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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闲人txt下载     贞观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三章 低卑谦逊

    太极宫的圣旨激起长安千层浪。UU小说,www.uu234.com

    长安各权贵反应不一,惊愕者有之,兴奋者有之,惶恐者有之。

    长孙无忌,魏徵等文臣惊愕不已,当即入宫求见李世民,然而李世民却传话说不见,长孙无忌和魏徵等人愈感愕然,魏徵脾性最刚烈,当即长跪在太极宫门前,言称不见到陛下誓不起身,李世民无奈,只得召见长孙无忌等人。

    据说当日甘露殿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诸人皆是跟随李世民多年的心腹肱股重臣,事无不可对人言,然而魏徵等人的立场也非常坚定,太子之位关乎社稷根基,大唐的根基不可动摇,纵然太子诸多言行有荒唐甚至不法者,但,太子就是太子,无论嫡庶之说还是长幼之说,李承乾都是唯一符合太子身份的人选,余者纵有才能而不可居之,一旦易储,天下法礼与伦常便乱了,嫡长子无病无灾,亦无大逆之罪,何以轻言废之?天家不依法度,不遵古礼,世家门阀和高门大户的传继若然效而仿之,岂非天下大乱?

    不得不说,魏徵这老头确实是一片体国公心,任何事情的拿捏都未掺杂丝毫的个人情绪和私利,当初李世民北征薛延陀,留太子和魏徵等文臣留长安监国,长安城中无老虎,李承乾于是嗨起来了,每日邀朋呼伴,大宴宾客,日子过得非常的休闲加娱乐,魏徵看不过眼,上疏劝谏,李承乾浑不当回事,并以储君身份厉言呵斥挥退魏徵,这件事闹出不小的风波,所以从魏徵私人感情上来说,对于太子的观感是极度不满的。

    可是就算心怀满腹不满。在对易储这件事上,魏徵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李承乾的一方,并且不惜直言犯上,与李世民吵得不可开交,为的就是劝谏李世民放弃易储的想法,哪怕被李世民砍头也毫不在乎。

    当然。也不排除魏徵失恋多年,伤心之下开启了一辈子的自我毁灭模式,一次又一次挑战人类的生存极限……

    一群重臣在甘露殿与李世民算不上相谈甚欢,事实上君臣差点打起来,大唐初期,君臣之间的氛围还是很和谐的,任何事情都是商量着来,尽管李世民已被异国番邦齐尊为“天可汗”,但李世民对内还是很温和的。贞观十一年,只因魏徵上谏五件事,而李世民只虚心采纳了两件,拒绝了三件,为此魏徵气坏了,上疏声泪俱下指责李世民已渐生骄纵之心,不肯像以前那样善于纳谏了,大臣比皇帝还不讲道理。魏老头也是彪得不要不要的。

    甘露殿内,君臣吵到最后。没人知道结果,殿外宦官宫人只知最后魏徵怒气冲冲出了殿,而后面的孔颖达,房玄龄等人面无表情,长孙无忌脸上却带着几分神秘莫测的微笑……

    君臣争吵的同时,东宫也慌了神。李世民这道圣旨杀伤力太大,李承乾吓得手脚冰凉,二话不说入宫求见父皇欲请罪,人到了太极宫门前,宦官传旨。陛下不见。李承乾的胆子没魏徵那么大,而且也不像魏徵那样有股子舍得一身剐的狠劲,李世民不愿见他,李承乾只好失魂落魄回了东宫。

    最高兴的莫过于魏王李泰了。

    刚接到旨意,殿中省内侍顺便把双马也带了过来,宣旨的宦官走后,李泰抖擞着满身肥肉在王府偏殿内手舞足蹈,跳的是恰恰还是踢踏,不可考,瞎子都能看出来,李泰离太子储君的位置已越来越近了,说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也不为过,仪仗已与东宫并肩齐平,弘文馆讲学的荣耀以及背后隐藏的深意,连东宫太子都无法企及,暗示得如此明显,猪都清楚是什么意思了。

    得意就开始忘形,李泰兴奋之下,下令呼朋唤友,王府大宴宾客,以庆其事。当时正协助李泰编撰《括地志》的弘文馆学士顾胤却马上出面制止了李泰作死的决定。

    虽说父子之间不必像外人那么客气,可也不能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更何况皇家的父子,其关系难道仅仅是父子那么简单?给你点东西把你高兴成啥样了,还大宴宾客,只要你宴了宾客,稍露一丝骄纵之态,明日你父皇就能把封赏的圣旨收回来你信不信?

    李泰如同当头被浇了一桶冰水,彻底清醒了,大冬天的吓得后背湿了一片,然后马上向顾胤躬身致谢,感谢他在自己花样作大死之前及时拉了自己一把。

    于是,当日魏王府不见任何动静,连诸多手眼灵活欲图攀附的皇子和大臣们都谢绝不见,言称奉旨专心编撰《括地志》,不愿因名禄之事而分心,众人悻悻而归,而消息传到太极宫,再次引来李世民龙颜大悦,对这位谦逊且才华横溢的儿子愈发满意得不得了。

    第二天,李泰进太极宫求见李世民,进殿便跪,以非常低卑谦逊的姿态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勿使朝内兄弟与大臣侧目,而损太子威严体面,儿臣别无所求,父皇的快乐就是儿臣的快乐,儿臣爱你么么哒……嗯,大意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李世民老怀大慰,捋着长须仰天霍霍霍笑得满脸褶子,然后断然下旨,不但昨日的封赏旨意绝不收回,顺便还下旨将魏王府所居的长安延康坊内百姓免除一年租赋,不仅如此,李泰所遥领的雍州境内所有死罪以下的罪犯全部赦免。

    一招以退为进,李泰玩得风生水起,炉火纯青,父子君臣皆大欢喜,李泰带着谦逊低调的笑容,从太极宫回到了魏王府。

    他知道,自己离东宫太子之位只差一点点了,或许,朝那位已失去父皇宠爱的太子背后轻轻推一下,他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而自己,是将他取而代之的唯一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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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九隆冬,北风呼啸,长安的大雪又开始飘下。大地万籁俱静,一片苍茫。

    天冷得邪性,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派人来太平村传了话,大雪封路,朝事来往不畅,可允李素在家休沐五日。待雪停后继续去尚书省应差。

    李素对房玄龄的好感直线上升,所谓“德高望重”,不是旁人嘴里吹嘘出来的虚词,德高望重应该体现在哪里?就是在这里,数九隆冬之时不强求房相像优乐美一样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只要说句“不必应差”,便是晴天。

    当然,就算房相不传这句话,这种鬼天气李素也断然不会去尚书省应差的。他还没到为大唐封建帝国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的精神境界呢。

    这样的天气,适合热一壶微烫的酒,置几样热气腾腾的小菜,把它搁在自家浴室的大池子边,脱得赤条条的一边泡澡,一边哼着歌,冷不丁端起酒吱溜儿一口,一阵龇牙咧嘴后。再挟几筷菜,然后再往热水池里一钻。美滴很!

    能在这个诸事落后,万物俱无的农业社会享受到如此美妙安逸的人生,李素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人才,他的长处不是治国安邦,不是厮杀疆场,而是教化世人如何享受人生。如何偷懒耍滑,如何消极怠工……他的存在或许会让欣欣向荣的大唐帝国经济倒退整整二十年,而且还倒退得莫名其妙,李世民要是更聪明点的话,就应该把他这匹祸害大唐良好勤劳风气的害群之马果然干掉……

    池子里的热水很舒服。微微有点烫,烫得李素白皙的皮肤泛了红,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活热起来,顺着经脉血管往上升,没过多久,脸已涨红了。

    端酒又小小地啜了一口,李素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头靠在池子边,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爽歪歪的笑容。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若问为何不应差,千金难买爷高兴……”舒坦得不行的李素脱口而出一首乱七八糟的诗。

    话音刚落,李素忽然发觉背后一凉,浴室厚厚的门帘被人粗鲁地掀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鹅毛雪片飘进来,温暖如春的浴室内顿时如坠冰窖,冷得直哆嗦。

    李素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哪个混帐不晓事,给我滚进来!”

    “哼!”

    随着一声冷哼,一道魁梧如山岳般的身影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李素眯了眯眼,然后……又陷入痴呆状态。

    进来这人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开始脱自己的衣裳,动作飞快三下五除二,一边脱还一边道:“难得听到大唐才子又吟诗了,只不过,前面两句尚算佳句,后面两句却是狗屁不通,不仅狗屁不通,而且混帐之极,李子正,你就是这样给朕当差的?”

    “陛……陛下……”李素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尴尬还是被热水泡的。

    下意识站起身,李素打算给李世民行礼,站起来后却发觉自己赤条条的,而李世民也脱得赤条条的,这个时候行礼,似乎有点怪怪的……

    于是李素站起身后迅速往水里一蹲,然后……眼睁睁看着李世民晃悠着胯下人鞭朝池子走来,光脚踏上池边,深吸一口气,闭目往池子里一跳……

    轰!

    水雷击中了潜艇似的,池子里绽炸出半丈高的水花,李素如怒海里的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起伏浮沉,惊慌失措的他只好死死抠住池子边沿奋力自保,以求自己不被沉沦……

    待到风平浪静,李世民已老神在在头枕着池边闭目养神,一脸爽歪歪地叹息一声“舒坦!”

    “臣……那啥,陛下,臣听说陛下在太极宫也建了一个池子,池底池壁皆以珠玉宝石镶嵌其上……”李素欲言又止。

    “是啊,可朕还是觉得你家的池子舒服,咋样?”李世民眼都没睁,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很混帐的挑衅弧度。

    “这大雪封路的,陛下……”

    “是啊,大雪封路,朕来这里很辛苦的……”

    李素无言以对,这脸皮,啧!

    “那……陛下尽兴,臣先告退,安排下人设宴……”

    李素说着便打算从池子里爬出去。

    “子正啊,你似乎很嫌弃朕啊,你我都是男人丈夫,同泡在一个池子里,君臣共叙家国天下,亦是一桩美谈,你怕个甚?”李世民终于睁开眼道。

    李素嫩脸拧成一团。

    我怕个甚?我怕你有病啊!俩人同泡一个池子有多脏,你造么?

    私生活那么不检点,后*宫不知宠幸了多少女人,万一被传染了什么妇科疾病,堂堂李县侯以后怎么活?(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帝王胸襟

    不告而登门,谓之曰“恶客”。UU小说,www.uu234.com

    李世民就是李家的恶客,当然,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理论上整个大唐境内的任何一个角落,所有权都是他的,所以他完全可以在大唐境内的任何地方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想进哪家院子就进哪家院子,想干嘛就干嘛。

    这些李素都理解,你是皇帝你最大嘛。可是……这位皇帝一声不吭便跳进他家的浴池,这就很令他无法理解了。

    李素不是没有想象过有人跳进他的浴池,当然,这个人必须要正确,就算不是私自下凡的仙女吧,至少也该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天使,脸着地的也算。

    一个抠脚大汉二话不说光溜溜的就跳进来了,李素很无奈,不仅无奈,而且恶心。

    很想不通啊,为何每次都选择他泡澡的时候微服私访,而且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是礼仪之邦的皇帝啊……

    池子已脏得不要不要的了,跟泡在臭水沟里没区别,李素泡在热水里,身上却莫名其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无数细菌爬在自己的肌肤上,狞笑着使劲往毛孔里钻,一边钻还一边吐口水,散播病毒……

    哧溜一下,李素飞快从池子里窜了起来,连滚带爬出了水,手忙脚乱地拿着布巾在身上使劲擦,使劲擦……

    李世民脸都绿了,这竖子,以为朕有多脏?朕是皇帝,而且是历朝历代最雪白干净的皇帝好不好……

    对李素,李世民的了解还是不少的,知道他有爱干净的毛病,只是看今日李素的做派。李世民也没想到他的毛病竟如此严重。

    “子正啊,你的病很严重,要不要朕把孙道长宣来给你看看,开几副养神且吃了以后……不那么爱干净的方子,嗯,对你很有益处的。”李世民用关怀的语气道。

    李素气炸了。这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不那么爱干净的方子”?给你开一点爱干净的方子才对吧?

    “呃,多谢陛下,臣没病,臣很正常。”

    李世民嗤笑:“笑话,你很正常,难道不正常的是朕吗?”

    李素无辜地看着他,眼睛眨啊眨,李世民笑容顿止,一股绿气从脚升到头。

    李素的无辜眼神他看明白了。里面透露的意思大概是……“是的,没错,你不正常,你才有病。”

    李世民抬手指了指他,估计想骂脏话,后来想到自己毕竟泡在别人家的浴池里,没有吃完斋饭打和尚的道理,只好悻悻放下手。不悦地哼了声。

    “给朕滚出去,速速安排酒宴。朕泡一阵便来,滚远。”

    李素急忙应是,穿好衣裳一溜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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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的酒宴很客气,至少在李素看来很客气,有酒有肉,有荤有素。每一道菜都是李家独有的煎炒蒸煮法门,长安城里的权贵家纵然府邸再奢华,李素也敢保证他们每日吃的东西绝不如自己家这么精致美味。

    酒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酿,担心当今皇上在自己家喝出个好歹,李素没敢上五步倒。葡萄酿挺好的,柔和温吞,不易醉。

    李世民看来在浴池里泡得爽歪歪,一个时辰过去还没见出来,看来果然是别人家的浴池更舒服,这跟别人家的媳妇永远比自家媳妇好是一个道理。

    李素耐着性子站在浴室门外等着,李家的各个角落和房室都已被羽林禁卫占据,每间屋子每个庭院甚至每个房顶都黑压压站满了人,可以说,李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李世民穿好衣裳,伸着懒腰从浴室里走出来,满脸舒坦的表情,连黝黑的脸都仿佛白皙了许多。

    李素站在门外等候,李世民挥了挥手:“带路去你家正堂,朕今日赏光,便赐尔君臣同饮。”

    蹭别人家的酒饭还说得仿佛给了别人天大的荣幸似的,这蛮不讲理的做派太招人恨了……真想像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一样,把他领到八路的埋伏圈里去啊。

    李素躬身行礼,默默领着李世民穿过内宅庭院,来到正堂外。

    今日的李家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薛管家和下人们全都集中在正堂外的院子里,战战兢兢又满脸兴奋地看着自家侯爷招待当今皇帝陛下,脸上隐隐露出无比荣耀的光辉。

    啧啧,当今陛下亲自来侯府饮宴,侯爷的祖坟上头得冒多么浓的青烟才有如此风光和荣幸呀,将来出去跟人吹牛,好歹也是亲眼见过陛下的人了,下人的面子都增三分光彩。

    皇帝微服而来,李家无论主仆全都惊动了。

    李道正和许明珠静静等在正堂外,见李世民走来,翁媳急忙下跪行礼。

    李世民一反在李素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堆起满脸笑容,快走两步亲自将李道正搀扶起来,又朝旁边的许明珠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笑道:“朕不告登门,来得唐突了,还请李家翁莫怪。”

    李道正神情紧张局促,老脸涨得通红,连道不敢。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并肩站在一起的李素和许明珠,笑了笑,点头道:“佳儿佳妇,不错,李家翁好福气。”

    李道正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咧嘴憨厚地呵呵直笑,许明珠毕竟以前见过李世民,而且还是钦封的诰命夫人,倒也不怎么紧张,依礼称谢,神情矜持且雍容。

    客套了一阵后,李世民大步走进了正堂,李素急步跟随,而李道正和许明珠行礼过后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进了正堂,李素恭敬地将李世民请上主位。

    李世民也不客气,袍袖一挥便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宫女宦官,端着李家刚做好的酒菜走上堂来。

    李素表示很理解,君臣饮宴是正式场合,就算是李世民的客场,按规矩端菜斟酒这种事也轮不到李家下人丫鬟来做的。李素甚至深信在酒菜端上来之前,必然有宦官试尝过每一道菜,确认菜里无毒无农药无副作用后,才放心把酒菜端上去。

    想到这里,李素不由嫌弃地朝身旁给他斟酒的宦官看了一眼,如果这菜真被试吃过,里面不知有没有口水……啧,不能吃了!

    酒菜摆满了矮脚桌,当然。都是分餐制的,每人面前的酒和菜都一样,李素以主人的身份举杯遥敬李世民,李世民哈哈一笑,很豪爽地端杯一口饮尽。

    再然后,李世民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那模样好像被人强灌了一口尿似的,差点吐出来。

    “小子啥意思?朕难得来你家一次。就拿葡萄酿打发朕,嗯?”

    “啊?这个……这个是西域正宗的……”

    “什么狗屁西域正宗。西域了不起吗?西域如今便是朕的掌中之物,朕欲取之,易如反掌,废话少说,拿你的五步倒上来!”

    李素苦着脸应是。

    没多久,仍是宦官抱着两个小坛子上堂来。清澈白亮的酒哗哗地倒进杯里,李世民仰头一口,表情痛苦龇牙咧嘴半天,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笑赞道:“好酒!腹中如火烧一般。这才是男人喝的酒,那酸不拉叽的葡萄酿算个屁!”

    一杯烈酒下腹,李世民的脸马上就红了,举筷吃了几口菜,顿时赞叹不已,皇帝一赞叹,李家就没法轻松了。

    “这几个菜不错,秘方抄给朕一份,……算了,朕明日派御厨来你家学,小子不准藏私。”

    李素暗叹口气,今日不告而来,不但强行跳进自家浴池,还蹭吃蹭喝,完了还惦记上李家私房菜的核心技术……这家伙当皇帝前兼职干过盗匪不成?

    相比之下,李素忽然觉得齐王可爱多了,人家也是明抢明夺,至少态度很客气,而且还给了钱……

    李世民又喝了几口酒,李素默默在一旁相陪。

    李素知道李世民有话说,一个皇帝不可能闲到这份上,大雪天里走那么远的路就为了来他家泡澡兼蹭吃蹭喝,李素不急也不催,李世民喝酒他陪着,李世民搁杯他也搁杯。

    喝了几口后,李世民忽然眉头一皱:“酒菜都不错,为何没有歌舞伎助酒兴?”

    李素面现难色,道:“陛下,臣家中没有歌舞伎……”

    李世民大奇,挑眉道:“少年臣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更且相貌风流英俊,正是眠花宿柳,白日纵歌的年纪,为何府中未置歌舞伎以娱己添香?”

    李素苦笑道:“臣不喜此道……或者说,臣觉得,家中女人多了未必是好事,正因为臣的身份地位,她们总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巴结逢迎,各人各出奇谋,耍心眼,弄心机,哪怕为了一个侍妾的名分也会厮打争斗,本来平静安逸的家会被搞得乌烟瘴气,这是臣绝对不能忍受的。”

    李世民若有所思,沉默半晌,缓缓道:“子正说得对,朕深有体会,先不说太极宫里的那些妃子吧,只说朕那些皇子皇女,为讨朕的欢心,不知背地里耍弄了多少心眼,哼,他们自以为耍得高明,把朕当成了蠢货,朕这半生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他们那些小机谋岂能入得朕的眼?”

    “人多了,是非也多,想法和欲*望也多,人世间的争执,多为‘名利’和‘权力’这两样,朕那十几个皇子,无论有没有可能,每个人都眼巴巴盯着太子这个位置,每个人费尽心机在朕面前装乖扮巧,可是……他们之中有几个人在看着朕时,能真正抛却朕的皇帝身份,只简单的把朕当成一个父亲来孝敬?”

    李世民脸上露出苦笑之色,仰头喝了一杯酒,抬头盯着李素,道:“知道朕今日为何来你家么?因为朕亲自册立的太子做了不该做的事,不仅如此,连祸不及家小的规矩都不顾了,朕是他的父亲,他无心悔改,但朕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朕今日是来代他赔罪的。”

    李素吓得一激灵,急忙伏地拜道:“臣不敢当,陛下万莫折煞臣。”

    李世民摇头,道:“道理就是道理,与身份无关,错了就是错了,皇帝错了也要认错,朕的贞观朝已历经十四年,这十四年里,朕所出之策亦有诸多错处,被魏徵无数次指摘出来,朕每次都认认真真认了错,错了,就是错了,就得认。”

    说着李世民忽然直起了身子,直视着李素,道:“太子借刀杀人,嫁祸齐王,累尔父受惊,此皆东宫之错,亦是朕这个父亲之错,今日正式向子正赔罪,子正可愿恕我?”

    李素伏地道:“臣实不敢当,请陛下揭过此事,否则便是臣之罪也。”

    李世民点点头:“好,朕认了错,你也愿揭过,此事不提了。来,子正,与朕饮胜。”

    “臣敬天可汗陛下,愿陛下威服四海,德被万民,实苍生之幸也。”

    李世民目露奇色,笑道:“朕还真很少听你逢迎拍马,今日为何破例?”

    李素直起身正视李世民,肃然道:“臣非逢迎,因为臣直到今日才亲眼看到了天可汗陛下的胸襟气度,世上没有千秋万世之社稷基业,但有名垂千古之明君圣主,帝王胸襟可纳四海,平天下,则大唐基业亦可纳四海,平天下。”

    李世民脸上湛然生光,大笑道:“说得好,子正到底是个伶俐人,虽夸赞中带着几分劝谏,一番话却说得四平八稳,不像魏徵那老匹夫,每次劝谏都说得硬邦邦的,只差没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了,这几年尤其过分,说实话,朕想把这老匹夫剁了的念头已然很久了。”

    李素笑了笑,端杯遥敬。

    李世民仰头饮尽,脸色愈发通红,俨然已有几分醉意。

    “不过,子正倒也是一身好本事,朕把你送去西州,原只为打磨你的性子,却不曾想,你在西州经历了几场血战之后,性子表面上圆滑许多,实则却更暴戾了,你看透了太子心生忌惮,竟敢雇游侠儿东宫门前当街杀人,众目睽睽之下,东宫却不敢言,连带着朕的皇威都扫地无光,朕不得不说,子正好手段,好心计,不愧被朕待之以国士……”(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恩公无觅

    千古以来,只有李世民才被尊称为天可汗,能被番邦异国如此称呼的人自然不会是蠢货。

    李世民的话说完,李素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对于太极宫的反应,也早在李素的意料之中,当初明知李承乾不敢出声也要让那个名叫王安的游侠儿远遁陇右,防的就是太极宫知道后把王安逮住,生出许多枝节,从而引火烧身。

    活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李素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凡事未预胜,先虑败。

    李世民说完后盯着李素,神情也不见生气,只是很自然的说出真相而已。

    李素笑看着他,目光无畏无惧。

    “敢问陛下,臣……做错了吗?”

    李世民叹道:“朕现在也想不明白,你之所为到底是错还是对,至少当街杀人之事,朕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你做对了,别忘了,你做的不仅仅是杀人,还是在东宫门前杀人,你挑衅的是朕的皇权!”

    李素垂头:“是,臣请罪。”

    李世民一愣,他没想到李素这么痛快便自请其罪,这个反应倒让李世民有些无措。

    沉默半晌,李世民苦笑摇头:“你请罪,朕治你的罪,皆是情理之中,然我大唐治罪必出刑典,朕治你的罪容易,可是,朕以何理由来掩天下悠悠众口?凡罪必出有因,而此事的因,却是东宫有错在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传扬出去,倒又是一桩天家的丑闻,子正,你素来聪慧,你告诉朕。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李素笑了,神情一片坦然:“若陛下铁面无私,自当各打五十大板,东宫有罪,罪于东宫,臣有罪。亦罪于臣,坦坦荡荡将此事公诸于众,任谁也无话可说。”

    李世民脸色有些僵硬:“罪于东宫?太子是朕的嫡长子,贞观元年由朕亲自册封,他是大唐未来社稷的根本,若罪于太子,岂不是说整个社稷都错了?子正,你可知长安朝堂之外,尚有五宗七姓。陇右门阀,千年世家,那些人都在冷冷的盯着朕,等着朕犯错,等着看朕的笑话,他们从来就不服我李氏占了江山,此事若传扬出去,天家颜面无光。皇威大损,焉知那些门阀世家会如何动作?”

    李素笑道:“既然陛下不欲罪于东宫。自然也不能罪于臣,师出无名,刑出无典,不仅臣不服气,天下人也不服气,所以。臣觉得不如索性大家都把此事忘了作罢,陛下意下如何?”

    李世民盯着李素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眸子深处散发出恼怒,羞愧。还有一丝释然,瞬息间千变万化,非常精彩。

    李素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看懂了李世民眼神的每一个变化,没错,自己刚才最后那句话说对了,李世民也是这个意思,所幸的是,由自己先说了出来,李世民终于留住了面子。

    大雪封路,乡道难行,这样的鬼天气里,堂堂万乘之尊历经辛苦来到太平村,自然不可能真的来跟他抢浴池顺便蹭吃蹭喝,李素相信李世民不会闲得如此蛋疼。

    君臣之间话说到这个地步,李世民的来意李素也完全明白了。

    一则是代太子赔礼,此举出于千古一帝,上下五千年唯一一位天可汗陛下的胸襟气度,错了就是错了,皇帝错了也应该赔礼道歉。

    二则是捂盖子,这个却是出于私心,是的,天可汗陛下自然也有私心,私心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李承乾,而是为了李家皇权皇威的体面。

    所以,李世民的意思很清楚,此事不功不过,就此打住,大家谁也别提了,言外之意就是,你小子管好自己的嘴,若敢拿此事到处胡咧咧,朕不会抽死你,只会剁了你……

    君臣在无声对视间,就此事达成了共识。

    良久,李世民展颜一笑:“甚好,便依子正所言,此事作罢。”

    李素笑着端起了酒杯:“臣敬陛下,饮胜。”

    “饮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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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

    “绿柳姑娘,妾身想问问,公主殿下背后那个人……”武氏明眸盯着绿柳,目光清澈,似有两汪灵泉晃动。

    绿柳掩嘴一笑:“公主殿下有过吩咐,婢子可不敢说呢,说了婢子回去会被打死的。”

    武氏嫣然笑道:“姑娘言重了。”

    情知问不出答案,东阳公主似乎刻意保持着神秘,或者说,公主背后那个人刻意保持神秘,武氏也不便强求,今时今日,终究是她在受别人的恩惠。

    转过头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杏儿,武氏眼里露出怜爱之色,不自禁地轻抚她略显凌乱的发鬓。

    绿柳果然践诺,每隔十日,准时出现在掖庭,并且还带了几名壮妇,拎着好几个食盒,以及各种质地上乘的新衣裳,还有各种生活杂物,小到专门用来焚香的镂空琳琅香熏球,大到黑漆雕花红木衣箱,恭桶等等,可谓事无巨细皆考虑周到。

    而自从绿柳在掖庭打着东阳的旗号公开给武氏撑腰立威后,武氏在掖庭里的待遇提高了许多,那个刁难她的刘管事整日惶惶不可终日,日夜担心被武氏报复,像他这种不名一文的宦官,说是个管事,但在偌大的太极宫里却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只消东阳公主轻飘飘给殿中省的少监,府事什么的人递句话,那些一心只想着邀宠献媚而不得其门的宦官头子们还不得把这事当成美差,疯了似的把他剐成一片一片的,双手送到公主殿下面前?

    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东阳公主一心向道不忍杀生,上面迟迟没有动他,刘管事这些日子吓得都瘦了十来斤,总算以为自己度过了一次劫难。从此却再不敢给武氏半分颜色看,不仅没再给武氏安排任何活计,而且每日早请示晚汇报,把武氏当成了他刘家的祖宗牌位一样供着,小心翼翼奴颜婢膝的样子,连同行们见了都情不自禁为他心酸。

    武氏如今所住的地方早已换成了独门独院。掖庭的宫殿向来破败失修,为此刘管事特意拨出一笔钱款,将武氏所住的大殿重新修缮了一番,偌大的宫殿就只有她和杏儿二人住着,每天睡到自然醒,数钱……这个还是没有的,掖庭里面用不着这个。

    绿柳每隔十日来一趟掖庭,每次都带了许多物事,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齐备,这一次绿柳居然还带了酒,而且是风靡长安的五步倒。

    受人恩惠,已不仅仅是无以为报这么简单了,绿柳来的次数越多,送来的东西越多,武氏就越觉得不安。

    和李素一样,武氏也从来不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如今自己安然享用着这些莫名其妙而来的锦衣玉食。在掖庭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着天堂般的日子,可是……若有一天,她必须要付出比这些恩惠更多更惨重的代价怎么办?

    享用着这些东西,接受掖庭宫里每个人敬畏的目光,武氏表面笑靥如花,可内心却已渐渐陷入了无尽的煎熬。两个月了,武氏夜里经常失眠,那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仿佛暗中有一双手在摆布她的人生的感觉,实在太揪心了。

    今日绿柳再次来到掖庭。武氏实在忍不住了,或明或暗地打听东阳公主背后那人的事情,可惜的是,绿柳自小便在宫里服侍东阳,江湖经验可谓丰富,武氏刻意下的套,有意无意的刺探,都被绿柳笑嘻嘻一招太极拳给化解了。

    二女坐在殿内,似乎越说越投机,可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大家其实都聊得很累。

    太累了,聊天如同两军对阵,一个没命的进攻,一个拼命的死守,笑语吟吟的对话里都快见着刀光剑影了。

    这样聊下去大家都会没朋友的。

    “殿下吩咐了,这些吃的用的,武才人尽着吃用,十日后婢子再来,殿下还说,眼看元旦即至,上元节那天,陛下会召见所有皇子皇女在皇城宫楼上赏灯吟月,那日是个好时机,殿下会在陛下面前为武才人递几句好话儿,武才人脱离掖庭之日不远矣,婢子这里先恭喜武才人了。”

    武氏眼中喜色一闪而逝,急忙道:“请绿柳姑娘代妾身多谢公主殿下,此番若能得脱苦海,妾身必为殿下所驱使,从此绝无二心。”

    绿柳笑道:“以前不是说过么?殿下可不能领这份情,武才人谢错人了。”

    武氏垂头轻声道:“受人恩惠,而不知恩人是谁,普天之下也没这道理,绿柳姑娘便不能通融一二,告诉妾身谁是恩公,妾身来日脱了身,也好焚香沐浴,向恩公磕几个头才好。”

    “公主殿下说了,有缘自有相见之日,万事强求不得,武才人沦入掖庭,历经劫难,心性应比当初风光时更沉稳了些才是。”

    武氏含笑点头:“既如此,妾身以后便不问了,绿柳姑娘莫怪。”

    绿柳又与她闲聊了几句家常,然后施礼先行离开。

    大殿内,杏儿手里抓着一块酥酪吃得满嘴碎末儿,武氏怜爱地给她擦了擦嘴,笑道:“这些日子实在也不缺吃用,为何每次你都吃得跟饿鬼似的?”

    杏儿羞然一笑,使劲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笑道:“绿柳姑娘送来的东西很好吃呀,是公主府的厨子做的呢,杏儿当年服侍娘娘的时候才能吃着这些精致的吃食,后来陛下渐渐不来娘娘的寝宫,下面宦官们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所供的吃穿用度也渐渐怠慢粗糙了许多,杏儿便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了,再后来,娘娘那晚上吊悬梁,杏儿被没入掖庭……”

    杏儿越说越难过,眼眶渐渐泛了红。

    武氏心疼不已,将她搂在怀里温言道:“杏儿放心,以后我若腾达,天下任何珍稀美味管教你一生吃个痛快随性。”

    杏儿高兴地点头,递过一块糕点,笑道:“武才人你也吃一些,为何每次你都要看杏儿吃得半饱了你才开始吃呢?大家一起吃岂不开心?”

    武氏摇摇头,笑道:“我不喜糕点,真的,杏儿只管吃,莫在意我。”

    杏儿十几岁的年纪,性子天真单纯得很,闻言也不客气,又拈起一块糕点塞入嘴里。

    一边吃,杏儿一边道:“武才人,刚才绿柳姑娘说,上元节那天,公主殿下会为武才人在陛下面前递好话儿,想必武才人离开掖庭的日子不远了,武才人离开那天……能带上杏儿吗?杏儿以后专门服侍你,给你梳妆,给你盘发,给你浆衣,杏儿很勤快的……”

    武氏笑道:“你是我认下的妹妹,怎会不带上你?杏儿放心,你的苦日子已到头了,以后呀,你会活得快快乐乐,一生衣食无忧,说不定以后你还会管许多人呢。”

    杏儿瞪大了眼睛,兴奋地道:“真的吗?以后我也能当女官啦?”

    “对,当女官,以后我若有腾达之日,那些殿中省,内侍省的奴人们见了你,都得规规矩矩行礼,你看谁不顺眼便杀了谁。”

    “看不顺眼便不看,何必要杀他?不行不行……”杏儿颇不认同地摇摇头,接着道:“刚才绿柳姑娘还说,武才人的恩公另有其人,婢子听了很久,听出来武才人想打听那位恩公是谁,可绿柳姑娘死活不肯说,武才人有法子知道那人吗?杏儿托了武才人和那位恩公的福,不但保住了性命,还不用干活,也不必饿肚子,杏儿也想给恩公磕几个头呢……”

    武氏沉思半晌,缓缓地道:“虽然绿柳不肯明说,可我多少还是猜到了几分……昔日我随侍帝侧,正是风光之时,依稀听说了一桩事,说是贞观十年,东阳公主誓死抗婚,只因她与当时的泾阳县子李素有私情,此事当时震惊长安,天下皆闻。后来公主殿下索性出家为道,而那位泾阳县子,在血战西州之后立下泼天的军功,被晋为泾阳县侯,虽然与别的女子成了亲,可我听说至今与东阳公主仍藕断丝连……”

    “东阳公主是个出家的道姑,性子素来寡淡无争,从不参与朝政和后*宫之事,其他的皇子皇女每日在陛下面前撒娇争宠,可她却从来不屑为之,如此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人,若说世上还能有一个人能驱使她心甘情愿做事出头,那么这个人……”

    红艳的唇角隐隐勾出一抹动人的弧线,武氏喃喃笑道:“恩公,妾身终于知道你是谁了……为了一个沦落掖庭,性命悬于一线的女子做了这么多事,绕了这么大的弯,恩公,你……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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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年关故人

    李素意欲何为,严格说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暗中襄助武氏,只是他在纷乱的时局里埋下的一步棋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步棋到底会不会有作用,因为武氏太不一样了,她不是一个甘心做棋子的女人,李素埋下的这步棋,若干年后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控。

    毕竟,这个女人是武氏。

    上下五千年,只有这么一位公然称帝的女皇,李素对她既要倚重,也要提防,她是一柄双刃剑,可伤人,亦可伤己。

    李素对武氏感到不安,反过来说,武氏对李素更加不安。

    一个沦落掖庭,一生再无任何希望的女人,堂堂县侯为何对她如此看重?她有什么资本和筹码能让一位圣眷正隆的县侯青眼有加?

    武氏对谁都笑靥如花,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冰冷的,荒凉的,像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

    幼年父亲早亡,亲兄弟容不下她们母女,最后将她们母女赶离家门,从小武氏便尝尽的世间炎凉,被选入太极宫后,里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变本加厉,从小到大,在不断抗争与阴谋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如果说她的心里仍充满了阳光和正能量,未免有些扯淡了。

    武氏才二十出头,却经历了人生太多的炎凉,她的心理已经很阴暗了,对任何人都存有深深的戒备心理,尤其是对那种无故对她施恩的人,防备心更重。

    猜出东阳背后的人是李素后,武氏的第一反应其实并非感恩,而是权衡。

    猜测对方的目的,同时也掂量自己的筹码。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图”,武氏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那位如日中天的县侯出手相助,他所图为何?有那么一刹那,武氏甚至猜测他是因为垂涎自己的美色。毕竟,如今的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美色了,随即武氏自己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并且苦笑不已。

    堂堂县侯,进出来往皆是当朝权贵,可谓笙歌曼舞,万花环伺,想要怎样的人间美色而不可得?脑袋被门夹成什么形状才会看上一个沦落掖庭做苦活的女子?

    左思右想。武氏仍未想通李素施恩于她的动机,于是辗转反侧,夜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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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走后,李素睡得很香,吃得也不错,而且吃和睡基本不挪地方,再一次懒出了人生的新境界。

    刺杀老爹的仇,算是报了。堂而皇之将幕后凶手斩杀在东宫门口,不仅震慑了太子李承乾。也以县侯的身份公然对东宫挑衅,而李承乾也因此事而陷入了极大的麻烦之中。

    这就够了,李素把仇报到这个地步,火候和手段拿捏得正好,当然,前提是老爹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否则,便是不死不休。

    关中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雪终于停了。

    庭院内已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大清早薛管家便指挥下人清扫。花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将前院清理干净,老爹李道正大早上便出了门,说是瑞雪兆丰年,他得去田地看看雪后的土质,来年能不能丰收,就看今年的雪能不能把地里的蝗虫坑冻死,给来年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光景。

    如今李道正出门已不能随心所欲了,上次遇刺之后,方老五非常自责,人还在养伤便愧疚地向李素请罪,说是杀了半辈子人,临老却大意了,差点害老爷陷入绝境,羞愧得不行,直说侯爷养了一帮子吃闲饭的,没脸活下去了云云,说得太投入,李素若没拦着他,怕是当场拔剑自刎以谢天下了,自刎前顺便把那一百老兵拉着一起自刎。

    挺好的,李素喜欢有责任心的人,贞观年间虽说权贵圈子里有点乌烟瘴气,但民风还是很纯朴的,在太平村这种几乎等于世外桃源的地方,虽说为主家拼命赴死比较罕见,至少在该挺身出来保护的时候不会扔下主家拔腿就跑。

    李素很庆幸自己把这一百老兵请进了自己的庄子,特别是方老五,他的表现尤其令李素感动,如今方老五仍在养伤,可李素已动了将他请为李家供奉的念头。

    所谓“供奉”,当然不是指把方老五当祖宗牌位那样供起来,李素还不至于贱到这般地步,“供奉”算是大唐权贵人家的一种职称,而且是终生甚至是世袭制的职称,江湖浩瀚,能人异士不少,由于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江湖好汉们也没有什么与朝廷对立或杀官造反的心思,“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能人异士们的主流思想,所以许多自忖有本事的人纷纷投奔权贵门阀,以求一方栖身之地,若被主家看重,更可一展胸中抱负。

    于是,大唐的权贵家中不知何时便多了一个名曰“供奉”的职称,它与所谓的“门客”不同,门客里面良莠不齐,确实有很多吃闲饭的,但供奉却是实打实的高人。从“供奉”这两个字便可以看出很多意思。

    首先是“尊敬”,不论出身,有本事的人自然便被权贵尊敬,其次是“珍稀”,毕竟大唐如今人口稀少,有本事的人更少,不是随便碰到个会耍几手瞎把式的人就能被请为供奉,那得有真本事,“本事”不一定指杀人的手段或高强的武艺,只要中了主家的意,任何本事都有可能被高看,比如医术,比如黄老之术,如果主家是个吃货的话,能烧一手好菜也能被请为供奉。当然,炼丹也算,有种你让主家羽化飞升,赏不死你。

    还有就是,所谓“供奉”,顾名思义,平时是供着的。轻易不会出手,一旦主家遇到重大的事件,这时便要请供奉出面了。

    方老五年已五十,从戎大半生,倒是练得一身杀人本事,只不过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各种身体机能已开始缓缓衰退,再过几年,怕是衰退得更厉害,不过李素不介意,他看重的是方老五的赤胆忠心,这是把他请为供奉最大的理由,里面多少还包含着几分感恩的意思。

    当初许明珠玉门关前挟持守将,唯有方老五豁命相护,后来太平村老爹遇险。仍是他拼命抵挡敌人,竟未让老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就冲方老五这份心性,李素不介意把他高高捧起,成为李家一个特殊的存在,将来如果方老五娶了婆姨,有了后人,李素也不介意养他世世代代。只为这两桩恩情,李素必百倍报之。

    …………

    庭院清扫出来了。院子里的雪被铲干净,薛管家命人在上面撒了一层草木灰,然后再扫一遍,人走在上面不会滑脚。

    方老五被薛管家搀扶着,两位老汉颤巍巍走到前院西侧的园子里,看着园中几株在雪中绽放的血红腊梅。明明只有寥寥几朵梅花,他们却仿佛看到了满园百花齐放的盛况一般,俩老汉指指点点,笑得满脸褶子。

    许明珠轻悄走到李素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雪刚停。天冷得邪性,夫君多穿点,莫冻着了。”

    李素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点点头,然后掐指算日子:“……日子过糊涂了,约莫快元旦了吧?”

    许明珠笑道:“能把日子过糊涂,可见日子过得很不错,夫君是个有厚福的人呢,再过三天便是元旦了,明日薛管家说要亲自进城采买年货,一家子好好过个元旦,待到出了上元,夫君怕又要开始应差了。”

    李素喃喃道:“快元旦了啊……长安城里,大家都在过元旦吧?”

    许明珠被李素这句话弄得满头雾水:“夫君说甚呢?无论权贵还是百姓,当然都要过元旦啦,听说三省都正式下了文,正好趁着大雪封路,朝臣索性全休沐了,出了上元节后再处理朝政呢。”

    李素若有所思,苦笑道:“恐怕还有人过不了元旦呢……”

    “夫君说谁?”

    “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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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不是佳人,故人没有在水一方,而在大理寺。

    第二天,李素跟着进城采买的薛管家一同进了长安城,进城之后薛管家便领着下人去了东市,而李素则带着十来个老兵,马车晃晃悠悠径自朝大理寺行去。

    大理寺门庭冷落,这个……很符合逻辑,哪天要是大理寺门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或者排队叫号,热闹如同春运期间的火车站售票厅,那就代表大唐的礼乐已被玩坏,满世界都是坏人了。

    门口懒洋洋站着两排府兵,大冷天的握着冰冷的长戟,冷得直哆嗦,不时朝手里呵口热气,使劲跺几下脚。

    李素的马车刚停下,便引来府兵们好奇的注目,马上要过年,又是这种鬼天气里,居然有人没事跑到大理寺来,这不是自找晦气吗?

    马车停稳,李素下了车,府兵们看到他的模样,顿时露出他乡遇债主的恍然,这位爷太熟了,熟得不要不要的……

    李素仰头看着大理寺那块庄重沉抑的黑色牌匾,朝手中呵了口热气,呵呵一笑。

    很快,大门里面跑出一位主事,李素不大记得这人姓什么,但他记得模样,应该是熟人。

    主事是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绿色官袍,显然是个小官,见了李素便一愣,然后苦下脸上前行礼。

    “拜见李侯爷。”

    李素哈哈一笑:“免礼免礼,大过年的,就别乱拜了,你一拜我就忍不住想给你个红包,回过神时红包已送出去了,你说我是拿回来呢,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递呢?所以,咱们不要搞这种虚礼,伤钱又伤感情。”

    主事一滞,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自动略过这段混帐话,直奔主题道:“元旦即至,三省大臣已休沐,不知侯爷今日来大理寺是为了……”

    “哦,是这样的,你看啊,元旦快到了,我家里每天宾客不断,不但蹭我家的酒菜,还蹭我家的浴池,真是不能忍啊,所以呢,我想找个地方躲躲清静,想了很久,忽然一拍大腿,你猜咋了?”

    主事吃吃地接道:“咋……咋了?”

    李素又拍了一下大腿,一脸灵光一闪的睿智:“大理寺呀!我打算来大理寺牢房里住几天,谁要有本事来这里拜会我,我就真佩服他了,你说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绝?大家都熟人了,见到我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主事脸色发绿,傻了似的看着他:“…………”

    “我那间牢房还留着吧?老规矩,先叫人扫三遍,准备干净的褥子,还有热腾腾的酒菜,快点,慢了我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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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识利害

    聊天是技术活,不懂这门技术的人往往在人际圈子里寸步难行,然后,直接影响着自己的事业和前程。

    眼前大理寺这位主事便是如此。

    他突然发觉自己很不会聊天,至少这位李县侯跟他聊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很无措,不知该如何接话,不仅反应迟钝,而且词汇贫瘠。

    理论上,李县侯的话属于混帐话,任谁都不太好接,平辈还好,顶多愕然一阵,长辈就难说了,基本应该都不会接,而是直截了当一脚踹过去,让这个小混帐清醒清醒后再好好说人话。

    至于这位大理寺主事,就比较纠结了,在李素面前他是下官,都没资格自称平辈,李县侯说什么话他只能听着,再怎样荒唐混帐的话,他也只能以一种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回答,这就是万恶且无奈的阶级规矩。

    “住……住进大理寺牢房?就为了……躲清静?”主事脸色发绿,吃吃地问道。

    “不错,能想出如此绝妙主意的人,不愧是大唐英杰,尽管有点不谦虚,可是说实话,我还是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喝了一声彩。”李素很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喝……喝彩?”主事脸颊直抽抽,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语言功能似乎已丧失,只能茫然的像复读机似的一句又一句重复。

    “对,喝彩,比如‘好样的!’‘干得漂亮!’等等诸如此类,当然,夸赞的对象是我自己……”此刻李素的脸似乎已藏在裤裆里了。

    主事愕然半晌,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李侯爷,大过年的喜庆日子。侯爷莫逗下官作耍子,您到底想干什么,直说便是,能办的下官一定为侯爷办到,莫再说什么住牢房的话了,下官胆小。而且体弱多病,禁不得吓……”

    李素眨眼:“我是发自肺腑的想在牢房里蹲几天,你要相信我满满的诚意……”

    主事脸涨得通红,吭哧半晌,狠狠一跺脚:“您是侯爷,下官没胆子跟您讲道理,侯爷稍候,下官请孙正卿出来……”

    李素笑着点点头,多闲啊。杵在门口废了半天话,终于有点眼力了,这事还真不是一个小小主事能做主的。

    没过多久,一身绯色官袍的大理寺卿孙伏伽出来了,李素隔老远便看清了他的脸色,嗯,有点青,又有点黑。怎么看都不应眼下过年气氛的景,老孙可能失恋了……

    “孙正卿久违了。”李素先跟他打招呼。顺便行了个礼,没办法,人家年纪比他大,资历也高,仅凭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位状元公就足够他五体投地式膜拜了。

    “哼!”

    大过年的,孙伏伽脾气不大好。见面便是一声冷哼:“眼下元旦年关,三省官员休沐,不知李县侯来我大理寺有何贵干?”

    到底是boss级别的大怪,上来就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奔了主题。

    “下官夜观星象。掐指算来,今日白虎黯淡,成平煞南,应在长安,大理寺之位置正适下官趋吉避凶……”

    “说人话!”老孙有暴走的迹象。

    “……下官想念孙正卿,也想念大理寺的牢房了,想进去住几日。”

    孙伏伽脸色愈发黑了,恶声道:“姑且当你这番混帐话是发乎于心,想蹲大理寺的牢房?可以!此刻你便在长安城到处杀人放火,自有武侯拿你,那时你想在牢房里住多久都成,就算你不想住了怕是也由不得你!”

    李素干笑:“孙正卿言重了,言重了……”

    孙伏伽又怒哼了一声,深呼吸几次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沉吟片刻,捋须忽然问道:“李县侯是想来探望侯君集?”

    李素老实承认:“瞒不过孙正卿慧眼。”

    孙伏伽目光紧紧盯着他:“侯君集所犯之罪,你可知晓?”

    “知晓。”

    孙伏伽淡淡一笑:“从侯君集入狱一直到现在,陛下未做任何处置,只是关押,期间除了侯君集的家人妻小,从无一人敢来探望他,李县侯,你选在这个时候探望他,恐怕时机不宜啊。”

    话说得含蓄,但李素听懂了。

    侯君集犯的罪大唐皆知,而且这个罪名很严重,也很敏感,李世民至今未做任何处置,没有举动反而是最明显的举动,任谁都清楚,对侯君集的处置怕是轻不了,满朝文武都是大风大浪里打过无数滚的老狐狸,这点风色还是看得清楚的,所以没人敢冒着令李世民龙颜不悦的后果来探望侯君集。

    可是,李素来了,来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孙伏伽含蓄的提醒,李素听懂了,于是哂然一笑:“看望一位故人,不需要什么时机的,想看看他,于是便来看了,如此而已。”

    孙伏伽目露异彩,仔细打量着他,半晌以后叹道:“老夫实不知该说你年少不晓事呢,还是夸你真性情。”

    “无所谓时机,也不管后果,当年我为录事参军,随侯大将军出征收复松州,他是我的主帅,当年我守西州,侯大将军率军而至,横扫西域为西州数千阵亡将士雪仇,孙正卿,这两个理由够不够?”

    孙伏伽露出赞许之色:“忠直之人眼里,一个理由便已足够,无情之人眼里,万千理由亦不如‘利害’二字。”

    李素笑道:“下官年纪尚轻,岁月还未曾来得及狠狠扇我几记响亮的耳光,没来得及教会我认识‘利害’二字,所以我今日来了,再过几年若遇到同样的事,老实说,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我会和其他人一样躲得远远的,再多活几年,说不定我还会趁机落井下石……”

    孙伏伽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好一番大实话,世上口舌之徒多矣,尽是些邀直之辈。难得李县侯却说得如此直爽而入情理。”

    李素也笑:“所以,趁着我这几年天良未泯,良心还没被狗啃完之前,孙正卿是否能为下官大开方便之门?”

    孙伏伽接着大笑,一边笑,一边侧过身子。延手相请。

    “世上有李县侯这等妙人,老夫若不行个方便,倒成了不解风情的厌物了,李县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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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望侯君集是李素三思之后的决定。

    侯君集犯的事李素当然清楚,自从他回到长安被拿入大理寺后,长安城为了这个人而沸沸扬扬,李世民的选择,朝臣的倾向。番邦异国使节的纷纷登场,整个长安成了一座舞台,由着各种角色唱作俱佳。

    反而事件风暴最中心的侯君集,却已无人问津,或者说,无人敢问津。

    发展到这一步,侯君集已成了一个被虚化的人物,各方角色针对的已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放大到了天可汗陛下和整个大唐在强势扩张时期的政治倾向,行王道还是行圣道。或是对异国番邦直接霸道地碾压过去。李世民和大唐朝堂对侯君集的处置结果便成了大唐以后军政国策的风向标,这个风向标成了异国番邦未来数十年对大唐是和是战,是离心还是臣服。

    被关在大理寺的侯君集之所以无人敢问津,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人太敏感了,敏感得连李世民有时候都直皱眉头。杀与留都有弊处,都会寒了人心。这个时候的侯君集已不是“烫手山芋”能形容的,简直是滚烫的岩浆,李世民久久不做处置,多少也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的踌躇。

    李素之所以敢来大理寺探望侯君集,终究还是占了年轻的便宜。

    二十出头的年轻县侯。曾在侯大将军帐下任录事参军,李素和李家的崛起可以说皆由松州之战而起,虽然侯君集只是名义上的主帅,可是,毕竟还是主帅,毕竟承了人情。

    敢进大理寺是因为李素年轻,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若李靖,程咬金,牛进达这些老将去大理寺探望,长安城一定会掀起惊涛骇浪,因为他们在唐军中的地位决定了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代表着某种态度,某种倾向,甚至是某种向皇帝陛下施压的手段。

    李素不一样,李素太年轻,而且最让李世民放心的是,无论朝堂还是军队,李素都没有根深蒂固的势力存在,所以,李素探望侯君集,那就是纯粹的探望,一开始李素就找准了定位,——“故人”。

    …………

    大理寺的监牢仍是如此熟悉,李素几乎都能闭着眼走完一整圈。

    这实在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事情,闭着眼走完太极宫说明圣眷极隆,闭着眼走完大理寺牢房算……作恶多端?

    太熟了,每一条阴暗的过道,每一股难闻的气味,以及每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哭泣……

    李素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叹息。

    这一次……是三进宫还是四进宫?为何走在监牢的过道里心中莫名会涌出一股好羞耻的感觉?

    孙伏伽很客气,他甚至亲自将李素送到了监牢的入口,当然,接下来就恕不奉陪了,李素的身份还没重要到能让一位大理寺正卿全程相陪的地步。

    监牢的牢头仍是熟人,牢头乍见李素不由一愣,然后脸上很快浮起一层浓浓的苦色,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悲叹,没事就来祸害我们大理寺牢头,午夜梦回时侯爷您就不觉得亏心吗?

    李素笑得很友善,指着牢头呵呵哈哈,从赵钱孙李猜到周吴郑王,百家姓快猜完了,才在牢头一脸悲愤之色中悻悻猜出了牢头的姓。

    说来确实有些尴尬,这都四进宫的惯犯了,牢头当牛作马侍侯了多少日子,久别重逢之后却连人家的姓都记不清,实在太失礼了。

    怨念深重的牢头领着李素走了很久,七弯八拐的,李素越走越熟悉,最后,牢头在一间更加熟悉的监牢前停下了脚步,面带讪笑地指了指那间监牢。

    监牢很干净,干净得不像话,而且李素很熟悉,熟悉得不像话,附近两丈方圆的一砖一板他都记得很清楚。

    看着牢头躲闪的眼神,李素气坏了:“好个混帐东西,不是说过这间牢房永远只准我一个人住么?怎么却叫外人住进去了?大理寺空牢房那么多,为何偏偏选这间?以后我若犯了事,教我怎么安心住进来?外人用过的东西我还能用么?”

    气得不行,李素想也不想,一脚朝牢头踹去。

    牢头不敢躲,生生挨了一脚,苦着脸道:“侯爷包涵,小人怎敢做这个主?全是孙正卿的吩咐呀,孙正卿说这间牢房既干净又偏僻,侯大将军是开国功臣,理当区别于大理寺其他的犯人,住进这间正是恰当。”

    李素还没说话,却听牢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豪迈的大笑。

    “久不闻人声,没成想却听到了一句混帐话,李家娃子,老夫听说你回长安混得风生水起,怎地还是不见长进?活了这把年纪,头一次听说牢房都有专用的,老夫偏就住了你的牢房,你待如何?”

    李素一愣,接着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转过身笑道:“侯大将军说要住,当然是小子的荣幸,您这些日子……唉,里面的东西您尽管用,待您出去后小子叫人全部换过便是……”

    隔着牢房的栅栏,李素朝里面正经施了一礼,直起身后才仔细打量侯君集。

    如今的侯君集消瘦了许多,脸颊的颧骨已很明显了,而且眼眶发青,眼珠深深陷在眼眶中,头发也白了许多,仿佛染了一层不太透实的严霜,黑中掺着白,白里泛着黑,一身洁白的囚衣代替了曾经威武不凡的甲胄,身躯都有一些佝偻弯曲,此情此景,却再也不复当初万马军中令出如山的大将军模样了。

    李素心中暗自一叹。

    不论成败,不论是非,他做的恶终究是恶,可他曾经对自己的善,那也是明明白白的善,今日走进大理寺探望他,就是因为“恩怨分明”四个字。

    侯君集看着牢外的李素,许久连眼皮不眨一下,就这样定定地凝视着,仿佛要将李素的模样深深刻入骨子里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侯君集长长一叹:“想不到除了家小,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居然是你……子正,今日你不该来的。”

    李素忍不住想回他一句古龙式的诸如“可我已经来了”之类的回答,想了想,还是作罢,展颜笑道:“其实小子也不是来探望您的,说真的,小子只是最近心情不甚爽利,想来我的专属牢房里住几天,散散心,既然侯大将军已先住了,小子便不夺人所爱,您继续住着,小子找牢头换间大点的住……”(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狱中论势

    “不识利害”与“不识好歹”不一样,前者严重多了,很多英雄豪杰一生功成名就,最后却偏偏败在“不识利害”这四个字上,而“不识好歹”的后果,顶多挨顿揍,如果不识好歹的情况比较严重,大概会挨两顿。

    李素不才,他觉得自己两样都不缺。

    别人趋吉避凶,畏之如虎时,他却偏偏逢迎而上,别人一窝蜂凑上前锦上添花时,他却偏偏躲得远远的。

    这种性格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李素当然也反省过无数次,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可能自己的青春叛逆期还没结束吧。

    此刻李素站在牢门外,看着牢房内的侯君集,笑得如同暖春三月的阳光。

    李素不是空手而来,他还带来了酒和菜,以及许多牢房里用得上的东西,至于应该带点什么,没人比一个三进宫的人更有发言权。

    酒是李家的五步倒,不同的是,这坛五步倒是李素在四年前亲手酿造的第一批酒,酿好后留了几十坛存在自家地窖里,虽然年份不太够,但比市面上的烈酒更多了几分浓香,也更醉人。

    示意牢头打开牢门,牢头有点犹豫,毕竟侯君集是重犯,他的性质可不像李素当初那种轻描淡写的打架斗殴,打开牢门委实干系不小。

    李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冷哼一声道:“长了狗眼的东西,以侯大将军和我的身份,你是怕他脱狱跑了,还是怕我劫狱?”

    牢头咬了咬牙,还是打开了牢门。

    李素拎着酒菜进了牢房,站在牢房内啧啧赞叹:“看来孙正卿派人重新修缮过了。小子当年住进来时虽然也算舒坦,可却没有今日这般金碧辉煌,啧!地上居然还铺了羊毛地毯,如果被关进来的是我该多好啊……”

    侯君集愣了一下,接着大笑:“总听说长安城的李子正看似温润,其实是个浑人。常说混帐话,今日看来,传闻果然不虚,好了,老夫素了这些日子,久未尝酒味,赶紧把酒拿来,与老夫在这大狱里共谋一醉!”

    李素笑着将酒坛拎上桌,侯君集手法娴熟地朝坛口的泥封狠狠一拍。飞快揭开,然后双手捧起酒坛便待往嘴里灌,李素眼疾手快,闪电般出手托住了酒坛,及时制止了侯君集这个很不卫生的动作。

    “酒盏,用酒盏,侯将军,小子带了酒盏来。大家一起喝才痛快。”

    都啥人啊,从程咬金到侯君集。说来都是当国公的顶级权贵了,一个比一个不讲卫生,杀人无数不代表你厉害,有本事你杀细菌试试……

    嗯,还有一个皇帝陛下更不讲究,蹭别人家澡堂子。啧!

    侯君集对李素的洁癖似乎很不满意,哼了一声,道:“瞎讲究的毛病,没一点利落劲!”

    李素干笑道:“这酒太霸道,小子担心侯将军一口下去就晕了。细水长流才好。”

    说着李素从食盒里取出两只干净的酒盏,又将几样下酒的菜分别摆上桌,五个菜同样的碟,呈梅花状在桌上均匀摆开,连碟与碟之间的距离都量得一毫不差,非常的工整对称。

    侯君集静静看着这一幕,老脸抽了两下,以前与李素来往不多,今日他才发现,这小子的臭毛病真不少。

    给酒盏满上酒,李素端起酒盏,朝侯君集道:“小子先祝侯大将军凯旋而归,将军横扫西域,兵锋威服四海,将军威武!饮胜!”

    侯君集没说话,一仰脖子饮尽,接着两眼徒然睁圆,眼珠凸起,脸孔迅速泛红,最后长长吐了口气,笑赞道:“果然还是你李家的酒最霸道,吞进肚里就跟着了火似的,而且味道似乎跟老夫平日喝的不大一样,酒香更浓,劲道也更大。”

    李素笑道:“侯将军是行家,这坛酒是小子酿的第一批烈酒,酿好后藏于家中地窖内,藏了整整四年。”

    侯君集喜道:“原来是这个路数,难怪酒味大不相同,好,再来一盏!”

    侯君集连喝了三盏,越喝越过瘾,李素只浅浅啜了一口,虽然这酒是自己酿的,可他并不喜欢喝,很简单的道理,就好像专业厨子不见得喜欢吃自己做的菜,而掏粪工人也不见得必须舀起来尝一口……

    侯君集尝了很多口,喝到面红耳赤,大约有四五分醉意了,这才搁下酒盏,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自从回长安,这顿酒是老夫喝得最爽利的一顿了……”侯君集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儿,眯着眼笑道:“‘凯旋归来’?呵呵,凯旋归来若是这个待遇,大唐的将士们都该死了!知道西征军后来被拿下多少位将领吗?四十三人!小到营官,大到都尉,一共四十三人全数被拿下,扔进了大狱,因为他们在高昌国都城纵兵抢掠屠城!”

    李素脸色一变,急忙直起身道:“侯将军慎言!”

    “慎言个屁!这般光景了,老夫还怕谁?”侯君集扯起嗓子吼道:“大唐府兵将士这些年南征北战,开疆辟土,为咱大唐挣到了多少国土,多少人口,多少牲畜!从李靖到程咬金,还有秦琼,李绩,尉迟恭……都是响当当的名将,破城破敌无数,哪一次破城之后不是睁只眼闭只眼让将士们屠城抢掠几日?为何到了老夫这里,偏就不行了?陛下何以待我如此不公!”

    李素额头冷汗缓缓滑落,他发现今日果然来的时机不对,侯君集自从被拿进大理寺后,存下了满腹的怨气,这些怨气自然没道理跟牢头狱卒发泄,而他李素,要死不死的偏就进来探望他……

    “啊呀,天色不早了,侯将军您慢用,小子告……”

    “告个屁!”侯君集大手一拽,把李素拽了回来:“油精油滑个小子,风声不对便想溜。有胆子进大理寺来看老夫,没胆子听老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李素苦笑道:“小子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再说……侯将军,小子实不忍心见你往深渊里跳,本来已站在悬崖边了,您何苦非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侯君集大笑。随即笑声很快停歇,道:“好了,不逗你了,刚才老夫只不过借题发挥而已,大逆不道的话也要看怎么说了,大声嚷嚷出来,有时候其实并不差,陛下听在耳里,想必也有个决断。”

    李素呆了一下。接着恍然。

    这些老杀才一个个都不简单啊,连大声骂娘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算计。

    侯君集叹息,只是这次声音小了许多,道:“长安诸多权贵,老夫出事后不见一人,没想到居然是你来看我,当年老牛说得对,你小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哪怕这几年老夫与你走动并不亲密,你也不计后果来大牢看我。这份情,老夫承受了。”

    李素笑道:“小子进大狱探望一位故人长辈,是应当应分的,毕竟当年收复松州之战,侯将军是小子的主帅,横扫西域虽是奉旨而为。也算为我西州数千阵亡将士报了仇,仅凭这两点,小子若不来看看您,实在良心难安。”

    侯君集点头:“当年松州城下,你一个小陶罐罐立了首功。那时老夫确实是欣赏你,大老远跑到老牛的营盘里特意看看这位少年英杰长啥模样,还记得吗?后来老夫欲将你的功劳写进奏疏军报,署名后快马递进长安,没想到被老牛拦住了……”

    长叹口气,侯君集苦笑:“小娃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朝中诸将虽打打闹闹,但大家都抱成一团,别看程老匹夫整日惹事生非,挑衅滋事,可他在朝中的底蕴是最深厚的,人脉也最广,在这些将领之中,除了李靖便是他,可谓一呼百应,偏偏表露出来的性子最浑,连陛下都没法跟他较真,满朝武将里面,唯有老夫活得最独,也常被其他的老将排挤,老牛当初拦下由我署名的给你请功的奏疏,这一手便将你划拉到他们的圈子里去了,小娃子是个聪明人,当时想必看得明白了……”

    李素没法装糊涂,只好点头承认。

    侯君集笑道:“老夫活得独,却乐在其中,不与他们来往也无所谓,贞观六年,有一****心中琐事萦怀,神不思属,走过尚书省牌坊却忘了下马,当时被李靖看见,谓左右曰‘侯君集意不在人,或有反意’……”

    “呵呵,只是忘了下马,竟然有了反意,世人传讹谓为陋习,药师竟也不能免俗,老夫不计较,老夫知道他们不容我,因为我年轻时不学无术,只逞蛮勇,做下许多不耻之事,他们羞于与我为伍,不过老夫不在乎,老夫自有一颗忠心义胆,陛下又是千古难遇的明君,只要老夫忠于陛下,为大唐社稷多立功劳,侯家后人不愁富贵,只是这一次……连陛下都不容于我,老夫这心里实在是……”

    侯君集话没说完,仰头狠狠灌了一口酒,未尽之言随酒入腹。

    李素的心却往下沉了几分。

    说是“忠心义胆”,可话里终究多了几分忿忿不平之意,他的心里,是否真的正在滋长一棵不可告人的萌芽?

    又喝了几口酒,侯君集的身躯已有些摇晃,看来已有八分醉意,正要端杯再喝,李素忽然按住了他的酒盏。

    “侯将军,您快醉了,此酒性烈,多饮伤身。”

    侯君集哈哈一笑,摆脱他的手,仍旧仰头灌了一大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浊气后,声音压得更低了。

    “小娃子,大唐如今已是盛世光景,这光景是老夫和一众将军们亲手打下来的,没有我们这些人疆场豁命厮杀,安能让那些化外蛮夷心甘情愿低下头,向长安朝贺,向陛下上‘天可汗’的尊号?呵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风光终究一世,怎能寄望千秋?”

    “如今陛下春秋鼎盛之年,自可威服四海,横扫天下,可是,若他年陛下年迈之后呢?陛下的十几个皇子可都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太子坐其成而不惜福,常有残戾昏聩之举,下面还有一位魏王虎视眈眈,还有吴王,齐王等磨刀霍霍,除此还有几位未成年的皇子,来年长大后不知怎生心性……陛下这么多皇子,哪一个是轻与之辈?老夫敢断言,不出三年,朝中必有大乱!”

    李素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没吱声,这话接不得,一接就给自己惹祸了。

    侯君集似乎醉了,可眼睛却仍然很清亮,实在看不出他的深浅。

    “小娃子,老夫跟你说这个,是看在今日你来探望老夫的情分上,此话不过六耳,你可放心,你是个伶俐人,而且是长安城年轻一辈里最耀眼,前程最敞亮的,接下来这三年,想必你在朝堂的分量会越来越重,老夫虽在牢里,却也听说陛下已将你调任尚书省,天下皆知陛下对你寄予怎样的厚望,既然有此分量,小娃子,你说那些对储君之位有心思的皇子,会不会争相拉拢你?眼下的局势你可以装装糊涂,耍耍混帐性子,可是待到时局变化,箭在弦上之时,可由不得你了,你若不站对位置,可就是真正的杀身之祸,那时的你,还指望用装糊涂耍性子的法子推搪过去吗?”

    李素眼皮一跳,立马直起了腰,看着侯君集似笑非笑的眼神,李素很快松垮下来。

    这家伙……难道天生是个造反的人才?刚才差点被他带进沟里去了。

    站队确实是个问题,就算李承乾被废黜了,大唐的朝臣们还是不知道该站在哪位皇子的阵营里,可是李素却丝毫不担心,因为他最清楚该站在谁的阵营里。

    “侯将军,您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别对小子说了,小子害怕,您若想过过嘴瘾,说梦话也行,小子今日只想与侯将军共谋一醉,您何必给小子下套呢?”李素苦着脸叹道。

    侯君集摇摇头,一脸失望之色:“果真是个四平八稳的娃子啊,亏老夫还跟你挖心掏肺……”

    斜眼睨着李素,侯君集淡淡道:“你小子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今日来大理寺看我,说是故人情分,不过还是带着目的的吧?现在酒咱们也喝过了,故人之情咱们也叙过了,大逆不道的话咱们也说过了,现在说说你的正事吧,老夫一介入狱莽夫,你有何事求我?”(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闲落棋子

    不得不承认,侯君集看人很准,李素也不得不惭愧的认同,自己确实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当然,究其本心,探望侯君集确实是第一位的,另外的目的排在第二。

    “小子真是来大理寺看您的,侯将军怎可怀疑小子的一片诚心?”李素露出委屈之色,甚至还撅起了嘴,萌得不要不要的,指了指面前的酒和菜,道:“小子还带了酒菜呢,十足赤金诚意……”

    侯君集哼了哼,道:“酒菜老夫领受了,至于你的诚意,呵呵……”

    李素嘴角微微一撇,有种肉包子打狗后的失落,人与人之间没信任了。

    “侯将军若不信,小子今日便一字不说,探望过您后马上告辞,如何?”

    侯君集眉头皱了皱,狐疑地盯着他:“老夫一生看人从未走眼,莫非你今日果真只是来探望老夫的?”

    “果真,不信请您看小子诚恳的眼神……”李素天真烂漫地眨眼。

    侯君集嫌弃得不行:“好了,老夫你也探望过了,盛情心领,可以滚了。”

    李素笑嘻嘻地起身,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果真朝牢门外走去。

    侯君集盯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竟真的二话不说便走了,侯君集拧着眉摇头喃喃嘀咕:“难道老夫果真猜错了?”

    狭长的过道内再也听不到李素的脚步,牢房内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那种深深的孤独感再次袭扰侯君集的心头。

    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风光过后的飘零英雄路,牢房外面的过道上又传来脚步声,没过多久,一张笑嘻嘻的熟悉的欠抽的笑脸出现在牢门外。

    “侯将军久违了,小子第二次来探望您。啊呀,上次的酒还没喝完,正好小子与侯将军共谋一醉……”

    说着李素推开牢门便进来,在侯君集的目瞪口呆之下,李素如同走入了自家庭院,径自给酒盏斟满。然后小心翼翼地浅啜了一口。

    啜完一口后,李素面色坦然地开始聊家常:“久不见将军,今日再见,侯将军风采依旧,虎威犹存,实在是可喜可贺……”

    侯君集回过神,顿时露出玩味的笑容:“好个油滑的小子,连老夫都被算计了,这算是你第二次探访了吧?”

    “对。第二次。喜见侯大将军精神矍铄,神采依旧,小子欣喜不已……”

    侯君集嘴角抽了抽,沉默片刻,叹道:“赶紧说正事,老夫不想第三次被你探访了。”

    李素给侯君集斟了一盏酒,敬过之后方笑道:“侯将军只身赶回长安,从容入狱。可谓悲壮,小子感怀不已。听说您当初横扫西域后,奉旨建安西都护府,其址就设在西州旁边……”

    侯君集疑惑地道:“小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没什么,就想问问大唐的征西大军留在安西都护府的有多少人。”

    侯君集道:“先期大约留下了两万余人吧,这两年朝廷忙着调拨粮草军械,日后还要从关中各地调数万府兵前往戍边。安西都护府的兵马通常要维持在六万左右方能对西域诸国形成足够的震慑,也能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无阻。”

    李素垂头想了想,道:“小子有几个朋友,欲往西域从军,建一番荫妻封子的功业。不知可否?”

    侯君集笑道:“男儿建功立业,自是无可厚非,此事你何必问老夫?想从军的话,径自去当地县衙官府投个名,然后被编为府兵,长安城外操练一年,约莫有个杀才模样了,自去安西都护府便是。”

    李素摇头:“侯将军还没听懂小子的意思,小子是想说,如果去了安西都护府,侯将军能否行个方便?”

    侯君集皱眉:“怎样的方便?”

    “小子送去的人,自然不是无能冒功之辈,小子在西州待过三年,对西域也算熟悉,虽然侯将军的征西军横扫西域,西域诸国虽被震慑,却也不会完全老实下来,接下来这几年是大唐经略西域的时期,期间必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动荡,所以,安西都护府不会没有仗打,小子的那几个朋友入了都护府,自然为大唐豁命厮杀疆场,守一方水土安宁,用实实在在的战功说话,立了功,自然得有封赏和晋升,侯将军您说对吧?”

    话说到这份上,侯君集终于明白了李素的意思,拧眉沉声道:“你担心安西都护府不公?”

    “这是个讲道理的世道,小子没什么可担心的,之所以向侯将军提起此事,当然也是希望提前预防一下麻烦,言之先预也,防于未然。”

    侯君集缓缓点头:“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此次西征,驻防于安西都护府的将士有一批是老夫带过多年的部将,此事老夫可修书一封送去西域,若你那些朋友果真是骁勇之辈,有功必有升赏,如果只是个样子货,存了在那里白吃白喝混功劳的念头,那时可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李素大喜,一揖到地,笑道:“多谢侯将军,小子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侯君集斜睨着他,道:“第二次探访完了?”

    “完了。”

    “没有第三次了吧?”

    “小子想您的时候还会来的,侯将军有啥需要的东西,只管跟小子说,吃的喝的用的,小子都能带进来,想要女人问题也不大,不过肯进牢房服侍客人的女子,长相惨那么一点点……”

    “滚!”

    ******************************************************************

    走出大理寺,李素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嘴角露出轻松的笑意。

    求侯君集的这件事,算是他再次落下的一步棋,这步棋他在心里已经思索很久了,一直有些迟疑,然而眼看近日太子失势,诸皇子群起而动,各显神通,李素忽然发觉自己还是缺少足够的安全感。

    所谓送几个朋友去安西都护府,这几个“朋友”当然不是真的朋友,侯君集刚才没说错,眼下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看似五光十色,盛于极点,可谁知道下一步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眼看起高楼,眼看楼塌了。

    如今王直在长安城市井内混得可谓风生水起,然而福兮祸所伏,风光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的危机,一个无官无职的市井混混头子,跟巡街的武侯坊官打成一片,长安城内纠集一帮痞子闲汉招摇过市,这般景象落在真正的官员眼里,怎么忍得下去?

    所以李素必须为王直和他的手下兄弟找一条退路,若然某天真有朝臣下决心打击这股长安城的黑恶势力,王直他们逃离长安后也有个明确的目标去投奔。

    李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当然,如果这股黑恶势力投奔安西都护府后又拧成了团,再次形成了一股新的黑恶势力,这个……李素表示喜闻乐见,西州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更何况,他本人在西州多少也有几分薄面,至少那位西州刺史曹余,目前还是西州刺史。

    除了这个考虑,李素送人去西州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是需要经营,需要慢火熬炖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一定能见成效。

    其实,去西州最合适的人选是王桩,他是李素的铁杆兄弟,任何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李素的意志和想法,王桩从来不问为什么,二话不说便彻底执行,这样的兄弟若把他当成钉子,安插在安西都护府,以王桩的勇猛战力和实在的性格,还有长安城李素的遥相呼应,十年内混个独领一方兵马的都尉不成问题。

    可是,话说回来,李素的打算是打算,但他不能左右王桩的人生,关系再铁的兄弟,也没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所以这件事李素便情当是为王直和他的手下安排了。

    …………

    …………

    李素进大理寺探访侯君集的事并没有引起多少风浪,可以说,连一点小小的涟漪都没漾起来。

    他的料想没错,对长安城的皇帝和权贵来说,如今的李素虽贵为县侯,但在他们眼里仍旧只是个小人物,而且还是个弱冠的孩子,李素的任何举动仅仅只是个人的意愿,并不代表任何的政治倾向,所以也没人放在心上。

    新年元旦,关中第三次飘起了鹅毛大雪。

    太平村过年没什么太多内容,春晚是别指望了,鞭炮也还没出现,如今有个东西名叫爆杆,算是鞭炮的前身,一根长竹条里填充一点火药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进火堆里,然后一阵轻飘如放屁般的脆响,便算是炸过了。

    这东西引起了李素强烈的鄙视和吐槽,对于一个发明了震天雷这种逆天神器的人来说,爆杆这东西简直是对火器界的侮辱,明明能毁天灭地的玩意,换个配方就只剩了一声屁响。

    大清早,李道正和李素父子便站在家里的田梗边,郑小楼一脸酷相环臂而立,静静站在父子二人的身后,郑小楼后面还站在十来名老兵,自从李道正遇袭后,这个排场已是李家主要成员的标配了。

    雪很大,鹅毛般飘飘洒洒,天地间一片苍茫皑皑。

    李素高举着油伞,给老爹遮雪,李道正蹲在田边,一脸忧心忡忡。

    “这雪下的,要坏事咧,明年的收成怕是不大顺了……”

    李素眨眨眼:“爹您放心,咱家不缺钱,颗粒无收也饿不着……”

    李道正扭头瞪了他一眼:“整个关中没收成,你都能管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新年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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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雪兆丰年”是一句好话,非常的吉祥如意,类似于人与人见面时互相说的“恭喜发财”,对于农户人家来说,前者比后者更实际,更吉利,农户人家通常一辈子很难发财,能保住一家吃喝就是天大的喜事,但瑞雪却是每年都可能有的,入冬一下雪,便代表着明年的风调雨顺,收成颇丰。

    只不过今年的瑞雪似乎太瑞了些,入冬到元旦,一连下了三场大雪,雪量很大,李道正是有经验的老农,自知过犹不及的道理,雪下多了对来年的播种收成来说,就不是好事,而是一桩祸事,因为雪多了就不能称它为“瑞雪”,而应该叫它“雪灾”,雪灾的害处很大,不但会冻死人,还会令土地久冻不化,来年农作物歉收甚至绝收,如今农户人家的房子大致都是木制结构,大雪也很容易压垮房顶房梁,造成伤亡,对牲畜也有极大的伤害。

    看着自家田地里尺余厚的积雪,李道正蹲在田边,眉头的愁意如大雪般久积不化。

    “天造孽咧!明年的日子可不好过,整个关中都不好过,到年中时,北方怕是会迁来一大批难民来长安,好容易盼到的太平年景,又被天灾坏了事,唉!”李道正忧心忡忡地叹气。

    李素凝视地里厚厚的积雪,也叹了口气:“爹,天灾我们没法管的,今年的雪下得邪性,咱家的庄户怕是已经人心不稳了,孩儿这就叫薛管家吩咐下去。李家明年免粮租,若是地里绝收,李家给庄户们发粮食,绝不让一个人饿肚子,谁不想欠主家人情的,开春后来地里挖沟渠。上山种果树换工钱。”

    听李素这么一说,李道正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做得好,贫贱不移心志,富贵不失良心,这才是做人的根本。”

    李素眼睛一亮,笑道:“爹。难得听您老人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啧,居然还是排比呢,爹您当年读过书吗?”

    李道正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有些羞怒地起身朝儿子的屁股踹了一脚:“老子生下来肚里就管带墨水的,咋地?敢笑话老子!”

    李素笑着扶起老爹的胳膊,道:“还是爹最厉害。虽然看不出您肚里墨水的深浅,但孩儿却知道您的种一定不错。不然怎么会把孩儿生得如此英俊白净,而且文采非凡,村里的乡亲都夸您有福气呢,生了一个如此争气的儿子,从里到外完美毫无瑕疵,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所谓‘皎如玉树临风前’,这些美妙的句子都是为您的儿子准备的,有一个如此外美里嫩的儿子,不但爹您的一生了无遗憾,连您的儿子我都觉得了无遗憾……”

    李道正刚开始还笑吟吟的听着。然而越听越不对劲,最后发现李素滔滔不绝地歪了楼,没皮没脸口若悬河地变着法儿的夸起了自己,李道正脸色越来越僵硬,默默仰头望着天,表情再次忧心忡忡,这一次不再为了家里的地,而是为了这个不要脸的儿子……

    自己老实本分一辈子,他娘也是秀外慧中娴熟贤德的闺秀,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生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来?

    “行咧,闭嘴,再胡咧咧老子抽你了,一说也是当了县侯的人,性子咋还跟以前一样跳脱咧?不像个大人样子!”

    李素扶着李道正,父子二人沿着狭窄的田埂缓缓朝家里走去,郑小楼和一众老兵紧随其后。

    李素边走边笑:“世上千万条道,孩儿偏走跳脱的道,倒是爹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该换个活法了?”

    李道正皱眉:“换个啥活法?”

    李素笑道:“您看啊,我娘生下我以后就去世了,这二十多年您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孩儿养大,又当爹又当娘的,如今咱李家也渐渐起来了,不缺衣不缺食,家里还有丫鬟仆人使唤,算是过上好日子了吧?您是不是也续个弦,给孩儿找个后娘,好生陪您安逸享乐,老了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运气好的话,给孩儿再添个弟弟或妹妹,咱李家的人丁香火也算旺盛了……”

    李道正老脸一红,呸了一声,骂道:“瓜怂,翅膀硬了,敢管你爹的事了?”

    李素语重心长地道:“爹,这事您真得放在心上,单身久了真的对身子不好,也坏了心性,您不续个弦,老是单身一人,走出去咱太平村的婆姨媳妇都躲着您走,就怕单身老汉兽性大发,把她们拖到树林子里那啥又那啥,爹您不信的话回头看看郑小楼……”

    李道正一肚子火气,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父子二人同时扭头望向环臂扮酷的郑小楼……

    “爹,您看看郑小楼,长得也算迎人吧?身子也还精壮吧?可就是因为像个闷葫芦,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如今村里乡亲都绕着他走,以往说起某个凶神恶煞的名字,别人都说是‘小儿止啼’,现在村里提起郑小楼的名字,小儿不但没止啼,还吓得打摆子,爹您看看,都是单身缺爱惹的祸,他若认真娶一门亲,这张死人脸他还好意思绷下去吗?当着婆姨的面指不定笑得多荡漾,心情多奔放……”

    身后的郑小楼脸颊直抽抽,眼里的杀气一个劲的乱放,无辜躺枪的他现在心情不太好,想杀人……

    李素没理他,转头看着老爹,认真地道:“所以,爹,您赶紧再续个弦吧,再过几年,性子变成郑小楼那样,一切就晚了!”

    郑小楼:“…………”

    啪!

    李素屁股上狠狠挨了一记,李道正咬牙切齿瞪着他:“本觉得娃儿大了,当县侯了,不该再抽了,可今日不抽你老子心头的无名火难消!”

    郑小楼仍旧扮酷,只在身后一脸大快人心弹冠相庆的狂点头。

    *************************************************************

    半月休沐之期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上元节,太极宫发出旨意,上元节当夜,长安城取消宵禁,臣民同庆。

    上元之夜,长安城灯火达旦,彻夜未眠,百姓们疯涌上街头,逛集市赏花灯,权贵人家的女眷们也难得出了一回门,在家仆们的簇拥保护下,挤进熙熙攘攘的东西两市,像一只只粉色的穿花蝴蝶般飞来飞去,时有士子文人混杂于人群中,眼露痴色看着那些大户人家的温婉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士子们有的高声谈论国事,有的低声吟哦诗句,只求吸引闺秀们回眸嫣然一笑。

    冰化了,天晴了,花开了,男人该交*配了……

    上元节嗨了一整晚后,第二天,三省朝臣入太极宫太极殿开朝会,君臣回首过去,展望未来,大唐帝国的巨轮再次运转,朝会散去以后,朝臣们各归衙署,恢复以往上班打卡的日子。

    李素也参加了朝会,散朝后非常低调地跟在诸朝臣身后,一声不吭地回到尚书省的署衙应差。

    说是应差,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李素的官职是尚书省都事,说是五品官,但在这大唐帝国权力中枢部门里,他的品级属于末级,除了下面办事的小吏和杂役外,基本上碰到一个穿官袍的人他都得主动行礼招呼。至于职权,大抵便是从六部里的某部衙门里拿一叠奏疏,脚下生风送进尚书省房玄龄的案头,等着房玄龄捋着长须不慌不忙拿笔勾了几个字的批示,李素再把奏疏还回六部,如此反复。

    当然,李素还有一个职权,那就是“参知政事”,只要他用心,并且足够勤奋,有一颗蓬勃向上不断进取的上进心的话,那么他有权一边送还奏疏的来回间翻看奏疏上的每一个字,这是职权范围内完全允许的,可惜的是,李素的上进心实在太微弱了,送来送去的奏疏他很少翻看,偶尔有心情翻一翻,也是大略地看几件国家大事,思索一下房玄龄处置国事的大致思路和目的。

    日子很无聊,但还得过下去,每次李素穿上崭新的官袍,老兵们打着仪仗随着马车,天还没亮便浩荡从村里进城时,许明珠的脸上总会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和自豪,仿佛自家夫君做的每件事都关乎大唐帝国的生死存亡,大唐少了自家夫君很有可能大厦将倾,社稷摇摇欲坠,百姓死一大片一样。

    许明珠每天看救世主一样看李素的眼神令他心头发毛,每次自己犯懒找借口不想应差,许明珠便会默默地充满谴责地看着他,不时忧郁地叹口气,沉浸在因为夫君不上班而导致大唐百姓猛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情绪里不可自拔……

    很多次李素都试图想告诉她,其实你夫君在尚书省就是个跑腿的,类似于“xx尚书,有你家快递,马上下来拿!”的那种。可是每次一看到许明珠那期盼夫君早日解放全人类的殷切目光,李素满肚子欲辩解的话只好生生掐死在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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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责罚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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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省位于太极宫内,入承天门和太极门后转右,夹杂在舍人院和弘文馆之间,而中书和门下两省则位于太极门内左侧。

    这里属于太极宫的外围,来往的差役和官员较多,宦官宫女相对比较少,真正的禁宫范围指的是从太极殿开始,经过位于子午线的两仪,甘露,承香等殿,那才是李世民的私人居所,除了李世民,但凡带把儿的男人敢擅闯,下场大抵是先割掉再问斩。

    过了上元节,贞观十五年算是正式开始,李素又开始新的一年的掰着手指虚度光阴的日子。

    大清早散了朝,李素施施然走进尚书省,路遇许多朝臣,从六部尚书到司官郎官,李素皆一一含笑拱手行礼,别人也很客气地还礼,气氛和谐友爱得一塌糊涂。

    走进尚书省,按惯例李素先进了房玄龄办公的立政殿,先向这位大唐的名相问了安,房玄龄搁下公务,拉着李素笑谈了几句家常,话里话外透出一股亲热劲,不停念叨要李素多往房家走动走动,顺便与他家那个不争气的怂货二小子也多来往来往,指望二小子从李素身上沾点灵气,也不至于成了亲还让二老闹心……

    闲话一番后,李素回到立政殿的偏阁之中,那里是他的位置,一张两尺余长的矮脚桌,案上疏牍盈尺,笔墨俱备,这个位置恰好在房玄龄办公的偏殿外。取快递比较快捷方便。

    刚坐下来,便有服侍朝臣的宫人奉上茶水,是李素独家创出的炒茶,这种沸水直接冲泡的法子刚开始时被房玄龄等人不耻,认为太过粗鄙庸俗,失之雅趣毫无内涵。只不过茶水冲泡出来满室飘香,房玄龄等人忍了几日后终于忍不住,试着从李素这里要了点茶叶冲泡,渐渐的,如今整个尚书省的朝臣们都开始习惯于喝这种粗鄙庸俗的茶,而且乐在其中。

    端着茶杯浅浅地啜了两口,李素不慌不忙打开案牍上的奏疏,还没来得及分类,便见有一名宦官急步走进殿来。先朝李素点头招呼了一下,然后径自去见了房玄龄。

    没过多久,宦官匆忙离开,房玄龄一脸复杂地走出殿来。

    李素急忙起身行礼,房玄龄淡淡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指了指匆忙离去的宦官的背影,房玄龄道:“刚才太极宫来了旨意,陛下要处置侯君集了……”

    李素心一紧。但还是忍着没出声。

    房玄龄接着叹道:“算算时日,差不多也该处置了。再拖下去,不但番邦使节的动静越闹越大,连朝臣们心中也着实不安呐。”

    李素终于忍不住道:“房相,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侯大将军?”

    房玄龄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地道:“削爵,罢官。流二千里。”

    李素有些吃惊:“这个……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这倒不是李素冷血,实在是如今大唐的军队就是这种风气,就如侯君集在大狱里发的牢骚,大唐的将军们攻城拔寨,流血拼命。攻下城池后几乎都有屠城抢掠的事情发生,而领军的主帅们通常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班师回朝后还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封赏和百姓的欢呼,所谓“非我族类”,这四个字在大唐君臣和百姓心中铭刻得非常清楚。

    别的将军能干的事,侯君集干了却落得如此下场,也难怪李素吃惊了。

    房玄龄的神情有些复杂,相对侯君集在朝中不算太好的人缘,李素大致明白房玄龄此刻为何是这样一副表情。

    长叹了口气,房玄龄摇摇头,道:“毕竟是大唐的一员虎将,陛下的责罚委实重了些,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高昌屠城一事太恶劣了,那么多番邦使节盯着陛下,陛下若不重重责罚侯君集,西域诸国怕是会乱,说到底,这是陛下做给他们看的呢。”

    李素眼皮直跳。

    他发现如今的现状与原本的历史轨迹脱了节,历史上的侯君集虽然也因高昌屠城抢掠受了责罚,但绝没有这么严重,或许这一世因为自己戍守西州的关系,打乱了某种冥冥中的平衡……

    “房相,咱们能恳求陛下收回成命吗?或者……轻一点也行,为了区区几个番邦使节而毁我大唐一员大将,未免令亲者痛而仇者快,下官以为不大妥当。”

    房玄龄苦笑摇头:“陛下乾纲独断,决定了的事,断难更改,子正还是莫去触霉头了。”

    李素犹豫了一阵,最终也叹了口气。

    对侯君集,李素说不上同情还是鄙视,高昌屠城是事实,三天三夜杀戮高昌臣民无数,造下滔天的杀孽,说同情,大抵还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不仅是李素本人,他相信包括房玄龄,程咬金,李靖这些名臣名将心里多少都有一点这样的感慨。

    在不把自己牵连进去的前提下,李素愿意为侯君集做点什么,比如上疏劝谏,面君求情等等,不管怎么说,李素已是大唐的臣子,便只能站在大唐社稷的角度说话做事,把侯君集削爵罢官流放,等于一员虎将折损在大唐自己手里。

    可是房玄龄的话令李素暂时打消了主意,李世民既然派宦官来尚书省,通知诸臣他的决定,那便代表着此事不可更改了,李素想救侯君集,但救也有个底线,若把自己搭进去,学魏徵那样犯颜直谏,挑战生存极限,这个……李素办不到。

    …………

    与房玄龄相对叹息几声后,房玄龄回殿继续处置国事,而李素也在偏阁坐下,继续分摘奏疏。

    下午时分,天空又阴沉起来,隐隐可见天上又开始飘雪,今年的天气有点邪,出了上元节还下雪,对大唐的各州各府农户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一天的工作差不多快完成,李素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托着下巴望着殿外发呆,等待打卡下班。

    殿外寒风呼号,天空愈见阴沉,显然有场大雪即将落下。

    一道矮矮小小的身影便在李素发呆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身影很瘦很小,像一根没长大的甘蔗,立政殿尺余高的门槛竟也无法跨过,干瘦的小手撑住门槛,如同翻围墙似的吃力地翻了过来,翻过来后似乎很有成就感,一边拍着手上的灰尘,一边回过头嘻嘻地笑。

    李素也笑了。

    来人是个小孩,小女孩,穿着很华丽的小宫裙,脸色有点病态的蜡黄,干干瘦瘦的,一双眼睛却非常灵动有神,很讨人喜爱。

    李素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喂,你是哪家的闺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女孩似乎有些羞涩,忸怩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先好奇地打量了李素一眼,然后很有礼貌地屈身行了个蹲礼,道:“明达见过这位堂官……”

    语声一顿,小女孩抬头望向李素时,清澈灵动的大眼里忽然蓄满了泪水,鼻子开始一抽一抽的,接着小嘴一瘪,哭了出来。

    “明达……在宫里玩,玩耍,方才淘气躲在不知名的殿里,甩开了宦官,然后,然后,我迷路了……呜呜呜,我要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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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晋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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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哭得很伤心,李素不停眨着眼,却仍不得其解。

    她自称“明达”,可李素却满头雾水。一句“要见父皇”,说明肯定是个公主,但李素对李世民那些皇子公主什么的实在没什么兴趣,也记不起李世民哪个女儿的名字叫“明达”。

    只不过这个女孩年纪太小,不仅很懂礼貌,而且很萌,李素一下子就对她产生了宠爱的念头。

    “别哭别哭,见你父皇很容易,你留在这里玩耍,我派人告之内侍省的宦官,叫他们来接你去见父皇,行不?”李素温声安慰着小女孩。

    小女孩哭声小了些,仍在抽抽噎噎,瘪着小嘴很委屈地点头。

    李素笑道:“那你总要告诉我你是陛下的哪位公主呀?不然我如何跟内侍省的宦官说呢?”

    “我,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明达呀……”小女孩抽噎,又补了一句:“父皇封我晋阳公主……”

    李素心猛地一跳,笑得愈发灿烂。

    原来是晋阳公主,这小家伙可是个重量级人物,史书上对李世民别的女儿着墨不多,唯独对这位晋阳公主,却破天荒的多提了几句,甚至特意为了她而单立了传本。

    晋阳公主当然姓李,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所出的嫡女,表字“明达”,乳名“兕子”,是李世民最宠爱的小女儿,疼爱到简直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程度。

    其实从兕子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李世民对她的溺爱。

    大唐的公主封号多依地名而封,而晋阳却正是当年李家父子起兵反隋的龙兴之地,这个地名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李世民却毫不犹豫地封给了她,至于“明达”的表字。也是李世民亲自给她取的,看似很寻常的表字,里面也有讲究,事实上“明达”是佛家用语,“明”是指佛家的三明,“达”是指三达,梵语中意喻断尽烦恼,聪慧伶俐,念头通达。而乳名“兕子”。所谓“兕”,是指一种非常凶猛的类似于犀牛的野兽,李世民为她取此乳名,自是希望体弱多病的她身体健康强壮,不惧疾病。

    三个名字,李世民都取得非常隆重,由此可见这位才几岁大的小兕子承载着李世民多少溺爱疼惜。

    兕子仍在哭,哭得很委屈。李素心生疼爱,急忙跪坐在她面前哄她。总算哄得小兕子哭声渐止,李素这才走出殿门,叫了门外一位值守的禁军跑一趟内侍省,告诉那些宦官晋阳公主在此。

    兕子的哭声引来了尚书省诸臣,众臣显然都认得兕子的,而且对她也非常疼爱。一时间她的身旁围上了一大群人,没过多久,连房玄龄都凑了过来,众臣让开一条道,房玄龄抖擞着青须笑道:“原来是晋阳公主殿下。哈哈,小兕子今日迷路了么?”

    小兕子很懂礼貌地朝房玄龄行礼,口称“房伯伯”,矮矮小小的身子,行起礼来动作笨拙却一丝不苟,非常有教养。

    房玄龄目光里闪动着浓浓的疼爱之色,摸了摸她的小脸逗弄道:“今日兕子淘气了,皇宫这么大,很容易走丢的,回去小心你父皇责骂你。”

    小兕子清澈的大眼眨了眨,随即小嘴渐渐又瘪了起来,然后嘴一张,哇的一声再次哭了起来。

    房玄龄和众臣大笑,接着忙不迭地哄她,奈何一群人怎么也哄不好,兕子的哭声愈发大了。

    李素站在旁边哭笑不得,平日里尚书省这些大臣们一个个板着脸拧着眉,一副正义凛然为国捐躯的模样,今日在这小兕子面前却如换了人样似的,不仅没个正经,而且一个个为老不尊。

    但是李素冷眼旁观,从众臣望着小兕子宠溺的目光可以看得出,所有人对这位小公主都是充满了浓浓的疼爱的,这种疼爱甚至上升到血脉亲缘的程度,仿佛逗弄自家小孙女般随和且慈祥。

    小兕子似乎很怕父皇责骂,众臣哄了半天,哭声也不见停歇,于是众臣纷纷变着法子哄,各自在自己身上摸索,但凡身上的一些小零碎小配饰都解下来递到她手里,让她随意把玩,从上古佩玉到腰带玉纽,甚至连自己随身的护身符都取了下来,小兕子手上顿时多了一大堆鸡零狗碎,可公主殿下自从出生便被李世民含在嘴里,捧在手里,自然是见过世面的,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当然也哄不好她。

    房玄龄苦笑几声,然后抱起了小兕子,笑道:“殿下莫哭了,当心哭坏了嗓子,气又喘不匀,那可实在不妙,来,随房伯伯去偏殿里玩耍如何?伯伯那里有许多好玩的物事,昨日伯伯还弄了一点西域的熏香,味道很好闻呢……”

    小兕子边哭边摇头,并且在房玄龄怀里挣扎:“父皇说过,明达不可扰了伯伯叔叔们办差,明达耽误伯伯叔叔们片刻,许多百姓便要多受片刻的苦楚……”

    房玄龄与众臣无比欣慰而疼爱地看着她,如此懂事的孩子,委实世间少见。

    房玄龄无奈地看着她:“那殿下你自己说,想玩什么才会开心快活?伯伯一定办到。”

    小兕子哭声渐小,一边抽噎,两只黑亮清澈犹蓄泪水的大眼在众臣人群中左看右看,忽然伸出又瘦又短的手臂,指着李素道:“房伯伯,明达可以和这位哥哥玩耍么?”

    房玄龄和众臣愕然看着李素,李素揉了揉鼻子,也有些愕然。

    房玄龄放下怀里的兕子,把李素拉到一边轻声道:“子正以前认识公主殿下?”

    李素摇头:“不曾认得,今日初识。”

    房玄龄疑惑道:“那为何公主殿下对你似乎很亲密呢?”

    李素的目光从房玄龄那张橘皮老脸上缓缓滑过,沉吟片刻,道:“可能有三个原因……”

    房玄龄眉梢一挑:“哦?老夫愿闻其详。”

    “看脸,看脸,以及……看脸。”

    房玄龄:“…………”

    *************************************************************

    李素抱着小兕子走出了立政殿。

    这是小兕子执意要求的,因为她不想耽误尚书省的朝臣们办公。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李素对李世民那一群皇子皇女的印象并不太好,除了东阳,当然,高阳勉强也可以,其余那一帮货色就实在不咋样了。

    可不知为何,今日第一次见到小兕子,李素就忍不住对她生出疼爱宠溺的心思,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只要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帮她摘。

    抱着小兕子,李素边走边暗暗叹息,这就是所谓的萌物了吧,天生便具有莫名其妙的老少通杀的奇特魅力,更何况这个小萌物还如此懂事,知礼,愈发萌得不要不要的……

    因为已派人告之了内侍省,李素抱着小兕子也没敢走多远,出了立政殿后,李素从大殿右边的门廊下拐了个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放下了兕子,然后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巾,将一小块汉白玉石台阶擦得干干净净,并把丝巾垫在台阶上,这才招了招手,让小兕子坐下。

    小兕子已经不哭了,李素的想法没错,颜值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挺管用的,一张看着让人赏心悦目的脸不但能引来爱慕,而且还能令小儿止啼,实在是居家旅行,撩妹御姐之必备。

    “这位哥哥,你穿着官服,也是尚书省的官吗?”小兕子看着李素眨眼。

    李素摸了摸她的小脸,嗯,手感不错,很嫩,很光滑,身子虽瘦,但脸上却带有几分婴儿肥,很萌很讨喜。

    “不错,我也是尚书省的官,是你父皇亲自任命的。”

    小兕子扭弄着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明达是不是耽误哥哥办差了?”

    “一点都不耽误,真的……”李素朝她眨眼,轻声神秘地道:“哥哥很懒,刚才正准备找个理由溜了呢,恰好殿下你来了,把哥哥救出了水深火热之中,哥哥应该谢谢你才是。”

    小兕子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无邪的笑容与脸上残留的泪痕交映成趣,非常可爱。

    李素也笑了,心中充满了得意,你看,当朝宰相费尽心思都哄不好的妹纸,我简单一句话就把她哄笑了,还是那句老话,嗯,没错,看脸。

    “殿下喜欢玩点什么呢?”

    小兕子摇头:“都不是很喜欢,宫里的东西都玩厌了,父皇说要下旨令各地州府上献奇珍物事以娱宫室,明达本来很高兴的,可后来听身边侍侯的宫女说,魏伯伯因此事跟父皇吵了起来,拼死不让父皇下这道旨,还说下了这道旨就是昏君,父皇也气坏了,差点下旨杀了魏伯伯,明达后来也明白了,父皇这道旨意是不对的,各地献上珍奇之后,明达高兴了,可满天下的百姓就要受苦了,所以,从此明达不再玩任何东西……”

    李素摸了摸她的秀发,心中愈发怜爱。

    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叠白纸,李素朝她眨眼:“哥哥给你做一些好玩的物事好吗?不会让百姓受苦,而且殿下也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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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大小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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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薄薄的纸片在李素的手里折叠,裁减,变幻形状。

    小兕子圆睁着两眼,静静地看着李素的手,小脸打满了问号的好奇样子很可爱。

    很快,李素的手里多了几颗五角形的小星星,把它们捧在手里朝小兕子递去。

    “殿下看看,这是什么?”李素笑道。

    小兕子惊奇地捧着它们,道:“这个物事好像……好像……”

    眼熟却说不出来,小兕子有些着急了。

    李素笑眯眯地提示:“像不像天上一闪一眨的星星?”

    “嗯,像!就是它!”小兕子高兴极了,重重点头。

    李素抚着她的头顶,笑道:“这个啊,叫幸运星,传说如果把它们送人的话,被送的那个人就会一生幸运,无病无灾,折得越多,幸运也就越多,哥哥以后教你折好不好?”

    小兕子高兴地点头:“好,明达要折很多……幸运星,把它们送给父皇,还有那些哥哥姐姐们,还有舅舅,还有房伯伯……”

    捧着那几个幸运星,这东西实在没什么玩赏性,可她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儿,小兕子忽然抬头看着他,道:“明达失礼了,还未问哥哥的姓名呢。”

    李素笑道:“我姓李名素,表字子正,爵封泾阳县侯,官居尚书省都事,家住长安城外太平村。”

    “县侯啊……”小兕子喃喃念了几句,然后站起身。挺起了小胸脯,像个大人似的拍了拍李素的肩,很严肃地道:“子正哥哥你要为父皇多立功劳,然后快快封个郡公,国公,等明达长大了。哥哥也能陪明达玩耍,好么?”

    李素失笑,眨着眼逗她:“可是哥哥如果被封了国公就更忙了,整天东奔西走的,哪里有空陪殿下玩耍呢?”

    兕子小脸一垮,泄气地垂下头,蔫蔫不乐地托腮,像个大人似的叹气:“那……还是国事为重吧,哥哥勿以明达为念。这几年明达已习惯了,父皇整天忙,太子哥哥整天忙,只有雉奴哥哥在读书间隙偶尔能陪我玩耍,国事到底是多大的事呢?我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在为它而忙,而且似乎永远也忙不完它……”

    李素大笑,抚着她的头道:“殿下忘记哥哥刚才说的吗?哥哥经常偷懒的,以后封再大的官。哥哥还是能偷偷跑出来陪你玩耍。”

    小兕子两眼一亮,随即不安地摇头:“不好。哥哥是父皇封的官,父皇封的官都要忙国事的,明达怎可因一己之私而废公?”

    “你父皇下面那么多勤奋的官,偶尔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的懒官也无大碍的,难道大唐社稷缺了我就转不动了吗?错了,缺了我一个。大唐比以往转得更快,所以,哥哥以后不管当了多大的官,都有空来陪你玩耍,殿下说好不好?”

    小兕子毕竟是个孩子。李素几句歪理就把她的是非观全搞乱了,眨巴着大眼犹豫地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算我不认识殿下,照样还会偷懒的,不同的是,偷懒时不跟你玩,自己一个人去玩……”

    小兕子急了,脱口道:“那还不如跟明达玩!”

    李素笑了:“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以后哥哥就陪你玩耍。”

    小兕子高兴极了,小脸笑得如同春花绽放,分外灿烂。

    李素重新抽出一张纸,又开始做新玩具,三下五除二,一个纸做的小风车神奇地出现在李素手中,找了根小木楔将中心固定住,递给小兕子,小兕子两眼闪闪发亮,兴奋得不行:“这是何物?”

    “风车,有风就转,你看……”说着李素朝风车吹了口气,风车顿时飞快转动起来。

    “好有趣!”小兕子兴奋忘形地大叫。

    风车的玩赏性显然比幸运星强很多,小兕子拿着风车如获至宝,不停地在大殿廊下跑来跑去,雀跃地看着飞快转动的风车,廊下回荡着孩童欢乐的笑声。

    李素和小兕子本在立政殿外玩耍,小兕子欢快的笑声传到偏殿内,正在批阅公文的房玄龄抬起头,仔细听了片刻,随即摇头失笑,喃喃道:“这个子正倒真有办法,自文德皇后逝后,很久没见小兕子如此高兴了,连陛下都哄不好她,人与人啊,还是要看眼缘的……”

    …………

    殿外,李素与小兕子玩得很欢乐,小兕子有着天生的老少通杀的魅力,而李素也有一张帅脸,再加上奇异的折纸技术,一大一小玩得特别投入。

    当然,李素和小兕子都未曾发觉,不远处的殿廊之下,一身明黄圆领便袍的李世民静静地站在拐角处,身后还跟着一群诚惶诚恐的宦官,一群人没敢发出任何声音,却眼也不眨地盯着笑声如银铃般不断的小兕子。

    李世民的眼神跟以往不同,那双充满了睿智,洞彻,甚至带着几分冷酷无情的眼睛,在看着小兕子时,眼里却露出了浓浓的慈爱,他就这样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小兕子每一次发笑,都能令李世民的眼神愈发柔和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暗时,李世民才不得不轻咳了一声,李素和小兕子回头,小兕子愕然片刻,然后笑着站起身,伸开短短的胳膊朝李世民跑去,嘴里大喊着“父皇”。

    李素也急忙起身,行礼,然后看着李世民把小兕子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她逗她,那模样宝贝得不行,含嘴里都怕化了。

    父女玩闹片刻后,李世民赫然发觉李素还在,于是放下小兕子,不太自在地咳了两声,吩咐宦官将她带至甘露殿,并嘱咐小兕子不可再淘气乱跑。

    小兕子颇为不舍,宦官三请四催仍不想走,眼巴巴地看着李素:“子正哥哥,明日你还陪明达玩耍吗?”

    李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见他似笑非笑,不像生气的样子,于是便坦然朝她一笑:“明日我也在的,殿下想找我玩耍尽管来这里找我,只不过殿下可不准再淘气甩开宦官了,明白吗?”

    “嗯!明达一定听话,就这么说定了,子正哥哥不可诳我哦。”

    “不会,明日我给你折更好玩的东西。”

    小兕子扬了扬左手的风车和右手满满的幸运星,摇头笑道:“不必了,有了这两样,够明达玩耍很久了,好东西要慢慢的玩才有趣呢。”

    小兕子依依不舍地被宦官带走,李素这才上前向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朝他挑眉:“子正哥哥,嗯?”

    李素尴尬地道:“臣僭越了,公主殿下很识礼,得此女绕膝,臣以为堪比半天下,臣为陛下贺。”

    一句夸赞,令李世民龙颜大悦,显然这句马屁拍到了痒处。

    “半天下?子正这话……呵呵,说得不错!”李世民开怀大笑了几声,随即神色一黯,不知想起了什么烦心事,摇头叹息道:“若能令她一生平安康健,朕纵拿半壁江山换取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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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兕子顽疾

    小兕子的身体并不好,李素第一眼见到她便有这种感觉。

    六七岁的小姑娘,又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时时被李世民捧在手心里,可身子却矮矮小小,瘦得不像话,唯有小脸蛋上带着的几分婴儿肥依稀有几分小孩该有的模样。

    李世民的心病自然也来源于小兕子的身体。

    看着御辇上小兕子的背影,李世民的笑容渐渐化作一片愁色。

    “小兕子是观音婢所出,哦,就是文德皇后,生下兕子之后,观音婢的身子就不见好了,有极重的喘疾,朕请遍天下名医为她诊治,可终究还是无力回天……小兕子也是如此,她自出生便体弱多病,从小便是喝着汤药长大的,这些年没停过,朕眼见她越长越大了,越发美丽伶俐了,可也只能眼见她的身子越来越差……”

    “你信吗?兕子小小年纪,竟非常懂事知礼,下面的朝臣好几次惹得朕大怒,每每心中杀念方兴,小兕子总会适时劝谏,哈哈,‘劝谏’啊,这才几岁,竟懂得劝谏了,而且她的劝谏不是撒娇,每句话都说得非常有道理,甚至朕有几次对魏徵老匹夫动了杀机,都因她的劝谏而怒意全消,无论说话,行事,心性,都像极了观音婢……”

    说着,李世民眼圈一红,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像极了啊,从相貌到性子,连身子都和她母后一样柔弱多病,不同的是,她的病比她母后更重,朕曾将孙思邈道长请来给她看过,孙道长说无能为力,能活过及笄之年已是上天垂怜了……”李世民的神情变得悲怆。还带着几分嘲讽而无奈的惨笑:“朕坐拥天下,剑锋指处,目之所及皆可纳入朕的皇图,可是,朕却偏偏挽不回兕子的性命,‘天可汗’。呵呵,连朕最心爱的女儿都救不了,朕何颜负此虚名?”

    看着李世民此刻悲哀苍老的脸,李素沉默了。

    “陛下,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李素终于说了一句话,可是话刚出口,他都觉得这句话多么的苍白无力。

    李世民目光闪动,回头看了他一眼。颔首赞道:“不愧是少年英杰,出口每成章典,‘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是啊,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兕子原本便不该属于人间的。她应在九天之上挥展长袖,布霞织云。俯瞰苍生……”

    “观音婢薨逝之后,小兕子常在宫中啼哭不止,说想念她的母后,朕心中怜痛,将她和雉奴带在身边,朕亲自照拂他们成长。可是朕终究是皇帝,而且也无法取代观音婢的位置,时常耗尽了心力亦深觉无法两全,朕的小兕子已然很久没开怀欢笑过了……”

    长长叹了口气,李世民望向李素时。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可是刚才,朕却发现小兕子和你在一起时笑得很开心,嗯,真的很开心,那短短时辰的笑声,甚至比她出生至今的笑声还多,子正啊,你到底用了甚法子能哄得她如此开怀?朕很想跟你学学,朕……很想做个好父亲,至少,在小兕子面前做个好父亲……”

    “看脸……”李素话说到一半,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陛下,或许……臣和小兕子一样,也只是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难免亲密一些……”

    李世民顿时龙颜不悦:“好好说话,莫拿这种鬼话糊弄朕!你都二十多了,又是封官又是晋爵的,好意思恬着脸说自己是孩子?快说实话,你怎么哄她的?”

    李素一滞,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李素决定……不敢翻脸。

    “陛下,想哄孩子,首先要把自己当成孩子……”李素叹道:“站在孩童的那一边,多想想如果是自己幼年时,最喜欢什么,最爱听什么,爱玩什么,喜欢跟怎样的人亲近,还有,不管陛下认不认同,臣觉得有件事很重要……”

    李素顿了顿,道:“……模样真的很重要,长得丑的人通常不太容易接近孩子,这是臣的肺腑之言。”

    李世民见李素一脸情真意切地自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再看了看李素的模样,李世民发现差距颇大,于是悻悻哼了哼。

    “看来果真是注定的缘分,小兕子与你十分投缘,朕乐见也,往后若小兕子寻你玩耍,子正你便多陪陪她,逗她开心笑一笑,这孩子……说是金枝玉叶,万千宠爱,可终归是个没娘的孩子。”

    李素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躬身道:“陛下,臣可以陪殿下玩耍,不过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李素直起身,抬头直视李世民,道:“公主殿下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可是殿下眼里的天下,却不能仅限于太极宫方寸之地,臣以为,小公主还是应该多出宫走走,看看,不但有益消淡失母之痛,也益于开阔视野,增长见闻,臣再说得俗一些,小孩子,多喜猎奇履新,臣多带她出去走走,对她并非坏事。”

    李世民拧起眉,沉默地思索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朕便将小兕子托付于你了,不过,还是要遣派几名太医署的医官长随,以备不测。”

    李素笑道:“臣遵旨。”

    李世民点头示意后,转身欲走,刚迈出两步忽然停下,迟疑地道:“东阳近来可好?”

    李素暗叹口气,道:“潜心向道,心若止水。”

    “心若止水?呵呵……”李世民冷笑:“朕便假装相信你这句鬼话,有你这个混帐住在她旁边,她真能心若止水?道观的门槛怕是都被你踩烂了吧?”

    李素一惊,后背渗了一层汗,急忙道:“臣与公主殿下只是坐而论道,互证道学,以求有朝一日道心破茧,羽化升天……”

    “再胡说八道朕可真抽你了!”李世民气得手直哆嗦。狠狠指了他几下,道:“小混帐,朕已退让到这般地步,你若再与东阳传出什么丑事,莫怪朕行霹雳手段!天已快黑,城门快关了。小混帐还不滚,等着朕留宿么?”

    “是是,臣告退。”

    “慢着!朕还有句话,小兕子今年才六岁,你……”

    李素:“…………”

    李世民自己都不忍心说下去了,闭上眼,无比嫌弃地狠狠一甩袍袖:“滚!”

    说完李世民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殿廊下,寒风吹拂而过,李素呆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满腹冤屈。

    把我当什么了?禽兽也干不出这种事啊!李素悲愤地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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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已夜深,李素草草扒了几口饭,然后钻进书房,在一大堆翻也没翻过书籍中翻箱倒柜,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出了几本医书善本,然后命丫鬟多点了几支蜡烛。开始翻看起来。

    对小兕子的病,李素还是颇为牵挂的。尽管今日才只是初识,可不知为何,李素的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她那张令人又怜又疼的脸。

    “药医不死病”是李素亲口说的,或许包括孙思邈和太医署的医官们都已放弃,但李素还是不死心,对于美好的东西。无论人还是物,凋零或许是必然,可心怀善念,懂得欣赏美的人总会下意识地多留它一阵,为了留住它。不惜付出许多的辛苦和代价。

    李素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他想为小兕子做点什么,让她多活几年,让她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让她能够体会成长的美妙与烦恼,甚至,让她多笑一声,也是对人世的一个交代。

    依稀记得前世的史书里,对小兕子的病因语焉不详,只提了一句“因病早薨”,可到底是因什么病,却没有明确记载。

    今日李素见小兕子的第一眼便暗中留了心,整整一下午,小兕子都表现得很欢乐,可仍可见她气短喘息,面色发白,连笑声都透着几分气短,再想到李氏家族的遗传风疾还有长孙皇后的哮喘……李素不由头疼不已。

    这孩子,摊上一个有病的老爹,又摊上一个有病的老娘,实在很不幸,太子,魏王他们都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嫡出,这些毛病为何没落到这两个坏胚子身上?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那啥啥……

    对小兕子的病情,李素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目前小兕子的年纪,说她遗传了李家的风疾倒有些夸张了,风疾即是俗称的脑瘫,中风,脑血栓等等毛病,这种毛病大多是人到中年以后才有的,小兕子目前的年纪估摸不太可能,再回想她气短喘息的模样,多半便是遗传了长孙皇后的哮喘了。

    哮喘这病很可怕,因为它来无影去无踪,随时都是正常的模样,也可能随时都会发病,也难怪李世民今日特别强调要随身跟着几个太医官了,至于如何治疗哮喘……说实话,李素不是很懂,前世的他也不是医生,只依稀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而且,这病不太容易根除,在这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根除更是不可能了。

    当然,这只是李素个人的判断,他必须要与旁人验证过后才能确定,绝不会干出主观判定然后乱开药方的蠢事。

    书房里很安静,通常李素待在书房的时候,许明珠和内院的丫鬟们是绝不敢来打扰他的,这是许明珠对丫鬟们立下的家规,而且是最严厉的一条家规,在许明珠眼里,夫君的书房是个很神圣的地方,反正江山社稷,国事朝务,治军治民什么的,仿佛都是在这个小小的书房里决定的,绝对不容许外人打扰,一打扰就有万千百姓受苦了。

    这个观念令李素很无奈,试着纠正解释过几次,许明珠却拧着一根筋死活不信,照旧把书房当成神圣的地方,李素试过几次之后只好任由她去。

    翻阅医书翻到了子夜后,李素对小兕子的病情大致有了一点头绪,接着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最后索性将医书合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日后小兕子若有幸长大,一定要告诉她,懒人哥哥为了她的病曾经多么的违反本性,居然干出看书看到深夜如此不可理喻且无比神奇的事,仅此一桩,小兕子就应该……给两万贯不过分吧?

    正打算睡觉,书房的门轻轻敲了几下,李素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居然有敲门声,虽然俗话说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可……李素干过亏心事啊。

    “谁?”李素语声微颤。

    “夫君,妾身……妾身可以进来么?”门外传来许明珠怯怯的声音,听得出来,她的语声比他更颤,分不清到底谁吓谁。

    “进……进来。”

    房门打开,许明珠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李素仔细盯着她的脚,嗯,脚着地,不是飘进来的,排除灵异事件的可能性。

    “这么晚了,夫人还没睡?”李素心情大定,温尔地笑道。

    许明珠惴惴地行了一礼,道:“妾身打扰夫君处治国事,实在是罪过大了,可……有件事,妾身思来想去睡不着,所以,不得不问问夫君。”

    “夫人尽管问。”李素坐直了身子。

    许明珠沉默片刻,声音忽然放得很低,缓缓地道:“夫君,今日妾身在前面庭院里做绣活,因为今日风有点冷,妾身便一人坐在庭院左侧的园子里,然后……妾身看见阿翁独自在庭院里信步,因为昨日大雪刚停,今早薛管家又遣下人清扫了一遍,所以庭院地面的砖石有些滑,妾身看见阿翁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然后……阿翁单手撑地,接连在半空翻了个跟头,最后稳稳着地,当时庭院里没人,只有妾身坐在偏僻的园子里,阿翁也没瞧见我,妾身对阿翁的反应颇觉诧异,但又什么都不懂,好奇之下于是跑去问了方五叔……”

    许明珠顿了顿,声音放得愈发低沉了:“妾身在方五叔面前没提阿翁,只说有人脚下滑倒,仅靠单手撑地,还能在半空翻个跟头,最后稳稳着地,方五叔断言这等身手必然是个会家子,或许是身负武艺的游侠儿……”

    李素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可眼睛却越瞪越大,神情布满了惊奇。

    许明珠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忐忑,轻声道:“夫君,妾身嫁进李家不过数年,对咱们李家,妾身以往也听说过许多,可是今日妾身才发觉,咱家很多事情妾身似乎也并不是很清楚,夫君,妾身一直没问过您,阿翁……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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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绝世高手

    许明珠说完,李素仍处于呆滞状态,而且表情很可笑,两眼茫然睁圆,嘴巴微张,中风脑瘫的模样。

    “夫君,夫君!”许明珠轻唤:“说话呀!”

    李素回过神,表情顿时变得很严肃,叹了口气道:“居然被你发现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许明珠愕然:“阿翁他,他真的……”

    李素肃然道:“不错,我爹其实是隐居的绝世高手,成名于三十年前,当年隋末,天下渐呈乱象,关中白山黑水三十六路瓢把子遍邀天下英雄相聚,欲图大事,当时绿林箭一个劲的乱射,英雄帖一个劲的乱发,我爹那年刚刚在终南山学成绝世武艺,下山历练时见江湖乱象,不由勃然大怒,一怒之下就单枪匹马找上那些瓢把子,把他们揍得一个个满地找牙,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那一年开始,江湖便有了我爹的传说,那些挨了揍的瓢把子们给我爹送了个雅号,叫‘莫名其妙侠’,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挨揍的原因是什么,就这么莫名其妙挨了揍……”

    许明珠呆怔的模样比李素还可笑,傻眼望着李素,樱唇张大,眼中露出极度的震惊。

    李素则一脸正经严肃地与她对视,夫妻二人沉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许明珠吃吃地道:“可……可是,阿翁为何勃然大怒,为何要揍他们呢?”

    李素看白痴似的看着她:“听故事要记住细节,刚才不是说了么?那些瓢把子乱射绿林箭。乱发英雄帖,他们乱扔垃圾,素质低下。我爹那么有素质的人怎能忍得了?当然要揍他们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做人要讲卫生,不然会挨揍的……”

    许明珠:“…………”

    又过了很久,才见许明珠幽幽地道:“夫君,你把妾身看得太傻了吧?这样真的好吗?”

    李素绷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你那故事编得太苍白了。毫无惊心动魄的场面,我这个现编的故事比较动听些。”

    许明珠跺了跺脚,急道:“妾身说的是真的!阿翁他。他真的单手撑地,在半空翻了个跟头……身手很高强,妾身穿行大漠时也跟府兵们相处过一些日子,大致知道阿翁绝非寻常之人……”

    “是啊是啊。刚才我不是说过么。我爹是绝世高手,隐居多年而已,小小露个身手,毛毛雨啦……”李素说着一手抚上她的额头探了探,催眠似的蛊惑道:“来,乖,听话,张嘴。让我看一下舌苔……”

    “夫君!”许明珠俏脸泛红,显然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想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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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是个绝世高手,打死李素都不信,不是他疯了就是许明珠疯了。

    从认识老爹那天起,李道正在李素心里就是一个原汁原味的老农,知天时,懂农事,哪怕家里富贵起来了仍不改其本色,每天乐呵呵地扛着农具下田劳作,劝都劝不听,这样的人在许明珠嘴里居然成了绝世高手,还单手撑地,还后空翻,啧!你咋不打分呢?

    许明珠说的话李素第二天醒来就抛诸脑后,没放在心上,情当是许明珠说给他提神的一个故事,大半夜的嘛,总要说点灵异的话题才应景。

    大清早睁开眼,李素看着旁边熟睡的许明珠,眼里露出深深的情意。

    熟睡中的许明珠仍旧是平日里端庄的样子,阖目沉睡的表情依然那么的平静雍容,只有几缕调皮的发丝略见凌乱的散开在耳畔,依稀可见几分原本应该活泼跳脱的少女本性。

    再往下看……嗯,一块丝质的狭长亵衣抹胸松垮地裹在她的胸上,幽幽散发出淡淡的妩媚体香,抹胸上两个微微凸起的点,正傲然伫立在空气中,李素笑了笑,伸出调皮的手指,轻轻夹住它们……

    “哼!”许明珠娇哼,飞快将身子一侧,气鼓鼓地背对着他。

    李素笑了:“原来你醒了……”

    许明珠没吱声,显然心情不大好,应该是昨晚的事。

    李素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丰臀,引来她轻声的惊叫,随即反过手狠狠掐了他一记当作报复。

    “咋还生气呢?夫妻有仇也不隔夜的啊。”

    半晌,许明珠仍没动,气哼哼地道:“夫君不信我。”

    “信,你说啥我都信。”

    “妾身会拿出证据的。”

    “好,等着你的证据……”李素随即有些惴惴:“你不会让方五叔去揍我爹一顿,试探我爹还手时的功夫吧?”

    “夫君胡说什么呢,妾身怎敢有如此大逆的念头?”

    李素笑着揽过她的纤腰,道:“好了,不气了,大清早的,咱们来做个早操,你好我也好……”

    “呀!夫君,这大白天的……唔……”

    …………

    许明珠瘫软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俏脸还带着几分潮红的春意,竟累得又睡着了。

    李素独自穿好衣裳,走出房门,内院的丫鬟们见家主起床,马上上前侍侯洗漱,李素神清气爽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有点阴,估摸今日有雨雪。

    今年关中的天气邪得很,出了上元节居然还下雪,太平村的乡亲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农,李素眼见他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显然今年的春时实在不容乐观。

    洗漱过后,李素坐在东厢房内,丫鬟很快端上米粥和点心,李素吩咐丫鬟给夫人留一份,自己吃过之后。又坐在庭院里发呆。

    见到家主这神游天外的表情,家里的下人们见怪不怪,经过庭院时声音都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他。

    李素发了一阵呆后,忽然回过神来,抬头一扫,恰好看见薛管家指挥下人打扫房顶,李素朝他扬了扬手,薛管家急忙小跑过来。

    “薛叔,叫下人给我准备点东西。”

    “侯爷您吩咐。”

    “嗯……银杏叶。枇杷叶,童参,还有半夏……”

    薛管家愕然:“敢问侯爷。银杏枇杷童参这些,老汉都知道,可这‘半夏’是何物?”

    李素亦愕然:“‘半夏’你不知道?就是……那啥,也叫三棱草。天南星。”

    薛管家继续愕然:“三棱草?天南星?”

    李素急了:“不会没有吧?这东西应该到处都是啊。就是……地里长的,叶子圆球形,里面包着卵粒……”

    薛管家一拍大腿:“侯爷您说的应该是‘守田’吧?”

    “啊?”

    “此物名‘守田’,又叫‘地文’,专门长在旱地里,咱们农户都把它当杂草除了,侯爷您要这杂草做甚?”

    “用来熬汤。”

    薛管家吃惊地睁大了眼:“熬汤?这……侯爷,那是杂草啊。虽说眼下是大冬天,可咱家有大棚啊。今年咱家大棚丰收呢,您想吃口绿菜实在不必找野地里的杂草,老汉这就……”

    李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大鱼大肉吃多了,就想吃口杂草,行不行?我不但要吃,还跟牛一样反刍,行不行?”

    薛管家擦汗:“行,侯爷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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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甘露殿。

    东阳跪坐在李世民前,垂睑默然,殿内温暖如春,大铜炉烧得红旺。

    李世民穿着很随意的玄色便袍,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从东阳进殿到现在,大半个时辰里,这段时间里,她基本没怎么说过话,面对父皇关怀的垂问日常,她只是点头或摇头,或是用“嗯”“是”之类的单音来回答。

    父女之间因为当年的事,至今仍存在着深深的无法抹除的隔阂。

    “冬天还没过去,天冷得很,你记得多穿些衣裳,莫着了凉,朕昨日派人送去你府上的三张黑熊皮是薛延陀部族所贡,品相完好,也请西域胡人硝制过了,并无异味,你可着人裁制成氅裘,披在身上御寒……”李世民温声道。

    “是。”东阳垂首答道。

    “徽州近日上贡了十万斤上好贡炭,朕明日着人送两千斤于你府上,你尽管用着,用完了派人跟内侍省说一声,内侍省再给你送。”

    “是。”

    李世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皇子皇女众多,东阳夹杂在中间毫不显眼,李世民也没在意过她,只因她脾性太温和,太柔弱,那么多皇子皇女在他面前争着表现自己,争着父皇的宠爱,李世民哪里会注意到她?

    直到后来,她与李素之间的事暴露出来,李世民勃然大怒,而她却一反柔弱之态,罕见地与他顶撞,争执,并义无返顾地决定出家,一心只求脱出天家皇门,李世民直到那时,才被她深深震撼住。

    一辈子生了近四十个皇子皇女,他们中间谁不以天家贵胄的出身为荣?谁不是拼了命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可偏偏东阳却毫无留恋地脱出天家,遁入道门,如此一比较,李世民想忽略她都难。

    然而,当他想在东阳面前幡然悔悟,想尽一个父亲的职责时,他却发现父女已隔了一层深深的天堑,无法跨越。

    昨日在宫中见到李素和小兕子,李世民顿时想起了东阳,她也是自己的女儿,当小兕子享尽世上一切荣华时,他另外一个女儿却在偏远的村落道观里诵经苦修,青灯长伴寂寞孤苦,李世民心中一痛,今日便将东阳宣进宫来。

    可是,相见争如不见,东阳那淡漠平静的态度,却令李世民犹觉愧疚难当。

    深深叹了口气,李世民道:“府上清苦,平日里也不见你主动张嘴,朕国事繁忙,疏于关怀,委实不知你究竟需要点什么,不如你自己说一说,想要什么尽管与朕开口,朕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只望你平日清修之余,亦多善待自己。”

    东阳垂首沉默,久久不语。

    李世民失望极了,父女间的这道天堑,无论多努力似乎都跨不过去,当初若没阻挠她和李素,想必今日不必这般苦楚吧。

    良久,正当李世民想放弃,挥手令她出宫时,东阳却忽然开口了。

    “父皇,女儿修道常不得其解,李淳风师父亦无法长随指点,女儿想向父皇讨要一个熟通道法之人常侍在侧,长随于身,以不时解女儿之惑,请父皇恩准。”

    李世民仿佛浑身注入一股活力灵泉一般,身子顿时一挺,扬眉笑道:“哦?此人是谁?你尽管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困龙入海

    李世民很高兴,不仅身子坐直了,连表情都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这是东阳第一次主动开口,李世民感觉到,父女之间存在好几年的坚冰,正在一点一点的敲开,碎裂。

    “尽管道来,不论你看上何人,朕必予之。”李世民强抑着内心的激动,沉稳地道。

    东阳垂睑,眼观鼻,鼻观心,淡然道:“女儿想向父皇讨取武才人。”

    “武才人?”李世民一愣,脑海里回忆了片刻,神情忽然有些愕然:“你所说的武才人,莫非是应国公武士彟之次女,贞观十年入宫的那个?”

    “正是。”

    李世民的表情变得愈发怪异,不自在地道:“宫中宫女才人无数,精通道家者亦不少,你纵想要昭仪,朕亦不吝予你,为何你偏偏看中了那个武氏?”

    东阳垂头道:“去年上元夜,女儿与其他的兄弟姐妹入宫朝贺父皇,那时武才人随侍父皇身边,女儿与她聊过几句,发现此人对道家颇为精通,而且性情温和,大方知礼,善言而不媚,博闻而不扬,颇合女儿脾味,还请父皇开恩……”

    李世民竟然迟疑了。

    是的,东阳要谁都没问题,唯独这个武氏……

    武氏随侍帝侧三年,三年的时间,足够令李世民了解她了,很遗憾,印象是负面的。时日愈久,李世民越发觉武氏此女城府颇深,而且手段毒辣,那个有名的“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的典故更是宫闱尽知,由此可见其心性。这也是李世民将其贬入掖庭的最大原因,留此女在身边,李世民表示很没安全感,晚上睡不着……

    本以为武氏只是天家的一个过客,打发到掖庭后便永远消失在李世民的视线中,可谁知道今日东阳好不容易开口。却指名道姓非把武氏讨要过来,说实话,李世民此刻满腹不情愿。

    沉吟片刻,李世民缓缓地道:“朕知你修道清苦,寂寥孤独,所以,你的任何要求朕都愿答应你,你……不像那些兄弟姐妹,自小你便很懂事。也很自律,朕的印象里,你似乎从来没主动向朕要求过什么,除了李素……”

    东阳原本表情平静,可听到李素的名字,顿时俏脸一寒,脸上顿时布了一层严霜。

    李世民情知失言,李素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隐痛。也是父女隔阂的最大原因,此时提到他。委实不妥。

    于是李世民干咳了两声,略过了铺垫,直接道:“宫中任何人,尔可自取,朕无不应者,唯独这武氏……东阳啊。非朕不愿给,朕实担心你日后驾驭不住她,此女非轻与之辈,而你的性子自小柔弱,朕……”

    东阳截住了他的话。垂头飞快地道:“父皇,女儿仅此一求,只要她!”

    话出口,李世民脸色一滞,想到当年东阳哭着跪在他面前,也说过“仅此一求”的话,可惜的是,当年他并没有答应,今日如果又拒绝,父女之间恐怕真的永无和好之日了。

    “好,朕给你!这就命宦官将武氏从掖庭带出来,下旨命她留发修道,长随于你……”李世民咬牙道。

    东阳闻言,脸上并无太多喜悦之色,神情仍旧平静如水,只垂首躬身,轻轻地道:“女儿多谢父皇恩准。”

    李世民叹了口气,盯着她道:“朕再授你一道特旨,将来若武氏有犯上欺瞒者,以奴忤主者,以里通外者,尔可下令击杀,朕不罪也。”

    东阳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她想不通,为何一个女子,却能令李素如此看重,也令父皇如此忌惮,这个女子……到底是何来路?到底有何本事?

    谢恩,起身,告退,东阳转过身,轻悄的脚步走到殿门口时,李世民忽然叫住了她。

    东阳转身。

    李世民看着那张美丽却淡漠的脸,深深叹息一声,道:“修道清苦,你身子惯来不好,要多善待自己,还有,闲暇时不妨多进宫看看朕,儿女们都长大了,都有各自的心思了,父皇……却已老了。”

    东阳眼圈一红,差点哭出声来,死死咬着下唇,终究还是没说话,只是屈身一礼,退出了大殿。

    殿内,李世民孤独地坐在案桌后,身形竟真的有些佝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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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的风仍然那么的森寒,阴冷,每一次吹拂都仿佛夹杂着百年的怨气和仇恨。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武氏一大早便起来了,穿着略显破旧的襦裙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发呆。

    自从绿柳每隔十日送吃食穿用之物形成规律后,武氏的脸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回到了当初随侍帝侧时的颜值巅峰,在这堆积了无数人命和冤屈的掖庭冷宫里,唯独她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掖庭里的管事见了她都得规规矩矩行礼,规规矩矩问好,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和敬畏。

    武氏喜欢别人现在看她的眼神,尽管明知自己只是借了东阳公主的势,可她仍然很享受别人害怕她的样子,这也是一种权欲,所谓的“权欲”,不是要用权力去办成多大的事情,而是能够左右别人的喜怒,执宰别人的生死,以神灵的姿态高傲地俯瞰苍生。

    随侍帝侧三年,武氏亲眼看过李世民批阅奏疏,评断是非,世上所有的激烈的纷争到了他的案头,提笔一句话便能停止纷争,同时一句话也能定人生死,并且可以让天下所有人为了他的一句话而博命,而赴死。

    这就是权力,一卷黄绢,一支朱笔,天下尽握于手,无人敢违。

    随侍帝侧的这三年里,如果说武氏有什么长进的话,那就是城府变得更深沉了,心计变得更诡谲了,不知不觉间,一个名叫“野心”的东西,在内心深处悄无声息的疯长着。

    绿柳送来的吃食和穿用之物,武氏没跟她客气,吃的东西大多给了杏儿,那丫头看着瘦弱,却长着一个填不满的肚子,武氏宠溺她,吃食几乎全给了她。

    至于穿用之物,杏儿不感兴趣,但武氏却很郑重地收好了,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很清丽,每天都用上好的胭脂在脸上轻轻涂抹,描唇画眉,极尽娇妍而不失端庄,每天仅用在打扮上的时间便足足花去一个时辰。

    到了入夜,情知想等的人没有来,武氏又端水卸妆,将白日精心的铅华洗去,重回清素之色,第二天早起,武氏继续打扮,如此周而复始……

    她要等的不是绿柳,她等的是贵人。

    贵人或许是皇帝陛下的使官,或许是东阳公主殿下,也或许,隐藏在公主身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李县侯,她相信自己总会等到某个人,所以她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美丽脱俗,让人一眼难忘,让人由衷地觉得,把她从掖庭里拯救出来并不冤。

    或许,她等的不是人,而是机会。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今日仍然是个很普通的日子,风不和,日不丽,大早上便寒风呼啸,刺骨的风无情地灌进空荡荡的大殿内,殿前庭院里,枯黄的叶子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

    这样的日子,武氏仍把自己装扮得很美丽,仍旧用最美的姿势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咬着牙忍受着殿外的刺骨寒风,脸上却堆着最得体最温柔的笑容。

    也许,今天又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日子,可她仍要等,她不想半途而废,她迫不及待想挣脱出这个地狱般的冷宫。

    富贵对她来说,绝非唾手可取,要付出代价的。

    坐在石阶前,武氏心里默默盘算着日子。

    绿柳曾说过,上元节过后,公主殿下将会在陛下面前为她美言,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离她挣脱樊笼的日子就在这几日了,可是,绿柳的话能信么?她会否对一个沦落掖庭的孤苦落魄女子守信?公主殿下能否记得这件事?那位不见其人,只闻其名的李县侯,究竟对她有何心思和图谋,以至于竟如此帮她?

    焚心似火,心乱如麻,可武氏仍面若平湖,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曾淡去。

    这或许已是她今生最后的,唯一的一次机会了,若抓不住,不仅富贵不可得,连性命都难保!

    大殿不远处,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传来,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武氏眼皮一跳,接着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下意识地站起身,又觉失之矜持,于是又坐在石阶上,然后摆出一个很随意的姿势,闲看云卷云舒的随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像应该出现在仕女图上的端庄淑女。

    心脏不争气地跳动得厉害,武氏极力压抑着,贝齿咬了咬下唇,很自然地随手理了一下发鬓,动作优雅如猫。

    一群掖庭管事簇拥着一名身着绛紫官袍的宦官,出现在武氏的视线中。

    宦官神情倨傲,见武氏后脚步一顿,接着继续朝她走去。

    “并州武氏接旨——”

    武氏抿了抿唇,不慌不忙地起身,跪拜。

    “臣妾武氏,恭聆圣训。”

    “陛下有旨,着并州武氏即日出宫,留发修道,长随于东阳公主玄慧侍奉,着令有司发放度牒,道门造册,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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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难得善意

    圣旨很随意,没有黄绢书就,没有正式的“诏曰”,事实上宦官传的只不过是李世民的口谕而已。…UU小说,www.uu234.com

    可是这道随意简单的口谕,却将武氏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垂头望地,武氏静静地听着宦官宣旨,久抑的眼泪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待宦官宣完旨,神情淡漠地转身离去,武氏的眼泪仍未停下。

    而那些掖庭的管事们,此刻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有的惶恐,有的庆幸,还有的闪过一丝嫉妒与羡慕。

    这个女人的命格实在是太硬了,沦入掖庭的女人此生再无翻身之日,可是,偏偏却教她翻了身!这等命格,是怎样的逆天啊。

    混杂在诸多管事人群里,当初那位要将武氏沉井的刘管事此刻却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那日武氏阴冷恶毒的目光,以及字字句句要“夷尔三族”的誓言仍在他耳边回荡,刘管事几乎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今日,武氏终于得脱牢笼,那么接下来呢?等待他刘管事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当初她那句“夷三族”的誓言,她还记得吗?

    虽说是奉旨出家,可那是什么性质的出家?公主身边长随侍奉的道姑啊,不出几日讨得公主的欢心,然后随便歪一句嘴,他刘管事的小命便休矣!

    奋力分开众人,刘管事一个箭步冲到武氏面前,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啊呀!恭喜武才人,贺喜武才人,小人这里给武才人道喜了,当初您入掖庭时小人一眼便看出,武才人绝非凡人,迟早有一日终会一飞冲天。您瞧瞧,这不就冲天了么?否极泰来,武才人往后呀,定然大红大紫,富贵不可限量啊!”

    肉麻的马屁令其他的管事恶心想吐,可大家却都堆着笑脸。非常认同地点头。

    武氏使劲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时,仍是往常明媚的模样,朝刘管事嫣然一笑,道:“妾身这些日子多谢刘管事的照拂了。”

    刘管事神色一僵,寻常的一句话,他却忽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一片森寒!

    想哭。却不敢哭,想求饶,却期期开不了口,刘管事的笑容仍挂在脸上,可目光里却充满了哀求之色。

    武氏却笑得无比娇媚,一一谢过道喜的众管事后,猛地伸手,揪住刘管事的前襟。将他拉到身前,武氏笑容依旧。语气却阴冷如冰。

    “刘管事,还记得我当初的誓言么?”武氏凑在他耳边轻语如蚊讷。

    “武,武才人……求您饶,饶小人……”刘管事两腿打起了摆子。

    武氏咯咯一笑,放开了他的前襟,甚至细心地为他拍平了胸前的褶皱。一边拍一边轻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女子也应恩怨分明,刘管事,你呀,要好好的活着。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今生能走到哪个位置,还有,活也不能活得太舒心了,你要时时刻刻悬着心呀,否则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妾身可就太失望了……”

    刘管事两腿一软,终于克制不住地跪在地上,额头冷汗如浆,脸色一片苍白。

    武氏冷笑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惮了惮手,仿佛拂去了肩头的一粒尘埃。

    扔下一众违心道贺的管事和面无人色的刘管事不理,武氏转身走进殿内。

    殿内,杏儿满脸雀跃,像只欢乐奔跑的小鹿,不停在武氏身边打着转儿,模样比武氏还兴奋。

    “武才人,您终于遇到了贵人,能离开掖庭了,杏儿给您道喜!”

    面对毫无心机的杏儿,武氏终于绽开了真诚的笑靥,抚了抚她的头,笑道:“没听到旨意么?其实离开掖庭也是去当道姑,以后我再也不是什么武才人,而是出家人了。”

    杏儿笑道:“当道姑有何打紧,只要能离开掖庭,纵然当个叫花子也乐意的,武才人您不是凡人,杏儿知道您迟早会一飞冲天的。”

    这句话跟刚才刘管事说的简直一模一样,可这次武才人非常领受,笑着揉了揉她略显丰腴的脸,宠溺地叹道:“杏儿,你只记得跟我道喜,难道不知我若走了,从此掖庭便只剩你孤零零一人了么?”

    杏儿这才神情一黯,道:“武才人能出去,奴婢为您高兴呢,至于杏儿,落叶一般的人,风吹往哪里,杏儿便去往哪里,不碍的。”

    武氏心中顿时泛起无尽的柔意,幽然叹道:“你年岁比我小,可你却能看清聚散离合,比我更有悟性……”

    语声越来越轻,武氏精心描涂过的脸上露出犹豫挣扎之色。

    把杏儿带走,实在不妥当,如今武氏自己也是无根的浮萍,要看人脸色才能活得更好,今日贵人伸手将她拉出了掖庭,若自己带上杏儿,难免会给贵人一种不知轻重的印象,对她往后的日子颇多不利。

    可是……纵然心性再冷漠,她与杏儿这些日子相处,终归是有几分温情的,若舍她而独自离去,将她留在这吃人地狱般的掖庭里,她一个小小的姑娘能活得过几日?

    权衡,犹豫,挣扎,最后武氏狠狠一咬牙,做出了生平第一个利人损己的决定。

    “杏儿,我曾经说过,你我是姐妹,一辈子的姐妹,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杏儿黯然点头。

    武氏笑了,抚着她的秀发道:“所以,姐妹一辈子都是要在一起的呀,做姐姐的怎会把妹妹独自扔在这个地狱般的冷宫里呢?”

    杏儿赫然抬头,神情布满了不敢置信:“武才人的意思是……”

    武氏笑着揽过她的腰,道:“我们姐妹呀,这辈子便相依为命吧,此生我不知会走到什么位置,或许真的将在那座道观里陪伴公主至老,但不管在哪里,都比留在掖庭强,杏儿,今生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少了你。”

    杏儿盯着武氏久久不语,随即豆大眼泪巴拉巴拉落下来,最后索性张大了嘴,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贵人等着咱们呢,记住,今生我们要相依为命哦,杏儿,你不可负我,否则,我必先负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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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闲人介绍:
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