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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闲人txt下载     贞观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官赐土地

    八月,最火热的季节。

    关中平原像一座火炉,炙烤着万千生灵,毒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直射大地,连树上的蝉儿都仿佛被晒蔫了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嘶鸣。

    李家院子中间的银杏树下,阳光从茂密树荫里执拗地透洒出星星点点,不规则地铺在树荫的空隙间。

    李素穿着自己改良过的齐膝犊鼻裤,五分长短,腰间松松垮垮系了一根带子,上身精赤,光着脚,躺在竹躺椅上阖目养神。

    身后的丫鬟给他不停地打着扇,右手边的矮桌上摆满了各种零食,还有一碗晶莹剔透的冰块,离开长安的那年,李素便叫人在自家挖了冰窖,将冬天里纯净的冰雪成块地敲击切割,送进冰窖里,到了夏天终于享福了,每隔半刻便拈起冰块扔进嘴里,一阵噶嘣脆响后,满腹透心凉爽。

    仍旧很热,睡个午觉都不踏实,躺下没多久,背后便冒了一层汗,湿湿的,黏黏的,很不舒服,李素这种有洁癖的人绝对无法忍受。

    放弃似的叹了口气,李素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关中这天热得邪性,好像孙大圣踢翻了太上老君的丹炉,里面的炉砖使用了过期的军事地图,不小心落在长安了。

    抬头看看从树荫缝隙里透下的阳光,哪怕只有星星点点,李素仍被刺得眼睛生疼。

    今天已洗了五次澡了,现在又出了汗,怕是又要跳进澡盆里冲洗一番,饶是李素如此爱干净讲卫生,也情不自禁觉得自己是不是干净得太过分了一点,洗得快脱皮了。

    薛管家匆匆从门外走进来。先给李素行了一礼,笑道:“侯爷,有喜事,官上来人了……”

    李素热得有点烦躁,没好气道:“大热的天谁吃饱了没事到处晃?官上谁来了?”

    “户部度支司,一位姓吴的郎中……”

    李素挠挠头:“姓吴的郎中?咋这么耳熟呢?他来做甚?”

    薛管家喜滋滋地道:“说是给侯爷丈量土地。还有,从汉水那边迁来了五百户人家,往后他们就是咱家的庄户了。”

    李素愣了愣,道:“五百户庄户?”

    薛管家看着他道:“前些日陛下给您的封赏旨意,您难道忘了?实食邑五百户呀,‘实食邑’,就是朝廷实打实的送您五百庄户。”

    李素恍然,这几天忙着算家里的钱财,倒真忘了李世民还给自己赐了地和庄户。

    想着想着。李素烦躁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实食邑啊,可不是以前当县子时虚头巴脑的“食邑”了,前面多了个“实”字,性质完全不一样,从此这五百庄户就是李家的人了,当地官府对李家的田地也要划出来单独造册,因为李家的地已经算是朝廷的封地。每年田地所产不必向朝廷上缴分文,全便宜自己了。

    “哈哈。好事,喜事!吴郎中人呢?”李素拽着薛管家道。

    薛管家笑着指了指门外,道:“门外等着侯爷召见呢,今时不同往日,咱家可是堂堂县侯府,区区一个郎中。可不是想进来就能进来的,侯爷是何等权贵人物,哪能说见就见?终归等侯爷心情爽利了,想见他时,他才能进门……”

    薛管家面带傲色。胸膛挺得直直的,眉宇间露出几分小人得志的意气,罗里罗嗦一大通,全是抬高身价的马屁。

    李素大手一挥:“请他进来,快,送人又送地,可不敢让人家久等,要客气点。”

    薛管家得了吩咐,急忙踮着脚往门外走,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打量了李素一眼,为难地指了指他。

    “侯爷,您这光着身子待客,是不是,呃,是不是有点……那啥。”

    李素垂头,发现自己还精赤着上身,露出洁白如玉的胸膛,没什么胸肌,胳膊上也没有虬结隆起的腱子肉,这等形象见客,着实很污。

    “傻愣着做甚?还不赶紧侍侯侯爷更衣!”薛管家瞪圆了眼睛,朝李素身后打扇的丫鬟吼道,丫鬟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取过一件青色绢丝圆领长衫,正待服侍他穿上,却听身后一道雍容平静的声音道:“你退下,我来服侍夫君更衣。”

    李素回头,见许明珠穿着一身湖绿色的宫裙款款盈盈走来,乌黑的发鬓边斜插着两支长长的金步摇,随着步履有节奏地摆动。

    许明珠接过丫鬟手里的长衫,细心地给李素穿上,一边穿一边轻声埋怨。

    “夫君是陛下封的侯爷,正经的大唐权贵,放眼整个长安城,哪个权贵似夫君这般打着赤膊,毫无威仪的?妾身听说如今朝里的御史可管得宽,若夫君这模样传出去被御史知道了,一道奏疏递进宫里,参您一本,不大不小也是桩罪过,平日夫君多提神些,也能省了这点麻烦……”

    李素笑着点头应了。

    许明珠美眸左右一瞟,见四下无人,声音愈发放轻了。

    “夫君,官上给咱家丈量土地,夫君万万留些心眼,咱家要良田,可莫教人坑了,量一些劣田给咱家可不成,夫君记住了,咱家要好地,不要劣田,夫君把薛管家一同带去丈量,薛管家知道田地优劣的,夫君只管问他,若官上不依,夫君哪怕不要地也万莫将就了事,田地可是留给子孙后代的,开不得玩笑。”

    李素笑道:“夫人放心,我又不傻,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这个侯爷,敢敷衍了事,先抽了再说。”

    说话间,院外传来脚步声,许明珠是妇道人家,自是知道规矩,急忙快步走进内院回避了。

    李素穿戴整齐,眯着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朝他走来。

    走到面前五步距离时,官员忽然躬身施礼,道:“下官户部度支司郎中吴扶风,拜见李县侯。”

    声音很熟,而且……不知是不是幻觉,李素总觉得这道声音透着几许心虚和颤抖。

    “哈哈,吴郎中当面,本侯有礼……咦?好面熟啊……”李素愕然。

    吴扶风抬起头,朝李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呵呵……”

    啪!

    李素猛地一拍大腿:“哎呀!这不是吴郎中吗?真是冤家路窄……”

    话音刚落,吴扶风脸色大变,刷的一下全白了,以异常熟稔的动作双手护住头部,双膝一软,蹲在地上一副准备挨揍的标准姿势。

    李素急忙改口:“不好意思,说错话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还是不对,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吴郎中,久违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丈量赐地

    是熟人,熟得不要不要的。

    “熟人”不代表交情,认识对方的脸也算熟人,当然,拳头揍过这张脸,也算熟人。

    吴郎中恰巧属于这种熟人。

    人与人之间总有着某种奇妙的缘分,有的属于良缘,有的属于孽缘,李素与吴郎中的缘分便属于孽缘,说“不打不相识”都算抬举他们了,李素与吴郎中是打完以后就打完了,大家都没兴趣再相识。一定要形容二人的关系的话,差不多算是“揍”与“被揍”的关系。

    当初李素还是火器局监正的时候,度支司不肯痛快拨付银钱,于是李素领了程处默等一帮纨绔子弟打上门去,眼前这位吴郎中着实挨了李素一通狠揍,最后的结局算是两败俱伤,吴郎中以一张肿成猪头的肥脸为代价,换李素在大理寺监牢里蹲了好几天,大家谁都没占便宜。

    认真说起来,李素与这位吴郎中算是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眼红的是吴扶风,此刻的吴扶风眼睛红得跟兔宝宝似的,看着李素的眼神活像杨白劳见了黄世仁。

    “侯爷,李侯爷,当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李侯爷,看在下官幡然悔悟的份上,还请侯爷饶下官一回,……可好?”吴郎中眨巴着小眼睛,露出哀怜的目光。

    “好啊,当然好,”李素笑眯眯地拍了拍吴扶风的肩,手掌落在肩头,吓得吴扶风一激灵,差点又做出双手护头的羞耻动作,确定李素没有揍他的意思后,这才稍稍放松了心情。

    “当年那点破事,我早已忘了。本侯虽说不如陛下如大海般的胸襟,至少也像一块小池塘,哪里会记这么多年的仇,吴郎中太小看我了。”

    吴扶风惊魂方定,然后……开始计算小池塘的面积有多大,顺便再算算自己的心理阴影面积……

    李素确实不记仇。这跟当年恩怨的结果有关,毕竟是他把人家揍得哭爹喊娘奄奄一息,差点没要了人家的命,揍成那样,该记仇的是吴扶风。

    吴扶风也不敢记仇。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被李素揍过之后,吴扶风养好了伤,刻意打听了一下李素的来历,这一打听。顿时吓得后背冒了白毛汗,那时他才知道,被他刻意刁难拿捏的火器局,领头的监正原来正是被皇帝陛下极尽荣宠的少年臣子,跟长安城各路国公名将交好,尤其在陛下面前极有分量,这种人哪怕想学螃蟹在长安大街上横着走,相信也没人敢拦他。而他这个小小的度支司郎中,居然敢刁难拿捏这位当朝红人。这何止是作死,简直是花样作大死。

    事实上吴扶风被揍之后,陛下的处理结果也能看出自己当初多么愚蠢,他这个受害人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朝廷也没见派个人下来慰问安抚,而那个对他残暴凌虐的凶手被关进了大理寺。悠哉乐哉蹲了几天牢就被陛下放了出来,什么事都没有,情当没发生过,没过多久便官复原职,继续当他的火器局监正去了。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吴郎中终于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三年多过去,吴扶风仍是度支司郎中,几次有升调的机会也莫名其妙错过了,今日受户部上官所遣,亲自登门为新晋侯爷丈量赐田,遣送庄户,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门了。

    幸运的是,李素很和气,笑容也很真诚,从表面上看,似乎真的不计较当年的恩怨了,——想想也是应该,当年他吴扶风才是受害者好不好?要计较也该是他计较才对,可是,今日此刻面对笑如春风的李侯爷,心中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惊惧怯懦是肿么回事?

    “朝廷赐田的事吴郎中也管?”李素好奇地看着他。

    吴扶风使劲挤出个笑脸,道:“度支司隶属户部,举凡朝廷一应支出封赏等事,皆由度支司处置。”

    李素点头:“行,这次便麻烦吴郎中大方一点,莫像当年对火器局那样,大家闹得不愉快了。”

    吴扶风浑身一凛,急忙道:“当年全是误会,是下官的错,还望侯爷莫与下官计较了。”

    李素笑道:“好,走吧,去村子周围看看,请吴郎中给我划几块良田出来,这可是惠及子孙后代的事,马虎不得。”

    吴扶风行礼道:“下官自当倾力而为,断不会委屈侯爷。”

    这就对了,大家相处其乐融融,你快乐就是我快乐,多和谐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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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李家丈量土地不是小事,工作量非常浩大,因为圣旨里赐给李素的土地不是小数。

    吴扶风不是独自来的,他还带来了度支司的几位小吏和二十多个差役,门口停着的马背上一捆又一捆的细绳,和一堆看起来很复杂的木制框架,正是丈量土地所需要的工具,显然吴扶风这次来的很有诚意,真是为了办事而来。

    李素见状愈发满意了,抛开当年的恩怨不论,吴扶风这家伙认真办起事来还是很严谨的,当年那一顿揍……

    还是该揍,不揍不长记性,欠钱挨揍跟杀人偿命一样,从古至今都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吴扶风带上小吏和差役,李素则带上薛管家和几名下人,众人出了侯府大门,神情悠闲地朝村头的田野走去。

    太平村说大不大,村里百十户人家,时前由于前隋战乱,民间人口锐减,直到如今贞观年间,大唐的人口也不多,所以朝中出台各种政策鼓励民间生育,因为人少便代表着生产力低下,明明有广袤肥沃的良田,却无人耕种。

    太平村也是如此。人口不多,荒地却不少,而且很多荒地都很肥沃,却因劳动力不多,只能眼睁睁看它们年复一年荒芜下去。

    李家原本有四百来亩地,名下的庄户也有近百人。当初买的都是肥沃的良田,位于村东头,恰好跟东阳的封地交界,吴郎中此番前来丈量土地,按李素的要求,也将朝廷赐下来的土地重点放在村子东面,与原来的土地接壤。

    这里是一片平原,土壤质地很不错,中间夹杂着几座不高不矮的丘陵小山。地是荒地,山是荒山,山上稀稀疏疏长着一小片不成林的杂树,地里不时窜出几只瘦弱的田鼠,山上也不时跑下来几只锦尾野鸡和狐狸,站在原野中间,顶着头顶炎炎的日头,却无端感到一股悲凉萧瑟的气息。

    丈量的事自然由下面的小吏差役去做。吴扶风的心思一直放在李素身上,小眼睛每隔一会儿便情不自禁瞟一下李素的表情。生怕得罪这位喜怒无常的小恶霸。

    见李素忽然皱起眉,吴扶风心头一紧,急忙陪笑:“侯爷对这块地不满意?不打紧,换个地方重新量一下便是,太平村隶属泾阳县,下官来之前曾调阅了泾阳县的籍地案宗。村里人少地多,很多良田都荒废了,侯爷对这块地不满意,咱们换一个地方便是。”

    李素摇摇头,朝身后的薛管家瞥了一眼。

    薛管家会意。上前蹲在地里,双手插入干涸的土壤中,挖起一大团干土,用手指掰碎了仔细端详,然后凑到鼻子前闻了几下,李素看得眼角直抽抽,有必要搞得跟毒枭验货似的吗?瘆人。

    “好地!”薛管家点点头,随手扔掉干土,拍了拍手,神情很满意:“算是良田了,待到秋冬时多下几场雨,明年开春后土里肥得流油,种啥长啥。”

    李素点点头,抬起手臂一划拉:“这一块地多大?”

    吴郎中手搭凉棚认真眺望片刻,道:“没量出实数,以下官看来,约莫五百来亩吧……”

    李素指着广袤平原里十来座小山包,道:“这些山也给我了,不过不能记在册里,你也知道,山上不长粮食,只能种点树,十几二十年的不见模样,给我我当然要了,但记在户册里我就亏大了,吴郎中你说呢?”

    吴扶风毫不犹豫地点头:“成,都划给侯爷了,山包包长在地里,要挪也挪不开,官上便不造册了,全由侯爷处置。”

    反正都是荒山,而且是朝廷的山,与吴扶风干系不大,慷朝廷之慨对他来说毫无心理压力。

    整个丈量土地的过程很和谐,很融洽,没有任何争论,李素的每一句话基本都是有求必应,令李素心情舒畅,直叹老天瞎眼,所谓“善恶有报”都是屁话,当初不揍吴扶风那一顿,哪来今日这般如饮琼浆的感受?

    眯着眼眺望远处的田野,李素指了指前方一块已经种上麦子的良田,道:“那块地上面种了现成的庄稼,要不也直接划给我?”

    吴扶风看了一眼,脸色顿时苦下来了。

    “侯爷,那……是东阳公主殿下的封地啊,下官,下官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先不说东阳的身份,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地,人家上面已经种满了庄稼,眼看快秋收了,你大嘴一张就要划过来,没这么欺负人的。

    “公主殿下与我交情甚好,划过去她不会说什么的……”李素试图说服他。

    吴扶风汗都下来了,今日小心再小心,这位侯爷终于还是出了幺蛾子。

    “侯爷……这真不是下官能管的事,要不,您跟公主殿下商议一下?”

    正说着话,远处忽然走来俩人,一个穿着玄色道袍,另一个也穿得很素净,走路姿态款款盈盈,如风摆杨柳。

    李素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嗯,熟人,不过和吴扶风这种性质的熟人不一样,这位可是真正的熟人。

    说曹操,曹操到,曹操的轻功江湖排名第一。

    烈日下,小宫女绿柳举着油伞,帮东阳遮住刺眼的烈阳,一主一仆亦步亦趋,朝李素众人走来。

    东阳眼里也含着笑意,似久别重逢的情人,美眸里柔情流转,像一团团理不清的线,缠缠绕绕住李素的心。

    薛管家和众下人自是认识东阳的,急忙躬身见礼,当着众人的面,李素也不敢坏了规矩,于是也朝东阳躬下身去:“臣,泾阳县侯李素,见过公主殿下。”

    东阳似有些羞涩,也有些无措,毕竟心上人儿正经八百给她行礼的场面实在太不习惯了,紧张地抬头理了理发鬓,东阳才端起架子,掩饰般扭过头假装看风景,嘴里淡淡道:“贫道如今是化外之人,诸位不必多礼。”

    一旁的吴扶风看呆了,他只是度支司一个小郎中,平日里自然没什么机会见到公主的,见李素都行礼了,顿时瞪圆了眼睛脱口道:“公……公……”

    拍了拍他的肩,李素和颜悦色地道:“是公主,不是公公,称呼不对可算是驾前失仪了啊,快给我多划两百亩地,当是堵我的嘴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 公主道姑

第四百七十章 刁蛮跋扈

第四百七十一章 称心归属

    史上记载的高阳和房遗爱,这对夫妻很奇葩。

    父母之命成婚,婚后的高阳或许为了发泄被指配婚姻的不满,仍旧刁蛮如故,甚至变本加厉,对房家上下颐指气使,跋扈张狂的公主本质发挥到极致,房家上下敢怒不敢言,还得小心翼翼供着这位公主殿下,另一位房遗爱则弱爆了,千年后的人们说起这一位来,第一反应就是给他加一个“绿帽子王”的尊号。

    爱上一匹野马,头顶全是草原。

    实在不知房遗爱对这位公主妻子到底有没有爱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位房家次子充分继承了他老爹怕老婆的光荣传统,房玄龄与原配夫人关于“喝醋”的典故举世皆知,而房遗爱也不遑多让,面对公主老婆时那叫一个怂,传说高阳后来索性自我堕落,外面养面首小白脸无数,而房遗爱不但知情,还在高阳与面首幽会时非常识趣地给老婆放风,实在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如今高阳与房遗爱成亲刚刚一年,看高阳的模样,想必还没有堕落到给夫君戴绿帽子的程度,只是今日此刻李素一提起房遗爱,高阳便大发脾气,想必夫妻二人的感情好不到哪里去。

    说起房遗爱,高阳的表情是不耐烦且蔑视的,是的,非常的轻蔑,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漠和嫌恶,如同看着一堆蠕动的蛆虫,这样的眼神足以令任何做她丈夫的男人彻底心寒。

    老实说,高阳的样子令李素感到很陌生。

    三年前那位古道热肠,拔刀相助的小姑娘无疑比此刻可爱多了。

    这,难道就是成长的代价?

    夫妻间的事,本来与李素无关,他也没兴趣去掺和别人的家事。然而想到当初欠下高阳的恩惠,李素还是决定劝几句,至少把一些危险的萌芽扼杀在摇篮中,避免将来可能发生的悲剧,因为若干年以后,高阳做出来的事情。是惊天动地的,牵累了很多人,很多家庭。

    “房相为国操劳,你父皇的江山全靠这几位重臣的打理,才有如今的盛况,你为何看不起房家?”李素直截了当地道。

    高阳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何时说过我看不起房家的话?”

    “那么,你是看不起房遗爱?我曾与房遗爱有过数面之缘,他那人固然有些纨绔之风。却也算是老实本分,没做过太出格的事情,你为何看不起他?”

    高阳嘴角往上一勾,明明是明媚如春的笑颜,看在李素眼里却冷得像三九寒冬。

    “老实本分就够了么?配得起我高阳的夫君,不一定非要是盖世英雄,至少也应能文能武,有堂堂昂藏须眉的英姿。房遗爱哪一点够?他除了有一个当宰相的爹,还有什么?”高阳冷眼瞥着他。道:“我高阳也是金枝玉叶,天家贵胄,这点点要求,过分吗?”

    李素轻呼一口气。

    好吧,高阳没有看不起谁,她只是委屈了。憋屈了,因为她是金枝玉叶,原本应该配一个更好的男人,而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李素揉着鼻子苦笑道:“我原本以为,夫妻之间只要平淡安静过得了日子就足够了。彼此相敬如宾,白头终老,你说的盖世英雄,或是能文能武,或是昂藏英姿,对过日子有任何帮助吗?”

    高阳冷哼道:“照你这么说,父皇许我一个乡野村夫,我也跟他过下去?”

    李素指了指东阳,又指了指自己,道:“看清楚,你皇姐和你一样也是金枝玉叶,而我,我的出身也是乡野村夫,你问问你皇姐,她愿不愿意和我过一世平淡日子?”

    高阳秀眉一挑,接着很快又耷拉下来,幽幽叹道:“你也太看轻自己了,你这样的乡野村夫,世上多少女子求而不可得,似你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子,哪怕日子过得再平淡无华,也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骛。”

    “你与皇姐颇多波折,可皇姐仍对你痴痴念盼,你若是寻常乡野村夫,怎配皇姐对你这一番心意?而房遗爱,却只是一个被父母宠溺过甚的孩子而已……”

    转过头,高阳痴痴盯着池塘水面的荷花,眼中却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李素语滞,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毕竟是家事,聊到这里差不多已算僭越了,再聊深一点,李素得给自己上一个“八婆”的尊号了。

    凉亭里气氛忽然变得很凝重,东阳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

    刚才虽然吵闹不休,多少也带点欢乐气氛,现在却沉闷得令人待不下去了。

    李素打了个呵欠,亦觉意兴索然,正打算告辞,却不料高阳抢先起身,淡淡说一句“我回长安城了”,然后转身便走。

    高阳走了,李素反倒不急着走了,今日本是来与东阳相会的,直到此时才是真正的二人世界。

    东阳看着妹妹高阳孤寂落魄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俏脸浮上几许愁容。

    “说是天家贵胄,我们这些姐妹谁过得称心?赐婚臣下,和亲外藩,谁都不由自己,谁都没个好归属,有的姐妹走了,便永远走了,明知她活在天外一方,却一世不得相见……”

    李素深深看着她,道:“你呢?你如今也不称心么?”

    东阳笑了:“不,我如今活得很好,真的,很庆幸当初我抗争了,更庆幸当初抗争时,你为我挡在身前。李素,我们今生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哪怕无名无分,此生我已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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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阳可以无憾,李素不能。

    没有让女人无名无分跟随自己一生的道理,这是对心爱女人的不负责。

    只是,目前李世民,李素,东阳三人之间无声地形成了一种平衡,这种平衡很微妙,能达到这种平衡已然不容易,未来的日子里,若没有等到一个合适的良好的契机,这种平衡还是不要打破,否则事态会急转直下,一发不可收拾。

    还能有多久呢?不远了吧,终归会等到的。

    “说点开心的事吧,今日大家都搞得比诗人还深沉,让我很不习惯……”李素恢复了懒散的样子,乱没形象地朝凉亭内的石桌上一趴。

    东阳从桌上的果盘里摘下一颗沾着冰珠露水的紫葡萄,细心地把葡萄皮去掉,然后塞进李素的嘴里,李素的嘴蠕动几下,再吐出几颗葡萄籽,东阳也不嫌弃,用手接了扔掉,然后继续剥。

    “开心的事可真没多少,世上纷纷扰扰,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活得平安便是喜乐了。”东阳垂头,眼睛盯着手里的葡萄,很有耐心的剥着,神情很专注,似乎给自己的男人剥葡萄才是她最开心的事。

    “葡萄不错,西域进贡的吧?待会给我几斤,我带回家去。”李素很不见外地道。

    “是西域龟兹国进贡的,侯大将军还在领兵横扫西域,西域诸国现在都慌得不行了,一拨一拨的使节进长安,赔罪的,讨好的,说情的,什么都有,各国的物产贡品也一车一车的运进长安,诸国攻打了一回西州,大唐可算得着理了,这回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当初你在西州受的苦,遭的罪,父皇定为你百倍讨还。”

    东阳说到这里,一贯温柔平静的俏目忽然浮上几许凛冽的杀气,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冷笑。这一刻,东阳浑身散发出来的霸气,真正像极了大唐尊贵的公主。

    “哎,哎哎!快变回人样!好好当你的道姑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别搞得杀气腾腾的,还冷笑,还龇獠牙,快收起嗔念,然后多念几句阿弥陀佛……”李素赶紧提醒道。

    东阳一呆,接着气得狠狠掐了他一下:“去你的!你才龇獠牙呢,我拜的是三清道君,念什么阿弥陀佛?若教我的师父听到了,非拔剑跟你拼命不可。”

    顿了顿,东阳继续给他剥葡萄,一边剥一边恨恨地道:“我本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可是西域那些贼子太可恨了,差点害了你的性命,这一次,我也赞同父皇把西域打个鸡飞狗跳,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大唐的威风,也给你狠狠报一回仇,高昌已灭国了,西突厥那个该杀千刀的可汗也跑到大食去了,要我说,这两个人都该死,死一百次都不解恨,该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炸了他们!”

    一边说,一边恨恨将剥好的葡萄塞进李素嘴里,动作略粗鲁。

    吞下这颗满带杀意的葡萄,李素摆摆手:“行了,别喂了,这杀气腾腾的,跟往我嘴里喂刀子似的,快念‘善哉善哉’,消弭嗔念……”

    胳膊又被狠狠掐了一下。

    “你那么喜欢和尚,要不要我出家去当比丘尼啊?”东阳怒瞪他。

    “那可不行,你已经拜了一个老大,中途改拜别的老大这叫叛离师门,是江湖大忌。……不过你可以去当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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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才人武氏

    情人相会其实也就是说些无聊的闲话,天南地北,信马由缰,想到什么说什么,话题没有任何忌讳,哪怕大逆不道调侃几句李世民,对李素和东阳来说也仅只是一个玩笑,说过便说过了,完全不担心话会传出去。UU小说,www.uu234.com

    能说的话题太多了,或者说,大家在乎的不是说什么话题,而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此刻唯剩天与地,我与你,说什么不重要,在一起才重要。

    道观与当初的公主府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冷清了许多。

    东阳出家后,李世民撤去了府中大部分的宦官和宫女,东阳只留下了贴身宫女绿柳,后来道观建成,又进来了数十名出家修道的道姑与东阳做伴,这些道姑每日也做功课,也礼事道君,外面再驻扎宫里的一支禁军守卫,整个道观看起来官不官,道不道的,有些不伦不类。

    李素眼里不伦不类的道观,东阳却过得很开心,抛却公主的身份后,出家人孑然一身,似乎真的少了许多牵绊制约。

    身份超然了,人也多了许多闲心,东阳也不例外。

    比如太极宫的某些八卦,以她恬静的性子自是不会主动打听什么,但守门的禁卫,贴身宫女绿柳等等身边人却很热心打听这个,或多或少的,一些很隐秘的八卦便无可避免地传进了她的耳里。

    “说起有趣的事,我倒真听说了一桩……”东阳静静地笑,一边笑一边轻轻朝他嘴里塞了一颗剥好的葡萄,这一次没带杀气了。

    “听绿柳说呀,三年前父皇选妃,大唐各地五品以上臣子皆择其女而入,那次一共选了五十名美人进宫。其中有一个并州武氏,其父是开国功臣应国公武士彟的次女,应国公逝于贞观九年,那位武氏于贞观十一年入宫,被封为才人……”

    “这位武才人相貌生得极美,而且眉眼间有股子不让须眉的英气。颇得父皇青眼,父皇甚至亲自赐号曰‘武媚’,并以宫女侍之御侧,父皇一匹爱马,名曰‘狮子骢’,肥壮且性烈,难以驯服,有一日,父皇笑问武才人何以制之。那位武才人倒真是不客气,言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言毕。父皇赞其有志,并笑谓旁人曰,此女若为男子,可为朕平天下……”

    东阳当作闲话般一边轻轻说着八卦,一边为李素剥着葡萄,忽然间发现李素坐直了身子。眼中露出奇异古怪之色,东阳不由吓了一跳,道:“怎么了?为何突然失了魂似的?不喜欢我说这些零碎事么?”

    李素呆怔半晌,东阳摇了摇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急忙摇头道:“不,我很喜欢听,你刚才说的武氏……是文武双全的‘武’么?他爹是应国公?入宫前她的几个兄弟是不是对她们母女失礼不敬?”

    东阳愕然:“我怎知道?绿柳喜欢跟门口的禁卫瞎打听,她听到什么便蹦蹦跳跳回来告诉我,我也情当是闲话说给你听,你当我真喜欢跟寻常愚妇般乱嚼舌根么。”

    说完俏生生白了他一眼,东阳难得地闹起了小脾气。

    “不爱听算了,我还不想说了呢,日头也偏西了,你还不赶紧回家,赖在我这里做甚?”

    李素笑道:“我还偏赖你这里了……乖,接着说啊,宫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我还从没听过,就喜欢听这些。”

    东阳哼了哼,面色稍霁,李素催了几声后,才慢慢道:“这武才人聪慧灵巧,任何时间任何场合,应时应景的话儿张嘴就来,又时常随侍父皇左右,更重要的是她比父皇身边的四大妃子更年轻更貌美,十多岁便生得玲珑心窍,原本应该很快出头,说不定哪日与四妃平起平坐亦未可知,谁知道后来又出了变故……”

    李素面色平静,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武则天啊,大唐隐藏版**oss啊,她果真进宫了,知道了这么一个人物,他对长安城的布局恐怕要作一番大变动了,现在谁都可以不把这个姓武的女人放在眼里,唯独他不能无视,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将来会有多厉害。

    或许,这是个给自己将来铺路的机会,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好吧?

    现在换李素给东阳剥葡萄了,一颗又一颗,剥好了皮送进她的小嘴里,东阳一边吃一边笑。

    “能见你服侍我一回,可真难得……”

    “好好吃你的,吃完了赶紧说你的闲话,往后我服侍你的机会多着呢。”

    东阳美眸一转,流光闪动:“可说好了啊,这辈子可指望你多服侍我几回呢。”

    “再废话我就不剥了,赶紧说事,后来生了变故,啥变故?”

    东阳着实享受了几颗李素剥的葡萄后,才缓缓道:“后来有一次,父皇召我师父李淳风和另外一位道友袁天罡进宫奏对,垂问国事吉凶,这两个人你都认识吧?”

    李素不假思索道:“认识,俩老道士都是天才,互相搓澡都能让他们搓出一幅《搓背图》来,人才啊,大唐需要这样的人才……又有江湖传言说,这是一张藏宝图,记载了隋炀帝死前埋藏宝藏的地方……”

    东阳愕然,瞪圆了眼睛盯了李素很久,然后……发了疯似的狂掐李素的胳膊,痛得李素惨叫不已。

    “叫你胡说!叫你胡说!叫你对我师父不敬!什么搓澡,什么《搓背图》,什么藏宝,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推背图》,推背!不是搓背,被你气死了,真想把你那张破嘴拧下来!”

    东阳气鼓鼓,最后狠狠掐了他一把才停手。

    李素疼得龇牙咧嘴,不停揉着胳膊,道:“歪楼,你又歪楼,说武才人呢,别扯远了!”

    东阳发泄够了,才俏生生哼了一声,接着道:“后来,父皇召我师父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位道长奏对,当时那位武才人正好随侍在侧,君臣奏对过后,父皇忽生好奇,笑指武才人,请两位道长为她相面,两位道长仔细相了许久,同时大惊失色,父皇挥退武才人,忙问其故,我师父奏曰,此女面相奇特,命中极贵,有九五紫微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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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乾坤颠倒

    “命中极贵,有九五紫微之相”,意思很清楚,这人是当皇帝的命。

    命格这种东西很玄幻,信则有,不信……它还是有。

    李淳风和袁天罡算是大唐贞观年间最负盛名的两根神棍了,二人最奇特的本事不是修道,不是炼丹,而是易数,掐指能算过去未来,大则国运气数,千年沧桑变局,小则批个八字,算流年婚姻子嗣,这种人随便在哪里摆个小摊,立个“铁口直断”的旗幡,绝对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两位神棍的结论对李世民和东阳来说很可笑。

    一个女人,充其量貌美,机灵,聪慧一点,说她有母仪天下之相已是绝顶的好命了,至于说什么“九五紫微之相”,可真教人笑掉大牙,至少李世民当时确实笑掉了大牙。

    东阳也笑得不行,捂着小嘴肩头一阵耸动。

    “自华夏上古轩辕以来,期间历经多少朝代兴亡,或许有女人擅权,也有后党预政,祸害天下者,可从没听说过哪个女子能当上皇帝,你不知当时我父皇是什么脸色,若非与师父和袁道长相识多年,父皇只怕会把他们当成疯子赶出太极宫了……”

    李素也笑,笑得有点勉强。

    是的,女人不可能当上皇帝,因为这是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大唐再怎么开明,女人终归是附属于男人的,这是千年传延下来的普世价值观。

    可是李素却很清楚,自己如今生活的这个年代,强盛开明之中出现了异数,按照历史的轨迹继续发展下去,有一个女人真的将会当上皇帝,不是躲在男人背后搞风搞雨。不是培植后党暗中掌控朝局,没有玩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更没有搞什么“凤在上,龙在下”的隐喻,而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推下了当朝天子,发布了登基诏书。在天下男人众目睽睽且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下,堂而皇之地坐在皇帝的龙椅上,着衮冕,戴金冠,挺起胸膛告诉天下人,她不是凤,是龙,真龙天子,朕即社稷。

    两千多年的国朝历史。只出现了这么一朵昙花,唯一的一朵,一闪即逝。

    东阳很快发现了李素古怪的笑容,白了他一眼,哼道:“你笑得好难看……难道不好笑吗?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世上阴阳有序,哪有乾坤颠倒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李素强笑道:“后来怎样了?那俩神棍……不,两位德高望重的道长什么反应?你父皇如何处置?”

    东阳的笑容顿时敛了起来。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缓缓地道:“后来两位道长请父皇挥退了殿内所有宦官和宫女。三人在殿内不知说了什么,只知父皇后来下了旨,将那位武才人调离御侧,发配掖庭宫……也就是冷宫,以才人的身份专司浆洗杂事。”

    李素缓缓点头。

    东阳此刻也笑不出来了,看着他愕然道:“难道父皇真听信了两位道长所言?那个姓武的才人果真有九五之相?这……怎么可能!”

    李素叹了口气。

    看来李世民终究有了忌惮。两位神棍的谏言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怕就是那匹名叫“狮子骢”的马了,武妹妹到底年轻,在皇帝面前锋芒太露。虽说李世民当面赞其志,还说什么若为男子,可为朕平天下的客气话,实则多少对武妹妹的狠辣手段有些不喜,恰好又碰到俩神棍搞风搞雨,顺势便将她调离了身边。

    武妹妹被发配掖庭,做着给宫人浆洗这种下贱活,可以说,从现在开始,武妹妹进入了人生的低谷,低得不能再低了,而李素,脑海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很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制造一次与武妹妹相识的机会,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有分量,在武妹妹身上早一步做个长远的政治投资,将来的收获何止千万倍?谁都不如他清楚,这位被发配掖庭的弱女子,着实是一条粗壮得不能再粗壮的大腿啊,此时不抱紧更待何时?

    只不过,制造与她相识的机会太难找了啊,一位圣眷正隆的当红炸子鸡侯爷,没事跑到掖庭冷宫跟一个洗衣服的宫女献殷勤抱大腿,那幅画面美得连李素自己都不敢想象,这得贱到什么地步才能干出这种事,更何况,掖庭那种地方是自己一个外臣能随便进去的吗?被人发现的话,其罪差不多算是挖李世民后院墙角了,几年前把他的女儿挖了,如今再挖他的后宫,李世民得把他剐成多少片才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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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东阳的道观回来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沉,不知不觉一整天过去了。

    回到家时快掌灯了,薛管家正指挥着下人挂起两盏灯笼,门楣上斗大的“敕造泾阳县侯府”几个大字被昏黄的灯光照映得分外深沉。

    见李素独自回来,薛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的神色,长安城皆知自家侯爷与东阳公主的传闻,今日丈量完土地侯爷就不见人影了,去了哪里自然不问便知。

    一脚将正在挂灯笼的杂役踹得一趔趄,薛管家怒道:“长着狗眼出气的?主次都分不清楚,没见侯爷回来了么?赶紧上前侍侯着,灯笼待会儿再挂。”

    年轻的小杂役急忙过来给李素见礼,然后飞快将家里的侧门打开,顺手拎着一只灯笼走在前面给李素引路。

    李素左右望了望,道:“我爹呢?”

    “回侯爷的话,老爷下午时分去新丈量的田地里转悠,薛管家遣人问了两次,老爷仍不愿回来,说是要琢磨明年种什么粮食……”

    李素皱眉:“天都黑了,摔了怎么办?我这里你别管了,叫两个人把我爹请回来,明年种什么是明年的事,官府还没给新田造册呢,着什么急。”

    杂役急忙转身,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回过身把手里的灯笼交给李素,行了一礼后拔腿跑了。

    李素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着懒腰往家里前堂走去。

    这一天好辛苦,又是丈量土地,又是跟高阳斗嘴,还吃葡萄,吃得好累……

    前堂点着烛火,李素刚跨进庭院,便见前堂内端坐着两道人影,一个是许明珠,一个竟是老熟人,许明珠的远房堂叔许敬宗,一个很可爱的真小人。

    许敬宗在许明珠面前还是很端架子的,坐得笔直,捋着青须,不知跟许明珠训什么话,许敬宗说一句,许明珠点头应一句。

    李素刻意放重了脚步,许敬宗听到外面的动静,扭头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如春风化雪般,刚才训话时紧绷着的帅脸一瞬间全部舒展开来,变脸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啊呀!李侯爷,李监正,您可……想煞下官也!”许敬宗从前堂跑出来,玄关处匆忙穿上鞋子,然后张开双臂大步流星朝李素跑来,看样子……似乎想要给他一个亲密的拥抱?

    “李监正,三年多未见,下官对您想念得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实谓苦苦相思,摧心断肠……”许敬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素面前,双手拉着李素的手开始……表白?

    李素一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立,那双被许敬宗紧紧握着的手仿佛被狗咬了一口似的,飞快抽了回来,背在身后不停擦拭。

    “好好说话!不要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不然翻脸。”李素非常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现在的人都什么毛病,俩大男人动不动手拉手,还“苦苦相思”,还“摧心断肠”,对上官的言行污成这样,算不算性*骚扰?

    看着许敬宗那张虽已中年却仍英俊得不像话的脸,李素心中久违的嫉妒心又抬头了。

    三年多了,这张脸居然一点都没变老,不笑的时候连皱纹都看不到,一笑起来简直亲和力爆棚,任何大叔控的女人但只看到这张脸都会尖叫,长得正气凛然便罢了,为何还要长这么帅?

    李素发觉自己跟他站在一起非常的黯然失色,不得不承认,纯比英俊的话,这家伙似乎比自己强上一两分。

    真想朝他脸上泼硫酸啊……

    “哈哈,许少监久违了……对了,应该是许监正了吧?”

    许敬宗的笑容顿时化为苦笑,很矫情地仰天长叹一口气,标准的“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姿势。

    “许某公心为国,一心想为社稷做点实事,以报陛下和李监正对许某的知遇之恩,无奈火器局内小人当道,许某宏愿欲展而不能,殊可扼腕痛惜也!”

    李素眨眨眼。

    话说得晦涩,但他听懂了。当初火器局内置两位少监,一个是许敬宗,一个是杨砚,后来李素调离,许敬宗暂代监正之职,恐怕这三年来杨砚给他添了不少堵,而且二人的争斗恐怕已到了白热化的状态,不然许敬宗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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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执念心魔

    哪里都有人事斗争,国人千年历史,纵横上下就是一部战争史,与异族战,与同僚争,嘴上说着秉儒家宽和仁义之道,一辈子却忙着斗来斗去,斗到中场休息时才有空喘口气,喊几句仁义的口号,裁判一敲锣,又忙着下场肉搏了。UU小说,www.uu234.com

    火器局不大,当初李世民给的编制并不高,一监正,二少监,四监丞,下面就是工匠手艺人,这么小的单位,还争得头破血流,说明许敬宗……那张脸实在很讨厌?

    想朝他脸上泼硫酸的看来不止李素一个人啊,杨砚肯定比他的想法更强烈。

    “许监正这几年还好吧?身子可康健?”李素笑着拱手回礼,客气得一塌糊涂。

    许敬宗吓得浑身一激灵,急忙托住了李素的胳膊,阻止他回礼,颤声道:“李监正莫吓下官,您才是火器局唯一的监正,三年前陛下将您调任西州,下旨令下官暂代监正一职,您听清楚了,‘暂代’!您回了长安,火器局的监正舍您其谁?放眼大唐天下,除了您李监正,谁有资格坐在那张椅子上?李监正,万万不敢折煞下官啊……”

    火器局里争得头破血流,为了权,为了名,哪怕如今争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许敬宗和杨砚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再怎么争,“监正”这个官职他们二人都没资格去想的,说白了,一因圣眷,两人的圣眷加起来再乘十乘百,都没有李素的圣眷隆,这位侯爷为大唐立过无数功劳,哪怕被陛下踢到西州那个荒凉不毛之地,悄无声息的也为陛下立了一桩泼天奇功,回长安时当着满城臣民的面。接连三道圣旨大明大亮的封赏,没瞎眼的人都看得出,陛下这是刻意抬举这位少年功臣呢,人家可是钦赐长安城骑马,想什么时候进宫觐见天颜都随意的人,比圣眷?谁比得过他?

    二因垄断。没错,技术垄断,火药这个东西,就是李素一个人捣鼓出来的,连火器局这个官署都是陛下因李素这个人而建的,关于火药,关于震天雷,如何生产,如何定量。都由李素说了算,因为这本就是他的东西,在火器局这一亩三分地里,李素有着绝对的权威,这种权威连当今圣上都没资格反驳,许敬宗和杨砚除了行政管理还能做什么?你行你上,不行别哔哔。

    所以李素在火器局的地位很超然,哪怕三年多没在火器局露过面。连监正一职都被李世民撤掉了,可是权威仍在。只要他在火器局里发句话,没人敢不当回事。

    这也是许敬宗今日打着看远方侄女的旗号拜访李家的原因。

    可是此刻,许敬宗额头都冒了汗,被李素这一句话给吓的。

    许敬宗今日登门说白了就是来求援的,显然跟杨砚的争斗落了下风,结果李素开口便尊称“许监正”。这个称呼一琢磨便能品出别的味道,——难道李监正以为自己想篡位?

    天大的冤枉,我是来求援的啊,不是来拉仇恨的啊,刚登门便发现无端被李素记恨了。许敬宗怎能不心惊肉跳?

    “那……还是叫你许少监?”李素有点犹豫。

    许敬宗急忙道:“当然是少监,李监正永远是李监正,下官永远是您忠心不二的少监。”

    李素撇了撇嘴,这话说的,跟花心老渣男骗炮似的……

    登门的目的知道了,李素有些意兴阑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已不是火器局监正,两位少监在火器局就算打出脑浆子来,与他何干?火器本就是个敏感的东西,若被李世民知道他不在其位还对火器局指手画脚,他会怎么想?再说,李素也没有帮老帅哥的爱好,老帅哥如果毁容了倒可以考虑……

    上门是客,何况还是自己老婆的远方叔叔,李素当即请许敬宗入堂高坐。

    许明珠过来与李素见了礼,又赶紧命下人奉酒,上点心,张罗完后,识趣地坐在李素的身后陪坐,按礼家主见客,夫人应该回避的,只是许敬宗身份不一样,他是许明珠的堂叔,长辈登门若也回避,反倒是大大的不敬了。

    许敬宗坐下后,李素与他寒暄一番,话题多半还是赴任西州这三年的经历,面对许敬宗,李素也健谈,将西州的风土人情和这几年遇到的趣事趣谈娓娓道出,许敬宗则适时插上两句,这是个妙人,而且脑子极活泛,每插一句言总能恰到好处,实是添花点睛妙笔,前堂内的气氛颇为融洽。

    当然,李素不会天真得以为许敬宗赖在自己家到天黑,就为见自己一面是为了扯闲篇的,西州的经历说得差不多了,李素双手端酒相敬,许敬宗连道不敢,回礼后满饮,二人搁下酒樽,李素朝许敬宗瞥了一眼,发现他面现忧色,眉宇间郁郁不展。

    李素暗暗点头,嗯,看来麻烦不小,自己更不能插手了,大家根本没熟到可以拔刀相助的地步好不好?

    于是……李素又开始扯闲篇,这次的话题从西州扯到了长安,开始聊起了长安的风土人情。

    许敬宗有点不适应,他发现今晚聊天的节奏有点乱,不受掌控了。

    按规矩,同僚之间拜访的话,先扯淡,扯完了找个话头慢慢说到正事,可李素现在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架势,根本没打算让他张嘴啊。

    许敬宗到底不是庸人,起码的耐心还是有的,于是耐着性子与李素热烈地参与到新的话题,继续妙语连珠,继续画龙点睛,令李素非常赞赏,这家伙简直是革命的一颗螺丝钉,干什么都在行,陪聊也是专业级的……

    就在许敬宗耐心耗尽,打算直接说正事时,李素忽然打了个呵欠,伸了个冗长而疲倦的懒腰,然后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朝他笑。

    许敬宗是个老人精,顿时明白了,人家这是要送客了,再不识趣的话,反倒惹人厌了。

    暗暗叹口气,许敬宗起身告辞,李素急忙留客,一副打算秉烛夜谈嗨通宵的架势,许敬宗苦笑着拒绝。

    李素只好告了不周之罪,二人互相告辞。

    许明珠是侄女,自由她亲自相送,李素则含笑将他送出前堂玄关后,便转身回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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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侄二人沉默着一直走到大门外,此时已入夜,许敬宗转身与许明珠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准备离去,走了两步,脚步忽然一顿,不知想起什么,回过身看着许明珠。

    “今日度支司来丈量赐地,听说下午便走了,你夫君为何掌灯时分才回来?他忙什么去了?”

    夜色下,许明珠眸光闪动,接着黯然,垂头道:“夫君是大官,终归有许多事情忙的,至于他究竟忙什么,侄女却是不知。”

    见侄女黯然的神色,许敬宗仿佛明白了许多,沉吟道:“听说……东阳公主殿下的封地也在太平村?她的道观离李家不远吧?”

    许明珠无声点头。

    许敬宗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道:“明珠,我是你堂叔,世事人情,长辈还是要提点你几句,这些话,外人是不会说的,哪怕你的夫君也不会说。”

    此刻的许敬宗哪里还有半分在李素面前阿谀逢迎的谄媚模样,李家大门高挂的灯笼下,许敬宗的脸半边映着昏黄的灯光,另半边却隐藏在无尽的阴暗里,看起来非常深沉。

    许明珠垂头道:“侄女恭聆堂叔教诲。”

    “男女之情,夫妻度日,最忌者心生执念,执念如心魔,生而不灭,日久生隙成仇……”

    这番话说得有些晦涩不明,许明珠抬起头看着他,道:“堂叔,什么是执念?”

    许敬宗捋须笑道:“你现在想想自己的心事,什么事想起来最不舒服,最心痛,它就是执念。”

    许明珠懂了,神情愈见黯然。

    许敬宗叹道:“怪不得他,也怪不得你,更怪不得那一位,他与她认识在前,只是被世情所误,而你被无端牵扯进来,嫁与不嫁,由不得你的本意,明珠啊,不论未来怎么变,你是李家的正室大妇,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这是永远不会变的,只望你放开心胸,莫与外人争执,外人最想得到的位置,它是你的,不仅是位置,人也是你的……”

    “一个男人,不管他白天忙什么,做什么,掌灯时分回到家里,能做到这一点,他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妨实话与你说,堂叔活到这把年纪,仍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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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割舍接受

    家是什么?

    家是夜晚回来时,有人点亮了一盏灯在等你,而要等的那个人,等到了。

    房子不是家,那盏灯才是家。

    许敬宗今晚说的话,若是千年以后的人特别是女人听到,必然先撇撇嘴,然后很不屑的骂一句王八蛋,这话属于典型的直男癌晚期患者说的,可是在如今大唐贞观这个年代,许敬宗这句话根本没有任何错处,甚至,可以说是站在相对尊重女性的立场上说的。

    时代不一样,价值观也不一样,贞观年间民风淳朴且开明,女性的社会地位相对而言算是比较高的,这个时候理学并未现世,明清那些变态文人歪曲的儒家思想也没有出现,裹小脚等等恶习更没有任何市场,然而,这只是相对而言,总的来说,终究还是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女性仍旧是男人的附属,哪怕是诰命夫人,仍是附属。

    许敬宗说这些话是为了开解侄女,他很清楚李素和东阳公主的事,也清楚自家侄女心中纠结的原因,许明珠是个有点自卑的女人,然而虽然自卑,但足够聪明,当初喧嚣尘上的传闻满城皆知,直到如今,李素每每出门,许明珠都很清楚他要去做什么。

    娶的是谁,心里真正住着的人是谁,三人都清楚。

    娶了红玫瑰,心里仍惦记着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心里永远留着一颗无法抹去的朱砂痣。

    婚姻,情爱,**,有恃无恐与念念不忘,简单的三个人,纠缠成了一团理不开的乱麻。

    许敬宗看着垂头不语的侄女。叹道:“明珠啊,你嫁进李家这几年,想必你也看得出,李素是有本事的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绝不可能只是区区的县侯。未来开府建衙,封土列王亦未可知,李家迟早会成为高门大户,你是李家的正室大妇,李家的事,有的你要死死握在手里,绝不可假于外人,而有的事呢,你沾都不要沾。遇到了赶紧躲开,装糊涂也好,不闻不问也好,甚至玉成其事也好,正室要有正室的胸襟和气度,少了胸襟气度,夫君纵不休你,夫妻情分终归也会消殆。到头来你仔细算一笔帐,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长安城里那么多权贵人家。那些四五十岁年纪的老臣老将军们,哪个不是隔几日买个侍妾回来?哪家权贵子弟不是整日混迹青楼烟花之地寻欢作乐?看看他们,再看看你的夫君,他已经非常自律了,相比那些老臣老将军们的原配夫人,你算是有福气的。至于说到他与东阳公主那段情事……”

    许敬宗神情变得愈发严肃,沉声道:“那段情事,在你嫁进李家之前,那时他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他。说来是造化弄人,皆被世情所误,你如今是李家大妇,你可以把李家握在手心里,做一个贤惠持家的正室原配,但你绝对不能把他这个人握在手心里,李素这个人,不是你能握住的。所以他和东阳公主的情事,不会成为往事,每一天,每一年,都将存在,你若不能接受,便只能选择割舍。”

    “好生想一想,接受还是割舍,一念通达,不可反复。”

    许敬宗说了一大通话,许明珠一直垂头不语,这时才抬起头,露出豁达的神情。

    “堂叔,侄女割舍不了,既是夫妻,怎能舍得了?夫君人品好,本事高,有学识有功劳有地位,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夫君心里有我,这便够了,虽然我还知道他心里有别人……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夫君心大,里面多住几个人何妨,挤一挤而已,就算回到数年前,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想,我还是会嫁给他,他是我的夫君,与世上的男子不一样,我许明珠能嫁这样的夫君,是上天赐的福分,娘亲早有教诲,做人,尤其是做女人,要惜福。”

    许敬宗点头,笑道:“你能看明白,便是悟了,甚好,如此,我也不担心了。”

    许敬宗彻底放心了。

    说起来,李素与许明珠的这桩婚事,他是始作俑者,当时许敬宗心里存了攀附的心思,当李素还未被封县子时,他便已料到此子必有一飞冲天的一天,事实证明许敬宗的眼光很毒辣,李素果然官运亨通,顺风顺水,立的那些功劳仿佛根本是顺手而为一般,很轻松便一路晋升到县侯了,放眼大唐天下,没有背景,没有世家门阀的势力,完全靠自己的实打实的功劳,才二十岁便做到县侯的年轻人,除了李素还有谁?他才二十来岁,人生刚刚起步,未来的前途和成就,就算无法预测,也能肯定的说,必然是官高爵显,入省入台,成为国朝砥柱的。

    今晚许敬宗与侄女开解的这番话,一半是确实发自内心的关怀本家晚辈,另一半难免也带了点功利心理,他担心侄女容不下李素的另一段情事,若夫妻二人因此生了嫌隙甚至仇怨,日后李素官职爵位更高权力更大时,他如何沾得了李家的光?

    幸好许明珠通达事理,许敬宗终于放下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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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明珠回到内院时,已是夜深时分了。

    夜空挂着一轮皎洁的半月,透过庭院中间繁茂的树叶,洒落一地冷星。

    许明珠的脚步很慢,很轻,秀长的黛眉微微蹙紧,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快走到李素的书房门前时,蹙紧的黛眉已渐渐舒展开。

    书房里有灯,许明珠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神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一咬牙,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书房内,李素正在看书,许明珠推门便看见了那本书的书名,《三元真经》。

    许明珠读的书也不算少,看到书名便知那是一本道家典籍,不仅如此,她更知道那本书的作者,是东阳公主的师父李淳风所著。

    一个书名,便已看清很多事了。

    见许明珠进来,李素放下书,笑得很温和:“许少监走了?”

    许明珠垂睑:“是,妾身已送走堂叔了。”

    “这么晚了,夫人为何还不歇息?”

    许明珠犹豫了一下,道:“夫君回家前,堂叔与妾身说了一桩事,眼看快中秋了,中秋那天长安城是放开宵禁的,许多权贵人家都会遍邀同僚游园,堂叔说……夫君新晋县侯,依礼也该包个园子,请长安城的老臣老将军和家眷们游园的,也算是礼数,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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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游园所

    “游园”是大唐的特色。

    算是一桩风雅事,当然,只属于权贵阶层的风雅事,每逢年节,上元,端午,中秋,或是哪家过寿,孩子满月等等,总有权贵包下长安的某个园子,然后遍邀朝中文武同僚,各携家眷在园中游玩赏乐,园中各处风景设酒水果宴,开阔处有杂耍和歌舞,林间秘涧寻幽径,泛舟吟诵风月诗。

    说白了,这就是大唐上流社会的高端酒会。

    对许明珠的提议,李素微觉惊讶,对性子懒散恬淡的他来说,这种所谓的游园会他并不感兴趣,一群地位高官职高的人闲极无聊,想找点事做,结果碰头一琢磨,便找到了这么一桩更无聊的事……

    可是,这个提议是许明珠提出来的。

    “好,便依夫人,中秋办个游园会,咱家包个园子,请长孙家,程家,牛家等等长辈,大家都热闹一番。”李素毫不犹豫地拍板了。

    游不游园并不重要,给夫人面子才重要。

    许明珠回想起刚才许敬宗的告诫,见夫君对自己言听计从,顿觉无比喜悦。

    “夫君答应了,妾身这几日便操持此事,总要办得妥帖周到才是。”

    “好,都依你。”李素笑道:“长安城内的曲江园不小,以前是皇家所有,这几年听说放开了限制,不少权贵大臣家都曾包过此园,明日我便进城,托人将曲江园包下来,既是游园,所费不必吝啬,敞开了花,咱家有钱。”

    许明珠笑道:“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可不敢乱花。咱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花多少得有个数,总要惠而不费,又不失礼数才好。”

    夫妻又说了一阵零碎话,既然决定办游园会,就要把它当件正经事来办。细节方面尤其重要,对李素来说,这也是他踏足大唐权贵阶层的第一次登场,所以游园不仅要办得体面隆重,宾客名单也必须整理齐备,请谁不请谁之类的,名单没列好便结了大仇。

    李素的圈子并不广,当朝那些名将老杀才自然要请的,一个都不能漏。文臣方面,长孙无忌,孔颖达,褚遂良,魏徵等等,自然也要请,至于皇家的人,李世民就算了。李素自觉没那么大的面子,那几位留在长安的王爷。思来想去也觉得不必要请。

    请多少文臣武将没关系,同僚情谊嘛,请王爷味道就不一样了,这个层级的人物都很敏感,而且听说目前东宫和泰王争得厉害,两方阵营各不相让。李素可不想无端端的因为一个游园会而把自己扯进政治漩涡里,这游戏他目前玩不起。

    夫妻俩商议宾客名单正酣时,许明珠直起身,理了理略见凌乱的发鬓,用正常平淡的语气貌似不经意地道:“对了。夫君,东阳公主恐怕也不能漏了,她与咱家可做了多年的邻居,虽说眼下出家了,但世人皆知出家只是个幌子,她终归还是公主,咱家办游园,漏谁都不能漏了她,夫君觉得呢?”

    李素顿时尴尬了,老脸一热,赶紧朝许明珠脸上瞟去,却见许明珠俏脸平静如水,根本看不出端倪,李素犯起了嘀咕,也不知这句话究竟是有意啊,还是……有意啊?

    许明珠和东阳,二女虽然同在一个村,但自成亲以来,她们彼此还真没见过,一个是深居简出的正室原配,另一个是深居简出的出家人,这几年许明珠跟着他赴任西州,来回穿行于大漠,为性命奔波,也没有机会相见,回到长安后日子渐渐过得平静了,谁知许明珠忽然提出这个要求……

    挠了挠头,李素打了声哈哈,道:“既是公主,又是邻居,自当请她的,只怕东阳公主如今已是出家人的身份,超然脱世,浑然物外,怕是不愿参与这些凡俗事……”

    许明珠眨眨眼:“夫君很了解出家人?”

    “哈!”李素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单音节,然后朝门外看了一眼,喃喃道:“今日喝了太多水了,小解一次接一次,真是让人困扰啊,啊,啊……”

    说着起身往门外走,经典的尿遁手法。

    许明珠噗嗤一笑,揪住了李素的衣袖,道:“还是请公主殿下吧,妾身相信公主殿下一定去的……”

    李素好奇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许明珠笑道:“游园会是妾身操持的,而且妾身想与邻居泛舟赏月,夫君只消这样对公主殿下说,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李素飞快眨眼,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夫君为何不说话了?”许明珠眨眼比他还萌。

    “我现在有点乱……”李素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了一声,道:“这样吧,咱们把今日游园的话题重新捋一下,行不?先从你问我要不要办游园会开始……”

    许明珠红艳的薄唇一抿,轻笑了两声,很配合地道:“好,那么,夫君,咱家中秋节办游园会吗?”

    “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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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老实温顺的女人,都有作妖的一面。

    这是李素对女人的新认识。

    原本李素还在奇怪,无端端的为何要办个游园会,许明珠本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啊,直到最后,许明珠终于扔出了她的目的,简单的说,这次游园根本就是王见王的鸿门宴啊,说不定许明珠暗里已笼络了投奔李家的一百老兵,游园当日每人手执刀斧,埋伏在廊下,只等李夫人摔杯为号……

    风起云涌,杀气盈野,俩女人揣着刀把子找对方的要害,李素呢?鸿门宴上作为男主角的李素该干嘛?

    舞剑,不停的舞剑,为二位女人助兴……

    …………

    “游园?游哪家的园?”东阳万分不解地看着他,一双杏眼眨巴眨巴的。

    “随便哪家,反正中秋游园游定了,我李家出钱出物,你去不去?不去是吧?行,不去就不去,我回去说一声,就不煮你的饭了……”李素说话飞快,说完拍屁股就走。

    “回来!话说清楚,没头没脑的,你到底在说什么?”东阳揪住了他的衣袖不让走。

    李素仰天叹口气,真是……造孽啊!

    “你看啊,我当侯爷了,了不起吧?古人云:‘富贵不请客,如锦衣夜行’,我这位年轻的新晋侯爷想请长安城的长辈和朋友们聚一聚,顺便显摆一下自己,合情合理吧?你不去也好,那天场面肯定很乱,什么人都有,大部分的人都没素质……”

    东阳噗嗤笑了,掐了他一把,嗔道:“‘富贵不请客,如锦衣夜行’是谁说的?”

    李素大拇指一翘,指着自己,气定神闲:“李子曰的。”

    东阳点头:“楚霸王的原话改两个字,恬着脸说是自己的,也算本事了……说实话吧,你不是爱显摆的人,依你懒散得令人发指的性子,绝不可能劳心劳力又劳财去办什么游园会,到底是谁的主意?”

    李素叹道:“你不能怀疑我,懒人也有虚荣心的,凭什么懒人就不能显摆了?懒人招谁惹谁了?”

    东阳仔细盯着他半晌,薄薄的唇角渐渐上扬。

    “既然你不想我去,为何要在我面前提起此事?你不说,我不知,情当没有此事岂不更好?”

    李素笑道:“是啊,刚才过来找你,可能脑子有点抽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东阳摇摇头:“今日你说话很怪,此事……你怕是不由自己吧?”

    话声停顿片刻,东阳眼中已满是明悟之色:“莫非……你是应你家夫人所托,来请我游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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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庄户进村

    女人都是妖孽,一个比一个妖孽。

    平日柔柔弱弱的,一旦遇到跟情情爱爱有关的事,智商嗖的一下直追爱因斯坦。

    李素很吃惊,他没想到东阳猜得这么准,自己刚起了个话头啊,她居然马上猜到许明珠身上,这种神奇的本事……

    “你莫非是千年修炼的狐妖?”李素吃惊地瞪着她,伸手便不客气了:“快让我摸一下,尾巴藏哪了……”

    大手抚上东阳的翘臀,尾巴没摸到,但圆圆的,很有弹性。

    “呀!作死!”东阳大羞,吓得跳了起来,顺手狠狠抽了他一记。

    狠狠瞪着他,东阳喘息有点急促,脸蛋通红,李素不由心旌荡漾,这个时候的她,更像狐妖了。

    转头看了他一眼,东阳哼道:“可算是出息了,不但晋了县侯,还办游园会,我只奇怪,以你死要钱的性子,居然舍得花大笔钱办游园,看来真是年纪大了,比以前懂事了……”

    这句话说得李素的心猛地往上一提,眼睛都瞪圆了。

    “‘大笔钱’是多少钱?你别吓我,我的预算是二十贯……”李素惴惴不安地道。

    “二……二十贯?”东阳愕然,片刻后忽然噗嗤一笑,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别闹!”

    李素的心悬得更高了,“别闹”是啥意思?说清楚啊!二十贯难道不够?

    …………

    “说正经的吧,果真是你家夫人邀我游园么?”东阳垂着头,一边说一边给他剥着葡萄,紫黑色的西域葡萄塞进嘴里,牙一咬满嘴甘甜的汁液四溅,味道很不错。

    “那个啥。我家夫人说,今年中秋李家办个游园会,想请东阳公主殿下赏面一聚,还说大家这么多邻居……”李素一边说,手已不客气的环过东阳的纤腰,上下而摸索……

    东阳拍掉他那双不老实的手。红着脸道:“邻居?大唐可没有一见面便搂搂抱抱不规矩的邻居!”

    李素眨眼:“所以,你不去?”

    “去!为何不去?”东阳站起身,整了整略见凌乱的衣裳,恨恨白了他一眼,道:“你家夫人有请,我怎会不去?再说,这可是你李家第一次办游园,不管怎么说我也该给你撑个场面。”

    李素呆呆看着她,发现这一刻东阳从里到外的气质全变了。

    以前那个温婉柔弱的形象不复再见。此刻透着一股强烈的“你要战,那便战”的杀意。

    “你别这样乱飙杀气,我害怕……”李素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你该不会拎把青龙偃月刀去游园吧?”

    “青龙偃月刀是何物?我为何要拎它?”

    “关老爷用的刀,专门用来赴会的那种……这不是重点,我劝你还是别去了,真的,万一廊下埋伏了刀斧手你咋办?”

    “不是有你在么?”

    李素黯然叹息:“我只会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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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道观。李素的心情忐忑不安。

    被吓到了,他一直不清楚。在长安城里办个游园会究竟需要多少钱。

    看样子,二十贯肯定不够。

    李素第一次觉得大唐权贵这帮子人实在是一群败家货,败家老货加败家小货,游个园子看看风景,几个熟人聚在一起吹吹牛皮,这种事应该完全免费才对。

    改个方式多好。李素可以请他们去河滩边烧烤啊,买点肉,再加五步倒,一群老杀才小杀才吆五喝六,家眷便在河滩边摸螃蟹。摸鱼,想吟诗的直接找块大石头站上去,照样找得到凭栏临风念天地之悠悠的感觉,如同酒后找个暗巷胡同小便似的,想吟多久都行。

    这样一算,肯定花不了二十贯,而且方式很另类,李素很想这样安排,唯一不美的是,长安城那帮老货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这样干的后果除了收获独特另类的口碑,还有可能收获更多的……拳脚?

    都是见多识广的老将老臣,不好糊弄啊……

    …………

    朝廷赐下的土地已丈量妥当,度支司这次的效率特别高,丈量之后第二天,泾阳县令便带着人将土地造册送上来,顺便再将五百户庄户也送来。

    实实在在的好处,朝廷没打一丝折扣,说了“实食邑”五百户,那就是五百户,每户都有一两个当家壮劳力,听说是从黄河流域迁徙过来的,去年黄河遭了灾,淹了十二个州府,难民数以十万计,如何安置这些难民便成了朝廷最头疼的事,李世民当初封赏的时候大手一挥便是五百户,只怕也存了让李素担待一些难民的心思。

    五百庄户聚集在太平村中央的谷场平地上,神情有些萎靡不振,还有些紧张局促,看着周围太平村的村民投来的各种目光,庄户们更不安了,大人们纷纷低着头,为未知的未来担忧,小孩们则躲在大人的怀里,从胳膊弯缝隙里眨巴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人和物。

    度支司的小吏领着李素和薛管家到了平地,看到这群庄户萎靡的样子,李素皱了皱眉。

    太平村的村民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精神焕发,浑身正能量过剩没处发泄的欠抽样子,而这群庄户一个个却面黄肌瘦,仿佛被饿了好几天似的,与周围的太平村民一比较,差别非常明显。

    “他们从黄河两岸迁徙而来?”李素皱眉问道。

    度支司的小吏姓齐,也不知几品的小官,闻言立即回道:“是,去年遭了灾,难民被万年县安置在长安城外,下官遵吴郎中吩咐,特意给侯爷精挑细选出五百精壮老实的庄户……”

    李素点了点这些庄户,冷笑道:“你管这些人叫‘精壮’?这话是摸着良心说的吗?一个个瘦成这样,定是你们度支司赈济时从中克扣了百姓的口粮,信不信我再把你们度支司砸一遍?”

    齐小吏一呆,顿时面红耳赤,拍着大腿喊起了冤:“侯爷,这话可不敢乱说!朝廷拨付的赈灾口粮我们度支司一粒米都没克扣过!全司上下为了安顿这些灾民,多少人连家都不回了,整日便在灾民堆里忙前忙后,灾民们来到长安后,除了生病无医而死的,可从没有饿死过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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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东宫消息

    灾民,自然没什么人样,遭了大难,重则家破人亡,轻则背井离乡,携老带幼的,一路无粮无水,饱受风霜颠沛,到了地头被官府赈济,饥一顿饱一顿的,再精壮的汉子也会变得面黄肌瘦。想想也知道,若送来的庄户一个个白白胖胖,肥头大耳的,一副抬年猪犒军的欢天喜地场面,那也太颠覆逻辑了。

    李素倒不是存心栽赃度支司,只是看着庄户们的样子,心里有些发疼。

    他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人,当初和老爹二人相依为命,为了家中一口吃食,十几岁的他忍着肚饿,整夜给有钱的地主造马桶,老爹一声不吭的,大冬天跳进冰冷的水里给人挖沟渠,那段日子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么的心酸。

    眼前这些庄户,他们的情形跟自己当年差不多,甚至更差,更何况这些人将来都是他李家的人,人还没落户,李素不免便有了几分护犊子的心态,马上对度支司表达了不满。

    小吏喊冤喊得很大声,神情很悲愤,指天画地发誓,连自家祖宗都顺带着搭进了誓言里,非常的诚恳。

    在这个官清民纯,朝堂民间风气出奇良好的年代里,官府克扣灾民口粮可是很严重的罪名,国法究罪不说,世世代代的后人都抬不起头。

    小吏悲愤喊冤时,一名庄户看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后终于站了出来。

    “这位贵人您错怪齐大人了,官府并没有克扣咱们,无家无田之人,为了活命不得已背井离乡,到了长安后,官府赈济咱们。灾荒年头没让饿死一个人,历朝历代的官府都做不到啊。”

    这人说完后,身后的庄户们纷纷附和起来,姓齐的小吏眼眶一红,抿唇朝庄户们躬身行了一礼。

    李素也很感动,拍了拍齐小吏的肩。笑道:“好了,给你赔个不是,刚才是我胡说八道,你也体谅一下,这些庄户往后都将是我李家的人了,看他们这个样子,我心里不大爽利,心里一股邪火只好朝你发了。”

    齐小吏闻言顿时委屈全消,急忙行礼道:“侯爷抬举下官了。您是侯爷,赔礼可是屈贵了,下官万不敢当。”

    “错了就是错了,什么屈不屈贵的……”李素抬眼望向庄户们,扬声道:“看清楚了,从今日起,我是你们的主家,到了这里。你们遭罪的日子算过完了,村东头我给大家划了一块地。先把你们住的房子盖起来,每户先分三亩田种着,主家是讲道理的人,话先说前面,免你们两年的粮租,这两年种出来多少粮食自家存好。两年后按规矩收租,地里没产粮食前,主家养你们。”

    说完李素缓缓环视庄户们,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多么善良可爱的地主老财啊。嗯,此处应有雷鸣般的掌声……

    等了半晌,李素没等到雷鸣般的掌声,反而有个庄户汉子站了出来。

    “主家的心意俺们领了,不过咱们庄户也是有骨气的,白吃白养可不成,坏了规矩,也惯了俺们的毛病,地里没种出粮食前,主家养俺们的口粮都欠着,种出粮食后俺们还上,粮租明年就交,俺们有手有脚,会挣活计,不需要主家免粮租。”

    众庄户纷纷点头。

    李素一番好意被顶得七荤八素,神情有些讪然,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些庄户是顶天立地的主角,而他是个不起眼的配角,还是那种打酱油的反面配角,用猥琐和狭隘来衬托伟大劳动人民的高大和风骨……

    看庄户们的样子,似乎对他这位新主家还存了一些提防心,难道怕他强行借给他们高利贷?

    真担心啊,这些有骨气的家伙将来农闲时三五人聚在一起,不小心发明出一个“斗地主”的纸牌游戏,李素到底是兴致勃勃加入呢,还是顺着队伍一路大嘴巴子扇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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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庄户是个苦活累活,而且说实话,有点不讨好。

    这个年代劳动人民的自尊心非常强,生怕受一点恩惠,薛管家从外面请来的工匠,又召集人手采石采木,给新来的庄户们盖房子,谁知庄户们坚持亲手盖,不劳动主家帮忙,反正靠天靠地靠自己,生生一幕灾后自力更生重建家园,自强不息的感动画面。

    没有雷鸣般掌声,没有纳头便拜,更没有惶恐不安或受宠若惊,庄户们的态度不卑不亢,心态和姿态都是平等的,硬气的。李素的善心碰了几次钉子后,决定不管不顾,任他们自由发挥,反正李素是不会再当打酱油的反面配角了。

    …………

    游园会的事已提上了日程,李素如今是个闲散侯爷,自回长安后,李世民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一直没有安排他具体的官职,李素本是懒散性子,不安排官职正合他意。

    闲着也是闲着,李家包园子一事便由他来办,曲江园原是皇家园林,近年才对权贵开放,包园子这事还得托些关系,搭点人情才能办成,李家也只有他能办这件事。

    趁着天气渐渐转凉,李素进了长安城,先找程处默打听,才知曲江园如今交由殿中省打理,对外开放后,因曲江园风景优美,又恰好有名满长安的曲江池,于是这个园子已成了权贵子弟和家眷们常去的地方,要包园子很简单,拿钱说话。

    李素打听了一下价格,中秋包一天园子约莫要交一千贯,据程处默说,这个价格还搭进了他程家小公爷的面子,至于这张面子的费用,程处默很大方的决定免费。

    心疼得不行,可既然已答应了许明珠,再贵也得咬牙认了。

    回到太平村还没缓过心疼劲,王直来了。

    自从王家家门不幸,横空出世一位剽悍大嫂后,王直已经很少回家了,这家伙无官无职,却在长安城混得风生水起,有时候李素都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天生吃这碗黑饭的,非常有天赋。如今言行气度已像极了后世的黑社会大哥,走起路来一摇一摆,两腿不停的打摆子,脸总是高高的昂起,随时都在用鼻孔看人,整个人的气质……不好形容,反正李素扪心自问,若他生了个这样的儿子,大抵会把他的腿打断,然后给他造个轮椅,推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再把他扔井里去,不说大义灭亲那么伟大,至少也算治理环境污染了。

    “警告你最后一次,再在我面前抖腿,我就叫郑小楼把你的腿打断,让你的江湖匪号从‘小孟尝’变成‘义薄云天铁拐王’,信不?”李素斜眼瞥着他,冷冷地道。

    王直急忙停止打摆子,朝李素嘿嘿傻笑:“太投入了,没办法,混迹长安城里,走路不打摆子下面的弟兄不服我,说是没有气度威势……”

    李素气笑了,打摆子居然跟威信扯上了,长安城的市井闲汉们的逻辑实在不可以常理揣度。

    “回村啥事?”

    “没啥事,就是东宫的称心找人递了一个消息出来,说太子因最近魏王得势,脾性愈见暴躁,不但寻故杖杀了几名宫人,还在酒醉时破口大骂陛下,而且愈喜荒淫玩乐,厌恶读书,近日频召汉王李元昌入东宫,与其饮宴嬉乐,常通宵达旦……”

    王直笑了笑,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这些消息对你有没有用,称心递出来什么,我便只管告诉你,一字不漏,如何决断,便是你的事了。”

    李素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总听说太子终日荒淫玩乐,我一直很好奇啊,所谓‘荒淫玩乐’到底玩些什么?喝酒,美女,听歌赏舞……这些东西每天都玩,难道不腻么?”

    这个问题有深度,至少王直回答不出来,挠着头道:“不然还能玩什么?”

    李素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仿佛喃喃自语:“连玩都玩得这么失败,难怪成不了事,其实,可以让称心美男教那位太子殿下玩点有趣的东西嘛……”(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算计东宫

    玩也是门学问。UU小说,www.uu234.com

    不是说每天喝酒吃肉玩女人就算会玩了,事实上这种玩法很大众,在李素看来很不上档次。

    大唐如今是纯农业社会,举国上下绝大部分人还在为温饱而忙碌,娱乐活动自然不算太丰富,就算长安都城里的权贵,玩起来也非常的单一乏味,饮宴和歌舞是永恒的主题,然后便是马球,投壶,箭术等等,看起来名目繁多,但每天重复这些事情的话,显然也很无聊的。

    这些娱乐活动李素一样都看不上眼,在他眼里连太子都是不上台面的土鳖。

    数百年后有一个王朝,横空出世一个精通吃喝玩乐的皇帝,这个皇帝不懂治国,把权力全扔给身边的大太监,自己则专门负责玩,这位皇帝天性聪慧,可惜没用到正途,倒是玩乐却玩出了花样,斗鸡,遛狗,耍蛐蛐儿,皇宫里特意开了一条商业集市,将宫人打扮成商贾小贩,贩卖各种玩意,而他则一个个摊位店铺走过去,兴致勃勃与商贾们讨价还价。

    除此之外还在皇宫里建了一个大大的动物园,国内国外的珍奇禽兽囊括其中,大到虎豹野象,小到昆虫飞鸟,皆是他皇宫里的玩物,而这位皇帝则像人猿泰山似的每天在动物园里嚎叫飞奔,玩得非常嗨。不仅如此,这位皇帝还非常精通佛学,各种佛家经文张嘴就来,正经的诗词歌赋,不正经的春*宫小黄*文,总之,没有他不会的。

    玩到这种境界,才叫真正的“玩”,跟这位皇帝一比,大唐的太子弱爆了。

    所以李素觉得有义务帮助太子殿下开拓一下眼界。增长一下见识,当明君圣主太累,荒淫昏庸才是太子殿下人生该走的路……

    “玩就是玩,还有啥‘有趣’的东西玩?”王直很茫然,显然他的思路跟太子很像,比如在城里收小弟。就是简单粗暴的先喝酒再吃肉,让他换一种玩法,以他的脑容量顶多换一下顺序,先吃肉再喝酒。

    “有趣的东西多了,玩什么都喝酒吃肉睡女人强。”李素笑得很不善良。

    王直来了兴趣,搓着手笑道:“有啥好玩的名目?我也能玩不?”

    李素斜瞥了他一眼,道:“你最好别玩,不是啥好东西,回城后你找人递个消息进东宫。我有件事情吩咐他办,让他撺掇太子殿下干点有趣的事,来,附耳过来,此事只可窃窃私语,不可公之于众……”

    低声在王直耳边嘱咐了几句,王直眼睛越瞪越大,李素说完后。王直古怪地看着他。

    “李素,认识你十几二十年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应该不是善类。”

    一脚狠狠踹上王直的屁股,李素怒道:“你一个黑社会大哥好意思说我不是善类,就你那打摆子的德行,咱俩站一块让别人来评,谁更不像善类?”

    王直张口结舌,似想反驳。垂头看看自己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模样,再看看面白唇红,颜若冠玉的李素,王直颓然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似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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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直匆匆回城了,李素的嘱咐他不敢怠慢,早在三年前,李素便似乎在布局,把他安排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王直这几年在长安城里厮混,渐渐开拓了眼界和见识,隐隐对李素的布局有点明悟了。

    李素在织网,像蜘蛛一样吐丝,编织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这张网里有王侯国公,有文臣武将,也有市井闲汉和城狐社鼠,长安城里的大人物,小人物,全都在这张网里。

    而王直,在这张网里起到一个很重要枢纽作用,这张网里每一个纵横交叉的交点,都有他的身影在其中,现在看来这张网还很脆弱,看不出什么端倪,一阵小小的微风吹过来,都有可能支离破碎,可是,李素还在吐丝加固,这张网还在努力的越盘越大,每一根纵横网线会越来越牢固,五年后呢?十年后呢?谁能预测五年十年后,这张网最终发挥起作用来,将会将长安城的风云搅动成怎样的景况?

    一想到这张网,还有自己在这张网上的重要作用,王直便忍不住兴奋莫名。他相信,自己未来的成就和地位,比兄长王桩要高得多。

    而李素现在无疑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个小小的县侯,闲极无聊阴谋算计太子,王直回城的路上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是不是作死啊?

    …………

    家里办游园会,看似很轻松平常,放在高门大户里,家主轻飘飘一句吩咐,府里管家下人便利落地把事情办了。

    可李家不一样。

    李家属于新晋权贵,“新晋”的意思是,与高门大户相比,家里少了许多底蕴,别的时候看不出来,反正高门大户里每日锦衣玉食,李家也锦衣玉食,甚至李家比别人家吃得更精贵,可是一旦遇到事情了,哪怕只是遇到一个小小的办游园会的事,新晋权贵与高门大户的区别便体现出来了。

    门路少,交际少,家里能办事的人更少,一切只能靠家主自己奔忙。

    所以李素这几日忙得喘不过气来,终于托程处默找了殿中省的一名宦官,把曲江园包下来,许明珠也忙,忙着调派家仆,采购点心酒水,布置游园装饰等等。

    包下了园子,李素又马不停蹄地往长安城各家权贵长辈家里跑,毕竟李家办游园不是小事,也算是隐晦的中秋答谢会,答谢这几年各家长辈对他的提点照顾。

    一家一家的跑,收获了无数笑骂,屁股也莫名其妙被各家长辈踹了几脚后,随着天气渐渐转凉,中秋节也快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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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中秋游园(上)

    本是许明珠一时兴起提起的游园建议,李素刚开始敷衍式的答应了,然后敷衍式的打听了一下。UU小说,www.uu234.com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刚开始做的时候漫不经心,成也好败也好,情当是打发时间,也没有什么得失心,可是一旦将事情铺垫好了以后,心态就不一样了,渐渐有了斗志,觉得应该做下去,而且必须以严肃认真全力以赴的态度去做好它。凡事只要迈开了第一步,不管这一步是不是自己愿意迈下去的,第二步的时候,惯性已推动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继续迈下去。

    李家的游园会也是这样,许明珠提议的时候李素只当是哄她,顺口便答应了,后来事情一步步的发展,这件事也渐渐成了整个李家上下的工作重心,因为这是李家以权贵豪门的身份正式登场亮相,游园会在李家已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中秋节当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遍关中的时候,李家上下已忙活起来了。

    李素特意起了个大早,看着府里管家下人们来回忙碌不停,许明珠更拿出了当家主母的威势,像一阵龙卷风似的从内院刮到外院,各种颐指气使,各种风风火火。

    李素坐在院子中间,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今日这游园会,也不知是吉是凶,许明珠若跟东阳见了面,是先各自叉着腰骂街呢,还是二话不说直接亮刀子,而自己夹在中间……难道真给她们舞剑助兴不成?

    李道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爹,咋还没换衣裳?马上要去曲江园了,今天日子不一样,您还是换身华丽点的衣裳吧。”

    李道正今日的表现有点奇怪。闷闷的,好像有心事,沉默半晌,道:“今日你都请了哪些权贵?”

    李素笑道:“长安城与孩儿有过来往的权贵都请了,不是国公就是郡公,几位大将军。还有三省的宰相仆射等等,热闹得很,爹,快去换衣裳吧,您是侯爷他爹,去了曲江园只管挺起胸脯跟他们说话,咱们不比他们矮一截。”

    李道正脸色似乎变了一下,然后摇头:“不去咧,这把年纪了。也没见过啥世面,我娃有出息咧,我就不去丢你的人了……”

    李素脸色也变了:“爹,您这说的啥话,咱家如今年景不一样了,丢谁的人?谁敢笑话您丢人,孩儿今就把他废了。”

    说着李素脸上露出一股罕见的戾气,西州经过生死杀阵后。李素的骨子里似乎多了几分杀气,平时不显露。上火时才冒出来,连他自己都能感到浑身上下的杀气嗖嗖的往外飙,不停的飙,飙半个时辰保管天上都有乌云……

    啪!

    李道正看不下去了,狠狠抽了他一记,李素完美破功。往外飙的杀气顿时一滞,天空继续晴朗,没有半点乌云蔽日飞沙走石的征兆……

    “当了个县侯不知自己斤两了是吧?今不是国公就是郡公的,你一个小小的县侯能废谁?再摆出这副吃人的鬼样子,老子抽死你!”

    李素颓然垂下头。

    好吧。事实证明,散王霸这种事还需要多练习,不练散不出来,也要看场合和对象,不然会被抽。

    “不去了,朝廷刚赐了良田,家里的庄户也才刚把房盖好,我去田里看看,顺便跟庄户们聊一聊,五百户人家咧,种一年的地,能打多少粮食,世代传下去,子子孙孙享福,哈,有劲头!”说到种粮食,李道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里隐隐露出兴奋之色。

    这是真正的农民,他的心,他的根,全扎在土地上。

    说完李道正佝偻着腰走了。

    李素看着老爹的背影,露出深思之色。

    刚才劝老爹去游园会,他的神色似乎……有点慌张?他怕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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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曲江园。

    园子依曲江而建,早在秦朝时,这里便是皇家禁苑,名为“宜春苑”,嗯,名字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颇有烟花妓馆的风尘味道,但地方却是十足的正经,它是正经的皇家园林。

    宜春苑附近还埋葬着一个很有名的皇帝,就是秦始皇那个昏庸低智商的二子秦二世胡亥,胡亥被奸宦赵高逼迫自尽后,以“黔首”的身份葬于斯,“黔首”就是布衣百姓,死得可谓窝囊可悲。

    隋朝时,曲江池仍是皇家禁苑,隋文帝这人特别迷信,尤其厌恶“曲”这个字,认为这个字不吉利,于是下令将曲江池改名,当时隋朝的宰相高颖想了很久,想到曲江池内莲花盛开,争奇斗艳,分外美丽,于是将曲江改名为“芙蓉园”,后来大唐立国,曲江园的名字就乱了套,有叫它“曲江园”,也有叫“芙蓉园”,甚至叫“宜春苑”的也有。

    上午时分,李素与许明珠乘坐马车晃晃悠悠进了曲江园。

    许明珠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头发盘成了时下权贵妇人流行的高云髻,发间斜插两支蝴蝶状的金钗,额间正中三瓣红色的梅花,脸上轻抹了几分脂粉,身穿绿色镶珠翠宫裙,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妩媚娇艳,令李素一时心旌摇曳荡漾不已。

    进了园子,李素与许明珠并肩在曲江池畔漫步缓行,夫妻二人说些体己话儿,日上三竿时,园子便喧闹起来,李家请的客人陆续来了。

    李素和许明珠急忙到园门外迎客。

    程家来得最早,而且气势也最恢弘,隔老远便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一位长满落腮胡的老恶霸从滚滚烟尘中杀将而出,路边的百姓商贩慌忙避让,老恶霸后面仍是烟尘滚滚,六名长相高度相似的年轻小恶霸紧跟着杀出,老恶霸领着六个小恶霸,面貌出奇相似,乍一眼看上去,就像在拍一部《克隆人横行长安》的科幻电影……

    “他二舅子的!让路让路!马踩着了俺可不管埋!”

    隔老远传来程咬金狂放跋扈的声音,许明珠站在李素身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往李素身后缩了缩,显然,她被程咬金的豪迈风格吓到了。

    李素脸颊抽搐几下,很想掉头就走,或是背过身……假装看风景,干什么都好,反正不想让长安的商贩百姓们知道自己认识这群恶霸,很伤人品的。

    然而,躲不了了……

    “哇哈哈哈哈,李家娃子,不错,孝敬老夫五千贯以后,如今也识礼数了,还知道在这里迎老夫!”

    来不及躲了,大小恶霸如同七个风一样男子,瞬间便飞驰到李素身前,程咬金翻身下马,巨灵熊掌狠狠拍上李素的肩膀,啪的一声响,现在找个大夫验伤的话,估摸三级伤残。

    “小子携内人,拜见程伯伯,拜见处默兄,拜见处亮兄,拜见……”

    “拜个屁!等老夫死了,你去坟头上拜也不晚!”程咬金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许明珠小脸已被吓得煞白,显然她仍未适应程家大开大阖的豪迈派风格,见程咬金不准夫君行礼,许明珠屈膝到一半便停住了,也不知应该继续行礼还是就此打住,神情很无措。

    程咬金转过头望向许明珠,眼神明显和蔼许多,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抚着自己乱糟糟的落腮胡笑道:“当初李家娃子成亲时,老夫也在李家喝了杯喜酒,不过那时没与你打照面,今日算是脸熟了,哈哈,好一个俏丽女娃,不错不错,脸生得福相,是个旺夫的命,来,初次相见,给你个见面礼,收好。”

    说着程咬金一挥手,身后的程处默笑嘻嘻地捧上一个紫檀盒子,面朝李素夫妻打开,里面金簪,金步摇,金宝钿……全都是金的,而且分量非常足,仅一个鎏金头冠便足有小半斤,盒子打开一片金光闪闪,亮瞎狗眼,非常符合程家的风格。

    李素和许明珠眼都直了,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李素朝许明珠点点头:“长者赐,不敢辞,收下。”

    许明珠这才双手接过盒子,朝程咬金屈膝行了个福礼。

    程咬金点点头,叹道:“当初西州千里搬兵救夫的壮举老夫也听说了,是个忠烈女娃,多少须眉男儿做不出的事,你做到了,老夫这等纵横沙场半生的老将也不得不说声佩服,子正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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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晚友人约喝酒,如果回来没喝醉就继续更新,喝醉了只好躺倒就睡,这几天熬通宵很累,正好也想调整一下作息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中秋游园(中)

    程咬金对许明珠的印象确实不错。√∟UU小说,www.uu234.com

    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知道横穿千里大漠救援有多辛苦,男人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许明珠却做到了,在西州城最危急的关头,救兵如期而至。

    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自是入得程咬金的法眼,所以今日见面便送了一份厚礼,足见关爱和欣赏。

    见李素和许明珠并排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程咬金点了点头,道:“女娃俏,男娃俊,确实相配……”

    李素和许明珠急忙行礼:“多谢程伯伯谬赞。”

    程咬金叹道:“不是谬赞,莫看女娃出身商贾,难得的是有情有义,子正啊,往后好好待她,莫教她受了委屈,如此出众的女娃,该当宠爱一生,勿弃勿离。”

    “是,程伯伯放心。”

    拍了拍他的肩,程咬金笑道:“得妻如斯,夫复何求?喜见子正得佳人贤妻,只盼来日早生男娃,承继香火,也不枉费当初老夫与你在大街上同摸闺女屁股的一番苦心了……”

    李素和许明珠倒吸一口凉气,这口黑锅扣的,当初根本是这老流氓摸闺女屁股好不好?怎的却把自己搭上了?

    许明珠小脸也布满吃惊之色,接着脸蛋一红,转头望向李素时,目光里已带了几分古怪的意味。

    李素急了:“程伯伯,小子何时……”

    程咬金却摆了摆手,不由李素分辩,径自领着六个小恶霸进了园子。

    李素欲哭无泪,这老流氓,太缺德了!

    “夫,夫君。你真的和程伯伯……那个……”许明珠吃吃地道。

    李素叹道:“夫人,你要相信我,为夫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全是这老……老将军胡言乱语。”

    许明珠红着俏脸,轻点螓首:“嗯,妾身相信夫君。”

    夫妻二人站在园子门口没等多久。远处又是一阵缓慢的马蹄声。

    定睛望去,却是李绩一家从远处行来,众人也是骑马,但马儿走得很慢,与刚才程家一众恶霸的声势大相径庭。

    李素急忙迎上前,行晚辈礼,李绩翻身下马,夸了李素几句,然后身子一侧。介绍身旁一个年轻男子,年轻男子是李绩的长子,名李震,二十多岁,相貌颇为儒雅,只看表面,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纨绔子弟的气息,神情从容沉稳。

    见礼之后。李绩朝李素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许明珠身上。竟然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女娃不错,有福相,难得的是有情有义,千里搬兵救夫的壮举,我们这些老将都听说了,好娃子。子正娶了你,合该李家兴旺。”

    许明珠急忙屈膝福礼。

    李绩转头看着李素,道:“往后带着夫人多来我家走动,莫跟程老匹夫厮混,跟他厮混你能落得什么好?”

    李素深有体会。一脸认同地点头:“李伯伯金玉良言,小子记住了。”

    李绩满意地点点头,领着长子准备进园,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指着李素道:“往后若再教老夫听到你和程老匹夫在大街上干那摸闺女屁股的下作事,你爹不抽你,老夫来抽。”

    李素:“…………”

    李绩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长子李震则回头朝李素投去深深的一瞥,目光似乎有点……肃然起敬的意思?

    活不成了,李素想死,一头撞死在程家大门前,以证清白。

    回过头,许明珠正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的古怪之色更浓了。

    李素无奈叹息:“夫人,你……真的要相信我,外面谣传颇多,李伯伯属于不明真相群众……”

    许明珠迟疑了一下,道:“夫君,妾身信你。”

    话音刚落,园门外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却是牛进达一家来了。

    李素急忙迎上前,隔近了才发现,牛进达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翻身下马后,也不等李素行礼,抬腿一脚踹上李素的屁股。

    “小子,知道为啥踹你不?”

    “啊?”李素愕然半晌,忽然露出羞惭之色,事情过了很久不大记得,现在才想起来,貌似从长安回来后,他趁牛进达喝醉,从牛家搬了不少值钱的物件,然后被程咬金半路截了道儿黑吃黑……

    “牛伯伯,小子该死,您大人有大量……”

    “大量个屁!老夫一觉醒来,家里跟被盗匪抢了似的,满室皆空,没过几日,程老匹夫端着我家的铜香炉在老夫面前臭显摆,说是路上捡的无主之物,老夫与他大战三百回合都没能要回来,臭小子,你说你缺不缺德?”

    “缺!”李素无奈叹息。

    牛进达转眼看见许明珠,脸上的怒色终于舒缓了几分,点了点头,赞道:“好个女娃,标致得很,绝色倾城又有情有义,哼,配李家这小子绰绰有余!许家女娃,老夫当年给李素授冠,算是正经的长辈,往后李家小子若欺负你,只管来我牛家告状,看老夫抽不死他!”

    许明珠忍着笑,垂头应是。

    恶狠狠瞪了李素一眼,牛进达怒道:“等着,事没完,十日内给老夫把那些物件完璧归赵,不然老夫杀到太平村,当你爹的面抽你。”

    李素尴尬不已,急忙答应了。

    牛进达怒哼一声,拂袖朝园子走去,走了两步后忽然回过头,道:“听说几年前你还跟程老匹夫在大街上摸闺女的屁股?你说你这个没出息的货……越来越下作了!以后少跟那老匹夫厮混!”

    李素脸上的表情已麻木了,不用回头都知道,许明珠此刻的目光是怎样的古怪……

    牛进达走进园子后,许明珠看着李素,红艳的嘴唇嗫嚅几下,似有话要说。

    李素赶在她开口前拦住了她,叹道:“不用再说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既如此,好吧……我摸了闺女的屁股了,咋样?”

    许明珠看着憋屈万分的李素,掩嘴一笑,道:“夫君当年做过的荒唐事可不止这一桩,你忘记你在泾阳县的名声了么?说你上青楼不给钱,直到如今,泾阳县还有百姓对此事津津乐道……”

    李素仰天露出悲愤之色。

    真不该办这个该死的游园会啊,自己在许明珠心里的完美形象完全崩塌了……

    许明珠垂头,红着脸小声地道:“夫君勿自责,年少轻狂时,谁不做几件荒唐事?如今妾身与夫君既为夫妻,夫君想做什么,妾身……不会拒绝的。”

    李素睁大眼睛看着许明珠,许明珠的脸蛋通红,头垂得很深,说出这句话已然羞得不行了。

    李素眨眨眼,这话是邀请呢,邀请呢,还是……邀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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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差不多都来了,一时间曲江池贵气逼人,园子里不是国公就是名将,不是宰相就是当世大儒,可谓星光灿烂。

    倒并非李素面子大,而是中秋节时这些名臣名将们本有意思聚一聚,恰好李素登门邀请,大家便顺势借了这个由头聚在一起,曲江园内处处欢声笑语,莺歌漫舞。

    该来的都来了,仅有一位没来,那就是卫国公李靖。

    李府派了个下人过来说了一声,说是卫公近日染了风寒,不宜外出,李素邀请游园的美意只好委拒云云。

    嗯,很合理的借口,其性质跟李素想溜号时拿天色不早说事一样,信则信,不信也没办法。

    李素未往心里去,自从平了dong*突厥后,李靖功劳太大,已有盖主之势,李世民非常不安,召李靖进宫谈了一次人生,那次谈话的具体内容没人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李靖便上疏交还了兵权,并且从此深居不出,闭门谢客,臣子间的任何活动都不参与,如同隐居一般彻底消失了。

    园子处处秋色,李家在园子各处搭了高台,请来的杂耍戏班和歌舞伎在台上卖力地唱作,台下或多或少聚集了一些权贵家眷,下人们端着美酒瓜果点心如穿花蝴蝶一般,在权贵家眷人群里穿梭不息。

    权贵也是分圈子的,文臣如长孙无忌,孔颖达,魏徵等人围在一堆,商讨国事,聊聊长安风月之事,武将们也聚作一堆,气氛与文臣那一堆完全不同,隔老远便听到程咬金张狂嚣张的大笑声,还有各种粗鄙不堪的骂娘声,山青水秀的环境里冒出如此粗鄙的笑骂声,令人如同穿越了时空,不小心进了水泊梁山的聚义厅。

    许明珠摇曳着身姿与各家权贵妇人们凑一堆聊天,李素站在两堆人群的中间,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混武将圈子。

    那帮文人太雅了,雅不可耐,跟他们凑一起只觉酸味扑鼻,说不定还要作诗,虽然李素不惧作诗,脑子里的好东西大把大把,可是自古文人相轻,他的诗作得差劲会被人笑,作得好,又会被人记恨,想来想去,还是不跟他们凑一起了。

    相比之下,混武将堆里便舒坦多了,不需要作诗,也不需要讲究太多的礼仪,听老将们吹牛皮说说当年沙场以一敌十敌百的,不管是真是假,听起来也能让自己热血沸腾一下。

    于是李素脚步一抬,果断朝武将堆里走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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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闲人介绍:
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