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峰回路转
李素发觉喝醉酒的王桩忽然变得很睿智,连笑容看起来都像是深思熟虑智珠在握的高人形象,特别是最后一句“该醒的人是你”,逼格高得简直令人无法仰视,李素忍不住怀疑王桩其实是个聪明人,小时候中了某种诅咒,这种诅咒只有酒精能暂时解除,一旦酒醒便恢复痴呆傻……
玄幻的情节在李素脑海里不断放大,肃然起敬地看着醉醺醺的王桩被爹娘扶进房,王家老爹歉意地朝李素笑了笑,然后关上了大门,紧接着里面传出抽打声,以及王桩凄厉的哭叫声……
看得出王家爹娘忍很久了,抽他的原因也不是因为醉酒,而是把逛青楼这种事抖落出来了,所以说,男人逛青楼这种事,不论任何时候都应该低调点,可以做,但不能乱说,特别是当着爹娘的面,否则后果很严重。
抽打声停歇了一会儿,王家老爹开门走出来,满脸歉意地朝李素笑:“见笑了,呵呵,真是见笑了……”
李素很诚恳地道:“王伯莫把我当外人,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 该怎么抽就怎么抽,小侄只会喜闻乐见王兄弟成材,怎会见笑?”
王老爹笑得更开心了:“果然是封了爵的人,说话文雅得很,一张嘴就知是个有本事的……”
犹豫了一下,王老爹朝屋里喊道:“李家娃子不是外人,既如此,把大门敞开了抽。”
李素欣然赞曰:“甚善。”
然后李素便全程欣赏王桩被抽的过程,王老爹抽得很用力,农户家孩子逛青楼不是好兆头,必须彻底教育,王桩被抽得醒了酒,惨叫哀嚎时见李素好整以暇坐在院子里看热闹。百忙躲闪中伸出一只手扒拉着门框,死死揪住不放,凄然喊道:“李素救我……”
李素不为所动,直到最后王老爹怒声问起逛青楼的钱从哪里来时,李素顿觉不妙,清咳两声急忙告辞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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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处默对许家的调查还没出结果。太平村李家却迎来一位陌生的客人。
客人很有礼貌,敲开李家大门后不管见了谁都行礼,李素当时正坐在院子里发愁怎样把许家的亲事退掉,抬头时便看见了这位客人。
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非常端正英俊,白白净净,颌下一缕三寸青须,连李素都不得不嫉妒的承认,这家伙比自己帅那么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气急败坏地从怀里掏出小铜镜。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再看看这位客人,然后再看镜中的自己,李素气得直咬牙。
很嫉妒,很想毁他的容……
长得这么帅跑来我家,是来羞辱我的吗?
李素的反应很奇怪,客人满脸的笑容顿时变得很僵硬,尴尬地保持着拱手的姿势。也不知是不是该继续行礼,或者……转身就跑?
“尊驾是……”李素终于还是克服了心魔。客气地拱手回礼。
客人长松一口气,急忙再次行礼:“当了一回不告上门的恶客,还请李县子莫怪罪,实是素不相识,无人引荐,只好贸然登门。恕罪恕罪。”
“好说好说,来者为客,尚不知足下是……”
客人哦了一声,急忙长揖:“下官,洪州都督府司马。许敬宗。”
李素默念了几次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接着两眼徒然睁圆,吃惊地看着他。
许敬宗!李武两朝有名的大奸臣啊!
——刚才见第一面想毁他容的直觉是对的,政治无比正确,说明李素是个……嫉恶如仇的好人?
许敬宗对李素出格的反应有些奇怪,又不知刚才说错了什么,一时手足无措,场面愈发尴尬起来。
“呃,啊,哈哈……原来是许司马当面,久仰久仰。”李素急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面对大奸臣,不得不小心点。
许敬宗又松了一口气,急忙回礼。
很客气地将许敬宗引入前堂正屋,然后李素亲自给许敬宗献上乳酥——没错,大唐用来待客的饮品,除了酒类就是乳酥了,至于茶这种东西,手续太繁杂,一般都是文人雅士们用来品位乱七八糟的人生的,不仅程序复杂,而且味道也很怪,李素完全不懂,相比之下,李素更喜欢后世的炒茶,味道清雅,而且方便。
为什么不发明炒茶呢?因为李素懒啊,这个理由应该很充足了。
许敬宗心不在焉地浅啜了一口乳酥,二人寒暄客套了一番……又一番。
许敬宗自打进了李家院子,感觉一直很怪异,面前这位十多岁的娃子比他的儿子还小,说话却十足的官场套路,寒暄起来天南地北一通乱聊,竟然沉得住气不问他这个陌生人登门的意图,客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甚至……戒备,看来十几岁能被陛下青睐而封爵,此子确有不凡之处,不仅仅是创出几样新奇东西那么简单。
最后还是许敬宗沉不住气了,大家都挺忙的,而且光阴不容蹉跎,李素年纪小有浪费光阴的资本,许敬宗没有。
“今日冒昧登门,实为向李县子赔罪而来。”许敬宗起身,朝李素长长一揖。
见许敬宗终于挑明来意了,李素也不客气,于是笑道:“这几日我心神不宁,总觉得命中犯煞,诸事皆不顺,直到今日看见许司马,终于恍然大悟……”
说着李素的笑容里有了几分冷意:“敢问许司马,你与泾阳县许家有亲故否?”
许敬宗吃了一惊,脸色尴尬半晌,终于长长揖道:“许某今日特为此事而来,没想到李县子早已知晓。”
李素叹道:“倒也不是早已知晓,只是最近我对‘许’这个姓比较敏感,许司马,你我从无怨仇,何以如此待我?”
许敬宗苦笑:“许某真无恶意,委实是想与李县子攀上亲家……”
李素扬手止住许敬宗的解释,好奇地道:“许司马能否先说说,今日为何登门赔罪?”
许敬宗滞了片刻,忽然叹道:“许某虽新近贬官,但在长安城内也是有人脉的,近日听说程家小公爷到处打听泾阳许家,而许某的家宅之外也无端多了许多人窥视,许某不能不亲自登门向李县子解释误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坦率小人
请程处默查泾阳许家不是没有道理的,李素很相信自己的直觉,退了亲又主动要求结亲,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不是许家闺女有个不靠谱的老爹,就是许家老爹有个不靠谱的亲戚……
现在这件事的真正根源正坐在李家前堂里,李素很想知道,他跟许敬宗到底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塞个许家闺女给他。
礼多人不怪,许敬宗再次向李素施礼,苦笑道:“许某确无恶意,泾阳许家是许某远亲,因其商贾之家,而许某在朝为官,故而不常走动,数月前亲族相聚,许家曾说起与李县子结亲之事,提及李县子……声名不洁,遂退了亲事,许家是商户,见识不多,而我却身在朝堂,深知李县子声名之隆,若说李县子竟能做下这等……恶事,许某却是不信的,于是遂跟许家言明,此乃有人中伤县子,许家错失美玉矣……”
李素恍然。
能在历史上留名的,不管是奸臣还是忠臣,终归比常人多几个心眼的,李素当初干过的自污名声的事,或许能蒙住许家,但却瞒不过许敬宗,他甚至用不着亲眼目击便能敏感察觉到不对劲。
难怪后来许家老爹完全无视李素曾经的恶名,而主动再跟李道正商议结亲之事。
许敬宗这番话没说得太透彻,但李素却推测出了他没说完的话。
刚才许敬宗说他新近贬官,然后撺掇远亲许家跟李素结亲,这里面就包含许多意思了。
简单的说,许敬宗最近在长安城里听说了李素的名声,然后推断出李素是一支潜力股,李素出征后能不能立功封爵。那时许敬宗也不清楚,但他清楚李素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毕竟李素治天花,作诗,献国策,当今陛下和房相亲自降尊寻访。仅这份殊荣便很不简单了。
上达天听,简在帝心,这样的人能不飞黄腾达吗?于是许敬宗赶紧让亲戚抱住李素的大腿,这个年代还是很注重宗族情分的,泾阳许家跟李素结了亲,等于便是许敬宗跟李素结了亲,许敬宗去年因事贬官,正是寻求转机之时,李素被陛下另眼相看。岂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转机?
于是,在许敬宗有意无意的炮制下,终于弄出了一幕令李素头疼的闹剧,这件事里,受益人自然是被贬官的许敬宗,而李素和许家的闺女则成了牺牲品,或者,牺牲品里还包括东阳。
很有意思。莫名其妙被人当成了棋子,更有意思的是。李素居然对许敬宗生不出恨意。
这家伙自然是坏人,玩弄心机是官场中人的基本技能,定亲这件事说来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许敬宗的时机拿捏得非常好,趁着李素出征时跟李道正谈妥了,回来时聘礼已下。日子已定,若李素没有认识东阳的话,说不定就马马虎虎认了这桩亲事,到时候许敬宗上门求助,让他的官场生涯再次焕发生机。如今李世民正是对李素另眼相看,可谓圣眷正隆之时,冲着亲家的面子,李素也不能不帮忙,于是,笑到最后的人只有许敬宗。
然而许敬宗虽然坏,却坏得很坦率,这也是李素对他恨不起来的原因。
许敬宗没想到李素会如此反感这门亲事,随即又打听到程家小公爷正满长安的打听泾阳许家的底细,不得不说,许敬宗还是非常有危机意识的,察觉到李素这一番动作后,许敬宗顿时觉得不妙,如今他只是个小小的从六品司马,他惹不起卢国公府,甚至连李素这种末等小爵都惹不起,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必须及时悬崖勒马。
于是许敬宗非常痛快的把自己送上门,前因后果说清楚,态度也摆得很端正,没错,就是我算计你了,今天来赔罪,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一百多斤就撂这里了。
从阴谋者到混不吝,角色转换得如此自然,毫无ps痕迹……
李素真的对他恨不起来,他怕的是伪君子,但却很欣赏真小人,这种人不会时刻用“道德”俩字来恶心别人,而且坏得很自然,坏事自然干得不少,得逞了,暗暗得意一番,被人戳穿了也不尴尬,老老实实承认这次状态不好,没发挥出正常水平,坏事没干成功,下次再来过。
跟这种人打交道其实挺不错的,不累。甚至连提防心都不必有,自己倒霉了第一个先问他,是他干的,顺手给他一嘴巴,不是他干的,……那就真不是他干的。
当然,对许敬宗恨不起来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李素知道困扰自己多日的麻烦暂时解决了,既然登了李家的门,泾阳许家那边的烂摊子,自然由许敬宗去收拾,如果收拾得不利索,李素不介意动用一下关系,把他当成自己来到唐朝后的第一个敌人,而且是生死大敌,不死不休的那种。
都是聪明人,话说到一半就够,许敬宗的表情很坦然,脸上没有任何被道德心谴责的愧疚,仿佛只是走路时不小心碰了一下路人然后道个歉。
李素说话也不遮掩了,笑着指了指许敬宗:“你给我找了个很大的麻烦。”
许敬宗陪笑,此刻他已不敢再拿李素当十几岁的小娃子看了,很正经的平辈相交的态度。
“所以许某今日来赔礼,而且以后也不会有麻烦了。”
好了,李素等的就是这句话。
多余的话不必说,李素接受了赔礼,甚至也接受了许敬宗递来的友谊之手,抛开李素个人对他的欣赏且不说,像许敬宗这种人若主动要求跟你做朋友,最好不要拒绝他,否则以后命中必有劫数,当然,这种人被归于哪一类朋友,则看个人修养造化了,反正在李素心里,许敬宗可以成为守望相助的利益朋友,可以共享福,但绝不能指望他会与你共患难。
反过来也是。许敬宗将来若陷入什么掉脑袋的大麻烦里,李素一定也是掉头跑得最快的。
获得李素的友谊很容易,许敬宗今日得到了一个不小的惊喜,他没想到这位刚刚被封了爵的少年竟和他如此……臭味相投?
许敬宗甚至有点淡淡的后悔,早知这人与自己如此投契,何苦布那么一个复杂的局。直接登门,大家喝杯白酒交个朋友,爽利多了。
说笑几句后,许敬宗试探着说起他去年被贬官之事。
李素认真想了想,道:“许司马可知上月我大唐与吐蕃的松州之战?”
许敬宗急忙点头:“此战传遍长安,以五万敌二十万,乃我大唐近年少有之大胜,而李县子所创的震天雷更是大放光彩,令长安军民敬仰不已。”
李素点点头:“震天雷这东西。确是我所创,秘方我已献予陛下,此物陛下甚为看重,前些日召我进宫奏对,陛下似乎有意设一个火器局,专司研制火器之用……”
许敬宗闻言两眼大放光芒,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眼中冒出无法掩饰的权欲。
李素笑道:“其实陛下有意任我为火器局监正。但我性子太懒散,况且火器这东西太危险。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
许敬宗飞快接口:“许某愿为李县子分忧!”
“火药配制是我大唐的绝密,陛下必然要任用绝对信任的人,我可代你向陛下举荐,但陛下用不用你,真不是我能左右的。”
许敬宗笑道:“不瞒李县子。当年陛下还是秦王时,许某便是秦王府的学士,颇受陛下赏识,如今陛下所信宠者,皆是秦王府时的旧部。然则卢公,卫公,英公等皆是征杀大将,赵公长孙,房相又是肱股重臣,秦王府旧部余者不多矣,许某若能得李县子举荐,陛下定然不会拒绝。”
说到这里,李素不由好奇起来:“既是秦王府旧部,陛下应该对你恩宠无加才是,许司马何以被贬官?”
许敬宗仿佛猛然被人揭了疮疤似的,表情变得黯然起来。
长长叹口气,许敬宗道:“去年贞观十年,长孙文德皇后薨逝,陛下诏令举国服丧,许某的心情其实也是万分悲痛的,文德皇后确是古今第一贤后,可惜天妒贤后,竟中年崩丧,实是老天无眼……那日丧礼之上,众臣在太极殿外跪地哭丧,许某也在其中,哭得情不自已之时,抬头猛然发现当时的率更令欧阳询哭得眼泪鼻涕横流,那张脸扭得实在是……”
说到这里,许敬宗的俊脸也开始扭曲了:“实在是,实在是……乱七八糟……”
李素不解了:“一张脸有鼻子有眼,怎会乱七八糟?”
左右环视一圈,许敬宗顺手抄起自己衣裳下摆的绸布,双手狠狠一拧,然后呈现给李素:“李县子请看,当时欧阳询就是这般模样……”
很直观的形容,李素瞬间秒懂,然后……他的脸也开始扭曲了。
许敬宗黯然叹道:“那张脸,实在是太可笑了,许某当时真的无法克制,喷然大笑出声,就是那一声笑,被御史台的御史们参得生不如死……”
说完许敬宗不知是不是又回想起了欧阳询当时的模样,一年过去了,欧阳询那张脸的笑点似乎仍在,许敬宗忽然噗嗤一声,接着悚然发觉自己太失礼,于是急忙双手往面前的矮脚桌上一趴,把脑袋深深埋进去,发出不知是笑是哭的嚎声。
“许某对不起文德皇后,许某是罪人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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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许敬宗因长孙皇后丧间大笑而贬官,这是真事,非我杜撰。。没错,他就是这么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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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前世乡愁
许敬宗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实在看不出他在哭还是在笑,李素冷眼欣赏他的演技,忽然理解为什么许敬宗会被御史参得死去活来了,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很可恨。
许敬宗趴在桌上哭(笑?)了很久才抬起头,悲痛状仰天叹了口气,眼角确实有泪花,只不知是哭出来的还是笑出来的,李素在考虑要不要去举报他,让李世民大怒之下把这混帐一撸到底,永世不得翻身。
“让李县子见笑了,下官乃性情之人,文德皇后在世时贤良无双,朝野赞颂,臣民皆沐感慈恩,真真是无愧古今第一贤后,如今皇后崩逝一年余,朝臣们思之犹自落泪啼泣不已。”
李素也只好作悲痛状,前堂内一老一少同台共飙演技,悲痛过后互视一眼,分明察觉彼此露出一抹坏人惜坏人的目光,很知己。
好了,大家都是同一类人,再演没必要,于是同时收功。
“李县子,若陛下设火器局,下官只任少监即可,监正还得由李县子亲掌,大唐从无设火器局先例,而且震天雷这东西,亦是李县子亲手所创,由李县子掌火器局,正是相得益彰,火器局定能陛下开疆辟土再立新功,李县子将来封公列侯指日可期,那时下官也好跟着李县子沾点光彩……”
李素摇头:“陛下封我县子之爵已是错爱,我这人懒散惯了,且胸无大志,况且我年纪尚幼,难以服众,火器局监正一职恐难为任。”
许敬宗目光闪动,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缓缓地道:“李县子,恕许某直言,这世上从来没有懒散悠闲的人,农户忙劳作,商贩忙买卖,织工忙织绸。匠人忙盖屋,文官忙政务,武将忙统兵,就连万乘之尊的皇帝陛下,也要忙着平衡朝臣,兴农励工,威服万邦……”
许敬宗盯着他,叹道:“就连和尚道士,每日也要忙着诵念经文。侍奉道君佛祖,李县子你看,世上哪有真正悠闲之人?李县子尚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况且于国大有功劳,陛下待县子以国士,正是皇恩圣眷正隆之时,何故竟生迟暮之心?”
李素无辜地看着他:“因为我懒啊……”
许敬宗:“…………”
这个理由……真的很欠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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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许敬宗,李素的心全然放下。耳边却不停回响着许敬宗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这句话许敬宗说得很认真,李素也想得很认真。首先他在怀疑许敬宗劝自己当官的目的,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坑他,还是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其次才是思考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看,踏入官场多麻烦,多耗心神。别人随便说一句话都得仔细琢磨,仔细推敲,任何一个同僚跟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思之再思,提防这句话是不是陷阱,自己该不该信这句话。如果信,能信几成……
好累,李素想了又想,想得瞌睡了,当官果然很损耗脑子,这还只是跟官场中人说了几句话就累得不行了,以后若真踏入官场,很有可能长睡不醒。
许敬宗走后,李素果真睡了个午觉,醒来时神清气爽,而且心情很不错。
泾阳许家的麻烦解决了,多交到一个坏朋友,而且……似乎很久没见到东阳了。
起床后在家里搜罗了一圈,从厨房里找到昨天提前用盐和高度酒腌好的一大块生羊肉,李素用柴刀细心劈了几十根细竹签,然后将羊肉切细后串在竹签上,又寻了一些细盐,蒜子,小茴香,也就是孜然,长安东市的胡商摊子上大把大把的卖。
所有的调料和羊肉串包在一起,李素匆匆往河滩边跑去。
东阳果然坐在河滩边,自从认识李素后,这个习惯几乎风雨无阻,如果河滩边有个打卡机的话,东阳已拿了小半年全勤奖了。
反倒是李素最近常常瞎忙,来得断断续续的,东阳从来也不责问他,李素来了大家便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顺便发一阵呆,一下午就过去,李素若没来,东阳便独自坐一下午,待到夕阳西沉时再回府。
她真的是一个很安静的女子,像幽莲一般,从来不适宜长在喧闹的俗世中。
东阳见李素今日来得兴冲冲的,稍稍惊讶一下后,杏眼笑成了弯月。
“手里抱着什么?”东阳好奇看着李素的手道。
“别问那么多,来,帮忙搬石块,垒个小台子出来,再寻一些能烧的干柴……”李素喘着粗气道。
东阳瞪他一眼:“你倒指使起大唐公主来了,自己为何不去?”
“想吃新东西吗?想吃就赶紧去干活。”李素的回答很硬气。
东阳恨恨瞪着他,努力克制了半晌好奇心,终于宣告失败,气哼哼的搬石块去了。
李素也垂着头忙活,在他的指使下,东阳垒好了一个小石台,推开好心上前帮忙的侍卫,亲自动手拣了一些干柴堆在石台边。
青烟升腾,火势渐旺,李素抓了一把羊肉串放在火上慢慢烤,不时细心地用三根手指拈一小撮盐和小茴香慢慢洒在羊肉上,很快,一股掺杂着孜然味的肉香在空气里飘荡。
饶是东阳见惯了锦衣玉食,此时也不停地抽动鼻子,清灵的眼里难得一见地露出几分馋色,想想又觉得太失仪,装作不屑地扭过头,只是玲珑的琼鼻仍不自觉地微微抽动。
“好了,快,趁热吃,凉了有股膻味,就不好吃了。”李素赶紧递过几串刚烤好的羊肉串。
东阳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矜持和食欲之间挣扎,终于还是食欲战胜了矜持,接过肉串便张嘴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下,秀气娇小的嘴角流下油来,顺着红艳的唇角流到下巴,东阳这辈子都没这么失态过,顿时有些无措,睁着大眼焦急地看着李素。
李素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努力克制着洁癖,用自己的衣袖将她的嘴擦干净。
“啧,真脏,明赔我件衣裳,算了,直接赔钱,十贯。”李素露出很嫌弃的模样。
东阳气得杏眼一瞪,俏脸一红,想骂几句,奈何嘴里塞满了肉。
“呜呜呜……”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猜一定是答应的意思,就这么说定了。”李素马上转移话题:“好吃吗?”
东阳气鼓鼓地瞪眼,然后……气鼓鼓地点头。
“今心情好,羊肉就不收你钱了,免费请的,若是有两瓶冰啤,不对,一坛冰镇的美酒,哎呀,美滴很美滴很……”
东阳终于咽下了嘴里的肉,见李素今日心情好,她也莫名高兴起来,站起身扬手招过远处观望的一名侍卫,吩咐道:“快去府里取父皇赐的葡萄酿,还有冰块。”
侍卫领命,匆忙跑远。
李素有些惊讶:“大热天的有冰块?你家有冰箱?”
“什么是冰箱?”东阳横他一眼:“大户人家都挖有冰窖的,每年冬天将干净的冰雪储存起来,热天就能用了,父皇批阅朝务的甘露殿,每年夏天都在殿内四处摆着冰块,内侍用扇子一扇,风儿凉嗖嗖的,你如今也是县子了,趁着冬天没到,也要赶紧挖个冰窖,明年夏天就用得着了。”
李素笑道:“不,我懒得挖,我就用你的,把你公主府的冰全用光,用光还不给钱。”
“我就用你的。”——这句话令东阳忽然红了脸,羞怯地垂下头去,手指慌乱地使劲拧着衣角。
“你……每年都用我府上的冰吗?”东阳声若蚊讷问道。
“嗯,每年都用,今年冬天时你叫府里人多存一些。”
东阳笑了,灿如夏花。
“好,我回去叫他们挖一个更大的冰窖。”
侍卫腿脚很利索,没过多久便取来了一只两三斤左右的银壶,两只镂空雕花银杯,还有一个铁皮盒子,盒子里装满了细碎的晶莹的冰块。
将银壶放入冰块中,等了一阵后倒入银杯,李素仰头一口喝尽,酸酸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凉丝丝的全身舒坦。
“终于找到烧烤摊上吃烤串喝冰啤的感觉了……”李素悠然长叹,眼中一丝怀念的雾气缓缓升腾。
东阳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第一次露出迷惑不解的光芒,她不清楚为何此刻的他,眼中竟有如此萧瑟和思念交织的目光。
“想不想知道我上次用泥捏的乐器吹起来是什么声音?”李素忽然问道。
东阳只能无声点头。
李素从怀里掏出烧制好的一只形状奇怪的物事,凑近嘴边开始吹奏。
悠扬而呜咽的笛声,仿如杜鹃啼血,声声幽怨,连静静流淌的河水之上仿佛也笼罩了一层浓浓的哀愁。
东阳先是皱着眉,接着眉头舒展开来,眼中却浮上几许忧伤,随着曲调的抑扬,忧伤愈发浓郁。
良久,一曲终毕,李素和东阳陷入久久的沉寂之中。
最后李素打破了沉寂,扬了扬手上的乐器,强笑道:“它叫陶笛,刚才吹的曲子,名叫‘故乡的原风景’……很怪的名字。”
东阳看着他,静如岁月。
李素笑容敛去,垂下头缓缓地道:“我想家了。”
“你的家……不是在这里吗?”
“我想念的家,在前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官职加身
东阳不明白李素想念的家为何在前世,她只觉得刚才那首曲调里有一种深深的哀愁,仿佛一阵绵绵的冻雨,直接淋进了她的骨髓里,令她忧伤到颤栗。
他……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个故事有喜有悲,有笑有泪,他的诗,他的国策,他造出的震天雷……或许都在他的故事里。
东阳很想听这个故事,但良好的教养告诉她,他不想说,她就不能问。
静静看着李素沉默的样子,东阳忽然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陶笛,道:“以后别吹这个了,吹得人心里慌慌的,不好听。”
李素被她从乡愁中惊醒,笑了笑,无所谓地点头。
东阳把玩着手里的陶笛,嘴里哼哼有声,似乎在默记李素刚刚吹奏的曲调,过了一会儿,抿着嘴悄悄笑了笑。
“李素,这里便是你的故乡。”东阳重重地道。
李素怔然,随即举杯饮尽冰凉的葡萄酿,漫声吟哦:“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声渐凝噎,似向前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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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宦官很辛苦,特别是唐朝初年的宦官,不跑腿时只是个侍侯贵人的角色,跑腿时也只是个传话的,长安城内还好说,恨的就是李素这种人,住在离长安城六十多里,骑马跑断腿也不见这新封的混帐爵爷掏出点小费慰劳一下。
宫里来了旨意,陛下宣召李素进宫奏对。
李素只好穿上那件略显娘炮的浅绯色官服,腰间挂上一个银鱼袋。骑上马儿跟着宦官进了长安城太极宫。
李世民仍在晖政门内的安仁殿召见他,今日的李世民只穿了一身黄色便袍,跟东阳说的一样,大殿四周果然摆放着许多冰块,宦官内侍卖力地扇着大团扇子,李世民仍热得额角冒汗。以往所见的皇帝威仪今日全然不复,嘴里甚至噶嘣噶嘣嚼着冰块。
“这天气,热得邪性……”李世民皱着眉,朝宦官示意了一下,宦官急忙将一碗细碎的冰块捧送到李素面前。
李世民扬扬眉:“来一块?”
很暖心的待客方式,类似于前世的陌生人见面先发一根烟当作打招呼,彼此间的陌生感随着烟雾缥缈瞬间消逝殆尽。
李素当然也不客气了,他也很怕热的,更何况最近不知为何。脸上又冒出一颗青春小红痘,估摸是天气热上火,烦得彻夜难眠,总觉得没脸见人,照镜子都没心情了。
消火的冰块,实在不能拒绝……
迅速拈起一块扔进嘴里,然后……君臣二人相对无言,同时噶嘣噶嘣……
“朕意长安城东郊二十里外划一块地方。驻重兵把守,设火器局一。你任监正,正五品,另任少监二人,匠作百人,专司研制火药震天雷之用,三日后上任去吧。噶嘣噶嘣……”李世民嚼着冰块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次没有一句问句,简单的说,这不是奏对,而是宣李素进宫听圣旨。
李素无辜地望着他。同时,无辜地嚼着冰块:“噶嘣噶嘣……”
李世民盯着他:“你有话说?”
“有。”
“奏来。”
李素三两下嚼完冰块,咳了两声,萌萌地看着李世民:“陛下,臣……只是个孩子啊。”
“再作,朕让你横着走出宫。”李世民怒哼。
李素叹口气,其实上次进宫奏对,见李世民对火药如此狂热的态度后,李素便有了这种预感,见识过火药威力后,但凡稍有雄心壮志的皇帝都不会对它视而不见,而研制发展火药的人选,除了他这个发明者以外,还能是谁?
耳边忽然响起许敬宗跟他说的那番话,其实,世上从皇帝到贩夫走卒,谁能真正悠闲一世?各有各的忙碌罢了,不让他悠闲的权力掌握在别人手里,他有什么资格做个闲人?
“敢问陛下,所谓火器研制,需要研制什么?”
李世民冷笑:“你问朕,朕问谁去?东西是你造出来的,怎么把这个东西变出花样,变得更利于我大唐雄兵征伐天下,那是你这个火器局监正的事情,朕管得了那么多?”
好吧,历史因为一个小陶罐的出现而彻底改变了轨迹,朝一个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方向疯狂发展,大唐皇帝陛下掠夺土地有了更加犀利的武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后世历史学家若有知,一定会把……王桩吊起来抽一顿?
不是因为王桩的话,这东西出不了世,王桩是千古罪人,没错,是这样的。
李素拱手:“一应人力物力……”
李世民一挥手:“要啥给啥,噶嘣噶嘣……”
“陛下,火器这个东西,范围很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火器都可以应用……”
李世民停止了咀嚼,吃惊地盯着他:“天上飞的?咋飞?”
李素忽然想自扇耳光,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天上飞的东西当然能造,比如后世的热气球,材料和燃料合适的话真能飞起来,但是……那东西造起来好麻烦,真懒得干这种没任何好处的事。
“陛下恕罪,臣失言,没有天上飞的,也没有水里游的,只是打个比方,臣的意思是,研制花样更多的火器,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毕竟这是个很危险的东西,研制时必须思之再思,用的材料和原料也许会很多,而且还要做好浪费大部分的打算,因为一旦火药秘方里的几种配比不对,便意味着原料已浪费,需要重新制作……”
李世民很大方,登基十来年的休养政策令这两年的国库鼓了起来,他才有底气摆出一副挺着肚子的暴发户形象。
“用!尽管用!只要能造出好东西,朕不吝啬钱物。”
“还有,关于火器局少监的事……臣前几日认识了一位大臣,姓许,名敬宗,臣与他言谈时觉得他……嗯,颇富谋略,深识大体,既有忠君爱国之心,亦有心忧庙堂天下的拳拳盛意,嗯嗯……”
李世民不耐烦了:“说人话!”
“臣请陛下把他调来任少监,熟人好办事。”
李世民盯着李素看了一会儿,良久,方才缓缓道:“朕准了,但李素你给朕听清楚,火器局交给你,莫玩甚花样,钱与物朕都给你,慢一点也没关系,但朕迟早要见到东西,若不然,你和许敬宗罪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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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腹黑上司
李世民今日的语气与以往大不相同了,李素明显能感到话里的居高临下之意。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后来李素渐渐想通了。
以往李世民主动去太平村寻访也好,给他封爵也好,一直都很客气,因为李素是人才,值得一用,但凡圣明的帝王遇见人才时,态度都放得很低的,比如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午睡未醒还老老实实等在草庐外面,毫无老板派头,隆中对以后,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诸葛亮出山当了刘备的军师,刘备对诸葛亮那叫柔情似水,体贴入微,嘴里整天嚷嚷着“如鱼得水”,还给军师织草帽,明眼人不仅能看出基情满满,水乳交融的样子,还看得出谁攻谁受……
李世民对李素也是这样,不过站在李素的立场来说,李世民做人显然比刘备差了一点,给李素封了官职,聘用为员工后,以往的客气便全然不见,李老板的派头渐露峥嵘,说话的语气明显变成了上司。
李素心理调适得很快,官场和职场事实上有许多相同之处,都是给公司办事,都是为老板服务,唯一不同的是得罪老板的后果不太一样,职场了不起辞职走人,官场不行,人可以走,脑袋必须留下。
恭敬领了旨意,李素向李世民告辞,抬眼瞧瞧李世民表情很平静,李素临走又从碗里拈了一块冰扔进嘴里。
“臣,告退……噶嘣噶嘣……”
哎呀,美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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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感叹大唐朝堂的办事效率,李素刚走出太极宫门,便有一名官员等在门外龙首渠对岸。
官员名叫陈堂,七品的小官。以前是宣德郎,没什么具体的职务,算是文散官,大唐类似的文武散官不少,可以理解为官员预备役,哪个位置有了空缺便补上。没有空缺便领着朝廷的俸禄只吃饭不干活,因为散官太多而给朝廷国库造成不小负担的事,尚书省仆射房乔给李世民上过许多奏疏,李世民登基十一年里陆续裁撤了不少。
陈堂很幸运,李世民决意设火器局后,中书省和吏部商议火器局官员人选,决定由陈堂任火器局监丞,位列监正和少监之下,主管火器局内的具体事务。
李素是火器局的监正。单位最高领导,陈堂的顶头上司,虽然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当顶头上司感觉有点怪异,陈堂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恭敬朝李素施了礼,并开始汇报工作。
火器局其实早已建好,那时李世民刚刚亲眼见识过震天雷的威力,而李素还在松州城时。李世民便下旨划地设火器局,只是由于此物威力巨大。秘方属于绝密,李世民不放心交给任何人打理,这个位置从一开始便是留给李素的,因为他是发明者,能发明出此物而且很痛快上交给朝廷,李世民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陈堂汇报工作很详细。从里到外,从软件到硬件,介绍得滴水不漏,巨细无遗。
火器局位于长安城东郊二十里外,占地四十余亩。不大也不小,房子都是工匠新盖起来的,外围驻扎着金吾卫将士近五千人,内部更是三五步一岗一哨,戒备森严之极,围墙每隔几步设瞭望口,箭垛和弩箭孔,任何可疑的陌生人接近火器局百步之内,就会被金吾卫的将士们射成筛子。
李素听完后暗暗心惊,如此森严的戒备,足可见李世民对火药这东西何等重视,若是有一天李素当官当腻了,想辞官告老还乡……李世民会不会杀他灭口?
以李世民十一年前毫不犹豫对兄长和弟弟手起刀落的尿性来看……绝对有可能!
李素立马做了一个决定……以后好好当官,尽量不招惹圣明英武的皇帝陛下。
工作汇报完,陈堂开始向李素献殷勤,这年头的官员还是很有廉耻心的,马屁拍得很圆润,丝毫不见生硬,总之就是下官一定在李监正兼李县子的英明领导下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事无巨细一定早请示晚汇报,有困难下官上,有功劳领导先请,你快乐就是我快乐……
李素对陈堂的表现很满意,这位监丞长相很平凡,在这个普遍以看脸为当官条件的大环境下,或许也是陈堂久久不得晋升授实职的原因之一。
“长安城熟吗?”等陈堂汇报完工作,李素冷不丁问道。
陈堂楞了一下,很快答道:“下官是关中人,自小在长安城长大。”
“你带路找家酒楼,我们先吃一顿,我请客,走你。”李素不由分说拉着陈堂便走。
…………
新官上任三把火,李素上任先请下属吃一顿。
自从被封了官爵后,李素便时刻提醒自己做人要圆润一点,对上司也好,对下属也好,尽量不要得罪人,谁都不知道曾经的下属会不会某天走了运爬上枝头成了他的上司,这种情况前世的职场里常有,李素不能不小心。
陈堂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眼力很活泛,二人从太极宫门口走,走到朱雀大街只有百余步时,陈堂便从李素的穿着和后面牵的坐骑神骏程度看出李素的身家,再回思一下自己的身份,便知道让这位顶头上司请客大抵是什么档次,很快找了一家中档的酒楼走进去。
李素颇觉意外地认真看了陈堂好几眼。
找酒楼这件很普通的事情,怎么做却大有学问,太贵了上司不高兴,太便宜了上司觉得掉档次,陈堂却做得很完美,而且表情很平静。
叫了壶酒,几样肉食和拌野菜,陈堂主动给李素面前的漆耳杯倒满酒。
李素抽了抽鼻子,嗯,酒味很熟悉……
陈堂双手端起酒杯平举齐眉:“下官恭祝李监正为大唐为陛下再立新功,请酒。”
李素不动声色地捂住杯面:“我年纪太小,你先来,你先来。”
“如此,下官先干为敬。”
在李素玩味的目光注视下,二两的漆耳杯一口闷……
酒刚入喉,陈堂的脸色变了,一副“酒里有毒”的模样,猛然张大了嘴,脸孔涨得通红,喉咙喀喀有声,不知是想大吼一声“好酒”,还是想喊救命,一双黝黑的手掌时而化拳时而化掌,最后定型为鹰爪,不停的挠桌,挠桌……
“好喝吗?”李素眨着无辜纯洁的眼睛看着他。
陈堂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想吐,又吐不出来,脸色渐渐泛紫,大口呼吸了半晌,终于勉强缓过劲来。
“好霸道的酒,早听说长安最近盛行所谓的五步倒,下官一直无缘一试。今日尝之,果然是五步倒,李监正海涵,下官刚刚失态了……”陈堂看着表情很平静的李素,渐渐露出疑惑的模样:“看李监正的样子,似乎喝过此酒?”
李素老实承认:“喝过。”
陈堂顿时露出很幽怨的模样,目光谴责地看着他,喝过你刚刚不提醒我?
李素这时才把漆耳杯凑近嘴边,小心地啜了一小口,龇牙咧嘴半天,长长呼口气。
“此酒我不但喝过,而且……”李素眉目不抬地道:“……而且,这酒本就是我亲手酿造出来的。”
陈堂:“…………”
李素继续无辜地眨着眼:“好喝吗?”
“……好喝。”
矮脚桌上大半坛五步倒往陈堂身前一划拉,李素笑道:“全都给你喝了。”
“啊?下官……这,李监正喝什么?”
再次摆出不胜凉风般柔弱的造型,李素叹道:“我年纪这么小,当然喝醪糟,店伙计,来碗醪糟!”
…………
…………
酒过三巡,陈堂脸色已红得像关公了,但神智还很清醒。
李素刚才无声坑了陈堂一次,这一记下马威很有效果,陈堂的神情愈发恭敬了。
“陛下当初设火器局时便说过,火器局自是以研制火器为主,不仅仅是震天雷,将来我大唐关中精锐攻城破寨,平原交锋都要用上火器,所以必须制出适合攻城的,适合平原战的,适合骑兵用的,还有适合步卒用的等等诸多火器……”陈堂看着李素,接着道:“上月建好火器局,陛下亲自指派了百余名工匠,连同家眷都搬进了火器局旁的营房内,不准随意与外人接触,包括外面驻守的五千金吾卫将士在内,大家只等李监正上任了。”
李素奇道:“为何非要等我上任?你们可以自行研制啊,说实话,我也只会造震天雷而已。”
陈堂苦笑道:“火器局上下百余口……并无一人知晓火药秘方,陛下说过,火药秘方只在李监正一人手里,任何人若敢探问,必究其罪,没有火药,下官如何研制火器?”
李素明白了。
火器只是功用不同,但最关键的技术数据,却是火药秘方,硝石木炭硫磺三样东西的搭配比例是核心的绝密的数据,李世民绝不会让它人尽皆知,人无我有才是王牌杀器,军民都知道了,邻国都知道了,还算得什么杀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官上任
李素知道,李世民的性格绝不是史书上所说的那般胸怀博大,事实上越英明的帝王越多疑,他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皇权,更不容许任何人颠覆皇权。
而火药这个东西自从面世以后,李世民对它可谓又爱又怕。
交给谁掌握都不合适,哪怕是太子,李世民也不会完全放心,近年来李世民对魏王李泰无比宠信,其宠信程度甚至超过了太子,长安坊间早有流言,今上或有废长立魏之心。火药这东西,自然也不会交给太子或魏王。
放眼天下俊才和忠臣,还能找到比李素更放心的吗?没别的原因,这东西本就是李素发明出来的,有没有火器局的存在,火药的秘方都牢牢记在李素心里,想用的时候随便搜集几样物事,三两下一捣鼓,便是一件破城灭国的利器。
爵位和官职都是手段,于是李素掌握火药,而李世民,掌握李素。
很合理也很理所当然的安排,小鱼吃虾米,大鱼吞小鱼,而虾米,同样落进了大鱼的肚子。
与陈堂走出酒楼时,陈堂已有了七分醉意,脚步略显踉跄,却很清醒地带李素去火器局。
李素不太想去,毕竟天色已晚,已是傍晚时分,再跑一趟火器局,晚上回家怎么办?这年头路上没有路灯,马脑袋上也没装车灯,赶夜路很危险的。
再说李素也不是什么敬岗爱业的好领导,跟那些坐机关的小科员一样整天不干正事,一杯茶一张报纸混一天,这种人当火器局的一把手,火器局的未来委实堪忧。
有心想拒绝,无奈陈堂的目光太诚恳。而且充满了激情,像一匹不停刨着地的驴子,只消李素一上任就撒欢了跑,为大唐帝国主义的建设添砖加瓦推磨转圈……
李素被陈堂盯得惭愧了,暗恨下属这种该死的上进心的同时,也不得不强堆笑脸表示很乐意去火器局视察工作。
…………
二人骑马出城。趁着天还未黑,急忙快马加鞭,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城外东郊。
陈堂介绍说,这里曾是一片农田,李世民决定把这块划出来建火器局后,将这片地方的百姓尽数迁移,工部直属的工匠和金吾卫的将士们花费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盖起了这一片房子,当然。只是盖起了主宅,火器局占地四十余亩,不可能一个月内全部完工。
借着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李素骑在马上依稀看到远处一片黑色的房子在山脚下若隐若现,策马再靠近一些便听到叱呵声,李素脸色一变,陈堂急忙解释是金吾卫的探哨。
“陛下有令,无关人等一律不得接近火器局三里之内。故而金吾卫探哨放出三里以外。”陈堂笑道。
“意思是说,任何人都不准进入?”
“对。”
李素抬头看看天色:“啊。既然不准进去就不给将士们添麻烦了,天色已晚,我这就回去,改日有机会再……”
胳膊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死死揪住,李素扭头,陈堂很无语地看着他。
“李监正……监正大人莫闹。寻常人不得进入,您是火器局的监正,金吾卫将士怎敢拦你?”
公交车上逮着扒手似的揪着李素不放,陈堂挺直了腰朝大道两旁的矮树丛扬声喝道:“都看清楚了,这位就是火器局监正。陛下御封的泾阳县子李素李监正!”
话音刚落,矮树丛内嗖嗖跳出十余名短衫汉子,躬身朝李素抱拳见礼后,迅速又跳回了树丛中,这群人从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李素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喝醉了而出现幻觉。
“看来应该是准我进去了……”李素喃喃道。
陈堂陪笑道:“金吾卫将士护卫的本就是火器局,谁敢拦火器局监正的大驾?”
“那么……他们准我出去吗?”李素正色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他以后能不能和李世民愉快的玩耍。
“陛下说过,余者进出皆须循规矩,但李监正可例外。”
李素放心了,想来也是,一个主动造出震天雷帮朝廷收复城池,又将秘方主动献给皇帝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把秘方泄露出去的道理,或许李世民仍有些防备,但他不会蠢到把这种防备做到明面上,若寒了李素的心,大家以后真没法一起玩耍了。
策马继续前行,一路上遇到不少探哨,都被陈堂呵斥回去,一条路走到底,李素相信火器局周围的金吾卫将士们应该都认识他了。
来到火器局正门,门楣上干干净净,没挂任何招牌,两扇乌黑的涂了新漆的大门紧闭,月光洒在大门上,折射出幽幽的漆光。
二人刚下马,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领头一人穿着深绿色官服,后面跟着几名文吏和百余左右的工匠,分两排恭立,让出中间的通道,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领头的人算老熟人了,老帅哥许敬宗,看见那张老帅脸就忍不住想往上面泼硫酸……
“拜见李监正——”
一瞬间,李素从脸到胳膊同时冒出了鸡皮疙瘩。
忽然间,他尝到了权力的妙味,果真妙不可言,难怪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为了它不惜拿命去拼,原来都是为了能品尝到权力的滋味。
当然,李素的震撼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清醒了,权力的滋味固然玄妙,也只是人生诸多滋味中的一种而已,让他用命去拼是绝然不肯的。
看着大门内齐崭崭的人群,李素扭头问陈堂:“火器局所有人都在这里?”
陈堂直起身子扫了一眼,道:“还有一位少监和两位监丞相没在。”
李素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众人行礼毕后,许敬宗笑呵呵地上前道:“恭喜李监正上任,日后许某便是李监正麾下一将,监正所令,许某必赴汤蹈火……”
这句话令李素很满意,真想情不自禁给他下个令,让他现在就去赴汤蹈火,也不必太过分,把那张脸摁进汤和火里面就足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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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懒散监正
以许敬宗为首,火器局上下一干人等皆看着李素。
李素明白大家的意思,按规矩,这个时候一把手该抖出官威给大家训话了,立威也好,怀柔也好,总得说点什么,一声不吭的话让大家心里悬得厉害,会丧失工作激情的。
规矩是规矩,不过李素不太想按规矩办——天色真不早了,还得摸黑赶回家睡觉呢,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一帮陌生人废话?工作激情?一把手自己都没激情,哪管别人有没有激情。
“咳咳,行了,该干嘛都干嘛去,都散了!”李素朝大家挥挥手。
众人愕然,就这样?
李素点点头:“没错,就这样。”
许敬宗苦笑,只好也朝大家挥手:“没听监正大人说吗?该干嘛干嘛去,散了!”
众人渐渐散开。
许敬宗笑着将李素迎进前屋,屋子刚盖好没多久,里面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潮味,摆设也很简单,几张矮几,几块软垫,正中主位后方按理该置一面诸如祥兽猛禽之类的屏风,然而也没有,只有一面空荡荡的墙,唯一可取的算是光滑如镜的地板了,显然特别抛光打磨过,脱了鞋踩上去很舒服。
李素很满意,不错哦,高级货……
地板舒服,许敬宗这个人也舒服。
能在历史上留名的坏人,终归有几分本事的,拍马也好,办事也好,做人也好,都算本事。
许敬宗就有这种本事,双目清正且相貌堂堂,不但英俊,而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正义味道。任谁都无法把他当坏人。不仅如此,许敬宗还很会做人,刚进火器局便很快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是少监,李素是监正,他是副。李素是正,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娃子,许敬宗却如同对待长辈般恭顺。
“李监正上任正是时候,火器局上下皆翘首以盼,陛下设火器局月余,官员和工匠皆已就绪,只等李监正上任后吩咐,明日开始,火器局事宜如何安排。还请监正大人示下。”
李素挠挠头,怎么安排火器局工作?叫这群唐朝人发明坦克大炮去?
李世民设火器局的目的很清楚,要让火器局继续发明军用火器,日后应用于唐军攻城或平原战,李素除了清楚火药的正确配比外,对火器其实并不太懂,仔细回忆许久,依稀记得千年后的明朝似乎应用火器比较多一点。而且那个朝代的工艺水平和现在的唐朝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明朝人能造出的东西。唐朝也造得出来,诸如鸟铳啊,百虎齐奔箭啊,还有地雷啊等等……
能造的东西很多,可李素却不大想造,或者说。不想造得那么快。与李世民接触过几次,李素还是对他很陌生,完全不了解这位天可汗陛下的性情,万一把他肚里的东西掏空后来个卸磨杀……过河拆桥,而且这个年代肯定不提倡大臣和皇帝打官司……
若一定要给李素消极怠工找出个理由的话。因为李素……懒啊。
这个理由足以解释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行为了。
“啊,火器当然要造的,而且越犀利越好,至于造点什么……”李素挠挠头:“先叫工匠造几千个震天雷吧,那东西动静大,听着热闹。”
许敬宗:“…………”
这混帐话说的,耗费十万计的国帑建火器局,给你听动静的么?
一句话安排好了工作,而且安排得非常没有诚意,许敬宗迟疑地看了李素半晌,发现他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意思,只好无奈拱手:“监正大人的吩咐,下官一定不折不扣做好,明起便让工匠们先开工,只是……关于火药配制,还须请监正大人亲为,陛下有令,除李监正外,任何人不得插手火药配制之事,所以……还得辛苦监正大人亲自动手,下官想为监正大人分忧亦无从所为。”
许敬宗说完还朝李素露出一个很抱歉的笑容,英俊暖心的笑容令李素的嫉妒心指数直追童话故事里那个照魔镜的恶毒皇后……
真想把许敬宗下放到生产第一线去造震天雷,一个不小心便砰的一声,那张俊脸炸没了,说不定还能收获意外死亡的惊喜……
“不辛苦,为臣者当恪尽职守,为社稷为陛下尽忠,如此方可报浩荡皇恩之万一……”李素正义凛然说完,胡乱找个方向就当是太极宫,然后肃然拱手。
许敬宗愕然,很明显李素找错了方向,不过他也不点破,反而从善如流跟着遥遥拱手。
“事情安排完了,接下来说说别的事……”李素话锋一转,刚才懒散的模样徒然一变,变得充满了激情:“……许少监辛苦,火器局里该添置的东西还得麻烦你,你看,正位后面的屏风要添两扇,屋里的名人字画山水什么的,还有吃的,吃的一定要精致,什么金乳酥,长生粥,葱醋鸡,丁子香淋脍,五生盘……该有的都有,厨子不会做再多请几个厨子。”
李素说得滔滔不绝,来到这个时代别的了解不多,吃食倒是打听得很清楚,这些传说中的东西终于可以假公济私尝尝。占国家的便宜嘛,这事前世就会干了。
许敬宗听得两眼发直。
这位监正大人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度假的?
许敬宗面带难色道:“这……监正大人,火器局是户部拨银,今日下官上任时问了一下,户部第一笔拨银共计四千贯钱,其中有三千贯要用来购置火药用料,还有一千贯要给工匠发薪饷,给小吏们发俸禄,下官随便算了一下,剩余下来的钱,大概只够年节时给监正,少监和监丞们每人发三斤肉……而户部的第二笔拨银,估摸要到明年开春了。”
李素大失所望:“这么穷?能多要点吗?”
许敬宗苦笑:“有点难……”
李素终于觉得这个监正不好当了,没钱大家怎么玩耍?
弄钱这种事情,李素还是很敏感的,眼睛一眨就想出了办法:火器局不是造震天雷吗?尽可派许敬宗浑身绑满震天雷,顺便手里还举支火把去户部官衙坐一坐,相信户部的官员们一定非常通情达理的,要多少给多少。
唯一的问题就是,许敬宗很可能不答应,这家伙缺少一颗为大唐火器事业无私献身的赤子之心。
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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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许敬宗说完话已是深夜了,李素长叹口气,今晚别想回家了。
许敬宗很客气地将李素引到火器局正堂后院,院内种着一株瘦弱的银杏,院子四周十余间空房子,中间正对着前堂的主房修盖得格外堂皇。
这间主房自然是留给李素的,火器局里上下官员小吏没谁敢住这间房。
屋里被褥蜡烛木枕什么都有,地板也擦拭得很干净,屋内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摆满了许多书籍。许敬宗殷勤地为李素点亮蜡烛,铺好被褥,然后微笑着告辞。
临走许敬宗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泾阳许家明日会将聘礼送还给李家。
李素一楞,抬头看着许敬宗,二人相视而笑。
“许家的姑娘,半年内我为她寻一位足堪匹配的青年俊彦。”李素许诺道。
许敬宗笑着拱手:“如此,多谢李监正费心了。”
…………
这一夜睡得不大安稳,李素发现自己居然有认床的毛病,陌生的地方再堂皇,终归还是睡得不舒服。
火器局里没有牙刷,只好随便折了根柳枝,又让杂役去厨房弄了点盐,又刷又嚼的弄得满嘴渣子,一大早的心情顿时更差了。
正打算去厨房看看伙食,伙食不好顺便抖抖官威什么的,忽见一个穿着绿袍的中年男子走进后院,然后怔立不动,定定打量着李素,目光令李素很不舒服。
“你是何人?”李素抬手指着他,沉声问道。
绿袍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有些不甘心地躬身拱手:“下官……火器局监丞杨砚,拜见监正李县子大人。”
李素乐了,这家伙怎么回事?拜见上官如此心不甘情不愿,谁也没逼他行礼啊,而且一副谁欠了他八贯钱似的臭表情是什么意思?
“杨监丞?昨晚本官似乎没见过你啊。”
“下官昨晚在长安城购置火药用料,今早才赶回来。”杨砚不咸不淡地道。
不太友好的态度令李素皱了皱眉,这家伙派头摆得十足,好像他才是监正似的,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别人不友好,李素自然也不会笑脸相迎,于是表情也冷淡下来,挥了挥手道:“如此,杨监丞去忙吧。”
说完李素转身就走,走出好几步仍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他,李素心中愈发不舒服了。
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相比之下,还是觉得许敬宗亲切多了,如果用刀在他那张俊脸上划几下就更完美了,非跟他拜个把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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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监丞来历
上午东游西荡,李素差不多将火器局内的建筑布局和方位弄清楚了,火器局里上到少监下到工匠杂役也基本都认识了这位新上任的监正大人。
有些事情能瞒住,比如火药秘方,但有的事情根本没法瞒。早在李世民设火器局开始,内部便有了李素的传说,作诗治天花献国策酿酒这些话题比较冷门,知道的不多,但大唐与吐蕃的松州之战却是长安城官民皆知的事情,松州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唐军三位大总管进退两难之时,一个名叫震天雷的小陶罐横空出世,天雷神罚般的威力足足杀了五万吐蕃贼子,剩下的十五万也乖乖投降。
这一战是大唐近年来少有的以寡击众之战,而且是大获全胜,其战果不亚于当年对东突厥的灭国之战。
火器局的官员和工匠们以前各有岗位,后来被征调到火器局,得知那种堪比天雷般的神器将由他们亲手制造,而且新任的监正大人正是松州城下大放异彩的泾阳县子李素,火器局上下顿时沸腾了。
贞观年正是盛世之始,大唐上下无论官场还是民风都是非常朴实的,正是齐心协力赶英超美的黄金年代,官员和工匠们的爱国心绝对毫无杂质,都愿意为大唐帝国主义事业粉身碎骨鞠躬尽瘁,数遍大唐上下,杂质最多的人恐怕只有李素了,或许还得算上一个许敬宗。
可以说,在李素没来上任之前,他在火器局内便无形中拥有了极高的威望。
四处闲逛,收获到无数尊敬甚至崇拜的目光后,李素心满意足地回到前堂,方才因那姓杨的监丞生出的不愉快心情顿时恢复了许多。
“杨砚杨监丞?”前堂里。许敬宗苦笑摇头,又觉摇头的动作或许会有误会,急忙道:“监正大人莫误会,无论许某还是杨监丞皆是愿为大唐死而后已的忠臣,或有政见不同之处,都是为了大唐昌盛。都是为了国富民安……”
李素皱眉,这话就有点没头没脑了,跟你打听这个人,你扯国富民安做甚?
见李素不说话,许敬宗估摸也不太想刚上班就给上司留个坏印象,想了想,只好苦笑道:“这位杨监丞以前是御史台的御史,贞观八年时,陛下遣李靖。萧瑀等十三位重臣巡行天下诸道,体察民情,究问疾苦,杨砚上疏力阻,言陛下此举徒增百姓负担,诸臣过处礼仪繁杂,耗费糜多,所见所闻只是表象。此举除了虚张天家颜面毫无益处,还说陛下……好大喜功。骄奢淫逸,以一己之喜而费天下民脂,是为昏君也……”
李素啧啧有声,这个姓杨的家伙脑子是不是不够用,敢这么说皇帝。
“陛下没抽他?”李素好奇问道,这话谁听了都翻脸。更别说李世民了。
“当然抽他了,陛下龙颜大怒,当殿拿了杨砚下大理寺究办,后来以魏徵为首的一些文官们竭力保全,而陛下当时登基才八年。不想给天下人留下嗜杀的坏名声,于是顺势放了杨砚,不过还是将杨砚罢官去职,杨砚于是回了河北老家,今年初被召还长安复用,中书省和吏部官员不知怎么商议的,竟将他调来火器局任监丞……”
许敬宗说完摇头,二人一齐皱起了眉,同时露出很头痛的苦瓜脸,仿佛两个大奸臣对正义忠臣大伤脑筋的模样,一副邪不胜正的苦恼样子,画面太美不敢看。
一锅汤里无端多了颗老鼠屎,李素顿觉大倒胃口。
老鼠屎浑然不觉自己是老鼠屎,相反还总认为自己是正义与智慧的化身。
一上午的时间,杨砚昂首挺胸在火器局内四处转了一圈,这里骂几句,那里指导几句,见着李素了也只是草草拱一下手,然后自顾离开继续指手画脚。
效果非常立竿见影,很快,杨砚在火器局里树立了威严,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一名工匠拿着小吏开具的回执签来取用料,李素和杨砚同时在场,工匠战战兢兢看了二人一眼,很快做出选择,将回执签递给了杨砚……
李素压下了心头的火气,暗暗在脑海里杨砚的名字下面标了一个记号。
这是李素做人做事的习惯,一般来说,他愿意给任何人三次得罪他的机会,第一次算你无心,第二次还算你无心,第三次,那就是欠抽了,一定满足他。
当然,所谓的三次机会弹性很大,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许给个十次八次也懒得翻脸,毕竟翻脸也需要力气的,或许某个不对的表情,某句让他不爽的言语让他炸了毛,那么所谓三次机会全是浮云,当场快意恩仇再说。
今日杨砚的举动……好吧,姑且忍下。不抽他算是给他的见面礼了。
…………
在火器局里混过了一上午,快到午饭时,李素兴冲冲跑去厨房看伙食,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一个大锅里煮着不知什么质地的菜汤,几片野菜叶子死不瞑目地在沸汤里上下翻腾,另一边搁着一堆干巴巴毫无特色的大饼,除了这两样再无其他。
厨房里四处寻摸一番,没找到半点肉末油星,李素终于对火器局的厨房绝望了,抬头看看天色,二话不说骑了马便往家里赶。
一个从五品的县子,正五品的火器局监正,吃这种猪饲料都不如的东西会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的。
家里多好,有黄金酥,有野猪肉,还有从东阳那里讹来的葡萄酿,回去时顺路从她府上打劫点冰块,回家后冰镇葡萄酿搭配烤野猪肉,吃饱喝足再加一块黄金酥消消食,顺便去河滩边与东阳东拉西扯一阵,说几个笑话逗她或是气她,一嗔一笑皆是风情,不管怎么说都比火器局里看着这堆糟心的事和添堵的人强得多。
于是,正五品火器局李监正骑着快马,正大光明在金吾卫探哨的眼皮子底下翘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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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再生波澜
淡黄色的面条从沸腾的汤锅里捞出来,事先炒好的肉臊子均匀地洒在大海碗里,再舀半瓢烧得滚沸的牛油往面条上一淋,嗤拉一声响,白色的雾气袅绕升腾,两碗油泼面完工。
李素和李道正坐在院子里,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吸溜得起劲,沉默里只听见吭哧吭哧的咀嚼声。
生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改变,当初李素刚来到这个年代,家里米缸是空的,老爹要靠帮富贵人家挖沟渠才能换得一两斤黍米,而李素也不得不做了一个抽水马桶忽悠地主胡家,换了几斤粮食,回想那时的日子,仿佛还是昨天发生一般。
而今李素封了爵,家里有了地,吃穿更是不缺,李道正如果不怕被雷劈的话,油泼面完全可以吃一碗倒一碗……
其实,李素的理想就这么小,家里日子过好一点,自己这辈子过得舒坦点就好。
“怂娃昨晚没回家,等吃完了面我再抽你……”李道正埋头吃面,头也不抬地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李素脸色一僵,看着手里端着的面,顿时没了食欲。
李道正忽然叹了口气,道:“算咧,我娃长大咧,当了官,封了爵,可是每天要决断无数军国大事的大人物咧……”
李道正说起“军国大事”四字,不由得露出敬畏莫名的神情。
李素很无语,自己一个混吃等死占国家小便宜的政府机关小领导,怎么就“决断军国大事”了?
“不错,孩儿现在被陛下封为火器局监正,很大的官,每天过手的军国大事啊……”李素空着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多,都军国大事。”
胡说八道嘛。先给自己将来可能经常会出现的夜不归宿埋下伏笔,也哄老爹高兴高兴。
李道正神情愈发欣喜,伸手抽了李素后脑勺一记,抽得李素猝不及防,半张脸猛地栽进了大海碗里,随即李道正又觉得表达喜悦之情用错了动作。急忙改抽为抚。
“好,做官就要好好做官,我当初就说过咧,我娃不做治病的官,那种官没出息,要做就做上马管军,下马治民的大官,果然没错,……我娃当大官咧!”
李道正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大声。不止是大声,简直是声嘶力竭的嘶吼了,而且故意扭着头,面朝隔壁史家院子方向。
挺辛苦的,李素在考虑要不要发明一个大喇叭,就架在李家和史家的院子中间,让老爹显摆的时候别那么劳累,保护嗓子很重要。
显摆过后的李道正通体舒畅。于是气沉丹田,真气游走周身。然后……“哈……啐!”
一口浓痰不偏不倚吐在院子中间,李素脸都绿了,垂头看着自己大海碗里还剩下的大半碗油泼面,忽然间完全失去了食欲。
认命地叹口气,李素打算找铲子,李道正急忙把他肩膀往下压:“我自己来。自己来,我娃都是大官咧,咋还能干这事?我来!”
抄起铲子,李道正动作麻利地将那口浓痰铲起,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史家院子。
李素忽然很同情史家。没招谁没惹谁的,偏偏隔壁住了这么一号邻居……
吃饱了肚子,李道正习惯性地一屁股坐在前堂的门槛上,李素曾经请木匠做了许多各种式样的椅子,李道正却颇为不喜,坐哪里都不如坐门槛舒坦。
李素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巾,将院子中间的摇椅擦了又擦,擦得一尘不染后才放心地往上一躺。
“爹,这俩月印书和卖酒挣了不少钱,印书坊的赵掌柜送来了十二贯,程家送了四十贯,朝廷将村东头一百亩荒地划给了咱家,当是县子封地……”李素笑了笑,道:“爹,咱们勉强算权贵人家了,家里该添些丫鬟,杂役,马夫,管家和帐房什么的,您觉得咋样?”
李道正心疼得老脸拧成一团,咂着嘴道:“太花钱咧,管家帐房还有马夫,每月都要开工钱咧,一月得花出去多少啊……”
李素急忙道:“爹,孩儿如今又是官又是爵的,进出也要个体面啊,现在咱家不是庄户了,是官宦人家,出门要有马车有随从,进门要有丫鬟有家仆,不然会被人笑话的。”
李道正犹豫了一阵,重重一咬牙:“说滴对,我娃是体面人,该有的东西不能少,花吧,都置办起来,家里空房多,正好够住人。”
李素呵呵直笑,这就对了,享受生活嘛,自然不能太亏待自己,也不能亏待老爹,父子俩一辈子富足而安逸地活到寿终正寝比皇图霸业更有成就。
躺在摇椅上摇啊摇,炎夏的蝉鸣在树桠上扯着嗓子拼了命的叫唤,叫得人昏昏欲睡。
李素晕晕乎乎快沉入梦乡时,李道正忽然道:“今早泾阳许家来人咧,把聘礼还回来了,啥也没说,亲事算是退了……”
李素马上清醒了。
李道正神情有些郁卒,叹道:“退了就退了吧,你长大咧,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管不了你……”
李素心中忽然闪过几分犹豫,这世上没有比父亲更值得自己信赖的了,喜欢公主这件事,是不是要跟他坦白?
还没打定主意,李道正却忽然变了脸,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你的亲事,但我今年年底以前必须看到你成亲,你若有中意的,自己去找官媒说合,年底成亲,明年开春我要抱上孙子,不过分吧?做不到我抽死你!”
李素呆住了。
年底成亲,开春抱孙子……
这是要我喜当爹的节奏啊!
急眼了,起身欲找老爹理论,李道正却气冲冲地进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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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太舒服了,每天起床后坐在院子里发呆,然后脱得精光一头栽进后院的泳池里扑腾一阵,天气太热,桑拿房暂时派不上用场,冬天再说。
下午跑去河滩边,然后……继续和东阳一起发呆,东阳自从把他烧制的陶笛没收之后,自己却吹上了,可惜用得很生涩,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偏偏还很有耐性,坚持不懈地吹,难受的却是李素这个听众,无奈之下只好手把手教她,东阳学得有滋有味,而且天赋颇高,没过多久差不多便掌握了要领,勉强成调了。
舒服惬意的日子又过了两天,第三天时,许敬宗登门拜访,脸色不大好看。
态度很恭敬地问李素,您最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李素顿觉赧然,懒惰而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竟翘了两天班……
…………
换上官服,李素和许敬宗骑马赶回火器局,与众人打过招呼后,李素首先进了厨房。
厨房很给面子,上次因为吃食太简陋,把监正大人气跑了两天后,火器局伙夫痛定思痛,反省过失,今日的伙食明显丰富多了,有鱼有肉还有蛋,令李素不大痛快的心情顿时变得痛快起来。
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后,李素正打算休息一阵去用料房配制火药,添堵的人来了。
监丞杨砚一脸寒霜走进李素的屋子,草草朝他施了一礼,冷声道:“监正大人,今日午饭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李素皱眉:“杨监丞此话何意?”
“下官认为火器局今日太过糜费,今日午饭有鱼有肉有蛋,下官算了一下,我们火器局包括官员和工匠在内,共计一百零六人,这一顿饭食少说要费钱两贯余,长此以往,火器局仅饭食一项所耗几何?今年户部只拨银四千贯,除去火药用料购置以及官员和工匠的俸薪后,饭食一类大约仅只余百贯钱,按今日这般吃法,怕是撑不到一个月大家都得饿肚子,请监正大人明鉴。”
李素笑得有点僵硬,刚才这顿饭,他是吃得最欢快的,现在杨砚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变成了挖大唐帝国主义墙角的囊虫似的。
“刚才这顿饭嘛,嗯,确实有点糜费了,这样不好,下午本官去跟伙夫说一声,以后尽量节俭一点,至于户部的拨银,本来就不可能用到明年开春,过几日我亲自去户部再要一些,嗯,杨监丞公忠体国之心,本官殊为敬佩,年底尚书省吏官考评,本官一定为你……”
杨砚却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李素的话:“监正大人,此非小事,断不可如此轻易处置!今日厨房采买者必须开革出去,以儆诸同僚效尤,至于户部拨银,监正大人不可再要,万流终归于海,我等臣子用来用去,实则都是民脂民膏,每花一文当思之再思,若为我等区区口腹之欲而请户部拨银,实为耻辱也。”
李素心中腾地一下冒出了怒火。
最怕的就是这种人了,两辈子都怕。
永远正气凛然的样子,自己过得苦哈哈的,也见不得别人太享受,什么事情都插一手,而且非常主观化,他认为对的东西就必须是对的,否则就是与正义作对的黑恶势力,从此不共戴天。
——这家伙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史前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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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上下冲突
李素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好人,前世“好人”这个字眼明显变了味,有点侮辱人的意思,所以他很耻于把自己定义为“好人”。
大节不亏,小节不拘,这是李素做人的原则,吃亏吃到明处,占便宜占到暗处,算是小市民习气的一种,占了便宜后也许会因为内疚而奉献一下爱心,然后又会觉得爱心献得太多有点吃亏,于是继续占点别的便宜找补回来……
像李素这样的人大抵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凡夫俗子”,永远别想在他身上发现一丁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当然,更别指望他能白日飞升。
可以说,李素的性格和杨砚是完全相反,甚至水火不容的。
杨砚的眼神很傲,李素从他眼里发现不了任何一丝尊敬他的痕迹,可以理解,这家伙都敢指着皇帝陛下的鼻子骂他好大喜功,更别说李素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上司了。
李素最不可理解的是……李世民为何不弄死他?
为了吃吃喝喝的屁事纠缠不休,而且还上纲上线,这种人就算不弄死,也该把他扔进魏徵那一堆御史文官里去,中书省和吏部怎么想的,把他弄到火器局来添乱……
“杨监丞觉得午饭不满意?”李素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满意!”杨砚硬邦邦地回道。
李素点点头:“哦,忘了告诉杨监丞,午饭的鱼啊肉啊,都是本官吩咐厨房采买的,因为我想吃鱼吃肉。”
杨砚的脸色刷地变得铁青,眼中喷着怒火愤恨地盯着李素。
李素也来火了,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尊卑?
“要不,杨监丞给陛下上疏一道。请陛下把本官也开革了?”
“你!”杨砚腾地站起身。
李素的笑容渐渐变冷:“杨监丞还有何见教?”
“下官……告退!”杨砚脸色铁青,敷衍般拱了一下手,愤愤拂袖而去。
李素盯着他的背影,呵呵一笑。
第二次原谅他了,若有第三次,必抽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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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火药不算很累。但如果几百上千斤火药由李素一人独自配好,却是一件累成狗的苦差事。
火器局内有专门的秘密工坊,外面调有大队金吾卫将士把守,这个工坊只准李素一人进去,是李世民亲口下的严旨。
材料准备得很齐全,为了混淆有心人的耳目,还多堆积了一些根本用不到的材料,工坊里足有上百种物事,这样的排列组合。就算如此繁多的配料泄露出去,敌人要想配出完美的火药,估摸要等到欧洲工业革命以后,才有可能发现被骗,然后问候李世民或李素的祖宗十八代……
火药配完后,李素没精打采走出工坊,却见许敬宗隔着老远等在外面,见李素出来。许敬宗急忙命文吏将配好的火药抬出来,然后马上称重。一两一毫都要记录下来,所有经手过火药的人要经过严格的搜身,绝对不准一厘一毫泄露在外。
程序规则很严密,看得出李世民对火药颇为看重,而且丝毫没有把它拿出来与天下人共享的伟大情操。
“监正大人辛苦了,下官只恨不能为监正大人分忧。火药已称重妥当,下官这就叫工匠们制震天雷,多少给前方将士添点底气……”许敬宗矜持的帅脸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殷勤,让人既不觉得谄媚,也不觉得生分。
不得不承认。相比杨砚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李素更喜欢跟许敬宗这种人打交道,尽管他曾经坑过自己一次,这个没关系,以后坑回来便是。
“添底气?”李素不解地看着他。
许敬宗笑道:“监正大人或许还不知道,今日清早,远征吐蕃的侯君集刘兰牛进达所部送来军报……”
笑容一敛,许敬宗沉沉叹口气:“前方战事不利啊……收复松州后,大军一路西进,挺进吐蕃境内,沿途击杀吐蕃贼子近万,进入吐蕃境内二百里后,大军伤亡越来越重,伤亡并非与敌人厮杀所致,而是吐蕃的气候……每走几里就有几个甚至几十个喘不上气的倒地不起,情势不妙,如此下去不待敌军反扑,我大唐关中精锐恐怕自己就得消耗在吐蕃境内,侯大将军派快马入长安请示陛下,陛下衡量之后,决意退兵了。”
李素笑了笑,算算日子,也该到退兵的时候了,唐军虽然勇猛,却也无法抗击天威,高原气候不是靠勇猛便能征服的,付出一定的代价后,想必朝野上下也清楚吐蕃易守难攻,日后用兵当更为谨慎。
“此战……还是大胜而归,三位大总管不愧当世名将。”李素急忙追捧道。
许敬宗连连点头附和:“当然是大胜,而且是我大唐立国以来少有的以寡击众之大胜,大军凯旋之日,定能博得关中百姓敬仰。”
不等关中百姓敬仰了,李素已率先露出敬仰的模样,感慨般叹口气,然后……脑袋四顾乱找方向。
许敬宗眼皮一跳,急忙为上官分忧,眼疾手快地找准了太极宫方向,满怀敬意地长长一揖到地:“说来此战皆是陛下运筹帷幄之功,陛下圣明英武,我大唐万胜!”
李素恍然哦了一声,顺着许敬宗找的方向也长长一揖:“陛下圣明,大唐万胜!”
二人礼毕相视一笑,彼此皆有一种李世民已经收到马屁祝福短信的快慰之色。
李素笑了几声便觉得不太妥,两人这个举动太像史书里的大奸臣了,浓郁的大奸大恶气息充斥二人的气场中间,遍寻不着半点正直不阿的味道,若是杨砚那家伙在场的话,怕是会忍不住以下犯上,拿鞋底抽他们的脸……
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能这么干了,太没节操,转头看许敬宗,发现他也面带几分愧然之色。
嗯,这个坏同志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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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误闯禁地
配好的火药被送进工坊,一百名工匠等在那里,他们的工作是火药填装,仍按李素以前的做法,里面再掺一些诸如铁钉,碎铁片之类的东西,杀伤力……也是醉了。
“陶罐不合适,或许可以换一种别的……”李素沉吟道。
领导下车间视察工作,总要指导几句的,李素跟工匠们比起来勉强算是行家,倒也不存在外行领导内行。
许敬宗拿起工坊桌上一个空陶罐在手里翻看,疑惑道:“当初松州之战,监正大人也是用这种陶罐装填火药啊……”
李素笑道:“当初是因为临战之前,时间紧迫,而且大军驻地是荒郊野外,只能就地取材,勉强用陶罐应付,然而陶罐易碎,砸到地上便裂开了,火药燃烧时若没有一个完全密封的环境,绝然不可能产生杀伤力,现在咱们有条件了,自然要换个更好的。”
许敬宗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换铁皮的怎样?怎么砸也砸不坏。”
李素笑笑,铁皮自然是好,可是打造铁皮就要功夫了,这年头没有冲压车床,要把铁皮打得其薄如纸需要铁匠花大力气,至于后世那种香瓜形状的手雷,以目前的工艺水平,就更别指望了。
“试试也好,请几位铁匠来,先试试用铁皮罐子填火药,然后看看效果如何。”
许敬宗急忙应了,这种小事自然由他……安排别人去办。
虽然懒散,该办的公事还是要办妥当,毕竟这不是一个**制的年代,他的脑袋能不能安稳长在脖子上,全看李世民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李世民发现李素太懒。简直懒得要死,于是说不定他就真的死了……
火器局除了工艺,更重要的是安全问题了,毕竟这个年代谁都没接触过能爆炸的火药,一个小工坊里聚集着几十上百个工匠,任谁一不小心手贱一下。说不定就是整个工坊飞上天。
为了自己能活到寿终正寝,也为了给火器局的同僚下属们少造点杀孽,李素决定回去弄个安全生产的规章条陈出来,一定要严格执行,嗯,就交给杨砚去监督,这家伙适合干这种事。
和许敬宗离开工坊,二人边走边聊,聊的不完全是公事。也有风花雪月,长安城的哪家青楼有高丽女,教坊司的哪个犯官女儿容貌秀丽歌舞上佳而且懂得侍侯男人等等,许敬宗这个坏同志有把李素拉下水带坏他的心思。
…………
二人走到火器局大门前,李素准备骑马回家时,一名披甲的折冲兵曹匆匆走来,李素眯了眯眼,认出这人是外围护卫火器局的金吾卫将领之一。
“末将拜见监正大人。少监大人……”兵曹匆匆抱拳行礼。
“有事吗?”许敬宗立时变了模样,一反在李素面前的和煦友善。露出淡淡的官威,虽然新近被贬官,但许敬宗好歹也是秦王府的旧部,官威这东西养成不止一两年了。
“火器局东南一里开外,金吾卫将士拿下十名……”兵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定义那群被拿下的家伙。片刻后才支支吾吾地道:“……十名细作。”
“十名细作?”不止李素,连许敬宗都吃惊了,这世道怎么了?哪个没长脑子的敌人干的?派细作刺探机密居然还扎堆的派,这家伙难道是批发商出身?
“对,十名细作。陛下有令,凡接近火器局方圆三里内的,皆须拿下并且上禀,此十人已被将士们拿下,请监正和少监大人处置。”
兵曹说完神情很怪异,李素眼尖发现了,皱眉道:“你的话没说完吧?”
兵曹看了李素一眼,很快垂头道:“是,那十名细作喊冤,为首者竟是……吴王殿下,吴王殿下说是出城游猎误闯此处,末将不知真假,请监正和少监大人定夺。”
吴王李恪?
李素脑海中迅速浮现李恪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扭头看了看许敬宗,发现他也是一脸苦笑。
“这事……可真是麻烦了,陛下有过严旨,火器局任何风吹草动皆须如实禀奏,隐瞒不报者将治重罪,吴王殿下游猎怎会闯到火器局来?咱们火器局外围的金吾卫探哨可是放出了十里开外,但有误入者,早在十里外便该出声示警,令其绕道而行,吴王殿下闯到一里外才被拿下,……他是怎么闯进来的?”许敬宗疑惑道。
三人沉默不语,神情却愈发凝重。
确实是个麻烦,上不上报都得罪人,而且李恪怎么闯进火器局范围一里内,本身就是个很诡异的事情。
沉默中,许敬宗和兵曹的目光都投向李素。
没办法,整个火器局里,就数李素的官最大,火器局就是因为李素而设立的,出了这种棘手的事,只能由李素定夺了。
李素觉得自己摊上事了,曾和李恪有过一面之缘,虽然算不得深交,二人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但李素真心不想把这件事情弄得太复杂,也很不愿相信李恪别有所图,就当是李恪游猎真的走错了路,真的误闯进来,然后大家见面笑说几句,就当这事是个误会,说清楚了拍拍屁股就走,什么事都没发生。
沉默许久,李素终于表态了。
“还是如实向陛下禀奏,麻烦金吾卫的弟兄现在派个人进宫,话说清楚,吴王怎么辩解的也要一字不漏报上去,只说看见的和听见的,不要添油加醋。”
兵曹急忙点头,抱拳行礼后匆匆离开。
李素看着许敬宗,许敬宗仰头看天,喃喃道:“天气邪性得很,说话就要下雨了,得去工坊交代一下那些杀才,莫让火药受了潮……”
一边说一边走远。
李素恨恨咬牙,果然是个只能共享福不能共患难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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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李恪垂头丧气坐在火器局十里外的金吾卫营帐里。
李素掀开营帐帘子,第一眼便见到他那张英俊里透着浓浓倒霉味道的脸。
毕竟是皇子,金吾卫将士说是“拿下”。其实对李恪还是很客气的,根本没有任何捆绑锁拿的迹象,李恪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营帐内,面前的矮几上甚至还摆着一碗乳酥,这待遇简直是宾至如归了。
门外也没有安排任何监视或看管的守卫,完全一副任李恪来去的样子。只要李恪敢走,金吾卫绝不会阻拦。
……李恪不敢走,反而神情惶恐地坐在营帐内,连起身都不敢,仿佛跨出营帐外一步都是了不得的大逆之举。
李素一脚跨进营帐,李恪木然抬头,见是李素,李恪眼中顿时注入了神采。
“李兄弟,误会啊。真是误会啊!快救救我!”
贵为皇子倒也颇识时务,见面就称兄道弟了,上次在程咬金家可没这么热情……
“原来真是吴王殿下……”李素露出很吃惊的模样:“金吾卫将士禀报的时候,下官还不怎么相信呢,殿下您这是……”
李恪哭丧着脸,额头不停冒着汗,显然他也明白误闯军事秘地的罪名有多重,父皇虽然对他极尽荣宠。但不会宠得毫无底线,这事说大可大。说小……还真不小。
“误会了啊,真是误会了,我在府里闲极无聊,于是便想出城游猎……贤弟你看,你快看看,我此刻还是狩猎的服饰呢。还有你看看这弓,这箭壶,还有我那九名王府卫士的打扮……真是游猎啊,我一个闲散皇子,哪敢有别的不该有的心思……”李恪急得快哭了。
李素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嗯,果然没错,真是狩猎的装备,穿着一身黑色的武士短衫,腰间扣着一根铁制镶玉的腰带,肩膀以下斜搭着兽皮铜扣,背上背着一个箭壶……
“殿下莫跟下官解释了……”李素苦笑道:“此事可大可小,下官担当不起,只能如实上奏陛下,由陛下定夺,现在金吾卫已派人入宫了,殿下不如暂且回府,等待陛下召见询问如何?”
李恪脸色一白,失神般重重坐下,喃喃道:“这么快就奏上去了?我……真是误闯啊。”
李素也不太忍心,然而还是好奇地问道:“据下官所知,火器局外围十里已布下金吾卫探哨,凡有接近者皆喝止,殿下怎闯到离火器局仅一里之遥才被金吾卫发现?”
李恪重重叹气道:“我怎知道?今日以前我根本不知火器局设在何处,早晨出城游猎,骑马刚上了乡陌小径便发现了一只野兔,我领着王府卫士们策马追赶,一直追了好几里地,连我们自己都迷失了方向……”
李素咂摸着嘴,这情景……似乎西游记里见过,那蠢萌蠢萌的唐僧也是这样一次又一次被妖怪引去的,而且还不吸取教训,第二次又上同样的当……
“后来呢?”李素渐渐听出趣味了,现在真想翘个二郎腿,然后买包瓜子……
李恪索然叹气:“后来那只该死的野兔终于停下,于是我便悄悄搭弓引箭准备射杀它,谁知一根绳子从天而降,把我从马上掀翻在地,然后无数支矛戈指住了我啊!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李素叹息,好熟的歌词,都想跟着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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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错综关系
追根究底,野兔是罪魁祸首,是它把堂堂吴王殿下引入万恶的深渊,然后一边啃着青草,一边哼着愉悦的歌儿蹦蹦跳跳跑远……
很好奇啊,给吴王殿下制造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那只可爱的小兔兔有没有反省过自己?
“兔呢?”李素没头没脑忽然问道。
“啊?”李恪茫然看着他。
“那只野兔呢?”
李恪很无语,咱俩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当然跑了,难道你以为我还有闲心去捉它?”李恪的俊脸有点扭曲。
李素咧咧嘴,神情颇惋惜。
其实兔肉有很多种做法,红烧清炖两相宜……明让金吾卫的弟兄们帮帮忙打两只。
挠挠头,李素正色道:“先请吴王殿下见谅,此事下官已遣人上奏太极宫了,陛下曾有过严旨,火器局方圆任何风吹草动必须上奏,否则治以重罪,而吴王殿下今日真是……你被金吾卫将士发现时离火器局仅距一里,下官不得不上奏了,毕竟金吾卫众将士和火器局上下同僚都知道了此事,瞒都瞒不住。”
李恪倒是颇通情理,垂头丧气点头:“我知道,我不怪你,今日……今日真不知犯了哪路凶煞,稀里糊涂的闯到这里了,我亦知隐瞒不住,只求李贤弟一件事,来日若父皇召见,让你详述始末,还请贤弟一定为我美言,我……真是无意的啊!”
“一定一定……”李素的回答有点敷衍。
这事说来有点严重,这两年来太子荣宠不减,而李世民又莫名其妙对魏王李泰表示出极大的宠溺,朝野和民间本就议论纷纷,如今吴王李恪又非常诡异地闯进了被列为大唐极度机密的军事禁地,而且直到一里开外时才被发现。这事还真说不清楚了,谁知道这位皇子殿下怎么闯进去的?谁知道他闯进去到底是追兔子还是别有所图?
李素只是个小人物,他没有资格扯进这么可怕的漩涡里,所以最好离它远一点。
“吴王殿下,事情说清楚了,殿下是不是该回府了?”
李恪显然也怕极了。索性耍起了无赖,两腿交叉一盘,哭丧着脸叹道:“我不走了,我就住在这里,父皇的旨意没到之前,我一步都不离开,父皇若一直没有旨意,我……我……”
李恪说着忽然嘴一咧,哭道:“我就死这里算了!”
李素想笑。见李恪哭得伤心,又觉得不太礼貌。
回想一下这座营帐四周的环境,嗯,聚风藏气,鱼跃鸢飞,山脉起伏逶迤,潜藏剥换,却是绝佳的风水宝地……这家伙不会是看中了这里的风水。特意来寻死的吧?
“殿下勿忧,真不是大事。如实解释陛下必不疑你,下官也会尽力在陛下面前为你转圜开脱。”
李恪闻言这才稍敛忧虑,止住了哭声。
想开了,心情索性也放开了,反正只等李世民宣判就好,李恪使劲一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有吃的吗?我饿了,还有……上次在程家喝的那种五步倒,也弄点来,我……”
李恪忽然悲从中来,眼中又蓄满了泪水。哽咽道:“若能大醉而死,倒也不枉人世一遭……”
李素赶紧点头,来者是客嘛,要什么满足什么。
“殿下还想吃点什么?”
“兔子肉!”李恪目光突然变得很凶狠,咬牙切齿地道。
李素高兴极了,就冲这个爱好,他决定真的帮李恪美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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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李恪果真住在火器局十里外的金吾卫营帐里不走了。
不仅如此,他还派了人进太极宫解释,说此举只为辩明心迹,以证清白。
然而玄妙的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太极宫也迟迟不见有旨意宣召李恪进宫解释,也没有宣召火器局或金吾卫的任何一个人进宫,李世民仿佛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似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反应反而是最可怕的反应,连李素都察觉到不对劲了,李恪的脸色愈发苍白,整天坐在营帐里一动不动,王府卫士好心拉他出去晒晒太阳,一碰他就杀猪般的嚎叫,反正死活不肯走出营帐一步。
李恪不肯走,李素自然也不能走,作为火器局最高领导,吴王眼下的精神状态又很不好,若他出了什么事,李素该倒霉了,于是只好留在火器局过夜。
第二天大早,李素依礼拜见了吴王后,回到火器局准备睡个回笼觉,许敬宗一脸怒意走来。
“监正大人,杨砚那老匹夫……太过分了!”许敬宗劈头就是一句。
李素好奇地看着他,能让好脾气的许敬宗骂出“老匹夫”这个字眼,杨砚一定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缺德事。
“杨监丞咋了?”
许敬宗愤怒一哼:“今日下官想看看火器局的帐簿,算一算户部拨银所余几何,找杨监丞要帐簿,谁知那老匹夫竟说此乃吏部交给他的职司,帐簿任何人不得查看……”
李素眉头皱了起来:“火器局的帐簿是杨监丞管的?”
许敬宗满脸怒意瞬间化作深深的无奈,非常无语地看着李素。
身为最高领导,居然连管帐的人都不清楚,你不羞吗?
“监正大人,这杨老匹夫管的事情不少,除了帐簿,他还管火器局里的文吏和工匠,监丞以下人员他皆有任免权……”
李素脸色有点难看了,一个单位里最重要的财务权和人事权竟被拿捏在这个老匹夫手里,他这个最高领导算什么?
阴沉着脸看着许敬宗,李素语气有些不善:“你是少监,官职比他高,眼看他掌握如此大权而不管?还有,区区一个监丞,吏部为何授他如此重权?”
许敬宗脸色也很难看,顿了片刻,迟疑地道:“监正大人或许不知,这杨砚是贞观三年的进士,众所周知,考进士前是要投行卷的,杨砚当年的行卷……投到了长孙无忌的府上,而长孙无忌收了他的行卷,……长孙无忌在贞观元年曾任过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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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忍无可忍
许敬宗的话弯来绕去有点复杂,李素听完后梳理了许久,才明白话里的意思。
用直白的话来说,杨砚之所以在火器局人五人六,是因为他有后台的,他的后台是位了不得的牛人,长孙无忌,这位牛人还当过吏部尚书,所以给了杨砚这么大的权力,所以为了大家以后在官场上能继续顺风顺水,再有脾气也不能抽这家伙。
李素暗暗吃惊,他没想到杨砚的后台这么大,这年头投行卷的潜规则,哪家权贵接了行卷,这人便是那家权贵的门下,杨砚倒是认得准,居然投到长孙无忌的府上,而长孙无忌居然也接了他的行卷。
说是党羽也好,说是门阀势力也好,总之,杨砚的来头不简单。
当然,并不是冠上“党羽”的名字杨砚便成了坏人,坏人没这个胆子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好大喜功,朝堂里当官的人,永远不能用好人或坏人去简单的定义他。
李素自然没那胆子敢跟长孙家掰腕子,说来也是封了爵,也被李世民格外青睐,但并不等于李素就有了免死金牌,长孙无忌若想弄死他这个十多岁的少年郎,大抵跟捏死一只臭虫……一只可爱的小兔兔一样容易。
很烦恼啊,堂堂火器局一把手监正,竟对一个比自己足足低了两级的下属生了忌惮之心,李素顿时有一种手脚被束缚住的感觉,很不痛快。
“抽他啊!你怎么不抽他?”李素愤怒且期待地盯着许敬宗:“去抽他,当是我授权的。”
“啊?这……”许敬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显然,老许也没这胆子。
李素对他很失望,坏人就是坏人。无法指望他不畏强权。
语气不太和善了,李素瞪了许敬宗一眼,没好气道:“不敢抽他你到我这里来做甚?”
许敬宗尴尬地朝他笑笑。
李素立马读懂了他的笑容。
和他的想法一样,许敬宗也在强烈期待李素去抽杨砚……
心机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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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器局里忙了一整天,快到傍晚了,李素收拾好了屋子。出门再去看望了一下吴王李恪,可怜的孩子仍待在营帐里一动不敢动,吃喝拉撒全在营帐里解决,脸色越发苍白了,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两天没见太阳。
李素由衷对他感到同情,同时也对大唐的宫闱越发敬畏莫名。
一件在他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能将一位皇子吓成这副德行,大唐的皇权像块烧红的木炭,谁沾谁烫手。当初玄武门事变,李世民对兄长和弟弟痛下杀手,时隔十一年,他心中的阴霾仍旧挥散不去,所以一切跟皇权有关的东西,都成了他的禁脔,任何人都不许触碰,因为这是他付出了残杀手足的恶名后换来的东西……跟初恋一样弥足珍贵。
…………
第二天。李素刚跨进火器局大门,事情来了。
火器局的另一名监丞陈堂惴惴不安地找到李素。禀报了一件事。
前日李素配好火药后,许敬宗命人称了重,李素和许敬宗算了一下,大约能造四百个震天雷,于是许敬宗给工匠们下了指令,四百个震天雷务必保质保量做好。
“保质保量”的意思是。质量要好,点燃了扔出去能炸死人,而且数量也要刚好,不能少,也不能多。
火药这东西填塞进小陶罐里。填多少分量能产生杀伤力,早在松州时李素便已精确计算过,陶罐里火药太多了不行,威力太大会误杀己方将士,火药太少也不行,太少的话不能管它叫震天雷,顶多算个大炮仗,除了听个响,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而陈堂禀报的事情却有点荒谬,昨晚杨砚擅自改了生产计划,同样分量的火药,竟要求工匠们造出八百个震天雷,足足翻了一倍。
李素听完想笑,报效国家的初衷是好的,值得赞颂的,谁都希望大唐的将士们能多分到几个震天雷为陛下开疆辟土,但是事情却干错了,只能造四百个的火药变成了八百个,李世民得到的不会是震天雷,而是八百个大炮仗,指望它们攻城破寨是不可能了,结婚出殡倒是能派上用场……
“是杨监丞的主意?”李素皱眉问道。
陈堂垂头恭声道:“是,下官却拿不准减少火药分量后会不会造出废次品,故而才来问监正大人。”
李素脸色有点阴了:“去把杨监丞叫过来。”
杨砚来得很慢,李素坐在屋子里差点睡着时他才姗姗来迟。
“见过李监正。”杨砚潦草地行了礼。
李素勉强自己露出尽量和善的笑容:“杨监丞辛苦,请坐。”
“不了,火器局里很多事情忙,下官无暇闲坐。”杨砚拒绝得硬邦邦的,而且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李素的笑容有点僵硬了:“如此,本官开门见山了,听说杨监丞昨晚改了震天雷数目?”
杨砚理所当然点头:“火药用料很贵,耗费的皆是国帑民脂,下官认为足够造出八百个,为何监正大人只造四百个?”
有后台的人不能得罪,李素只好耐心解释:“震天雷是我所创,一个震天雷里该填装多少火药才能对人畜有杀伤力,只有我最清楚,当初松州之战时,我已精确算过,每个震天雷里的火药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不是误杀己军将士,就是毫无用处的废物,杨监丞将数目改成八百个,你有没有想过若这八百个震天雷根本无法伤人,咱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杨砚执拗地摇头:“下官见识过震天雷,只要填装了火药就一定能伤人,下官以为四百个能伤人,八百个亦能伤人,既如此,为何不造八百个?监正大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户部今年仅只拨银四千贯,购置火药用料和陶罐便要花去大半,听说监正大人还有意召几个铁匠,以后陶罐改成铁罐,如此,火器局的用度更是捉襟见肘,每一文都要算计着用,关于造震天雷,能省的尽量省下,亦是臣子报效君上和黎民的一番美意。”
李素苦笑:“杨监丞忠心可嘉,可是……八百个震天雷造出来真是废品啊,若杨监丞不信,不妨让工匠造出一个,咱们去试试效果?”
“不用试,每试一个也是浪费国帑,四百个能伤人,八百个一定也能伤人,火药多少之说,殊为可笑,一滴鸩毒能致人死地,为何非要耗费十滴?火药亦如是。”
李素深吸气,这种人,怎么跟他讲道理?他比程咬金更难对付,程咬金至少能够明明白白摆出不讲道理的嘴脸,让别人索性不费口舌,而杨砚,摆出的却正是讲道理的嘴脸,然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歪理,而且非常固执,完全无法说服。
李素耐心不多,每天来火器局应差也好,在家悠闲度日也好,只想活得不那么累,而火器局里多了一个杨砚,李素只觉这几日自己仿佛被老天调整了游戏难度似的,过得特别辛苦。
“杨监丞,本官觉得……你实在不适合待在火器局里。”李素的笑容渐渐冰冷,他的耐心已被耗光了。
杨砚两眼一瞪,浑身冒出一股莫名的气势,冷笑道:“下官乃中书省吏部所指派,李监正若想罢我的官,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罢你的官,这样吧,你把火器局帐簿移交给许敬宗,今日起,火器局的帐簿和文吏工匠人等,皆由许敬宗而决,杨监丞你辛苦一下,火器局后方的校场和靶场仍在建造,便烦杨监丞去监工吧。”
杨砚楞了一下,接着大怒:“李素,尔欲架空我?”
李素顿觉好笑:“本官乃统领火器局大小事务的监正,安排属官做什么事,自有本官的道理,何来架空一说?火器局方圆之内,所有的权力都是我的。”
“莫说这些空话,我早看出来了,你这是排除异己,从此一手遮天,我乃吏部指派七品监丞,黄口小儿,只不过运气好,造出了火药一物,何德何能欲掌国之利器?”
吵来吵去,这句话才终于道出了杨砚的心思。
不错,杨砚一直看不起李素,一个十几岁的娃子当他的上司,他不服气,他觉得丢脸,于是李素上任第一天开始,杨砚便将火器局里的大小权力一把抓在手里,财权也好,人事任免也好,全由这个七品的监丞说了算,平日见了李素,态度也很淡漠,这些举动都能用两个字概括,“蔑视”。
李素脾气很随和,之前确实也没怎么对火器局上过心,有人愿意管事自然随他去,反正谁都没胆子敢把他这个陛下御封的监正赶下台。
然而,今日,此刻,李素终于被激怒了,来到这个年代,凡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他,今日却如久寂的火山忽然爆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杨监丞,你信不信,我这个黄口小儿敢抽你,而且抽得很重……”李素朝杨砚咧嘴笑,露出两排森森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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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冷静屠夫
杨砚是进士,杨砚是朝官,杨砚的靠山是长孙家族……
杨砚是什么都好,都不能阻止今日李素抽他。
李素真为自己的宽容胸襟而感到骄傲,第三次了,这一次绝不再原谅。
杨砚气笑了:“我大唐立国二十载,可从没有上官责打属官的先例,我乃贞观三年进士,正经的朝官,抽我?你可以试试。”
李素很认真的点头:“我真想试试。”
使劲一拍瘦弱的胸膛,杨砚难得地发出一阵豪迈的大笑:“果然是名满长安的少年郎,来,抽轻了算你徒有虚名!”
李素也笑,笑得比杨砚更大声:“既然你有如此爱好,本官一定满足你。”
二人相视大笑,笑着笑着,二人同时收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二人的目光冰冷对视,在半空中碰撞出小小的火星,终于,空气被引爆了。
“来人!”李素忽然大吼。
两名火器局的差役站在玄关前抱拳。
“将杨砚拖到前院去!”李素指着杨砚道。
两名差役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杨砚哈哈大笑:“不用烦劳,我自己去。”
说罢杨砚起身,大步走向前院,动作很潇洒,背影很飘逸,围个围脖就更神似走向刑场的革命党了。
…………
火器局的建筑格局并不大,后面的工坊才是占地最多的建筑,前院则显得颇为逼仄。
杨砚已走到前院站定,含笑冷冷地注视着李素。
四周围了不少文吏和工匠,密密麻麻数十人挤在窄小的院子边缘,人人吃惊地看着李素和杨砚。从消息灵通人士口中打听到火器局监正大人居然要责打杨监丞,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十来名差役手中握着军棍,迟疑地站在杨砚身后,他们神情惶恐,一脸苦相。
李素看着冷笑不已的杨砚,越看越觉得那张脸很讨厌。
“查。火器局监丞杨砚跋扈专横,违命孤行,屡犯上官,今日本官明正典刑,责令杖击十记,以儆效尤!”
杨砚大笑:“好,我便睁眼看着,看你黄口小儿怎样责打朝官!”
李素嘿嘿冷笑数声,暴然喝道:“打!”
差役手执军棍。却无一人敢上前,杨砚是官,而他们只是不入流的差役,谁敢打朝廷命官啊?
李素身后传来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许敬宗踉踉跄跄赶来。
“监正大人,这……怎地闹成这样?打不得啊……”许敬宗到底顾忌李素的面子,凑在李素耳边焦急地劝道。
“我真想知道,今日我抽了杨砚之后有什么后果。”李素皮笑肉不笑地道。
“监正大人。这杨砚真打不得,别忘了。他与长孙家……”
许敬宗劝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李素扭过头,微笑地看着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目光中的冰冷和决绝告诉他,这个杨砚。他今日抽定了。
然后,许敬宗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世人眼里的李素,他治过天花,作过绝世佳诗。酿出过美酒,发明过活字印刷术,献过推恩国策,也造出了令吐蕃伤亡数万的震天雷……
李素做过的一切,在知情的圈子里悄悄传开了名声,然而,世人却似乎忘了他还做过一件事,——他亲手杀过人,而且杀的还是两个壮汉,无论出手的时机还是部位,皆可知其人心性何等狠辣。
这样一个人,今日若铁了心要抽杨砚,谁能拦得住?
许敬宗长叹口气,他不打算劝了。
差役握着军棍,却迟迟不敢迈出一步,李素的命令看来他们是不打算执行了,不执行顶多丢了饭碗,但若执行了,丢的可能是吃饭的脑袋。
李素叹气,看来今日还得自己动手了。
几步跨上前,劈手夺过差役手中的军棍,李素高高扬起,在众人惊愕慌乱的目光注视下,军棍带着骇人的呼啸声,横落在杨砚的背脊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响。
杨砚被抽得一个踉跄,发出痛苦的闷哼,转过头看了李素一眼,那一瞬间,杨砚眼中布满了不信与愕然。
他没想到,李素这黄口小儿居然真敢抽他。
又一声呼啸,第二记军棍落下,重重砸在杨砚的背脊上,李素没留任何力道,而是运足了力气,杨砚终于承受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身躯软软倒地。
李素浑然不觉,第三记军棍裹挟风雷之势继续落下,然后第四记,第五记……
毫不留情的军棍下,杨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停打滚。
李素目光冰冷,像一个冷静而疯狂的屠夫,一任屠宰的动物在自己脚下惨叫哀嚎,落下的每一棍仍旧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冷静,连每一棍的力道都是那么的一致。
不知不觉,十记军棍打完,杨砚横躺在地上,连呻吟都没了力气,全身不停地痉挛,裸露在外的手臂布满了一条条青肿淤血印记。
李素微微有些喘息,该锻炼了啊,这点运动量就累得不行了……
懒得垂头再看杨砚的下场,人性就是这么直白的东西,任你平日怎样一副不畏强权,誓与黑恶势力斗争到底的架势,棍子落到身上,惨叫声不比懦弱者小,甚至更大,种种所谓的正义形象被强权和暴力涂抹之后,只会愈发可笑和悲哀。
缓缓环视四周的人群,众人皆敬畏地看着他,不但不敢与李素的目光接触,李素目光所及,人群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很好,气也出了,该教训的人也教训了,顺便还立了威,这顿抽非常值得,而且非常有必要。
扬手指了指站在人群中讷讷不敢言声的陈堂,李素忽然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叫两个人把杨监丞抬去屋里,再去长安城里请个大夫来瞧伤,给杨监丞买点增补的汤药和肉食,嗯,顺便把杨监丞管的帐簿拿过来,别担心花钱,从今日起,火器局里的帐由本官管了,快去,叮嘱杨监丞好好养伤,身体最重要……”
陈堂吓坏了,呆呆地看着李素由凶神恶煞的屠夫突然变成了一副关怀下属的嘴脸,陈堂感到很害怕,实在很不适应突然转变的画风……
……监正大人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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