“那谢安有个习惯,不知他自己察觉没有。——那就是,他安营下寨的位置,基本上都会在我军三十里以外。”
“这点与公主殿下倒是颇为相似……”将领楚祁轻笑着说道。
“说的是呢!”苦涩一笑,刘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据我了解,大周的军队。甚至是我军麾下许多位将军,都习惯距敌二十里、甚至是十里下营,这一点相当危险。十里的路程,不过一个半到两个时辰,急行军甚至能在一个时辰内抵达。这意味是什么?意味着其中一方一旦发动突然袭击,另外一方根本来不及应对!——因此,我习惯距敌三十里下营,这样一来。就算敌军发动袭击,我军斥候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回营禀告。叫全军提防。这一点,那谢安确实与我颇为相似。
但是这一回,谢安却选择了在距我军十里地的位置下营,他这是在对我军施加压力!”
“公主言下之意,那谢安这是向我军表达这个意思么?——[随时可以发动突然袭击!]”六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凝重说道。
“不错!”刘晴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谢安确实很聪明,也很机智!——两日前,我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到他手中,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当真要战?]——我的本意是想警告他。若是他将我军逼得太紧,我军亦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觉悟!”
帐内诸将闻言心中一紧,仿佛刘晴这句毅然决然的话语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激昂,令他们颇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我本打算逼谢安做出选择:要么他步步紧逼,我军困守夏口,在此地与其决一死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么,他暂缓进兵,容我军渡江。”
“那谢安会放我军安然渡江?”将领严邵一脸怀疑地问道。
“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军!”刘晴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但是,他也清楚,若是他将我军逼得太紧,这对他亦是极为不利。——虽然有些不甘心,不过不得不承认,以我军目前的兵力,恐怕难以打赢大梁军,但是,他亦得承认,我军依然有着能令他重创的兵力!——谢安不敢赌的,距[八贤王]李贤麾下十万冀州兵被困南郡江陵已有一月余,眼下他迫切想前往江陵支援李贤,因此,他绝对不会在已能够稳胜我军的情况下再轻易冒险,以免兵力大损,无法支援李贤。”
“比起我军,[三王]更加重要么?”将领冯浠诧异问道。
“倒不是这个意思,”刘晴摆了摆手,纠正道,“三王叛乱,属于周国内乱,论恶劣影响程度,还是远远不如我军的。但是诸位莫要忽略,[八贤王]李贤麾下那可是有十万冀州兵的。换句话说,只要谢安顺利率领那六万大梁军抵达江陵,助李贤脱困,与其合兵一处,那么,大周在荆州的兵力,便会多达十五万,这便是兵法中所指的[活势之略]。——将某一支被困的兵力营救出来,使其能够发挥原本具备的实力,从而改变战局。
简单地说,眼下[八贤王]李贤麾下十万冀州兵在南郡江陵腹背受敌,前后遭到[秦王]李慎、[楚王]李彦以及三十一支周国王姓诸侯藩王的围攻,毫不夸张地说,哪怕李贤胸有万千计策,恐怕也难以自保。换句话说,李贤麾下的十万冀州兵,并没有起到原本预期的效果。
但倘若谢安率军抵达江陵,那情况就大为不同了。首先,谢安率领六万大梁军抵达江陵,这对李贤的十万冀州兵而言无疑是最佳的振奋士气的捷报;其次,倘若有谢安替李贤抵挡来自南郡的[楚王]李彦的兵马攻打,那么,李贤便不需要再担忧后背,能够集中兵力对付他面前的[秦王]李慎与三十一支藩王叛军。”
“影响有那么严重么?末将是指谢安率军抵达江陵后……据早先荆州传来的情报,[秦王]李慎与那三十一支周国藩王的叛军加到一块。亦有十余万之数,再加上江陵城[楚王]李彦的四万兵马,就算谢安率六万大梁军支援李贤,双方兵力也只是大概持平而已,甚至于,就算这样恐怕还是三王那边兵力较多。”将领冯浠一脸诧异地说道。
“并非是这样看待的!”刘晴摇了摇头。更正道,“要清楚一点,三王的兵力并非是在一块,秦王李慎与三十一支周国藩王叛军在李贤西北,而楚王李彦的四万兵力,则在李贤东南……”
“这有什么差别么?”
“当然!——这意味着,挡在谢安面前的,只有[楚王]李彦的四万兵力,而谢安却有六万大梁军。换句话说,[楚王]李彦挡不住谢安的!因此,谢安势必能够与李贤汇合,到时候,江陵战场的局势可就彻底改变了。倘若我所料不差的话,李贤与谢安势必会先联手除掉[楚王]李彦,一来削弱三王的兵力,二来打击三王叛军的士气。而不妙的是。由于位置的关系,[秦王]李慎根本无法支援[楚王]李彦。”
“李彦可以避战不出啊。江陵城亦是城墙坚固的坚城,不见得会被谢安轻松攻下吧?”
“确实,李彦确实可以避战不出,但是,他倘若这么做,那就意味着他手底下四万兵力再也无法对江陵战场起不到任何作用。等谢安与李贤合兵击败[秦王]李慎后,下一个要遭殃的,就是他李彦了!——战则必定败于谢安,不战则无异于麾下四万兵彻底消失在江陵战场,这便是谢安率大梁军抵达江陵后。会令当时的战局发生的最大改变!”重重捏了捏拳头,刘晴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这得快,若是谢安无法在李贤溃败之前抵达江陵,那么,他六万大梁军过去也只是送死而已。——而眼下我太平军,伍衡副帅的十万兵已前往江东,算算日子早已攻克不少郡县,身在此地的谢安就算有心,恐怕也是无能为力,鞭长莫及;而我等这边四万兵,说实话已无法在继续与大梁军抗衡,是故,倘若谢安够聪明的话,见我军摆出背水一战架势,就应该放弃围剿我军,将兵力投入江陵。——我军……已不再是这场交锋的中心了!”
杨峪闻言默然无语,他从刘晴的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叹息与自嘲的意思,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便在于伍衡带走了十万兵,使得刘晴在对面谢安的时候,从一开始便陷入了不利的局面,而更不妙的是,那谢安远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贪财好色无甚本事,那厮很有能耐。
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杨峪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刘晴,心中暗暗希望她莫要因此责怪自己。
想了想,杨峪沉声说道,“可是公主殿下,那谢安既然迫切想前往江陵,为何又在夏口我军兵营十里外下营呢?”
“两点!”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刘晴沉声说道,“第一,我提前调走了江夏的兵船,使得大梁军失去了渡江的工具。——说起来,似乎周军一开始并不清楚这件事,是故,三日前那一夜,谢安曾派东岭众的漠飞夜袭我营,打算凿沉战船,但是前日夜里与昨日夜里,便再没有东岭众刺客过来凿船……并非是我军加紧了夜晚的守卫一事,而是谢安已得知,江夏的战船已全数被我提前调到此地,若凿沉了所有战船,我军固然难以幸免,但是,他也无法再尽快渡江支援李贤!——当然了,这并非是最主要的原因,毕竟谢安就算毁了夏口这边所有的战船,依然还是能够从石阳、汉阳等地得到足够的兵船叫其麾下大梁军渡江,虽然费些时日。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我给他的那封信起到了预期效果,令他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将我军逼到是死无生的绝境。以免我军濒死反扑,令他兵力大损。——总地来说,他还是想得到夏口这边的兵船。”
“那其二呢?”
“第二,那个家伙不死心!”舔了舔略显发干的嘴唇,刘晴冷哼说道,“在他看来。他好不容易将我军逼到这等绝境,倘若如此轻易便饶过我等,如何对得起先前月余的鏖战?如何对得起在这场战役中战死的两万余大梁军兵将?——他在犹豫,他还在计算利弊得失,究竟是不惜付出沉重的伤亡作为代价彻底歼灭我军,还是双方各退一步。我等撤回荆州,而他则前往江陵支援李贤,两军互不相犯!”
“怪不得那谢安昨日抵达夏口后也没有马上攻过来……”将领严邵恍然大悟地说道。
“嗯!”刘晴点了点头,补充说道,“那谢安在犹豫,这件事不会有错,但是他做出的回应,却是相当的机智……我先前给他写信,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逼他做出选择,攻或者不攻。——攻则两败俱伤,不攻地相安无事。果然,他不敢轻易攻打我军,但是,他却在距离我军仅仅只有十里地的位置安置了营寨,反过来给我军出了一个难题。”
“难题?”
“唔!”刘晴点了点头,正色说道。“退,或者不退!——这就是谢安反过来给我军出的难题。倘若我军选择乘坐战船渡江退兵。那么,我军士卒好不容易心生的死志便会彻底消失,既然有了求生的机会,有谁选择死呢?——这便是谢安破解我军[背水一战]的策略,给我军撤兵的机会,但是不给我军撤兵的时间!”
“那若是我军选择不退呢?”齐植试探着问道。
“不退?那我军便要日日担忧仅仅只有十里之遥的周军会不会在下一刻出兵攻打我等。这份无休止的顾虑,会严重损及我军士卒的意志,一旦我军士卒意志疲惫,那么,谢安依然还是可以轻松地歼灭我军。”
“嘶……”帐内众将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若不是刘晴点破了谢安的图谋,他们真没想到谢安那看似按兵不动的举措中,竟然还隐藏着这等陷阱。
“怪不得那厮选择十里下营……”舔了舔嘴唇,楚祁喃喃说道,“这样的话,就算我军瞧准周军不注意,偷偷渡江,他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抵达……”
“不错!我军有四万人,渡江事宜差不多得一日,而谢安从其军营所在出兵攻至这边,却只需要一个时辰。——幸亏谢安麾下已没有多少骑兵,否则,我军这边甚至来不及登船,他麾下的骑兵便能杀到!”
“好高明的手段……”嘀咕一句,严邵惊愕说道,“经公主殿下这么一说,那谢安确实不简单……这样一来,我军岂不是进退两难?”
“这也正是我所顾虑的!”微微叹了口气,刘晴轻声说道,“值得庆幸,那谢安多半想着尽快去江陵支援李贤,否则的话……真是不堪设想!——这是我军眼下唯一的优势,也是唯一的得生机会!”
“与周军谈判……么?”杨峪微微皱了皱眉,作为初代的太平军士卒,他并不情愿跟周国的军队妥协,可瞧着刘晴憔悴的容颜,他暗自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还真是唯一的生路呢!——具体呢?”
帐内众将吃惊地望着杨峪,毕竟杨峪话中语气,仿佛是支持刘晴的决定。
感激地望了一眼出言声援她的杨峪,刘晴连忙说道,“具体之事,恐怕得见到那谢安后,跟他当面谈判才能够确认,大致是这样,我军让出一部分兵船,与大梁军同时渡江,并且让谢安承诺渡江期间不得攻打我军……”
“换句话说,公主殿下也没多少把握么……”杨峪摇头苦笑一声,就在刘晴误以为他失望而露出沮丧眼神时,却见杨峪深吸一口气,朗笑说道,“好!就这么办吧!——最不济,杨某率天府军的兄弟们,将谢安那厮生擒,逼他承诺让我军安然渡江!”
见杨峪支持自己,刘晴眼睛一亮,回顾帐内众将问道,“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跟周军谈判……”除了一脸愤色的徐乐与不动声色的卫绉外,其余将领面面相觑,在望了一眼杨峪后,缓缓点了点头。
“姑且尝试一番吧!”冯浠说出了帐内众将的心声。
刘晴闻言暗自松了口气,毕竟她并非是像伍衡、长孙湘雨那样的独裁者,她还是希望她的决定能够得到部下的支持。
“公主。既然如此,公主打算何时与周军谈判呢?”将领冯浠犹豫问道。
出乎众将意料,刘晴闻言轻笑一声,说道,“此事不急!——眼下跟周军谈判,恐怕那谢安多半会立马率军攻打我营!先跟他打一仗。让他深刻意识到,我军可不会坐以待毙,将我军逼到绝路,对他而言也绝非是好事。只有这样,他才会彻底私心,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与我军谈判!”
帐内众将暗暗连头,就连卫绉也不得不承认,刘晴虽然年幼,但是行事却颇为老练。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士卒匆匆奔入帐内,叩地禀道,“启禀公主,启禀诸位将军,大梁军出兵攻打我军了!——大军至此仅四……不,三里之地!”
不是说那谢安不会马上来攻么?
众将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望向刘晴。
仿佛是看穿了众将的心思,刘晴微笑着说道。“不必惊慌,那不过是谢安用来试探我军是否当真心存死志的举措……不信的话。诸位随我亲自出营观瞧便是。只不过是佯攻罢了。”
说着,刘晴站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走!再去会会那谢安!”
众将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
一刻之后。四万太平军与四万大梁军在夏口港东南的空旷地摆开了阵型。
“这么多兵马,不像是佯攻啊……”将领冯浠惴惴不安地说道。
刘晴闻言淡淡一笑,目视着远处的大梁军半响,轻声说道,“不过四万人左右。那谢安可是有近六万的大梁军,更别说他在控制江夏之后,兵力远远不止六万,但是,他却只出动了四万人,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留下了许多兵马守卫大营?”冯浠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地说道,“对啊!若是那谢安果真想彻底歼灭我军的话,必然是倾巢而出,借在兵士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减少伤亡,不可能还会留下一、两队兵力守卫大营。——这附近除了我等以外,对他而言又没有其余什么威胁……对!”
“不止如此!”刘晴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那是谢安故意的,他故意只出动四万兵,便是想让我看透此事,免得产生误会,让我军真以为他打算彻底歼灭我军,从而导致佯攻演变成双方恶战,一发不可收拾。——对了,此事莫要泄露给我军将士,就照平常的战事跟周军交战便好,免得麾下将士得知此乃周军佯攻,心存懈怠,以至于让谢安觉得他能够轻易剿灭我军!”
“是!末将明白!”
不得不说,刘晴确实聪明异常,谢安的想法、打算、意图,她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有一点刘晴猜错了,这一仗,谢安没打算打佯攻,他确实是尝试着想歼灭太平军。但是呢,由于有了刘晴的警告与威胁,谢安心中多少也没底,生怕大梁军伤亡太过于严重,因此,他只带了四万人,目的就是让刘晴明白,两军之前还有能够挽回周旋的余地。
而这一点,刘晴也渐渐察觉到了。
“这是……”眼瞅着大梁军所摆出的阵型,刘晴微微皱了皱眉。
她麾下太平军所摆出的阵型,是锥型阵,是最适合眼下心存死志的太平军士卒的阵型,这个阵型注重的是全军士卒的士气与突破敌军的战斗力。
而周军那边,却是方门阵,一种削弱中央、加强两翼,诱使敌军中央兵力深入,从而可以使两翼两面夹击的阵型。
毫不客气地说,方门阵是可以克制锥型阵的兵阵。
“真是狡猾啊……谢安!”猜到了谢安意图的刘晴暗自嘀咕一句。
“公主殿下,要改变阵型么?”冯浠小声问道,“趁眼下还未开战,就算我军改变阵型,周军也难以像那几次那样讨到便宜!——只要前阵不动,后军可以变换阵型!”
刘晴皱眉思忖了一下,忽而摇头说道,“不必了,就用锥型阵!”
“这……”冯浠面露愕然之色,惊声说道,“这对我军可大大不利啊!”
“倘若在平日,这样确实不利,不过今日嘛……不见得!——听令!”
“……是!”
而于此同时,在对过周军的本阵,谢安站在主帅战车,惊讶地望着太平军所摆出的锥型阵。
他本来打算趁太平军变换阵型的时候再占占便宜,但意外的是,刘晴却似乎并没有变换阵型的意思。
“竟然不换阵……这么自信?”谢安微微皱了皱眉,回顾鼓手说道,“擂鼓!”
“咚咚咚!”
鼓声擂鼓,这仿佛是讯号般,四万大梁军缓缓朝着太平军前行,而此时,刘晴亦抬手一指周军,当即,四万太平军咆哮着朝着周军杀了过去,仿佛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一个照面便击溃了周军中央的前锋军队。
也难怪,毕竟周军所摆的是方门阵,中间的守备力本来就弱,远不如鱼鳞阵,如何挡得住太平军的冲锋?
但是,在周军两翼的夹击下,太平军士卒的伤亡也是相当惨重,几轮箭矢下来,伤亡便已超过千人。
然而令谢安暗暗心惊的是,即便已逐渐呈现伤亡,但是太平军冲锋的势头却丝毫未见减缓,在短短一瞬间,便突破了周军的中央腹地,向谢安所在的本阵杀去。
平日里的太平军,绝对没有这等杀伤力……
果然是被逼到绝路,背水一战么?
谢安皱眉望了一眼远处刘晴所在的本阵。
怪不得她不变阵呢,坚持用锥型阵来对付自己摆出的方门阵,原来是想让自己清楚瞧见,眼下的太平军所展现出来的作战能力……
好个有心计的女人!
心中暗暗称赞一句,谢安亦不恋战,当即吩咐左右下令撤兵,毕竟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一下太平军在被逼到绝路后是否当真心存死志,至于全歼刘晴这四万人,只不过是顺带的想法罢了。
正如刘晴所预测的那样,看似气势汹汹来犯的大梁军,在第一通鼓声还没敲完之前便撤兵了。
战场看似惨烈,其实伤亡却很小,远不如谢安与刘晴前几回的厮杀,双方损失的兵力加到一块也不过三千人左右。
“赢……赢了?”
原以为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周军如此轻易便撤兵,四万心存死志要与周军拼命的太平军欢喜之余,倍感惊疑。
眼瞅着气势汹汹的周军在仅仅一番试探后便选择了撤兵,说实话刘晴有些意动,她有想过是否能借这次小胜扭转不利的局面,但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毕竟谢安撤兵时大梁军依然是旗帜分明、队伍整齐,士气显然未被这小小的失利所影响。倘若刘晴选择追击,别说讨不到便宜,更会因此激怒谢安,使得两军之间再无回转余地。
“不必追了,收兵回营!”一挥手下达了收兵的命令,刘晴将她早前便准备好的书信交给身旁一名心腹亲卫。
“去,带着这封信前往周军营寨,亲手交给谢安!”
“是!”(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谈判
刘晴亲笔所书的第二封书信,终于送到了谢安手中,当瞧见信中那娟秀的小字时,谢安信中惊讶地无以复加。
他早前的猜测验证了,刘晴果然有意想跟他谈判,约他次日到夏口附近一个叫做船木村的小村庄会面,时间是日落之前,倘若谢安在日落之前未曾赶到船木村,刘晴便视为谢安放弃这次的何谈,她将会凿沉夏口的所有船只,不管谢安对夏口爱攻不攻。
“有点意思……”眼瞅着手中的书信,谢安舔了舔嘴唇,毕竟刘晴在信中所写不亢不卑,虽隐晦称赞了谢安几句却又没有曲意逢迎的意思,交涉的词汇字眼很是谨慎,完全没有落于下风的样子,倒像是她主动给谢安一个机会渡江去南郡江陵支援[八贤王]李贤似的,但是呢,用词却又不曾让谢安心生反感。
“大人要去么?”苟贡在旁试探着问道。
谢安淡淡一笑,随口说道,“去,干嘛不去?——去见识见识也好!”
话音刚落,帐内响起一句充满酸意的嘀咕。
“是呢!老爷可是对她心慕已久呢!”
“……”别说谢安有些纳闷,就连苟贡亦是满脸愕然,莫名其妙地望向一脸醋意独自生闷气的秦可儿。
“大人认得那刘晴?”疑惑地望了一眼一脸吃味表情的秦可儿,丁邱定了定神,低声询问谢安。
“称不上认识吧,只是听人说起过……”谢安摇了摇头,轻笑说道,他口中的[人],指的正是他的妻堂兄陈蓦,毕竟当初陈蓦还在冀京时。亦曾与谢安聊起刘晴的事,记得那时谢安还揶揄他口中的[晴儿]是否是他的意中人。
“其实末将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机会……”望了一眼正回忆着过去的谢安,大梁军主将梁乘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机会?”瞥了一眼梁乘,谢安微笑着问道,看他脸上的表情,仿佛他已经猜到了梁乘想说什么。
“大人。刘晴乃太平军之首,既然此女约大人明日相见,不如末将带些人……”说到这里,梁乘说不下去了,因为谢安正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梁乘啊,你这擒贼先擒王的法子确实不错,可问题是,你真觉得那刘晴会想不到么?”
梁乘闻言愣了愣,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点头说道,“说的也是呢,末将献丑了!”
“大人真打算与太平军谈判?”望了一眼神色有些不对劲的冯何,王淮问出了前者心中想问的问题。
谢安似乎也注意到了冯何脸上的愤色,咳嗽一声解释道,“所谓除恶务尽,以本府看来,自然是全歼刘晴那四万余太平军最好。这样一来,我军支援[坑人王]李贤的时候。便不必顾虑身背后刘晴是否会与我等为难,可昨日你们也瞧见了,太平军众志成城,置生死于度外,竟用锥形阵险些破了我军的方门阵……强行攻打,我军固然能全歼夏口的太平军不假。但你们说说,这一仗我军究竟会损失多少兵力?两万?三万?四万?”
“……”众大梁军将领低头不语,毕竟昨日太平军士卒的凶狠他们也看在眼里。
“记住了,我军眼下就算加上彭泽、江夏的兵,也不过七八万人。再者,这些兵力不可能全部带到江陵,数来数去本府能用的,也唯有大梁军六万人,倘若一仗损失过半,我等还谈什么去支援李贤?”顿了顿,谢安继续说道,“刘晴之所以会送来书信求和暂时停战,无非是她觉得已无法打赢我大梁军,换句话说,她战意已无,既然如此,诸位倒是说说,究竟是跟一帮已无战意、但是为了自己性命考虑不得不背水一战的太平军士卒继续纠缠,但是放手这边的战果,前往支援身在江陵、腹背受敌的[八贤王]李贤?”
众将闻言暗自点头,毕竟能当上将军的自然不是傻子,他们当然明白利害。只不过前一日与太平军还是死敌,双方厮杀死伤无数,今日却要坐下来和平谈判,这总归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总归他们是武将,而不是政客。
“先去看看情况吧!——大梁军按兵不动,不过,倘若刘晴胆敢使诡计,假借与本府谈判名义偷偷叫麾下士卒坐船渡江,你等也莫要客气,出兵强攻夏口便是!除此之外,莫要轻举妄动!”
“是!”
“至于随行的人……”谢安思忖了一下,说道,“既然刘晴在信中明言随行之人不得超过十人……苟贡、丁邱、萧离、漠飞,你等与本府一道去!”
“是!”苟贡抱了抱拳,继而忽然想起漠飞不在帐内,又补充说道,“卑职待会会通知三弟的!”
“嗯!”谢安点了点头,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角落心情不佳的秦可儿,忽然笑着说道,“可儿,若是你闲来无事,不如与本府一道去?”
“咦?”秦可儿吃惊地望着谢安,她原以为谢安此行前去会见刘晴,势必会想方设法将她支开,却没想到,谢安却主动邀请她一同前往。
“小……小奴可以去么?”秦可儿试探着问道。
“当然!——为何不可以去?我总感觉,你对老爷我有什么误会……”说话时谢安很是奇怪地瞅着秦可儿,他很纳闷,秦可儿为何会在他提到刘晴时暗生怨气。
“那我呢?”秦可儿身旁的小丫头王馨瞪大眼睛说道,“哥,军营里闷死了,你也带我去好不好?”
“好好好……”谢安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嘻嘻!”小丫头得意地笑了笑,一脸欢喜地对秦可儿说道,“可儿姐,我跟你一道去!”
“嗯……”秦可儿轻轻应了一声,微笑地望着小丫头。
这一幕,看得谢安很是纳闷。古怪的眼神来回扫视着秦可儿与小丫头,诧异说道,“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也难怪谢安心生纳闷,毕竟秦可儿与王馨之前的关系那可是相当恶劣的,秦可儿叫王馨蠢丫头、死丫头,而王馨则骂秦可儿野狐狸、不要脸的女人。这两人若是呆在一起,那简直比五百只鸭子还要热闹。
“不告诉你!”王馨哼哼着说了句,似乎依然很在意前几日被谢安无意间冷落的事。
在秦可儿发自内心的会心笑容下,谢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摇头说道,“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吧……时辰不早了,起程吧,去会会那[天上姬]刘晴!”
吩咐完毕。谢安便带着秦可儿与小丫头王馨,在苟贡、丁邱、漠飞、萧离等两百余名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的护卫下,前往夏口南面那个称之为船木村的小村庄。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船木村,便是一个以捕鱼为生的村子,不过有时夏口、江夏等大城督造战船时,其村中村民临时也客串一下木匠,毕竟以捕鱼为生的村子。村中居民大多懂得造船的木匠活。
临近村口时,谢安便叫那两百余刺客在村外等候。毕竟刘晴有言在先,进村子的时候任何一方的人数不得超过十人,以免引起误会。因此,谢安便叫那些刺客在村外的树林中巡逻、戒备,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谁能肯定那刘晴会不会突然带着大队人马出现。将谢安掳走来胁迫大梁军就范?要知道先前大梁军的梁乘就想这样对付刘晴来着。
“好小的村子呀……”在走入船木村的时候,小丫头王馨不由发出一声感慨。
秦可儿闻言低声解释道,“这等牧渔为生的村子,自然无法与咱广陵郡相提并论,咱广陵郡郡城。可是有三千户人家以上……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是比较大的村子了,你瞧,村子里好歹还有六、七十户人家,都差不多是个小县的人数了,我记得最小的村子呀,全村总共才只有十来户人家……”
“十来户也叫村子?”小丫头纳闷地眨了眨眼,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直以为村子都是跟她的故乡广陵郡差不多大。
对此谢安倒不感觉意外,毕竟他早些年居住在广陵郡十里荷塘的苏家镇时,镇上也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毕竟村子嘛,自然无法跟广陵、金陵、江夏这等动辄数千户居民、数万人口的郡城相提并论。
“大人!”先行一步到村里探路的苟贡回来了,抱拳说道,“卑职打探过了,村里人说并未见过外乡人,看样子,那刘晴似乎还没到……”
“呵,是么!”谢安淡淡一笑,也不在意,问道,“对了,村里有没有酒楼?”
苟贡摇了摇头,说道,“酒楼没有,客栈倒是有两家……卑职已包下了其中一家环境较好的,大人请!”
“嗯!”谢安点了点头,忽然瞥见路旁有不少村内居民盯着自己这一行人观瞧,小声说道,“谨记莫要扰民……唔,就按当初我等在广陵的时候办吧!”
苟贡会心一笑,拱手说道,“是,长孙武、长孙公子!”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听到苟贡用这个称谓来称呼谢安,秦可儿不由面色微红,心口不禁砰砰直跳,忍不住用略带幽怨的目光望了一眼谢安。毕竟她就被谢安假冒这个名字用重金从广陵的迎春楼赎出来的,从自由之身沦落为某个男人的私宠禁脔。
跟着苟贡来到了那家客栈,说实话谢安确实有些失望,一楼大厅的摆满了长桌跟长凳,简直比冀州兵的军营里还要简陋许多,二楼的房间更是能用清爽二字来形容,屋内只有一面方桌、四条凳子以及一张床榻,除此之外,啥也没有,饶是秦可儿走进屋内的时候,亦不禁皱了皱眉。
唯一值得称道的,客栈的伙计倒是嘴甜,管谢安一口一个叫老爷,管秦可儿一口一个称呼夫人,这让秦可儿心中不由有些欢喜。
不过也有对此不满的,比如说小丫头王馨,毕竟这名店小二一口一个观她叫做小姐。
在大周,小姐这个称呼并非像后世那样带有贬义,它有诸多含义,比如称呼素不相识的女子。比如称呼某位出身高贵的世家千金,而在此刻,它代表的是后者的意思。
“我不是……他是我哥,可儿姐是我嫂子!”小丫头气呼呼地瞪着那个乱说话的店小二。
可能是被小丫头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了,店小二慌慌张张地逃出了屋外,瞧着小丫头那气地满脸涨红的模样。谢安等人哄笑不已。
“光吃零食不长个,知道么?——得到教训了?”谢安借此机会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小丫头。
与偏爱甜食糕点的长孙湘雨一样,王馨偏爱果脯,也就是果子干,以往为了攒钱给她娘亲看病,小丫头可舍不得花钱买果脯,毕竟那玩意要比新鲜的果子贵上好几倍,不过自从遇到了谢安后,财大气粗的谢安自然不会在乎那点钱。别说谢安,就连苟贡、丁邱等人路经大城时,也不忘替小丫头带点当地的果脯过来,毕竟小丫头人缘确实不错。
本来就因为长期吃苦挨饿营养不良,如今又因为偏爱果脯而挑食,这使小丫头看起来越发娇小,明明已到十六岁及笄之龄的她,看起来就跟十三四岁似的。跟近年来逐渐老陈的谢安与端庄艳丽的秦可儿呆在一起,倒还真像是前两者的女儿。也难怪那名店小二会认错。
“倘若妾身有馨儿这么一位女儿,倒也不错呢……”秦可儿遮唇窃笑着,同时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谢安,只可惜后者忙着取笑小丫头,并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那份期待。
“可儿姐都取笑我!”见最近关系颇为密切的秦可儿都取笑自己,小丫头越发恼羞成怒了。坐在桌旁的凳子上气鼓鼓地撇过头去,不理睬谢安跟秦可儿二人。
一会儿工夫后,酒菜便上齐了,不得不说,这个客栈虽然环境不怎么样。但是菜色倒是丰富,有鱼有肉,更难得的是,还有不少山珍野味,尤其是香菇,很是令谢安感到意外,毕竟他很喜欢这种一条腿的食补菜品。
喝着温热的酒,吃着在大城也难得吃到的山珍野味,这一顿饭足足吃了有一个时辰,可刘晴依旧未曾露面。
苟贡实在忍不住了,古怪说道,“大人,那刘晴怎么还不来?莫非其中有诈?”
“不急不急!”谢安笑了笑,忽而回头望向屋内角落,望着站在那里的漠飞古怪说道,“漠飞,你确定不过来吃点喝点?”
“大人好意卑职心领!”漠飞低了低头,婉言拒绝了。
“大人就别难为三弟了,”苟贡笑着说道,“三弟是个怪人,无法忍受跟许多人呆在一起,更何况是一同用餐,您就让他独自在角落站着吧,这样他才会感到心安。”
谢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而就在这时,客栈外远处传来一声哨响,类似鸟鸣般的哨响。
“来了!”丁邱面色一声,出言提醒谢安。
“姗姗来迟啊……”轻哼一声,谢安放下筷子,接过秦可儿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目视着房门方向,等待着[天上姬]刘晴。
不多时,房门轻轻推开,[天上姬]刘晴带着杨峪、齐植二人走了进来,瞧见谢安,轻笑说道,“小女子来迟一步,还望尚书大人恕罪!”
“哼!”冷笑一声,苟贡不悦说道,“夏口距此不到十里,我军军营距此十五里,何以我家大人到此地足足一个半时辰,你方才姗姗来迟?”
“你等当真有意要与我军和解谈判?”丁邱罕见地帮腔。
“诶,”抬手阻止了苟贡与丁邱二人,谢安目视着刘晴良久,轻笑说道,“苟贡、丁邱,不得无礼,依本府看来,刘晴小姐绝非是有意来迟,比如说为了占据谈判桌上的主导权,因此故意来迟,令我等心烦意乱什么的,绝非是这样……对吧,刘晴小姐?”
“……”刘晴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不禁有些惊讶,毕竟她故意来迟一步,本意就是跟谢安所说的一样,打算借此占据主动权罢了,这是一种谈判的惯用手段。没想到,却被谢安一语拆穿。
“当然不是……”微微一笑,刘晴歉意说道,“实在是有些事耽搁了,尚书大人可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摆了摆手,谢安笑容可掬地说道,“此乃我大周境内,本府身为朝廷命官,理所当然是东道主,乃是主人,在此等候客人这是应该的!——主随客便嘛!哪怕是不速之客……”
句句话中带刺啊……
秦可儿有些惊讶地望着谢安,惊讶于谢安说话竟然如此不给刘晴脸面。
刘晴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她哪里会听不出谢安话外之意,他无非是在暗讽太平军是不被大周冀京朝廷认可的[不速之客],即叛国谋朝的贼军。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峪闻言双目一眯,右手缓缓按向刀柄,而就在这时,屋内顿时升起一股凌厉的杀气,杨峪下意识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漠飞正站在角落,冷冷地瞅着他。
尽管现在还是白天,杨峪并不畏惧漠飞这个在夜里简直如梦魇般可怕的刺客,但是一想到左手的伤势尚未痊愈,他心中多少也有些发憷。
“好了,此番来是谈判,剑拔弩张的做什么?——对吧,尚书大人?”说话时,刘晴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秦可儿,对于这个女人竟然也在场而感到莫名的惊讶与不安。毕竟事到如今,刘晴依然还是想不明白,秦可儿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谈判?说的是呢……”谢安轻笑一声,抬手请刘晴入坐,在凝视了后者半响后,忽而笑着说道,“知道么?想弄死你的人,可是有不少呢!”
刘晴面色一愣,眼中露出几分异色,在她身旁,齐植与杨峪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而与此同时,苟贡、丁邱、漠飞亦纷纷拔出匕首。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绷紧的弓弦般一触即发。(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谈判(二)
“知道么?想弄死你的人,可是有不少呢!”
听着谢安那意义莫名的话,饶是刘晴并未从他话中寻找出丝毫杀意,心中仍然有些不安。
抬手阻止了杨峪与齐植二人拔剑的动作,刘晴冷静地问道,“不知那些人之中,可包括谢尚书?”
“本府?”谢安愣了愣,摇摇头笑着说道,“刘晴小姐何以会想到本府?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呢!”
“哦?难道并非谢尚书么?”
“当然!”淡淡一笑,谢安回顾秦可儿说道,“可儿!”
秦可儿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平摆在桌上,推向刘晴。
刘晴微微一愣,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谢安与秦可儿,小心地拿起书信瞧了一眼,继而面色微变。只见那封书信上只写着七个字。
[兵十万,已赴江东!]
正是太平军第三代副帅伍衡早前命心腹将领趁夜用箭矢射入周军营寨送于谢安的书信。
“熟悉么?这字迹?”谢安慢条斯理地问道。
“……”凝重地注视着手中的书信,刘晴不发一言,她如何会认不出这是伍衡的字迹?
果然是伍衡么?
刘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尽管早前她便已经猜到几分,只不过心中尚留有着几分幻想罢了,而如今,这一纸书信彻底将她对伍衡的最后一丝信任打消。
但是无论如何,眼下的刘晴也不能当着谢安的承认,毕竟此事干系太大,另外,她摸不准眼前的谢安之所以会将这份书信交给她的用意。
“谢尚书当真是好本事呢!”微微一笑,刘晴掩饰了伍衡的事。淡淡说道,“竟然在我军之中亦安置有细作……”
“唔?”出乎刘晴的意料,谢安闻言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这才突然醒悟,这是刘晴用来掩饰家丑的话。
然而谢安那一瞬间的失神。便被刘晴清楚地捕捉到了。
不会吧?我军之中当真有周军内细?
刘晴心下暗暗吃惊,不过眼下她显然没有工夫细想究竟是何人,毕竟谢安这先声夺人的一招,着实令她有些方寸大乱。毕竟太平军内部不和的事终归是被谢安得知了,此事关系甚大。
定了定神,刘晴眨了眨眼,用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微笑着说道,“说起来,观方才谢尚书所言。小女子还以为最希望小女子死去的便是谢尚书呢!”
“那可就错了!”摇了摇头,谢安很是诚恳地说道,“事实上,本府丝毫未曾有过要加害刘晴小姐的意思。”
来了……
秦可儿心中一紧,望向刘晴的目光中充满的敌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可儿那异样的神色,刘晴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她,很是不能理解,犹豫着询问谢安说道。“这……谢尚书这话,着实令我有些不解……”
“千真万确!”一口饮尽杯中残酒。谢安舔了舔嘴唇,说道,“事实上,这话出自本府口中并不妥当……于公而言,本府乃大周朝廷命官,刑部尚书。而贵军则是南唐余党,官贼不两立!但从私心来说,本府却不希望刘晴小姐有什么意外……”
可能是察觉到秦可儿眼中的敌意越发明显,刘晴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她,凝神注视着谢安。她知道,谢安还未说完。
“本府以为,刘晴小姐应该清楚吧?本府娶了冀京四镇之一、东公府梁丘家的女子、梁丘舞为妻……”
“[炎虎姬]梁丘舞么?耳闻能详呢!”刘晴勉强露出几分笑容,聪明的她已经猜到,谢安究竟想说些什么,但是,她却不知该如何打断谢安的话。
“那就好解释了……”顿了顿,谢安拿过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继续说道,“世人皆以为梁丘家如今仅剩梁丘公与内人两位族人,很少有人知道,内人梁丘氏还有一位堂兄,一位幼年时流落在外的堂兄,此人本名梁丘皓,但是却因为某些事导致失去了幼年时的记忆,因此换了一个名字,叫做陈蓦!——不错,贵军第三代主帅陈蓦,便是本府的妻堂兄,梁丘家第十二代嫡子,梁丘皓!”
“什么?!”刘晴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在她身后充当护卫的杨峪与齐植面色大变,异口同声说道,“这不可能!——谢安,你莫要信口开河!”
岂料谢安根本不理睬他二人,注视着刘晴继续说道,“记得本府在广陵得到有关于太平军的情报,初识刘晴小姐芳名时,本府便感觉有些纳闷,总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后来本府想起来了,原来,刘晴小姐便是本府妻堂兄陈蓦当初在冀京时口中所称的[晴儿]!”
杨峪与齐植闻言面色更是大惊,难以置信问道,“公主殿下,此事当真?陈……陈帅竟……竟是出身大周冀京四镇之一的东公府梁丘家?”
“并非是出身东公府梁丘家!”谢安摆了摆手,更正他二人道,“而是梁丘家嫡子、世子,原本是继承梁丘家家业的未来家主!”
杨峪与齐植面面相觑,下意识望向刘晴,见她默然不语,两人心中震惊,难掩脸上的惊色。
也难怪,毕竟他们对陈蓦忠心耿耿,坚信陈蓦是能够领导他们太平军最终复辟南唐、甚至是推翻周朝的领袖,可谁曾想到,这位武艺天下无双的领袖,竟然是大周冀京四镇之一的东公府梁丘家嫡子。
要知道,江南人最恨的理所当然是暴君李暨,而其次,便数四镇之首的东公府梁丘家。三十年前暴君李暨兵伐南唐时,被称为大周第一猛将的梁丘公可是攻占了南唐数十座城池,是直接导致南唐覆灭的凶手之一,而梁丘公的二子[东镇侯]梁丘敬,又在芜湖彻底击溃初代太平军,非但斩杀了太平军初代主帅薛仁,更是率领东军神武营将数万太平军士卒逼下芜湖。导致那数万名忠于南唐、忠于太平军的士卒溺死、冻毙在湖中。这两代梁丘家的虎将,在太平军眼里那可是何等不同戴天仇人!
在所难免地,杨峪与齐植心中产生了动摇,他们被谢安所叙述的这件惊天秘闻吓到惊呆了。
“谢尚书果真是心眼颇多啊……”似乎是注意到了杨峪与齐植眼中所流露出的复杂神色,刘晴带着几分苦涩笑容说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借机打击对手么?”
“呵,刘晴小姐多虑了。”微微一笑,谢安淡然说道,“本府只是想告诉刘晴小姐,本府与妻堂兄梁丘皓……唔,还是称做陈兄吧,本府与陈兄交情极好,从他口中,多少也了解到一些有关于刘晴小姐的事。因此,本府不忍加害刘晴小姐……当然了,这话并非是出自刑部尚书谢安之口,而是出自陈兄的堂妹夫之口!——虽然刘晴小姐方才有意代为掩饰了,不过谢某还是要点明一下,刘晴小姐手中这封告密书信,不是出自别人,正是出自贵军副帅伍衡之手!——他迫不及待想要刘晴小姐死呢!”
“……”杨峪与齐植闻言面色更是连连变换。
“可惜。那伍衡算漏了一点,谢某身为刑部尚书。受命于国家此番率军讨伐太平军,自然希望早日平息叛乱,但是,谢某却不希望刘晴小姐在这次战事中有何不测,毕竟,在下与陈兄一见如故。交情颇深呢!——听本府一声劝,刘晴小姐还是早早从此番叛乱中收手为好,朝廷方面,在下自会尽力为陈兄与刘晴小姐开脱……身为一军首领,军中的灵魂人物。却遭到军中副帅出卖,刘晴小姐觉得,内部犹争斗不息的太平军,当真能够应付得了大周么?”
“……”刘晴闻言默然不语,毕竟谢安所言句句属实,面对着大周这强劲的对手,她太平军内部却还依然无法做到团结一致,内斗不息,这如何胜得了?
“依在下看来,陈兄似乎对刘晴小姐颇有情义,倘若刘晴小姐愿意就此罢手,在下可以出面向朝廷求见,将挑起此番祸事的黑锅叫那伍衡背负……介时,若是刘晴小姐也有意的话,在下愿为两位做媒,如何?”
刘晴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满脸苦涩,她很清楚,陈蓦对她的情义不过只是兄妹、甚至是养父与养女般的疼爱,而并非是男女间的感情,她所爱慕的那个男人,心中深爱的是始终是另外一个女人,她那早已过世的娘亲,刘倩。
尽管她这些年努力将介入其中,但是事实证明,陈蓦对她娘亲那份跨越生死的感情,是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插足其中的。
在这天底下有一种男人,他们的一生中,只会深爱一个女人。对于被爱的女人来说,这是莫大的幸福,可对于另外的女人而言,这却是极其残忍的事。
来来回回地望着谢安与刘晴,秦可儿心中惊愕莫名。
她原以为谢安对刘晴心存觊觎,可眼下看来,似乎并非是这个样子……
莫非自己误会他了?
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像个妒妇般暗子吃味,秦可儿不禁有些羞燥,不过话说回来,误会解开后,她着实心安了许多,于是乎,望向刘晴的目光亦恢复如初,不再像方才那样充满敌意。
不过此刻的刘晴倒是没什么闲工夫去关注秦可儿,不得不说她被谢安那一番说得有些方寸大乱,倒不是说她被谢安说动,问题在于谢安一股脑倒出了她想隐瞒的两件事。
一件是伍衡想借刀杀人将其她铲除,另外一件,则是陈蓦的出身……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一旦在太平军中传开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而更糟糕的是,谢安口口声声说会想尽办法代为向大周朝廷求情,赦免她刘晴与陈蓦的罪行,但是却对像杨峪、齐植这般的太平军将领只字不提,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说什么刘晴也不相信。
真不愧是高居周国朝廷刑部尚书的人物……
看似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实则却是将自己与陈大哥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杨峪与齐植,见他二人眼神闪烁,几番欲言又止,刘晴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她很清楚。因为谢安那一番话,使得杨峪与齐植这两位本来对她与陈蓦忠心耿耿的太平军将领,心中想法发生了改变。
这个时候若是自己再不说些什么,恐怕他们真以为自己有心要抛弃太平军了吧?
想到这里,刘晴深深吸了口气,目视着谢安淡淡说道。“看来谢尚书此番也是有备而来啊!——相比较谢尚书的手段,小女子故意来迟一步的做法,倒显得太过于肤浅了……谢尚书真以为单凭你几句话,便能离间我军中将士?”
效果不是挺不错的嘛!
瞥了一眼面色异样的杨峪与齐植,谢安心下暗笑,脸上表情却不露出丝毫端倪,一脸无辜地说道,“刘晴小姐说得哪里话,本府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若是刘晴小姐不信的话。谢某可以对天发誓,绝不加害刘晴小姐与陈兄,反而会竭尽全力代为向朝廷开脱!”
“不必了!”刘晴毅然打断了谢安的话,事到如今,她倒是也渐渐相信,谢安对她确实没有什么歹心,但是,这话却不能当着杨峪与齐植二人说。然而谢安却三番两次故意提起,这无疑是想离间她与杨峪、齐植二人。
用心险恶啊!
眯了眯一双美眸。刘晴淡淡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若是谢尚书不介意的话,我等还是来商议一下和谈的事吧!”
对于刘晴会看穿自己施展离间计的事,谢安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刘晴是他所见过的、除长孙湘雨以外最聪明的女人。不过,就算看穿又如何?他谢安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这也是刘晴明知谢安意图,却无法反驳的原因。
“和谈呐……”咂了咂嘴,谢安正色说道,“既然如此。谢某也不能再用陈兄的堂妹夫的身份与刘晴小姐交谈了,总归本府还是大周刑部尚书,职责在身,还请刘晴小姐莫要见怪!”
言下之意,绝不会在这件事上退让么?
刘晴清楚地把握到了谢安话外之意,微微皱了皱眉,率先说道,“我夏口兵船,有楼船百余艘,艨艟两百余,我军愿将其中一半交予大梁军,换谢尚书承诺让我军四万人安然渡江……”
“好!”无视苟贡、丁邱等人惊讶的目光,谢安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点点头说道,“此事本府许了,何时交割战船?”
刘晴犹豫一下,说道,“等我军渡江之后……”
“不,那可不成!”谢安闻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先船!”
“先渡江!”刘晴皱眉说道。
“先船!”
“先渡江!”
“先船!”
“……”刘晴皱眉望了一眼谢安,有些不悦地说道,“谢尚书以为我刘晴是三岁小儿么?——倘若我当真将一般战船先行交予大梁军,恐怕谢尚书一转头就会将我军铲除吧?”
“怎么可能?!”谢安一脸无辜地说道。
话说这么说,可事实上,谢安确实有想过这件事,倘若刘晴当真先将战船交割给大梁军,他根本不会跟太平军客气,势必会想方设法将太平军剿灭,只不过按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不会加害刘晴罢了,毕竟谢安还要用刘晴诱降陈蓦这位大舅子。
至于承诺……大丈夫不拘小节,谢安可还没迂腐到跟叛国谋朝的贼军讲信用的程度,他很清楚,倘若他出兵前往江陵支援李贤,留着刘晴这四万人在背后,这终究是个祸害,他能保证他不加害刘晴,可又有能保证刘晴会不会来个突然袭击?
沉默了良久,谢安耸了耸肩,微笑说道,“这样吧,你我双方都退一步,本府许你太平军先渡江两万人,此后,你将兵船交割于我,然后,本府再让你军剩下的两万余人渡江,如何?”
“看来谢尚书真觉得小女子是三岁小儿呢!”冷笑一声,刘晴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谢安的意图,冷冷说道,“若是小女子当真傻到这种地步,恐怕我军四万将士一个都活不了吧?”
刘晴猜的不错,倘若她敢先叫两万军先行渡江。那么,待战船交割完毕后,谢安绝对会立马出兵灭了尚未渡江的两万余太平军,以六万大梁军强攻两万太平军,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待顺利剿灭这两万人后。谢安再率大军渡江,继续追击先前渡江的两万人,保管一个太平军士卒都逃不了。
只可惜,这种好事谢安也就只能想想罢了,毕竟他很清楚,以刘晴的聪明才智,绝对不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哈哈,开个玩笑嘛,莫怪!”似乎是注意到刘晴面色不善。谢安哈哈一笑,继而正色说道,“这样吧,太平军与我军同时渡江,我军走襄江至江陵,太平军走长江……不出差错的话,应该是回襄阳,如此互不干涉。如何?”
刘晴闻言深思片刻,相比较而言。谢安这番提议确实要比之前的话更有诚意,但是,依然无法保证周军是否会在中途袭击太平军。
想到这里,她皱眉说道,“谢尚书如何保证贵军不会在中途袭击我军?”
“无从保证!——毕竟口说无凭嘛,无论本府说什么。贵军也不会相信对不对?”谢安故作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事实上,若是有机可乘的话,他绝对会攻打太平军一劳永逸,毕竟战事可不是过家家。成王败寇,身为刑部尚书的谢安,势必要对大周负责、对麾下大梁军士卒负责。
显然刘晴也听出了谢安言下之意,不过她也知道,眼下她确实没有什么用来约束谢安的有效手段。
交换人质?这不现实。
忽然,刘晴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方才,谢尚书曾说过要留着小女子的命,不加害小女子,对吧?”
“唔,怎么?”谢安不解问道。
“小女子以为,谢尚书这么做,多半是为了陈大哥吧?——就算拿住了小女子亦不加害,就是为了说降陈大哥,让陈大哥回梁丘家,是么?”
“呵!”谢安淡淡一笑,不做答复。毕竟被刘晴猜到是一回事,他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两者的性质决然不同。
“既然如此的话,我军渡江期间,倘若贵军单方撕毁和谈约定,率先攻打我军,我刘晴便自刎于江上!”
“公主?”杨峪与齐植面色微变,惊呼出声。
“为保全我军四万将士性命,以我刘晴一人为赌注,何惜之有?”刘晴淡淡说道。
杨峪与齐植闻言为之动容,原本显得复杂闪烁的目光再度变得坚定起来。
这算什么?绝地反击?
谢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他很清楚,刘晴那番话看似是对齐植与杨峪二人说的,但事实上,却是跟他谢安说的。
果然是才智足以比拟长孙湘雨的女子,何其机智!
谢安暗自皱了皱眉,他好不容易动摇了杨峪与齐植二人的心神,让二人对刘晴与陈蓦产生了怀疑,却没想到,刘晴竟然用这种办法重新获取了杨峪与齐植二人的忠诚。
更糟糕的是,谢安还真不能看着刘晴去死,要知道若果真如此的话,无异于是他谢安逼死了刘晴,就算陈蓦跟他关系极好,好到亲如兄弟,恐怕也会因为此事彻底跟他翻脸。姑且不论陈蓦会不会找他报仇,至少,想让陈蓦回梁丘家认祖归宗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了,而谢安可是向梁丘公保证过,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陈蓦回到梁丘家。
该死的!早知道就不透露大舅哥的事了,原本想离间一下刘晴与她麾下部将的关系,却没想到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这个聪明的丫头钻了空子,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怎么办?究竟是要想办法全歼这四万太平军,还是卖刘晴一个面子,待日后见到大舅哥时好说话?
思前想后,面色凝重的谢安注视着刘晴,半响未曾说话,显然是在权衡着利益得失。
罢了罢了,反正以刘晴的才智,几乎也不可能让自己有便宜可占,与其跟她在这边徒然浪费光阴,还不如尽早去支援李贤,只要能助李贤脱困,合兵一处平定了[三王],刘晴这四万兵也翻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就卖她一个面子好了,日后好想见!
想到这里,谢安举起酒盏将杯中酒水饮尽,重重将酒盏放置在桌案上。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援师李贤
“看来,大梁军的确是直奔江陵了……”
站在船头上,目视着远处大梁军的兵船逆流向上,往江陵方向而去,天上姬刘晴长长吐了口气,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
尽管她先前曾对谢安说过,倘若谢安如果趁她太平军渡江之时强行攻打,她便拔剑自刎,彻底断了谢安想劝降陈蓦的可能,但是事实上,刘晴对此并没有多少把握。
若是置身于事外,刘晴显然会嘲笑谢安,嘲笑他仅仅为了自己的妻堂兄,便放弃了将太平军彻底歼灭的打算,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一军主帅。
但是作为当事人之一,刘晴却不得不承认,谢安确实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竭尽全力想将步入大周对立阵营的妻堂兄陈蓦回到梁丘家,为此不惜冒着日后被大周朝廷责难的危险而一度姑息太平军。
怪不得陈大哥宁可卸下大帅职务,也不想与那谢安沙场相见呢……
刘晴心中微微叹息着,虽说作为女人,她并不清楚陈蓦与谢安那种肝胆相照的兄弟情义,但是她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不过……
真是坏心眼啊……
回想着谈判桌上谢安那笑容,刘晴忍不住腹议道。
大梁军走襄江,太平军走长江,这看似是极其公平,可事实上呢?从长江逆流而上能到襄阳么?不能!
走这条路线的话,刘晴只能选择先乘船逆长江而上到夷陵,然后走陆路再去襄阳,这简直就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哪比地上走襄江的大梁军,沿着襄江逆流而上直接就可以到襄阳。
是。谢安的目的是支援江陵的[八贤王]李贤没错,但问题是,在那之后呢?在谢安联合李贤击败了三王之后呢?
毋庸置疑,谢安势必会顺道控制荆襄一带,绝不会给她太平军任何可趁之机。
尽管只是选择水路的路线有所区别,但是直接导致的后果。却是刘晴这伙太平军在日程上要落后大梁军至少二十日。
二十日啊……
只要顺利的话,刘晴毫不怀疑谢安能在这二十日里联合李贤击败[三王],甚至于,恐怕到时候刘晴还未带着四万兵马撤到荆襄之地,李贤与谢安那边早已结束战事了。
到那时,刘晴麾下四万太平军要面对的,可就是李贤与谢安的合兵、动辄十余万大军的兵将了……
换句话说,谢安那时提出的建议虽然看似公平,但是事实上。却是对太平军极为不利的,要知道如今身在荆州境内的刘晴能够保证麾下兵马的唯一筹码,便是[三王],只要[三王]尚在,李贤与谢安多半不会再在关注她。反过来说,倘若[三王]事败之后呢?
虽然谢安饶过了刘晴一回,但是刘晴不相信这家伙还会饶她第二回。
事实上更准确地说,谢安之所以放过她四万太平军。并不单单只是因为陈蓦的关系,更主要的是。谢安没有把握用六万大梁军以极少的损伤击溃太平军,因此他放弃了,毕竟他还要用这些兵力去支援李贤。
既然如此,那么,当[八贤王]李贤脱困、[三王]战败之后呢?
刘晴不相信谢安还会放过他们,退一步说。就算他肯,李贤也绝对不会姑息。
“去江陵!”细思良久之后,刘晴沉声说道。
从旁,杨峪闻言微微一愣,疑惑问道。“不是去荆、景两山与摇光神将汇合么?”
“来不及的!”刘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那谢安在两军路线上算计了我等,哪怕是到江陵,我军亦要晚大梁军三日,更何况是去襄阳?——倘若我等傻傻地撤兵回襄阳,到时候就算汇合景、荆两三的摇光神将,能够重新夺回襄阳……等待我军的,也只会是李贤与谢安那动辄十余万的合纵大军!甚至,到时候我军恐怕连襄阳的城门都瞧不见,便已陷入那十余万合纵大军的包围……二十日,太长了!简直好比于从荆州战场消失!”
“消失?”
“啊!——先前,是我军与谢安的大梁军互相牵制,是故三王可以毫无顾忌地攻打李贤,而倘若我军消失在战场上,而谢安却带着六万兵赶到江陵支援李贤,那会是何等景象?——十日,不出差错的话,只要十日,李贤与谢安便能击溃[三王]联军,换句话说,当我军花了二十日时间辛辛苦苦抵达襄阳时,等在我军面前的,恐怕并非是襄阳城的城门,而是李贤与谢安十余万严阵以待的大军!”
杨峪闻言心中一惊,虎目眯了眯,压低声音说道,“三王不能败?”
“对,三王不能败!”加重语气重复了杨峪的话,刘晴沉声说道,“三王若是被击溃,下一个要遭殃的必定是我军!到时候,就算加上摇光神将麾下万人军队也只有五万之数的我军,如何凭借一己之力与李贤跟谢安的十余万大军抗衡?——与其撤回襄阳坐以待毙,倒不如直接奔往江陵支援[三王]!”
“支援三王?”杨峪小小吃了一惊。
刘晴闻言微微一笑,正色说道,“依我估计,谢安四日后便能抵达江陵附近襄江水域,然后,弃船直奔江陵,这期间陆路亦需要两日,总共大致需要六日时间。而我军走的是长江水域,水路蜿蜒曲折,要比谢安的大梁军多三日,但是,长江水域靠近江陵,这意味着我军从江陵附近长江水域登陆再前往江陵,这只需要一日路程,这样一来,我军实际上只比大梁军晚到江陵两日……两日,[楚王]李彦不可能连两日都坚守不住!——这是我军唯一能跟大梁军缩短日程的办法,同时,也是我军眼下唯一的生路!”
“原来公主殿下早已有了打算……”杨峪由衷赞叹着,事实上,他起初也有点纳闷,何以刘晴会答应谢安的建议。同意太平军从长江水域撤回荆襄。
而眼下,杨峪明白了,刘晴根本没想过要直接回襄阳,她的目的,是在江陵附近直接登陆,在谢安支援[八贤王]李贤的同时。支援[楚王]李彦。
“若非如此,我如何会应下谢安那看似公平实则包藏祸心的建议?真让我刘晴是三岁小儿么?——他恐怕是没想到吧,我会选择在江陵登陆!”
而与此同时,在大梁军的一艘兵船上,谢安正拄着拐杖站在船尾,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遥远处已渐渐只剩下轮廓的太平军兵船。
“就这样放过朝廷通缉的贼军……好么?”
将一件挡风的外衣披在谢安肩头,秦可儿低声问道。
“大局为重嘛!”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左肩处秦可儿那滑嫩小手手背,谢安轻声说道,“可以的话。老爷我真想灭了这支太平军呐!但是,代价太大了……刘晴这伙太平军已翻腾不出什么花样来,与其跟她徒然消耗兵力,还不如去助李贤击败三王,待得扫平三王,刘晴区区四万人,何足挂齿?——相比较而言,老爷我倒是更为顾虑伍衡的那一支太平军。算算日子,那家伙恐怕差不多已拿下金陵了吧?”
“老爷很担忧么?”
“担忧?”谢安轻笑一声。摇头说道,“不不不,攻可比守容易地多啊!——伍衡虽说有十万人,可随着他攻克的城池越多,每个城池留守的兵马反而愈发地少,换句话说。尽管老爷我麾下六万大梁军无法在正面交锋时击败伍衡那十万兵,可一旦伍衡为了守住攻克的地盘而分散兵力,老爷我一样可以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他所在的城池!——除非伍衡能在短时间内再招揽更多的兵力,否则。似他那般毫无远见地攻占城池,只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秦可儿闻言美眸一亮,忍不住由衷赞道,“老爷高明!——这是哪位先贤的话么?”
说来也奇怪,自从潜意识中接受了谢安之后,秦可儿瞧谢安越瞧顺眼,尤其是当刘晴的那桩误会解除之后,秦可儿对谢安简直可以说是万分满意。
年轻、多金,位高权重,有才华、有情调,懂得用甜言蜜语哄自己的女人,更难得的是,他对女人颇为尊重,不像大周大部分男子那样视女子为物品,似这等男人,岂非是女子心中如意郎君?
甚至于秦可儿不由暗暗纳闷,为何之前却瞧不出谢安竟有如此多的优点?
事实上,谢安确实是一个比较内敛的人,以他的年纪,高居刑部尚书之职,却又不张狂,得意忘形,这确实是难能可贵。不得不说,谢安在品德的自律方面还是做的很充分的,如此也难怪他在广陵时会想过要客串一把恶人,毕竟平日里他刻意地约束着自己。
“先贤?”听闻秦可儿的问话,谢安苦笑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这倒不是……攻比守易,这是教导我老爷我兵法的某个女人说的……”
“教导老爷兵法的……”秦可儿愣了愣,继而心中恍然大悟。
长孙湘雨!
与梁丘舞齐名的[冀京双璧]另外一位,[鸩姬]长孙湘雨,八年前冀北大捷的幕后功臣……
不知为何,秦可儿感觉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
四日后,正如刘晴所预料的,谢安率麾下大梁军在江陵附近襄江水域弃船,再又花了两日时间后,终于抵达了江陵。
得悉身背后有谢安这支李贤的援兵赶到,[楚王]李彦慌忙撤回了江陵,死守城池不出,这使得李贤终于能够喘口气。
[八贤王]李贤……
时隔两月余,谢安终于又见到了这位大周朝廷中被称为皇族国士的李氏子孙。
“哟,[坑人王],别来无恙啊!——气色不错嘛!”
在江陵城西北五十里处的葫芦谷口,也就是李贤麾下冀州兵屯兵所在,当李贤亲自出营迎接时,谢安抬手与李贤打着招呼。
“坑……坑人王?”李贤满脸喜悦的笑容僵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谢安。
半日前,当听说身背后的[楚王]李彦无故撤兵回江陵城时,李贤便已猜到,肯定是谢安带着大梁军来到江陵支援他。
说实话。李贤真没想到谢安竟然能够摆脱太平军来支援他,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因此,他不顾这多达四十日的坚守之苦,亲自出营迎接谢安,却没想到。仅仅两个月不见,谢安对他的称呼已彻底改变。
“这……从何说起?”眼瞅着众大梁军将领憋着笑的模样,李贤颇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承认,他总归是素有儒雅之风的皇族贵公子,即便被谢安如此无礼地称呼,却也未见丝毫恼意。
相比较而言,倒显得谢安缺乏素质教养,斜着眼打量着李贤。一嘴的嘲讽话语。
“你觉得呢?——最先前的事就不提了,说什么我这边只要引出太平军主力,并且将其牵制在湖口一带就好,三王这边由你来解决。待解决了三王之后,你会挥军南下,与我前后夹击太平军……说得多好听?结果呢?——我被十五万太平军围着攻打,打了二十日你知道么?!”
“不是都说出来了嘛……”李贤小声嘀咕一句,脸色很是尴尬。毕竟他素来自诩才智出众,被秦王李慎算计一事。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事谢尚书可不能全赖小王啊……”苦笑一声,李贤解释道,“小王实在没想到,先前朝廷提议逐步削减藩王,竟会叫那三十一支藩王有如此大的意见……小王本以为他们顶多不满,满腹怨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曾想,李慎却在暗中笼络了他们,许以种种好处……”
“无论怎样,算上这次,我可是被你坑两回了!——上次你说万无一失。结果我中了一箭矢,躺了三个月……惨不惨?这次更惨!这次你说十拿九稳,结果我被十五万太平军围了二十余日,幸亏我提前建造了一座坚固难攻的营寨,要不然……哼哼!”说着,谢安没好气地看着李贤。
“说……说的是呢……”李贤一脸尴尬地笑了笑,无从辩解,毕竟他确实坑了谢安两回。
“无论如何……”定了定神,李贤吸了口气,诚恳说道,“谢尚书能摆脱太平军,前来支援小王,救小王与近十万冀州兵于水火,小王感激不尽!——事不宜迟,我等先到帅帐再细说!”
“好吧!”谢安点了点头,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李贤一两声坑人王泄泄愤就得了,说多了反而显得他小家子气。
“大人!”
“大人!”
“末将见过大人!”
一到帐内,冀州兵中的将领费国、马聃、唐皓、张栋、苏信、李景等人纷纷向谢安抱拳行礼,满脸的激动与喜悦,这让跟在谢安身后的秦可儿暗暗咋舌。
她没想到,谢安在冀州兵中竟然享有地这等高的声望。
也难怪,毕竟谢安虽然是刑部尚书,但是冀州兵中的将领却大多都当过他府上的私兵家将,认谢安为他们效忠的主公,两者的关系本来就不一般,更何况兵部尚书长孙靖还是谢安的岳父,对于谢安虽然是刑部尚书却直接命令冀州兵的种种越权之事视而不见,毫不客气的说,撇开李寿这位大周天子不谈,谢安才是冀州军真正的效忠对象。
这也正是李贤当初出兵前请谢安提前嘱咐费国等人的原因,毕竟没有谢安认可,李贤可难以指挥这军已焕然一新的骄悍之师。
“好好好,见你等气色不错,本府倒是放心了,来来来,都认识一下……”对着费国等人笑了笑,谢安向梁乘等大梁军将领招了招手,介绍道,“梁乘,此乃冀州军主将费国,本府麾下第一得力爱将,费国,这位是大梁军主将梁乘将军!”
见谢安称自己是他麾下第一得力爱将,费国难掩心中欢喜,朗笑着率先抱拳跟梁乘打着招呼。
“梁将军!”
“岂敢岂敢!”梁乘慌忙回礼,抱拳尊敬称道,“末将梁乘,见过费将军!”
也难怪梁乘如此拘束,毕竟虽说他与费国都是一军主将,换而言之,在朝廷没有派出像谢安与李贤这样的朝中重臣督帅兵马的情况下,他二人便是名符其实的一军主帅,手掌数万大军将士生死。但是。大梁军总归是地方军,而冀州兵则是京师兵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因此,梁乘以较为谦逊的末将自称,尊费国为长。
“都是自己人。就莫要过多客气了!”似乎是看出了梁乘的拘束,谢安笑着摆了摆手,继续介绍道,“大梁军这边……出来出来,都站出来,王淮,冯何……哦,这位是彭泽郡军丞张益,为义助本府而来……这是马聃。唐皓,他二人皆是冀州兵副帅……”
谢安逐一地介绍着,而冀州兵的将领们与大梁军的将领们亦纷纷向对方行礼,毕竟像谢安说的那样,都是自己人。
李贤的帅帐,要比谢安之前的帅帐大得多,因此,哪怕帐内站了整整数十人。倒也不显得拥挤。
待一番客套喧闹之后,帐内众人纷纷入席就坐。因为是援军身份,谢安倒也没想去抢李贤的主帅位置,率先坐在了左侧的首席,秦可儿与小丫头王馨分别坐他左右,自他以下,则是苟贡、丁邱以及大梁军的众将领们。
而对过右侧的首席。费国在向谢安抱拳恭敬行了一礼后,入席就坐。
倒不是说生分,冀州兵与大梁军将领分别坐成一圈,这只是为了区别主军与援军的规矩罢了。毕竟军中可是规矩最多的地方,毫不逊色皇城深宫。
“这两位是……”李贤有些疑惑地望向谢安身旁的秦可儿与小丫头。
谢安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可能是因为见到了李贤这位王爷的关系,小丫头显得有些拘束,也没有傻傻地冒出一句[我是哥的小妾],也难怪,曾经自以为广陵知府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官的她,何曾见过王爷?更别说与王爷同帐就坐。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江南名妓,[蜃姬]秦玉书小姐……”李贤朝着秦可儿拱了拱手,丝毫没有因为秦可儿的出身而心存偏见。
当然了,这只是对秦可儿而已,至于谢安嘛,李贤实在忍不住瞧了后者一眼,对明明受到长孙湘雨垂青、却又时而在外沾花惹草的谢安颇有些不满。
毕竟撇开爱慕那一层不谈,李贤与长孙湘雨终归也是发小,他自然希望长孙湘雨能够得到谢安的宠爱,相比之下,无论是梁丘舞还是金铃儿、亦或是伊伊,关系要比长孙湘雨更疏远一些。
“奴家已离那风尘之地,[贤王]殿下称呼奴家本名秦可儿便好……”秦可儿颔首行礼,轻声说道。
可能是本能地察觉到了李贤针对她的淡淡敌意,秦可儿的措辞显得谨慎许多。
“原来如此,那倒确实是小王的不是了,秦小姐莫怪……”李贤一脸歉意地说道。
总归他也知道一些风尘之地的事,很清楚像秦可儿这样出身青楼的女子在称呼上有许多规矩:在青楼时,旁人不可直呼她们本名,从良之后,亦不可再称呼她们当初在青楼时的[牌名],否则都是对她们的侮辱。
“岂敢……”秦可儿低头谦逊说道,对于李贤好感顿生。毕竟除了谢安以外,李贤是第一个如此尊重她的男子。
若是在以前,秦可儿多半会对这位儒雅的君子心生爱慕,只不过眼下,她一颗芳心早已莫名其妙地系在了谢安身上,除了暗暗惊讶李贤的温文尔雅,倒也没有别的。
事实证明,谢安还是有某种独特的人格魅力的,性格别扭的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先后坠入情网且不提,就连起初深恨谢安的秦可儿如今亦逐渐对谢安产生了依赖,甚至因为刘晴那一桩误会而暗暗恰醋。
“说起来,谢尚书是如何甩掉十五万太平军的?”终究,李贤忍不住还是问起了正事,在这位皇室中最是忧心于国家社稷的王爷眼里,没有什么事比延续李氏江山、稳固国家社稷更加重要。
“不是吧?第一句就是这个?”
谢安颇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李贤,继而又瞅了瞅面前那空无一物的案几。
没有接风酒宴,也没有洗尘宴席,他谢安千里昭昭、日夜兼程赶到江陵,尚还来不及在李贤帅帐中吃顿饭,就开始谈正事了?
“什么?”李贤疑惑地望着谢安。
“喂,坑人王,没有这样的吧?本府与麾下大梁军将士这六日来日夜兼程赶来,你就这么招待?”
“……”李贤有些郁闷地瞧了一眼谢安,微微摇了摇头,当即吩咐伙夫准备酒菜,毕竟他跟谢安好歹也共事了数年,谢安的脾气他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好了,小王已吩咐将士准备酒菜,谢尚书可以说了吧?”
这种事应该提前就准备好吧?
谢安翻了翻白眼,他哪里还会看不出,李贤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设宴为他接风洗尘的打算。
不过话说回来,摆着[三王]多达十余万的叛军就在眼前,若是李贤还有心思跟谢安一边吃酒菜一边商议军情,那他也就不是李贤了。
这种事,只有素来缺乏紧张感的谢安才做得出来。
“急什么?”无语地瞥了一眼李贤,谢安将他这两个月来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只听着李贤频频皱眉。
“原来太平军分兵了,怪不得谢尚书能够将其摆脱,率军来支援小王……”李贤闻言眉头紧皱,沉思后点头说道,“唔,谢尚书的判断不差,在那种时候,确实没有必要与刘晴那四万人纠缠,只要小王这边能击溃李慎,身在荆州的刘晴,也不过中瓮中之鳖罢了!——至于伍衡那赶赴江东的十万兵……谢尚书说得不错,攻江山易、守江山难,那伍衡越是急着将整个江东囊括在内,日后越发容易对付,自取灭亡罢了!——果然,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击溃李慎!”
“战况很不妙么?”见李贤面露凝重之色,谢安皱眉问道。
“唔!”李贤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先前,那三十一支李姓藩王,有十九支助李慎起兵,断小王后路,但是这些日子,与小王交战的,却只是李慎麾下白水军……而那十九支藩王兵马,却是毫无动静,甚至于,其中好有些无故失去了音信……小王生怕此亦是李慎诡计,是故不敢轻举妄动,既然如今谢尚书来援,我等倒是可以尝试着试探一下李慎,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因为被[秦王]李慎隔断了消息,因此,李贤也并不清楚,冀京朝廷派了一支很了不得的兵马来支援他,其领军者,正是当年与他争夺皇储之位的皇五子、如今的[安陵王]李承。
在谢安尚在湖口附近与刘晴交战的期间,在李贤几番尝试着突围的期间,[安陵王]李承率领着皇陵龙奴卫,从冀州一路扫荡那三十一支藩王的封地而来,将但凡是出兵协助[秦王]李慎的藩王,其家眷不问缘由,满门斩尽,手段狠辣,吓地那十九支协助李慎的藩王惊怒不已,其中有几支甚至不告而别,回各自封地抵挡心狠手辣远在前太子[周哀王]李炜之上的[安陵王]李承。
不得不说,李贤之所以如今尚能坚守营寨,全赖[安陵王]李承用狠辣至极的残酷手段,唬住了那三十一支藩王军队,使得[秦王]李慎只能用自己麾下那六万白水军与[楚王]李彦联手前后夹击李贤。
“对了!”好似想到了什么,李贤一脸凝重说道,“在此之前,有个人必须要率先铲除!——若非此人,小王岂会在李彦手中吃那般大亏?!”
“何人?”隐约间,谢安有种不好的预感。
深深望了一眼谢安,李贤一字一顿说道,“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此人,眼下正在李彦军中!”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第二支援军?
“哦?这么说,费国与马聃二人都是单独在外领兵,这回是特地来见本府的?”
接风之宴,在那姑且算是替谢安接风洗尘的酒宴上,当谢安听到这件事时,稍稍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李贤会在[秦王]李慎与[楚王]李彦的前后夹击下收拢兵力加强防守,却没想到,李贤很令人意外地反其道而行之,主动疏散麾下兵力,控制了大片的山岭平地,与[三王]打起阵地战来。
“眼下的战况这样的……”在谢安倍感无语的目光下,李贤叫人又搬了一张案几摆在谢安面前,铺上了行军图,向谢安介绍起当前的局势来。
“目前我军总共分为四支大部队,其一是小王所率的本队,兵力两万人,屯兵于此,也就是这里,葫芦谷南端,[秦王]李慎的白水军屯兵于当阳,也就是这里。葫芦谷,是当阳距江陵最短的路线。”
瞥了一眼那些不由自主放下酒盏准备围上前来的冀州兵将领与大梁军将领,谢安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眼前这位一脸严肃表情的贤王殿下。
这家伙,真心是没打算让自己好好吃顿酒菜啊……
“堵死李慎么?”无奈地叹了口气,谢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接上了李贤的话茬。
“自然!”见谢安主动放下筷子,李贤仿佛计谋得逞般露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笑容,继而正色说道,“李慎在前,李彦在后,虽我军腹背受敌,不过,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
“好处?”
“啊。得亏如此,李慎与李彦传递消息的路径也被封锁了,无法针对我军当前的局势展开联合攻击,除非李慎或者李彦派出的联络信使绕一个大圈子,不过这样一来,至少得五六日路程。跟不上瞬息万变的战况……换句话说,李慎与李彦暂时没有办法取得联络,看似是前后夹击我军,但是事实上,不过是各自为战罢了!”
谢安闻言点了点头,这时,李贤指在行军图上的手指朝西一移,继续说道,“葫芦谷以西。亦有一条谷道,称为川谷,此谷以西乃黄岭,以东称南岭,北通黄台,南亦可至江陵,不过路程是直接穿越葫芦谷的两倍,川谷屯扎着我军第二支兵力。人数三万人,主将为费国!”
话音刚落。已不知何时起身走到谢安与李贤身旁的费国朝着谢安抱了抱拳。
“葫芦谷被堵死后,李慎打算改道从这里经过么?”朝着费国点了点头,谢安询问道。
李贤闻言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事实上,川谷对过。并非是李慎……”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费国。
得闻李贤目光示意,费国会意地点了点头,正色向谢安解释道,“大人。这几日与末将交手的,乃三十一支皇室藩王兵马,丘阳王世子李博、衡阳王世子李绍、历阳王世子李炅、汝阳王世子李弛,兵力大概为三万四千人!”
“历阳王……汝阳王……”谢安摸着下巴,古怪说道,“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啊……”
费国苦笑一声,低声提醒道,“大人怎么忘了?便是三年前在冀京时,妄想加害苏婉小姐主仆二人的那四个藩王世子……”
“哦,对!”谢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喃喃说道,“是那四个家伙啊……这回站到李慎那边去了么?”最后一句,谢安是看着李贤说的,口吻着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
仿佛是猜到了谢安心中所想,李贤轻哼一声,不愠不火淡淡说道,“是呢,看样子是彻底倒向李慎了呢?原因就在于,三年前他们在冀京得罪了当地一位赫赫权贵,险些死于非命,而小王却未曾顾念血脉情义出手相助,反而姑息了那位权贵……因此,那四人多半是对小王怀恨在心呢!”
“哦,这样啊……”碰了一个软钉子的谢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毕竟他很清楚,李贤口中所说的冀京某位权贵,指着就是他谢安。
看了一眼谢安,李贤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加之朝廷近些年来又有意准备削藩,准备取缔先代王族封地制度,加强朝廷管制……他四人会站在李慎那边,小王丝毫不觉得惊讶!——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那些藩王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
这不废话么?
李姓皇族子弟中,又不是个个跟你李贤似的,一切以国家社稷、李氏江山为重,那些藩王以往在自己封地称王称霸惯了,你一上台后就寻思着砸了人家百年不坏的金饭碗,那些藩王不跟你拼命才怪!
如今[秦王]李慎主动挑起战火,对冀京朝廷开战,那些藩王自然是站在那李慎一方咯,谁愿意跟你这个抠门的家伙在一起啊?
谢安翻了翻白眼,心中暗暗腹议。
“总感觉谢尚书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皱眉瞧了一眼谢安,李贤面容古怪地说道。
啧!忘了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事那是跟湘雨一个级别的……
一想到自己刑部本署的运作经费还是控制在眼前这位贤王殿下手里,谢安连忙堆起笑容,打着哈哈岔开话题。
“哦哦,左翼的主帅是费国么?那么对面呢?——那四个家伙,应该不会是费国的对手吧?”
出乎谢安的意料,费国闻言面露尴尬之色,讪笑不语。
“怎么?”愕然地望着费国,谢安惊讶说道,“那四个草包,你对付不了?”
“丘阳王世子李博可不是草包!”李贤一脸正色地打断了谢安的话。
“丘阳王世子李博?”谢安闻言愣了愣,沉思说道,“这个人我记得……”
“忘了么?三年前在冀京时,正是此人的一番话,谢尚书才不得不收敛心中怒意,放过了他们四人!”李贤在一旁提醒道。
三年前在冀京时,正值前皇帝李暨驾崩国丧期间。那四个藩王世子入京哀悼,此后逗留于京师,与李贤合谋对付燕王李茂。
而在三月三上汜节那日傍晚,历阳王世子李炅看中了因为与谢安发生口角、一怒之下带着侍女打算返回南公府吕家的吕家儿媳苏婉,使得谢安勃然大怒,动用了所有势力寻找苏婉。这才使得苏婉幸免于难。
事后,当愤怒的谢安准备宰了那四个藩王世子的时候,丘阳王世子李博陈说利害,用一番话打动了谢安,又亲自折断了主谋历阳王世子李炅的手腕,权当是向谢安与苏婉赔罪。
“原来是他……”谢安双目一眯,许多往事一幕幕跃上心头。
说实话,谢安一直觉得,藩王世子个个都是养尊处优的草包、蠢材。根本无法与前任大周皇帝的九个儿子相提并论,但是那些蠢货中并不包括丘阳王世子李博。
当初谢安便觉得,李博这位丘阳王世子很有才华,面对着当时愤怒的他,亦能从容不迫地陈说利害,很不简单。
“李博之才,不在李慎之下!”似乎是看出了谢安心中所想,李贤正色说道。“正因为有此人在,费国将军亦占不到便宜。”
“右路呢?”谢安沉声问道。他隐隐地察觉到,李贤的处境确实相当不妙。
李贤闻言将手指移向葫芦谷的东侧,继续说道,“葫芦谷东侧乃南岭,因为有一条新河贯穿谷道,小王姑且称这条谷道为溪谷。溪谷北接花彭岭,南侧可沿着溪流迂回至南阳,不过此山径道路崎岖泥泞,不利于行军,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小王还是命马聃为主将,屯一万兵于此,以防李慎出奇兵……”
“两万、三万、一万……这才六万啊?还有四万兵力呢?”
“谢尚书忘了我军背后的江陵了?”
“哦,对!”谢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皱眉说道,“你用六万兵就能堵死李慎十余万大军,却又要用四万兵提防江陵楚王李彦的四万兵?——李彦很难缠么?”
李贤闻言苦笑一声,摇头说道,“世人皆以为[韩王]李孝与[楚王]李彦才能平庸,无法与我众兄弟相提并论,可事实上,[楚王]李彦并不简单,他藏地很深,比如今的[安陵王]李承还要藏得深……谢尚书恐怕想不到吧,小王在这月余时间内,十三胜八平六败,其中四胜四平五败,皆在[楚王]李彦手中,折损兵力达两万余!”
“什么?”谢安目瞪口呆。
面对[秦王]李慎九胜四平一败,而面对[楚王]李彦却是四胜四平五败?
难不成,[楚王]李彦竟比[秦王]李慎还要难对付?这个与[韩王]李孝一道被称为皇室庸才二人组的家伙……
“不,倒不是全然如谢尚书所想。”仿佛从谢安一脸惊愕的表情中猜到了些什么,李贤摆摆手说道,“并不是说,李彦就比李慎难对付,问题在于地形,李慎虽有十余万大军,可他三条进兵路线皆被小王、费国、马聃三支兵力堵死,这边的地形利于我军,易守难攻,但是我军背后就不同了,自我军以南到江陵皆是平原,地形平坦开阔,无险可守,因此,小王并不能用对付李慎的办法来对付李彦,是故,就算李彦也只有四万兵,小王也只能用四万兵来提防他!”
“[楚王]李彦麾下……江陵兵有那么厉害么?在他手里四胜四平五败,本府实在不敢想象……”谢安惊愕说道。
“小王才是最近才知道,李彦这位平日里才能不显的胞兄,竟是如此精于用兵,但是,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关键在于,他手里有一位无人能敌的绝世猛将!”
“……”谢安心中微微一惊。
一脸凝重地注视着谢安,李贤沉声说道,“李彦不简单,但是,若没有那位在,小王决不至于四胜四平五败!——谢尚书的妻堂兄,炎虎姬梁丘舞的那位被称为[一人成军]的无双猛将,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
“……”谢安皱眉望了一眼李贤,低声说道,“你知道了,李贤?”
“啊。小王查到了!”直视着谢安有些不悦的目光,李贤沉声说道,“小王起初很疑惑,何以谢尚书会与那陈蓦有些瓜葛,按理来说,你二人根本不可能化敌为友。更何况据小王所知,当年谢尚书西境平叛攻至汉函谷关时,那陈蓦曾行刺过谢尚书……谢尚书的性格,小王最清楚不过,[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仗,若有人害我,绝不姑息!]然而,谢尚书却与那行刺过你的陈蓦成为了友人,这一点很是让小王想不通……经查证之后小王这才知道。原来,那陈蓦竟是我大周上将军、东军[神武营]主帅[炎虎姬]梁丘舞的堂兄,谢尚书的妻堂兄!——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你二人才会化敌为友!”
“嘶……”
“什么?那个陈蓦是谢大人的妻堂兄?”
“妻堂兄?——等等,这么说的话……”
“大主母的堂兄?——岂不是说,梁丘家的……”
帐内众将倒抽一口冷气,惊地面面相觑。
无视帐内众将的惊骇,李贤一字一顿说道。“不错,那陈蓦。正是梁丘家的嫡子,原名梁丘皓!”
连本名都知道了?
不可能!
就算这小子是湘雨的发小,但是湘雨在这种事上是绝不会透露的,换句话说……
“啊,这种事去问湘雨……唔,去问长孙氏。就算小王是长孙氏的发小,她也绝不会透露的……是梁丘将军亲口承认的!”
果然是舞儿……
就算无比看重家人,但是对于国家更加忠心么?那个笨女人!
皱了皱眉,谢安抬起头来,环视了一眼面如震惊之色的众将。继而深深注视着李贤,用略带恼怒的口吻沉声说道,“李贤,有必要这样么?”
“……”谢安身旁的秦可儿微微一惊,可以说已彻底摸透谢安性格她如何会看不出,谢安虽然看似平静,实则却已是出奇愤怒了。
“当然有必要!”直视着谢安愠怒的目光,李贤正色说道,“未免祸及日后,小王要你眼下就做出承诺!当着帐内众将士的面做出承诺!——若是事不可违,狙杀陈蓦,绝不徇私!”
“李贤,你莫要欺人太甚!”猛地一拍桌案,谢安眼中闪过浓浓怒色。
“谢安,你可是刑部本署尚书!——身为刑部上官,执法徇私,姑息贼人,如何服众?如何督率大周各州各郡各县千百刑部衙门?”
“怎么?要参本府一本么?来啊!”
“谢安,你太放肆了!莫要以为你有李寿护着,小王就不敢对你怎样!”
“有本事你革了本府的职位!——我看帐内谁敢动!”
“你!——岂有此理!”
“你才岂有此理!——本府千里迢迢来援你,你呢?你是怎么做的?称你是个君子本府真是瞎了眼!”
“一事归一事,岂能混淆?”
“我怎么混淆了?”
眼瞅着方才还在商讨军情的二人像斗鸡般针锋相对,帐内众将面面相觑。
良久,费国犹豫说道,“大人,贤王殿下,您两位先消消气……”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马聃与许多将领亦纷纷开口说道。
“哼!”李贤与谢安对视一眼,相继撇开头去。
这顿称不上接风宴席的筵席,总归是不欢而散。
当夜,在李贤为谢安准备的帐篷中,谢安依然余怒未消。
眼瞅着谢安脸上的恼怒神色,秦可儿忍不住说道,“老爷莫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也难怪秦可儿有些担忧,毕竟自从她接触谢安起,从未见谢安如此恼怒过。
“岂有此理!”重重一拍桌案,谢安怒声说道,“李贤那混蛋,他是故意当着帐内众将领说的,这算什么?逼我就范?啧!”
“老爷……”轻轻揉捏着谢安的肩膀,秦可儿轻声说道,“贤王殿下心忧国家社稷,自然要想办法杜绝所有不安……”
“喂,可儿……”谢安抬眼瞧着秦可儿,有些吃味地说道,“你可是我的女人哦!”
“是呢,小奴是老爷的女人……”见谢安流露出有些孩子气的醋意,秦可儿心中有种莫名的欢喜。亲昵地偎依在他怀中,轻声说道,“小奴可不是替贤王殿下说话呢……小奴只是觉得,老爷总归是为扫平叛逆而来,贵为冀京高官的老爷,自然要以大局为重……平定三王、平息太平军叛乱。这才是当务之急不是么?”
说到这里,秦可儿愣了愣,心下暗暗纳闷。
奇怪……
自己为何会劝他?
自己不是希望他输么?
不对不对,就算是想跟他在一起,若是战事搁置解决不下,对于自己也更有利呀,为何会希望他与李贤化解矛盾,联手对付三王与太平军呢?
难道,在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情况下。自己真的已经适应了么?
适应了做他的女人的新的身份……
“这事我当然知道!——问题是,李贤这回做得太过了!”并没有注意到秦可儿那有些失神、有些茫然的神色,谢安皱眉说道,“这种事,他本可以私下与我说……当着帐内众将的面说出来,分明就是逼我就范,岂有此理!”
“可能是贤王殿下想杜绝最后的不安因素吧……”回过神来的秦可儿轻声劝道,“大梁军对老爷马首是瞻。冀州兵的将领又是老爷的心腹亲信,只有老爷亲口下达将令。他们才会照贤王殿下所说的那样,优先狙杀陈蓦……总归那位是老爷的妻堂兄,[炎虎姬]梁丘舞梁丘将军的堂兄呢,绝非是一般敌将!”
“可儿,你也觉得我过于徇私了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陈蓦是老爷的妻堂兄。与老爷关系及好,因此,老爷想帮他这也在常理,不过……这边可是有十余万对老爷死心塌地的将士们呢!”
“你的意思是……十余万人远比一人重要,对么?”
秦可儿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小奴并未这么说,小奴只是觉得,老爷不妨请那陈蓦出来相见,好生劝劝他,若是他执意不从,不愿回归正途,到那时,到那时……”
瞥了一眼吞吞吐吐的秦可儿,谢安微微叹了口气,惆怅说道,“到那时,身为朝廷命官的我,就唯有大义灭亲是么?”
秦可儿很识趣地没有搭话,只是温柔地揉捏着谢安的肩膀。
“姑且试试吧……”
谢安没有多少信心地叹息道,事实上,他并不觉得陈蓦会愿意投降。“想想,我跟李贤做事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嘿!”
啊,陈蓦不会愿意投降的,除非谢安逮到了刘晴,用刘晴逼陈蓦就范。
次日,谢安以自己的名义派人送了一封信至江陵,约陈蓦出城一见,但遗憾的是,陈蓦拒绝了。
对此,谢安并不感觉意外,与其相见两人尴尬于对立的身份,倒不如不见。
不过,陈蓦倒是给谢安回了一封信,一封让谢安嗟叹不已的信。
只见信纸中央写着[梁丘皓]三字,但是已被一笔划掉,在这三字之下,则另写了陈蓦两字。而在其右侧,[兄弟]两字亦被一笔划掉,下首写着谢安的名字。
陈蓦在这张信纸中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古有割袍断义,今有划字断义,很明显陈蓦是想跟谢安断绝兄弟情义,他不会再当谢安是他的堂妹夫与好兄弟,同时也希望谢安只将他当成是敌人。
“果然是这样么?”
长长叹了口气,枯等了一日却不见陈蓦赴约的谢安,带着秦可儿,带着苟贡、漠飞等一干护卫,返回了李贤的军营。
不知为何,回到营地,谢安总感觉有种莫名的违和感,他感觉一路上许多将领瞧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是因为得知了自己与陈蓦的关系?谢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带着秦可儿径直来到了李贤的帅帐。
事已至此,谢安也无法再包庇陈蓦了,毕竟陈蓦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意思。
很意外地,李贤站在帐外等候着谢安归来,表情同样很古怪。
“回来了?——如何?”
摇了摇头,谢安叹息说道,“他没有来……”说着,他望了一眼李贤,吞吞吐吐说道,“坑人王,本府……”
见谢安重新启用[坑人王]这种让自己哭笑不得的称呼,李贤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猜到了谢安想说什么,摆手说道,“狙杀陈蓦这件事,你我再从长计议不迟……”
“咦?”谢安惊讶地看着李贤,他真没想到,李贤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松口退让。
难道是自己昨日与他争吵的关系?
谢安惊疑地望着李贤,他可不觉得李贤是容易受威胁的人。
“谢尚书啊……”在谢安错愕的目光下,李贤搓了搓手,用一副怜悯同情的目光望着谢安,犹豫着说道,“唔,昨日的争吵,小王也有不对之处,谢尚书便莫要放在心上了……唔,呃……那个……”
“你怎么了?吞吞吐吐的?”疑惑地望了一眼李贤,谢安正准备撩帐幕走进帅帐,却被李贤连忙拦住。
“事实上,唔……除谢尚书之外,第二支援军到了……”望着满脸疑惑的谢安,李贤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在他身后,那一大帮将领亦是用诡异的目光望着谢安,一言不发,气氛压抑地着实令人不安。
“援军到了?”谢安错愕之余,脸上亦露出几分喜色,轻笑说道,“这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对我军而言确实是好事,不过,对谢尚书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望着谢安,李贤欲言又止,良久,用异样的口吻说道,“总之,谢尚书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说完,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谢安入帐。
“什么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地瞧了一眼李贤,谢安撩起帐幕与秦可儿一道走了进去。
事实证明,李贤让谢安做好心理准备一点都没错,当谢安走入帅帐,下意识瞧见那位悠然自得高卧于李贤那主帅位置的女人,那位挺着大肚子、笑吟吟地望着他的美丽少妇时,谢安惊地倒抽一口冷气,只感觉四肢发凉僵硬。
他终于明白,为何一路上李贤与那许多位将领,会用那种怜悯、同情的古怪眼神瞧着他。
“哎呀,有如此可人的小美姬日日夜夜侍候在旁,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嘛,长孙武公子!——不,是夫君大人!”
“湘……湘雨?”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安张大着嘴,愣了半响后讪讪说道,“湘……湘雨,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冀京么?”
也难怪谢安一脸见到鬼般的表情,毕竟他实在没有想到,李贤所指的第二支援军,竟是他谢安的二夫人,一个心计、谋略都堪称顶尖的可怕女人,长孙湘雨。
“哎呀,是嫌妾身坏事么?”用折扇遮着半张脸,长孙湘雨笑吟吟的说道,说话时,她的眼眸瞥向谢安身旁的秦可儿,尤其是秦可儿依旧还搀扶着谢安的那一对玉臂,咯咯笑道,“就是她么?夫君大人假冒妾身姓氏,假冒小舞妹妹名字,在广陵花重金赎出来的江南名妓,[蜃姬]秦可儿……哎呀,小舞妹妹与铃儿姐姐说的对呢,夫君大人的兜里,果然不能放太多的银子……”
“湘雨?”秦可儿惊讶地望着满头冷汗、一脸尴尬的谢安,直视着高卧于主帅位置上的那个大肚子的美妇,细思一番,心中微微一惊,下意识说道,“莫非是……长孙湘雨?”
长孙湘雨闻言微微一笑,望向秦可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是呢,是妾身哟……贱人!”
那最后两字,好似咬牙切齿般,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其中包含的冰冷意味,让秦可儿仿佛感觉身体内的鲜血都要为之冻结,通体冰凉。(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秦可儿的危机?
贱……人?
秦可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曾几何时,她也不止一次地试想过日后如果与谢安的那几房夫人相见,究竟会是何等尴尬窘迫的局面,她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被谢安的那几房夫人厌恶、憎恨,但是,她真没想到,初次相见的长孙湘雨竟如此不给她留脸面。
更糟糕的是,秦可儿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出了极度的厌恶,甚至于,隐隐有几分杀意……
“长孙夫人……”秦可儿低着头乖巧问候道,仿佛根本不受方才那句贱人影响,盈盈拜道,“小奴秦可儿,见过二夫人……”
“……”长孙湘雨注视着秦可儿的眼眸眯了眯,嘴角扬起几分讥讽的笑容,以她揣摩人心的本事,如何不知秦可儿这是刻意装着乖巧的样子想博取她的同情与谅解。
在夫君大人面前装可怜,那可是本夫人的专用招数……贱人,真该死!
长孙湘雨眼中闪过几分杀意,也不再理睬秦可儿,故作一脸委屈地瞧着谢安,语气梗咽地说道,“只不过是三月,夫君大人就已将妾身抛之脑后了么?”
“这……这说的哪里话?”
“难道不是么?”一脸哀怨地望着谢安,长孙湘雨可怜兮兮地说道,“那日得悉夫君大人在广陵郡遭广陵刺客行刺,妾身忧心难耐,茶饭不思,继铃儿姐姐之后慌慌张张离开冀京前来寻找夫君大人,可夫君大人倒是好……”瞥了一眼容貌艳丽不逊色自己几分的秦可儿,长孙湘雨美眸杀意一闪而逝,语气低落地说道,“亏妾身带着腹内我儿千里迢迢到江陵来……”
“湘雨……”望着长孙湘雨高高隆起的小腹,谢安闻言很不是滋味。不由自主走上前去,轻轻将她搂在怀中,一脸尴尬地低声说道,“湘雨,是为夫愧对你……你……你怎么来了?你身子骨本来就弱……”
“夫君大人也知妾身身子骨本来就弱?既然如此,夫君大人何以如此叫妾身不省心?这两月来。妾身车马劳顿,茶饭不香,与妾身腹内我儿同受车马颠簸之苦,若是我儿有何不测,妾身也不想活了,呜呜呜……”长孙湘雨不愧是善于演戏的宗师级人物,眼泪说来就来,那梨花带雨的表情,直看地谢安揪心不已。
不妙……
大大的不妙……
秦可儿脊椎骨泛起丝丝冰凉。
若是长孙湘雨摆出一副强势的模样。秦可儿反倒不怎么担心,毕竟若当真如此,无非就是长孙湘雨想在她面前展示一下身为女主人的威信以及在谢安心中的地位罢了,说白了就是争宠示威罢了,叫她秦可儿明白,她长孙湘雨才是谢安心中所爱。
但是,长孙湘雨却在初次相见的她秦可儿流露出弱势,这意味着什么?
她要杀自己!
这个女人要杀自己!
仿佛是注意到了长孙湘雨瞥向自己的眼神中所展露出来的那一丝浓重杀意。秦可儿只感觉手脚冰凉。
而谢安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见长孙湘雨对自己大倒苦水。他心中很是内疚,连连劝道,“湘雨,湘雨,别这样……”
“妾身也知夫君大人苦处,夫君大人在冀京时日日夜夜有妾身姐妹等人陪伴。如今出兵在外,自然会感觉寂寞,因此在外沾花惹草,妾身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只是……”
“湘雨……究竟你要如何才能原谅为夫呢?”谢安很是为难地说道。他越是听长孙湘雨为他辩护的言辞,他心中愈加难受。
真的糟了!
秦可儿闻言眼眸闪过一丝急色,她清楚地瞧见,半偎依在谢安怀中的长孙湘雨,在瞥向她秦可儿的同时,嘴角扬起几分仿佛阴谋得逞般的诡异笑容。
“杀……”
“且慢!”就在长孙湘雨冷冷注视着秦可儿口吐杀字时,秦可儿突然开口,提高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长孙夫人当真是好心计!”不给长孙湘雨率先开口的机会,秦可儿微笑说道,“只不过,对自家夫婿亦用计使诈,长孙夫人不觉得羞耻么?”
“……”饶有兴致地望着秦可儿,长孙湘雨缓缓从谢安怀中直起身来,诡异笑道,“妾身不知你在说什么……”
“是么?”瞥了一眼仿佛有些茫然的谢安,秦可儿暗自叹了口气,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尽管有些无奈,但是她也清楚,谢安这个看似精明的男人,早被面前那个女人那一番声泪余下的表演给蒙骗了,要指望他出言包庇自己,这不实际,总归还得靠自己。
想到这里,秦可儿定了定神,直视着长孙湘雨堪称锐利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微笑道,“长孙夫人真是走运……”
长孙湘雨闻言一愣,她的第一反应,秦可儿指的应该是她已嫁给了谢安的这件事,可细细一想却发现,秦可儿并非是指这个。
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长孙湘雨咯咯一笑,望向秦可儿的眼眸中闪过几分意外与惊讶,轻笑说道,“原来如此……秦小姐是指妾身腹内的我儿么?”
这个女人……
秦可儿暗暗惊叹于长孙湘雨的机敏与智慧,面色不变,从容说道,“难道不是么?长孙夫人不就是靠着腹内尚未出生的公子欺负小奴么?——老爷平日里想必就疼爱夫人,更何况如今夫人如今身怀老爷骨肉,想必是夫人说什么老爷都言听计从……只不过,夫人将这等恩宠用来欺负小奴,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堂堂[鸩姬]长孙湘雨,竟要依靠腹内尚未出生的公子与小奴一介奴婢争宠,这事传出去,恐怕有损夫人威名!”
“……”瞥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淡淡说道,“秦小姐太看得起妾身了吧?妾身可不比秦小姐贵为[四姬]之一……”
“那只不过是夫人不屑于四姬这个称谓罢了!——八年前冀北大捷的最大功臣,其实并非老爷的大夫人[炎虎姬]梁丘舞。亦非[燕王]李茂,而正是夫人不是么?——似夫人这等精于权谋、算计的女子,竟要沦落到借助子嗣胁迫自家夫婿就范,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有意思……”长孙湘雨舔了舔嘴唇,望着秦可儿似笑非笑说道,“秦小姐真以为妾身不依靠腹内我儿就对付不了你?”
“……”秦可儿张了张嘴。内心不禁有些不安,暗暗替自己打气。
不可,不可被这个女人吓住……
她固然受谢安宠爱,可自己这些日子对谢安千依百顺,地位决然不比她低上多少,只要……
“你是不是在想,[只要这个女人不动用腹内骨肉这张王牌,自己也不需怕她],对么?”长孙湘雨笑吟吟地说道。
被一语戳穿心事的秦可儿微微一惊。勉强露出几分笑容,故作镇定。
“愚昧!”冷笑着吐出两个字,长孙湘雨淡淡说道,“危言耸听,胁迫他人,那只是妾身用来对付外人的,如何会当真用到妾身的夫君大人身上?——只不过是妾身觉得这样比较迅速罢了!妾身可不打算在你身上浪费过多精力……”
“是么?”秦可儿故作淡定地轻蔑一笑。
“看来你似乎不信的样子,好。既然如此,本夫人就叫你死个明白!”长孙湘雨闻言微微一笑。回顾依然有些茫然的谢安,温柔说道,“夫君大人放心哦,妾身绝不会用[这两个月妾身路上好辛苦]、[可怜我儿与妾身同遭此难]这类的话挤兑夫君大人,逼夫君大人杀了这个女人……”
“呼……”谢安暗自松了口气,总归他也不傻。事到如今哪里还会看不出,长孙湘雨有杀秦可儿之心。
望着谢安与秦可儿那如释重负的模样,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高深莫测的笑容,轻声吐出两个字。
“苏婉!”
这语气平淡的两个字,不亚于九天惊雷炸响在谢安耳边。令他一脸呆滞。
目视着谢安惊愕的表情,长孙湘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用一种满带诱惑的口吻轻声说道,“苏婉,夫君大人一直想得到她不是么?可以哟!——杀了这个叫做秦可儿的女人,妾身保证,夫君大人能如愿以偿!”
苏婉……
谢安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湘雨,惊愕说道,“湘雨,你……”
“妾身可没有威胁夫君大人哟!”用折扇遮着半张脸,长孙湘雨故作低姿态地说道,“妾身方才就说了,危言耸听、胁迫他人,那只是妾身用来对付外人的,如何能用到夫君大人身上?夫君大人可是妾身要携手埋头到老的伴侣呢!——利诱,可不是威胁哟!”
“湘雨……”
“如何?夫君大人不是至今都对苏婉姐姐念念不忘么?只要夫君大人杀了这个秦可儿,妾身愿为夫君大人安排一切,说服小舞妹妹,说服铃儿姐姐,半年之内,让夫君大人如愿以偿!”
“我……”谢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很清楚,长孙湘雨从未欺骗过他,只要是她应下的事,就势必会兑现,换而言之,既然她有把握在半年之内让他谢安如愿以偿,那么半年之内,谢安便必然能娶到如今寡居在南公府吕家的苏婉。
这个女人,没有办不到的事!
仿佛是看穿了谢安的心思,长孙湘雨微笑说道,“夫君大人最是清楚妾身,妾身说出的话,何曾失言过?——既然妾身能够保证此事,那么,妾身就必然有全盘把握……总归是得不到的东西更好,对吧?”
“什……什么?”谢安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苏婉呀,夫君大人想尽办法也无法得到她,得不到的东西固然是最好的,相比较而言,这个叫做秦可儿的女人,这些日子以来夫君大人想必也玩腻了吧?——似这等好上手、却只有乖巧可言的女人,如何及地上苏婉呢?对吧?”
“湘雨,你……”见长孙湘雨越说越过分,谢安眼中露出几分不悦。
“难道说,夫君大人偏爱这类女人?”故作惊讶地望着谢安。长孙湘雨咯咯笑道,“这有何难?咱府上有的是容貌艳丽的美姬,若是夫君大人偏爱听话的女人,妾身摘选几个替夫君大人调教一番便好……夫君大人可要想清楚了,究竟是要秦可儿这个已几乎玩腻的女人,还是要苏婉……没有妾身相助。单凭夫君大人,是绝不可能得到那位外柔内刚的苏婉姐姐的!——这一生都得不到!”
谢安沉默了。
事实上,这一点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跟秦可儿的性格恰恰相反,苏婉外表看似柔弱,实则相当固执,太介意自己如今身份的她,是绝对不会再跟他谢安有任何瓜葛的,正如长孙湘雨所说的。若无意外,他谢安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苏婉。
而相反的,若是有长孙湘雨相助……
在谢安的印象中,这个女人没有办不到的事!
但是……
谢安犹豫地望了一眼秦可儿,眼中的挣扎之色,让秦可儿满心绝望。
谢……安……
秦可儿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在心中暗暗念着谢安的名字。
她惊呆了,明明她已对谢安付出全部身心。可是这个男人,却竟然露出了犹豫挣扎的神色。
苏婉……
广陵苏家之女苏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明明是广陵人,当初却千里迢迢前往冀京,原来是为了她……
是么……
原来是这样么……
自己总归不如长孙湘雨那个女人更加了解他呢。
深情地望着谢安,秦可儿露出几分自嘲的苦涩笑容。
不怪他……
啊,不怪他……
是对手太强了,太精于攻伐人心了……
秦可儿紧咬着嘴唇望着长孙湘雨。事已至此,她也只有向这个女人展露她最后的尊严。
不可否认她很失望,近乎绝望,但是,她不想被面前的这个女人看笑话。
[鸩姬]长孙湘雨……
好卑鄙的女人!
尽管不曾威胁她自己的夫婿。可是……这招远比威胁更加令她的夫婿左右为难吧?
似这等精于权谋、工于心计的女人,竟然并未被列为[四姬]之一……
果然,[四姬]只是一个近乎于笑话的噱头……
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可儿故作坚强的神色,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奚落般说道,“据说,秦小姐亦相当懂得揣摩人心呢,只不过……”
还太嫩了……是么?
秦可儿清楚地把握到了长孙湘雨未说完的话,苦涩一笑,似绝望般长长叹了口气。
而就在下一个瞬息,她那近乎绝望的眼眸中,却重新绽放出了光彩。
“不!我拒绝!”
帐内,响起了谢安斩钉截铁的声音。
“……”长孙湘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说道,“夫君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那位苏婉姐姐,远远比这个秦可儿更加重要不是么?——夫君大人不是千方百计想重新得到她么?为什么?有妾身相助,夫君大人必然能够如愿以偿……”
“是啊,”谢安轻笑着点了点头,望着长孙湘雨说道,“湘雨的本事,为夫最清楚不过,只要是湘雨应下的承诺,就必定会兑现……”
“那为何……”
“但是同样的,湘雨的性格、手段,为夫也最清楚不过,只要稍稍想一想就能猜到湘雨究竟会用何等手段逼婉儿姐……唔,逼苏婉就范。——她若是有这个心思,根本不需湘雨来助为夫,反之,若她没有这个心意,就算湘雨强迫她,也只是无端给她增加负担罢了……湘雨说的对,苏婉是为夫得不到的,或许此生都都不到,而可儿却是唾手可得,甚至于,已经得到了……”说着,谢安转头望了一眼秦可儿,后者报以甜美、欢喜的真切笑容。
“人呐,总是执意于得不到的东西,却忽略了当下所拥有的美好事物……为了得到哪怕日后嫁给为夫也必定心中不情愿的苏婉,而舍弃了对为夫一心一意的可儿,湘雨,你真以为为夫是这样的人么?——可儿也是为夫的女人。为夫绝不会抛弃她!”谢安目视着长孙湘雨,眼神坚定,方才的几许挣扎之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惜终生报以失去苏婉的遗憾?”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问道。
“不惜终生报以失去苏婉的遗憾!”谢安语气坚定地回覆道。
“老爷……”秦可儿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不可否认此刻的她心中莫名的感动,激动地双目微红,眼眶泛起晶莹之色。
她真没想到。就在她满心绝望之时,误以为即将被托付全部身心的男人辜负抛弃时,那个男人却说出了一番令她无比感动的话。
[可儿也是为夫的女人,为夫绝不会抛弃她!]
可恶……
真是可恶……
这个可恶的家伙……
这等动听的话,前些日子为何不说?非要等到自己对他心生绝望时才说么?
太欺负人了!
小手捂着嘴,秦可儿双目含泪,又是欣喜又是埋怨地望着谢安。
“……”瞥了一眼秦可儿的反应,长孙湘雨深深地望着谢安良久,忽而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咯咯笑道,“啧啧,这还真是出乎妾身的意料呢!——不过,正因为如此,妾身与小舞妹妹还有铃儿姐姐、伊伊,才会对夫君大人这般死心塌地呢!只不过……”
“只不过?”
将目光转向秦可儿,长孙湘雨冷笑说道,“夫君大人觉得。留着这个女人在身边,真的好么?——她可是内贼啊!”
“……”谢安闻言望了一眼秦可儿。后者羞惭地低下了头,方才还激动地满脸嫣红的她,此刻面色惨白。
“妾身询问过大梁军的梁乘!”举起折扇一指秦可儿,长孙湘雨淡淡说道,“此人,曾在夫君大人征讨[天上姬]刘晴时。于战阵之前抚琴,对吧?”
“十面埋伏……有什么不对么?”谢安纳闷问道。
摇了摇头,长孙湘雨无奈说道,“亏妾身早前也曾在夫君大人面前弹奏此曲,难道夫君大人就未听出她所弹的曲目中有何不对劲么?”说着。她转头望向秦可儿,冷笑说道,“你真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懂得音律?——事实上,妾身夫君的军中,那个叫做墨言的广陵书生就曾经就因为这件事找过你吧?”
秦可儿张了张嘴,无言以对,用异样的目光望着长孙湘雨。
“不,那墨言可不是妾身的眼线!”仿佛是猜到了秦可儿的想法,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说道,“很纳闷是么?纳闷妾身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很简单,那墨言是夫君大人招收的护卫,而你嘛,怎么说也算是夫君大人的禁脔,若没什么紧要的事,那墨言又岂敢私下与你见面?他就不怕被人诟病?哼!既然此人曾支开帐外的护卫单独与你谈话,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方才入营后,妾身也见过那个墨言,一看此人手上的老茧位置,妾身便知,此人亦是精于音律的大家!——一个精于音律的大家,在你于阵前弹奏那首《十面埋伏》的曲目后便当即支开护卫单独与你谈话,这还需要解释什么么?——无非就是他察觉到你在暗中向太平军传递军情,过去警告你,叫你好自为之!”
这个女人……
远比刘晴那个小丫头更加可怕!
不,应该说,跟这个女人相比,刘晴那个聪明的小丫头反倒是不算什么了……
秦可儿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湘雨。
“承认了?”冷笑一声,长孙湘雨转头望向谢安,似笑非笑说道,“夫君大人,您还打算包庇这个女人么?”
谢安默默地望着秦可儿,后者羞愧地低下头,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谢安幽幽说道。
“我知道……”
长孙湘雨与秦可儿愣了愣,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谢安,却见谢安直视着秦可儿,轻声说道,“这件事,我知道……”
“老……爷?”秦可儿吃惊地望着谢安。
“忘了么,可儿?你曾几次三番地提醒我。[或许那刘晴会看破老爷的故弄玄虚之计]、[或许她早已察觉到]……老爷我虽然比不上湘雨跟刘晴聪明,但是人也不傻,你这样几次三番地提醒我,我多少会察觉到的……包括你暗中默写了一份记载着太平军情报的行军图,托墨言转手交给我……”说到这里,谢安转头望向长孙湘雨。似笑非笑说道,“这件事,湘雨故意不提,这可不好……”
“啧!”长孙湘雨有些郁闷地咂咂嘴,想想也是,既然她能通过种种迹象猜到秦可儿暗中向太平军传递消息,那么谢安无缘无故得到了一份珍贵的情报,她又岂会不知?
事实上,方才在见墨言的时候。长孙湘雨便叫此人当场临摹一份一模一样的行军图,当时见墨言举笔筹措不定,长孙湘雨便已猜到,必定是秦可儿假借墨言之手将那份情报交给谢安。之所以故意不提,无非就是想除掉秦可儿罢了。
漠飞与钱喜心知肚明,长孙湘雨这位谢府二夫人虽然看似大度,但是实则心眼极小,秦可儿好比是夺了她的夫婿。夺了她腹内骨肉的生父,长孙湘雨又岂会跟她善罢甘休?
“夫君大人这是铁了心要包庇她了?”长孙湘雨淡淡说道。
望了一眼一脸吃惊望着自己的秦可儿。谢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微微摇了摇头,长孙湘雨轻声说道,“既然夫君大人这么说,妾身姑且饶她一命,不过,夫君大人最好提前想好。如何向小舞妹妹以及铃儿姐姐解释……铃儿姐姐亦是震怒非常呢!”
谢安闻言缩了缩脖子,毕竟在平日里,或许长孙湘雨才是最可怕的,但是话说回来,至少跟长孙湘雨还能讲道理。至于梁丘舞与金铃儿,尤其是金铃儿……
记得在成婚当夜,金铃儿便用贴身收藏的小刀片指着谢安的小兄弟警告过他,若是他谢安日后胆敢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胆敢在外沾花惹草,她便割了谢安某个部位……
尽管这位曾经金陵的黑道大姐在成婚后脾气越来越好,对身为夫婿的谢安也是小鸟依人,尤其是在生下女儿妮妮后,言行举止与京师那些世家的贵妇人无异,可谢安依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总归,金铃儿在她十年刺客生涯中所杀的人,不见得比他谢安到大周后见过的人少。
“哼!”望着谢安如临大敌的模样,长孙湘雨又是得意又是无奈地笑了笑,继而瞥了一眼秦可儿,淡淡说道,“妾身渴了,去倒杯茶来!”
秦可儿闻言愣了愣,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不敢有违,连忙倒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递给长孙湘雨,低声说道,“姐姐请用茶……”
“还算聪明!”长孙湘雨扫了一眼秦可儿,放下折扇,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用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沉声说道,“记住了,这次是看在夫君大人的面上,妾身才饶了你,若是日后再叫妾身得知你私下通敌……哼!”
“小奴不敢……”
“那就好!”抿了一口茶水,长孙湘雨皱了皱眉,说道,“还有,日后妾身的茶水,要用沸水煮开,茶碗茶器要预先温烫,茶叶要用雨后嫩叶,用文火烘烤……”
“小奴省得,不瞒姐姐说,小奴对茶道颇有些心得,只是碍于眼下身在军中……委屈姐姐了,请姐姐恕罪……”秦可儿低声下气地说道。
“哦?”长孙湘雨颇为意外地望了一眼秦可儿,继而恍然大悟地点头说道,“也对,你怎么说也是江南名妓,自然精于茶道……罢罢罢,好歹也算有点用处!”
好歹也算有点用处?
秦可儿闻言愤愤不平,却不敢有所表露,毕竟从长孙湘雨的举动中,这个女人已表露出默许她与谢安这桩事的意思,此时此刻,秦可儿可不敢做出任何再惹恼她的事,毕竟这个女人,要远比刘晴更加可怕。
反倒是瞧见这一切的谢安感到有些纳闷,犹豫着问道,“湘雨,你……真的不怪可儿了?”
“妾身怪她干嘛?”仿佛猜到了谢安的心思,长孙湘雨似笑非笑说道,“话说回来,人家好端端在广陵。是夫君大人主动去勾搭人家的……”
“什么勾搭人家……”谢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难道不是么?”长孙湘雨翻了翻白眼,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事实上,妾身心中这股怨气,得发泄在夫君大人身上才是!只不过嘛,夫君大人总归是妾身所爱。哪怕是妾身这等心如毒蝎的女人,也舍不得训诫夫君大人呢……既然如此,就只好怪她咯!”
长孙湘雨说的不错,说到底,秦可儿此番遭她为难,只不过是被谢安所害,毕竟谢安假冒长孙武这个名字,在广陵用两百万两银子将秦可儿赎出,这件事在广陵传得沸沸扬扬。
此事若是传到冀京。叫人得悉全部,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伊伊四女如何自处?这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打四女的脸,世人都会议论,若不是四女伺候不好谢安,谢安又岂会在外沾花惹草?
如此也难怪当初写信的金铃儿与受到书信的长孙湘雨听闻这件事恼怒非常,不过话说回来,谢安总归是她们的夫婿,再者。她们也清楚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不好色的?因此,秦可儿很倒霉地成为了长孙湘雨泄愤的代替品。毕竟长孙湘雨不可能真对她的夫婿谢安如何如何。
而既然如今谢安已揽下全部责任,那长孙湘雨还能说什么?
“湘雨这么说,倒真是让为夫无地自容……”谢安一脸尴尬地说道。
从旁,秦可儿惊讶地望着长孙湘雨,暗暗佩服这个方才还一心想要她性命的女人说话确实高明。
“话说回来,夫君大人。既然妾身饶过了夫君大人这个在外的小情人,夫君大人用什么来报答妾身呢?”似有深意般望了一眼谢安,长孙湘雨笑吟吟地说道。
“你……你又想干嘛?”谢安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妾身不想干嘛,咯咯咯……”长孙湘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知为何,秦可儿隐隐感觉。此刻的长孙湘雨,像极了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明明是[鸩姬],用计使诈却酷似狐狸精……
当然了,这话她是绝对不敢说的。
“湘雨,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如何?给为夫一个痛快!”望着长孙湘雨那笑眯眯的表情,谢安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可是夫君大人说的哟!”轻笑地望着谢安,长孙湘雨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沉声说道,“将夫君大人手上的兵权交予妾身!”
“什么?——你要兵权做什么?”原以为长孙湘雨会借机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却没想到她竟要大梁军的兵权,这让谢安很是纳闷。
“还能做什么?”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说道,“自然是跟[天上姬]刘晴那个聪明的小丫头,继续四年前她与妾身之间未完的较量咯!——四年前妾身助夫君大人平叛时就说过吧?太平军中有个才智不逊色妾身的智者,叛军只不过是太平军推出来吸引朝廷注意的弃子罢了,那什么[西凉王]王褒,可算不上是妾身的对手!——妾身一直在等呢,等那个太平军中的智者出现,终于……如今终于等到了……”
“不行!”谢安断然拒绝,皱眉说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不易操劳,不行!”
“夫君大人!”长孙湘雨有些着急地望着谢安,恳求般说道,“妾身可是姑息了夫君大人与可儿妹妹呢……”说着,她略显冰冷的眼神瞥了一眼秦可儿。
让自己开口帮她?
这……这让自己怎么开口啊?
秦可儿咬了咬牙,试探着说道,“老爷,仅仅只是出谋划策的话,夫人应该可以胜任的……再说了,刘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依小奴看来,恐怕也只有夫人才能与其一较高下……呃,小奴这可不是轻视老爷,不是的……”
谢安愕然地望了一眼秦可儿,很纳闷秦可儿竟然替长孙湘雨说话,他知道,女人之间的关系变动那可是很微妙的。
“话虽如此……等等!”好似想到了什么,谢安望着长孙湘雨疑惑问道,“湘雨你方才说什么?刘晴?她不在江陵啊……”
“是,她眼下确实不在江陵!”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长孙湘雨轻声说道,“不过。她会来的!——夫君大人真以为她会傻到撤兵至襄阳?”
“这个……”
“妾身听说了哟,夫君大人在谈判时算计了刘晴一把,只不过,夫君大人算漏了一点,如果那刘晴根本就没想过要回襄阳,而是来江陵呢?”
“你是说……”
“啊。若是去襄阳的话,太平军可以说是彻底败了,再无回天之力,只要刘晴还有点脑子,就不会选择去襄阳,而是直接来江陵,这样一来,就算夫君大人在谈判时算计了她一把,她也只延后夫君大人三日……不。两日的路程!甚至于,若是她下令全军急行,今夜便可抵达!——江陵,是太平军唯一能够逆转不利战局的机会,是故,那刘晴一定会来的,如若她不来江陵支援三王,一旦三王败北。下一个就是她了……”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人撩帐奔入帐内。正是长孙湘雨的专属跑腿打杂,东岭四天王之一的[财鬼]钱喜。
“二夫人,果然不出您所料,一刻之前,有一支从西南来的兵马进入了江陵城!”
“妾身说什么来着?”瞥了一眼满脸愕然的谢安,长孙湘雨咯咯笑道。“刘晴的先锋部队到了!——夫君大人还是大意了哟!”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
“夫君大人……”在秦可儿那仿佛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仿佛还那般强势的长孙湘雨小鸟依人般偎依在谢安怀中,撒娇般说道,“人一生难得碰到一个劲敌嘛,当初选择夫君大人这边。本还打算跟爱哭鬼耍耍,结果你们俩都没打起来……闷死了!——妾身答应夫君大人,此事之后,妾身就好好当一个贤妻良母,不过在此之前,就让妾身跟那刘晴耍耍嘛,我俩之间的交锋,可是从四年前就开始了呢……若是夫君大人执意不从,可能妾身会因此留下心病,茶饭不香,香消玉殒……”说到最后,她可怜兮兮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叹为观止……
叹为观止!
秦可儿目瞪口呆地望着长孙湘雨。
“小心,小心……唉!”小心地扶着长孙湘雨,谢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好好好,为夫就命你为军师,掌大军,行了吧?——你要何人担任主将副手?费国?马聃?唐皓?为夫替你向李贤要人。”
“嘻嘻……”长孙湘雨旁若无人般在谢安脸颊上亲了一下,继而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可儿呆滞的表情,用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轻笑说道,“他三人眼下有重任在身,就算了吧,至于副手嘛……夫君大人呀,可儿妹妹,就借妾身用一用吧!夫君大人也希望我俩的关系能够改善一些吧?——可儿妹妹可愿意?”
你自己要跟刘晴较劲,非拉上我做什么?
秦可儿心下暗暗气愤,她哪里会看不出,长孙湘雨此举分明就是把她从谢安身边支开……
就算自己怀有身孕吃不了,也不许别的女人碰,是么?
小心眼的女人!
秦可儿暗自咬了咬牙,在谢安询问的目光下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轻笑说道,“就怕坏了姐姐大计……”
“不会的,不会的,妾身有不少事要用到可儿妹妹呢!”轻笑一声,长孙湘雨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继而把玩着茶碗,似笑非笑地望着秦可儿。
用到……就是端茶倒水是么?
这个坏心眼的女人!
秦可儿越想越气,忽然,她愣住了。
等等……
照这么说的话,这个女人其实是为刘晴来的?
对付自己只不过是顺道?
甚至于,她或许没想过真让谢安杀掉自己……
她绝对不是为我秦可儿来的,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跟刘晴继续四年前那场尚未真正分出胜负的较量。
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谢安那家伙会因为那个苏婉而抛弃我秦可儿,之所以那样说,只是为了警告自己,让自己一件事,那就是,她有的是办法来对付自己。
[别以为你受妾身夫君宠爱,便可以放肆,在妾身面前,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
是这个意思吧,这个女人想要表达的含义。
竖威!她只是向自己竖立她谢府二夫人的威信,并非是真要杀自己。
随后,这个女人故意装出阴谋失败的沮丧,也只不过是为了博取谢安的同情,好让他同意她率兵与刘晴一较高下……
用她的话说,既然她都已默许了她夫君谢安跟自己的关系,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那么,谢安多少也得表达一下他的诚意,满足她的要求。
换而言之,这个女人的阴谋根本就没有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偏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演戏,都只是铺垫,与刘晴一较高下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呼,总算是逃过一劫……”
听着身旁谢安那如释重负的喃喃自语,秦可儿真想开口向他透露她察觉到的这一切。
不,老爷,并不是我俩侥幸赢了,是这个女人赢了,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
无论是老爷的反应,还是我秦可儿的反应,这个女人都算到了……
竟能将人心算到这等地步……
刘晴啊刘晴,这回,你真正的对手来了,一只身披艳羽,却深藏猛毒的古之恶鸟!
很可能是连你都无法对付的……
一位不在[四姬]之中的奇女子,[鸩姬]长孙湘雨!(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江陵攻略
“情况就是这样,从当下起,湘雨便是我军军师,诸位可有什么异议?”
在李贤帅帐内,当谢安将这件事透露内在座的诸位将军时,整个帐内鸦雀无声。
“什么情况?”大梁军主将梁乘小声询问着印象不错的冀州兵主将费国,压低声音问道,“她……那位夫人究竟是何人?为何大人竟尊她为军师?就连贤王殿下对此也是闭口不言?”
问话时,梁乘偷偷打量着[八贤王]李贤,这位冀州兵的主帅大人,如今屈居于右侧首席,将主帅的卧席让给了怀有身孕的长孙湘雨,而让梁乘感到惊讶的是,对此李贤只是报以苦笑,但是却无丝毫不悦。
“嘘!”费国朝梁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莫要擅自插嘴。
“不单单是大梁军么?”良久之后,李贤脸上泛起几分苦笑,与谢安心照不宣地对换了一个眼神。
显然是听懂了李贤话外之意,长孙湘雨轻摇着折扇,轻笑说道,“舞台,自然是越大越好,还是说,爱哭鬼,你小子要跟本夫人争?”
继[坑人王]之后就是[爱哭鬼]么?
这对夫妇……
李贤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摆摆手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谢安咳嗽一声,对着他朝长孙湘雨的方向努努嘴。
望了一眼小腹高高隆起的长孙湘雨,李贤心下顿时会意,改口说道,“师妹可莫要小瞧小王,小王亦是自幼在胤公座下精研用兵之道……”
“是呢,将三王逼到这等绝境,想来妾身的祖父也会为收了贤王殿下这么一位出色的弟子而感到骄傲的!”长孙湘雨笑眯眯地打断道。
李贤闻言面色一僵。半响说不出话来。
真是毒舌啊,这个女人……
在秦可儿略带几分埋汰的冷笑中,李贤与谢安对换了一个眼神,咳嗽说道,“愧对胤公教诲!——不过,小王怎么说也在三王的前后夹击的坚守了一个半月……”
“了不起了不起……”长孙湘雨拍着小手一脸敬佩地笑道。可是她眼中的鄙夷与不以为意,却是那般地明显。
“总……总之,”提高了些许声音,李贤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大梁军的主帅乃是谢尚书,谢尚书将指挥兵马的权柄交予师妹,小王没有二话,但是冀州军……小王自思可以对付李慎!”
“真敢说呢!”眯了眯双眸,长孙湘雨撇撇嘴说道。“有些人啊,明明是被妾身的夫君大人解了围呢……原本就是做文吏的料,瞎掺乎什么兵事?有点自知之明好么?”
李贤一张脸憋地通红,这时,坐在左侧首席的谢安笑着说道,“湘雨,不可对贤王殿下不敬!——反正你只是想跟刘晴较量一下,对吧?没有必要夺贤王殿下的权。对不对?”
“……”长孙湘雨闻言没好气地瞧着谢安,方才他与李贤二人眉来眼去。她又岂会没瞧见?
不用猜都知道是谢安怕她过于操劳,因此暗中示意李贤莫要将军权交付于她,若不是这样,长孙湘雨可不觉得李贤有胆量跟她争论,毕竟小时候,李贤可是被她欺负惨了。
“二夫人。身体为重啊!”作为谢安心腹亲信的苟贡亦在从旁劝道。
长孙湘雨闻言望了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事情一旦牵扯到她怀中的孩子,饶是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孙湘雨,心中多少也有些发憷。
罢了,就让李贤去对付李慎吧。反正那是他们兄弟间的争斗,自己也必要牵扯进去,只要将刘晴关在东南面就好了……
想到这里,长孙湘雨抚摸着折扇沉思起来,半响后沉思说道,“漠飞!”
唰地一声,帅帐中央出现了一位身裹黑衣的刺客,单膝叩地,抱拳低头。
“在!”
不得不说,饶是见惯了这家伙来去无踪的谢安,小小也吃了一惊,更别说大梁军的诸位将领。
“那刘晴……入江陵了么?”长孙湘雨把玩着折扇问道。
“暂未查证!”漠飞简洁地说道。
长孙湘雨点了点头,忽而转头对站在身旁的钱喜说道,“钱喜,本夫人前些日子叫你准备的东西,你在带着?”
“带着呢,带着呢!”钱喜眉开眼笑,露出一副谄笑,从旁边的行囊中取出一叠看似是锦布的东西,抖开后竟是一面足足有一人高的旗帜,白底黑边,上写[长孙]二字。
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侍候在旁的秦可儿心下暗暗嘀咕,继而偷偷望了一眼谢安,想看看他是否瞧出了些什么。
这一回,谢安并没有让秦可儿失望,瞧着这面做工精致的旗帜,他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湘雨,你这……什么时候准备的?”
“唔,妾身忘了呢,可能是有点日子了吧……”长孙湘雨笑着眨了眨眼,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不会是离京之前吧?”
“夫君大人这话,妾身就听不懂了……”长孙湘雨一脸天真无邪。
望了一眼露出一脸[看吧]表情的秦可儿,谢安颇有些郁闷地咂了咂嘴,尽管没有秦可儿那样身为女人的直觉,但谢安总归也不傻,细想一下,哪里还会不明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能是瞧出了些什么,长孙湘雨笑眯眯地率先开口,用话堵死了谢安的嘴,让后者倍感无奈。
见此,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得意的笑容,对钱喜说道,“钱喜,将此旗悬挂起来,就挂在我夫旗帜之下!”
“是!”钱喜点点头,托着旗帜蹬蹬跑出帐外。
望着钱喜离开的背影,李贤皱了皱眉,问道,“谢二夫人此举何意?”
“什么?”长孙湘雨转头望向李贤。
说实话,对于长孙湘雨代替其夫君谢安指挥大梁军。李贤可以说是举双手同意,虽说谢安也算是堪负大任,领兵经验也算丰富,但是在李贤看来,谢安总归还是不如其妻长孙湘雨。
两者之间差的太多了,正因为如此。李贤才会将长孙湘雨称呼为第二支援军。
有这么一位精于兵事的谋略家替自己对付[楚王]李彦与随后赶到的[天上姬]刘晴,李贤心安地很,但是,有件事他想不通,他想不懂长孙湘雨为何要率先祭出她特意叫人缝制的旗帜。
这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楚王]李彦与[天上姬]刘晴,她长孙湘雨将接手日后与他们之间战事么?
这无疑是给江陵兵与太平军一个天大的便宜!
面对着李贤的质问,长孙湘雨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本夫人只不过是不想胜之不武罢了!——还是说。贤王殿下觉得,本夫人会输给对面那个黄毛丫头?”
眼瞅着长孙湘雨一双美眸中泛起的丝丝厉色,李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与谢安对换了一个眼神。
任性!太任性了!
“好了!”轻轻拍了拍小手,长孙湘雨环视着帐内众将,正色说道,“冀州兵北边的三营按兵不动,李贤、费国、马聃。你等三人各自与李慎交兵,唐皓、苏信、李景、齐郝、张栋、廖立。你六人暂时调到大梁军!”
“是,末将遵命!”在李贤翻翻白眼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声中,唐皓、苏信、李景、齐郝、张栋、廖立走出队列,抱拳领命。
“好了,散了吧!”长孙湘雨拍了拍小手,示意众将离开。
这让不清楚长孙湘雨用兵方式的大梁军众将满脸愕然、面面相觑。
“这……二夫人不开作战会议么?”临走时。梁乘拉了拉费国,小声询问,毕竟众冀州兵中,他对费国的印象颇好,而有些可惜的是。待会费国就得离开主营,回到他川谷的分兵营,提防对面的丘阳王世子李博。
“作战会议?”费国回头瞧了一眼梁乘,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注意,小声说道,“怎么说呢,二夫人用兵与谢大人大为不同,唔,少说话,对,少说话,履行二夫人下达的将令就好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做。——这可是我冀州兵众将领的经验之谈,二夫人叫你撵鸡你就撵鸡,二夫人叫你撵狗你就撵狗,要不然……”
“要不然?”梁乘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他本能地从费国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梁乘如临大敌般的表情,费国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说道,“放心吧,二夫人自与咱大人成婚后,脾气已改善许多了,不会动不动……咳,反正,只要你等听话,不会出事的!——唐皓他们这回不是与你等一同作战么?多注意注意他们的反应就行了!——好了,费某还得赶回川谷,不可在此过多逗留,告辞!”
“送费将军!”
“客气客气……”
望着远去的费国,梁乘依然是满心疑惑。
不经意间,他望见了那面他们竖立在营中的主旗,那根一个合抱的粗大旗杆上,原本只悬挂着一面[谢]字旗帜,而如今,在这面谢字旗帜的下方,更新添了一面旗帜。
[长孙]!
“总感觉费国将军在隐晦地警告自己什么……”摇了摇头,梁乘履行自己的职责去了,毕竟他们所在营寨,那本是李贤本营的南营,既是对战[秦王]李慎的大后方,亦是对战[楚王]李彦的最前线,是故,这里屯扎着四万兵力,比李贤的本营还要多。
但是,自从六万大梁军抵达后,南营的兵力便已达到十万之数,原本的营寨已无法满足十万兵士的需要,因此,长孙湘雨向梁乘等人下达的第一道将令,便是扩充营寨。
也难怪,毕竟在李贤与谢安分工之后,李贤便已将南营交给了谢安,他自己则集中精力对付秦王李慎,将身背后的[楚王]李彦与太平军交给谢安与长孙湘雨对付。
不得不说,纵然李贤再是强于用兵,但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这一个半月里也可以说是疲于应付,被身前身后的两支劲旅折腾着心力憔悴。如今有谢安与长孙湘雨替他分担,着实是让李贤松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南营三十里开外的江陵,自太平军六神将之一的[玉衡神将]齐植昨日傍晚率领八千先锋部队急行军赶到江陵后,[天上姬]刘晴终于率领剩下的三万两千余大部队顺利抵达了这个城池。
不可否认,自从得知谢安率领六万大梁军前来此地支援李贤的消息后。[楚王]李彦心中亦是颇为担忧,毕竟,他手底下只有四万人,而眼下李贤与谢安的合军,却已达到十五万,在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下,就算是前些日子对面李贤胜多败少的李彦,亦不敢轻举妄动。
而如今,有了[天上姬]刘晴这四万太平军作为生力军。李彦胆气增添了许多,欢喜之下,李彦亲自出城迎接刘晴。
“真是想不到……本王真是想不到,刘姬殿下竟率援兵亲至!——实在是本王感激不尽!”
城门之下,贵为楚王的李彦拱手抱拳,一脸笑容地迎接着刘晴。
不得不说,李彦其实也是个仔细的人,观他对刘晴的称呼就可以看出。
并非是刘帅、也不是刘小姐。而是刘姬,要知道无论是在大周还是南唐。姬的本意都是对女子的尊称,而且,还不是一般人能够用的。
尤其是在南唐,特指流有皇室刘氏血脉的女子,即公主,换而言之。李彦这是隐晦地尊称刘晴为公主。
聪明的刘晴自然是看出了李彦想刻意拉拢他们[三王]与太平军之间关系的意思,毕竟就眼下的局势而言,[三王]并不能说是一帆风顺。
“楚王殿下客气了!——三位王爷与我军本来就是盟友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楚王殿下战局不利。小女子自然要提兵来援!”刘晴微笑着说道,丝毫不提她在跟谢安的战事中落于下风,反而说地像是赶走了谢安,特地来支援李彦一样。
李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想必也是听出了什么,不过却未说破,抬手笑着说道,“有刘姬殿下相助本王,胜过十万兵!——请!”
“楚王殿下请……”刘晴拱手行礼。
且不提四万太平军徐徐进入江陵城,且说刘晴带着杨峪等一干将领来到城内李彦的楚王府,前后却见不到朝思暮想的陈蓦,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楚王殿下,陈大哥……唔,我军三代主帅何在?”
“陈将军?”李彦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恭敬之色,由衷赞叹道,“陈将军真乃绝世悍将!不瞒刘姬殿下说,本王这些日子对战李贤,五胜四平四败,其中四胜两平,皆是仰仗陈将军!了不得,真是了不得,数战以来阵斩李贤麾下大小部将三十二人,所杀士卒不计其数,当真不负[一人成军]之悍名!”
见李彦发自肺腑地称赞陈蓦,刘晴心中亦是甜蜜,闻言问道,“那……不知我军陈帅眼下在何处?”
“这个……”李彦闻言皱了皱眉,在望了一眼刘晴后,低声说道,“事实上,自昨日之后,本王瞧着陈将军就有点不对劲……独自一人坐在王府屋顶上喝酒……”
“怎么回事?”刘晴皱眉问道。
李彦想了想,便将昨日谢安曾送信至陈蓦手中的这件事告诉了刘晴,包括陈蓦回了一封与其恩断义绝的书信,刘晴这才恍然大悟。
“小女子先去见见我军主帅,待会在与楚王殿下商讨如何对付李贤与谢安的合军,楚王殿下意下如何?”
“应当应当!”李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本王虽然想与陈将军亲近,可总觉得插不上话,希望刘姬殿下能劝劝陈将军……此战,可绝不能少了陈将军的武力呐!”
刘晴点了点头,在李彦的指引下,与杨峪登上王府的阁楼,推开顶层阁楼的窗口望外观瞧,刘晴果然瞧见陈蓦枕着双臂躺在屋顶的瓦片上面,周围到处都是喝尽的酒壶。
“是晴儿么?”
就在刘晴寻思着如何与陈蓦搭话时,陈蓦率先开口了,坐起身来,望着站在窗口的刘晴与杨峪二人。
“陈大哥……”
“陈帅!”
刘晴与杨峪分别称呼着。
“在那等着。我过去!”说了句,陈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继而踏着瓦片跳入了窗口。
“陈大哥怎么知道是我?莫不是……莫不是……”望着眼前这位朝思暮想的倾慕男子,刘晴脸上泛起阵阵嫣红,欢喜地问道。
陈蓦哪知道刘晴本想说心有灵犀。疑惑地瞧了一眼刘晴,陈蓦很是不识风趣地说道,“南城门动静这么大,为兄我又岂会听不到?”
“是……是嘛,说……说得也是呢,呵,呵呵……”自作多情的刘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下暗自生着闷气。
哎呀……
瞧着刘晴这副模样,杨峪心下苦笑一声。打破僵局说道,“陈帅,听楚王李彦说,昨日你与那谢安[划字断义]了?”
“……”陈蓦闻言皱了皱眉,转头望向杨峪。
仿佛是猜到了陈蓦心中所想,杨峪抱拳说道,“陈帅与那谢安的事,末将已经得知了。甚至,齐植他们也知晓了!——末将真没想到。陈帅竟是周国冀京四镇、东公府梁丘家的嫡子,竟是那谢安的妻堂兄!”
“……”陈蓦闻言双眉皱地越紧,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刘晴,刘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可不是我说的。是那谢安说的!”说着,她急急忙忙将那日她与谢安在谈判桌上所发生过的事向陈蓦解释了一遍。
听闻刘晴的解释,陈蓦这才释然,双手支撑在窗台上,惆怅说道。“是嘛……事到如今,他还是希望我回去梁丘家么?呵!”
偷偷望了一眼陈蓦的表情,刘晴小心翼翼地插嘴道,“是呢!虽然那谢安传闻中很是不堪,不过似乎很重视陈大哥呢……”
“他应该是受家祖……唔,应该是受梁丘公托付吧,至于为兄那堂妹……”一想到梁丘舞提刀怒视自己时的表情,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大哥,你……你会丢下我们么?”犹豫了好久,刘晴咬了咬嘴唇,弱弱问道。
“……”陈蓦转头望了一眼刘晴,眼中闪过阵阵异色。
“陈帅……”杨峪忍不住亦开口叫了一声,可能他也有些不安吧。
“怎么会呢?”抬手揉了揉刘晴的脑袋,陈蓦长长吐了口气,目视着天空遥远处喃喃说道,“我答应过她的……”
“她……”眼瞅着陈蓦说话时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刘晴只感觉心口处阵阵紧缩,她当然清楚陈蓦口中的[她]指的究竟是谁。
不知不觉间,刘晴那原本因为再次见到了陈蓦这位朝思暮想的倾慕男子时产生的喜悦消逝地无影无踪,此刻她心中,更多的则是失望、沮丧,以及莫名的失落。
这使得刘晴整个下午都显得浑浑噩噩,哪怕是傍晚后李彦邀请他们一行人商讨对付李贤与谢安的合军时,刘晴亦是难以集中心神。
“刘姬殿下?刘姬殿下?”耳边,传来了楚王李彦诧异的询问。
“啊?”如梦初醒的刘晴下意识抬起头来,她这才意识到,他们眼下正在商讨军情。
可能是瞧出了刘晴先前的心不在焉,楚王李彦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不过一想到刘晴终归是智慧在他之上的奇女子,李彦这才按下了心中的那份责怪,将方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得刘姬殿下四万援军,眼下我方亦有八万兵,虽说依然比不得李贤与谢安十五万合军,不过,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武有陈将军,智有刘姬殿下……”
“楚王殿下过赞了,”刘晴微微一笑,定了定心神,说道,“小女子以为,谢安与李贤兵马虽多,但是亦有弊端,那便是军粮!——李贤在此困守一个半月,粮道被断,军中粮草本以告竭,如今又多了谢安六万大梁军……谢安从江夏撤到江陵时,可也未曾准备多少粮草。——粮草,对于李贤与谢安而言是莫大的难题!
不过来时,小女子曾派人打探过,听闻李贤月前便动用了大批的兵力上山林打猎、下溪河捕鱼,不难猜测。李贤早已想到这一点,是故尽量减少军粮的消耗……他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在身前身后遭到秦王殿下与楚王殿下出兵攻打的情况下,亦要动用大批兵力占据那般大的地盘,多半是考虑着要与三位王爷打持久战,因此。不可能不考虑粮食的问题。
是故,要想通过困守拖尽李贤军中的粮食,这恐怕并非是万全之策!”
李彦满意地点了点头,虽说这一点他也知道,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静下心来后的刘晴,确实比他考虑地周到。
“刘姬殿下所言极是,前一阵,李贤那厮故意装出军中粮尽的样子。本王还以为有可趁之机,当即率兵攻打,却反而被他袭了一阵……”说到这里,李彦懊恼地锤了锤桌子。
望了一眼李彦,刘晴正色说道,“问题不在于我军得知李贤粮草将尽,问题在于,李贤营内的军粮究竟还能坚持多少时日。若是把握不准这个日子,我军便得心存警惕。警惕李贤是不是故意营造粮尽,诱我等袭他兵营!”
“事实上,这一点本王也考虑过,甚至于,曾请陈将军夜探其兵营,可惜。李贤那小子实在狡猾,为了提防我军夜袭其营寨,烧他军粮,他在军营中挖了好几个地窖来堆积粮草,具体之事。除了他麾下心腹大将,无人得知……”说着,李彦无奈地摊了摊双手。
“这个倒无妨。”微微一笑,刘晴淡淡说道,“要知道李贤军中粮草是否告竭,其实很简单,就看他对江陵的态度就好了!”
“此话怎讲?”
“以李贤军中那点军粮,是绝对无法支撑他与谢安眼下十五万大军的,虽说李贤也动用各种手段补充食物的消耗,但是,这依然不够。而附近囤积有大量粮草的,唯有江陵!——换句话说,若是李贤与谢安不顾一切强攻江陵,就意味着他们军中粮草已尽。”
李彦闻言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依小女子看来,眼下李贤与谢安的目的,毫无疑问是江陵,只有攻下了江陵,得到足够的军粮,他们麾下十五万大军才有资本继续与秦王殿下耗着,先前李贤或许是腾不开手,但是,如今他有了谢安六万大梁兵……”
仿佛听懂了什么,李彦摸了摸下巴,轻笑说道,“换而言之,其实本王只需要继续拖着就好了?”
“不错!——似楚王殿下先前与李贤开战,双方各损兵力,其实是帮了李贤的忙,楚王殿下别忘了,比起兵力,李贤眼下更欠缺的则是粮草,楚王殿下麾下的军队每杀死李贤一名士卒,就意味着李贤能够省下一份口粮……死人,是不需要粮食的!”
李彦闻言皱了皱眉,先前还对自己战果沾沾自喜的他,听闻刘晴这话双眉紧皱。
“虽说是厮杀互有伤亡,可在这种情况下,与李贤拼消耗,对于楚王殿下可是大为不利的!”
“这倒是本王失却计较了……”
见此,刘晴微微一笑,宽慰道,“楚王殿下莫要在意,眼下还来得及!”
“说的是……”
就在这时,有两名士卒匆匆奔入屋内,看打扮应该是一名骑兵斥候。
“但说无妨!——敌军有何动静?”李彦开口问道。
一名斥候抱抱拳,沉声说道,“启禀王爷,冀州兵无任何动静,新到的大梁军正在砍伐林木,看样子是打算扩充兵营……”
“这个时候扩充兵营?”刘晴脸上泛起几分疑惑。
李彦笑着说道,“刘姬殿下不必多虑,李贤本营的中南营,本来是四万人编制的军营,如今多了谢安六万大梁军,他自然要扩充军营!”
“这可是不智之举……”刘晴微微摇头说道。
“说得是呢!”李彦闻言一乐,笑着说道,“真是不知死活啊,谢安!”
也难怪李彦发笑,毕竟谁都知道,人在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消耗的粮食也是最多的,而如今,大梁军费那么大的力扩充兵营,自然会消耗比平时更多的粮草。
而他李彦这边,已打定主意不再继续跟李贤拼消耗。眼瞅着李贤与谢安将宝贵的精力与粮草消耗在没必要的地方,李彦自然心下欢喜。
“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刘晴疲倦地揉了揉脑门,可能是因为陈蓦那句话的原因,今日的她,直觉要比平日逊色许多。
“还有什么事么?——若无紧要之事,速速退下。莫要打扰到本王与在座诸位商议军情!”瞥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那两名斥候,李彦皱眉说道。
两名斥候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说道,“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就是……南营悬挂的旗帜不同了……”
“这不废话么?李贤将南营让给了谢安大军屯扎,自然会挂[谢]字旗帜,这种无谓的小事也来浪费本王与在座诸位的时间?——退下!”李彦愠怒喝道。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退下!”
“是……”
两名斥候一脸惊慌地退出了屋外,最后也没将那个关键的情报说出口,那就是。在谢安那[谢]字帅旗下,又多一面书写着[长孙]二字的旗帜。
瞥了一眼那两个慌慌张张离开的斥候,刘晴微微皱了皱眉,她隐隐感觉己方似乎错失了一个惊天的情报。
——半个时辰后,周军南营——
在原本是谢安的私帐、如今已成为长孙湘雨专用帅帐的帐篷里,长孙湘雨正笑眯眯地用梳子给小丫头王馨梳着头发。
眼瞅着王馨那一脸享受的模样,秦可儿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是拿着一根木棍一脸凶相地闯进来,朝着长孙湘雨大喊[坏女人不要欺负可儿姐]。可一刻之后呢,却是这幅景象……
没义气的小丫头!
秦可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瞥了一眼长孙湘雨后,用异样的口吻问道,“二夫人不在意么?”
“在意什么?”给小丫头梳着头发,长孙湘雨淡淡说道。
“据方才士卒来报,江陵城正在加固城墙、增派守军……明明有了刘晴四万援军,江陵不思出兵。反而加固城防,这是否意味着,楚王李彦已没有再出兵袭我军的意思呢?”
“我军……么?”长孙湘雨戏谑地望了一眼秦可儿,让后者不觉面色羞红。
“李彦虽然还算是精于用兵,但是眼光却不怎么样。明知李贤兵多粮少,还要出兵与他厮杀,真是蠢地可以!——用两万人换了李贤两万人,他以为他赚了?他多半是在想,反正他有江陵城,城内壮丁多的是,再怎么换他也稳赚不赔,可他却是没想过,若是他避战不出,李贤早就粮尽了!——蠢地可以!”
“是啊,总归是两万份口粮呢,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秦可儿深以为然地说道。
瞥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继续说道,“那刘晴才进江陵没多久,李彦便叫人着手加固城墙,增添守军,分明是刘晴将内中利害告诉了李彦,让李彦改变了主意,打算拖死我军!”
“避战不出……如此倒是合了二夫人的心意呢!”秦可儿意有所指地说道。
“哦?是么?”
“难道不是么?——说什么砍伐林木扩充军营,实际上是在准备攻城器械吧?”秦可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长孙湘雨闻言略显惊讶地望了一眼秦可儿,继而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莫名笑道,“你可未出过这个帐篷呢……有这么明显么?”
“当然!——在粮草将尽的情况下,小奴怎么也不信,二夫人会将宝贵的精力与粮草用在防守上……”
“咯咯咯,有意思……”望着秦可儿信誓旦旦的表情,长孙湘雨舔了舔嘴唇,一脸意外地说道,“秦可儿……妾身倒还真是小瞧了你!——啧啧,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呐!平日里在府上,小舞妹妹也罢,铃儿姐姐也罢,总归不是很说得上话呢……她们太笨了,有些时候,妾身真怕被她们被影响了,咯咯咯咯……”
竟然如此埋汰自家同室姐妹……
秦可儿目瞪口呆,她渐渐意识到,为何传闻中长孙湘雨是个无法无天的女人。
真不知这个女人在遇到谢安之前究竟是何等的性格恶劣……
长长吐了口气,秦可儿正色问道,“二夫人打算攻城么?”
“是呢!”手中给小丫头王馨编着发辫,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咯咯笑道,“怎么?没听夫君大人提起过么?”
“老爷?什么?”秦可儿疑惑问道。
“比起防守,妾身可是更崇尚进攻啊!”
“可是……江陵城城坚兵多,就算是二夫人,恐怕也难以在短时内攻克吧?”
“不怕,”长孙湘雨笑眯眯地说道,“李彦已帮了本夫人一个大忙,若非他针对李贤动用清野之计,牵走了附近的村落百姓,妾身此番恐怕要被夫君大人狠狠训斥一番呢!——多亏李彦了!”
“什么意思?”秦可儿疑惑问道。
“你呀你呀,刚夸你聪明,怎么又变得这般呆笨了?”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似笑非笑说道,“罢了,姑且就点拨你一下好了,妾身确实暗中命人督造攻城器械,不过并非是你所想的冲车、井阑,而是……船!”
“船?”秦可儿愣了愣,忽而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不会是……”
望着秦可儿那惊骇莫名的神色,长孙湘雨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九、十月,正值秋汛呢!咯咯咯咯咯咯……”(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江陵攻略(二)
——九月八日,巳时,周军南营——
由于有谢安与长孙湘雨帮着分担了职责,作为冀州兵的主帅,李贤这两日来终于能够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
尤其是营内多了东岭众与金陵众那一帮刺客充当暗哨后,李贤不必在担心自己是否会在睡梦中被某个称号为[一人军]的男人给取走了脑袋。
起来向心腹侍卫问了问时辰,得知早已是巳时光景,李贤少有地有些脸红。
“竟然比昨日还晚上半个时辰……”李贤有些尴尬地嘀咕着,权当是自嘲,伸手拍了拍自己脸颊,喃喃自语说道,“似眼下光景,万不可松懈啊,李贤……”
从旁侍候李贤洗漱的心腹侍卫闻言对视一笑,想比前些日子李贤疲于军事、彻夜难眠,整日里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这两日的李贤倒是让他们心安许多,不用让他们时刻担忧自家主公会在何时因为劳累而倒下来。
“两线战况如何?”在用饭之前,李贤询问道。
“回禀殿下,北线方面,葫芦谷、川谷、溪谷情况一切照旧,哦,对了,三王叛军的攻打重点果然如殿下所料集中在川谷那边,据战报,在六个时辰之前,丘阳王世子李博曾用五千兵尝试着从左侧迂回,不过被费国将军打退了……”
“呵呵呵!”李贤满意地点头笑着,由衷赞道,“小王能在此困守一个半月,费国与马聃两位将军出力许多……皆是主帅之才啊!——溪谷方面呢?”
“据消息,对面的叛军似乎毫无动静,不过在两个时辰之前,马聃将军曾派了一支三百人的小分队从山中小径通过溪谷,想尝试着兵袭其后。不过遭遇了三王叛军,迅速退了回来……”
“三王叛军不可能会当真放弃溪谷的!”李贤闻言笑了笑,点头说道,“叛军想按兵不动叫马聃放松警惕,不过是白费心机而已,马聃可不是[你不攻我就闲着]的纯粹守将……说起来。我军两翼将领实则颇为强盛啊!”
见李贤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几名侍卫陪着笑了一阵,毕竟战事轻松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南线呢?”正吃着饭的李贤漫不经心的问道。
“南线……”几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指的是南营……唔,指的是谢尚书以及其夫人麾下的大梁军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李贤咽下了嘴里的饭食,皱眉问道。“怎么了?”
“事实上,”抱了抱拳,一名侍卫低声说道,“回禀殿下,事实上,南营至今还没有丝毫动静……”
“不可能!”李贤闻言笑了笑,颇有些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说道。“咱们那位谢尚书姑且是防守才能高于进攻,可他那位夫人……她所奉行的兵法就是进攻!”
“可是。可是南营确实没什么动静呀!”
“当真?”李贤眼中泛起几分异色,放下碗来,犹豫问道,“大梁军这几日在做什么?”
“砍伐林木扩建南营!”另一名侍卫抱拳说道。
“修营寨?”李贤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之色,半瞬之后,摇头断然说道。“不可能!——湘雨绝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众护卫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诧异说道,“殿下,修营寨……如何不智?”
李贤愣了一下,见自己众侍卫面露不解之色。遂和气地解释道,“你们也知道,我军眼下兵力虽多,但奈何粮食匮乏,要平定三王唯一的途径就是攻克江陵,用楚王李彦囤积的粮食补充军粮,是故,我军眼下当务之急并非是防守,而是进攻,尽早地攻下江陵!——这一点,长孙氏不会不清楚,因此,小王绝不相信她会花大力在营寨的守备上!”
众侍卫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可是殿下,大梁军确实在砍伐林木呀,若不是为了扩建营寨,砍伐林木做什么?”
“不!”摆了摆攥着筷子的手,李贤轻笑着说道,“按理来说,南营多了大梁军六万人,确实应该扩充营寨……想必江陵的李彦也是这么想吧?但是,砍伐林木不一定是扩建营寨,也有可能是打造攻城器械……”说到这里,李贤面色微微变了变,古怪问道,“这几日,那位长孙夫人可有去过江边的水坝?”
“咱用来围堵捕鱼的水坝?”
“对!”
众侍卫面面相觑,不理解李贤为何突然扯到这方面,在过了一小会后,才有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两日倒是没有,不过据说,那位长孙夫人在入营之前,就与她一干随从到江边的水坝视察过……咦?”
“怎么了?”
“话说起来,负责水坝的韩豫将军好像说起过,那位长孙夫人在视察完水坝后,曾笑呵呵地说了句……”说到这里,那名侍卫的面色不是很好看。
仿佛是猜到了什么,李贤笑着说道,“但说无妨!”
“是!——那位长孙夫人说,[真是悠哉啊,李贤,不是都考虑到了么?怎么?事到临头反而退缩了?家祖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叙述完毕,那位护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贤的表情,生怕这位贤王殿下因此生气。
出乎他的意料,李贤闻言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在长长吐出一口气后,似叹息似笃定地说道,“果然是这样啊……”
众护卫面面相觑,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果然是怎样?”
李贤摇了摇头,随手将筷子放在桌上,起身离帐。
“殿下?殿下?”
不顾身后侍卫那满带着不解的呼唤,李贤在帐旁的马厩选了一批马,翻身上马,朝着南营而去,毕竟他所在的中营距离南营有些路程。
既然南营多了六万大梁军,那么自然要扩建营寨……
既然要攻略城墙高而坚固的江陵。那么自然需要打造无数的冲车、井阑……
按照常理,大多人都会这么想吧?
其实,你是在造船吧?湘雨……
原以为你嫁给谢安后多少会收敛一些,可如今看来,你用兵之狠依然如初啊……
皱皱眉,李贤胯下马匹的速度加快许多。一刻之后便来到了南营,登上土坡一瞧,他果然见到有数万大梁军正在砍伐附近的林木,将那一根根的树木削成圆木,运往南营东侧某个守卫森严的地方。
“咦?”忽然,李贤眼中露出几分异色,他惊讶地发现,在不远处的南营营门附近,谢安正负背着双手。注视着营外那些干活干地热火朝天的大梁军士卒。
脸上浮现出几分堪称诡异的笑容,李贤翻身下马,牵着马缰走了过去,与谢安并肩而立,轻笑说道,“听说要扩充营寨?”
“……”瞥了一眼身旁的李贤,谢安仿佛丝毫不觉得惊讶,淡淡说道。“怎么?要预定个位置建帐篷么?可以,五千金!”
“这么狠?”李贤愕然地望着李贤。半响后轻笑着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说道,“五千金倒是无妨,不过,谢尚书就不怕到时候拿不出交付的东西么?”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坑人王,你来干什么?特地过来给本府添堵么?”看得出来,此刻的谢安,似乎心情并不怎么样。
咳嗽一声,李贤望着远处。看似心不在焉地说道,“尚书大人今日火气挺大啊?——有点失望?”
“……”瞥了一眼李贤,谢安淡淡说道,“本府不知贤王殿下在说什么!”
“是么?”李贤抬手指了指远处正在砍伐林木的无数大梁军,轻笑说道,“这会呢?”
谢安眼中闪过一丝恼色,不悦说道,“你真的很讨人厌呐,李贤!”
“呵呵呵!”李贤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果然,这个家伙也看出来了……
也难怪,总归是同榻而眠的夫妻嘛,作为丈夫,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妻子的性格?
李贤心中微微有些泛酸,惆怅说道,“事实上,小王也曾想过此计……”
“知道!——你连水坝都提前建好了!”谢安一嘴的嘲讽语气,冷笑奚落道,“十万冀州兵……唔,那时已经只剩下八万吧?——设坝捕鱼,满足八万兵士口腹,这种话也就只能骗骗傻子!”
“谢尚书这话就错了,事实上,江中的鲜鱼确实让我军的粮食消耗速度减缓了许多……”
“哼!”谢安冷哼一声,过了许久后,突然毫无预兆地说道,“为何不放水?——算到我家那个疯女人会来?”
李贤愣了愣,继而苦笑说道,“原来如此……总觉得今日尚书大人似乎对小王特别有意见,原来是这样……尚书大人以为小王是那种爱惜羽翼、恶事假以人手的虚伪之徒?”
“……”深深望了一眼李贤,谢安眼中的恼意退散了许多。
见此,李贤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不瞒谢尚书,小王早些日子其实也想过此计,只不过,一来当时李彦频频攻打我军,我军时常有数支万人的军队在外,地势低凹之处,一旦放上游长江之水,敌我难分,玉石俱焚,二来……小王实在不敢赌,赌李彦为了清我军粮草所得,已将附近乃至下游处的村落百姓迁走……”
“本府应该说,不愧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么?”
“呵,水攻火攻,本就在兵法篇章之内,善战者擅借地势,擅借水火之便,长孙氏之智本就在小王之上,小王想得到的,尊夫人自然想得到……反倒是谢尚书……”
“拐着弯骂本府笨是么?”
“不敢不敢,”李贤笑了笑,连连摆手说道,“据小王所知,谢尚书可是唯一让长孙氏吃过亏的人,小王岂敢污蔑?再者,仅看谢尚书眼下站在此处观望,见识已远超世间之人多矣……小王只是纳闷,谢尚书既然已知此事,却竟然不管不顾。据小王所知,谢尚书虽疼爱尊夫人,不过对于尊夫人用兵之道,谢尚书可是颇有意见的……”
谢安闻言微微吐出了口气,良久后喃喃说道,“你以为我傻啊?这个时候提出来肯定双方都不愉快。搞不好还吵架……”
“呵呵……”
“笑个屁啊!”不悦地望了一眼李贤,谢安继续说道,“再者,我相信,湘雨一定比以前改好了许多……在我看来,她与五年前相比,性格啊脾气啊,确实改了挺多的……”
李贤闻言为之动容,诧异地打量了几眼谢安。宽慰般说道,“确实……依小王看来,尊夫人多半也考虑过此事是否会引起谢尚书不悦,因此,多半提前打探过附近的情况,她既然敢动用此计,便意味着李彦确实已迁走江陵附近的村落百姓……”
“我用你来安慰我?”翻了翻白眼,谢安转身便走。
李贤愣了愣。下意识喊道,“谢尚书哪里去?”
“钓鱼!——本府现在就是个闲人不是么?”
“闲人啊……”李贤闻言笑了。想了想说道,“说起来,小王也是闲着没事,谢尚书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带小王一道去?”
“啧!”
“喂喂……小王好歹也算谢尚书的上官吧?”
“是是是,丞相大人先请!”
“……”
——与此同时。南营帅帐——
“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两日就差不多了……”
手里攥着一叠写满字的纸张,秦可儿语气莫名地对此刻正高卧于床榻上假寐的长孙湘雨说道,同时,她的眼神瞥了一眼正在替这个这个捏肩的小丫头王馨。
真是个不争气的小丫头啊……
记得三五日前。当小丫头提着木棍一脸凶相地冲进帐,大吼[坏女人不要欺负可儿姐]的时候,秦可儿心中那是何等的感动,可眼下……
拜托,你是你哥的干妹妹吧?不是这个女人的侍女,干嘛这么迎合她?
换做是自己……哼!
“茶!”榻上的长孙湘雨慵懒地说道。
微微一惊,还没等秦可儿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将热腾腾的茶水端了上去。
“总归是在军营里呢……可儿妹妹,日后若是回冀京,可要在茶道上多用点心。”长孙湘雨抿了一口茶水后咂咂嘴,看似不是那么满意。
“是,姐姐……”秦可儿满脸燥红地迎着,暗暗鄙夷自己跟那个小丫头一样不争气。
“再有两日……”坐起身来,长孙湘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待嘉奖般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后,轻笑着说道,“说起来,总感觉妾身特意挂出旗帜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呢……”
“姐姐的[长孙]字号旗帜?”秦可儿好奇问道。
“是呐!”长孙湘雨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看着后者那一脸享受般的表情,神色古怪地说道,“妾身之所以挂出[长孙]字号旗帜,一来是不想占了刘晴的便宜,二来,便是想叫江陵将在外的兵马收归城内……倒不是自夸,姐姐我在冀京还是有些名气的,吓吓李彦足够了!”
瞥了一眼正睁大眼睛一副羡慕之色望着长孙湘雨小腹的小丫头王馨,秦可儿疑惑问道,“江陵城不是按照姐姐所想的那样,将军队都召回城中了么?待大水一至,江陵这座重城顿时变作水泽,哪怕是城墙再高,我军士卒亦可无视这道阻碍,轻而易举登上城墙。——这不是正合了姐姐的心意么?为何说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不,不同的,如果刘晴已知妾身之名,她多少会起疑的,可至今为止,她还未派人过来查探我军是否真是扩建营寨……胜得太轻易,总感觉有点胜之不武啊!——可能是遗憾吧,或许妾身对那个小丫头抱有太多的期待吧!”
“叫我吗?”小丫头王馨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懵懂地问道。
“咯咯咯……”长孙湘雨笑了,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呵呵说道,“不是哟,是另外一个小丫头,跟你差不多大。唔,可能比你还小一岁……”
“比我还小?”小丫头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皱皱眉,仿佛是在担忧什么。
仿佛是看穿了小丫头的心思,长孙湘雨笑眯眯说道,“安心。你可比那个小丫头可爱许多!”
是好骗许多吧?
因为轻而易举就被骗了,所以可爱是么?
秦可儿暗自腹议着。
“真……真的?”在秦可儿怒其不争般的目光下,小丫头一脸欢喜,继而,望着长孙湘雨高高隆起的小腹,兴奋地说道,“嫂,再过两三个月,我真的能当小姑姑吗?”
“当然了。想必我儿会很喜欢有你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姑姑的……”长孙湘雨笑眯眯地说着,口吻活脱脱像是哄骗无知小孩。
“嘻嘻!——嫂真厉害,还在腹中就知道是男是女……咦?嫂?”
“……”秦可儿清楚地瞧见,长孙湘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我儿自然是男儿身,这个小家伙日后可是要继承咱谢家家业的,可不许乱说话,知道了么?”长孙湘雨笑眯眯地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那明明看似是和蔼可亲的模样。却不知为何让小丫头与秦可儿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要是在这事上说点不中听的,类似生男生女只有天知道这种事。可能这个女人当即就会化作恶鬼吧?
想到恶寒之处,秦可儿全身微微一颤,连忙岔开话题说道,“话说回来,姐姐可曾想过此计是否会被人看穿?”
“当然会被人看穿!”长孙湘雨丝毫不以为意地说道,“看穿又如何?江陵敢出兵攻打我军么?江陵好歹还有一道城墙可以阻挡江水。可在野外……哼!说起来,李贤那小子就是心软,哪怕一度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回,也没学到什么叫做心狠手辣,用兵如泥这句话。他恐怕是早已忘了……”
“李贤?贤王殿下?”秦可儿闻言一愣,惊愕说道,“姐姐的意思是,贤王殿下其实也有想到用此计?”
“你以为李贤只是一个动动笔杆子的文吏么?前些日子听说他在长江上游筑坝拦水,便知这小子有心水淹江陵……总归还是心太软啊,似这等恶事,还得妾身这个恶女人来做……”说到这里,长孙湘雨望了一眼秦可儿,忽而戏谑笑道,“事实上,咱夫君大人多半也猜到了!”
咱夫君大人……
秦可儿闻言心跳不止,自从她渐渐已爱上谢安的把柄被长孙湘雨抓到后,后者就没少用这件事来戏弄她,弄地秦可儿咬牙切齿、暗恨不已。
知道你还用各种借口将自己从那个家伙身边支开?
自己吃不到也不许别的女人碰是么?
暗骂几句,秦可儿勉强露出几分笑容,低声说道,“老爷?小奴看着不怎么像呢……”
“那是你还不了解他!”长孙湘雨颇为自得地瞥了一眼秦可儿,轻笑说道,“咱那位夫君大人呀,在这种事上可是相当敏锐的,当年在潼关时,妾身本想耍耍他,结果就输了呢,连身带心输地一干二净……可怜妾身好歹也算是长孙家的长女,却要给人做小,真可怜……”
眼瞅着长孙湘雨露出一副自怨自艾之色,秦可儿才不上当。
“啧!女人太聪明可是会遭来其他女人恨意的!”针对秦可儿的不合作,长孙湘雨埋怨似说了句,继而继续方才的话题说道,“方才问起苏信时你没听到么?他这几日多几次到营门口视察营外大梁军士卒砍伐林木的进度……骗不过他的,当然了,妾身也没想着要骗他。——这些年,都被罚地不敢骗他了呢,妾身真可怜……”
“……”
“唉,这女人成婚之后呀,就得顾忌这顾忌那,总得担忧着日后会惹来夫君不快……真是不自由呢!——罢了罢了,不提咱那位夫君大人了……刘晴啊刘晴,你可别让妾身失望呀,妾身坐了三个月的马车从冀京赶到江陵,就是为了与你继续四年前未完的较量……你,会如何反击呢?咯咯!”
“……”惊讶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秦可儿疑惑说道,“听姐姐话中的意思,好似没打算一战而定?”
“一战而定太没趣了!”在小丫头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桌案旁,长孙湘雨目视着桌上的行军图,轻笑说道,“不敢放太多江水呐,否则淹了下游,夫君大人那边就不好交代了……只要能攻上江陵城上就足以……唔,吓吓刘晴就行了……这样一来,刘晴与李彦势必会放弃江陵,反攻我军……”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地图上川谷方向。
“川谷?”秦可儿眼中露出几分异色。
“江陵不过是一座孤城,她眼下唯一的胜算就是……如何与北线的秦王李慎兵马取得联系……”说着,长孙湘雨的手指从川谷移到溪谷,忽而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这里是哪?”长孙湘雨指着溪谷旁边那片山坳。
“不知名的山谷,不过是个死谷,尽头是绝壁……”
长孙湘雨闻言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应该就是这里了……妾身与刘晴的最终决战之地!”(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江陵攻略(三)
——十日后——
“不对劲,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就在长孙湘雨紧锣密鼓地筹备攻略江陵的种种事宜时,在江陵城楚王李彦的某间王府厢房内,天上姬刘晴来回在屋内踱步,俏脸上布满了疑云。
或许是觉得有些眼晕,杨峪皱皱眉瞧着刘晴良久,终于忍不住劝道,“公主殿下,这有何不对劲的?周军南营新添了谢安六万大梁军,自然要扩建营寨,公主殿下那日不也同意了这个观点么?”
“我那日……”刘晴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正坐在角落专心致志雕刻她娘亲木像的陈蓦,见对方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小嘴一扁,气恼地瞪了一眼杨峪,最终还是没敢将心中的抱怨说出口。
这时,太平军将领冯浠走入屋内,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斥候,正是那日刘晴在与楚王李彦等人商议军情时,中途赶来禀告周军动静的两名斥候。
抱抱拳,冯浠沉声说道,“公主殿下,人带来了!”
“唔!”刘晴点了点头,注意到那两名斥候有些惶恐不安的,遂好言安慰道,“两位兵大哥莫惊,今日召你二人过来,只是想问一件事!”
“刘……刘姬殿下请讲……”
“我说你们……前些日子我等与楚王殿下在此王府大殿内商议军情时,你二人最后好似还想说些什么,且不知究竟是何事?”
两名斥候对视一眼,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带着几分尴尬,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刘晴知道他二人当时被李彦喝了一通,或许有些吓到了。笑着出言劝道,“但说无妨!——眼下,但凡事关周军,无分大小、巨细!”
“是!”一名斥候闻言面色一正,歪着头回忆了一下,抱拳说道。“那日小人本想说,周军在南营的旗帜有了不同……”
“这不废话么?”性格莽撞的徐乐急不可耐地说出了与李彦一模一样的话。
“闭嘴!”杨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徐乐,后者怏怏地撇了撇嘴。
无视徐乐的插嘴,刘晴继续追问道,“究竟有何不同?”
“是这样的……本来大梁军入驻南营后,南营悬挂的是[谢]字旗号,不过一日后我等却发现,在那谢字旗号下方,周军又多悬挂了一面旗帜……”
“什么旗帜?”刘晴紧声问道。
“长孙!”另一名斥候抱了抱拳。正色说道,“在[谢]字旗帜下方,多了一面写着[长孙]二字的旗帜!”
“……”刘晴闻言面露错愕之色,忽而微笑说道,“有劳两位了!”
“不敢不敢……”两位斥候连连摆手,依旧有些惊慌地退出了屋外。
望着这两名斥候离去的背影,刘晴皱眉沉思了半响,喃喃说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我这些日心中不安的缘由么?怪不得……”
“怎么了?——不就是多了一面旗帜么?”杨峪好奇问道。
刘晴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这可不是多一面旗帜与少一面旗帜的问题!——那谢安是何许人?大周朝廷冀京刑部本署尚书令,在朝中官职只比八贤王李贤低一级,但是在这边,谢安与李贤平起平坐,同为一支兵马的主帅。在他的旗帜下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悬挂另外一人的旗帜的!”
杨峪闻言若有所思。
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刘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那杆是大梁军的帅旗旗杆,哪怕是冀州兵的主帅李贤。都不能将其旗帜悬挂于旗杆之上,除非他李贤夺了谢安的兵权,而如今,谢安的旗帜下多了一面长孙字号的旗帜,便意味着,谢安已将军权让给一个姓氏为[长孙]的人……”
“可这样的话,谢安的旗帜不就得撤下来么?”出身大周军队军司马的冯浠疑惑说道,“从未听说过帅旗旗杆上悬挂两面帅旗的!”
“这也正是我所纳闷的!”刘晴微微吸了口气,沉思说道,“如果是谢安私下与我军谈判的事被李贤得知,因此被削了军权,不得不将军职下放于另外一个姓为长孙的将领,那么谢安的旗帜,不可能还挂在旗杆上……应该是她了!——谢安的二夫人,[鸩姬]长孙湘雨!”
屋内,六神将之一的[天玑神将]卫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那是谁?”徐乐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长孙弟妹?怎么会?”正在屋内角落雕刻木像的陈蓦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刘晴。
可能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展露本事,刘晴心中泛起丝丝莫名的激动,从容不迫地说道,“一般而言,军中兵权交替,谢安的旗帜势必会被撤下,而那长孙湘雨乃谢安的妻子,为了尊重自己的丈夫,她将旗帜悬挂在其夫旗帜之下,因此便出现了一根旗杆上悬挂两面帅旗这种看似荒唐的事……”
“长孙湘雨……这个女人有什么独到之处么?”与卫绉同为六神将的[玉衡神将]齐植摸着下巴好奇问道。
望了一眼神色明显有些不对的陈蓦,刘晴暗中微微叹了口气,正色说道,“五年前,正是这个女人相助其夫谢安平定了西境的叛军……唔,当时她应该还未嫁给谢安,不过应该已对谢安有了几分好感吧,要不然,凭这个女人面冷心也冷的性子,岂会相助素不相识的谢安?——据广陵刺客先前所得的情报,李寿之所以能成为大周皇帝,全赖有谢安相助,但是,谢安并非擅长权谋,幕后全靠长孙湘雨那位贤内助出谋划策,扳倒了前太子李炜与皇五子李承兄弟二人……”
“听上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将领严邵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当然!”瞥了一眼严邵,刘晴正色说道,“长孙湘雨虽未扬名于天下,亦不在四姬之中,可在冀京,早在四姬之名尚未出世之时。她便与[炎虎姬]梁丘舞齐名,与其并称[冀京双璧],武有梁丘,智有长孙,是当时饱受冀京众世家公子吹捧的高贵世家女子……与[八贤王]李贤一同在前丞相胤公膝下学习兵法,是九年前冀北大捷的幕后功臣!”
“冀北大捷?”严邵闻言一愣。错愕说道,“那不是[炎虎姬]梁丘舞与[燕王]李茂初战成名的战事么?”
“不错!虽然最后扬名的是梁丘舞与李茂,但是,若没有长孙湘雨,他二人恐怕也难以一战成名……长孙湘雨,那可是无论权谋还是手段,都要比其夫谢安高明、狠辣许多的女人……真没想到连这个女人都惊动了……”说到这里,刘晴深深皱紧了双眉。
四年前大周朝廷派当时的安乐王李寿与当时的大狱寺少卿谢安西征洛阳、长安一带的叛军,刘晴起初不以为意。一来是当时与李寿与谢安名声不显;二来嘛,函谷关有她倾慕的陈大哥陈蓦假冒叛军亲自镇守,刘晴怎么也不信叛军会失利。甚至于在她看来,西征周军恐怕连洛阳那第一道坎都迈不过去。
后来刘晴才意识到她疏忽了,在她所瞧不起的李寿与谢安军中,竟然有长孙湘雨这么一位用兵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奇女子,在与谢安分兵后,率四万偏师迂回袭秦函谷关后方。十日内连克六城,连渑池那个当时叛军囤积粮草的后方粮仓之地都攻下来了。
等到身在荆州的刘晴察觉到不对劲时。一切都太迟了,顺利再度与谢安会师的长孙湘雨,已即将攻破潼关,将战线推到长安城这座叛军最后的地盘。
见叛军大势已去,刘晴无奈之下只好召回陈蓦,毕竟陈蓦就算再强悍。他终究也是人,抵挡不住数以万计的强弩。
也正是那一回,刘晴记住了谢安,同时,也得悉了长孙湘雨这个名字……
是来相助自己夫婿么?
还是说。前一回觉得胜之不武,这回亲自过来与自己一较高下?
心中盘算许久,刘晴几步走到桌案旁,将桌案上那些书籍、茶碗一股脑地推到一旁,铺上了江陵一带的行军图。
见此,屋内众将不由自主地起身围了过去,除了陈蓦依旧雕刻着手中木像。
“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么?”嘴里念叨着,刘晴眼瞅着行军图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甚至于到最后双眉紧皱,不住地长长吐气。
齐植望望刘晴,又看看桌上的行军图,疑惑问道,“公主殿下,可是瞧出些什么来了?”
“唔!”长长吐出一口气,刘晴皱眉说道,“鸩姬长孙湘雨……不负其鸩姬之名!——十余日来按兵不动,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么?”说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眼中尽是自责懊悔之色。
可能是见刘晴说得奇怪,杨峪纳闷问道,“周军这些日子按兵不动……不是在扩建营寨么?”
“怎么可能?!”刘晴苦涩一笑,摇头说道,“就算是谢安、李贤都不至于这般不智,又何况是那长孙湘雨?——她是在造船!”
“造船?”徐乐愣了愣,古怪说道,“在陆上造船?真是个傻娘们!难不成还打算乘着船攻江陵不成?”
“你少说两句吧!”杨峪不悦地瞪了一眼徐乐,继而望着刘晴问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仿佛是猜到了杨峪心中想法,刘晴沉声说道,“驱长江之水,乘船顺流而下!——水淹江陵城!”
“嘶……”屋内众将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唯独卫绉心中暗暗称赞:不愧是长孙夫人!
“等等!”好似想到了什么,太平军将领楚祁急声说道,“公主殿下,若是周军当真要放长江之水,势必得先筑坝蓄水,可是公主殿下您所说的长孙湘雨看样子到此地也不过十余日……”
“筑坝蓄水?——前一阵,李贤在长江上游做什么呀?”
“不是捕鱼……呃?”楚祁与众太平军将领面面相觑,眼中骇色越来越浓。
“李贤也不是善茬啊……”刘晴长长吐出一口气,满脸忧虑地说道,“糟糕了,江陵城此番恐怕是保不住了……照这么说来,我军与李彦麾下兵马避战不出。反而是帮了这个女人一把么?”
“公主殿下,现在怎么办?”
“……”在屋内众太平军将领紧张的注视下,刘晴目不转睛地望着行军图,良久之后,吐气说道,“去请楚王李彦过来。记住,待会莫要开口!一切由我来说!”
“是!”众将心中一凛,连连点头。
不多时,楚王李彦便带着两名侍卫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刘晴所在的厢房。
“刘姬殿下,听说有紧要军情要与本王商议?”
“唔,楚王殿下请坐!”抬手请楚王李彦在桌旁坐下,刘晴酝酿了一番,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楚王殿下。可曾听说长孙湘雨这个名字?”
“长孙湘雨?冀京刑部本署尚书令谢安的二房?”李彦闻言一愣,皱眉说道,“此女早前在冀京时便是恶迹斑斑,自从其夫谢安助李寿称帝后,更是肆无忌惮……刘姬殿下为何忽然提起此女?”
“此女,眼下正在对过周军之中!”
李彦面色猛变,沉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见此。刘晴便将她从那两名斥候口中所知的一切与她个人的判断告诉了李彦,只惊地李彦脸上血色退尽。
“水淹江陵……水掩江陵……倘若当真如此。倒确实是那个女人的作风!——那个女人素来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早些年冀北战役,曾用高阳八万军民换取胜利……该死的!——不是说我等只要避战不出、坐等周军自溃就好了么?”说话时,李彦望向刘晴的目光中充满了不悦。
杨峪闻言站了出来,正色说道,“楚王殿下。您将此事罪过推到我军头上,这恐怕有些不妥吧?——事实上,正是楚王殿下的自负,叫我等错失了那般紧要的情报,不是么?”
“你说什么?”李彦闻言眼中闪过阵阵怒意。拍案而起,愠声喝道,“杨将军,你的意思是,一切皆是本王的错咯?”
杨峪眼中亦露出几分怒意,正要说话,却见刘晴抬手拦住了二人,微笑说道,“楚王殿下,事已至此,与其计较谁对谁错,徒生矛盾、使得两军不合,不如抛弃成见,好好商议一番,楚王殿下意下如何?”
“哼!”恨恨瞪了一眼杨峪,李彦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怒火,缓缓坐了下来,目视刘晴说道,“既然刘姬殿下由此一说,想必是有了对策?”
比起之前,他话中对刘晴的尊敬意味衰减了许多。
“自然!”刘晴微笑说道,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李彦语气的改变。
“真……当真?”
“殿下稍安勿躁,且听小女子细细剖析那长孙湘雨今后几日用兵之大概!”朝着李彦微微一笑,刘晴手指行军图,正色说道,“眼下周军……即李贤与谢安的合军,总共分为四部,川谷的费**三万人,葫芦谷的李贤本队两万人,溪谷的马聃军一万人,这三支姑且称为北线军队,共计是六万人。北线军队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们若一动,山谷对面的秦王殿下与诸路藩王便会趁机攻打……换句话说,我军要面对的,实际上只有谢安……哦,实际上只有长孙湘雨所率的六万大梁军与两万冀州兵,共计八万兵马,兵力与我军不相上下!”
“言之有理!”听刘晴这么一分析,李彦心安了许多。
见此,刘晴继续说道,“长孙湘雨虽打算用水攻,可是时日紧迫,容不得她造何等优良的船只,总归只是十余日光景,粗制滥造数百艘大船,这已是勉为其难的浩大工程,依小女子看来,她所打算制造的兵船,其实根本称不上兵船,充其量也就只是能够在大水上漂浮的木舟罢了!”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李彦疑惑问道。
“自然有莫大区别!——倘若是荆州督造的优良战船,哪怕是水势颇急的江流之中亦能稳定航向,但是,这等船只一艘便要数月光景,从时间上算,长孙湘雨根本来不及……依小女子看来,她多半是觉得反正也就用一回。只要载人不沉,漂浮于水上,这便足以!——正因为如此,我等便有了反击的机会!”
李彦面色一正,恭敬说道,“刘姬殿下请细言之!”
刘晴点了点头。手指行军图,沉声说道,“前些日子,小女子劝楚王殿下将军队收归城内,虽说此举看似是暗合了那长孙湘雨心意,但是对我军而言,未尝不是一件有利的事!”
“这……恕本王才疏学浅,且不知有何利?——这不是对长孙湘雨那个女人有利么?只要趁着放长江之水的机会,派船只围住我江陵城。你我哪怕空有九万兵卒,也未见得能有胜算……”
“话虽如此……可倘若楚王殿下的军队并非在城内呢?”
“唔?”李彦愣了愣,眼中露出几分疑虑。
“殿下方才也说了,长孙湘雨知道我军与殿下的江陵兵皆在城中,是故,她只要直接将兵船开往江陵便好,反过来时,若是眼下殿下悄然带着麾下江陵出城到山岭潜伏。战局又会有何改变?”
“有何改变……”
“长孙湘雨没有足够的时间造精良的船只,粗制滥造的兵船难以在决堤的洪水中掉转方向。就算她在船上看到殿下带着大批兵士驻扎在城外山头,也难以扭转船只顺着江水行驶的方向,只能来到这江陵城下……”
“刘姬殿下的意思是……”李彦摸了摸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
“江陵附近地势开阔,就算长孙湘雨放长江之水,洪水也难以持续一日。而一旦大梁军乘坐兵船抵达江陵城下,这边的战事便当即开打,再无缓和余地。换而言之,那时候的她,根本顾不上在城外山头上屯扎兵马的楚王殿下您……待洪水稍退之后。殿下便可直接袭川谷的费**后方,小女子以为,周军绝对料想不到!”
“让本王去袭周军?这……”
仿佛是看出了李彦的顾虑,刘晴轻笑说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小女子方才所说?北线的费国、李贤、马聃,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哪怕是殿下强攻费国,李贤与马聃二人也不敢调动曲部兵马前往支援,毕竟对面还有秦王殿下的十余万大军呢!——换而言之,楚王殿下要面对的,仅仅只是费国的三万人!四万人攻三万人,更何况还有我军的陈帅相助,殿下不觉得此战轻而易举么?”
“妙……妙!——好个绝地反击之计!”李彦闻言面色大喜,望向刘晴的眼中亦是恢复了之前的恭敬,想了想,他疑惑问道,“为何攻川谷的费**?既有如此妙计,攻李贤的本营不是更好么?”
刘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不动声色地说道,“楚王殿下说的不错,攻打李贤的本营确实更佳,不过殿下别忘了,李贤的本营与谢安夫妇的南营可是片成一片的,依长孙湘雨那个女人算无遗策的智慧,多半会在南营中安置守军!——更重要的一点是,李贤的本营乃此战重中之重,倘若殿下攻费**,李贤军、马聃军以及谢安军多半会顾忌山谷对面的秦王殿下,不敢轻易调动兵马支援;可若是殿下殿下攻打李贤的本营,恐怕周军不惜川谷、溪古两翼尽皆沦丧,都会调兵支援……总归李贤是此地战事的主帅!——如此一来,攻打李贤的殿下势必会被数支兵马夹攻……”
“言之有理!”李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还是刘姬殿下考虑地周到啊!”
“还有一点,楚王殿下若强攻费**,山谷对面的秦王殿下大军势必也会对周军展开强攻,声援楚王殿下,与殿下遥相呼应,如此便能牵制住大部分的周军兵马,甚至于,若是顺利的话,殿下还能攻克川古,与秦王殿下取得联系!”
“唔唔!”李彦只听得连连点头,忽而他皱了皱眉,诧异说道,“本王若是出城攻打周军,那江陵……”
刘晴微微一笑,说道,“殿下莫虑,江陵这边,自有我军替殿下守卫!——还不说,楚王殿下信不过我军?”
“那倒不至于!——刘姬殿下言重了!”李彦闻言哈哈大笑。
也难怪,毕竟三王与太平军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三王若是败了,太平军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李彦丝毫不怕刘姬会趁机占据江陵,相反地,他甚至有些于心不忍。
“让贵军守城,抵挡大梁军……这……”李彦搓搓手,看得出来,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楚王殿下莫要在意,眼下若是三位王爷败了,我军恐怕也……不过有一点要事先跟楚王殿下讲明……江陵城此战十有**难保,小女子能做的,恐怕就只有尽量拖住长孙湘雨的大梁军,为楚王殿下争取时间了。一旦事不可违,待我军烧毁城中的存粮后,亦会撤离此城……这一点,请楚王殿下见谅!”
“本王明白,本王明白!”李彦连连点头。
或许他之前对刘晴还有几丝疑虑,但是听到这句话,他心中的怀疑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总归太平军并非是他们三王的下属,刘晴想要保存兵力,这是人之常情,相反地,若是刘晴说什么誓死保卫江陵城,这其中才有问题。
“小小一个江陵,无足轻重,只要刘姬殿下此计顺能让本王顺利与三皇兄汇合,贵军便是此战首功!”
“多谢楚王殿下……”
“好!既然如此,本王这就去准备!”说着,李彦站了起身,朝着刘晴与屋内众将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望着李彦离去的背影,杨峪轻哼一声,一脸不屑地低声说道,“前倨后恭之辈!——公主殿下可莫要将他的话太过于当真,眼下此人孤军在此,自然要拉拢我等为助力,待他与秦王李慎汇合……哼!恐怕转眼就将先前的承诺抛之脑后了!”
“我知道。”刘晴点了点头,继而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事实上……他恐怕没命活着与秦王李慎汇合了!——传令下去,全军做好随时撤离江陵的准备!”
“呃?”屋内众将闻言一愣,杨峪疑惑问道,“不是要与长孙湘雨的大梁军交兵么?”
刘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那只是说给李彦听的……眼下局势,我军自保尚且困难,顾不得李彦了!”
“……”卫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小丫头……莫不是将楚王李彦当成了弃子?
亏她先前还说得天花乱坠……
无视屋内众将的面面相觑,刘晴凝神望着行军图,忽而指着溪谷东侧那一片山坳,皱眉问道,“此死谷,如何称呼?”
她所指的,正是长孙湘雨前些日子在秦可儿面前所指的那个三面环山的山谷。
望了一眼行军图,杨峪摇了摇头,说道,“那等偏僻荒凉之地,多半没什么称呼吧。——公主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既然如此,日后此谷就叫做绝生之谷!”沉声说了句,刘晴双目一眯,眼中露出浓浓凝重之色。
“不出差错的话,我与那个叫做长孙湘雨的女人,将会在此绝生之谷,展开最终的两军对决!”
就如秦可儿那日满脸疑惑那般,屋内众太平军将领面面相觑。(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两只妖孽的掐架
——景治四年九月十八日,周军南营——
自随着主帅谢安从夏口渡江,来到这江陵支援八贤王李贤已有相近二十日,大梁军主将梁乘的心一日比一日沉。
他想不明白,明明军中的粮食匮乏问题一天比一天严重,可为何那位新的[指挥使]却丝毫没有动静呢?
那位谢大人的二房夫人,长孙湘雨……
这时,帐幕一撩,部将王淮、冯何与其余两名将领走了进来。
“如何?”梁乘紧声询问道。
王淮吐了口气,在帐内寻了条凳子坐下,摇摇头说道,“还是那句话,叫我等静候出兵命令,不得擅动!”
梁乘微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道,“没见到谢二夫人么?”
王淮闻言露出几分苦笑之色,低声说道,“是啊,守帐的东岭众刺客说什么[二夫人有孕在身不便时久坐立],就把我等劝回来了……”
“是轰回来了!”冯何愤愤不平地说道,“先前就瞧着那漠飞阴阳怪气的,如今二夫人到了营中,他就跟全营最大似的!——早几日咱哥几个想见谢大人,那还不是次次就能见到?”
“冯何!”梁乘低声呵斥了一句。
“怎么了?我怎么了?我说得有错么?”不顾梁乘的提醒,冯何带着几分怒意说道,“谢大人贵为朝廷刑部本署尚书令,一品的大官,早些时候跟咱哥几个也是客客气气的,一旦遭逢战事,立马召开军事会议,与我等所有将领商议军情,虚心听取我等的建议。可现在呢?——到南营近二十日,有哪怕一次会议么?没有!一次都没有!”
“冯何……”
“我不管她是不是谢大人的二房夫人,也不管她在朝廷兵部有多少威望,反正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说着,刚坐下的冯何又站了起来。
梁乘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冯何,你想干嘛?”
“我要去找谢大人!——总归谢大人才是我军主帅,那个女人只是军师而已,既然军师不与我等部将商讨军情,那么我等就只有去找主帅了!”
“你疯了?”梁乘连忙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冯何的袖子,警告道,“你这么做岂不是不给二夫人面子么?——你要知道,二夫人总归是谢大人的妻房……”
“那又如何?反正我觉得谢大人是个讲道理的大官!”
“你……唉!”望了一眼气呼呼的冯何。梁乘微微摇了摇头,忽而心下一动,问道,“说起来,谢大人这几日还在长江上游的钓鱼么?”
“对!”屋内响起一个回答。
“这样啊……”梁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面色一愣,古怪问道,“王淮。方才是你……说的?”
“……”王淮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与帐内其余部将一脸古怪地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望着在帐口处,一身刺客装束的漠飞正环抱着双臂,目光冷漠地瞧着他们。
“呃,漠……漠都尉?”望着漠飞那冰冷的眼眸,梁乘脸上勉强堆起几分笑容,抱抱拳尴尬说道。“漠都尉何时到的?”
“漠某眼下还未恢复司都尉官职,当不起梁乘将军此礼!——至于何时到的……”说着话,漠飞瞥了一眼冯何,淡淡说道,“大概就是那句。[先前就瞧着那漠飞阴阳怪气的,如今二夫人到了营中,他就跟全营最大似的!]”
“……”冯何整张脸憋地通红,倒不是怕被漠飞嫉恨,只是,他总归是正统的大周军人出身,在背后说人闲话,还被对方听得清清楚楚,这实在令他极为尴尬。
不单冯何尴尬,此刻帐内像梁乘、王淮等另外四位将军亦是万分尴尬,不知该如何说话缓解气氛。
而就在这时,漠飞却率先开口了。
“行了!——你等马上跟我走,二夫人有事召你等!”说着,漠飞转身离开了帐篷。
“漠都尉且慢!”
“……”听闻梁乘呼唤,漠飞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帐内众将,淡淡说道,“在背后说我漠飞的人多了,不差你们几个,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你等私下议论二夫人的不是,可别指望我会替你等隐瞒!”
梁乘讪讪一笑,连连点头称是,继而小心翼翼问道,“方才是我等的不是……那个,二夫人召我等,是终于打算出兵了么?”
“唔!——今日出兵!”漠飞点了点头,在望了一眼众将后,又补充道,“我也是方才才知道的!——并非针对你等,二夫人用兵素来不与旁人商议,我等做部下的,只要奉命行事就好!”
梁乘闻言一愣,他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费国善意的提醒,隐约有点明白了什么。
“是……末将明白了!”
“走吧!——二夫人最不喜久等!”
“是是……”
一刻之后,梁乘、王淮、冯何一行人跟着漠飞来到了南营的帅帐,只见在帐外,唐皓、苏信、李景、张栋等一些从冀州军临时调过来的将领早已等候在外,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出兵吧?”
“我猜是要出兵了!”
“这还用猜?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怎么回事?连这些曾经的老部将,那位二夫人都不曾透露什么么?
意识到自己等人并非是受到排挤,梁乘的心情好了许多,抱抱拳应了上去,与唐皓见礼。
“唐副帅!”
“梁乘将军?”唐皓笑着抱拳回礼,继而转头对身旁那几名将领说道,“连梁乘将军都来了,不会错了,必定是事关出兵之事!”
“是啊是啊!”众将领纷纷点头。
可能是从唐皓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梁乘小心验证着自己的猜测。
“唐副帅,难不成,诸位将军也不知具体?”
“梁乘将军是初次在二夫人手底下任差事吧?哦。对对,梁乘将军确实是第一回……”自嘲一笑,唐皓拍了怕自己脑门,低声说道,“这么说吧,二夫人可是一位算无遗策的奇女子。但是呢,她不喜提前将战时的任务向部将交代,说一旦所谋之事泄露,会影响到她整个计划……总之,待会我等只要记下二夫人吩咐的事就好,按命行事,莫要做多余的事……”
听着唐皓那句与费国大致无异的话,梁乘缓缓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帅帐一撩,小丫头王馨从帐内冲了出来,双手叉腰,颇有气势注视着帐外的将军们。
看得出来,小丫头显得有些拘束,一脸的惴惴不安,好在帐外的部将也算是人精,哪里会不明白小丫头从帐内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当下就停止了议论,静静地注视着她。
“咳!”学着谢安的架势故意咳嗽一声。小丫头依旧双手叉腰,大刺刺地说道,“我嫂子……不不不,不对,是军师,唔。军师命众将军入帐!”
望着她慌慌张张的模样,众将心中感觉好笑,但又不好笑出来,一个个憋着笑,恭恭敬敬地抱拳。齐声说道,“是!”
享受了一回大将待遇的小丫头眉开眼笑地拉起帐幕,见此,众将领整了整衣甲,陆陆续续走入帐内。
只见在帐内,长孙湘雨高卧于主位之上,笑眯眯地望着众人。
她的笑容堪称暖人心扉,可一瞧见主位旁那环抱双臂而立的漠飞,梁乘、冯何、王淮等人感觉心中有些发憷。
“末将等见过二夫人!”
“唔!”长孙湘雨点了点头,折扇一指帐内座位,轻声说道,“坐!”
“多谢二夫人!”
入座之后,长孙湘雨瞥了一眼梁乘、冯何等人,似笑非笑说道,“梁乘将军,冯何将军,听漠飞说,你等私下对妾身颇有意见?”
“呃,不是,不是……”梁乘闻言连忙起身解释道,“末将等人只是纳闷……哦,不不,是着急……我军到此近二十日,二夫人却命我等按兵不动,末将等人心中着急,是故……”
“是故便私下埋汰妾身?说妾身的不是?”长孙湘雨咯咯笑道,“妾身还听说,你等有意要绕开妾身,向妾身的夫君大人告状?”
梁乘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只好保持沉默。
“……”在秦可儿的搀扶下,长孙湘雨换了一个姿势坐在主位上,语气逐渐泛冷,说道,“怎么说呢,妾身不在乎是否有人在背后说妾身的不是,但是,倘若是向妾身的夫君大人告状……这就另当别论了!——明白了么?”
“末将明白了!”
“很好!”满意地点了点头,长孙湘雨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沉声说道,“正如诸位所猜测的,今日,我军要对江陵展开攻势,争取……不,务必要在一日之内拿下江陵!”
“一日之内拿下江陵?”大梁军的将领们惊呼一声,哪怕是身为主将的梁乘亦是一脸的惊色。
“……”可能是因为话被打断,长孙湘雨有些不悦地瞧了一眼梁乘等人。
“江陵城乃荆州重城,城墙坚固,更何况城内有四万江陵兵与五万太平军,如何能在……”说了半截,梁乘忽然察觉到帐内寂静地可怕,环首一瞧,却发现唐皓、张栋等冀州军将领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有所察觉他偷偷望了一眼长孙湘雨,这才注意到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末将多嘴了……请二夫人继续!”梁乘讪讪地闭了上嘴。
“继续方才的话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梁乘,长孙湘雨继续说道,“此番对江陵用兵,不出意外的话,我军势必能够拿下江陵,不过呢,城中的粮草恐怕是拿不到了,这一点无所谓,此次的战略目标是全歼楚王李彦的四万江陵兵,顺便削弱天上姬的刘晴手底下的兵力……”说着,她便将水淹江陵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帐内众人,只听得帐内众将抽气惊叹不已。
“原……原来二夫人早已胸有成竹?”冯何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湘雨,忽然,他站起身来,朝着长孙湘雨行了一记大礼。作为私底下议论长孙湘雨不是的赔罪。
“呵!”长孙湘雨淡淡一笑,玩笑般地说道,“背地里议论妾身的人多了,若是妾身一个个与其计长较短,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只要别在妾身夫君大人面前说妾身的不是,妾身自然不会与其一般见识……好了。闲话到此为止,梁乘,你等这段日子辅佐妾身的夫君大人,功高劳苦,事实上,夫君大人也多次与妾身谈及过你等,因此,妾身在此给你等一个便宜,送你等一个大功劳。权当是答谢你等!”
“这……”眼瞅着唐皓等将领眼中的羡慕之色,梁乘等人面色动容,恭敬说道,“不敢不敢,我等先前也只是奉命行事……二夫人有何吩咐,尽管说便是!”
“客气什么?冀州军是我夫的老部下,你们大梁军不也是么?——妾身说话不喜拐弯抹角,这样吧。你等自己选吧,究竟是想要攻克江陵的功勋。还是想要全歼[三王]之一、楚王李彦四万江陵兵的功勋?”
“这有何不同么?”嘀咕了一句,梁乘细想了一下,抱拳说道,“末将请缨攻伐江陵!”
“……”深深地望了一眼梁乘,长孙湘雨轻笑着说道,“果然如妾身夫君大人所言。梁乘将军是一位心忧战局、以大局为重的将军!——不过梁乘啊,你恐怕是误会了,攻伐江陵,并未就会有一番恶战!”
“呃?”梁乘愣了愣,正想细问。却见长孙湘雨已将视线转到了唐皓他们那里。
“唐皓,大梁军选择了江陵,那么,叛王李彦的脑袋,就得麻烦你替妾身拿下了!”
“末将遵命!”唐皓抱拳领命。
望着一副胜券在握表情的长孙湘雨,梁乘微微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通,攻伐江陵与剿灭叛王李彦,这怎么会是两件事呢?
攻打江陵城,不就意味着要与叛王李彦打仗么?
想不通,想不通……
“放水!”一个时辰后,在长江上游的水坝,这座李贤原本用来阻拦江水捕鱼的水坝,冀州军将领唐皓下达了捣毁水坝的命令。
一时,蓄了将近两个月的江水,仿佛脱缰的野马群般,咆哮着往下游冲去,甚至于有几个负责捣毁水坝的士卒不慎被江水冲走,好在他们腰间系着绳索,否则,恐怕连尸首都找不着。
“嘿呦,嘿呦……”在中游位置,梁乘望着那数百士卒将最后一艘兵船拉到制定位置,望着登船的士卒拉开了兵船上罩着的青布,心中感慨万千。
他不是没见过这些盖着青布的庞然大物,事实上他见过好多回,只不过,一次都没有想到那竟然会是船。
怎么可能会造船嘛?攻伐城池,想想都应该是造井阑吧?
“将军,水来了!”
梁乘点了点头,问道,“将士们都上船了么?”
“启禀将军,皆已登船!”
“好,传令下去,注意船与船之间的距离,警惕第一波洪水的冲击,我大梁军皆是好儿郎,战死江陵城头,为国捐躯,那是死得其所,不过若是溺死在洪水中,这会叫人笑掉大牙的!——都给我抓紧了!”
“是,将军!”船上响起了士卒们的哄笑声。
正如梁乘所想的,第一波洪水到时,数百艘战船乱成一团,不过待一刻之后水势稍微稳定了一些后,梁乘心中的紧张与顾虑这才缓缓消退。
数百艘大船,载着数万大梁军,一路朝着处于下游的江陵城而去。
平原之上行舟,梁乘从未没有过这种体验。
望着周遭的一切已变成汪洋大海,大梁军将领王淮神色颇有些激动,带着几分欣喜说道,“这回,就算江陵城城墙再高,也拦不住我军!”
“可不是嘛……”
眼瞅着水势在区区几个眨眼的工夫已上涨到数丈高,梁乘笑着说道,“再涨一些,我军就能直接从船上登陆江陵的城墙了……”
“二夫人果然非寻常人!”
“唔!”
正在议论之间,忽然有一名士卒好似瞧见了什么,惊声说道,“将……将军。右侧山丘有兵马踪迹!”
“什么?”梁乘闻言一愣,连忙与王淮到船头观瞧,果然见到在远处的几座山丘上,站着无数士卒,看服饰,明显就是他自以为要在江陵城恶战的对手。江陵兵!
“五千……一万……两万……四万?”双目一眯,梁乘眼眸中泛起几分骇色,惊声说道,“怎么可能?那李彦竟然提前将其麾下四万江陵兵派出了城?——等等,莫非他猜到二夫人要水淹江陵?”
说着,他心中一惊,吩咐道,“快,掉转方向。靠那片丘林靠过去!”
船上的士卒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古怪说道,“将军,这些兵船都是连夜赶制的,只有一个舵……再者,在这等水势下强行改变方向,十有**会翻船的……”
“……”梁乘目瞪口呆,良久后惊声说道。“糟了,二夫人被人算计了……”
“什么?”王淮闻言疑惑问道。
见此。梁乘压低声音解释道,“李彦将四万江陵兵屯扎在此地山丘,分明是早已识破二夫人想水淹江陵的计划……”
“那又如何?”王淮轻笑着说道,看上去丝毫没有担忧的样子。
“怎么如此愚昧?”气恼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副将,梁乘沉声说道,“你难道就不明白么?本来二夫人的计划。是要我军借助水势,将李彦四万江陵兵与五万太平军堵死在江陵,可方才你也瞧见了,那李彦提前将四万江陵兵屯扎在城外山头,一旦水势退下。他便直接可率军袭我军本营,而我军呢,则只能顺流冲到江陵城……”说着,梁乘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惊声说道,“是那个刘晴!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识破了二夫人的阴谋!”
“嘿!”看着面色大变的梁乘,王淮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好笑般地摇了摇头,提醒道,“将军,你真觉得,是那刘晴识破了二夫人的计谋么?”
“难道不是么?那李彦……”
“别忘了!”打断了梁乘的话,王淮笑着提醒道,“二夫人本来就没叫我等拿下李彦,我等的任务只是攻克江陵,至于叛王李彦的人头,那是唐皓副帅的任务!”
“诶?”经王淮这么一说,梁乘这才想起早前在帐内时的事,惊愕说道,“对啊……记得我那时还纳闷来着,攻伐江陵不就是要与李彦交兵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二夫人早就猜到了!——等等!”
“怎么了?”
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梁乘古怪说道,“那就是说,二夫人水淹江陵,然后刘晴看破了二夫人的计谋,提醒李彦提前将兵马派到城外,目的很有可能是待水势退下后偷袭我军,再后二夫人又猜到了刘晴会识破她水淹江陵的计划,叫唐皓将军率一军兵马守株待兔,等着李彦这四万江陵兵……”
“诶?”听梁乘这么一说,王淮脸上亦露出几分骇色,喃喃说道,“恐……恐怕是这样了,要不然,二夫人也不会说,此番战略目的是全歼叛王李彦的四万江陵兵……”
完全不是与咱一个档次的互相算计啊……
二夫人与那刘晴……
这份将计就计的造诣……
梁乘与王淮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南营帅帐——
眼瞅着那位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嘟囔着各种甜点美食的谢府二夫人,秦可儿依旧难以平复心中的惊骇。
“亏……亏姐姐足不出帐,却也能够清楚猜到楚王李彦的动向!”
“呵!”长孙湘雨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很简单,如果是妾身的话,妾身就会这么做!——从某种角度来说,那刘晴很像妾身呢,八年前的妾身……”
人比人气死人呐……
暗自叹了口气,秦可儿勉强笑道,“那姐姐应该很喜欢那刘晴吧?”
“喜欢?为何有此一说?”长孙湘雨眼中露出几分戏谑笑意。
秦可儿愣住了,诧异说道,“姐姐不是说,那刘晴酷似八年前的姐姐么?无论是手段还是权谋……”
“那又如何?——既然世上已有我长孙湘雨,再要个酷似长孙湘雨的女人做什么?——留着她与妾身争宠么?”说着,长孙湘雨似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秦可儿。
秦可儿面红耳赤,尽管不如长孙湘雨与刘晴聪明,但她终归也猜得到,长孙湘雨这句话是在暗讽她。
瞥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咯咯笑道,“说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她是[晴],妾身是[雨],单从名字上看,就已是八字不合了,能相处地好才怪……不过,果然是劲敌呢!不枉妾身赶了三个月的路……”
“劲敌?——是因为那刘晴识破了姐姐的水淹江陵计划?不过,姐姐不是也识破了么?”
“是呢,所以说劲敌呀!——妾身猜到她会识破妾身水淹江陵之计,而那刘晴,一样清楚妾身会猜到她会识破妾身的水淹江陵之计……有些拗口呢,咯咯咯……”
“……”
“眼下的情况是,妾身的想法瞒不过那刘晴,那刘晴的打算,也瞒不过妾身,要分出高下,我二人就只有比对方看地更远……十步、二十步、百步,哪怕其中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那也无法再挽回劣势……”
“……”秦可儿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插不上话。
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神色迷离地望着帐口方向,仿佛从那里能够瞧见刘晴似的。
“连[三王]之一的李彦这等重要的人物都弃了……你是打算突围吧,刘晴?没有这么便宜哟!妾身好不容易说服了夫君大人,要跟你好好较量一番,怎能容你从妾身眼皮底下逃走?——妾身倒是要看看,背负晴天之名的你,与背负湘雨之名的妾身,究竟谁看地更远……”
望着自言自语的长孙湘雨,秦可儿深吸一口气,心中泛起与梁乘、王淮相似的怪异感觉。
这简直就是两只妖孽互相掐架,旁人根本就无法插足其中嘛!
可气!(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城头攻坚
“铛铛——!!”
江陵城头的警钟敲响了,这意味着江陵战役正式打响,同时也意味着[鸩姬]长孙湘雨与[天上姬]刘晴这两位智慧远超世人的妖孽,她们俩人之间的争斗徐徐拉开序幕。
在城池西侧的城墙上,太平军将领冯浠双手抱剑,神情冷峻地望着已兵临城下的大梁军。
“果然来了……”
冷笑一声,冯浠冷静地对附近有些惊慌失措的太平军士卒喊道,“莫要惊慌,全军准备迎战!”
大将的作用,体现在临阵指挥调度、稳定军心上,经冯浠这么一喊,城墙上的太平军士卒逐渐冷静下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没有一个人不清楚,他们即将迎来一场恶战!
“……”瞥了一眼那些伏在墙垛下的弓弩手,冯浠大口呼吸着,他本来就是一位指挥数千人的大周军官,官至军司马之职,但是身处于此时此地,冯浠依旧会感到紧张。
战场上的杀气,是那样的浓重而压抑,仿佛米浆般浓稠,让人难免呼吸不顺畅。
近了……
更近了……
冯浠清楚地瞧见,那些埋伏在墙垛下的弓弩手们,他们紧握弓弩的手微微颤抖着,十指指节呈现青白之色。
[不,还不是时候!]
冯浠暗自告诫着自己。
周军的兵船,离江陵城越来越近。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就在眼前了!
冯浠清楚地瞧见,大周兵船上的士卒,已从船上的掩体后方跳出来,咆哮着想要攀上仅仅比船位高一丈不到的城墙。
是时候了!
猛地拔出鞘中的宝剑,冯浠厉声吼道,“弓弩手就位!”
话音刚落。原本只有一排刀盾兵的城墙上,突然站起一排的弓弩手,持弓搭箭,那泛着阵阵寒芒的箭矢,直指近在咫尺的大周兵士。
“放箭!”冯浠的右手重重下劈,那一瞬间。江陵城上箭如雨发。
然而让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些方才已做出强攻城墙架势的周兵,仿佛未卜先知般,在城上放箭的一刹那,又缩回了兵船上的掩体后。
“笃笃——!!”
一连串箭矢射中木板的声音顿时响起,密集而厚实,然而,这些箭矢却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只射杀了寥寥数十人。
“……”冯浠皱了皱眉。他身旁的副将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失声说道,“怎么可能?!——伏兵竟然失败了?”
“行得通才怪吧?——这等粗浅的计略!”在城下一艘兵船上,大梁军主将梁乘冷笑地望着墙头。
梁乘,大梁军的主将,他并没有像陈蓦那样勇冠三军、天下无双的武艺,也没有像长孙湘雨、李贤、刘晴那样算无遗策的才能。更没有谢安那种超乎整个时代的见识,他只是大周各地方军队中一名很普通的将帅。
但是。普通并不代表无能,能坐上大梁军主将这个位置,那是因为梁乘在临战指挥上有他独到之处,事实上,谢安此前在湖口与刘晴的近十次交战,临阵指挥的便是梁乘。
撇开个人的武艺、撇开对把握战场危机的嗅觉。梁乘毫不逊色费国、马聃、唐皓这些位冀州兵的大将们,按部就班的战事,那本来就是梁乘最擅长的事。
“被小看了呢!”梁乘身旁,副将王淮冷笑着说道,“谁不知叛王李彦的江陵城别的没有。弓弩、箭矢最是不缺?——明明我军大举攻城,城上却无几个弓弩手,着分明是想伏击我军……那冯浠真当旁人都是傻子?”说着,他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嘲讽说道,“不过,看那冯浠当初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军司马,倒是也莫要期待过高……”
梁乘淡淡一笑,也不言语,大手一挥,沉声喝道,“全军……攻上城去!”
不得不说,梁乘对于战场时机的把握还是相当精准的,用先前一番佯攻骗了城上太平军的一轮箭矢,此后趁着敌军从箭囊取箭这转眼即逝的空挡,下达了真正的全军攻城命令。
只不过,他小瞧了冯浠……
“上钩了!”嘀咕一句,冯浠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再一次沉声喝道,“第二排弓弩手就位!放箭!”
“什么?!——第二排?”听闻城上冯浠的声音,王淮面色大变,就连冷静的梁乘眼中亦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之色,难以置信地望着城上那一排弓弩手身后,又站起来一排弓弩手。
一时间,城上再次激射一阵箭雨,如蝗潮般密集,那些甚至已摸到城墙的周兵,目瞪口呆地望着仅仅只有几丈远的敌军弓弩手,眼睁睁看着他们扣下了手弩的扳机。
“啊啊——!!”
遍地惨叫声响起,无数周兵哀嚎着跌落水中。
“二段射……”梁乘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他原本想趁着敌军装填弩箭的空挡叫己方的将士们攻上城墙,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因此反而中了冯浠的计策。
“究竟是谁小瞧了对手啊,梁乘?”仿佛能看到梁乘惊愕的表情,冯浠舔舔嘴唇,冷笑说道,“你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有才能却爬不上军中高位的家伙们,在这世间可是比比皆是啊!”
“冯浠……”也不知是否是听到了冯浠的话,梁乘眼中露出几许不悦之色,稍稍思忖了一番,厉声吼道,“盾手上前,到船头挡箭!——先锋队,给我攻上去!”
事已至此,梁乘也顾不上爱惜麾下将士的性命了,毕竟攻下江陵才是最重要的。
“我去!”丢下一句话,副将王淮抢过身旁士卒一干长枪,蹬蹬跑到了船头。
而这时,周军先锋队的兵士们,已用连着绳索的爪钩勾住了江陵城墙上的石头。
见此。王淮左手拽住绳索,双腿在城墙外壁上一撑,翻身跃上了墙头,入眼处,那是无数手持长枪、弓弩、刀盾的太平军,整个墙头。简直可以说是挤得无立足之地。
这个数量……单单这一侧城墙上,就差不多有两三千的兵吧?
饶是王淮都不由心中一惊,双手持枪杀出一个空档,掩护后面的周兵强行登陆城上。
“该死的!”不远处,冯浠咬牙骂了一句,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犹如汪洋般的城外。
若在平时,周军根本攻不上高达四丈有余的江陵城墙,至少没办法如此轻易攻上城来……
如果周军没有用水淹江陵这种卑鄙至极的计谋……
冯浠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过他也明白。事已至此,就算他在再是埋怨也不会起到任何效果。
忽然,冯浠眼角瞥见一只爪钩抛上城来,勾住了面前的墙垛石头。
眼瞅着城下的几名周兵正试图借着绳索攀上城来,冯浠猛地抬起手中的宝剑,一剑斩在爪钩的绳索上。
“叮——!!”
火星四溅,墙垛的石头上清晰留下一道白印,与此同时。城外响起几声惊慌失措的喊叫,此后便是噗通噗通几声。冯浠瞥了一眼城下,清楚地瞧见方才那几名周兵已掉落洪水当中,正一脸惶恐地不停挣扎呼救。
冯浠身旁几名弓弩手似乎也瞧见了那几名在水里扑腾的周兵,正要瞄准射击,冯浠大手一挥,沉声喝道。“弓弩手休要去管落水的周兵,优先阻挡船上的周兵登上城墙!——周兵大多不识水性,不许理睬!”说着,他持剑砍翻一名周军士卒,继续吼道。“刀盾手上前,堵死城墙,砍断周军的爪钩绳索!——没有绳索,周军无法攻到城上!”
“是!”众太平军依令行事,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大将冯浠下达的命令,这使得周军士卒强行登陆城墙的趋势一度遭受阻碍。
不过,也有例外之处……
“滚开滚开滚开!”大声吼着,大梁军中的悍将冯何无视那些密集的太平军的弓弩手,强行杀出一条血路,登陆了城上。
论武艺,冯何顶多也只是与曾经当过谢安护卫统领的廖立差不多,还比不上费国、马聃、唐皓这等勇悍的将领,但是在此事此刻,他所展露出来的气魄,却显然要完胜大梁军与冀州军中任何一名将领。
他,本是统帅万骑的骑将,不但是梁乘麾下得力部将,更受到主帅谢安的赏识,委任他督率骑兵,负责野外战场,包括骚扰太平军、牵制太平军,甚至于,谢安还授予他自主开战的权利。
自主开战,这意味着只要时机合适,冯何可随时率领麾下近万骑兵与太平军开战。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哪怕是主将梁乘都没能获得这份荣耀……
然而,彭泽郡庐山一役,在天上姬刘晴的算计下,冯何麾下万骑被太平军堵死山谷两侧出口,活活射死……
全军覆没……
回想着那日的惨烈,冯何双目血红,在他眼里,所有的太平军皆是他复仇的对象。
“太平贼!太平贼!太平贼!!”
嘶声力竭般大吼着,冯何孤身一人杀入了重兵之中,每吼一声,他的刀下便增添一缕太平军士卒的冤魂。
“将……将军,您太过于深入了!”好不容易杀到冯何身旁的副将善意提醒道。
望着那名容貌依旧还有些陌生的新任副将,冯何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副将吕建,一个有些冲动但为人很是忠义的年轻军官,也想起了那时候,吕建一身是血地强行将他按下在无数同泽的尸体中,替他挡下了数以万计的箭矢。
[将军……哪怕冯何军在此全军覆没,将军亦要活着,否则,冯何军……就真的完了……]
虎目含泪,冯何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了城墙上太平军最密集的地点,太平军大将冯浠所在之处。
“就是那里么?”
[你乃大梁军中督率万人骑兵的大将,身为军人,要死,也给本府轰轰烈烈地战死在沙场之上!如此才不负那些用自己性命将你保护下来的部将们!]
耳边响起谢安激励自己时的话语,冯何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
“就是这家伙的指挥调度,挡住了我军的攻势吧?”喃喃自语着,冯何迈步朝着冯浠的方向走去,期间,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条白布,死死将战刀缠绕在右手上。
“将……将军?”年轻的副将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惊声说道,“且等等后面的弟兄!——待众弟兄攻上来,再一道杀过去吧……”
“那就太晚了!不杀了贼军大将,我军的损失要更加惨重!——你在此掩护后面的弟兄,本将军去了结了那冯浠!——这是命令!”
“这……是!”年轻的副将重重抱了抱拳,用略带颤抖的话音郑重说道,“祝将军……马到功成!”
“嘿!”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副将,冯何咧了咧嘴,义无反顾地朝着敌军最密集的地方杀了过去。
望着冯何的背影。年轻的副将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他知道,冯何将军回不来了,因为他的前方,有数以千计的太平军……
咬咬牙,年轻的副将振臂高呼。
“守住这个据点!死也要守住!”
“喔!”附近十余名周兵大呼,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几倍、几十倍太平军士卒的冲击,硬是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给后续的周兵登陆城头争取了时间。
而这一切。却是用冯何的性命换来的。
如果是武艺诸如陈蓦那般的猛将,在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的江陵城头冲杀这或许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冯何而言,他每向前迈进一步,已是极为艰难。
手中的刀,已渐渐崩开了缺口,不复之前的锋利。前进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尤其是双臂,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地抬不起来。
到此为止了么……
[将军……]
[将军!]
[将军!!]
隐约间,冯何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老部下们的声音。
“啊!——本将军在此!”大声应着,冯何举起倍感沉重的右臂。硬生生劈碎了一名太平军士卒的铠甲,将其整个胸腹都破开。
力气,仿佛再次充满全身,尽管身上已伤痕累累,然而冯何每一回挥刀的劲道,依旧是那般强劲,甚至于,越来越刚猛,劈裂盾牌,劈碎甲胄,吓地一些太平军士卒连连后退。
“放箭!放箭!”
城头上响起一阵惊呼声,无数太平军士卒神色惊恐地望着冯何。
“笃笃——!!”
没有闪避,或者说,已没有力气闪避,冯何很是平静地看着穿透铠甲刺入身体的那数支弩箭。
连痛觉都没有呢……
没有感觉呢,是因为已是死人了么?
对啊,早在庐山时,冯何便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迫切想为那万余部下报仇雪恨的厉鬼……
抬起头,冯何用他那已不似活人般的眼神,死死盯着远处依旧在指挥士卒的太平军大将冯浠。
而此时,冯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将死之人已他视为了必杀的目标,他依旧关注着城上的厮杀。
“不好办啊……”冯浠微微叹了口气。
周军数量太多了,原本可以充当掩护的城墙,却又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破城,只是时间问题了……
“将军,”在冯浠身旁,有一名护卫小声提醒道,“撤吧,将军,公主殿下只是希望我等能拖住大梁军一时,可不希望将军因此有何不测……”
“唔……”冯浠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城内的米仓烧毁了么?”
“有三成分发给全城百姓,其余七成已烧毁……就算攻下了江陵,周兵也得不到哪怕一粒米粮!”
“好!”冯浠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做好准备,再坚守一刻后,徐徐撤到北城墙,公主殿下提前在那为我等准备了撤兵用的小舟……”
说到这里,冯浠的话语戛然而止,一脸惊愕地望着身前数丈处那个不知何时已杀到这边的周军将领。
“终于到了……”目视着目瞪口呆的冯浠,冯何嘴角扬起几分笑容。这份笑容,映衬他满身的鲜血,怎么看都令人心生寒意。
竟然从那一头径直杀过来?只是一个人?
“……”下意识瞥了一眼冯何杀出的血路,冯浠为之动容,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陈蓦能够办到。
“足下……何许人?”
“冯何军大将。索命之厉鬼也!”口吐鲜血的冯何咬牙说道。
“原来如此……”仿佛明白了什么,冯浠点点头说道,“战况不利,便打算狙杀大将打破僵局么?——真亏足下能独自一人杀到此地!”说着,冯何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将……将军?”冯浠的副将见此一惊,连忙说道,“这等将死之人,何许将军亲自出马?——众兵卒听命,杀了……”
“等等!”抬手拦下了副将。冯浠深深望着冯何,正色说道,“正因为是将死之人,才要本将亲自了结!——此乃军职者之道义,即武德!”
冯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讥讽说道,“听着好似你也曾是一名周军将领……”
“原义阳军军司马……”
“我呸!”吐了一口唾沫,冯何脸上泛起浓浓凶色。举起战刀砍向冯浠。
听着那强劲的破风声,很难想象。这等刚猛而强劲的刀势,竟是出自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之手。
“……现太平军大将!”在冯何愕然的目光下,冯浠面不改色,轻而易举地用剑接下了冯何那刚猛的一刀,语气冷漠地说道,“再者。亦是天府军伯长,冯浠!”
说着,冯浠眼中寒芒一闪,手中的宝剑一剑削掉了冯何的脑袋,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喷出。偌大的脑袋瞪大着双眼,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冯浠。
那是何等迅捷的出剑,快、狠、准三者齐备,周围的太平军士卒士气大振,振臂欢呼。
不过是送走了一个将死之人,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
“……”微微皱了皱眉,冯浠收剑转身。
就在这时,他的副将好似瞧见了什么最为恐怖的事,脸上布满了惊骇神色,颤颤巍巍说道,“将……将军……小心!”
“唔?”冯浠愕然地望着那名副将,正要说话,忽然间,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抓地他肩胛骨生疼。
怎么回事?
冯浠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期间眼角瞥见那具无头尸体的影子,他震惊的发现,那具无头的尸体竟然还屹立着,甚至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战刀……
“嗤啦!”
刀刃入体,冯浠难以置信地望着穿透胸膛的刀尖,望着胸前的衣甲迅速被他的鲜血染红。
怎么可能?!
在附近太平军士卒惊恐的吼喊声中,冯浠捂着胸口缓缓倒下。
而就在这时,冯何的头颅扑通一声掉落在他身旁,原本充满震惊的表情,早已被得偿所愿的释然所取代,甚至于,嘴角隐约有几许淡淡的狞笑。
何等的怨念!
何等的意志!
冯何军……就是那支早前在彭泽郡庐山被公主殿下设计全灭的骑兵队么?
这可真是……
[将军,周军骑兵已到达谷中位置!]
[嗯!——开始吧,全歼这支骑兵,休要放过一个!]
[是!]
眼前浮现出自己那日下达将令时的情景,冯浠吐出一口鲜血,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逐渐消退。
“一报还一报……天意莫测啊……”冯浠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下达最后的将令。
“撤!全军……撤……兵……”
“将军?!”附近众太平军嘶声哭喊。
“叮叮——!!”不多时,江陵城头响起了太平军撤兵的鸣金之响。
眼瞅着城墙上的太平军徐徐撤退,大梁军主将梁乘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太平军明明还有应战之力啊,何以仓促退兵?
梁乘皱眉望向城头,他这才发现,太平军大将冯浠的旗帜,不知何时已倾倒下来。
“报!”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来到梁乘面前,叩地禀道,“启禀将军,冯何将军阵斩贼军大将冯浠!”
“好!”梁乘重重一捏拳头,欣喜说道,“杀了冯浠,此战必胜!——真没想到啊,冯何那家伙……哈哈!冯何将军何在?”
传令兵低了低头,没有回覆。
“……”仿佛明白了什么,梁乘脸上的笑容僵固了。
“是嘛……”长长吐了口气,梁乘抬头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江陵城,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大声吼道,“全军……总攻!!”
“喔!!”
——与此同时——
“啪嗒……”
钓线扯断,站在长江上游至高处垂钓的谢安默默地望着钓竿上那半截鱼线,似有察觉般转头望了一眼江陵方向。
大周景治四年九月十八日,长孙湘雨行水淹江陵之计,遣大梁军攻克江陵。此役耗时半个时辰,期间太平军阵亡四千余人,周军方面损失兵士三千余。
此外,大梁军大将冯何,与太平军大将冯浠,互杀战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